《四月一日的宠物店》 1四月一日和猫头鹰小咕 “知了知了……”蝉在炎热的夏季高声鸣叫。 一双藏在阴翳处的异色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不远处的蝉。 蝉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仍在吸食树木汁液，“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 忽然，唰的一下，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蝉的鸣叫戛然而止。 顷刻间，周围变得安静。 叫得最大声的蝉彻底消失，它的同伴们似乎察觉到附近有一股恐怖的杀意笼罩它们，不约而同停下振翅。 于是，被高高围墙保护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逐渐恢复寂静。 那双在暗处中依然亮着的异色眼睛见自己想要的效果达成，满意地合上眼睑准备小憩一阵。 谁料小树林的安静只维持了一会，“知了知了”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异色眼睛重见光明，不满在眸子中一闪而过。 武力不能解决一切。 叫蝉停止鸣叫，除非蝉死了。 随着第一只蝉打破宁静，其余蝉陆续开始叫唤，只是叫声要比那只消失的蝉小声许多，勉强在那位可怕的“杀手”的容忍范围内。 “杀手”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它们的叫声没有大到吵醒房间里的青年，它都能表现出不在意的态度。 ＊＊＊ 夕阳西斜，唱了一个白天的蝉俨然唱累了，自发停止鸣唱。 盛夏的风带有热气，呼啸着吹进敞开的房门。 身穿素色睡衣的黑发青年慢慢走出房间，他抬头看了眼被晚霞染成玫瑰红的天空，轻声呢喃：“我一觉睡到了下午？”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只有一棵大树发出哗哗的叶片摩擦声，似在回应。 黑发青年，也就是四月一日君寻循着声音走下台阶，来到大树下，仰头看去，弯眸笑道：“小咕，下午好。” “咕～” 一块巨大的白色棉花糖倏地飞到了四月一日张开的双手上，异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四月一日的脸。 “白色棉花糖”是一只羽毛通体纯白的猫头鹰，体型很大，翅膀展开将近一米。 此刻，被四月一日叫做“小咕”的猫头鹰的大爪子正虚虚地抓着四月一日的左手手臂，善于捕捉猎物的利爪神奇地没有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划痕。 “小咕好乖。” 四月一日注意到猫头鹰的小动作，抬手抚摸它的大脑袋。 “咕咕～” 猫头鹰眯起眼睛，十分惬意地享受四月一日的抚摸，时不时偏头蹭蹭，务必让自己全身都沾染上四月一日的气息。 “今天睡觉的时候我没有听到蝉叫，是不是你做的？” “咕～” 猫头鹰点了点头，先张开鸟喙，然后低头看肚子，最后抬头用那双左金右红的异色眼睛巴巴地看四月一日，眼里的期待快要凝固成实体。 四月一日品出猫头鹰的意思，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辛苦你了，托你的福，我睡了一个好觉。” “咕咕～” 猫头鹰听到四月一日的话，骄傲地挺起胸膛。 没错，只要四月一日多夸夸它，它会继续努力的。 四月一日见猫头鹰胸前的羽毛过分蓬松，犹豫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去，轻轻蹭了蹭。 猫头鹰顿时一怔，一动也不敢动，同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半天冒出一个“咕？” “小咕的羽毛里有树叶的清香，很舒服，我很喜欢。” 四月一日闭着眼享受了好一会自己养大的猫头鹰，静静倾听它砰砰的心跳声。 许久过去，四月一日恢复起平日模样，看到猫头鹰被蹭凹进去的羽毛，白皙的耳垂悄悄泛红了。 四月一日有些羞涩地轻咳一声，自言自语：“幸好店里没有其他人……” 猫头鹰轻眨眼睑，没有听懂四月一日的话。 它正要开口，忽然注意到四月一日一瞬变严肃的眼神。 “有客人来了，我要去换衣服接待客人。” 猫头鹰转过头看风景，装作没有听到四月一日的话。 每次有客人到来，四月一日都不会理它。 它一点也不想让四月一日去见什么客人。 更气鸟的是，如果它试图通过吓唬客人达到驱赶目的，还会让四月一日生气，然后几小时都不理它。 四月一日见手臂上的白棉花糖一边拒绝配合一边偷偷用爪子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锋利的爪子很快刺破衣服。 “小咕乖哦，我真的要去忙了，晚点再陪你好不好？” 猫头鹰一声不吭。 “小咕，好不好？” 四月一日说完，很有耐心地等猫头鹰回答。 又过了一会，猫头鹰始终听不到四月一日的下一句话，默默转回头。 拥有异色眼睛的一人一鸟进行对视。 “……咕。” 猫头鹰伸长脖子，把脑袋埋到四月一日的脖颈处，就像小时候那样，仔细记住四月一日的味道，然后展开翅膀飞走。 四月一日目送猫头鹰飞远，直至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转身回房换衣服。 那道敞开的房门被四月一日关上。 等猫头鹰在外面的世界解决完晚饭，披着夜色飞回店里，天空已经从玫瑰红转变成深夜蓝。 进入店里的霎那间，猫头鹰身体感受到一种讨厌的排斥感。 尽管每次离开店都会经历，猫头鹰仍然无法习惯。 它停驻在围墙之上，张开鸟喙对看不见的结界大声叫了几声，一双异色瞳仁炯炯发亮。 那种莫名其妙的排斥感慢慢减弱。 猫头鹰疑惑地转转脑袋，一直找不到排斥感的来源。 但它没有思考多久，很快就看到洗完澡出来的四月一日。 “咕咕！” 四月一日为客人实现完愿望已经到深夜，送客人到店门，累得连晚饭都不想吃，打算洗完澡再休息一会就去睡觉。 “不知道小咕有没有回——” 四月一日说着说着，眼前一白，清秀的脸迅速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咦小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咕咕咕！” 猫头鹰飞到地上大声叫唤，张开翅膀拦着不让四月一日走，同时低头去够自己的爪子。 “嗯？” 四月一日愣了愣，低头看地面，看到自己赤|裸的双脚，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离开浴室的时候忘了穿鞋，尴尬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跟猫头鹰认真解释：“我刚累过头了，忘记穿了，下次注意。” “咕！” 猫头鹰狐疑地看四月一日，仿佛无声质问“你真的会注意吗？” 它怎么记得前不久四月一日因为没注意气温变化，身体受寒，在床上躺了几天。 四月一日接收到猫头鹰的眼神，不由沉默了。 “咕！” 猫头鹰见四月一日不说话，叫得更大声了。 与猫头鹰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四月一日终于认输，索性蹲下身伸手去弹了一下猫头鹰的脑袋，趁猫头鹰昏头转脑时立刻把它抱入怀里使劲撸毛，“抱歉，让你担心了，那次真的只是意外。” 前段时间有位客人的愿望极其棘手，即便是继承侑子小姐的愿望店有数百年时间的四月一日也要花不少精力才能实现。 因为帮客人实现愿望而消耗了大量魔力，四月一日的身体变得有些糟糕，再加上天气变化，一不注意就发烧了…… “小咕，原谅我好不好？我下次真的会注意的。” “咕？” 猫头鹰半信半疑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用力点头，他并没有觉得与一只猫头鹰道歉有什么不妥。 猫头鹰小咕是四月一日亲手养大的，从最初的不到手掌大小养到现在的半米高，抱入怀里份量惊人。 在很久之前，四月一日就把猫头鹰当做自己的朋友了。 尽管这位朋友不是人，无法与四月一日交流，但四月一日认识的客人多了，对“朋友”的定义早已随时间流逝变得模糊。 “咕咕～” 猫头鹰对四月一日的道歉显然很受用，眯起眼睛满意地叫唤两声，没有之前严肃。 “谢谢小咕原谅。”四月一日伸出右手轻戳猫头鹰蓬松的羽毛，语气放软：“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猫头鹰摇头不同意，低头啄了啄四月一日的手指，扑腾翅膀就往四月一日来的方向飞。 四月一日站起身，扭头看猫头鹰在走廊尽头消失。 他没有离开，在原地等了一会。 巨大的白色棉花糖很快在走廊尽头出现，利爪拎了一双木屐。 猫头鹰把木屐放到四月一日脚边，然后抬头催促四月一日穿鞋，“咕咕！” 它的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本就蓬松的羽毛好像更蓬松了。 四月一日看到木屐，顿时哭笑不得，猜到猫头鹰去了一趟浴室，配合道：“好好好，我穿我穿。” 猫头鹰盯着四月一日老老实实穿好木屐，见他总算没有赤脚走路了，抖擞抖擞羽毛，体型转瞬“缩水”回原来大小。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咕～” 猫头鹰立刻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爽快地给四月一日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四月一日弯腰敲敲猫头鹰的脑袋瓜，准备回房。 回房的距离不长，猫头鹰懒得飞，屁颠屁颠小碎步走在四月一日外侧，时不时抬头看四月一日一眼，确认他不会随时晕倒又转头看前面的路。 猫头鹰仿佛只要一直待在四月一日身边就心满意足了，浑身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四月一日佯装看不到猫头鹰那无比灼热的目光，走到房门时，蹲下身去摸它的脑袋，弯眸笑道：“好啦小咕，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要回房睡觉了，明天见。” “咕。” 猫头鹰轻啄四月一日的手心，好似在与他约定。 它安静地站在门口，看四月一日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最后朝它招招手后把灯熄灭。 店一瞬就迎来了沉寂。 猫头鹰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亮光，它定定地看了良久，转身飞回门外的大树，如龙一般守护它的宝贝。 四月一日和猫头鹰小咕平平淡淡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2第2章 【世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那家店也是其中之一。】＊ 【那是替人实现愿望的店，是自行停止了时间的店长继承经营的秘密之地。】 【那家店确实存在，却并非对所有人开放。只有有缘人在有缘之时，才能得知、造访，拜会深居的店长。】 【在店里，只要是店长能实现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只要你支付代价。】 ＊＊＊ 寂静清幽的庭院里，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头鹰站在纤细的树枝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 猫头鹰显然对自己的体重没有清醒认知，丝毫没发现爪子下可怜的树枝被压弯的模样。 它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四月一日，确认四月一日就在它的视野范围内，又低下头心满意足地梳理羽毛。 四月一日在走廊上看书。 没有客人到来的时间里，四月一日无事可做，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后就去书房挑了几本集。 在炎热的夏天里读书是一件昏昏欲睡的事。 四月一日看着看着，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没多久就睡着了。 猫头鹰久久没有听到翻书的声音，停止梳理羽毛，抬头去看四月一日，发现他倚靠在墙上睡过去了。 猫头鹰眨了眨眼睛，张开翅膀翩然飞落到四月一日身边，低头轻啄他的手背，同时喉咙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四月一日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从手上传来，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团蓬松柔软的纯白棉花糖。 “是小咕啊，我刚才又睡着了吗？” 四月一日很快清醒过来，掩嘴打了个哈欠，另一手去摸摸猫头鹰的脑袋。 猫头鹰想了想，蜷起爪子跳到四月一日的腿上，仰头去蹭四月一日的下巴。 它外出狩猎时有看到鹦鹉这样对待主人，然后主人就会露出惊喜的表情，一边用各种不要钱的话来夸赞鹦鹉，一边亲吻鹦鹉…… 谁料猫头鹰还没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忽觉脑袋一沉。 原来是四月一日把下颌抵在它的脑袋上了。 “……咕。” 猫头鹰闷闷不乐地叫了一声。 它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呀。 尽管事与愿违，但猫头鹰没有躲开四月一日，乖乖的一动不动，努力托住四月一日的下颌。 时间悄然流逝。 一朵白云从远处飘来，又慢悠悠飘走。 等猫头鹰感觉头上的重量消失了，仰起头去看四月一日，“咕咕。” 怎么不继续了？ 猫头鹰眨巴着异色的大眼睛，里面全是问号。 “谢谢小咕，我感觉自己现在精神许多啦。” 四月一日吸了一会猫头鹰，对它弯起漂亮温柔的眼睛，抬手将压扁的羽毛弄得蓬松，然后俯身在上面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猫头鹰瞳孔微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咕！” “嗯？” 四月一日没有听懂猫头鹰的叫声，见它浑身羽毛瞬间炸起来，感觉更像抱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了，尴尬地眨眨眼睛，“小咕不喜欢这种吗？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咕咕！” 猫头鹰大惊，疯狂摇头。 它不是这个意思啊！ 语言不通真麻烦。 虽然很想要四月一日夸夸它，但是没有夸夸，能有亲亲也很不错呀。 如果连亲亲都没有了，那样的日子…… 猫头鹰顿时如遭雷劈，不敢想象。 一身炸起的羽毛就像被针扎过的气球，迅速漏气了。 四月一日一头雾水地看猫头鹰过于丰富的变化。 连他也没发现，他的唇角悄悄上扬。 视力极好的猫头鹰瞥见四月一日脸上的笑容，担心四月一日下次不会再给自己亲亲了，赶紧钻回四月一日的怀里，不住用脸去蹭四月一日的胸膛。 反正四月一日看书会睡着，没有工作，剩下的时间干脆用来陪它吧。 猫头鹰理直气壮地想，更开心地蹭四月一日，企图让自己沾满四月一日的味道。 想到味道，猫头鹰顿了顿，分出一丝注意去记住四月一日身上清香的味道。 晚点它要离开店去狩猎填饱肚子，趁现在提前记住四月一日的味道才能找到回来的路。 四月一日任由猫头鹰软乎乎撒娇，抬眸眺望辽阔的天空。 温馨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猫头鹰只感觉过了一会，太阳就要下山了。 金黄的余晖落在四月一日和猫头鹰的身上，照得一人一鸟像一幅色彩浓艳的油画。 “请问有人在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猫头鹰感觉到身边的人准备起身，不满地叫“咕咕”。 它真的不喜欢有客人破坏它和四月一日的相处，但就算它再不喜欢，也要捏着鼻子让四月一日出去接待客人。 “小咕乖哦。” “咕。” 猫头鹰无精打采地叫，从四月一日腿上跳到一旁，留心看一眼他的衣服，确认没有被它的爪子挠坏，才转身飞回树上。 客人来了，它也要休息了。 通常来说，白天其实是普通猫头鹰休息的时间。 然而四月一日店里的猫头鹰精力相较普通猫头鹰要旺盛充沛许多，只需眯眼小憩就能恢复精神。 大概是因为猫头鹰经常陪在四月一日身边，或多或少吸收了四月一日身上逸散的魔力。 四月一日捡起一根猫头鹰掉落的羽毛，把它当做书签夹到没看完的里。 “小咕，你帮我看一看这些书。” “咕咕～” 得到猫头鹰的回应，四月一日放心离开庭院。 由于客人已经来了，四月一日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换衣服。 好在此刻不是夜晚，四月一日低头简单整理好衣服，便匆匆往外走去。 ＊＊＊ 这次进店的客人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奶奶。 “欢迎光临，我是四月一日，是这家店的店长。” “你好，我是今村晃子。” 身披藏青碎白花绢绸羽织的今村晃子望着四月一日的脸，下意识说出自己的名字。 说完，她忽然愣住，尴尬道：“原来这里是店？我以为这是房子，不小心走进来了，如果因为我的行为对店长带来麻烦……” “没关系的，很多客人来到店里也会说这句话。”四月一日轻笑着安抚愧疚的今村晃子，“这是一家能实现愿望的店。” “实现愿望的店？” 今村晃子小声重复四月一日的话，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只要你能支付起与愿望相等的代价。”四月一日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 “所以，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啊，好神奇。”今村晃子感慨一声，低下头讷讷地说：“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愿望……” “不着急，既然你会来到店里，就说明你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坐下慢慢聊。现在正是下午，我们边喝茶边吃甜品聊一会，如何？” 四月一日走到今村晃子的身边，微微弯腰去搀扶她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在见到今村晃子的第一眼，四月一日就看出她的情况了。 “谢谢你。” “不用客气，这是我该做的。我先送你去待客室？” “我不想去待客室，你能不能把谈话的地点换成客厅？” “客厅么？” 四月一日面露诧异。 “对，我进店的时候有观察过你的房子，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只有你一个人居住吧？” 今村晃子活到八十多，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所以能看到四月一日眼中藏得很深的孤独。 “现在确实只有我一个人住。”四月一日点点头，有些好奇，“不过这与去客厅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只有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是什么感受。很少有客人造访的待客室会比客厅还要寂寞。” 今村晃子轻轻拍了拍四月一日的手，脸色变得疑惑，“好奇怪，你明明比我年轻，可你双眼里的孤独却比我的还要多。” 四月一日闻言，垂下长睫遮掩眸中情绪。 他的真实年龄远比今村晃子要大得多，但这个真相没必要说出来。 “对不起，是我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吗？我想去客厅，只是因为客厅也许有你生活的痕迹，待在那里我会自在一些。” 今村晃子见四月一日没有说话，连忙道歉，小声补充：“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待一会，我太寂寞了。如果你不愿意，待客室也可以的。” “没事，我们就去客厅吧。但是客厅我没有怎么收拾，所以可能会有点乱，希望你不要介意。” “会很乱吗？” 四月一日想了想，摇头：“也不是。” 今村晃子佯装夸张地松了口气，调侃道：“如果不是到凌乱不堪的地步，我都能忍受。” 四月一日被今村晃子的话逗笑了，“哈哈，还不到那种地步。” “那就可以了，我看你一个人住还能穿得干干净净，客厅再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 “我就当这句话是夸奖了。” “本来就是，我的孙子像你这么小的时候，房间可是很乱的哦。” “是吗？” “是啊，还有我的女儿……” 今村晃子来到客厅，坐下后就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与四月一日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家人们的趣事。 四月一日认真听今村晃子分享，等她讲得口干舌燥时再给她倒上一杯温热的茶，异色的眼眸盈满温柔。 ＊＊＊ 暮色降临，繁星缀满夜空。 今村晃子终于注意到窗外昏暗的景色，吃惊地瞪大眼睛，“……天呀，我竟不知不觉和你聊到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这个时间点回去已经来不及做晚饭了，不如留下吃个晚饭再回吧。” 四月一日转头看夜色。 “不用了，和你聊天的时候我吃了一些甜品，肚子不饿。而且我今天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谢谢你愿意陪我到现在。” 今村晃子想到自己不小心占用了四月一日的时间，急忙鞠躬道歉。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身体因为久坐变得麻木，失去平衡差点跌倒。 四月一日见状，脸上闪过慌乱，顾不上桌椅，倾身去接住要倒的今村晃子。 桌子上的茶杯骨碌骨碌滚到榻榻米上。 空气响起一声很细微的咔嚓。 “对、对不起，我又给你造成了麻烦……” 今村晃子惊犹未定地看身下的四月一日，连忙起身。 “没事，你今天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 四月一日平静地笑笑，从地上站起来。 今村晃子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四月一日的左手，愧色一闪而过。 “明天……” “什么？” 今村晃子的声音很小，四月一日没有听清。 “明天，我还可以再来找你聊天吗？” 今村晃子想起四月一日问她愿望的话，然而今晚聊了很久，却没有一句话涉及她的愿望。 换句话说，就是四月一日听她讲述了一晚对他没有意义的事。 然而即便今村晃子清楚自己的行为会给四月一日带来麻烦，仍想再次过来。 她太孤独了。 四月一日不知今村晃子内心的纠结和内疚，轻声笑道：“当然可以，你的愿望不是还没有实现么？” 今村晃子怔愣，恍然道：“你说得对，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呢。” 3第3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夜猫子猫头鹰在外面饱餐一顿，飞回店的途中看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 老奶奶费力地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路。 这并不能引起猫头鹰的注意。 真正吸引猫头鹰注意的是老奶奶身上的味道，它感觉与四月一日身上的有一点点相似。 当然，只是一点点。 猫头鹰留心看了老奶奶几眼，没有放在心上。 世上味道相似的人多了去了，用一样的沐浴露或洗衣液，都能制造出相似的味道。 虽然四月一日使用的清洁用品与其他人的没有什么不同，但猫头鹰可不这么认为。 它总能闻到四月一日身上有种舒服的味道，只要稍微靠近就能让心情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很—— “咕……” 猫头鹰眨了眨眼睛，突然在半空中停止拍打翅膀，脑袋瓜认真思考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四月一日身上的独特味道。 “哎呀，一只从天而降的猫头鹰？” 犹在思考的猫头鹰过于专注，忘了飞翔，不出意外地从天上掉下来，正好掉到老奶奶的面前。 “真不可思议，我不仅遇到了据说能实现愿望的店长，还捡到了一只白色的猫头鹰。” 猫头鹰听到老奶奶的话，忍不住冲她炸起一身羽毛，“咕咕咕！” 它才没有被捡！它是四月一日的！ ＊＊＊ “好巧，原来这只白色猫头鹰是店长养的宠物？” 今村晃子诧异地看猫头鹰，它跟她身后飞了一路，最初她只以为顺路是巧合，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同一个。 “不是宠物。” 四月一日摇头，蹲下身抱住冲今村晃子炸毛哈气的猫头鹰，“小咕乖，今村夫人是我的客人。” “咕咕。” 在四月一日的顺毛下，猫头鹰渐渐恢复正常模样，除了时不时瞪今村晃子一眼。 四月一日察觉到猫头鹰的小动作，轻轻拍了拍它的圆脑袋，小声道：“这样不好哦。” 猫头鹰对着今村晃子冷哼一声，把脸埋到四月一日手心里。 四月一日顿时更尴尬了，歉声解释：“小咕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太好。” 今村晃子若有所思地看猫头鹰与四月一日的互动，“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说了一些让小咕生气的话？” 她很快联想起过来时自己无意说了捡到猫头鹰的话。 以猫头鹰和店长的熟稔关系，在猫头鹰眼里，她大概是故意拆散他们的坏人？ 不过，猫头鹰的智商有这么高吗？ 今村晃子看着对四月一日软乎乎撒娇的猫头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咕！” 猫头鹰立刻冲今村晃子大声叫了一声，似在回应。 “呃，看来还真是……”现在轮到今村晃子尴尬了。 “咳，小咕。”四月一日轻咳一声，严肃地看猫头鹰。 猫头鹰抖抖蓬松的羽毛，仰头看四月一日，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不情不愿地拍打翅膀，飞回大树上。 所以说，它一点也不喜欢客人，每次客人来了四月一日都会嫌弃它。 纯白的猫头鹰显然没发现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抱歉，小咕被我宠坏了，请你别放心上。” “店长，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几次抱歉。” 四月一日觉得这话有些熟悉，敛眸回忆，片刻后忍不住笑了。 他昨晚与今村晃子说过类似的话。 “我没关系的。真要计较起来，还是我说错话惹小咕生气。”今村晃子见四月一日反应过来，不由掩袖轻笑，望着四月一日清秀的脸，陡然想起什么，期待地问：“我今天来得早，你还没吃早餐吧。” 四月一日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个年轻人自己住，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是常有的事，我的孙子以前也和你一样……” 今村晃子面容慈蔼，“所以我来之前给你准备了便当，口味和你昨晚做的甜品差不多，你应该会喜欢的。” “便当？” 四月一日微愣，旋即认真说：“你肯定很早就起来准备了吧？辛苦了。” 他已有许多年没吃过他人特意为他准备的便当，没想到…… 黑发店长的心情莫名变得微妙。 “不辛苦啊，能为他人准备好吃的便当，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今村晃子不知四月一日的真实想法，一笑脸上的皱纹就像花一样绽放开来。 四月一日定定凝视今村晃子脸上的笑容，默默走到她的身侧，弯腰伸手扶她走路。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都给你做。” “每天都做就太辛苦了。”四月一日摇头。 今村晃子以为四月一日要拒绝，连忙紧紧抓住四月一日搀扶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隔几天做一次？总可以吧？” 老妇人的眼里带有一丝祈求，仿佛四月一日拒绝，她就会立刻碎掉。 四月一日难以拒绝这样的眼神，垂眸看那只皮肤松弛、皱纹交错的手，轻轻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就是可以了！”今村晃子又笑了起来，转头看走廊外的天空，发出感慨：“我感觉自己此刻一点也不孤独。”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从东方尽头升起来，阳光走过漫长的旅途，照在四月一日和今村晃子的脸上，给他们镀上一层明亮的光芒。 “就连阳光也很好啊，对吧，店长？” “嗯。” “不过，这样美好的阳光，我还能享受多少天呢？” 今村晃子伸出手想要接住阳光，阳光却穿过她的手指落到地面。 四月一日没有回答。 今村晃子注意到四月一日微蹙的眉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好啦，不聊伤心的事了，我们继续昨晚没说完的话题吧，我昨晚说到哪里了？” “你的孙子喜欢摄影，给你们拍了很多照片。” “对，我想起来了，幸江（孙子）迷上摄影，经常拉着我们拍照，现在家里还有几十本相册，都被我珍藏得很好，可惜没带过来给你看看……” 今村晃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往的事，被岁月留下痕迹的眼眸重新闪耀光辉。 四月一日耐心聆听，时不时附和一句。 不远处的大树上，猫头鹰抬爪挪进枝繁叶茂的深处，躲开灿烂的阳光，偶尔瞥一眼他们。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今村晃子经常会到店里找四月一日天南地北地聊天，其中聊得最多的是今村晃子的家人。 也许是太久没有找到一个愿意听今村晃子讲述过去的人，今村晃子很感激四月一日，每次来店还会带上自己亲手做的便当或手工衣物，比如帽子和围巾等。 “我以前在家里太孤独了，没有事做，所以织了很多顶帽子和围巾，大部分都会托人送给孤儿院那些可怜的孩子。” “托人送去？”四月一日一边问一边接过今村晃子递来的红色小帽子，修长手指慢慢抚摸上面细密的针脚，“帽子好像有点小。” “因为是给小咕准备的。” 今村晃子欣赏够四月一日脸上的疑惑，才乐呵呵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以前想过要不要收留一两个孩子，可我的精力不够，时间也所剩无几。如果收留了他们却无法给予他们足够的爱和陪伴，让他们好不容易得到却又很快失去，那就太残忍了。” “所以我才不想亲自去孤儿院。如果看不到孩子们，我就能勉强止住不断膨胀的想法。” “这样啊……” 四月一日对不远处的猫头鹰招手。 猫头鹰看到四月一日的召唤，欢快地“咕”一声，立刻飞到四月一日身边，伸长脖子去蹭四月一日的手。 “小咕，这是今村奶奶给你织的帽子，要和今村奶奶说谢谢哦。” 四月一日说完，就把小红帽戴到猫头鹰头上。 猫头鹰的眼珠无法转动，即便努力仰头也看不清楚头顶的小红帽。 猫头鹰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办法，一低头小红帽就掉下来，正想抬爪去勾小红帽，担心尖尖的爪子会划破小红帽，又悄悄收回去。 “咕咕～” 猫头鹰终于看清小红帽的样子，把小红帽叼起放到今村晃子手上。 “小咕这是？”今村晃子望向四月一日，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猜小咕是想让你亲手为它戴上吧。” “咕～”猫头鹰用力点头。 “好神奇，小咕真的能听懂我们的对话。” 今村晃子拿起小红帽，给猫头鹰戴上，夸道：“帽子的颜色很适合你哦，小咕。” 小红帽有一点重，压住猫头鹰头上的一撮羽毛，使猫头鹰看起来更加可爱。 “小咕好可爱，我可以抱抱你吗？” 今村晃子经常见四月一日抱住猫头鹰的情景，眼里充满了艳羡。 猫头鹰听到她的请求，歪歪脑袋，看在小红帽的份上，犹豫了一会才往她走近。 “好乖好乖。” 今村晃子立即抱住怀里的一大团柔软棉花糖，心被融化了般，暖得不行。 猫头鹰闻到今村晃子身上独属于老人的味道，鼻子有点难受，很想打喷嚏，最后忍住了。 等今村晃子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猫头鹰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四月一日的身上，仔细去嗅他身上的味道，中和了今村晃子那里的味道，才感觉鼻子好受了些。 “谢谢你和小咕，我今天过得也很开心，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今村晃子眉眼带笑地看猫头鹰在四月一日怀里使劲蹭蹭。 猫头鹰在四月一日怀里探出小脑袋，转头看一眼今村晃子，低头轻啄四月一日的手心，“咕咕。” 它的声音要比平常更低一些。 四月一日揉揉猫头鹰的脑袋，抬眸凝望被晚霞染红脸颊的今村晃子，“今村夫人，让小咕陪你回去吧。” 今村晃子低头看猫头鹰，恰好与那双一金一红的眼睛对视，“那就辛苦小咕了。” “咕。” 4第4章 猫头鹰的记性很好，去过一次就彻底记住了今村晃子家的路。 它最近除了在四月一日睡觉的时候抓蝉吃，还多了一个接送今村晃子的任务。 猫头鹰懵懵懂懂地猜到四月一日放心不下今村晃子一个老人独自回去的心思，便十分懂事地主动把任务揽上身。 每天清晨结束狩猎回店时，它会专门绕道去今村晃子家一趟，“咕咕”叫上几声。 如果今村晃子当天要去店里找四月一日，猫头鹰就会帮今村晃子拿要带的东西，晚上则护送今村晃子回到家里，然后出去狩猎。 第二天继续重复昨天的事，周如复始。 由各种琐碎小事拼凑而成的一天充实丰富了猫头鹰的生活。 猫头鹰不仅不觉得麻烦，反而还很享受这种忙碌。 因为每次帮完今村晃子的忙，回到店里四月一日都会对它各种抱抱和亲亲，偶尔还会得到少有的夸夸。 四月一日性情温柔内敛，寡言少语，很少直白表达感情。＊ 所以猫头鹰每次得到四月一日的夸夸，都能高兴好几天，浑身散发出连今村晃子都能发觉的愉悦气息。 这日清早，猫头鹰照常来到今村晃子的家，先在门口“咕咕”叫几声，耐心等里面的人出来开门。 猫头鹰和四月一日在店里待久了，以鸟度人，深知客人未经同意就闯入房子会引起（自己）不满。 于是猫头鹰老老实实在门上等人。 这一等，就等到太阳出来了。 猫头鹰歪歪脑袋，明媚的阳光照得瞳孔微微缩小，它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房子里面的人。 紧闭的大门似乎和昨晚一样。 难道今村晃子昨晚回到家后，一直没有出来过吗？ “咕咕……” 猫头鹰似乎察觉到什么，异色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安，不想再留下来，连忙拍打翅膀飞走。 半空飘落一根纯白的羽毛，悄然落到一个花盆边。 在猫头鹰离开后，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今村家门前。 叮咚叮咚—— “今村奶奶，我们来帮忙拿给孤儿院的礼物了。” 他们按响今村家的门铃，却等不到今村晃子的回应。 其中一人说：“奇怪，今村奶奶会不会还没起来？” “可我们平常这个时间来，她已经醒了。” “那会不会是今村奶奶身体不舒服？晕倒了？我记得之前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今村奶奶毕竟年纪大了……” “应该不会吧？我之前有和今村奶奶打电话，能听到她最近心情很好，还认识了新朋友，好像是叫——诶？我记得今村奶奶和我说过她朋友的名字，但我不记得了……” 说完，年轻人的脸上就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的同伴看了，忙道：“那些不重要的事先别想了，我们要想办法确认一下今村奶奶的情况吧，万一真的出事了我们还能帮忙。” “你说得对。”年轻人被说服，“可我们没有钥匙，该怎么进去确认情况？” 同伴环顾四周，很快在花盆附近看到一根纯白的羽毛。 “纯白的羽毛？今村奶奶养了鸟？” 他走过去捡起羽毛，羽毛的旁边赫然是一条钥匙。 两人成功打开今村家的门，进去没多久两人就发出惊叫。 “今村奶奶，你怎么了？” “快送医院！” ＊＊＊ 店里。 四月一日枯坐在客厅里。 桌上摆放了精致美味的茶点，旁边还有两杯早已放凉的茶。 “咕咕！” 猫头鹰从客厅的窗飞窜进来，猛地扑入四月一日的怀里，仔细去嗅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四月一日被跟炮弹一样的猫头鹰撞了一下，身体径直往后倒去，“小咕？” “咕咕！” 猫头鹰仿佛受到了惊吓，使劲蹭四月一日的脸和脖子寻找安全感，最后甚至想起小时候的事，张嘴叼开四月一日的衣服，把脸埋到他胸里。 “咦？等等，小咕——” 四月一日语气变得慌乱，衣衫不整地坐起来，把巨大的猫头鹰推开，白皙的脸微微泛红，“你现在太大只了，我——”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猫头鹰恐惧不安的眼神，顿了顿，把猫头鹰揽入怀里，软声哄道：“小咕别怕。” 猫头鹰被四月一日一把抱住，乖乖闭上眼睛去听四月一日的心跳声，感受着不安悄悄减少。 过了好一会，猫头鹰终于恢复精神，睁眼看被它扑倒的四月一日，看到衣服被它的爪子划出几道痕，顿时愧疚地叫了几声。 “没事，衣服坏了可以补。”四月一日犹在安慰猫头鹰，转眸看桌上的茶和茶点，想起了一些事，眸色微黯。 他情不自禁把脸埋到猫头鹰毛茸茸的羽毛上，低声道：“人走了就很难回来了。” 黑发店长没有把话完全说死，因为他一直在等一个离开的人回来。 猫头鹰对四月一日的话似懂非懂，静静享受被他需要的快乐，鸟喙轻轻刮过他的脸颊，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咕”声，似在安慰四月一日。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猫头鹰数日如一日，天天飞到今村晃子的家里等人。 它等啊等，最后等来一群陌生人进门把今村晃子家里的大部分东西搬走，剩余没价值的尽数丢进垃圾桶里。 “你有没有发现那只白色猫头鹰每天都来，是这家人养的宠物吗？” “不知道，不过看它羽毛光鲜亮丽的样子，八成不是。哪有主人死了多日，宠物还能保持干净的？” “你们不要闲聊了，工作忙完了？这几十本相册该怎么处理？” “这么多相册？要不打电话告知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过来拿？丢了挺可惜的……” “今村家没人了，据说十几年前发生一场严重车祸，只有今村夫人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出门，所以才活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今村夫人这十几年岂不是一个人生活？好可怜……” “所以相册该如何处理？” “相册珍贵之处在于看到它们就能回想起过往的记忆，可我们又没有今村家的记忆。既然没人要的话，那就丢了吧。” 这人刚说完，站在围墙上的猫头鹰就如一支疾飞的箭，迅速抓起地上摆放的一本相册飞走。 “哎！猫头鹰把一本相册带走了！” 搬东西的工人们惊讶地看猫头鹰抓起相册远去的身影。 ＊＊＊ 四月一日今日在客厅里插花。 侑子小姐留下的愿望店面积极大，四月一日一人住很显空荡，加上养了猫头鹰，没有客人造访的时候惯常待在庭院里，或是看书或是睡觉，总比待在客厅这种热闹的地方要舒服些。 自从今村晃子来店喜欢待在客厅，四月一日主随客便，也跟着留在客厅里。 尽管客厅现在的布置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四月一日耳边时不时会响起今村晃子絮絮叨叨的分享。 咔嚓一声，四月一日拿剪刀剪掉菊花多余的部分，正要将其插入盛有水的花瓶中。 “咕咕！” 猫头鹰停在客厅的窗上，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小咕，你怎么不进来？” 四月一日弯眸要笑，见猫头鹰似乎想让自己过去，起身走到窗边。 猫头鹰变魔术般把一本相册放到四月一日手里，“咕咕。” “这是谁的——”四月一日手指触碰到相册的一瞬间，就猜到相册的主人是谁了，不禁哑声问：“你从今村夫人家里拿出来的吗？” “咕～”猫头鹰乖乖点头。 它在几十本相册中一眼就看中了这本相册。 第一个原因是这本相册几乎被今村晃子的气息笼罩。明明主人已经离世多日，相册仍保留主人气息，足以说明主人对相册的爱惜和重要。 第二个原因则是，猫头鹰清楚记得有一天夜里自己在今村家附近狩猎，偶然看到深夜没睡的今村晃子在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这本相册，眼泪哗啦啦地掉。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还有谁会记得你们曾经活过？” “店长说实现愿望需要相应的代价，对我来说，能有人陪伴在我身边就是我最重要的愿望。现在有店长陪我，我该支付什么代价？相册可以吗？改天问问店长吧……” 猫头鹰低头轻啄四月一日的手，“咕咕”地转述今村晃子的话。 四月一日把相册放到桌上，去厨房准备热茶和茶点。 把待客的东西准备妥当后，四月一日坐到今村晃子常坐的位置上翻看相册，耳边似乎响起今村晃子的话。 “我的孙子很喜欢摄影，他给我们全家人都拍了很多照片，洗出来装入相册里……” “后来发生了意外，我每次想念他们，就会去看相册，其中一本相册我最喜欢，时常拿出来看……” 四月一日听着今村晃子的话，把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张没有装进相册的全家照掉了出来。 四月一日弯腰捡起，全家照被摩挲得太多次，除了今村晃子的笑脸外，其余所有人的脸已经模糊不清。 要多怀念，才能用手指把照片磨得看不清楚？ 四月一日垂眸想。 “今村夫人，你的代价我已经收到，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能与家人团聚，不再孤独。” 一瓣菊花无声凋落，恰好遮住全家照上今村晃子的脸。 这下，所有人的脸都看不见了。 5第5章 后来，那本对今村晃子来说无比珍贵的相册被四月一日小心放入一个盒子，并在上面设下封印魔法拿到宝物库保存。 由于宝物库里有太多不稳定的宝物，没有四月一日的允许，猫头鹰只能在宝物库外等待。 雪白棉花糖一样的猫头鹰在门口焦急地来回徘徊，偶尔抬头瞥一眼半开的宝物库大门，见四月一日没出来，又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宝物库。 在猫头鹰羽翼未丰、还是一只不会飞的走地鸡时，极度热爱冒险，把除了宝物库外的店的每一处角落都闯了个遍。 唯独宝物库，小猫头鹰远远见了就会转身溜走。 宝物库对诞生灵智没多久的猫头鹰而言，就是一个恐怖又残忍的怪物。 尚未走出新手村的小菜鸟很珍惜自己仅有的一条命。 所以即便四月一日同意让猫头鹰进入宝物库，猫头鹰大概也没有胆子进去。 “咕咕咕……” 猫头鹰不安地叫着，十分担心四月一日会被可怕的宝物库怪物吃掉，在门口等了好久才等到四月一日出来。 黑发店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猫头鹰就边叫边飞边跑地冲了上去。 四月一日不知道猫头鹰心中视宝物库如洪水猛兽，见它兴奋地冲过来，连忙弯腰抱住，抚摸它蓬松的羽毛，软声问：“让你等久了吧？” “咕咕！”猫头鹰用力点头。 被四月一日温柔抱住，猫头鹰总算生出一缕勇气去瞄宝物库。 夜视能力极好的它能轻易看到宝物库里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一些东西猫头鹰见过，是以前的客人支付的代价。 它不明白四月一日为什么要把客人支付的代价放入宝物库。 而且以往都是进去放下东西就出来，这次却进去了好久。 四月一日许是察觉到猫头鹰的问题，手掌揉揉猫头鹰的圆脑袋，解释道：“本来不用花这么长时间，但相册不喜欢我最初给它选好的位置，我只能按照它的心意不断更换位置，最后把它放到宝物库最里面的架子底层。” 猫头鹰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低头，正好对上猫头鹰圆滚滚的大眼睛，弯眸一笑，“小咕不知道相册选择宝物库最里面的用意吧？” 猫头鹰摇头。 “宝物库是存放宝物的地方，每一件宝物都在等待有缘人把它们带走。通常来说，客人的代价都会被我放进宝物库里，然后等待下一位有缘人、也就是客人把它们带走。然而今村夫人的相册不同，我能感受到它并不想寻找有缘人的想法，所以只好用封印魔法把它封印起来，避免他人打开。 “万物有灵，对今村夫人来说，相册是她最重要的东西；而对相册来说，今村夫人也是它最珍贵的人。今村夫人已经走了，世间还能记住今村夫人和她家人的只有相册，不管如何，相册也要让自己保存下去……可相册又不愿意寻找新的有缘人，所以最终才会选择藏到宝物库最里面的底层架子。” 四月一日一口气说了好长的话，猫头鹰感觉自己的脑袋瓜要转不过来了。 “一旦失去了，就不愿意再寻找新的。”四月一日稳稳抱住猫头鹰往庭院走去，仿佛在自嘲：“小咕你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固执？” “咕？” 猫头鹰眨巴眨巴眼睛，四月一日说得太长，它的大脑还没聪明到能听懂长句的程度。 但它能感受到四月一日藏在话里的难过，想了想，伸长脖子把脸埋到四月一日颈窝，轻轻蹭了蹭。 猫头鹰知道四月一日的这个位置特别敏感，被蹭了身体就会轻微颤抖，蹭狠的话还会控制不住笑出声。 “哈哈，小咕别蹭了，好痒……” 四月一日果然笑了，低头看到猫头鹰无辜的小眼神，在它眼睛上落下一吻。 原本低落的心情，因为猫头鹰的呆萌而被治愈。 “咕～” 被四月一日亲了，猫头鹰的眼睛开始闪烁光芒。 四月一日见状，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软乎乎的白色棉花糖，“不过相册并没有选择彻底封印。所以也许在遥远的未来，说不定哪天今村夫人的转世就会来到店里，然后在宝物库里找到相册，擦掉上面的灰尘，把相册带走。” 当然，前提是相册愿意被今村夫人的转世带走。 虽然理论上来说，今生与转世的灵魂是同一人，但记忆却不是，因此他们能否再续缘分要看命运的安排。 四月一日在心里默默补充。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会对难以实现的事情抱有希望，然后苦苦等待，这就是所谓的固执。” 四月一日温柔抚摸怀里听得迷迷糊糊的猫头鹰，低声呢喃：“如果我不固执的话，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猫头鹰歪了歪脑袋，它还是没有听懂四月一日的话。 “咕咕？” “什么？” “咕咕。” 语言不通真是个大问题。 猫头鹰看到四月一日露出疑惑的表情，默默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它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树木的阴影落在走廊上，猫头鹰一金一红的异瞳飞快闪过一道光芒。 ＊＊＊ 日子如水，平平静静地流逝。 这日，店里迎来一位熟悉的客人——百目鬼绘。 百目鬼绘是四月一日君寻的高中同学百目鬼静与五月七日小羽的后代。 在四月一日决定为了等壹原侑子回来而自行停止了自己的时间，百目鬼静和五月七日小羽为了不让四月一日孤单一人，留下后代世世代代陪伴四月一日。 “绘，你出差回来了？这次离开好久……” “嗯，这次去北海道实地调研三个月零十二天，今天才回到。” 百目鬼绘从事民俗学相关行业，经常需要出差，时间不定。 “对了君寻先生，我家里一切可好？” 四月一日听到百目鬼绘的问题，忍不住笑了，反问道：“明明是你的家人，你却来问我，不该是你比我更清楚吗？” 6第6章 “……”百目鬼绘沉默。 四月一日微微挑眉，望向杵在玄关当木头的百目鬼绘，笑道：“绘，你怎么不说话了？” “……算了，”百目鬼绘定定凝视年轻的长辈半晌，确认他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没有受伤后，心中大石安然落下，弯身把脱下的鞋子整齐摆放到鞋架上，沉声说：“等我回去就知道了。” “是要常回家看看。人一旦长大进入社会工作，就很少有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百目鬼绘闻言若有所思，忽然问：“君寻先生，最近店里来了什么特殊的客人吗？” “什么？”四月一日诧异地看百目鬼绘，疑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感觉您好像有点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百目鬼绘眉头微蹙，担忧地看他那总是过于善良而忽视自己的长辈。 “我在店里能出什么事？”四月一日踮起脚，摸摸百目鬼绘的脑袋，想起十几年都孤独一人的今村晃子，语气变得温柔：“不用担心我。下次出差回来，你先回家看看父母吧，他们经常打电话过来跟我说很想你。” 百目鬼家有一所继承数百年的寺庙，最近正在改建，所以百目鬼绘的父母很忙，没有时间来店里找四月一日。 百目鬼绘不着痕迹地低下头，方便四月一日抚摸。 可惜四月一日只摸了两下就去拿百目鬼绘手里的食材，“我先去厨房洗菜做饭，茶和你爱吃的草莓大福我都提前准备好放在客厅了。” 百目鬼绘感受到穿插发间的手指离开，眸底划过一抹可惜。 自从他长大后就很少被君寻先生抚摸脑袋了。 不过一听到有草莓大福吃，那双绿眸来不及难过一会，很快悄悄亮起。 “谢谢君寻先生！” 说完，百目鬼绘脚步匆匆地往客厅走去。 四月一日注意到百目鬼绘背包的拉链没有拉好，露出小半截被白布包裹住的物品。 他定定望着那件物品好一会，忽而眉眼低垂，遮住眸底一丝兴趣，摇头笑笑，“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吃甜的。” ＊＊＊ 暮色降临，两人用过晚饭，坐在庭院里喝酒闲聊。 一轮弯月悬于深空，周围零零散散缀了几颗不是很亮的星星。 猫头鹰停在一棵大树上梳理羽毛，沉甸甸的体重压着枝条不断往下弯。 “君寻先生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吃得好撑。”百目鬼绘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吃得滚圆的肚子。 “谁让你吃饱了还要继续吃？”四月一日吐槽一句，放下酒杯拧眉看他，关心道：“肚子还是很难受？需要我去拿些消食药过来吗？” “不用了，我只是太久没有吃到君寻先生的饭菜，一时难以克制，缓缓就好。” “真的？”四月一日半信半疑。 “真的。”百目鬼绘肯定点头。 四月一日眉头舒展，坐了回去，给自己倒酒，“我下次会做少点。” “那可不行。做少的话，我要是吃不饱怎么办？” “那你就饿着好了。”四月一日没好气地说。 下一秒四月一日就看到百目鬼绘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想到他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出差几个月很辛苦，顿了顿，改口道：“如果真的饿了，就去厨房找找还有没有吃的。” 四月一日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对吃的欲望不高。 但四月一日的厨房长期备有各种精致美味的甜品或点心，全都是四月一日亲手做的，享受的对象除了来店里的客人，便是百目鬼一家。 准确来说，是小馋猫百目鬼绘。 哦，现在已经是大馋猫了。 四月一日默默瞥一眼容貌俊美的青年。 听到君寻先生松口的百目鬼绘立刻收起可怜表情。 “真是一张作弊的脸啊……”四月一日单手支在膝盖上托住下巴，望着躺在地上的高大青年。 “什么？” 百目鬼绘没有听懂。 “没什么。”四月一日摇晃手中的酒杯，抬眸看遥远的月亮，轻轻笑了，“我发现不管是哪个百目鬼，都很喜欢吃东西。” 【其实没有，只是因为吃的都是君寻先生做的。】 百目鬼绘心里想，他在北海道出差这几个月，就瘦了很多，被君寻先生的厨艺养刁了胃口。 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是如此，大概连未曾谋面的祖父母也一样吧。 当然，这些话是不好说出口的，省得君寻先生继续念叨他在外面不吃东西。 百目鬼绘心思百转，定定看眉眼带笑的四月一日，慢悠悠道：“因为君寻先生做的很好吃。” “可是就算我做的再好吃，吃太多也会伤身——” “我下次会注意的。” 百目鬼绘打断了四月一日的话，见他终于转眸看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底闪过满意，然后想起什么，像乌龟一样翻身去拿旁边的背包，岔开话题：“对了，君寻先生，我这次去北海道带回两件礼物。” “礼物？” 四月一日有些好奇。 “准确说，一件是，另一件还不确定。” “哦？” 四月一日被百目鬼绘的话挑起了兴致，看他把背包拉开，从里面取出两样东西：一件被华美的丝绸包裹住，一件则是四月一日先前看到的被白布裹住的长形物品。 百目鬼绘端坐起来，双手拿起丝绸裹住的物品递了过去，解释道：“我在北海道出差的时候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他的家人为报答给了我这个。” “救人？”四月一日顿时就急了，担忧道：“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百目鬼绘乖巧摇头。 四月一日确定百目鬼绘无事后松了口气，这才接过包裹打开。 丝绸包裹里是一匹色泽鲜艳的布，仅是露出的一小部分就能让人看出织者的用心。 四月一日藏在眼镜下的异瞳微亮，小心取出布展开，轻声惊叹：“好漂亮的西阵织。” “西阵织？”百目鬼绘轻眨眼睛，他对布的织品一窍不通。 “西阵织是一种传统工艺品，制造工序复杂麻烦，所以产量很低。” 四月一日慢慢摩挲上面繁复华美的图纹，笑着补充道：“不过这是在以前了，随着纺织业自动化的加深，西阵织的产量逐渐提高，不再像以往那样稀少。” “原来如此。”百目鬼绘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过你这匹西阵织是手工织品，我能感受到织者在制造它时的心情。” 百目鬼绘看到年轻的长辈敛下长睫，黑发垂落，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西阵织上精美的图纹，不由好奇：“这个真的能感受出来吗？” 感受到织者的心情什么的，听起来好不可思议。 百目鬼绘表情诧异，然而当他看着满眼都是西阵织的年轻店长，想到他在店里见过那么多神奇的事，又觉得不算什么了。 “看情况，不是每件手工品都能感受到制作者蕴含的情感。” 四月一日越看西阵织心情越好，忍不住将它展开铺到走廊上，更好欣赏上面的图纹，琢磨道：“感觉很适合做成腰带搭配和服，我记得侑子小姐有几件衣服颜色和这匹西阵织很搭。” 他一边说一边往走廊尽头走去。 看样子似乎是要去拿衣服回来。 百目鬼绘瞧见四月一日离开的兴奋劲，默默低头看铺到地上的西阵织，低笑道：“太好了，看来君寻先生很喜欢这份礼物。” 猫头鹰埋头梳理羽毛，一抬头发现四月一日不见了，瞪圆眼睛连忙展翅飞到走廊上。 “小心！”百目鬼绘眼疾手快地挡住猫头鹰。 猫头鹰稳稳落在百目鬼绘的手臂上，歪了歪脑袋，“咕？” 它要小心什么？ 店里除了宝物库，没有能威胁到它的存在。 “我是让你小心别落到这匹布上，你的爪子太锋利，很容易划破布。” 百目鬼绘单手托住巨大的猫头鹰，又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它停在自己腿上。 猫头鹰拍拍翅膀脑袋后仰，对百目鬼绘的大腿有些嫌弃，但见四月一日原先坐的位置被布霸占了，最后飞到他肩上。 “我让你停在我腿上，你……” 百目鬼绘感觉肩膀一重，无奈道：“算了，看在你陪君寻先生的份上，我不跟你这个贪吃的小家伙计较，才三个月零十二天没见，你就胖了几斤，君寻先生抱住你肯定很费力。” “咕咕。” 猫头鹰听到百目鬼绘的吐槽，气得羽毛更加蓬松，啄了啄他的脑袋。 “哎疼——” 庭院里一阵“鸟飞人跳”。 “小咕，绘，你们在做什么？” 在衣物间找出两件女式和服的四月一日远远的就看到一鸟一人互扯头花。 百目鬼绘一手抓猫头鹰的爪子，一手捂住猫头鹰的脸，对四月一日告状：“君寻先生，小咕不知怎么突然就啄我！” “是吗？”四月一日没有立刻相信，望向被捂嘴的猫头鹰，“绘你先放开小咕。” “不行，如果我松手，小咕就会去啄你。” “真的？” “……” 百目鬼绘低下头不与四月一日对视。 四月一日看到百目鬼绘心虚的表现，想到这一人一鸟不知为何经常相看两厌的事，头疼扶额，“小咕不会这样对我。” “不一定，万一呢？毕竟小咕是动物，野性未嗷——” 百目鬼绘陡然发出一声惨叫，连忙甩开猫头鹰。 “咕咕咕！” 猫头鹰显然气炸了，爪子一挠直接在百目鬼绘的手臂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立刻飞回大树，连最喜欢的四月一日的话都不想听了。 它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告状都没办法告。 7第7章 “君寻先生，轻点轻点，伤口还很疼……” 百目鬼绘哎哎叫着，拧眉皱出一张苦瓜脸。 如果认识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露出大惊的表情。 因为平时的百目鬼绘惯常板着俊脸，不苟言笑，散发着“闲人勿扰”的气息。 “疼点好，疼能吃教训。” 话虽如此，四月一日还是放轻了动作，仔细给百目鬼绘的伤口消毒包扎，最后将东西都放进医药箱里，嘴里不忘念叨：“真是的，你都多大了，还和小咕打架。我才走开多久？你们就打起来了，要是我晚点来，你俩是不是能打得更凶？” “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君寻先生怎么不去说小咕？” “你说什么？” 四月一日听到百目鬼绘小声嘀咕，抬眼瞪他。 百目鬼绘立刻噤若寒蝉。 “等说完你了，我自会去说小咕。”四月一日叹了口气，按揉酸涩的太阳穴，“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和小咕总是会吵架，这次竟然还打起来了……” 四月一日没有说要百目鬼绘让让小咕的话，只在苦恼自己该如何解决一人一鸟之间的矛盾。 百目鬼绘抚摸手臂上的绷带，乖乖跪在四月一日面前，就像小时候闯祸一样，老老实实耷拉脑袋挨训。 等四月一日教训完，百目鬼绘感觉腿都跪麻了。 他小心翼翼抬眸偷瞄四月一日的表情，见他怒气消了些，才小声开口，“话说回来，君寻先生，小咕有什么愿望吗？它一直留在店里不走……” “小咕的愿望？” 四月一日一怔，不由顺着百目鬼绘的问题思考，“我好像没有问过小咕这个问题。” 能留在店里的人无非几种，首先最常见的是客人；其次是店长四月一日邀请进来的，如百目鬼一家和一些身份特殊的朋友；再次便是…… 愿望店原来的主人。 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次数比受邀进来的还要稀少。 四月一日第一次发现猫头鹰时，猫头鹰还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秃鸟，翅膀受了伤，大概是从鸟巢掉下来的。 但四月一日没有在捡到猫头鹰的附近发现鸟巢，由于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四月一日就没有太在意。 现在经百目鬼绘提醒，四月一日发现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四月一日敛眸思忖，“小咕应该有愿望吧？不然不可能一直留在店里。” “那小咕的愿望会是什么？君寻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帮小咕实现？” 百目鬼绘望着陷入沉思的年轻长辈，绝不承认自己在吃一只猫头鹰的醋。 长大后，他都没办法整天待在店里陪君寻先生，可小咕却能天天守在君寻先生身边。 虽然这也有四月一日不同意他天天留在店里不与外界接触的原因，毕竟他有喜欢的工作。 ‘我喜欢绘认真工作时闪闪发光的样子。’ 百目鬼绘心里陡然想起多年前君寻先生对自己说的话，被黑发遮住的耳垂悄悄红了。 他努力工作，就是想被君寻先生夸夸。 “绘，谢谢你。” “啊？嗯？”百目鬼绘被四月一日的话抽离飘远的心神，“君寻先生已经知道小咕的愿望了？” “没有。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四月一日摇头，眉头微蹙，“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去想小咕是否有什么愿望，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不着急。” “不着急？” “嗯，也许是我太——”四月一日忽然看一眼出差回来就来店里看自己的百目鬼绘，“孤独”二字临到嘴边又及时改口，“总之，因为我的自私，我忽略了小咕的需求。” 百目鬼绘很想假装没听到年轻长辈那两个字，但他没办法忽视年轻长辈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忙道：“君寻先生才不自私！” 四月一日笑了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继续说：“我私心里想让小咕留下来陪我，所以我才一直没有问小咕的愿望，没有为小咕实现愿望，这是我作为店长的失责。” “君寻先生……” 百目鬼绘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他只是不喜欢那只唯有对他才会脾气暴躁的白色猫头鹰，暗搓搓吃猫头鹰的醋，从没想过猫头鹰会让君寻先生自责和难过。 百目鬼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又不是君寻先生的错，非要说的话…… “君寻先生，我其实没有想说你不负责任的意思。” “我知道。”四月一日轻轻颔首，“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百目鬼绘的表情更加纠结了，索性自暴自弃，大声说出自己为什么想让猫头鹰离开的真实原因。 听完百目鬼绘的解释，四月一日沉默许久。 黑发店长想了半天，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捏了捏眉心，无语地总结：“所以你讨厌小咕的原因，就是担心我会过分宠爱小咕，而忽略了你？” 百目鬼绘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张俊脸红得就像煮熟的龙虾。 咚—— “唔——”百目鬼绘捂住脑袋，咬住从唇间溢出的闷哼。 “好了，我已经原谅你了。”四月一日轻敲一下百目鬼绘的脑袋，放下随手拿起的长形物品，“至于小咕，你明天来和它道歉。” “我要和小咕道歉？” 百目鬼绘吃惊地瞪大眼睛。 “不然呢？” 四月一日忍不住又拿起长形物品“威胁”，“你跟我‘告状’，欺负小咕说不了话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 “君寻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我会乖乖道歉的。” 百目鬼绘连忙双手挡在脑袋前，防止君寻先生又敲他脑袋。 “跟小咕道歉，不是跟我。”四月一日强调。 “嗯嗯，我会跟小咕道歉的。”百目鬼绘点头如捣蒜。 “这还差不多。” 四月一日满意地放下长形物品，仰望爬到屋顶上的半轮弯月，“时间不早了，你要回家还是留下？” 百目鬼绘小心窥他脸色，琢磨给出的两个选择。 回家排在住店前面。 “我回家吧，反正家里离店也不远，我走一段路就到了。” “那我就不送你了。” “……哦。” 百目鬼绘委屈巴巴地说。 看来君寻先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以前都会送他到门口的。 “那我先回去了，君寻先生早点休息，明早见。” “明早见。” 百目鬼绘站起身，拿起背包就走。 走到走廊尽头时，百目鬼绘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君寻先生。 不管他多大，君寻先生似乎还是他最初见到的模样。等以后他老去，君寻先生还是现在这模样吧？ 想到这里，百目鬼绘有些愧疚。 他和父母都没办法长期留在店里陪伴君寻先生。 小咕好像不是普通的猫头鹰，以后大概能陪君寻先生很长时间吧？ 如果小咕实现了愿望，就会离开店，那君寻先生身边的人会不会又少了一个？ 君寻先生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有问小咕愿望？ 百目鬼绘心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定了。 不不不，君寻先生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百目鬼绘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站在走廊尽头对四月一日喊道：“对了，君寻先生，明早记得做我爱吃的早餐！要多准备点！” “知道了。” 四月一日抬头，看到百目鬼绘无比严肃的表情，哭笑不得，“我哪次少了你的吃的？” “也是，那我真的走了，君寻先生明天见！” 百目鬼绘见四月一日笑了，悄悄松了口气。 不枉他故意耍宝逗四月一日开心。 百目鬼绘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店重新恢复了寂静。 四月一日静静坐在地上，垂眸看展开的西阵织和旁边侑子小姐的和服，不知在想什么，眸色复杂。 许久过去。 几根树枝突然发出哗哗的叶片摩擦声。 四月一日陡然醒神，转眸看去，对上一双藏在树叶中的异瞳。 “小咕。” “咕。” 原来是猫头鹰察觉到时间不早了，想让四月一日回房休息。 四月一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猫头鹰张开双手，说道：“小咕，过来。” “咕咕。” 白色棉花糖没有丝毫犹豫，轻盈飞下，轻易就能挠出血的利爪虚虚抓住四月一日的手臂，生怕给他挠出几道伤口来。 “咕咕～”猫头鹰伸长脖子亲昵地蹭四月一日的脸颊，却感到一阵异常的冰冷。 它眨了眨眼睛，默默展开一扇翅膀替四月一日挡住外面的凉风。 “谢谢小咕。” 四月一日低头，鼻尖轻蹭猫头鹰的喙，“我一直没有问你，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猫头鹰歪歪脑袋，它以为四月一日会教训它挠伤百目鬼绘的事。 毕竟百目鬼绘那个讨鸟厌的家伙以前站树下跟它炫耀过他是四月一日养大的。 它明明也是四月一日养大的。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四月一日注意到猫头鹰走神了，轻声唤道：“小咕？” 猫头鹰摇摇头。 四月一日看着它的眼睛猜测：“你是还没有想好？还是没办法说出来？” 猫头鹰点头，继续点头。 “看来是还没想好，”四月一日弯眸，轻轻抓住猫头鹰的一只爪子，“那等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说。” “咕～” “至于如何说出来……”四月一日沉吟片刻，“等你灵智再强大些，我看看能不能入你梦中。” 入梦？ 对哦，可以入梦啊。 猫头鹰眼睛倏地亮了。 它终于想到怎么解决自己无法说话的办法了。 想到就做。 猫头鹰蹭蹭四月一日的脸，嗖的一下飞回树中，留四月一日在下面迷糊。 “所以小咕到底有没有同意我入梦？” 8第 8 章 四月一日看猫头鹰像被忽然点醒了般匆匆离开，眨着眼睛困惑了一会，默默拾起铺在地上的西阵织。 四月一日对百目鬼绘说的话没有错。 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图纹繁复华美的西阵织。 他确实从这匹西阵织中感受到织者当时的心情。 【……坚持了几十年，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速度实在太慢了，根本比不上机械生产的，早晚会被淘汰吧？】 【谁会喜欢这种固守传统、没有创新的东西……】 【咔嚓咔嚓——】 四月一日眼前仿佛浮现出有人手持锋利剪刀剪坏西阵织的情景。 黑发店长纤长的睫毛轻颤，将西阵织披在身上，脸颊贴到柔软的布料上，像是没看到那处被剪刀刻意剪坏又修复的痕迹，低低说：“可是我很喜欢哦。” 旧时代的事物究竟有没有被抛弃，这种模糊的界限因人而异。 “如果有人看见，有人喜欢，有人使用，那就不算被淘汰吧。” 看不见的风从远处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四月一日的碎发被风吹乱。 对西阵织说完后，四月一日再也“听”不到西阵织的声音。 西阵织就像一个突然被哄好的孩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我想想，要把你做成什么好呢？除了做成腰带搭配和服，剩下的应该还可以做点别的吧？” 四月一日感受到西阵织传来的细弱愉悦，微微弯了弯眼睛，“你似乎很喜欢？” 突如其来的风轻轻吹动四月一日手中的西阵织，如同在回应。 “那你好好想想愿意被做成什么，我会尽力满足的。夜色已深，我要回去睡觉了。” 四月一日起身回房，长长的西阵织披在身上，从后面看去，就像孔雀的尾羽在身后拖曳。 那把存在感很弱的长形物品悄然隐去身影。 一朵粉色的樱花在这个不适宜的季节出现，飘然落入四月一日喝过的茶杯里。 ＊＊＊ 翌日一早，天刚破晓。 百目鬼绘与父母告别，比上班时间还早出门，很快就来到了店里。 路过的行人看不到一直敞开的店门，便无缘走入另一个世界。 百目鬼绘望着他们若无其事地路过，忽然想到君寻先生以前是否会在门口看他们路过？是否会无聊到等待新的客人进店？ 这些问题在百目鬼绘心中存在已久，始终没有问出口。 昨晚他吃猫头鹰的醋，想让猫头鹰离开，已经引起君寻先生难过。 这些问题即便问了，君寻先生回答，也不过是更添几缕悲伤罢了。 百目鬼绘懊恼咬唇，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 没有客人的时候，店静悄悄的。 “咕咕～” 偶有一只鸟叫，给店带来一点热闹。 等等，鸟叫？ 百目鬼绘一怔，迅速想到店里仅有的鸟是谁。 他敲敲脑袋，抹了一把脸，“差点忘了昨晚答应君寻先生的，我要和小咕道歉。” 百目鬼绘一边说一边往鸟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不多会就寻到猫头鹰的踪迹。 “小咕，我有一件事要对你——” “咕！” 看见百目鬼绘到来，猫头鹰刚抓到猎物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了，甩头转身，故意拿屁|股对他。 百目鬼绘：“……” 他的拳头硬了。 但他不能在君寻先生房间外和猫头鹰打架，忍了又忍，最后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小咕，我想我们要好好聊聊了，你也不想君寻先生整天因我们的事而烦恼吧？” 听到关键词，猫头鹰抖抖羽毛，默默扭头看百目鬼绘，似乎在确认这话是否有可信度。 百目鬼绘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又指指自己，严肃道：“我难道还能拿君寻先生骗你？” 猫头鹰想了想，心知百目鬼绘连四月一日都抬出来了，话肯定不假，便展翅飞到百目鬼绘的右侧肩膀。 百目鬼绘低头看猫头鹰的爪子，手痒地去撸它的“毛裤”，“近距离看你的爪子，果然很锋利，在我身上留几道挠痕就算了，敢对君寻先生留，小心我把你的爪子都磨短。” 百目鬼绘的话太长，猫头鹰没有完全听明白，但它听懂了百目鬼绘话里的威胁，忍不住张开翅膀去扇他。 “咕咕！” “哎、哎，现在停战啊。昨天我们才惹君寻先生生气。”百目鬼绘连忙抬手护住自己的脸，“现在还敢打？君寻先生要是看到了就会把我们都丢出店！” “咕？” 猫头鹰半信半疑地停下扇百目鬼绘的动作。 “真的，要是我骗你，就罚我一星期都吃不到君寻先生的食物。” “咕！” 猫头鹰顿时侧目震惊地看百目鬼绘，连这种惩罚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它默默缩了缩爪子，不好再像以前那样暗搓搓刺穿百目鬼绘的衣服。 百目鬼绘见猫头鹰停下，悄悄松口气，“我们先暂时停战，在君寻先生面前展示我们友爱的一面，让君寻先生开心一下，如何？” 他知道猫头鹰的小脑瓜没办法迅速理解他的意思，于是重复了好几遍，成功得到猫头鹰的鄙视。 “咕咕？” 猫头鹰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自己又看看百目鬼绘，无法想象这话是从百目鬼绘的口中说出来的。 他们之间，有所谓的友爱吗？ 百目鬼绘接收到猫头鹰鄙视的眼神，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小咕，别逼我拔你羽毛啊……” 猫头鹰瞬间飞到窗边，转身继续拿屁|股对他，然后跳进房间里。 一点威胁都没有。 会飞的还怕在地上走的？ “等等，小咕，那边是君寻先生的房间，他还在——” “还在什么？” “当然是还在睡觉呀，君寻先生作息不规律是众所周知的——”百目鬼绘后知后觉发现询问的人是谁，僵硬转身看眉眼带笑的四月一日，尴尬道：“君寻先生你今天这么早就起床了？！” “我记得某人昨晚跟我说要吃早餐，是我记错了？” 手里拿着刚脱下的白色围裙的四月一日出现在百目鬼绘身后，走近抬手轻敲他的脑袋，“真是的，绘的忘性居然比我还大。” “嘿嘿……” “你还傻笑？” 四月一日忍不住瞪百目鬼绘一眼。 百目鬼绘立刻捂嘴遮掩，摇头道：“不笑了不笑了。” “都这么大了，一点正经样都没有，如果让弟弟妹妹看到了怎么办？” 百目鬼绘有两个还在幼儿园上学的双胞胎弟妹，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这对双胞胎在襁褓时就被丢到寺庙里，百目鬼绘的父母捡到就立刻报警，可惜最后还是没找到他们的亲生父母。 之后没几天，当地媒体播报了一则年轻女人跳河自杀的新闻。 百目鬼绘的父母看这对年幼的双胞胎实在可怜，最终收养了他们。 “看到就看到呗，父亲母亲在君寻先生眼里都是孩子，我又算什么？再说明和晴看不见店，想看到我这一面才不容易。”百目鬼绘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 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是兄妹，百目鬼绘的父母捡到他们时正是下雨天，因此给他们起名“明”和“晴”，寓意是“明天会是晴天”。 四月一日从未在店里见过这对双胞胎。 没有愿望的人无法进入店里。 继承了百目鬼静和五月七月小羽血脉的百目鬼绘一家是例外，但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与百目鬼家没有血缘关系，加上年龄太小，进店不安全。 百目鬼绘注意到四月一日的眼神，挠了挠头发，小声说：“君寻先生如果想看他们，其实可以邀请他们进来吧。他们很好奇你呢。” “不用了，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面的。” 四月一日摇头，顿了顿，“说实话，其实我不太想与他们见面，我的存在很容易影响到他们的未来。” 百目鬼绘眸色渐深，“因为君寻先生以前救过他们吗？” 9第 9 章 百目鬼家。 昨天才打扫过的房间一尘不染，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落在柔软的毛毯上。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面对面躺在毛毯上睡觉，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仿佛诞生之初就没有修剪过的长长的柔顺银发相互交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们如同两个半圆，因为看不见的磁力吸引合成一个圆，难以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阳光从窗边慢慢挪到孩子们的脸上，他们不约而同睁开长而卷翘的睫毛，迷迷糊糊看着对方，见到对方好好的，熟悉的安心感瞬间涌出，不多会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 “明，晴，该起来吃早餐啦。爸爸在外面买了早餐回来哦。” 百目鬼绘的母亲百目鬼芽子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你们又把被子踢开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唔……”两道低低的呻|吟同时响起。 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听到母亲的声音，睡意很快消失，连忙坐起来揉眼睛，含糊道：“妈妈，早上好，现在几点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说几点了？” 身穿青色和服的百目鬼芽子走进两个孩子的房间，弯腰收拾地上的被子和毛毯，嘴里不忘道：“也不知道是谁昨晚说今早要送绘出门的，结果却睡到这个时间。绘早早就离开家了哦。” “他已经出发了吗？” “这么早的吗？” 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顿时瞪大眼睛，急忙去看枕头旁的闹钟，震惊道：“妈妈，闹钟坏了！它没有叫我们起床！” “什么？我记得这个闹钟才买没多久，这么快就坏了？”百目鬼芽子听了忍不住皱眉，伸手接过百目鬼明递来的闹钟，仔细检查，笑道：“没事，只是电池没电了，给闹钟换个电池就好了。” 百目鬼明表示怀疑：“这么巧的吗？” 百目鬼晴接话道：“昨晚明明还没事的。” “我骗你们有什么用。再说了，君寻先生有一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所以这个闹钟就是‘必然’没电。” 百目鬼芽子一向把四月一日的话奉为圭臬，振振有词道：“换句话说，就是你们现在还没缘分和绘一起去店里。”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店里？” “我们还没见过那位君寻先生呢。” 百目鬼芽子看到两个孩子低垂的眉眼，笑着安慰：“不要着急，以后总有机会的。不过我其实不太希望你们能进到店里，这也是君寻先生的意思。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不过既然君寻先生这么想，自然有他的理由……” 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和沮丧，捂住耳朵悄悄叹气。 “唉，妈妈又来了。” “那个君寻先生真的那么厉害吗？” 双胞胎们熟练地转移话题。 “当然厉害啦！”百目鬼芽子见两个小不点小声嘀咕，走过去把他们睡得凌乱的一头银发揉得更乱，然后抱住他们，“我们都是君寻先生救的，要心怀感激啊。” 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享受着妈妈温暖的怀抱，同时疑惑她话里的主语，“我们？” 他们低头看脖子上的护身符。 据说他们的护身符是那位君寻先生亲手做的，能保他们平安无事，一年换一次，要一直佩戴到成年才能彻底取下，就连洗澡这种特殊情况都要套个防水袋戴在身上。 “对啊，我们。”百目鬼芽子轻轻点了点头，回忆过往，“我和你们爸爸小时候也是孤儿。” “爸爸妈妈以前也是孤儿？” “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双胞胎吃惊地看他们的养母。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能够记事起，就发现他们并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孩子。 他们既没有黑头发，也没有绿眼睛，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百目鬼绘父子站一块，说他们是血脉最亲近也没人会相信。 “啊啦，我没有说过吗？” 百目鬼芽子露出比双胞胎还要诧异的神情，“我记得绘有一次在君寻先生那里找到爸爸妈妈的照片，哦你们应该叫爷爷奶奶才对，我和你们爸爸哭得很厉害呢。” 和服女子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轻松，没有什么难过。 但银发的双胞胎们敏锐察觉到他们妈妈藏在话里的悲伤，毫不犹豫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抚摸妈妈的脸颊，安慰道： “妈妈，不要难过了。” “我们现在都拥有新的家人了。” 百目鬼芽子感受着两只小手掌心的柔软，眼神柔和下来，轻声说：“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双胞胎正要松口气。 “说到这里，如果没有君寻先生，你们的爸爸妈妈和绘哥哥就要饿死了。” 双胞胎陷入沉默，不明白他们的妈妈是怎么能以无所谓的口吻说出这件事的。 但他们确实无法反驳这句话。 毕竟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亦或是绘哥哥，做的饭菜都好难吃…… “妈妈。” 双胞胎们收回手，抬头认真看他们不靠谱的妈妈。 百目鬼芽子低头看两个孩子，“嗯，怎么了？” “虽然从外面带回来的饭菜特别好吃，但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两个金发的小孩无比认真地说：“以后等我们长大一些，家里的饭菜就由我们准备吧。” 百目鬼芽子脸上冒出冷汗，“呃……” 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两个孩子的嫌弃，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百目鬼芽子连忙借着收拾被子的事起身擦掉冷汗，“那我打电话让绘找君寻先生要一些料理的书。” “妈妈好像走了。”百目鬼明转头看妹妹。 百目鬼晴也看着她的哥哥，“绘哥哥已经离开了，我们今天还要去那家店吗？” “我不知道，晴你想去吗？” “当然想去呀，但我们就算去了也看不到店吧。” 百目鬼晴走到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镜子和桃木梳，竖起镜子，然后把桃木梳递给身后的哥哥，“明，我今天想要两条漂亮的麻花辫。” “又是麻花辫？前天不是做过了吗？”百目鬼明小大人模样无奈叹气，低头看到妹妹亮晶晶的眼睛，认命接过她的桃木梳，语气更加无奈：“是是是，这就给你扎。” 他们是双胞胎，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最能包容彼此的人。 如果忽略百目鬼明刻意压沉的嗓音，仅看几乎长到脚踝的银色长发和柔和无害的五官，百目鬼明完全可以说是女孩子。 而且百目鬼明的动手能力要比百目鬼晴要强许多，两兄妹的长发日常打理基本都由百目鬼明负责。 “嘿嘿，因为我每次梳头发都会打结嘛，太麻烦了，所以只能拜托哥哥你啦～” 百目鬼晴坐在凳子上晃悠双腿，低头看到身上的睡衣，“待会我们穿妈妈前些天买的新衣服好不好？我觉得绘哥哥肯定会喜欢的。” 百目鬼明动作一顿。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只有到这种时候，你才会乖乖叫我哥哥。”百目鬼明用手背轻敲妹妹的脑袋，继续叹气，“不过麻花辫搭配妈妈买的那套新衣服，确实很适合。” “是吧是吧～那待会我们换完衣服就去找爸爸，让他帮我们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再拜托绘哥哥把照片拿去给君寻先生看。” 建议得到亲哥哥的认同，百目鬼晴显然更高兴了，在凳子上动来动去。 “明，你说绘哥哥这次会在家里住多久？我以为他昨天回来会在店里住呢……” “晴，别乱动。” “是～” 百目鬼晴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百目鬼明扎好头发，立刻跳下凳子，“我先去换衣服啦，一定要拍出好看的照片给君寻先生看。” “你先去吧，我弄完头发就去。” 百目鬼明望着一溜烟就消失的妹妹，眼里充满宠溺。 百目鬼明对发型的要求没有妹妹多，简单梳理就拿发绳束好，长长的垂落在身后。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微弯，握住脖子上的护身符，“很好，待会拍照应该会好看吧，不知道君寻先生看到会是什么感受？可惜相机无法拍下君寻先生，不然我就能看到君寻先生了……” 双胞胎似乎没有发现他们也像百目鬼芽子一样经常说起四月一日。 “明，你怎么这么慢？爸爸已经答应给我们拍照了哦！” 哒哒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扎着双麻花辫的银发女孩手捧一件古老陈旧的物品出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爸爸说这是守护了百目鬼家很多年的币串。听说是君寻先生当年给静爷爷和小羽奶奶做的！” “晴，你说的太快了，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 “嘿嘿，那个不重要啦！”百目鬼晴亲昵地搂住哥哥的一条胳膊，给他展示手中很像双面扇子、尾部有五种颜色绳子的币串，“爸爸说物品放置百年就有可能诞生出付丧神。这个币串是君寻先生亲手做的，你说里面会不会有一位付丧神呢？” 百目鬼明眼睛瞬间亮了，“我记得付丧神一般都是根据主人的形象生成自己的模样，那我们岂不是能透过币串看到君寻先生的样子？” “不愧是明，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百目鬼晴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我就是想到这里，所以才磨着爸爸要来币串的，这段时间寺庙改建，所以我们才能暂时把币串放在房间里。” 10第 10 章 清幽寂静的庭院里。 “因为君寻先生救了明和晴吗？” 百目鬼绘定定看着四月一日，想起一些过往，嗓音变得低沉，一字一顿地问：“君寻先生，我想知道你当时付出了什么代价？” 四月一日默默低头看手中的围裙。 围裙是很多年前一位好友送他的礼物，即使被他精心保存，围裙上的图案也难免有所损坏，变得模糊不清。 “绘，这件事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四月一日的目光从围裙上挪开，正视等待自己回答的百目鬼绘，冷不丁反问：“明和晴一直看不见我吧？即便我们一起拍了很多张合照，但在明和晴眼里，照片里属于我的位置一直是空缺的。” 百目鬼绘一愣，下意识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他们一开始还会问我们为什么照片里没有你……” “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客人。” “啊？” “明和晴既不能进入店，也无法看到我，若非你们时常把我挂在嘴边，他们也不会对我有印象。” 四月一日理所当然地说，“纵然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见到他人有困难就想帮忙，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吧。为什么要把它想的那么复杂呢？” 百目鬼绘沉默了一会，艰涩开口：“是的，可你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在我看来，救明和晴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如果你有我的能力，你也会出手吧？” 四月一日走近，轻拍几下百目鬼绘的肩膀，轻笑道：“好啦，真的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明和晴不是我的客人就好，我顶多是帮朋友家的孩子一点小忙，只是做两个保平安的护身符，就算放游戏里这也不违规，不是么？” 百目鬼绘不语，垂下的双手悄然握紧。 当初的事情真的如君寻先生说的那么简单吗？ 那么，明和晴的黑发变成白发又要如何解释？ 要知道，人的寿命走到尽头，头发就会变白…… 四月一日见百目鬼绘依旧沉默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有些难以维持。 他很快转过脸调整表情，然后轻声提醒：“对了，早餐我已经做好放在厨房里，你不是出差很久，很想吃我做的食物吗？” 吃完早餐，绘的心情应该会好很多吧？ 四月一日想着，低头又看一眼手上的围裙，悠悠叹道：“虽然很想在这个时候给你一个拥抱以此确认我真的没事，但我刚从厨房出来，衣服上还有油烟味，还是不——诶？” 黑发店长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百目鬼绘拥入怀里，那双一金一蓝的异瞳瞳孔诧异缩小。 百目鬼绘把下巴抵在四月一日的头上，低低道：“父亲说过你那段时间沉睡了好久。” 客人不一定要是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才行。 人活在世上，永远不会只有一个身份。 爱子心切的父母为了拯救年幼多病的孩子，也可以由朋友转变成四月一日的客人。 百目鬼绘那时还在外面出差，等知道后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连忙请假匆匆赶回，来到店却看到闭门谢客的大门。 四月一日轻眨长睫，沉吟片刻后说：“……我有时候也需要一些休息。” 百目鬼绘张了张嘴，想说他在骗人，但仔细琢磨发现不是谎言，顿了顿，只好道：“先祖很多年前就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四月一日被青年紧紧抱住，渐渐感到尴尬了。 即便他清楚青年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四月一日那个笨蛋不会说谎，但惯爱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来敷衍人，所以需要你们认真斟酌他说过的所有话。” 四月一日听了，嘴角微扯，吐槽道：“会说这话的一定是百目鬼那个家伙。” 世上有很多个百目鬼，但百目鬼绘知道四月一日说的“百目鬼”特指先祖百目鬼静。 只有提及百目鬼静时，四月一日才会偶然泄露一丝罕见的少年气。 “确实是静先祖说过的话，”百目鬼绘松开怀抱，改成双手抓住四月一日的胳膊，语气无比凝重：“我最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君寻先生未来的生活会被某种存在打破，所以——” 百目鬼家的青年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迫切地想保护从小就照顾他的重要长辈，却不知该从何做起，所以才会提醒长辈实现猫头鹰的愿望。 毕竟他和父母学到的法术基本都是眼前的长辈教的。 百目鬼家世代守护的人，何尝不是一直守护百目鬼家？ 【对君寻先生来说，一成不变的生活会很乏味吧？】 百目鬼绘的脑海陡然浮现出这个想法，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询问猫头鹰的愿望，任由它留在店里。 “咕～” 百目鬼绘刚想到那只跟白棉花糖一样的猫头鹰，耳边就响起了它的叫声。 “绘，你先松手，好像有客人来了。” 四月一日不知百目鬼绘脑海在短短一瞬间闪过多少思绪，听到猫头鹰的叫唤，循声看去。 猫头鹰静静落在走廊尽头，异色的双眸紧紧凝望四月一日的身影，见他看来，立马抬爪往旁边挪了两步。 一只身体若隐若现的灰猫悄然出现在猫头鹰的身后。 四月一日看着状态不好的灰猫，眉眼低垂，轻声询问：“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喵～”灰猫低头看看自己虚幻的爪子，慢慢点了点头。 “能立刻听懂我的话，说明你和人类生活过，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 四月一日眸底的难过稍纵即逝，正要往灰猫走去，手却被百目鬼绘拉住。 “绘？” “君寻先生，你先去换一套衣服吧。” 百目鬼绘看向四月一日手中的围裙，“你才从厨房出来没多久，沾染上的食物味道还没有完全消失，就这样接近情况特殊的客人，不太好。” 他把灰猫死亡的事实说的很委婉。 但四月一日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弯眸道：“谢谢提醒，我差点忘了。” 对非人之物来说，四月一日有极强的吸引力。 意志不够强大的一旦靠近四月一日，就会失去自我，垂涎四月一日的血肉身体。 这种情况随着四月一日年龄渐长而愈发严重，已经达到了身上沾染亲手制作的食物味道就能给非人之物力量的程度。 四月一日转眸看向已经朝自己迈步走来的灰猫，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抱歉，我要去换套衣服，等会再来找你。” “喵。” 灰猫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被四月一日的身体吸引的眼神也由迷离变得清明，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四月一日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绘，你先帮我带客人去待客室，我稍后就到。” “我知道了。”百目鬼绘郑重点头。 他小时候也做过替四月一日短暂接待客人的活，对此并不陌生。 灰猫瞪圆眼睛看他靠近，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猫头鹰。 “咕咕～” 带灰猫进来的猫头鹰对灰猫投来的眼神熟视无睹，扑腾几下翅膀跟上四月一日。 ＊＊＊ 等四月一日换好衣服来到待客室，便看到百目鬼绘和灰猫坐在桌子的对面，中间的茶水和茶点如同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将他们隔得很开。 尴尬的沉默在一人一猫之间弥漫。 “君寻先生，你终于来啦。” 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四月一日，百目鬼绘顿时眼睛一亮，松了口气。 “这期间，你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四月一日挑了挑眉。 百目鬼绘苦笑：“我又不是君寻先生，怎么可能听懂猫语？” 说完，他就要起身给四月一日让位，被四月一日压手止住了。 “我也听不懂。”四月一日笑了声，直接在灰猫身旁拉开一张椅子，“方便我坐在你这里吧？我感觉这样更方便与你交流。” 灰猫转动浑浊的眼珠，慢慢点头。 四月一日试探性伸出手在灰猫眼前晃，见它没有厌恶，手轻轻抚摸它的耳朵。 “请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喵……” 11第 11 章 很多年前，灰猫还是一只野猫。 在一场滂沱的大雨中，蜷缩在一个废弃纸箱艰难躲雨的灰猫遇到一个人类。 它的命运由此发生改变。 “好可爱的小猫，你有家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去我家？” 灰猫记得人类看到自己时蹲下，那张脸露出惊喜的表情。 它立刻跳出纸箱亮出锋利的爪子，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试图吓退人类。 “小猫别怕，我不是坏人哦。” 灰猫丝毫没有放松提防，弓起背狠狠地警告眼前的人类。 雨水哗啦啦地下，很快将灰猫的纸箱淋湿。 灰猫扭头看了眼躲雨的纸箱，眼底闪过可惜。 按照它的经验，这场大雨大概还要下很长时间，它要尽快寻找新的地方躲雨了。 被雨淋太久身体会不舒服，到时候很难找到食物。 灰猫如此想着，忽然发现雨停了。 它奇怪地抬头看天空，却看到一把灰色的雨伞挡在它头上，它再一扭头，就看到人类对它笑，半边身体已经被雨水打湿。 这个人类笑起来真好看。 灰猫蜷缩了下爪子，安静站在雨伞下躲雨，时不时偷瞄一眼人类那双在雨夜倒映街灯光辉的眼睛。 它的余光注意到雨水渐渐顺着人类的脸滑落，濡湿了黑白交杂的头发。 灰猫的视力很好，甚至瞥见人类因为蹲得太久而轻微颤抖的腿。 这个人类好像没有恶意，应该可以相信吧？ 灰猫冷不丁想起在公园与其他猫相聚时讨论过的话题。 有只活了很久、毛已经斑驳不全的老猫分享自己的经验：一些人类会伪装成好人欺骗猫，然后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折磨虐杀它们。所以独自在外生活的猫一定要离人类远远的，既不能随便吃人类给的食物，也不能轻易跟人类离开。 老猫说完担心其他猫不信，列数了很多被折磨致死的猫的惨状，吓得所有猫都炸起毛来。 老猫环顾一圈所有猫，将它们的惊惧尽收眼底，沉默很久，又说了一句让灰猫至今仍然琢磨不透的话： ‘我们可以对人类保持恐惧，但不要因为恐惧而放弃幸福。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善良的人类，可以选择……’ 之后老猫还说了什么，灰猫已经忘记了。 灰猫扭头看自己被雨水淋湿而变沉重的尾巴，眼前这个人类善良吗？ 它要不要赌上它的性命跟这个人类离开呢？ “阿嚏——” 灰猫被惊得陡然跳起，猛地扭头看人类。 “小猫不好意思，下雨天气温有点低，不小心冷到了，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个人类好奇怪，为什么要和它道歉？ 灰猫留心观察到人类全身都被雨淋湿了。 之前不是还有半边身子在雨伞下吗？怎么还会被淋湿？ 灰猫看看四周，发现是自己无意识后退，离人类又远了些。 人类为了帮它挡雨，手中的伞跟着往它这边挪，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灰猫定定凝视人类的眼睛，许久过后，它主动往前走了两小步。 挡在它头上的雨伞也跟着动了。 灰猫又走了几步，雨伞继续动。 最后，灰猫来到人类的面前，两者的距离缩短到只有几厘米。 “哦哦，你愿意跟我回去啦？我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我们在下雨天相遇，以后我就叫你小雨，好吗？小雨，小雨？” 灰猫看到人类双眼放光，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它听不懂的话，轻轻摇了摇尾巴。 灰猫试探性蹭了蹭人类伸出来的手掌心。 它见其他猫对人做过这种动作，人好像很喜欢。 不出意料的，它听到人类发出更兴奋的声音。 “喵。”暂时去你家里住一段时间，就当躲雨好了。 灰猫将人类的面容深深记在脑里。 ＊＊＊ 灰猫原想着在人类家住一段时间，没想过冬去春来，十几年就过去了。 在一个平凡的下午，灰猫发现人类变了。 人类以前很喜欢坐在家门前的大树下的懒人椅上一边撸它一边看书。 灰猫看到人类像平常那样，拿着一本翻到起了毛边的书躺到懒人椅上，立马爬到人类的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打算枕着人类的翻书声闭眼休息。 但它等了好一会，始终等不到翻书声响起。 灰猫疑惑睁眼看人类，就看到人类手里拿着没打开的书在发呆，双眼目无所指地看着什么。 “喵？” “……” 人类没有理会灰猫的叫唤。 “喵？” “……” 灰猫这次拔高了嗓音，人类依旧没有反应。 灰猫在老猫身上看过类似的事情，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惊惧，立刻从人类身上一跃而下。 它要去找人类的家人。 但它没有意识到过了十几年，它也老了。 一只猫总共能有多少个“十几年”？ 落地的那一瞬间，身体迅速传来剧烈的痛楚。 但灰猫没有在意，它强忍着痛楚一拐一瘸地跑去找人类的家人。 他们肯定有办法帮助人类。 在灰猫眼中，人类简直无所不能。 可无所不能的人类也有无法解决的问题——衰老和疾病。 家人们急急忙忙把人类送去医院治病，不像以前见到它就会亲亲抱抱。 人类生病了，需要住院。 灰猫想跟着去医院，但医院不允许灰猫进入病房。 它只能在大树下的懒人椅等人类回来。 叶子掉了。 叶子长出来了。 叶子又掉了。 叶子又长出来了。 灰猫却一直没有等到人类回家。 那把十几年前的灰色雨伞放在家门口，很久没有人使用。 后来有一天，几个孩子路过，其中一个见到破破烂烂的雨伞，顽皮地把伞打开，对伙伴们大笑道：“哈哈哈，这把伞全是破洞，已经不能挡雨了吧？” 灰猫蜷缩在懒人椅上，头上的大树飘落一片枯黄的叶子，恰好掉落遮住它的眼睛，却没有捂住它的耳朵。 十几年的时间，灰猫早已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所以轻松就理解了孩子说的话。 “喵……”伞已经不能挡雨了吗…… 灰猫四肢不太灵活，颤颤巍巍地爬下懒人椅，走出家门，回头看了很久它和人类生活过十几年的家。 以前是人类把它带回家，现在轮到它去接人类回家了。 它和人类相处十几年，清楚记得人类的气味，一家一家找过去，一定能找到人类。 ＊＊＊ 四月一日收回放在灰猫头上的手。 他已经看完灰猫愿意给他看的记忆碎片。 灰猫转动浑浊的眼珠锁定四月一日的脸，“喵——” 叫声中充满了祈求。 “我已经知道你的愿望了。” “喵。” 把自己的记忆打开让人观看是一件伤神的事，灰猫精神本就萎靡不振，很快就闭上眼睛。 它如同一根漫长黑夜中燃烧殆尽的残烛，若隐若现的灵魂更加虚弱。 “绘，小咕，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四月一日见灰猫虚弱模样，敛眸思索片刻，指尖凝聚出一丝力量注入灰猫的灵魂。 灰猫缓缓睁开眼睛看四月一日，眼神由浑浊转成贪婪，张嘴就要去咬四月一日的手。 ‘小雨，咬人是不对的哦。’ 灰猫的耳边蓦地响起人类的话，强行压下想咬四月一日的欲望，起身走到对面百目鬼绘的位置重新趴下。 不能咬人，被人类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 灰猫听到了百目鬼绘悄悄松气的声音，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动，闭上眼睛感受体内充盈的力量，精神不再疲倦萎靡。 百目鬼绘见灰猫忍住没咬君寻先生，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他很担心灰猫会控制不住欲望伤害君寻先生。 即便君寻先生强大到灰猫根本不可能靠近和伤害的程度。 但他宁可过分担忧，也不想松懈。 君寻先生一旦受伤，难受的远不止君寻先生一人。 “绘，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四月一日见百目鬼绘一副沉思模样，轻声唤他。 “没、没想什么，”百目鬼绘立刻回神，“君寻先生刚才是想我和小咕做什么？” 四月一日低头看闭目睡觉的灰猫，顿了顿，起身走出待客室，“我们出去说吧。” 百目鬼绘连忙跟上，回头忍不住看了眼桌子上的灰猫，发现它不知何时又睁开眼睛看他们，圆滚滚的眼睛仿佛盈满希冀。 灰猫的愿望是什么？ 百目鬼绘虽然全程在场，但他的力量远不及四月一日。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四月一日把手放在灰猫的头上，过了一阵子就收回手。 店长与客人的交流总共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咕咕～” 猫头鹰听到四月一日的召唤，敏捷地从待客室的窗口绕路飞到四月一日的身边。 它一直待在附近陪伴四月一日。 “绘，小咕，我不好离开店，所以这次客人的愿望需要你俩合作。” 四月一日边说边掏出一张灰色的手帕，对折再对折，然后将其放到一个刻有繁复魔法阵的道具上方，轻声呢喃：“所寻之物，所寻之人，寻觅之地，待寻之物，待寻之人，当寻之地。带路吧，飞翔之物，去往斯人之地。”＊ 被四月一日施了魔法的手帕渐渐变成一只蝴蝶。 四月一日见状笑了笑，“还好是蝴蝶。” 百目鬼绘目不转睛地看半空中的蝴蝶手帕，“这是什么魔法？我没见君寻先生用过。” 四月一日望着天色的蝴蝶手帕，回忆遥远的过往，解释道：“侑子小姐教我的寻找魔法，如果手帕变成蝴蝶就说明想要寻找的对象离我们不远。” 百目鬼绘顿时明白了，“我们跟着这个蝴蝶手帕就能找到客人想找的了吗？” “嗯，找到之后把它埋到一棵大树下。”四月一日点点头。 “埋到大树下？” 百目鬼绘愣了愣，以为四月一日说错话了，诧异地看四月一日，正要询问。 “没错，你们这次要找的是客人的尸体。”四月一日眉眼低垂，声音透着悲伤，“因为客人在找人的途中去世了。” 灰猫去世前的愿望是找到为它撑伞挡雨的人类。 这个愿望本来可以靠灰猫自己实现，无需来到店里寻找黑发店长。 但死亡突然降临，灰猫的愿望无法实现，进而演变成执念。 灰猫不愿就这样前往彼岸，残存的灵魂不断寻找人类，被看不见的命运指引，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愿望店。 12第 12 章 猫头鹰的飞行速度很快，能够不远不近地跟在蝴蝶手帕身后。 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掉队的百目鬼绘，咕咕叫着督促他走快点。 店里只有四月一日和灰猫在，猫头鹰很担心灰猫占了它的位置和四月一日的宠爱。 虽然按理来说不大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但事情的发展从不以鸟的意志而改变。 万一四月一日看在灰猫失去重要之人的可怜份上，忍不住心软，然后同意灰猫留在店里呢？ 猫头鹰比谁都清楚自己能留在店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它的异瞳飞快划过一抹不安，用力摇头，试图将可怕的想法摇消失。 “咕咕！” 见百目鬼绘慢吞吞的，心急的猫头鹰又叫了几声。 “好了好了，别再催了。我知道你在嫌弃我走的慢，但我已经努力在跑了。” 百目鬼绘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大口喘气。 如果君寻先生在这里，他一定会问君寻先生是不是说错话了。 手帕变成蝴蝶应该代表距离遥远才对。 百目鬼绘累得回头看一眼身后，那家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店早已不见踪影。 他们跟在蝴蝶手帕后走（跑）了很久，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灰猫尸体的地方。 就在百目鬼绘思考还要走多远时，蝴蝶手帕陡然停在一堵围墙上，下一秒就变回普通的灰色手帕飘下。 猫头鹰眼疾爪快地抓住掉落的手帕。 “到了？”百目鬼绘有些诧异，仰望面前的围墙，抬头看天空上的猫头鹰，“小咕，我不方便进去，你飞到里面看看。” “咕。” 猫头鹰应了一声，转身飞进围墙里面。 不多会的功夫，猫头鹰出现，停在围墙上低头看百目鬼绘，“咕咕”地叫着。 “小咕，你确定就在里面吗？” “咕。” 猫头鹰点点头，然后把脸埋到翅膀里。 尸体腐烂后味道臭不可闻。 被四月一日精心喂养过的猫头鹰对吃的十分挑剔，一点也不喜欢吃腐肉。 百目鬼望着猫头鹰的反应，想了想，又问：“有人在里面吗？” “咕咕。”猫头鹰摇头。 “果然没猜错，里面没有人在。” 得到猫头鹰的肯定后，百目鬼绘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打算绕着围墙寻找入口。 虽说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但如果不被发现就没问题吧？＊ 灰猫在他人的房子死了这么多天，却一直没被发现，说明房子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他偷偷进去捡灰猫的尸体，应该不会被当成小偷？ 百目鬼绘乱七八糟地想，谁知一个抬头就看到角落处有一个隐秘的监控摄像头。 幽幽的红光在监控摄像头里闪烁。 很显然，这是一个正在勤勤恳恳履行职责的摄像头。 百目鬼绘身体尴尬僵住，默默转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算了，人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要是让君寻先生知道我私闯民宅，能把我唠叨死。我还是老老实实找警察帮忙吧。” 猫头鹰在围墙上居高临下地看背过身去小声嘀咕的百目鬼绘，疑惑地眨眨眼睛，“咕？” “小咕，你等一等，我现在进不去，要找人来帮忙。” 百目鬼绘把话说的很简单，猫头鹰很快就听懂了，然后一脸嫌弃地看他。 这样耗下去还要多久才能回店陪四月一日？ 猫头鹰顿时顾不得对尸体的埋汰，飞身下去夺走百目鬼绘手中的小箱子。 这个小箱子是四月一日为灰猫的尸体准备的。 百目鬼绘正琢磨着怎么和当地警察解释自己进去找灰猫尸体，稍不留神，小箱子就被猫头鹰夺走了。 “小咕你要做什么？” “咕！” 猫头鹰抓起小箱子在天上盘旋几圈，正要飞进去，又想起四月一日的手帕，迅速折回去把手帕塞到百目鬼绘手里，才飞到围墙的另一边落下。 打通的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声音：“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呃抱歉，我突然就没事了……” 百目鬼绘连忙挂断电话，等猫头鹰把灰猫尸体带出来。 他拿着手帕，感受到上面残存的魔力，莫名想起君寻先生说的话：“绘，这次需要你和小咕合作。” “君寻先生大概已经猜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让我和小咕一起过来？” 以防万一，百目鬼绘还留心观察了一下附近，确认这段时间不会有人路过把他们当成小偷，然后才焦急地等猫头鹰把灰猫的尸体带出来。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偷尸体”的事，百目鬼绘俊美的脸难得显出几分窘迫和心虚。 百目鬼仰望高墙，一面焦急等待猫头鹰回来，一面却控制不住纷飞的思绪，不由自主回想起小时候在家里看过的先祖日记，自言自语道：“说起来，君寻先生以前会不会和静先祖也做过这些奇怪的事呢？听说那位侑子小姐是很喜欢折腾人的性格，等回去问问君寻先生好了。” “咕咕咕。” 猫头鹰费力将装了灰猫尸体的小箱子放到百目鬼绘面前。 “辛苦小咕，接下来我们要去找大树。不过，君寻先生好像没有明确说过要把尸体埋在哪棵大树下……” 百目鬼绘苦恼地说，低头看到手中的灰色手帕，回想起四月一日展示过的寻找魔法，一双绿眸霎时亮了，“小咕，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猫头鹰歪了歪脑袋。 ＊＊＊ 待在店里等待的四月一日忽觉鼻子一痒，低声自语：“莫非有人在说我？” “喵～”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四月一日循声望去，便见到灰猫若隐若现的身影，正畏光似的躲在阴暗处，只余一双竖瞳静静看四月一日。 它似乎在待客室等得不耐烦了，决定亲自过来催促黑发店长。 “请过来一下。”四月一日对灰猫招手。 灰猫的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犹豫，迟疑地后退几步。 它不敢离四月一日太近。 四月一日在它眼里宛如极有吸引力的猫薄荷，单是忍住不上前吸两口就快耗尽它全部力气，更别提离四月一日越近就越容易失控。 灰猫又退了两步。 “没事的，我已经设下结界，你很难伤害到我。”四月一日看出灰猫的担忧，顿了一下提醒道：“你现在太虚弱了，如果没有我的力量维持，在实现愿望之前你就会彻底消失。” 灰猫闻言瞳孔微缩，不再迟疑，小跑着靠近四月一日，然后在距离四月一日还有半米的距离停下。 这个距离足够四月一日伸长手给它舒服的力量，又能保证它要咬四月一日前止住冲动。 四月一日平静地看灰猫紧绷的身体，猜到它的想法，眉眼微弯，伸手往它额间注入一些魔力维持它的灵魂，摸摸它的脑袋，轻声说：“你珍视的人一定对你很好。” 灰猫看着自己变得凝实的灵魂，甩了甩尾巴，不明白四月一日为什么说这么一句话，“喵？” “所以你才会对其他人也很好。” 如果没有得到爱，怎会给予他人爱？ 四月一日看灰猫吸收完魔力立刻跳下走廊，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躲到一棵大树下闭眼趴着。 “不过，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你要躲那么远……” 四月一日望着灰猫凝实的灵魂慢慢又变得虚幻，清楚它的时间不多了。 即便有他的魔力支持，灰猫也难以维持存在。 猫这种生物，似乎认定一个人就绝不放手。 “宁可忍受痛苦也要实现愿望啊……” 四月一日垂下长睫，起身离开，仿佛不忍再看身体因为疼痛而止不住颤抖的灰猫。 在他离开没多久，弥漫在店里的魔力浓度悄悄提高。 灰猫感觉身上的痛苦缓缓减轻，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离去的黑发店长，细细地叫了一声，似在感谢。 ＊＊＊ 百目鬼绘和猫头鹰沿着变成小鸟形状的手帕，兜兜转转数小时终于找到灰猫的家，在征得灰猫家里人的同意后，成功将灰猫葬于家门前的大树下。 等他们回到店时，太阳已然落下，晚霞将天空染成红色。 四月一日为一人一鸟准备了晚餐。 百目鬼绘咽下嘴里的饭，看看四周，没看到灰猫，不由问道：“君寻先生，客人的愿望实现了吗？” “应该吧，它在你们回来前就离开了。”四月一日摇摇头，在一旁撑开灰色雨伞查看。 这把残破的雨伞是四月一日指定要的代价之一。 灰猫家里人得知百目鬼绘把灰猫尸体带回来后十分感激，知道百目鬼绘想拿走那把无法使用的雨伞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应该？意思是还没办法确定客人的愿望是否实现？”百目鬼绘立即紧张起来，“那要怎么办？” “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四月一日收好破旧的雨伞，把它放到百目鬼绘的旁边，“对了，这次客人的愿望由你和小咕完成，这把雨伞属于你了。” 百目鬼绘面露纠结：“给我吗？但我已经有雨伞了。” 他对君寻先生把客人支付的代价给他没有异议。 百目鬼家世代陪伴四月一日君寻，有些四月一日无法做的事会交给他们处理，进而收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礼物）。 只是这把雨伞破破烂烂的，能不能用还是一回事。 “绘，可别小看了这把雨伞，只要撑开它就能为你想的人挡雨。” “雨伞的功能都是这个吧。” “我还没说完呢。”四月一日悠悠补充：“不管他在何处。” “听起来很神奇，但我没有特别想为之挡雨的人——等等，君寻先生，我可以把它送给明和晴吗？” 四月一日笑着颔首：“这是你的报酬，你想给谁就给谁。” “我想明和晴收到后一定会很高兴。” 百目鬼绘望着身旁的雨伞，“不过伞似乎有点大。” 还有点破。 百目鬼绘担心两个孩子用这把雨伞会被其他同龄人嘲笑。 四月一日看出百目鬼绘的苦恼，“可以先放在店里，我看看这段时间能不能把伞修好。” “拜托君寻先生了。” “举手之劳。”四月一日和百目鬼绘说完，转眸看向窗边的猫头鹰。 猫头鹰注意到四月一日投来的视线，立马屁颠屁颠连飞带跑地奔来。 四月一日抚摸猫头鹰蓬松的羽毛，“小咕，今天也辛苦你了。你的报酬可能要晚些，等客人真正实现愿望，你就能收到了。” “咕～” 猫头鹰对报酬不报酬的完全不在意，眯眼惬意享受四月一日的爱抚，咕咕地软声叫唤。 百目鬼绘想起白天时猫头鹰对自己严厉的叫声，顿觉心情五味杂陈。 太双标了。 但他没理说去，因为他对君寻先生和对猫头鹰的态度也不一样。 ＊＊＊ 灰猫和人类的家里。 在百目鬼绘把灰猫尸体埋在大树下没几日，一直住院的人类突然清醒过来，对家人说：“我想起小雨了，它一定在家里等了我很久？要不耐烦了吧？” 家人看着人类满是银霜的头发，踌躇着是否要把小雨去世的事说出来，担心让人类知道了会更难过。 这个邀请灰猫小雨回家的人类，年龄很大的老人，安静地看家人们的表情，慢慢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我想回家陪小雨，这是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 家人们神色痛苦，最终还是拗不住老人的意愿，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里的老人对着空空的房子喊了很久灰猫的名字，始终没有看到那只小小的灰猫兴冲冲奔来的场面。 他呆呆地看着房子，眼前不断浮现他与小雨相处的记忆，渐渐意识到灰猫已经先他一步走了。 “我想在树下看书，就是我常坐的懒人椅上。” 老人对家人说。 他在进入家门的第一时间里就观察到大树下翻新过的泥土。 小雨埋在大树下。 家人们拿来老人常看的书，扶老人躺到懒人椅上。 一切都和几年前一样，只是少了一只灰色的小猫。 家人们注视着和几年前一样的场景，强忍着不掉眼泪。 老人仿佛对家人们的难过毫无所觉，仰头看了看郁郁青青的大树，自言自语：“小雨，我们来看书了。” 他翻开起了毛边的书，看了几行字，再度恢复成发呆的样子。 纵然医术再发达，也有无法治疗的情况，譬如衰老、譬如老年痴呆…… 老人呆呆地看书很久，久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反应。 空气染上一丝凉意，看起来像是快要下雨了。 若是老人继续待在外面，很容易被淋湿。 恰在这时，大树飘落几片树叶，刚好落在老人脸上，惊醒了老人。 “唔……我又呆住了……” 老人拿起树叶，身体微顿，抬头看大树，“小雨，是你在提醒我吗？” 一阵风从远处吹来，大树发出哗哗的声音，如同在回应老人的问题。 老人后脚刚走到房子里，雨就下了起来。 “小雨，现在轮到你为我挡雨了吗？” 大树在滂沱的大雨中屹立。 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从远处看就像一把巨大的雨伞，“伞”下的懒人椅神奇地没被雨水淋湿。 如果有能看见鬼怪的人路过，就能看到大树下的懒人椅有一只灰猫静静趴着。 ＊＊＊ 守在四月一日房间外的猫头鹰钻回自己的巢中，闭眼小憩。 猫头鹰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灰猫无声出现。 “喵～”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这是我的另一部分代价。 猫头鹰猛地睁开眼睛，异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13第 13 章 收到灰猫代价的猫头鹰立即兴冲冲离开巢穴，悄无声息飞到窗边停下，脑袋轻轻顶开半掩的窗门，轻门熟路地跳进房间里。 论对四月一日房间的了解，猫头鹰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就算闭着眼也能准确找到四月一日的床。 它要第一时间把从灰猫那里收到的代价同四月一日分享，好让四月一日高兴一下。 谁知猫头鹰刚进到房间里就察觉到异常。 它敏锐地观察四周，很快就看到倚靠在床头上、紧闭眼睛的黑发店长，不由大吃一惊。 四月一日居然还没睡觉？难道也和它一样，变成夜猫子了吗？ 等等，四月一日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 “咕咕？！” 猫头鹰登时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急忙连飞带跑地跳上四月一日的床。 那双异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光芒，倒影出四月一日纤细的身影。 四月一日听到声响，甫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炯炯发光的大眼睛，诧异道：“小咕，你怎么来了？” 大概是被猫头鹰发现自己半夜没睡觉，四月一日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 然而四月一日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暴露了虚弱的状态。 猫头鹰更担心了，主动去蹭四月一日在黑暗中的手，担忧地叫着：“咕咕……” 它分明记得四月一日晚饭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半夜就不舒服了呢？ 猫头鹰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懊恼地想早知道就不和百目鬼绘出门了。 四月一日一定是在它离开店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猫头鹰边想边张喙去啄四月一日的手心，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同时试图让四月一日长点教训。 四月一日总是这样，稍不留神就会出事，让鸟又担心又无奈。 “小咕别担心，我没事，只是魔力消耗得有点多，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灰猫的灵魂很虚弱，如果不是四月一日持续释放魔力给灰猫吸收，灰猫早就魂飞魄散了，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百目鬼绘他们办完事。 但这件事四月一日不打算和百目鬼绘说，省得说了被百目鬼一家人来店里轮番念叨。 灰猫支付的代价足以维持正常的交易，四月一日可以不再索取更多。 至于要不要和小咕解释…… 四月一日摸摸猫头鹰脑袋，轻叹口气，一五一十地跟它说了。 反正猫头鹰不会说人话，四月一日不用担心小咕哪天不小心说漏嘴。 “咕咕咕！” 猫头鹰能听懂人话，听完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宛如一块刚做好的巨大棉花糖。 四月一日感受到猫头鹰话里的愤怒，身体僵硬一下，低低咳嗽两声然后捂住猫头鹰的大眼睛，软声哄道：“小咕乖，你先闭一下眼睛。” “咕咕咕……咕？” 猫头鹰的声音减弱，虽然不明白四月一日要它闭眼的原因，但它还是乖乖照做，完全没有挣扎躲开。 它对四月一日的信任不知在何时就达到了顶峰，就连蓬松的羽毛也悄悄变回原样。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霎时亮了。 “好了小咕，现在可以慢慢睁开眼睛了，记得要慢慢睁开。” “咕？” 猫头鹰依言照做，眼睛渐渐适应房间里的亮度。 “我看书上说你们猫头鹰的夜视能力很强，在黑暗中猝不及防遇到明光极容易对眼睛造成伤害，你以后外出狩猎要记得远离强光。” 四月一日摸摸猫头鹰的圆脑袋，感受到手掌被轻轻啄了两下。 “嗯？” 四月一日疑惑地看猫头鹰，他在猫头鹰的眼睛里看出了不高兴。 猫头鹰确实不怎么高兴。 比起担心它会不会被强光伤到眼睛，四月一日更应该担心自己的身体才对。 到底是未来重要？还是当下重要啊？ 猫头鹰眷恋地磨蹭四月一日的手，转头一眨不眨地注视那张在明亮灯光下更显苍白的脸色，忽然低头用喙叼起被子盖到他身上，又展开一边雪白的翅膀拍拍四月一日的手，咕咕叫着催促四月一日赶紧躺下。 它记得四月一日每次不舒服都靠睡觉来恢复。 猫头鹰好不容易被四月一日转移的注意力又回来了，这次显然更愤怒。 “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 “小咕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四月一日听了一头雾水，眉头微蹙，很快露出羞愧的表情。 猫头鹰瞳孔地震，咕咕声戛然而止。 它突然就闭上嘴巴不想和四月一日说话，索性转身背对四月一日，一只鸟气鼓鼓地生闷气。 说了也是白说。 四月一日根本听不懂它的话。 猫头鹰只觉挫败极了，脑海冷不丁想起灰猫给它的代价，眼睛里消失的光辉迅速回来，扒拉开四月一日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灰猫的代价应该可以用吧？ 猫头鹰曾见四月一日进入过客人的梦境，约莫记得入梦的步骤。 “诶，小咕？”被猫头鹰钻进被窝的四月一日一惊，忙掀开被子把猫头鹰抱出来，“等等小咕，你洗爪子了没有？” 四月一日记得这会儿是猫头鹰外出狩猎的时间，不知爪子有没有抓过虫子和老鼠。 “咕！”猫头鹰猛地点头。 它可是爱干净的猫头鹰，又不是不清楚四月一日有轻微洁癖，每次都洗干净了才来找四月一日的。 四月一日仔细检查猫头鹰的爪子，确认一干二净后便松了口气，重新给它盖上被子。 “被你这么一折腾，我居然累了……小咕，我要睡了，晚安。” “咕～” 猫头鹰蒙着被子闷闷地应了一声，默默吸收四月一日逸散到房间里的魔力。 它的意识慢慢迷糊，坠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梦境里。 ＊＊＊ 武装侦探社。 这几日侦探社都没有委托人上门，除了勤勤恳恳上班的国木田独步，其余人都各忙各的。 与谢野晶子在侦探社待得无聊，干脆拉起泉镜花就要出去购物。 埋头写之前没写完的报告书的中岛敦在“上班”和“逛街”两个选择中犹豫，见泉镜花后脚离开大门即将消失时果断选择了逛街。 “与谢野小姐、镜花，等等我，我可以帮你们拿东西！” 侦探社的大脑担当江户川乱步知道没工作，已经有几日没来侦探社了，大概在宿舍里缠着社长福泽谕吉要钱买粗点心吃。 还是学生的谷崎润一郎和妹妹谷崎直美在家里补课写作业。 宫泽贤治则在街上帮人干活，顺便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情报。 于是，等国木田独步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时，吃惊地发现武装侦探社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奇怪，大家都去哪里了？” 国木田独步检查一遍侦探社，只找到了躺在沙发上戴耳机睡觉的太宰治。 身材修长的太宰治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常年不离手的《完全自杀手册》摊开放在肚子上。 和煦的阳光透过略显陈旧的窗照射进来，洒在太宰治的脸上身上，给他镀上一层美好的金光，让他看起来就像沉睡的王子，等待公主吻醒。 可惜武装侦探社里只有国木田独步一位“公主”。 国木田独步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低头凝望睡着的太宰治，看到他眼睛附近淡淡的青黑，猜到他有些时日没睡好了，犹豫片刻转身离开。 “算了，难得见太宰这家伙睡得这么沉，我还是不叫醒他了。” 国木田独步转身离开没多久，太宰治便悠悠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阖上眼睑。 不管是宿舍，还是侦探社，都很冷清。 要不要出去走走呢？ 太宰治漫无目的地想，转头看窗外。 几朵绵软的白云在湛蓝的天空慢悠悠地飘。 太宰治那双看狗都深情的鸢眸，定定看着过分灿烂的世界，毫无波动。 “好无聊啊，总感觉最近没什么可以活下去的理由，要是有些事……” 太宰治轻轻说着，享受阳光洒在身上的舒适，鸢眸微眯，不多会又睡过去了。 他前段时间做了很多事，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暂时就先睡一会吧。 太宰治难得放纵自己的意识沉入昏昏沉沉的梦境中。 ‘许久没做过梦了，现实里无趣就算了，梦里也无趣得紧——咦？好大的云团……’ 梦里，太宰治看到了一团巨大的白云朝自己飞来。 ‘咕～咕～’ ‘这叫声似乎是……猫头鹰？” 梦中的太宰治沉吟一会，很快将这道叫声与现实里的猫头鹰对应起来。 随着太宰治确定叫声来自猫头鹰后，巨大的白云渐渐在他面前显露出原貌。 一只目测比国木田独步还要高几倍的纯白猫头鹰出现在太宰治面前，一金一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瞰太宰治。 ‘哇哦，我做梦梦到一只好大的猫头鹰～’ 太宰治鸢眸微亮，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开始觉得这个梦有意思起来了。 14第 14 章 梦境里的猫头鹰身躯过于庞大了，起码有三四米高。 以太宰治一米八的身高，都得费力仰头才能看到猫头鹰的全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梦里的太宰治变小了。 但太宰治不想往这方面考虑，所以这个可能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这个梦好真实……可是做梦梦到超级大的猫头鹰具体有什么特殊意义？我记得猫头鹰好像都喜欢昼伏夜出，莫非是在暗示我不能再继续昼夜颠倒的日子了？’ 太宰治摩挲下颌思忖着，余光瞥见猫头鹰那蓬松至极的纯白羽毛，蓦然想起睡前看到的窗外的蓝天白云，感觉手有点痒，喃喃道：‘都是我的梦了，我摸一下没关系吧？’ 说完太宰治也不等猫头鹰同意，直接伸手就要去摸，想感受一下梦中猫头鹰的羽毛触感是否如他想象中舒服。 ‘咕？！’ 巨大猫头鹰见太宰治伸出手，迅速后退几步，睁着比太宰治脑袋还要大的眼睛去瞪他，仿佛太宰治就是一个大流氓，要污它清白似的。 ‘哦？怎么躲开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看到猫头鹰异瞳里的又惊又怒。 他知道这是一个清醒梦，也知道该如何控制梦的发展。 按理来说，猫头鹰不该躲开他的触碰。 毕竟猫头鹰是他的梦中产物，该遵从他这个“造梦者”的意愿才对呀。 即便是一件小事也会延伸出各种深意的太宰治，本就清醒的意识更加清醒。 咔咔咔—— 梦境的边缘恍如破碎的镜面，蜘蛛网一样的裂痕迅速蔓延过来。 巨大猫头鹰扭头看看四周，意识到梦境在崩塌，想到太宰治是因为自己拒绝被触碰才要苏醒，于是低头看小小一个的太宰治，犹豫半天，默默探出左爪。 好吧，就给你摸一下吧，你千万别那么快醒过来。我还没和你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呢。 智多近妖的太宰治瞬间就看穿猫头鹰的想法，弯起鸢眸，笑着摇头道：‘哼哼，我现在对摸爪子没有兴趣了，你就算低头给我摸脑袋我都不打算做。’ 他看着眼前这只巨大猫头鹰，怀疑以它的智商大概听不懂他的话，特意说慢些方便它理解。 猫头鹰歪着脑袋认真听了一会，果然听明白了，异瞳浮现出人性化的惊慌和紧张。 那双强大有力的翅膀猛地张开，扑扇着保持身体平衡，左爪继续往前伸。 好像只要太宰治摸了它的爪子就能延迟梦境崩塌的速度。 但猫头鹰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体型变得太大，翅膀扇出来的风吹得太宰治发丝凌乱，沙色风衣烈烈作响。 太宰治忍不住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狂风，同时遮住鸢眸中的一丝促狭。 空有庞大身躯的动物可斗不过狡猾的人类～ ‘咕咕咕……’ 巨大的猫头鹰仍在催促，上赶着求被除四月一日之外的人抚摸。 太宰治逗了猫头鹰一阵后，清俊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矜持道：‘记住，这可是你主动要被摸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咕咕。’ 猫头鹰用力点头，依旧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太宰治。 ‘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摸一下你吧。’ ‘咕。’ ‘嗯，这次态度不错。’ 然后太宰治就光明正大地摸了个爽，低头看手上纯白无瑕的羽毛，感慨道：‘好柔软好干净的羽毛，野生的猫头鹰会有这么干净的羽毛吗？’ ‘咕！’ 猫头鹰摇头，骄傲地扬起脑袋。 野外的猫头鹰可没它这么漂亮干净。 太宰治不错过猫头鹰的任何一个小细节，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问：‘哦～看你的反应，你似乎有主人了啊？’ 猫头鹰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虽然它一直都把四月一日当主人看待，但四月一日好像从没把它当成宠物…… 等等！ 四月一日为什么不像其他人类那样捡到小动物就当宠物？ 难道…… 难道四月一日不喜欢它吗？ 一想到这里，猫头鹰如遭雷劈，就像漏气的气球，羽毛都变得不蓬松了。 太宰治可不知猫头鹰因自己短短一句话就浮想联翩，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猫头鹰脸上过于丰富的表情，确认心中猜测后，便挪开视线望向不远处，悠悠说：‘看样子，这个梦就要结束了……’ 他也注意到了梦境的边缘在崩塌消失。 ‘咕？咕咕！’ 猫头鹰听到太宰治的话，想到自己这次的目的，顿时顾不上难过，展开翅膀就把小小的太宰治拢入怀中，然后低头在他额头上啄了三下。 ‘诶，这是什么？要给我标记的意思吗？’ 太宰治做梦都没想过会被猫头鹰啄脑袋，不由诧异地睁大鸢眸，还想再问些问题时，猫头鹰已经扑扇翅膀飞起，绕着太宰治飞三圈，轻快地叫三声。 下一秒，巨大的猫头鹰消失了。 咔咔咔—— 梦境彻底崩塌。 太宰治伸手接住那根纯白的羽毛，再一眨眼就从梦中醒来，徐徐睁开眼，转眸望向窗外。 和煦的阳光消失了。 原先还是湛蓝如海的天空，此刻已变成了艳丽的玫瑰红。 “太宰，你终于醒了。” 国木田独步手拿写有“理想”的计划本走到太宰治面前，皱眉道：“你这次睡得好沉，大家回来了你都没醒，是身体不舒服吗……” 身为太宰治搭档的国木田深知太宰治看似放松实则时刻警惕的性子，即便他们已经合作许久，却仍无法轻易接近太宰治而毫无反应。 国木田独步头一次见太宰治一个午觉睡得如此沉，担心太宰治生病了，本想叫醒太宰要不要去与谢野晶子那里看看身体。 可他见太宰治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到底打消了想法，由着太宰治睡到自然醒来。 太宰治瞥国木田独步一眼，十分轻松地就将国木田独步的想法看明白。 “国木田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被看透啊。” “什么？” 国木田独步一怔。 太宰治无声弯了弯眼睛，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午觉，坐起来揉捏太阳穴，感觉长久的疲倦一扫而空，抬眸看墙上的时钟，时针正好指向五点，眸色渐深。 他记得睡前的时针指向十点。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不过梦中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不一样啊，我居然睡了七个小时，还以为没多过久来着……” “没问题就好。”国木田独步望着太宰治正常的脸色，心中的担忧消失，又道：“对了，乱步打电话说社长请大家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聚餐么？”太宰治起身拍拍沙色风衣上的褶皱，弯眸笑道：“你们吃得开心点，我就不去了，我突然想去公园看看有没有猫头鹰，所以明天就不来上班啦。” 国木田独步倒是没有生气太宰治明天不来上班的事。最近侦探社的工作很少，加上前阵子太宰治确实很忙，早就该休息了。 “行，那你记得好好休息，我到时让敦给你打包一份带回你宿舍？” “那我就提前说声谢谢啦，我先走了。” 太宰治爽快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国木田独步瞧着太宰治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宰治刚刚说的话，“奇怪，太宰怎么突发奇想要去看猫头鹰了？” ＊＊＊ 猫头鹰醒来，从被窝里探出圆脑袋，发现阳光已经照进房间里。 “咕？” 天已经亮了？ 猫头鹰瞳孔微缩，它感觉在梦里的时间还没过多久，没想到现实中过得这么快。 在心里发出一声感慨，猫头鹰扭头看床上四月一日的睡颜，眨眼想了想，重新缩回被窝里。 四月一日还没起床呢，它可以一直守在四月一日身边，等四月一日苏醒。 这样的话，四月一日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它啦。 到时正好可以问四月一日为什么不当它的主人。 猫头鹰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第一次入梦成功的猫头鹰精神渐渐放松下来，耗费了大量魔力产生的疲惫瞬间如潮水涌来。 “咕……” 猫头鹰突然觉得浑身难受。 四月一日平时不舒服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吗？ 猫头鹰在被窝里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沉睡的四月一日，然后低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身体，把脸埋入他的臂弯里，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一些难受，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休息。 等猫头鹰睡着没多久，四月一日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金一蓝的异瞳深处一片清明。 “唉……” 房间里的魔力浓度悄悄提高了。 熟睡的猫头鹰对此浑然不觉，圆脑袋眷恋地蹭蹭四月一日的手。 四月一日静静不动，转头看窗外。 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树木和花草都被照得更加耀眼，仅是看了就让人心情明媚起来。 与四月一日低落的心情形成强烈对比。 15第 15 章 睡饱歇足的猫头鹰再次醒来，发现因耗费力量造成的难受已经消失了。 难道这就是四月一日不舒服就要去睡觉的原因？ 它以前只知道身体不舒服就要吃药，但一般的药对四月一日没有效果，所以四月一日只能靠睡觉来恢复。 猫头鹰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可惜碍于无法说人话，没办法从四月一日那里得到确定的回答。 只能等它的帮手来了再去问四月一日了。 想到四月一日，猫头鹰眼睛立刻亮起，先是低头亲昵地蹭蹭枕了一晚的臂弯，然后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抖擞抖擞羽毛准备梳理，好让四月一日看到最漂亮的它。 “终于醒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猫头鹰头顶传来。 “咕～” 猫头鹰停止梳毛，扭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四月一日见猫头鹰睡醒，支着手坐起，靠在床头上。 猫头鹰眨眨眼睛，想也不想就蹦到四月一日的腿上，伸长脖子去摩挲他的脖子。 “哈哈，好痒……”四月一日轻笑着躲开猫头鹰的撒娇。 猫头鹰瞧见四月一日脸上温柔的笑容，顿时蹭得更欢了。 等猫头鹰玩累停下歇息时，四月一日默默把手放在它的脑袋上，轻声叮嘱：“小咕，下次如果要使用魔法，记得待在我身边。” “咕？”猫头鹰瞳孔微缩。 四月一日这么快就知道它要做的事了？！ 猫头鹰悄悄透过手指缝隙去看四月一日的脸，担心四月一日否定它的做法。 “不要紧张，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四月一日摇摇头，“只是想提醒你，使用魔法的时候一定要倍加注意。” 纯白的棉花糖立即松了口气。 “小咕你很清楚你与普通的猫头鹰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拥有魔力，理论上可以使用魔法。但你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教导，无法熟练使用魔法。昨晚若不是留在我身边，你在施展魔法的那一刻，魔力就会耗尽了。” 猫头鹰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四月一日说的太复杂，它没有理解。 “不要不当一回事。”四月一日边说边戳了戳猫头鹰的脑门，严肃道：“对魔法生物来说，魔力彻底耗尽是很棘手的情况，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性命。” 猫头鹰微微仰头。 这一句它听懂了。 它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力量耗尽…… 就在猫头鹰准备反驳四月一日时，听到了四月一日低沉的嗓音： “如果你不小心耗尽了全部魔力，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咕？！” 猫头鹰一身羽毛瞬间炸起。 “你能记住我，能留在店里，一方面是你有未完成的愿望，另一方面是你拥有力量。拥有力量的人更容易见到我和记住我。” 四月一日压了压猫头鹰爆炸的羽毛，低低道：“如果你的愿望实现了，魔力又耗尽了，就会变成普通猫头鹰，之后再也——” 他忽然停下来，轻轻抚摸猫头鹰的后背，垂眸凝视猫头鹰缩小的瞳仁，继续道：“这种情况，你不是在很多客人身上见过了么？” 猫头鹰陡然想起过往看到的例子，实现愿望的客人基本都会失去和四月一日的记忆。 按照四月一日的话理解，如果它不是拥有魔力，等实现愿望，它就会忘记四月一日吗？！ 一想到这里，猫头鹰瞳孔地震，一脸惊慌地叫起来：“咕咕咕！” 幸好昨晚待在四月一日身边，魔力没有彻底耗尽。 “小咕，冷静些。你忘了自己拥有魔力吗？只要魔力没有彻底消耗殆尽，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四月一日连忙抱住因为恐惧忘记而不住颤抖的白色猫头鹰。 “咕咕……” 猫头鹰把脸埋进四月一日怀里，身体带着后怕的瑟瑟发抖。 幸好…… 四月一日垂眸看怀里可怜兮兮的白色棉花糖，无声叹了口气，抱着它起床往门外走去。 他并不想把话说得如此严重。 可如果不说严重点，以小咕说干就干的性格，日后绝对会出事。 理智上，他应该让小咕吃个教训，下次就会注意分寸。 可情感上，他并不想让小咕太难受，昨晚最终还是出手帮忙缓解魔力匮乏的问题。 四月一日轻轻拍了拍猫头鹰，“我肚子饿了，你呢？” “咕～” “行，不过在吃早餐——不对，该说吃午餐了，我们要先去洗漱一下。” 四月一日望了一眼璀璨的阳光，“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咕咕～” 猫头鹰蹭蹭四月一日的衣服，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四月一日的脸，试图把他的样子深深记在脑海里。 ＊＊＊ 今日也没有客人。 四月一日陪猫头鹰在床上躺了很久，吃过午餐后没有睡意，想起要拿西阵织做腰带和给百目鬼明兄妹修伞的事，拿了工具就去客厅。 刚进入客厅，四月一日就看到喝茶的百目鬼绘。 “绘，早啊。” “不早了，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百目鬼绘抬眸看四月一日，见他脸色正常，便垂下眼睑给他倒茶，低声说：“我今早空着肚子想蹭早餐……” “你没饿着吧？” “没，我在厨房找到吃的，放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了。” 百目鬼绘摇头，将茶递给四月一日，“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加热食物了。” 百目鬼绘的父母都不擅长做饭，百目鬼绘从小就明白一件事：饿了就出门找吃的。 家附近的饭店和餐厅百目鬼绘都要吃腻了。 百目鬼绘想起自己的童年，脸上一副看淡的态度，“如果不是君寻先生的店离家有段距离，我一日三餐都能在店里解决。” 四月一日喝了一口茶，忍俊不禁道：“哈哈哈，如果一日三餐都过来的话，那你得多买一些菜才行。” “必须的。” 百目鬼绘唇角微扬，望向四月一日手边的工具，“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四月一日放下茶杯，“顺利的话，今天下午就能修好这把伞，到时你带回去给明和晴。” “好。” 百目鬼绘点点头，拿出一本民俗学的书来看。 他来店里蹭饭早就蹭出经验了。 如果没看到四月一日也不会离开，而是看书打发时间，静静等四月一日出现。 以前的百目鬼也会自己找事情做，所以百目鬼绘不算特殊。 四月一日见百目鬼绘不想提前离开的样子，温和地笑笑，开始修复破旧的灰色雨伞。 如果可以，他不想赶走任何一个愿意留在店里的人。 “咕咕！” 猫头鹰悄然出现在客厅的窗台上。 “小咕？”百目鬼绘从书中抬起头循声看去，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要打扰我和君寻先生的独处时间”的话。 猫头鹰见状扭头哼了一声，然后眼巴巴地看四月一日。 吃饱喝足的它本想回巢穴继续做梦找人，但闭眼的一瞬间想到四月一日的叮嘱，担心魔力会耗尽忘记四月一日，就飞来找四月一日了。 待在四月一日身边，魔力会充裕些。 猫头鹰展翅飞到四月一日身边，伸长脖子蹭蹭他的手，“咕咕咕。” “你又要使用魔法了吗？” “咕～” “很好，把我的话记在脑里了。”四月一日摸摸猫头鹰的脑袋，“那就留下来吧。” 坐在对面的百目鬼绘默默生闷气，“这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吗？” 猫头鹰现在享受到的待遇，全都是他小时候享受过的！ 16第 16 章 猫头鹰对百目鬼绘的吃醋浑然不觉，旁若无人地对四月一日撒娇，尽情享受四月一日的抚摸，圆滚滚的大眼睛浮现出心满意足，喉咙不断发出含糊的咕咕声。 直到被撸毛撸舒服了，猫头鹰才停止磨蹭四月一日的手心，依偎在他的腿边嗅着他身上清淡的味道闭上眼睛，不多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安静看猫头鹰和君寻先生撒娇互动的百目鬼绘只觉自己吃了一箩筐的柠檬——快要酸死了。 但是跟一只鸟吃醋实在太掉价，他可是成年人，不能再像小时候不爽了直接闹脾气。 百目鬼绘暗自说服自己，竭力让自己的视线聚焦在手中的书。 好在百目鬼绘本就是一个容易专注的人，不知不觉就沉浸在民俗学的世界中。 等百目鬼绘看完最后一页书意犹未尽时，发现猫头鹰还没醒，蓬松羽毛的质感看起来就像玩具店贩卖的昂贵玩具。 百目鬼绘诧异地扬了扬眉。 他和小咕相看两厌很久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小咕睡得如此香沉的模样。 话说回来，小咕对君寻先生的信任度竟有这么高？ 连讨厌的他在场也敢熟睡，难道不怕他捉弄它么？ 虽然以他的性格，确实不会趁小咕睡着偷偷拔小咕的羽毛就是了…… 唔等等！ 他要不要趁机拔几根呢？ 想到这里百目鬼绘的眼睛立刻亮了，可惜客厅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在，被知道他对小咕恶作剧肯定会生气。 百目鬼绘无奈打消一闪而过的想法，抬眸看对面的人。 四月一日接收到百目鬼绘的目光，也抬起头来，冲他无声笑笑。 好吧，看样子因为小咕睡着了，君寻先生不打算和他说话。 百目鬼绘默默从箩筐里捡起一个柠檬吃，平复完酸涩的心情，转头看窗外。 下午的阳光没有中午耀眼，天空上数朵白云懒洋洋飘着，地上虫鸣声此起彼伏。 百目鬼绘忽觉杂乱的情绪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忍不住打一个哈欠，睡意突然袭来。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低头看把圆脑袋埋进翅膀里睡得香甜的猫头鹰，索性把书放下，指了指四月一日旁边的西阵织，便眼含期待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作为看着百目鬼绘长大的人，瞬间明白百目鬼绘没说出口的话，摇头笑了声，虚虚拍了拍自己的右侧，然后将西阵织放到地上。 百目鬼绘见四月一日猜到他的举动立即就露出愉悦的笑容，轻手轻脚走到四月一日右侧，拿起西阵织在榻榻米上铺开，然后躺下睡午觉。 “君寻先生，我感觉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百目鬼绘仰头看四月一日，为免吵醒熟睡的猫头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小时候父母很忙没空照顾他，常来店里找四月一日，有时看四月一日做事无聊了倒头就睡。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学习和工作占据了他太多时间，即便能在店里午睡，也回不到以前了。 四月一日停下修伞的动作，看看左边的猫头鹰，又看看右边的百目鬼绘，慢慢弯起漂亮的眼睛，继续做手中未完成的活儿。 ＊＊＊ “殉情，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两个人就能殉情……” 缺席武装侦探社员工聚餐的太宰治出现在一个幽静的公园里，一边哼着歌一边穿梭在林间小路中，不断抬头张望四周枝繁叶茂的树木，鸢眸微眯，好像在寻找什么。 找了一阵子都没找到想见的小家伙，太宰治有些沮丧地走到一张石椅，身体靠在石椅背上坐下，脑袋后仰看身后的树林。 柔软的黑发瞬间散落，露出光洁的额头。 太宰治想起什么，把手放在额头上若有所思。 梦里被巨大猫头鹰啄了三下的微痛感好像还在？ “我记得猫头鹰大多是昼伏夜出的，难道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此刻，太阳虽然下山了，但天色还未彻底黑下来，尚未到猫头鹰出来活动的时间。 “可是理解归理解，但我现在就想摸摸猫头鹰的羽毛呀。”太宰治转动鸢眸，幽幽叹了口气，把手伸向天空定定凝视。 张开的五指修长有力，仿佛什么都能做到，却完全够不着天空。 太宰治眸色渐沉，不知在想什么，闭上眼睛嘟囔道：“都怪今早做的梦太真实了，触碰那只超大只的白色猫头鹰的触感实在太美妙……” 谁知太宰治刚闭眼，困意就席卷了他。 眨眼的功夫，太宰治就在公园的石椅上睡着了。 即将睡着前的太宰治只来得及说一句：“等一下！我有这么困吗？在外面也能睡着？！” 而且他才睡醒没多久啊！ 但这些吐槽已经无法说出口了。 太宰治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之前的梦境里。 ‘清醒梦就算了，居然还是连续梦，真的不是什么异能力者在算计我么？’太宰治望着熟悉的梦境空间喃喃自语。 ‘咕～’ 太宰治下意识循声抬头，便见巨大的白色猫头鹰出现在他身后，正低头用一双熠熠生辉的异瞳看他。 ‘这个梦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若是到此刻还发现不了把自己拉入梦境的“罪魁祸首”是眼前的大家伙，太宰治也就不是太宰治了。 ‘可是说不通啊，我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能把所有异能力都无效化，你应该无法把我拉入梦中才对……’ 太宰治摩挲着下颌，片刻后恍然道：‘莫非你用的不是异能力？’ 巨大猫头鹰听不懂太宰治口里的异能力，眨巴眨巴眼睛，低头去啄他脑袋。 ‘咕咕！’ ‘别闹，我在思考。’ 太宰治抬手挡住巨大猫头鹰的尖尖鸟喙。 可惜在极大的体型差面前，猫头鹰误以为太宰治想与自己亲近。 只有在四月一日面前才会跟猫咪一样黏人的猫头鹰正要矜持，转念又想到自己有求于眼前的人类，犹豫半晌，没有张喙去啄他的手，甚至还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 ‘哦？’ 太宰治察觉到猫头鹰的示好，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似乎对我有企图啊。’ 巨大猫头鹰用力点头，‘咕！’ ‘还真有？’太宰治只想诈一下这只单纯的猫头鹰，没想过它能听懂人话，于是更好奇了，追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反正最近挺无聊，且先看看这只猫头鹰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太宰治想着，鸢眸飞快闪过一抹深意。 巨大猫头鹰不知太宰治所想，像上次一样照虎画猫，在太宰治额头啄了三下，又飞到他头上转了三圈，最后张爪把他带走。 ‘诶？’ 太宰治被陡然的悬空惊了一瞬，鸢眸微睁，但经历颇多的他又迅速调整了情绪，不露丝毫惊慌。 猫头鹰虽然长相呆萌，却是实实在在的猛禽。 更别说现在几米大的白色猫头鹰，轻松展翅就能带起一阵大风，吹得太宰治头发乱飞。 太宰治拂开头发，垂眸望着自己原先站的位置变成一片虚无。 看来这个连续梦要结束了。 太宰治心里有些可惜，自己还没弄清楚猫头鹰有何目的，轻易就把自己拉进梦中的能力又是什么。 ‘咕咕！’巨大猫头鹰仍在飞行，俨然要带太宰治离开梦境。 太宰治被风刮得脸难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因此，太宰治没能看到脚下一个个泡泡似的梦境。 有些泡泡梦境逐渐变大，有些逐渐变小，有些刚刚诞生，有些已经破裂。 破裂的泡泡梦境正如太宰治这个正在崩塌的梦境，嘭的一声消失，只留下些许梦境碎片。 ＊＊＊ 午后的安逸转眼就溜走了。 四月一日把灰色雨伞修完放好，百目鬼绘和小咕不约而同睁开眼睛。 “下午好，君寻先生。” “咕咕～” 百目鬼绘和小咕都坐起来，一个在揉眼睛一个在梳羽毛。 四月一日则起身活动身体，他被一人一鸟枕了一下午，腿都要麻了，笑道：“已经是晚上了。” “这么快？我感觉我才睡了一小会……”百目鬼绘一惊，立刻转头看窗外的景色。 原先的蓝天和白云果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数颗星星在黑夜中闪烁。 小咕听到也停下梳毛，震惊地看窗外。 这次进入他人梦境，耗费的魔力远比上次要少。 它还以为现实里只过了一小会呢。 “不快了，小咕还带了一个小家伙回来。”四月一日走出客厅，注视着不远处蜷缩成一团的小家伙。 百目鬼绘一怔，疑惑道：“小咕不是一直待在客厅里吗？什么时候带人回来？” 小咕没搭理百目鬼绘的问题，颠颠地跑出去看自己找回来的帮手。 它和四月一日交流的“媒介”总算有了。 这下四月一日就能听懂它的话了吧。 四月一日走到小家伙面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它，“不是人，是一只受伤的小猫咪。” 白色猫头鹰闻言顿住，歪歪脑袋：“咕？” 等一下，它带回来的不是人吗？ “绘，你先去拿医药箱过来。” “好。”百目鬼绘见四月一日神色凝重，点点头立马去找医药箱。 太宰喵昏昏沉沉中听到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虚弱，眼皮变得无比沉重，难以睁开眼睛观察对方。 17第 17 章 百目鬼绘很快就取来医药箱给四月一日。 趁百目鬼绘拿医药箱的期间，四月一日已经发现小黑猫的特殊之处，抱着小黑猫转身意味深长地看呆若木鸡的猫头鹰一眼。 猫头鹰看到四月一日投过来的目光，旋即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别处。 只是陡然炸开的羽毛暴露了它内心的忐忑。 那个能听懂它的话的人类怎么会变成一只猫呢？ 难道它的愿望是让猫来帮它争宠？ 不可能，绝不可能！ 四月一日有它一只“猫”就够了，它是绝不可能让第二只猫出现夺走它的宠爱的！ 肯定是它的魔法还不够熟练，不小心失误了。 想通后猫头鹰果断转头，理不直气也壮地对上四月一日的视线，软声叫唤：“咕咕～” 四月一日见猫头鹰昂首挺胸、毫不心虚的模样，不由轻眨长睫，疑惑道：“难道是我误会了？” “咕！” 猫头鹰不知道四月一日口中的误会是什么，但知道这会自己应该点头以示清白。 “但你——” “君寻先生，医药箱拿来了。” 好在百目鬼绘出现在四月一日和猫头鹰的视野中，及时打断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这只小猫能进入店，它也是君寻先生的客人吗？” “不是。”四月一日抱着小黑猫坐在走廊上，摇头否认百目鬼绘的问题。 作为店的主人，四月一日对店内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因此早在小黑猫的灵魂出现在店的那一刹那就已察觉到异常，猜到是小咕的行为。 可由于当时不管是小咕还是绘都在睡觉，加上小黑猫的事不是很急，四月一日就没有立刻出去查看。 果然不出四月一日意料，当小咕从梦中醒来之时，小黑猫的灵魂正好也凝聚出一具肉身来。 “既然不是客人，那小咕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百目鬼绘打开医药箱，取出医用酒精和绷带递给四月一日，忽然想到什么，震惊道：“难道小咕现在不吃老鼠，改吃猫了？” “咕！” 猫头鹰听到百目鬼绘的诽谤，伸长脖子就要去叨他。 “疼疼疼，别啄我。我刚和君寻先生开玩笑的，谁不知道你连一只活的老鼠都带不进店呀，猫比老鼠大好几倍……” 百目鬼绘一手给四月一日递东西，另一手按住暴怒的猫头鹰敷衍安抚。 谁知猫头鹰听了解释，反倒更生气了。 那身蓬松的羽毛炸开，就像一朵白色蒲公英。 四月一日表情无奈：“好啦，先帮我包扎好小黑猫的伤口你们再继续闹。” “咳咳，我和小咕没闹，我们在玩呢，对吧小咕？” 百目鬼绘咳嗽两声，暗暗给猫头鹰使眼色。 猫头鹰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他。 它之所以每天都会出门狩猎，原因就在百目鬼绘刚刚说的“玩笑”里。 严格意义上来说，百目鬼绘说小咕无法带老鼠进店是错的。 准确点的描述是：小咕能把外面抓到的活老鼠带进店，但带进店的活老鼠进不了小咕的肚子。 因为活老鼠知道自己快要被吃了，临死前就会诞生出无比强烈的“我要活下去”的愿望。 而四月一日的店对客人的身份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客人有无法靠自己实现的愿望都能对四月一日许愿。 所以小咕在外面辛辛苦苦抓到的老鼠，一进店就会被店长四月一日救下。 更愁鸟的是小咕还只能选择同意，不然会让四月一日苦恼。 一个是四月一日的宝贝宠物（小咕自称），一个是四月一日的烦人客人（小咕评价），四月一日进退两难。 而小咕第三不愿意看到苦恼的四月一日，只好选择放老鼠一马。 若有人问小咕不愿意看到的第一第二是什么？ 那当然是四月一日的痛苦和难过。 总之，自从四月一日实现完老鼠的愿望后，小咕就没带过一只活物回店里，宁可短暂离开四月一日，也要在外面吃完再回来。 “话说回来，我记得那只幸运的老鼠得救后不想离开店，最后好像是被小咕丢出去的吧？” 百目鬼绘看到猫头鹰憋屈的样子，趁热补了一刀。 “咕咕咕！” 猫头鹰转动脑袋，迅速绕到百目鬼绘的另一边，趁他帮四月一日时，狠叨他大腿两口。 “嘶好疼……” 百目鬼绘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等四月一日给小黑猫处理完伤口，就去抓猫头鹰，大手使劲揉搓它脑袋，直把它揉得昏头转向，被放下时啪叽一声瘫到地上。 “我小时候可是把家附近几条街的野猫都撸过，撸猫手法超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啄我？” 百目鬼绘冷笑一声，当着猫头鹰的面撸起自己的袖子。 “咕咕。” 猫头鹰有气无力地叫一声，扭头可怜巴巴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默默扶额，很想装作看不到这俩缺心眼的。 他分明记得百目鬼绘出差回来时一脸严肃的模样，才几天时间就被小咕同化了。 “君寻先生不用担心，我在外面的形象还是很可靠的，只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才这样而已。” 百目鬼绘未等四月一日开口，立马堵住他的话，重音落在了“熟悉的人”几字上。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四月一日还能怎么办？ 四月一日望向史莱姆状态的猫头鹰，抱起被绷带缠绕的昏迷小黑猫，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笑道：“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我先送小黑猫去客房。” 猫头鹰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叫：“咕、咕咕？” 它看着四月一日抱小黑猫离开，心情比被讨鸟厌的百目鬼绘打败还要低落。 明明小黑猫出现还没有半小时，它这么快就失去了四月一日的宠爱吗？ 猫头鹰顿时就如霜打过的柿子，焉了吧唧的，连百目鬼绘的挑衅都不想理睬。 “这下你终于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吧。”百目鬼绘拍拍猫头鹰的脑袋幸灾乐祸。 猫头鹰连躲开百目鬼绘的力气都没了，弱弱叫唤：“咕……” 它生气了，打算待在这里哪也不去，除非四月一日亲自过来抱它哄它夸它，它的心情才能变好。 “那你一只鸟留在这里，我要去找君寻先生了。” 百目鬼绘看出小咕的想法，准备收手起身追上四月一日。 下一秒却被拽住了袖子。 “嗯？” “咕。” 猫头鹰以闪电速度抓住百目鬼绘的袖子不让他离开，然后仰头看他。 百目鬼绘低头看着猫头鹰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到莫名出现的小黑猫，语重心长道：“小咕，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嘴硬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不然他一个工作几年的成年人也不至于在君寻先生面前展露孩子气的一面。 形象能有长辈的疼爱重要？ “君寻先生心特别软。” “咕？” 猫头鹰一眨不眨地盯着百目鬼绘。 百目鬼绘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在对牛、咳，对鸟弹琴，“意思就是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要把自己的情绪分享出来，一直闷在心里，就算君寻先生再敏感，有时候也难以察觉。” 猫头鹰这下听明白了。 它乖乖松开爪子，展开一边翅膀指向百目鬼绘，又收回来。 百目鬼绘眨眨眼睛，“我看不懂，你什么意思？” 猫头鹰不想说话。 它能不清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要把梦里那个能听懂它话的人类带回来翻译它的话。 天知道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类转头就变成猫了。 猫能说人话吗？ 猫头鹰陷入愁鸟的烦恼中。 “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待着？肚子都不饿吗？” 一道天籁般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郁闷中的猫头鹰猛地抬头看去。 百目鬼绘诧异道：“君寻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我送小黑猫去客房就去厨房了，在那边等了一会没等到你们，这才来找你们。” 四月一日笑着解释，蹲下抱起软绵绵的猫头鹰，拧眉关切地问：“小咕，你怎么了？使用魔法后不舒服？” 猫头鹰一声不吭，把脸埋到四月一日的脖颈处，感受着他的气息，以为被四月一日抛弃的难过转瞬就消失了。 百目鬼绘瞧见猫头鹰瞬间软化的小模样，恨铁不成钢：“不要太好哄啊！” “什么？”四月一日不明所以。 百目鬼绘脸色微变，连忙摇头：“没什么，我刚在教小咕一些人生哲理。对吧小咕？” 猫头鹰吸够四月一日，充满电了，终于分出一缕注意给不断递眼色的百目鬼绘，点了点头赞同：“咕！” “是么？”四月一日面露狐疑，“但我怎么赶紧你们好像有什么瞒着我……” “咳咳，君寻先生，这是我和小咕之前的秘密。” “行吧，每个人都有秘密。”四月一日轻笑出声，不再追问：“给明和晴的伞我已经修好了，待会吃了晚饭你记得带回去给他们。” “我记住了。”百目鬼绘点头，顿了顿又道：“饭菜有多的吗？” “现在太晚了，他们应该吃过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冰箱里还有一些我之前做的半成品饭菜，你带回去热一下就能当早餐。” “当然不会嫌弃。君寻先生你也知道，就我父亲和母亲那糟糕透顶的厨艺，我带回去他们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百目鬼绘吐槽完，忍不住补充：“因为要照顾明和晴，父亲和母亲有好些日子没来店里了。” 四月一日闻言，沉默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颇为无奈：“这话你别让芽子他们听到，小心他们揍你。” 百目鬼绘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没事，自从收养了明和晴，父亲他们就没揍过我了。” 孩子的乖巧都是对比出来的。 别看双胞胎体弱，比他小时候还要熊。 四月一日有些头疼，“绘，芽子他们知道你这样说他们吗？” 百目鬼绘：“知道啊，我说了不止一次了。” 四月一日：“……” ＊＊＊ “阿嚏——” 远在百目鬼家照顾双胞胎的百目鬼芽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妈妈，你被我传染到感冒了吗？”百目鬼明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贴着退烧贴，担忧地看百目鬼芽子。 百目鬼芽子摸摸鼻子，“我没事，大概是谁在念叨我吧？” “明，都叫你多穿衣服了，又冷到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百目鬼晴守在百目鬼明的身边，见被子滑下，连忙给盖好。 那串老旧的币串安安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书桌上，悄无声息地动了下。 18第 18 章 太宰治睁开眼的霎那间就意识到自己被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双看人似乎深情实则冷漠的鸢眸慢慢转动，快速打量周围的环境好确认出逃路线。 有意思。 横滨竟然还有人能把他太宰·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现武装侦探社资深社员·治神不知鬼不觉拐走。 几秒不到，太宰治就判断出自己被拐了。 想到这里，太宰治情不自禁赞叹一句“好神奇”。 谁知从他口中出来的却是一声软绵绵的“喵”。 “喵？”诶？ 太宰喵一怔，连忙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划掉）双爪。 下一秒，他仿佛看到中原中也突然出现般瞪圆了鸢色的猫瞳。 “喵喵喵？！”等等，我的手怎么变成猫爪了？！ 一贯临危不惧的太宰喵终于慌张起来，四处寻找镜子，很快就在房间内找到一面巨大的立地镜。 他下意识想过去确认自己的样子。 啪叽—— 太宰喵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下巴砸在地板上生疼。 “喵？” 太宰喵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刚刚……他……好像……平地摔了？ 太宰喵艰难地确定完，便皱起眉看自己的前爪。 第一次做猫，他似乎、好像、真的还没能完全控制住四只爪子。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他只是身体变成猫，智商没跟着变低。 太宰喵很快就靠聪慧的大脑掌控好这具全新的身体，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立地镜前。 赫然出现在立地镜前的是一只二十厘米左右的小黑猫，身上缠绕很多白色绷带，一双鸢色猫瞳圆溜溜地转。 “喵～” 太宰喵看着陌生的新身体，当即对立地镜叫了一声，成功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同时张嘴。 粉色的小猫舌一闪而过。 太宰喵不禁脑袋后仰。 呜哇，如果社长在这里，看到他这副猫咪模样，肯定会立刻从袖子里拿出小鱼干蹲下投喂。 咳，思绪飘远了。 太宰喵定睛注视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一肃，认真思考几个问题：这里是哪里？对方为何要拐自己？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 太宰喵环顾房间内，看到门窗都开着，顿时有些诧异。 拐走自己的人似乎很有自信他无法逃出这个地方？ 难道是拐错人了？ 被拐的那个人逃不出才对？ 太宰喵想起什么，忽然转身去看自己刚刚躺过的地方。 那是一张柔软的软垫。 太宰喵眸色微闪。 他发现他的思路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对方真想拐他，定是要从他身上获取某些利益。 而能把拥有【人间失格】这种能无效化任何异能力的他变成一只小黑猫，足以看出对方有深不可测的实力。 再者，都把他拐了，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给他处理伤口？还让他睡在干净的软垫上？ 这些举措已经不单单是想让他活下去了，还包含一层“会好好照顾”的意义在里面。 太宰治以前在港口黑手党干过几年，深知黑暗一面有多残酷血腥。 被拐走的人能等来拯救已是幸运至极，等不来的……结果只会是变成肥料滋养大地。 就在太宰喵冷静分析时，眼前蓦地出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太宰喵的鸢眸当场就变直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灵活摆动的尾巴转动。 太宰喵不受控制地追上去…… 猫咪爱追尾巴的天性成功霸占了太宰喵的大脑。 良久，等人类的理性迟迟回归，太宰喵的余光瞥到立地镜中乐滋滋追逐尾巴的自己，身体瞬间僵住。 “……喵？”……这是我会做的事？ 太宰喵呆呆地看镜子中傻乎乎的自己，突然之间萌生找一个地洞钻进去的想法。 救命！ 太宰治自有记忆起就没印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了。 虽说他平日里看着也不怎么正经，但那都是伪装出来的呀！ 现在这个被区区一条尾巴就迷得失去理性的人（划掉）猫肯定不是太宰治！ 太宰喵头脑风暴完，猛地摇头，果断否认刚刚蠢萌蠢萌的猫与他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太宰喵做的蠢事，与太宰治本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太宰喵不愿意再待在房间里了，迈开前爪就要往门口走去。 离门口还有几步时，太宰喵减慢了速度，警惕地看看前面的路，再三确定前面没有危险时才离开房间。 房间外是庭院。 天色已暗，零散星星缀在夜空中，弯月挂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顶端。 世界安谧到草丛中的虫鸣声都历历在耳。 太宰喵眨巴眨巴眼睛，头上的尖尖耳朵微晃。 他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变成了小小的猫咪，视角转变导致他眼中的世界发生巨大化。 “喵喵。”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太宰喵忽觉之前的无聊一扫而空，心脏好像被一种没有感受过的安逸感浸泡，浑身都软乎乎的。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走廊和地面的距离，几十厘米高。 换作以往，太宰治闭着眼都能跳下去。 但现在嘛。 太宰治明明记得猫好像是不惧高的。 可为什么他变成猫后，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呢？ 太宰喵一边疑惑一边看自己渐渐远离地面。 “喵喵？”等等，难道我恐高吗？ 太宰喵不可置信地说。 他是人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他有恐高症？ 有段时间为了自杀，他还研究过从高处一跃而下，因为会很痛被他排除掉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太宰喵的问题。 太宰喵默默收拾完郁闷的情绪，扫一眼清幽别致的庭院，不知在想什么。 刚刚他待过的房间好像是一间客房。 那面巨大的立地镜摆放在空荡荡的客房里显得突兀。 太宰喵推测是有人故意把立地镜搬到客房里。 可为什么要把立地镜搬到客房呢？ 除非那个人一开始就知道太宰喵不是普通的小猫，一醒来就会立刻去查看身体的变化。 一面立地镜，能迅速帮太宰喵梳理现有的所有线索…… 对方是个心思很深沉的人啊。 想到这里，太宰喵敛下长长的睫毛，一双鸢眸暗得就像被乌云笼罩的黑夜。 19第 19 章 夜深人静。 一只毛色漆黑的小猫悄无声息穿梭在长长的走廊上。 太宰治还是人类时走路的声音就很轻，变成猫后更是身体轻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自从确认“拐走”他的人对太宰喵没有明显的恶意后，他便放松下来，慢悠悠踱步，途中穿过一间又一间房，以轻松的姿态观察四周。 偶尔遇到一间没关严实的房门，太宰喵就悄悄溜进去看个究竟，然后什么也没发现地溜出来。 太宰喵对此并不沮丧。 他甚至很快就推断出自己所在的地区不是横滨。 因为横滨的每一处地方太宰治基本都去过，而现在所处的这栋随处可见月亮装饰物的房子完全没有印象。 能不动声色将他“偷”出横滨，看来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啊。 比预想的还要强。 太宰喵默默走了好久，试图找到出口。 忽然，太宰喵回首看自己走过的路，诧异发现自己才走了没多远。 大概是身体缩小导致视角变大的缘故…… 太宰喵沉默一瞬，摇摇尾巴，扭头继续往前走。 令太宰喵疑惑的是，既然都把自己拐走了，为什么要选在这栋似乎没多少人住的房子。 房子到处都透着一股冷清的气息，一旦住久了再急性子的人都会变稳重吧？ 太宰喵低头，若有所思地看自己的猫爪。 他走了那么久，肉垫还是干干净净的，说明房子有人经常打扫。 仔细一想，他醒来的那间客房也干净得厉害。 尽管客房里没什么东西，空荡荡的，一看就很久没有人入住过。 但能连无人居住的客房都打扫整洁，不正说明房子的主人时间充裕吗？ 太宰喵忍不住对比起自己那间乱七八糟的宿舍，喝完的酒瓶子到处摆放。 如果被打扫这栋房子的人看到，绝对会看不下去。 嗯，如果以他推测出的性格，对方指不定还会边念叨边帮忙收拾他的宿舍…… 太宰喵胡乱地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玄关附近。 明亮的灯光终于出现。 太宰喵适应许久黑暗的瞳孔微微缩小，片刻后适应了恢复原样，瞳仁倒映着不远处的灯光。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那两个没见过的人，最后落到其中一人的脚下——准确来说，是他脚下的纯白猫头鹰。 那只纯白猫头鹰与太宰治梦中见到的除了体型不同外，其余几乎一模一样。 太宰喵顿时诧异地抖了抖猫耳朵。 是巧合么？ 太宰喵如此想着，警惕地退后几步，准备躲到阴暗处观察他们。 等退到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时，太宰喵再度抬眸，正好与一双璀璨的异瞳撞上。 “！” 太宰喵身形一僵。 纯白猫头鹰不知何时就发现了他的存在，脑袋150度诡异偏转，冷冷看着他。 ＊＊＊ 用过晚饭后，百目鬼绘左手拎着四月一日准备好的便当盒，右手拿着四月一日修好的灰色雨伞。 “君寻先生，送到这里就行了，明天我还会过来的。” 百目鬼绘这次出差很久，有一个相当长的假期，早就打定主意若非意外其余时间都会待在店里。 四月一日听出了百目鬼绘的言外之意，弯眸笑道：“我知道了，回去路上记得注意安全，明天记得早点过来吃早餐。” “谢谢君寻先生。”百目鬼绘眼睛一亮，随后弯腰要去揉搓猫头鹰的脑袋，“小咕，你怎么不和我道别？” 猫头鹰在百目鬼绘的手触碰之前就躲开了，急声催促：“咕咕！” 要走赶紧走，它还有重要的事没做。 等四月一日睡下了，它就得立刻去找那只变成黑猫的人类问个清楚。 百目鬼绘见猫头鹰一脸嫌弃，伸到半途的手一顿，明知故问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应该不是骂人的话吧。” 猫头鹰闻言气得瞪圆眼，张喙就要去叨百目鬼绘的手。 百目鬼绘眼尖，立马把手收回去，见君寻先生就在他面前，想了想又伸出手去猫头鹰眼前晃，压低嗓音说：“小咕，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暂时停战协议。” “小咕，不许啄人。”四月一日的声音从它头顶传来。 “……咕。” 猫头鹰看着百目鬼绘那张欠揍的脸，炸起的羽毛慢慢收拢，然后面无表情地蹭了蹭百目鬼绘的手心，在四月一日面前竭力维持和百目鬼绘关系好的虚假关系。 “小咕好乖。”百目鬼绘被猫头鹰不情不愿的小模样逗笑了，顺手就大力揉了把它脑袋。 猫头鹰打理顺滑的羽毛瞬间就翘起几根。 “小咕，你越不情愿我越高兴，明天再来逗你玩。”低声说完，百目鬼绘起身对四月一日点点头，“君寻先生，那我先走啦。” “再见。” “咕！” 猫头鹰甩甩脑袋，扭头不去看百目鬼绘渐渐变小的背影。 谁知猫头鹰这一扭头，就看到了躲在走廊角落处的小黑猫。 它正要去找的对象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咕咕！” 猫头鹰展开翅膀，半飞半跑地出现在小黑猫面前。 虽然这个能听懂它的话的人类不知为什么变成猫了，但他是人类的时候就能听懂它的话，变成猫了肯定也能懂吧？ 猫头鹰双眼期待地看弓起身体的小黑猫。 “喵——” “咕咕——” “喵喵喵——” “咕咕咕咕——” “哈哈哈——你们是在跨频聊天吗？好可爱……” 四月一日忍俊不禁地看两只“对峙”的“猫”，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却见猫头鹰和小黑猫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四月一日被盯得有些尴尬，连忙转过身去，“好了，我现在看不到了。你们请继续。” 20第 20 章 哒哒哒—— 小咕听到四月一日爽朗的笑声，瞬间就顾不上和太宰喵大眼瞪小眼，匆匆掉头以比看到太宰喵时还要快的速度跑到四月一日面前仰头看他。 “吵架”吵到一半莫名其妙就赢了的太宰喵愣了愣，抬眸看过去，一眼就看到纯白猫头鹰那双璀璨的异瞳充满了惊讶。 太宰喵不由扬了扬眉，看样子这只神奇的纯白猫头鹰有主人啊。 小咕不知太宰喵心中所想。 它只知道自己在店里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四月一日笑得如此开心，和百目鬼绘待一块时都没现在这么高兴！ 至于原因…… 总不会是因为身后这只讨鸟厌的黑猫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它就要想办法把黑猫送走了。 小咕狐疑地扭头瞥一眼悄咪咪后退的太宰喵，异瞳飞快闪过一丝不安，然后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脑内可怕的想法。 不行不行，四月一日的爱必须是它的！ 它能接受四月一日分出一点点关注给百目鬼绘就已经很宽容大量了。 要知道猫头鹰都是非常记仇的生物，会趁半夜偷袭它们的仇家，一脚把仇家踹下树。 猫头鹰报仇，半夜是最佳时机。* “咕咕咕~”小咕用脑袋去蹭四月一日的腿。 四月一日低头看突然撒娇的小咕，轻眨长睫。 “咕咕~”小咕又蹭了几下，抬高脑袋去观察四月一日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清楚看到他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瞳孔微微缩紧。 四月一日是因为小黑猫的出现才会笑得这么高兴吗？ 小咕控制不住自己不安的情绪，毫不犹豫扑腾起翅膀就飞入四月一日的怀里。 然而它忘了自己现在不是小时候轻飘飘的样子，径直扑到四月一日怀里，力气大到差点把四月一日扑倒在地。 “诶小咕……” 四月一日手忙脚乱地抱住好几斤重的实心棉花糖。 呲啦一声。 不出意外，四月一日的衣服被小咕锋利的爪子划开几道裂痕。 但小咕已经没心思像往常那样爪子虚虚抓住四月一日的手臂防止划破衣服了。 它要是能说人话，绝对要缠着四月一日问一句“你最爱的（鸟）到底是不是我？” 可惜它不能。 一想到这里，小咕就忍不住转头去看已经躲到十米开外的太宰喵，又是嫌弃又是恼怒地瞪他一眼。 变成猫后夜视能力也跟着变强的太宰喵：“……”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白猫头鹰埋怨的小眼神。 四月一日不在意被划破的衣服，稳住身体后温柔抱住怀里的猫头鹰，把下巴抵在它头顶摩挲几下，担忧地问：“小咕，你怎么了吗？” 他记得小咕喜欢这个表示亲昵的动作。 果不其然，猫头鹰立即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低低地叫唤两声，炸开的羽毛渐渐收拢。 四月一日像哄孩子一样抱住小咕晃，“难道是我刚刚笑你了？” “咕……”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和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 四月一日垂眸看一眨不眨地注视自己的猫头鹰。 猫头鹰定定地看四月一日，看到了他眼中的真切，沉默了一会，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中，嗅着他身上让鸟安心的味道，低低地“咕”了一声，心底的不安像放气的气球迅速消失了。 其实它没有多少生气，再说它也不想让四月一日知道它爱记仇的一面。 现在仔细想想，这也不单是四月一日的错（四月一日：？）。 黑猫也有责任（太宰喵：？）。 猫头鹰的眸底掠过一道寒芒。 四月一日没有看到，但十米开外的太宰喵看到了。 太宰喵陡然感觉身上一冷，寒毛竖起。 刚刚猫头鹰眼底的是杀意？ 太宰喵记得有些猫头鹰的食谱中也包含了猫。 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小猫咪身体，想要安全躲过猫头鹰看似呆萌实则真猛禽的攻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太宰喵眼珠一转，果断张嘴自救，软软地叫了一声：“喵呜~” 纯白猫头鹰的主人慢慢转过身朝太宰喵走来，“对了，我记得还有小黑猫，醒来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早很多。” 太宰喵闻言眼神闪烁，原想先离开等搞清楚情况再来的念头快速消失了。 他想起来了，昏迷前听到的声音和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如果没猜错，他身上的伤也是这个人处理的。 那面摆放在客房里的立地镜大概也是这个人的手笔。 太宰喵知道自己退无可退，索性主动迎了上去。 在危险的边缘跳舞一向是太宰治喜欢做的事。 但太宰喵低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才走几步就一个踉跄，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又晕过去了。 【这个不好用的身体！】 “诶？” “咕？” 四月一日和小咕皆是一愣，眼睁睁看朝他们走来的小黑猫突然晕倒在地。 *** 太宰喵再次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发现他又回到了那间客房。 与上次醒来不同，这次窗外的大树有一只纯白猫头鹰在守着。 见太宰喵苏醒，纯白猫头鹰迅速从窗外飞进客房里，轻盈落到太宰喵面前。 “咕～” 太宰喵见猫头鹰与自己打招呼，敷衍一声，“喵。” “咕咕～” 太宰喵却闭了嘴，不想再配合猫头鹰做无聊的事。 他环顾一圈客房，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于是眼皮一耷拉，重新趴回柔软的软垫上。 他之所以会突然晕倒，是因为忽略了虚弱的小猫身体。加上一醒来就四处闲逛，没有休息好导致身上的伤更加严重。 这种低级错误不该犯才对。 变成猫后，智商也会变成猫吗？ 身体传来的剧烈痛楚迫得太宰喵眉头微蹙，只是由于黑夜般的猫毛遮掩住他的异样。兼之太宰喵实在太能忍痛，才会在靠近四月一日他们的途中就晕过去。 “喵……”变成猫的副作用居然这么大…… 太宰喵把下颌搭在双爪上幽幽叹气，在那个叫“君寻先生”的人眼里他大概是笨蛋吧。 猫头鹰见太宰喵一副郁闷模样，歪了歪脑袋，转身飞到桌子上叼起一张便签纸回来。 太宰喵连眼皮都没抬。 猫头鹰把便签纸放到太宰喵面前，张开一边翅膀催促他看。 太宰喵被翅膀扇得眯起眼睛，见便签纸要飞了忙一爪按住，低头看去。 “喵？”这是什么？ 只见便签纸上写有几行隽秀的日文： ——请别紧张，我是四月一日君寻，这家愿望店的店长。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大概是一个失误。抱歉，小咕没有恶意的。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你的情况，但还需要一些时间，还请您耐心等等。 “喵？”失误？ 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一个失误？ 太宰喵对此半信半疑。 要知道做一件事，某个步骤做错了才会有失误。 问题又绕回来了，原来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家店，还是什么愿望店。 愿望也可以贩卖？ 太宰喵表示长见识了。 那名叫四月一日的店长到底想对他——哦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他面前这只白色猫头鹰想对他做什么？ 太宰喵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猫头鹰。 被太宰喵盯得有点心虚的猫头鹰默默偏转脑袋，假装自己没看到黑猫的爪子在“失误”几字上点了几下的动作。 心虚？ 心虚是不可能的。 自己第一次使用魔法就成功了，要骄傲才对。 尽管只成功了一半，把对方的灵魂带过来了，身体还在原来的世界…… 但这不重要，一半成功也是成功！ 猫头鹰很快想通，转头就理直气壮地瞪太宰喵。 太宰喵注意到猫头鹰的视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咕咕！” 猫头鹰想起四月一日的交代：等黑猫醒了就要叫他过来。 但四月一日那么忙，没必要亲自走一趟。 它就好心把黑猫带过去找四月一日就好了。 太宰喵被瞪得不明所以，下一秒就见猫头鹰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一个跳跃，爪子就把自己抓起来。 冷不丁悬空的太宰喵四爪紧张地蜷了下，低头偷瞄一眼地面，瞬间瞳孔地震。 糟糕，他现在这具身体居然真的恐高！ “咕咕！” “喵喵？”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21第 21 章 宽敞的客厅里。 百目鬼绘早早就过来了。 与平时不同，今天百目鬼绘俊美的脸略显苍白。 四月一日看了几眼，开口问：“绘，你昨晚没休息好？” “明昨天发烧了，白天吃了退烧药好了些，谁知到半夜突然高烧不退，我连夜开车送明去医院。” “高烧不退？”四月一日想起百目鬼明的身体，登时急道：“那明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给明开了药，打完针后就退烧了。” 百目鬼绘边说边拍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些，看到君寻先生脸上的担忧，补充道：“不用担心，明现在已经好多了。” “烧退了就好，明这几天要好好静养，幼儿园那边就先请假吧。对了，晴呢？” “晴的身体素质要比明强，没发生什么事。不过因为明待在家里休息，晴不肯去幼儿园，执意要留在家里陪明，母亲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双胞胎的感情真好。” 四月一日想起一静一动的双胞胎，弯眸笑了笑，敛眸思索片刻，起身去找东西。 “我记得你父亲空还在忙寺庙改建的事，明和晴都是芽子在照顾。现在明生病了，芽子一人可能顾不过来明和晴两个孩子。店里没什么事，你今日早些回家帮忙吧。” 百目鬼空是百目鬼绘的父亲，因自家就有世代相传的寺庙，自小就喜欢上研究各种寺庙，从事寺庙设计多年，在业内颇有名气。 百目鬼空最大的梦想就是改建自家寺庙，数十年来一直为这个梦想奋斗。 某种意义上，百目鬼空比一出差就是短则几天长则数月的百目鬼绘还要忙碌。 百目鬼绘长到二十几岁，与父亲百目鬼空的相处时间都能数的出来。 想到自己那已有半年没见过面的父亲，百目鬼绘面色不变，对君寻先生郑重点头：“我知道的。” 百目鬼绘幼时曾怪过父亲百目鬼空忙于事业常年不回家，但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能理解父亲的做法。 因为他一旦忙起来，也会几个月无法回家。 为自己的梦想而付出全部心血的人，就算百目鬼空不是他的父亲，也值得敬佩。 再说了，在百目鬼绘人生中担当“父亲”身份的又不止百目鬼空一人。 想到这里，百目鬼绘长睫轻颤，忽然望向在柜子里寻找什么的君寻先生背影。 那双遗传自先祖小羽的清冷绿瞳缓缓染上一抹暖意。 百目鬼绘冷不丁想起母亲芽子有一次对他说君寻先生好像妈妈的话。 这么想的话，君寻先生好像也在他人生中兼任了母亲一职啊。 毕竟母亲芽子同丈夫一样都喜欢研究寺庙，若不是收养了无法进入店里的百目鬼明和百目鬼晴这对双胞胎，她早就跟当年对百目鬼绘一样，直接把孩子送到店里给君寻先生照顾，然后跟丈夫去外地看别家的寺庙。 “唉……突然发现父母好不靠谱，还好有君寻先生。” “绘？”听到百目鬼绘的叹息，四月一日转身看他。 “我没事。”百目鬼绘望着君寻先生温柔的脸，连忙打断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摆手掩饰。 男妈妈什么的，如果被君寻先生知道…… 啪！ 百目鬼绘立刻拍了自己的脸一下。 “真的？可你的脸好红。” 四月一日露出狐疑的神情。 “真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想起了一些……呃，过往，对，过往。” 百目鬼绘心虚地躲开四月一日关切的眼神。 四月一日见他尴尬的表情，体贴地不再追问，继续寻找。 绘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窘迫的事情吧。 客厅的气氛有几秒尴尬。 “呼，总算被我找出来了。” “找到什么？” 听到四月一日欣喜的声音，百目鬼绘走到他身旁，好奇地看他手中的物品。 那是一捆外形很像绿色小鸭的香薰蜡烛。 百目鬼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君寻先生，这是？” “这个是我以前闲暇时做的小玩意，有安神宁心之效，在房间点上一根就能睡得更香，对病人效果更佳。” 四月一日手指摩挲香薰蜡烛的小鸭扁嘴，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笑道：“这样明就不会太难受了。” 发烧从不是简单的事，即便是大人也会不舒服，更别说百目鬼明这种五岁的孩子。 百目鬼绘小心接过四月一日的绿色小鸭蜡烛，认真道：“我先替明谢谢君寻先生了。” 四月一日摆了摆手，等百目鬼绘把小鸭蜡烛收好，才说：“你现在有空吗？” “有。” “既然有时间的话，那我列一个购物清单，你待会去一趟超市把东西给我买回来。明生病了要吃点清淡的食物，芽子要照顾他没时间做饭。” 听到四月一日的解释，百目鬼绘倏地想到母亲那难以下口的厨艺，感觉四月一日说的好委婉。 这大概就是店长要具备的技能吧。 百目鬼绘无声笑笑，亦步亦趋跟在去拿便签纸的四月一日身后，乖巧点头，“好。” ＊＊＊ 猫头鹰小咕带着恐高的太宰喵一路七绕八拐，终于飞到了客厅。 可怜的太宰喵已经被恐高折腾得眼冒金星，晕乎乎的。 此刻，四月一日正将写好的购物清单撕下交给百目鬼绘。 两人听到门外的动静，不约而同看过去。 “小咕，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四月一日见到吐出半截粉色小舌的太宰喵，忙站起去解救。 “咕。” 猫头鹰不傻，绝不给未来敌人（？）可乘之机，侧身灵敏绕开四月一日，把太宰喵放到了百目鬼绘手里。 “咦？怎么给我？” 百目鬼绘忙双手接住无力的太宰喵，低头看到他身上都是绷带，担心自己伤到他，不好乱动。 猫头鹰处理完潜在的危险，便昂首挺胸地落到四月一日身边等待表扬。 它可是帮四月一日把黑猫带过来了哦～ 四月一日沉默一瞬，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揉了几下仰头讨夸的白色棉花糖。 “傻乎乎的，你以后离开了我怎么——” 黑发店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揉的体型更加膨胀的猫头鹰没有听清四月一日的呢喃，眯起眼睛惬意享受，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君寻先生，要把小猫放地上吗？” 百目鬼绘的撸猫技能虽高，却没照顾过受伤如此严重的太宰喵。 他印象中的猫都很强壮，很耐撸，不会像现在手里这只虚弱到感觉心脏都慢了半拍。 高大的青年刚与太宰喵接触，就发现了太宰喵糟糕透顶的情况。 “不，地面冷。”四月一日微微蹙眉，“我去拿小咕的软垫给小黑猫垫着先。” “咕咕！” 猫头鹰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睛，张喙轻轻咬住四月一日的食指。 “小咕？” 四月一日低头看面前的白色棉花糖。 猫头鹰摇头，唰的张开翅膀迅速飞走。 它记得太宰喵的客房里有四月一日之前放的软垫，赶紧拿过来，省得四月一日要拿它的软垫给太宰喵用。 那双一金一红的大眼睛满是悲痛。 可恶啊，太宰喵才来多久？ 四月一日就要拿它的东西给太宰喵用了！ 以前那位受了情伤的客人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了新欢就要抛弃旧爱！” “咕咕咕！” 猫头鹰边飞边骂所有人都听不懂的鸟语。 “绘，小咕好像很生气，为什么？” 四月一日看着闪电般飞出客厅的猫头鹰，无措地看百目鬼绘。 百目鬼绘沉默了一会，不知该说什么。 他竟能与猫头鹰感同身受。 也许是因为之前猫头鹰就是这样夺走君寻先生对他的宠爱。 “唉，这件事比刚刚的过往更不好说。”百目鬼绘一脸沉重，“总之，小咕也该长大了。” “啊？” 四月一日一怔。 22第 22 章 猫头鹰闪电般离开，又闪电般回来。 回来时两只爪子还抓着一个软垫。 四月一日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给太宰喵准备的软垫，很快猜到他刚刚说的话让小咕误会了，不禁咬了咬唇，眸底浮现一抹愧色。 “咕咕！”猫头鹰先把软垫放到百目鬼绘脚边，然后扭头看四周，精准找到自己的软垫飞奔过去，一屁股坐下去。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确保自己的软垫不会给太宰喵用后，猫头鹰抖抖身体收起羽毛，膨胀的体型渐渐恢复。 “小咕，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的，你能原谅我么？”四月一日走到猫头鹰面前，轻轻抚摸它的圆脑袋。 “咕！” 猫头鹰哼了一声，傲娇地躲开四月一日的手，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去蹭他的手。 但它不忘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四月一日的反应。 这次四月一日必须要超认真哄它，还要哄好久好久它才不会生气！ 猫头鹰打定主意后，忍痛转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四月一日微蹙的眉心。 它担心自己再看下去，四月一日没来哄它，它就先忍不住去亲近四月一日逗四月一日笑了。 “咕！”猫头鹰摇摇脑袋，唾弃自己的意志不坚定。 然后下一秒它就被一双手举了起来。 鸟类的身体比较特殊，脑袋跟稳定器一样，身体动，脑袋岿然不动。 猫头鹰感觉自己脑袋还在原来地方，身体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紧接着，它的脑袋被挪到与一双柔和的异瞳对视。 “小咕，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么？” 猫头鹰看到四月一日可怜巴巴地看自己，小心脏像被一支箭射中般，扑通乱跳。 “咚咚咚”的心跳声大到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 猫头鹰顿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条件反射就伸长脖子要去亲四月一日的脸。 糟糕！ 它好像被四月一日施了魔法。 四月一日还没开始哄它它就先要举旗投降了。 “咕咕～” 猫头鹰的声音立即就出卖了它的心情。 四月一日听到猫头鹰软化的叫声，也用脸颊蹭了蹭猫头鹰的脑袋，惊喜地问：“小咕，你这是要原谅我吗？” 被四月一日可怜一面迷得神魂颠倒的猫头鹰终于找回自己的脑子。 它矜持着，想说自己不是那么随便就能哄好的鸟，余光恰好瞥到四月一日的脸。 依旧是可怜的眼神。 好吧，这次就原谅四月一日好了。 能让四月一日露出那么可怜的表情，百目鬼绘肯定都没做过。 一旁的百目鬼绘注意到小咕投来的若有似无的炫耀眼神，嘴角微扯，表示不想跟傻鸟说话。 他小心地把半昏不醒的太宰喵放到软垫上，看君寻先生和小咕互动了一会，开口打断他们：“君寻先生，我先去买东西了。” 猫头鹰听完立马用力点头，眼里充满了对百目鬼绘的赞许。 百目鬼绘接收到小咕古怪的眼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小咕第一次对自己表示肯定。 莫名其妙的，算了，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好，开车注意安全。”四月一日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把怀里不断下滑的猫头鹰往上颠了颠。 这颗实心的白棉花糖有一点点重。 “我知道的。” 百目鬼绘低头看一眼没人搭理的太宰喵，默默为他点一根同情的蜡烛。 然后他就离开了。 百目鬼绘的性格其实很高冷，只是不在重要之人面前展露这一面罢了。 他在乎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家人和君寻先生。 小咕勉强靠着高强度刷存在感挤出一个位置。 而像太宰喵这种萍水相逢的过客，等百目鬼绘买完东西回来说不定就会离开的，没必要投入太多感情。 然而心里想归心里想，百目鬼绘临走前还是给太宰喵找了一张毛毯给盖上。 太宰喵感受到身上多了一层柔软的毛毯，长睫轻颤，模模糊糊的视线只能看到百目鬼绘渐行渐远的背影。 霎那间，他的记忆回到了织田作之助选择报仇而他无法劝住的那个阴天。 “喵……”别走…… 太宰喵忽然喊了一声，撑着无力的前爪爬起来想去挽留对方。 啪叽—— 他又摔倒了。 【这该死的！】 太宰喵鸢眸飞快划过一丝怨憎，不知是对如今这具脆弱的身体，还是对当年没能拉住织田作之助的自己…… “小黑猫？” 四月一日听到动静，抱着猫头鹰走过来。 被四月一日抱在怀里一脸惬意地吸四月一日的猫头鹰眼中也闪过不满。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太宰喵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扰它的美好时光了。 猫头鹰冷冷地俯视摔倒在地的太宰喵，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黑猫送走。 但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它没找到送走太宰喵的办法，明明当初把人（划掉，把猫）带进店很顺利，但送走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守在客房等太宰喵醒来的期间，猫头鹰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进入太宰喵的梦中。 想到这里，猫头鹰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太宰喵。 四月一日见小咕不再炸毛后悄悄松了口气。 他以前照顾还是秃毛鸟的小咕时有查过相关资料，鸟类脾气大，性格捉摸不透，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生气，所以很多时候都要顺着它们的心情来哄。 不过这次确实是自己说错了话。 小鸟能有什么错呢？ 它的眼里心里都是你，你觉得只是一件小事无足轻重，但在它眼里却是一件能毁天灭地的大事。 四月一日摸摸模样乖巧可爱的纯白猫头鹰，忍不住反思，告诫自己下次别犯这种错误。 许是见太宰喵小小一只蜷缩在地的难受样，猫头鹰的敌意悄然少了许多。 四月一日自我反思完，手掌轻拍怀里的白棉花糖，低声问：“小咕，我们先去看看小黑猫的情况，好吗？” 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猫头鹰听了很舒服，羽毛更加蓬松，“咕咕。” 征得猫头鹰同意后，四月一日便放下它，谨慎地查看太宰喵的身体情况，随后眉头紧蹙，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越来越严重了？不应该啊……” “咕？” 猫头鹰藏得严严实实的两根耳羽猛地竖起，无比忐忑，还藏着一丝愧疚。 它记得梦里的太宰治身体状态很好，可变成小黑猫后就弱得不行，走几步路就倒地。 太宰喵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会是它的锅吧？ 猫头鹰走近去看太宰喵。 小黑猫的身体被无数白色绷带缠绕，看起来就像动物园才会出现的斑马。 那双深邃透着冷静的鸢眸被浓密的长睫藏起，可惜长睫只藏了鸢眸，没藏住状态。 “失礼了。” 四月一日忽然低低说了一句，把手放在太宰喵的脑袋上，温暖的力量顺着他的手心传达到太宰喵的身上。 猫头鹰注意到太宰喵的长睫渐渐平静下来，四根爪子也不再颤抖了，甚至无意识地用脑袋拱了拱四月一日的手心。 “咕……” 猫头鹰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最后选择把脑袋转到身后，不看为静。 它再任性也不会故意打扰四月一日为太宰喵治疗。 23第 23 章 好舒服。 浑身仿佛浸泡在热乎乎的温泉里，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舒适和愉悦。 由于过分舒适，太宰治甚至忘了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何时。 嗯，仔细回忆，自己上一次泡温泉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 太宰治记忆力分明很好，可大概是二十几年中美好的记忆实在太少，这会儿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大多数日本人都喜欢泡温泉，经常三两好友相约去温泉放松。 可惜太宰治的好友不多，能一块去温泉的就更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连武装侦探社的聚餐都没去，更不可能会和人一起去彼此袒露身体的温泉。 衣服对太宰治而言更像是一层伪装，如果失去这层伪装，想必他人眼里的自己一定很丑陋。 太宰治心想，不过如果哪天真要去泡温泉，也许可以尝试换一套新浴衣穿穿。 生活若总是一成不变，就犹如一潭死水，偶尔做点计划之外的事，人的精气神会好一些。 大概是此刻被温泉泡得太舒服了，太宰治难得放纵自己的思绪像深秋里的落叶纷飞。 又胡乱地想了好一会，太宰治才把飞远的思绪收回来，顿时就是一愣。 不对，他怎么突然就百感交集了？ 这可不像他会做的事。 太宰治立即就清醒过来，这时耳边正好传来两道对话声。 “咕咕咕？” “嘘——小咕小声些，他还在睡觉。” “咕～” 听到对话，太宰喵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双特殊的异瞳，一双带有善意和关怀，另一双则透着好奇和一抹心虚。 太宰喵不由愣了愣。 他好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纯粹的眼神了。 一点目的性都没有，仿佛他们的眼里就只有他自己。 等等，他们眼中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还有，他们为什么一直在看他？ 太宰喵一怔，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是一只小黑猫，前爪忍不住蜷缩了下。 他们应该不知道小黑猫的体内是一个人类吧？ 难道说变成小猫，脑容量真的跟着缩小了吗？ 太宰喵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然后抱着一丝侥幸去看对面的一人一鸟。 很好，他们依旧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很楚楚可怜？所以他们的眼里才带有担心？ 太宰治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以往为达目的也不介意使用美男计。 所以他变成小猫后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自己的新身体。 一具被白色绷带缠绕好几圈仍骨瘦嶙峋的猫咪身体，稍微有一点善心的人都会停下脚步犹豫是否提供帮助。 结合自己在这个陌生地方的经历，太宰喵判断出他们没有敌意，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慌张。 只要他不主动暴露身份，就没人会知道异能力者太宰治变成一只走三步路就会摔跤的小弱猫。 小小的黑猫窝在软垫上，脑袋低垂，一双迷人的鸢眸滴溜溜地转。 太宰喵以为四月一日和猫头鹰会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然而实际因为体型和高度的巨大差距，四月一日和猫头鹰完全没有错过太宰喵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只是一个体贴没有过问，另一个不在意也问不出来。 四月一日见太宰喵丰富的表情，敛眸思索片刻，忽然起身离开客厅。 “咕？”时刻注意四月一日的猫头鹰立刻扭头看他，下意识就要跟上去。 “小咕，我去拿一件东西回来，这期间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小黑猫，好吗？” 未等猫头鹰追上来，四月一日接着哄道：“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猫头鹰抬到半空的左爪收了回去，双爪并立，傲然挺胸，用力点头，“咕！” 没问题，小黑猫就交给它吧！有它在，保证小黑猫跑不出客厅一步。 太宰喵忽觉后背一凉，把身体藏进柔软的毛毯里。 目送四月一日离开，猫头鹰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头看太宰喵，猫一样圆滚滚的异瞳像看猎物一样紧紧盯住太宰喵。 太宰喵瞧到猫头鹰看四月一日那腻味的眼神，甩了甩尾巴。 他见过几个养鸟人，他们养的鸟也没这只白猫头鹰黏人。再说那几个养鸟人也不会像对孩子一样对鸟。 太宰喵很轻易就看出四月一日对猫头鹰的态度跟对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太在乎的话，失去会很痛苦。 一只猫头鹰的寿命能有多长，到时痛苦的只会是这个叫……四月一日君寻的愿望店店长吧？ 太宰喵记得便签纸上的每一个字，很快就将之对应上。 如果真到那种时候，店长会后悔当初养猫头鹰投入太多感情吗？ 太宰喵眸色微闪，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后翻身背对视线灼热的纯白猫头鹰。 “咕？” 猫头鹰见太宰喵突然没精打采，想到他那虚弱无比的身体，担心他出了事自己不知道，迈爪哒哒就绕到太宰喵对面。 猛禽在狩猎时一向很有耐心，猫头鹰小咕亦然。 它丝毫不会计较太宰喵躲避嫌弃它的目光，毕竟它也无时无刻不在嫌弃和盘算如何送走太宰喵。 可惜四月一日对太宰喵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它一方面送不走，另一方面也不好立刻送走。 实在是叫鸟有些难办啊。 猫头鹰眨眨眼睛，一张毛绒绒的呆萌脸莫名给人一种无比苦恼的感觉。 太宰喵扫了一眼绕到自己面前沉思的猫头鹰，重新闭上眼睛休憩。 反正他和白猫头鹰交流也是上言不搭下语。 好在四月一日只是去拿东西，不多会的功夫就回来了。 回来时双手竟端了一个五十厘米长的沙盘。 “咕咕～” 猫头鹰见四月一日回来，立马兴奋地冲上去，跳进沙盘里。 它以为四月一日要拿这个沙盘来和它玩游戏。 “小咕乖，以后再玩，这个沙盘我现在有用。”四月一日拍拍猫头鹰脑袋，顺手把它那两根没完全收好的耳羽压下去。 四月一日心想小咕还是被太宰喵的虚弱惊讶到了，不然愤怒状态下都不会竖起的耳羽，这会却竖了起来。 多半还有把好端端一个人搞成一只小猫的愧疚在里面。 四月一日瞥了眼被毛毯盖住凸出的一小块，眸中划过一抹笑意。 小家伙小小一个，怪可爱的。 可转念一想，小家伙并不是小家伙，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了。 四月一日迅速收敛笑意，把沙盘放到软垫附近，轻声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与你正式自我介绍过。” 埋在毛毯下的太宰喵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你好，我是四月一日，这家愿望店的店长。身边的白色猫头鹰是小咕，正是它把你带到店里来。” “……”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小猫，能听懂我的话，只是囿于无法开口，所以我拿来了沙盘，你可以用爪子在这上面写字表达。” 毛毯下的太宰喵缓缓睁开鸢眸。 原来这就是四月一日突然离开的原因。 他好像真的能确定自己是人而不是猫。 那岂不是很尴尬？ 他应该没有做什么囧囧的事情吧？ 走三步摔一次算吗？ 太宰喵忽然庆幸自己的脸都是黑色的，根本分不清是红还是黑。 如此想着，太宰喵慢吞吞地从毛毯里钻出来，睁着一双圆圆的鸢眸看面前的沙盘，随后亮出自己的爪子。 他有猫爪，只是不如猫头鹰的锋利，划个快递胶带都费劲的程度。 但在沙盘上写字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沙沙几声。 装有金色细软沙子的沙盘出现一行字：此刻在店里的我是完整的？ 写完，太宰喵甩了甩猫爪上的细沙，抬眸定定看四月一日，等待他的回答。 四月一日直视太宰喵的眼睛，从那里看到了很多东西，顿了顿，摇头道：“不是，你只有灵魂过来了。” ——那我的身体？ 太宰喵记得他在公园的石椅坐着闭眼休息，然后就被猫头鹰拉来店了。 “那个……我想你的身体应该还在原来的位置吧。”四月一日语气不是很肯定，手掌落在某个“罪魁祸首”的圆脑袋上。 “喵？？” 太宰喵无语，过了好一会才写：我是怎么过来的？要怎么才能回去？ 写完就立刻抬头去看四月一日的脸，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这两个问题嘛，小咕。”四月一日把悄悄躲到自己身后的猫头鹰推到太宰喵面前，“是小咕把你带来的，小咕拥有魔力，能施展魔法。小咕应该是看了我进入客人梦境的事，所以才会进入你的梦里……” ——魔法？你们能随便进入他人的梦？ “看情况。如果梦的主人非常排斥，我们就无法进入。通常能进入他人梦境，多数是梦的主人精神很放松，或者希望发生一些事情改变现状。” 太宰喵若有所思。 他清楚自己即便睡着了精神也不可能有多放松，那就剩后者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在梦里希望发生一些事情改变吗？ 太宰喵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自己在武装侦探社觉得无聊的想法。 没记错的话，他与纯白猫头鹰的孽缘就是从他觉得最近没有什么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开始的。 这么一想，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宰喵的脸更黑了。 还有，四月一日的意思不就是承认他灵魂过来了，身体还在公园吹冷风？！ 24第 24 章 将太宰喵不断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四月一日垂眸沉思，半晌后忽然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尝试进入你朋友的梦里告知他们你的情况。” 这样就不用担心身体露宿野外了。 “喵？”可以吗？ 太宰喵抬头看四月一日，一双鸢眸充满了惊讶。 不知为何，他虽然问出口了，但却打心里认为这位黑发店长真的能做到。 明明认识都没多久，太宰喵却已经能断定这位愿望店的店长不是会说谎的人。 让人下意识就对其产生信任，也许是愿望店店长的魅力？ 毕竟实现愿望什么的，一听就像在胡扯。 太宰喵很快就摸索出一些信息。 不过，魔法真的那么简单吗？ 太宰喵现在到底是一只猫咪，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微微吃惊的模样，心想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学习魔法。 “可以的。”四月一日许是看出了太宰喵的想法，平静道：“使用魔法的最基本要求是拥有魔力，否则即便再清楚魔法原理也无法使用。” 太宰喵秒懂，四月一日的言外之意就是他没有魔力学不了魔法，瞬间就焉了。 算了，反正他学会魔法，也只是在梦里学到，回到现实说不定用不了，懒得费那精力去学。 太宰喵成功说服自己，默默打消一时兴起的念头和遗憾，继续在沙盘上沙沙地写： ——那你要如何进入我朋友（划掉）……认识的人的梦？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副作用？ 小黑猫在沙盘上先写了“朋友”一词，转眼又擦掉，改换别的词代替。 比起担心他的身体是否会出事，他更担心被四月一日进入梦的人会发生意外。 对于太宰喵擦掉字重写的奇怪行为，四月一日装作没看到，认真回答他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很擅长使用梦魔法，没什么副作用。而且因为我的存在有些特殊，你认识的人醒来后不会记得我。” 存在特殊？要怎么才能称得上特殊？莫非是死了身体还在？ 听到关键字词的太宰喵脑中一瞬闪过好几个问题，眸色微闪，若有所思地瞄了眼四月一日。 他对人性的了解太过透彻，所以常抱有悲观的心态看待世界。 可眼前的四月一日，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 倒不如说四月一日表现得过于平淡了，有种经历过无数岁月浸染过的平淡，看到任何事都不会泛起波澜。 这样的人太宰治见过不少，按理来说大多数都是老人。 然而四月一日却很年轻。 也许四月一日使用了什么魔法让自己的容貌维持在一个年轻的范畴。 太宰治忍不住发散思维。他的记忆中这种老人无一不是变得痴狂疯癫的，比如港口黑手党的前任boss，那个被现任boss森鸥外一把手术刀抹了脖子的老人。偶有几个算好人的，脾气也很古怪，再比如某个喜欢变成三花猫去和年轻女性撒娇卖萌的。 大概人活得久了，性格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 当然，太宰治没有设想过自己老了后会是什么样的。 因为太宰治从没想过自己能活到老死的未来。 如果真有那种情况，倒不如早点自杀死了—— “请不要想那么难过的事。”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放在太宰喵的头上，轻轻地、温柔地揉了揉。 太宰喵抖抖耳朵尖，抬眸看四月一日，像是不明白他的话。 那双一金一蓝的眼睛初看不起眼，再看就觉得很迷人，眼尾自然上挑，纤长的睫毛垂下，半遮住异色瞳仁，看人时专注又温柔，仿佛他的眼里只有你一个。 太宰喵定定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立刻转过头与四月一日错开视线。 好在四月一日没有揪着不放，见太宰喵避开，体贴地续上之前的话题，“你的想法呢？” 太宰喵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对四月一日的提防被拉到一个很高的水平。 他先前只觉得四月一日让人信任，现在却发现四月一日还能降低他的警惕心。 莫名感觉他浑身赤|裸着站在四月一日面前，所有秘密都被四月一日发现。 想到刚刚四月一日说的那句话，太宰喵连忙摇头，继续写道： ——我要如何配合你？ “很简单，请把手给我，然后在心里回忆一位认识的人。” 四月一日说完就坦坦荡荡地伸出自己的手。 太宰喵望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犹豫了下，轻轻把自己的粉色肉垫按在四月一日手心上。 下一秒就见四月一日握住他的猫爪，然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太宰喵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隐隐感受到四月一日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大概是正在施展魔法，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 “喵？”这样就可以了吗？ “咕咕。”猫头鹰在一旁唰的展开一边翅膀捂住太宰喵的嘴，示意他别说话。 太宰喵眨两下眼睛，竟乖乖的不说话了，在心里回忆中岛敦的身影。 如果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一样，敦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吧？毕竟他们的宿舍都在一栋楼里。 有点意思，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本童话书里。 这本童话书有神奇的魔法和神奇的魔法动物，不仅没有危险，还有层出不穷的新奇。 太宰喵一时间有些不想这个美好的梦太快结束了。 “好了。” 温润的声音陡然响起，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太宰喵。 “喵？”这么快？ 太宰喵不可思议地瞪圆鸢眸，担心四月一日听不懂他的猫语，忙在沙盘上写字。 “嗯，”四月一日点头，“我将梦魔法改良了一下，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你认识的人，等他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我留下的话了。” “喵～”好神奇～ 太宰喵眼睛亮晶晶的，收回爪子趴到软垫上打了个哈欠。 “这期间你可以好好休息，我会尽快找到送你回去的办法。” 四月一日跪坐在太宰喵面前，身穿一袭华美的和服，衣摆散落在身边，眉清目秀的面容，眼神清冷中透着一丝柔情，像极了一位被时间和世界遗忘的人。 “咕咕！” 纯白猫头鹰抖起蓬松羽毛。 它与四月一日相处很久，能感受到四月一日对太宰喵的复杂情绪，果断迈爪横跨中间，张开翅膀挡住太宰喵和四月一日。 太宰喵再眨眼睛，四月一日给他的那种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仿佛只是一种转瞬即逝的错觉。 “喵喵。” 太宰喵想起什么，撑着爪子又爬起来，在沙盘上写下一行字： ——我是太宰，太宰治。你应该比我大很多，叫我太宰就好了。 “太宰、治？” 四月一日看到这个对日本人来说可谓是耳熟闻详的名字，霎时就是一愣。 太宰喵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 ——你好像认识我？ 四月一日没有解释，起身去书房拿了几本书回来放到太宰喵面前。 太宰喵低头扫过去，瞳孔倏地变小。 《人间失格》《女生徒》《樱桃》等等……几本书上的作者都是“太宰治”。 “喵？”巧合？ “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看来你会来到店里，也是一种缘分。” 四月一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身边猫头鹰的脑袋，“对吧，小咕？” 猫头鹰不明所以，但四月一日说的准没错，于是乖巧应道：“咕～” 太宰喵头也不抬，像个好学的学生，猫爪扒拉着翻开《人间失格》就看了起来。 “书房里还有一些太宰治写的书和文集，如果你看完了可以来找我。” 四月一日见太宰喵已经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弯眸笑笑，弯腰抱起猫头鹰离开房间。 猫头鹰扭头看身后，又扭头看四月一日，亲昵地蹭蹭四月一日的脸颊。 它不用像之前那样留下看太宰喵吗？ “不用，这几本够太宰看一段时间了。” 四月一日摇头，心里估算时间，绘差不多买完东西赶回来了。 他要去一趟厨房。 “小咕，你要和我去厨房吗？” “咕～” 回答四月一日的是猫头鹰充满依恋的叫声。 “等等，我忘了厨房有油烟，万一弄脏羽毛不太好洗，你还是在外面吧。” “咕……” 听到自己不方便进厨房，猫头鹰立刻就焉了下去，但沮丧只是一瞬。 它能感觉到四月一日态度的软化，虽然不知原因，但比之前好一些。 以往四月一日可不会主动邀请自己去哪里。 猫头鹰想通后又精神起来，大不了它就在厨房窗外的大树看着呗。 反正以往都是这样过来的，四月一日就在它眼皮底下。 想完后猫头鹰悄悄把脸埋进四月一日的颈窝间，闭眼嗅着四月一日身上清淡的味道。 ＊＊＊ 和侦探社成员们聚餐的中岛敦吃饱喝足，坐在凳子上舒服地拍了拍自己吃得滚圆的肚子。 他扫了一眼热闹的餐桌，这一边与谢野晶子和谷崎直美正拉着泉镜花聊什么，另一边江户川乱步在和福泽谕吉撒娇要吃甜品，大家都很快乐。 “要是太宰先生也在这里就好了……” 中岛敦忽然小声喃喃。 现在的生活过于美好，对他一个孤儿来说如同做梦。 他必须好好努力，变得更强大，才能更好保护武装侦探社的大家。 如此想着，中岛敦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缓解酸涩。 前段时间中岛敦也做了很多事，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不多会就睡着了。 众人察觉到中岛敦熟睡，相视笑笑，十分默契地减小了说话的声音。 中岛敦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他睡着没多久，就开始做梦了。 梦中出现了一个身穿素雅和服、看不见长相的黑发青年，他慢慢走到中岛敦面前，声音清冷干净：“你好，请去太宰治常去的地方把他带回家。” 中岛敦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梦就结束了。 下一秒，中岛敦猛地睁开眼睛，精神恍惚地说：“是梦？” 中岛敦很想把这个当成一个普通的梦，可涉及到太宰先生，中岛敦不敢掉以轻心。 终于从福泽谕吉那里争取到一份甜品的江户川乱步心情很好，看到中岛敦喘粗气的模样，皱了皱眉，走到中岛敦面前，“你现在就去吧，太宰此刻没有准备任何后手，万一发生意外——” “等等，乱步先生，那个梦难道是真的？”中岛敦惊得跳起来。 江户川乱步不喜欢被质疑，缓缓睁开碧绿的眼睛盯着中岛敦看了好一会，半晌才道：“有点古怪，我竟看不透全部。” “我先去公园找太宰先生！” 虽然没有得到江户川乱步的肯定回答，但中岛敦已从他的反应中猜到了，匆匆忙忙就往门跑去。 和与谢野晶子等人聊得开心的泉镜花发现中岛敦神色慌张地离开，没怎么犹豫就跟出去，“敦，等等我。” 两人先后离开，其余的侦探社成员面面相窥，都望向唯一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江户川乱步。 “等他们回来再说。”江户川乱步罕见地没有立刻给出解释，“放心，太宰不会出事。” “敦离开还和太宰有关？”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答，美滋滋地吃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甜品。 众人知晓江户川乱步的性格，见他反应不似发生意外后便不再追问，只是脸上或多或少都多了一些担忧。 “下次聚餐，太宰不想来就多磨几遍，磨到他来为止吧。” 另一边，路上中岛敦和泉镜花解释了几句，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太宰治。 也幸好中岛敦对太宰治会一个人去的地方有些了解，不然光是寻找就要花上数小时。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横滨经济不错，基础设施完善，一路都有街灯照亮道路。 中岛敦和泉镜花找到太宰治时，太宰治正靠在一张石凳上酣睡，他们靠近都没有苏醒。 “太宰先生，醒醒。” 中岛敦轻轻碰了碰太宰治的肩膀，太宰治没有任何反应，登时就是一急，以为太宰治发生了什么，忙颤抖着手伸到太宰治鼻子下，感受到平缓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太宰先生没事吧？”泉镜花抓住中岛敦的手，细眉微拧。 中岛敦揉揉泉镜花的脑袋，安慰道：“应该没事，我想太宰先生只是睡着了。” “可是太宰先生会在外面睡得这么沉吗？”泉镜花对太宰治有一些了解，清楚太宰治的谨慎，不由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呃……你说得好像也对，但我们总不能让太宰先生一直在外面睡，先把太宰先生送回宿舍吧，一切等他醒了再说。” 中岛敦是完全的行动派，走到太宰治身前俯身背起太宰治，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抹异色。 “太宰先生身体好轻啊……” 他从没想过像大山一样可靠的太宰先生体重会如此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