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她只想另嫁,世子日日求收留》 第1章 三年期限已至 景泰二十七年,秋意缱绻、丹桂飘香时。 金阳王世子穆卿尘大胜南楚,结束近百年的周楚强弱之争。 景泰帝大喜,于紫极殿设宴庆祝。 金阳王世子妃谢相容,遥遥望着景泰帝下侧、自始至终未给过她一个眼神的男子,听着身旁夫人们对他的大肆称颂赞扬。 问及封赏时。 穆卿尘起身跪在地上,“还请陛下允臣明日前往南楚边境,接元宁公主回京。” 殿内霎时一静。 四周视线若有似无投来,谢相容抿了抿唇,有些难堪。 “元宁公主和亲南楚时,穆世子向她承诺过,五年内,他定接她回京,穆世子果然一言九鼎!” 不知是羡慕还是称颂的声音低低传来。 谢相容看着他跪得笔挺的背影,恍悟,难怪三年前他找她时,他们的婚约期限会是三年…… 原是因为有元宁公主的承诺在前。 与穆卿尘青梅竹马的元宁公主和亲南楚后,京中贵女又将眼睛瞄向了他。 三年前,被逐出英国公府的谢相容嫁于穆卿尘,不知碎了多少贵女的闺中梦。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成亲前,他们便已签了婚期存续三年的协议。 谢相容心中酸涩,今日离那个期限,恰好只余一月。 “我阿兄说他在南楚为探时,曾见元宁公主牵着一个小孩,长相与穆世子颇为相似。 “难怪元宁公主和亲后,穆世子一直未娶苏大姑娘。 “你们说,元宁公主回京后,穆世子会不会与她再续前缘?” 谢相容下意识看向说话之人。 想及每次事后由他亲自端来的一碗碗药,只觉呼吸一窒,连前方那道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宴后,谢相容直到宫门落钥,都没等到穆卿尘,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回了王府。 青蕖院内,三年来,谢相容第一次从箱底拿出那份契约。 素手从已有些泛黄的纸上划过,眼泪簌簌而落。 三年前因为阿兄打了宣王府的公子,英国公府得罪不起宣王府,将二房仅剩的阿兄与她除了族,赶出了英国公府。 阿兄被抓进大理寺,生死未卜,她四处求人无用。 绝望之际,穆卿尘像神祇一般站在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与他合作,他替她救出阿兄,她给他做三年的世子妃。 她当然非常愿意。 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华,穆卿尘都得天独厚,京都无数贵女争相仰望。 在他五年前救过她后,她的心里也小心翼翼地埋了一颗种子。 所以,哪怕他出现时声音冰冷,于她却婉若天籁。 当他提出给他做三年的世子妃,还能救出阿兄,不影响他仕途时,她喜极而泣。 她本以为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她总能焐暖他的心。 可原来,这三年竟是为了等元宁公主。 而她,连替身都算不上,竟只是个工具么? 高门大户的贵女嫁进来,牵涉多方利益,三年后,不好和离,所以哪怕王妃坚持,他也未娶苏槿歆。 而她,只需不让她生出子嗣就好。 谢相容将契约放进梳妆抽屉,洗漱后躺在床上,让侍女熄了灯。 成亲三年,他二人从未同榻而寝。 谢相容辗转榻上许久,昏昏沉沉间,只觉一只大手轻易将她拨转,又肆意在她身上游走,最后整个身躯贴压在她身上。 粗重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谢相容被压得喘不过气。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染满情欲氤氲的眼睛。 半年未见,如今穆卿尘身居高位,势如渊沉,气度深藏,就连眉眼也锋利了许多。 谢相容晃神间,穆卿尘的手已经滑进她衣襟,按在胸口。 谢相容只觉他二人现在已不适合做这种事,伸手推了推他。 穆卿尘一顿,重新抱住她,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道:“今后不要回来得那么晚,你需记着,你现在还是我的世子妃。” 谢相容胸口酸涩,牵出一阵闷疼。 宴后她没见到他的身影,以为景泰帝留他说话,可原来他早就回来了,而她像个傻子一样等在那里。 到头来,他竟还怨她回来得晚。 他没有心,他将这一切当做交易,一点亏也不肯吃。 穆卿尘似是对方才的推拒不满,随着惊雷乍起,复又低下头去,花叶随风动。 一片玉兰花瓣荡漾在风雨下,被风带着一会立于雨浪之上,一会又没入雨中,起起伏伏,至午夜方休。 沐浴清洗罢,谢相容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穆卿尘一如既往亲自端来一碗药,扶起她,要给她喂下。 想及宴会上听来的话,嘴边的药让谢相容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恶心。 她苍白着脸色,抬头问他,“我胃里不舒服,今天能不喝药吗?” 穆卿尘一双眸子如古井般深邃无波,瞧一眼就让人有种深不可测,琢磨不透的感觉。 “阿容,这药是给你补身子的。” 沉默半晌,穆卿尘开口:“你若不想喝,以后就不喝了。” 谢相容心里苦涩,难过排山倒海般袭来,每当她问及,他总是这样说。 可他既不把药方给她,熬药的人也是他的亲信,就连端药,都是他亲历而为。 而今后,他二人协议已到期,自然不用喝了。 他就这么怕她生下他的孩子,怕她纠缠他吗? 谢相容还是喝了那碗药,将头埋进被子,穆卿尘端着空碗去了书房,留一室冷清。 翌日,谢相容睁眼,见穆卿尘反常地坐在榻前。 见她清醒,他开口道:“我即刻便前往边境,别的,等我回来再说。” 谢相容呼吸一滞,“别的”是指让她给元宁公主腾位置的事吗? 似是只为亲自将这件事郑重地告知她,男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相容起身后,让侍女清点自己为数不多的嫁妆,仅剩的尊严让她做不出等着被人赶出门的事。 早膳后,她照旧去金阳王妃处请安,金阳王妃待她一如既往的冷淡。 在她离开之际,金阳王妃冷嗤一声,“还以为多得他欢愉呢,也不过是个东西罢了。” 谢相容用力握了握手,终究还是当没听见一般离开了明华院。 她的东西不多,不过半日的时间便清点完毕,又交接了青蕖院事项,已至昏幕。 亲手写了和离书,又给远在北境的兄长写了平安信。 “姑娘,我们不将实情告知公子吗?”侍女玉扣发问。 “放心,我这些嫁妆养活你我还不成问题。”谢相容笑着接话,“北境战事吃紧,等阿兄回来,我们再告知他也不迟。” 玉扣眼涩落泪,姑娘强颜欢笑,却比三年前那会更让人心疼。 当夜,本打算天明就离开的谢相容,一如往日喝了碗安神汤,却再也没有醒来。 第2章 得避过灾祸 景泰二十二年,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冯翊县一家客栈内,谢相容再次惊醒,她回来已有两日,或许是死得憋屈,每次闭眼,总能梦回那一日。 她已清理交付好一切,只待天明便可离开王府。 可她只是照常喝了碗安神汤,就残忍地死在了梦魇里。 谢相容深呼出口气,平复着心绪。 能回来她是很欢喜的,阿爹阿娘,两位兄长还有阿姐都在,她也没有认识穆卿尘,更没有走投无路下与他签订契约入王府…… “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玉扣端着药进来,见她满头满脸的汗,皱眉道。 “阿爹阿娘和五哥呢?”谢相容抬头看着她。 玉扣放下药碗,拿出帕子给她擦汗,“见姑娘睡熟了,老爷扶着夫人去歇息了,五公子也跟着出去了。” “玉扣,你去把五哥喊过来,我有话跟他说。”谢相容接过帕子,吩咐道。 玉扣见她着急,应声走出房间。 谢相容抬头望着房顶,眼睛酸涩不止。 阿爹是英国公府庶出二房,成亲后对阿娘极尽关爱。 此次外祖母病重,阿爹不顾英国公府众人的反对,告假带着阿娘与她兄妹二人,回江宁探亲。 回京路上,遇匪寇拦路截杀。 侍从与阿爹阿兄虽会些拳脚,到底敌不过凶神恶煞的匪寇。 亡命之际,是领着南楚迎亲使臣的穆卿尘救了他们,也因此,仅一面她就将他放进了心里。 后来,更是不顾五哥的反对,偷偷签了协议,毅然决然嫁给了他。 谢相容眨了眨眼睛,端过药喝了,此刻她要早做准备,以防前世绝望局面。 “阿容,玉扣说你又做噩梦了,可是吓到了?”一张清朗的面容随着关切的声音进了房间。 眼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面容英朗,眼神清澈,谢相容心里一阵发闷发疼。 “五哥,你与阿爹的规划是不是出了冯翊县往右边官道走?”谢相容先试探着问。 “阿容,你真聪明,你怎么猜到的?”谢相寒脸色震惊,称赞道:“我与阿爹刚定下,连阿娘都不知道呢。” 谢相容心里酸涩,右边官道虽颠簸了些,离京都却更近。 阿爹是礼部尚书,恰逢南楚迎亲使臣来京都,背后之人显是预料到了他们的行走路线。 谢相容抓着谢相寒的手臂,郑重道:“五哥,你不要大惊失色,也不要大喊,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认真听。” “好,五哥绝不喊,你说。”谢相寒面容一正。 “五哥,我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一家四口出了冯翊县,往右边的官道而去,结果途中有匪寇埋伏截杀。 “阿爹和你不敌匪寇……我们二房就此遭了灾。”谢相容红了眼。 谢相寒咽了咽口水,猛地咳了一声,“阿容,那只是梦而已,现在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了,你不要被吓到了。” 谢相容摇头,那不是梦,是他们二房的坠亡路。 “五哥你想,阿爹是礼部尚书,想拉拢取代他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宁可信其有好不好?”谢相容揪住谢相寒,面容急切。 谢相寒见妹妹着急,连忙答应,“好,阿容,你先别急,我们告诉阿爹,让阿爹做决定好不好?” “五哥,我们得在冯翊县多留一日,做些准备,然后再从左边官道进京。”谢相容抓紧谢相寒的手臂,接着道。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去告诉阿爹,再劝劝阿爹。” 谢相寒一脸郑重地出了房间。 片刻后,谢相寒折返,“阿容,阿爹说阿娘身子也不舒服,明日一早咱们走左边官道回京。” 谢相容舒了口气,比起官途,阿爹更在乎阿娘和他们兄妹四人。 午后,谢相容拉着谢相寒做了不少弩箭,又雇了十多个镖行的武夫,半天时间已过。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一行人出了城门向左行去。 马车内,谢二夫人闭眼靠着软枕,揽着谢相容,有一下没一下在她背上拍着。 谢相容看着阿娘憔悴的脸,心疼不已。 外祖母病重,阿娘担忧不止,来回折腾,阿娘的身子已经承受不住了。 上次阿娘因护她,被匪寇所伤,身子一直不好,最后带着遗憾离世。 谢相容轻轻揽着阿娘靠在她身上,这一回,她要护着阿娘。 行过半程,外面一直安安静静的,谢相容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停车,注意戒备!”又行了半个时辰,突然传来一声历喝。 接着官道一旁的山坡上无数山石滚落下来,马的嘶鸣声,人的喊叫声,乱成一团。 谢相寒跳下马,走到马车前,躲着石头,紧紧抓着缰绳,控制着马,想及妹妹说的话,又惊又怕。 另一边,谢二老爷手拿弩箭,指挥着众人,面色凝重。 马车内,谢相容安抚着阿娘,紧握弩箭,脸色煞白,虽刚入秋,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们已经换了路线,还是躲不过去吗? 落石停后,谢相容扶着谢二夫人下了马车,以防惊马伤人,她吩咐车夫解了缰绳。 不远处,武夫侍从已经跟提着大刀的匪寇对打起来,另有几人躲在暗处放弩箭,厮杀声四起,残肢血肉横飞。 谢相寒护在阿娘妹妹面前,挡去血腥一幕,又拉着她们找地方躲起来,自己与谢二老爷提刀迎了上去。 “阿寒,小心!” 眼见一个一脸横肉的匪寇提着刀往谢相寒身后砍去,谢二夫人惊呼。 下一瞬,那人身形忽地一顿,僵滞在原地,不知什么时候,他心口处破了个血洞,鲜血潺潺而出。 弩箭还未放出去的谢相容却看得分明——来势快如闪电的一支利箭,瞬间穿过那人的躯体,以至于连那人都不知道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 她下意识看向箭来之处。 原本阴沉堆满厚重云层的空中,几缕金黄的光线从云层中投射出来。 随着光线彻底钻出,有人驱马而至,为首者马匹通身黑亮,端坐马背上的人一身玄衣,一手握缰绳一手持弓,周身气势肃杀凌厉。 谢相容呼吸一紧,刚及弱冠之年的穆卿尘,玉质金相、清贵天成,眸光凛冽、颇具攻击性。 第3章 下意识的反应 穆卿尘带来的一队黑甲卫很快控制住混乱的场面。 谢相容压下心口撕棉扯絮般的闷疼及突然汹涌的泪意,不刻意去看他,与阿娘等在马车前。 不远处,谢二老爷带着谢相寒对着穆卿尘道谢。 “世子,小心!” 恰在此时,一个匪寇突然挣脱束缚,夺过士兵的刀刺向穆卿尘。 谢相容身体比脑子快,抬手射出方才没射出去的弩箭。 下一瞬,一杆长枪贯穿匪寇,带着他的身子砸在谢相容身边,重击之下,鲜血喷溅在谢相容脸上身上。 谢相容只觉一滴滴腥血粘附在她身上脸上,将她身上的热度一点点吸走,让她指尖发冰发凉,周身突然安静下来。 “阿容!” 没来及护着女儿的谢二夫人流着泪,紧紧抱着谢相容,颤着手替她擦着血迹。 “阿容,没事没事,咱不怕。”谢相寒几步窜过来,搓着谢相容手臂,助她回温。 “阿容,回神。”慢一步的谢二老爷看着女儿呆木的样子,摸着她的头,心疼不已。 谢相容只觉阿爹阿娘兄长的声音,似来自遥远亘古,慢慢钻进她的耳朵,随之带来一股暖流,将她从冰层中解冻出来。 谢相容慢慢恢复知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穆卿尘带着侍从过来致歉。 “抱歉谢姑娘,事态紧急,我没注意到您在这边。”侍从态度诚恳,可即便注意到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掷出长枪。 毕竟,人与人的命,还是不一样的。 谢相容垂眼躲过穆卿尘的视线,白着脸答道:“没事……你也是为了救人。” 穆卿尘看了眼匪寇身上插着的弩箭,盯着谢相容惨白的脸,眉宇微拧,正要移开视线,他的识海中陡然现出一个画面。 一间有些熟悉的宅院内四处披白挂素,内堂放着一口棺椁,一个黑衣男子快步走至内堂外,被一个满身素白的女子拦住。 男子站着没动,有人上前拉开女子。 女子突然挣脱束缚,朝着男子说了句什么,转身一头撞在棺椁上,没了气息。 男子对女子视若无睹,绕过她,走至棺椁旁。 随着男子的视线,穆卿尘看到棺椁里躺着一个女子,女子脖颈手上青筋凸起,显是死得很痛苦。 男子的手伸向棺椁内女子的脸。 可伸至半空,他却又停了下来。 让人封了棺盖,将棺椁抬出了院落。 穆卿尘眼前似蒙了雾,让他看不清里面人物的脸,画面戛然而止。 穆卿尘握了握手,突然出现的画面让他有些莫名,不动声色看了眼身前几人没什么变化的脸。 少女侧身垂首靠着谢二夫人,脸依然苍白,恢复了些精神,没有再颤抖,也没有奇怪的画面再显示出来。 他压下疑惑,转向谢二老爷,“谢尚书,南楚使臣约明日午时抵达京都,还请早些回去做准备。” 谢二老爷身为礼部尚书,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连连应是,又道了谢。 穆卿尘抿唇摆手,按照以往,提醒这种事他不会干,而保证进京之路安全本是他的职责。 之后,穆卿尘让侍从押送匪寇回京,顺道护送谢相容一家四口。 马车内,谢相容埋在谢二夫人怀里,内心一阵欢喜一阵悔意。 欢喜的是此次阿爹阿娘及兄长,无一人受伤。 后悔的是自己明明前脚才莫名惨死在他院子里,可刚才看到有人举刀刺向他,她还是第一时间射出了手里弩箭——虽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谢相容默默唾弃着自己,又安慰自己如此便可抵了他对五哥的救命之恩。 *** 日暮时分,英国公府门口,管事焦急地等在外面。 看见马车驶近,急忙迎了上去。 谢相容兄妹二人扶着阿娘刚下马车,就听管家通知道:“二老爷,老夫人让您和夫人带着五公子和四姑娘去一趟荣居堂。” 谢二老爷皱眉,正要推拒,谢二夫人从儿女跟前走开,拉了拉谢二老爷。 荣居堂内,谢老夫人蒋氏端坐高堂,左右两边各围绕两个孙子孙女。 英国公夫人韩氏坐在一旁,儿媳顾氏站在她身后,谢三老爷与谢三夫人宁氏坐在另一边。 英国公府三公子、三房长子谢相宴奉承着老夫人,“祖母福气好,孙儿多在祖母跟前靠靠,连睡觉都香了。” 谢老夫人被哄得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谢相容一家四口走进室内,室内众人肉眼可见地收回了笑意。 谢相容转头与撇着嘴的谢相寒对视一眼,抿了抿嘴角。 她没想到那个侍从竟然专程来英国公府走了一遭,这样,祖母这边定然也会更加麻烦。 谢老夫人将几人从上看到下,皱眉问道:“你们遇到匪寇,是金阳王府的穆世子救了你们?” 谢老夫人语气生硬,众人习以为常。 “是。”谢二老爷皱眉应了声是。 穆世子不来,他们纵使受点伤也能脱困,可人家的恩情,他否认不了。 谢老夫人似乎很满意,“既如此,明日还需去金阳王府向人家道谢。” “母亲,月姝和阿容受了惊,需要修养。”谢二老爷再次皱眉。 谢老夫人显然不满,脸色一沉,做了决断,“那就后日过去,谢礼由府内出,老大媳妇准备。” 谢老夫人拍了拍身边不停使眼色的孙女,“我知道你要忙礼部的事,后日让老大媳妇带着你媳妇他们去,道个谢还拖拖拉拉,不要让人家看轻了我们。” *** 短暂休息了一日,早膳后,谢相容拿着手里镶满宝石的短刃,目光复杂。 阿爹说府里的礼物是府里的礼物,他们自己也得准备。 她手里的短刃是二哥寄回来送给她的,说是北狄之物,可以拿来把玩,也可以防身。 上一世,她为救五哥,将它献给宣王世子,穆卿尘知道后,道了句可惜,语气不乏叹息,想来是喜欢的。 半晌,谢相容叹了口气,合上礼盒。 英国公府门外,谢老夫人有意张扬,光谢礼就准备了一整车。 谢相容知道祖母是有意攀附金阳王府,才让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去道谢。 她看了眼一脸兴奋的谢相宴兄妹二人,思绪惆怅。 祖母前一世就是硬攀没攀附上,才恼羞成怒,将错处都归在了二房身上。 这一次,他们二房的态度的是明确的。 可也不能太刻意,与穆卿尘相关的事不能有任何异常,那个人,太过警敏。 半盏茶的时间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金阳王府行去。 第4章 没有任何留恋 金阳王府门外,早一步得了消息的王府管事等在外面。 看着一行几辆马车,及马车外伴行的两个少年缓缓靠近,管事眼角嘴角直抽,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展现出一张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 下了马车,谢相容跟在阿娘身后,悄悄抬眼看去。 金阳王府作为大周唯二的异性王府,坐落于京都最繁华的地界。 府门外雄踞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雕梁匾额上,“金阳王府”四个大字,气势磅礴,苍劲有力。 谢相容收回目光,心绪很复杂,上一世道谢时,他们二房的人都没来。 这是她头一次,不是以仰望的姿态看这座王府。 管事引着众人走过宽阔的庭院,穿过一条直通深处的小径,经过一座假山又过了座桥,穿过月洞门,到了一处待客的内厅。 厅内,金阳王妃端坐高堂,周身华贵不失端庄,正含笑与身旁女子说话。 这女子便是苏槿歆,金阳王妃心中的世子妃人选。 谢相容是从不曾见过她这般亲善模样的,在她的印象里,金阳王妃待人一直都是极疏离的冷。 穆卿尘疏冷的性子似乎就是随了她。 她不禁悄悄看了眼苏槿歆,她坐在金阳王妃身侧,姿仪甚美,细看与金阳王妃有几分相似之处。 前一世,元宁公主和亲后,穆卿尘在南境待了两年,回来就找上了她,后来苏姑娘去了何处她没有印象。 金阳王妃见一众人涌进客厅,极快地皱了下眉,收回脸上浅淡的笑意。 无论是眼神还是态度,都变得极其冷淡。 眼见金阳王妃没什么反应,金阳王府二房夫人郭氏忙起身迎上来。 进了内厅,英国公夫人稍显热情道:“阿容,阿寒,你们兄妹几人快过来拜见王妃。” 谢相容上前,兄妹几人排成一排,见了礼,说了道谢的话,却迟迟等不到金阳王妃回应。 谢相容因习惯而脸色从容,英国公夫人有些难堪,谢二夫人却是皱了皱眉。 半晌,金阳王妃淡淡开口,“阿尘总管京畿防卫,既有匪寇作乱,他出手救人才合理。 “南楚使臣进京在即,若生了乱,岂不叫南楚笑话。” 谢相容听得出她话语里带着的嫌恶,也看到了三房兄妹脸上的羞恼,前世或是因此祖母他们才断了攀附之心…… “哪位是二房的姑娘?”金阳王妃接着问。 熟悉的清冷声让谢相容心里一跳,她缓缓走出,从容地屈了屈身,谨慎答道:“回王妃,是我。” 金阳王妃并不接话,打量着她,京都有如此恣仪的女子,她竟从未见过。 可惜的是这张脸太过张扬,且用在了她儿子身上。 “听说,你当时为救人,受了惊吓?”金阳王妃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口。 谢相容知道金阳王妃不是随意关心人的性子。 她要问的是她救那人怀有什么目的,而不是关心她是否受了惊吓。 金阳王妃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道:“你既救了我儿,便收下王府的谢礼吧。” 在她的示意下,苏槿歆端着一个精巧的礼盒递了过来,“多谢姑娘出手襄助世子。” “见过世子,五公子。” 谢相容推拒的话还没说出口,侍女问候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穆卿尘一身修身玄衣大步踏进来,身后跟着一身宝蓝色锦袍的金阳王府五公子、二房二公子穆卿安。 苏槿歆脸上含了笑,谢相容不想见他,垂首敛眸,侧身退往一边。 正主来了,自然要向正主道谢。 精神不太好、一直没说话的谢二夫人领着儿女,拿着谢礼,郑重却冷淡地向穆卿尘表达了谢意。 老夫人一心攀附,她却不想让女儿嫁入眼高于顶的金阳王府。 方才金阳王妃审视她女儿的目光让她很是不喜。 穆卿尘神色不变,略过众人,语气比之金阳王妃更显冷冽,“我当时就说了,救人是我的职责,谢二夫人不必言谢。” 话音一转,他突然眯眼含着丝忌惮看向谢相容。 “再者,谢四姑娘当时也算救了我,正好相抵。” 听他提及自己,谢相容抬头瞬间,将他眼底那丝未来得及敛尽的警惕收入眼底。 心底酸酸麻麻的,不知什么感觉。 理智上,她对金阳王府没有任何留恋,这一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于是她实话实说,“我并未做什么,只是没添乱而已。” 穆卿尘缓缓收回目光,淡淡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苏槿歆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热络道:“世子说的是,有就是有,还请谢姑娘收下谢礼。” 谢相容知道苏槿歆是怕她借机缠上穆卿尘,她亦不想再与金阳王府扯上关系,便收了谢礼。 道了谢,主人家态度冷淡,谢二夫人起身告辞。 客人一走,穆卿尘也没停留,转身离开了内厅。 苏槿歆脸上闪过失落。 金阳王妃浅笑安慰,“你别担心,他就是这么个性子,等南楚使臣离开,我便做主定下你二人的婚约。”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是担心他犯倔的。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除了他自己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之后,金阳王妃带着苏槿歆核查登记谢礼,以归入库房。 却在看到英国公府两位姑娘的画像时沉了脸。 *** 穆卿尘离开后,去了外书房处理公务。 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穆卿安手里肩上、甚至是嘴里都咬提着一个礼盒,挪动着往里走。 穆卿尘放下手里的笔,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 穆卿安见他沉了脸,三两下将东西放下,转身以自我保护姿态对着穆卿尘。 悻悻道:“二哥,我不是故意不敲门的,这些都是英国公府二房送的谢礼,放在客厅没人管,阿娘让我给你送过来。” 穆卿尘抬眼瞪他,所以管事们是做什么的? 穆卿安再次尴尬发笑,“二哥,是这样的,南楚使臣不是来了,我也想去见见,顺便告诉他们,以后对元宁公主好一些。 “还有,你得小心英国公府,方才不知哪位姑娘,看着你像狼看到肉呢!” 穆卿尘蹙眉,“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旁的不需你操心。” 见穆卿尘没有理他的意思,穆卿安很有眼色地拍屁股走人。 书房内,穆卿尘看着堆了一书案的东西皱起眉宇,起身提了两手东西往另一边放,却不想一个礼盒脱落在地。 穆卿尘眼睛微眯,他记得这个礼盒道谢时是谢相容捧在手里的。 他鬼使神差地蹲在地上翻过盒子,拿出里面的一本书——《兵策》。 第5章 也不过如此 谢相容最后还是没舍得那把短刃,她觉得比起穆卿尘的喜欢,现在她自己更需要它。 于是她将自己从五哥那儿抄写的一本兵法,另投其所好当做谢礼。 可穆卿尘翻了翻《兵策》,再看看已经空了的礼盒,脸色突然冷下来。 《兵策》乃是前朝著名兵法家所著,后被人损毁,极其难寻,南楚人对它极为推崇。 全书一共五部,恰逢南楚使臣入京,谢四姑娘不上不下,只送他第三部是什么意思? 示好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想及谢老夫人之前不择手段想将长孙女嫁给他的事,看一眼桌上捡来却颇觉熟悉的弩,再想到谢相容快速射出弩箭的行为及方才她冷淡的态度。 又见书内字迹虽娟秀,却柔中含坚,显是谢四姑娘自己抄写的,他将书掷于一旁。 脸色瞬间变得更冷,礼部尚书的女儿,言行不一,也不过如此。 *** 谢相容自是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没送到人心坎上,甚至被人误解她的用意。 回了英国公府,谢相容兄妹二人将精神不济的阿娘送回樨香院。 谢相寒催着谢相容回了她的朝槿阁。 他对于谢相容的预知梦十分焦虑,且明显上了心。 “阿容,改日我带你去相国寺拜拜,咱们得告诉菩萨,这次是咱们不懂事,不是故意说出来,让菩萨不要怪罪。 “若是菩萨真要怪罪,那五哥去挣些功德与他换。” 谢相容突然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五哥本不是信佛之人。 她不敢想象,当时在北境的五哥听说她出事,会变成什么样。 他会不会与穆卿尘拼命,而穆卿尘一气之下,会不会…… 过于残忍的结果她不敢想,可自重生来深埋心底的情义到底变了变。 谢相寒手忙脚乱地安慰红了眼睛的妹妹,老夫人突然派人喊他二人过去说话。 荣居堂内,谢相容满脸哑然看着谢老夫人。 她让她去讨好接近穆卿尘与金阳王妃? 见她不搭话,谢老夫人皱眉,“穆世子亲口承认了你对他的相救之恩,金阳王妃也主动关心了你。 “你主动亲近他们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难为你了?” 她的两个儿子都平庸,长子在恩施的四品将军位置上已经待了几十年,次子只是个小官。 长孙女后面虽嫁入东宁侯府,可对国公府到底没多少帮扶。 二房长女谢相宜更是嫁了个寒门书生,英国公府急需权贵提拔。 谢相容沉着脸看了眼一旁垂着眼的大伯母,明白是因为大伯母她们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所以祖母才找上了她。 不然,这等能攀附上权贵的好事,怎会轮到他们二房的人。 谢相寒可没什么耐心,大声道:“祖母,对穆世子来说,没添乱就是帮忙,还有金阳王妃,哪里是关心,分明是警告!” 谢相寒怒视谢大夫人,连他都听出来了,心明眼亮的大伯母会听不出来? 谢相容拉了拉五哥,看向谢老夫人,“祖母,金阳王府门槛太高,不说本无恩情,他们不是我能接近的。” 更何况,她本就想远离他们。 谢相容说完行了礼欲拉着五哥退出。 “站住!”谢老夫人一声怒喝。 见二人站定回望过来,谢老夫人又缓了神色,“金阳王府的事容后再说,明日晚上,宫中要为南楚使臣设宴。 “宴会上,京中才子贵女需献艺,你二人也好生准备一二。” 说完摆了摆手。 出了荣居堂,谢相容神色凝重,在谢老夫人这里,只要能和权贵攀上关系,她不论手段,不计后果。 谢相寒安慰道:“阿容,你别怕,五哥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欺负的。” “姑娘,褚姑娘她们来看您了,已经在朝槿阁等着了。”这时,等在外面的玉扣见人出来,上前道。 谢相容遂转向谢相寒,“五哥,你去看看洪先生他们吧,我先去见客,旁的之后再说。” 洪先生他们正是那些武夫,受了伤,正在京中修养。 *** 朝槿阁内,谢相容刚踏进院子,一道身影翩然而至,紧紧抱住了她。 “阿容妹妹,快一个月没见了,快让我抱抱,你有没有受伤,这两天歇得怎么样?” “阿悦姐姐。”谢相容答话后回抱她。 这位是京中待她不输阿娘阿姐的闺友,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与阿爹是同年至交。 可惜,上一世,同样被卷入春闱舞弊案,不得善终。 “好了褚姑娘,你这样抱着阿容,倒显得我们来看阿容的诚意不足了。”有人笑着接话。 “阿君姐姐。” 谢相容抬头打招呼,这位是靖安侯次女程令君,她二哥被靖安侯捉去做了女婿,二人便开始交往起来。 谢相容跟几位贵女见过礼后,领着人进了院内一间花厅,让人上了茶水点心。 客气了几句后,有人迫不及待开口,“阿容,听说你们早上去金阳王府道谢去了?” 说话之人是大嫂顾氏的堂妹顾清媛,其她几人纷纷看向谢相容。 褚恒悦不满,“你们到底是来看阿容的,还是来打听穆卿尘的?也没见你们关心关心阿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 程令君同样面带不喜。 顾清媛忙接话,“我自是看出阿容精神不错才问的。” 已然开了话头,褚恒悦挤眉弄眼问道:“阿容,见到金阳王世子没有?感觉他怎么样?” 谢相容假装很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道:“冬日吃冰饮是什么感觉,见他就是什么感觉。 “而他本身,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能释放强压,让人靠近不了。” 祖母那边她防不胜防,她不介意让这些贵女将她的态度传出去。 程令君追问,“阿容妹妹不喜欢?” 谢相容摇头,喜欢不起。 褚恒悦手一挥,豪气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京都好男儿多得是,阿姐带你好好选就是。” 有人讽刺,“阿容姐姐好高的心气儿,竟然连穆世子都看不上。” “怎么说话呢?”褚恒悦接话,“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看你就是嫉妒。” “可不是,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程令君跟着说。 有姐妹相护,谢相容只是冷眼看着讽刺她的人——翰林院学士次女,蓝芸。 她阿爹前世亦是春闱负责人,最后却全身而退。 一众人又留了会,说了说次日宴会献艺一事,褚恒悦见其余几人不时将话题往穆卿尘身上引,只觉无聊,遂起身告辞。 谢相容亲自将一众贵女送出府门。 翌日午后,谢相容中规中矩穿了一件蜜色襦裙,扶着精神恢复些,坚持要带女儿去宫中赴宴的谢二夫人上了马车。 第6章 五年内,我定接她回京! 因有使臣在,此次宴会规模空前宏大。 正阳门外,各府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队,以待宫中搜检,防止有人带不明物或凶器进宫。 女子这边,几个老练的嬷嬷指挥着宫女搜身,见嬷嬷点头后,谢相容转身走向一旁的阿娘,朝里面等着的褚恒悦挥了挥手。 “把人拦下!”忽有嬷嬷高呼。 谢相容转头看去,她的三姐姐谢相宓满脸通红,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正躲着不让人靠近。 一个宫女利索地抓过她的手,扳开她的手指,将东西取出来呈给嬷嬷。 嬷嬷打开后闻了闻,脸色骤变。 她挥了挥手,有人上前,谢相宓立时大喊,“祖母,救我!”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谢老夫人连忙过去,“嬷嬷缘何要抓我孙女?” “还请谢老夫人自己看。”嬷嬷并未被她的气势吓到,将小瓷瓶递给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狐疑着接过闻了闻,知道是什么后,瞪了眼谢相宓后立即笑着走向嬷嬷,“嬷嬷,小孩子不懂事……” “是四妹妹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时谢相宓指向走近的谢相容尖声打断她的话。 谢相容皱眉,阻止了要说话的阿娘。 迎着谢相宓恶毒的视线,开口道:“我给了三姐姐什么东西?能让三姐姐直接被赶出宫门?” 谢相容对她既蠢又坏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将此事闹大对她对英国公府有什么好处? “发生了何事?”这边动静太大,穆卿尘带人过来查看。 嬷嬷上前禀明事由。 穆卿尘见又是英国公府,蹙眉沉了脸色,目光冷冽地扫视一圈。 “穆世子,真的是四妹妹给我的,你相信我!” 谢相宓突然朝穆卿尘跑了几步,之前护送匪寇的侍从陌寻面无表情横剑挡在她面前。 “穆世子,阿宓性子柔顺,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此事定然有误会。” 谢三夫人见穆卿尘过来,心里一慌,忐忑接话,言外之意,她女儿说的是实情。 谢二夫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见三房母女将水往她女儿身上泼,谢相夫人装聋作哑。 将谢相容护在身后,怒道:“谢相宓,你自己心思不正,为何要赖给你妹妹?” 谢二夫人声音之大,让穆卿尘的视线随之落在那个一脸平静的少女脸上,诡异的画面再次出现。 宫墙之地,满目肃然,几个衣着鲜亮的女子,围堵着一对主仆,指着地上一支断裂的白玉簪指指点点。 被侍女护在身后的女子似乎反驳着什么。 可前面几人充耳不闻,手指头快戳在她脸上。 拉扯间,女子的披风被扯踩在地上,接着女子被推倒在地,一众女子随之扬长而去。 女子似乎崴了脚,由侍女扶起,又捡了披风穿上,慢慢往远处走去。 女子身形单薄,背脊挺得直直的,孤影萧索…… “世子,你看在我四孙女救过你的份上,就饶过我三孙女吧。”谢老夫人见他目光落在谢相容脸上,心里一喜,将谢相容往前一推。 穆卿尘闻言,满含探究与质疑的视线,凝在快撞到他身上的谢相容脸上。 他昨日专程回府,除了确认是否还会有画面出现,就是为了跟英国公府撇清关系。 现下他倒有些怀疑那画面是不是这位谢姑娘动了什么手脚。 谢老夫人的声音引来太多视线,穆卿尘的眼神太冷,谢相容蹙眉,只觉背脊一寒。 “我没救过世子,只是没添乱而已。”她解释了一句,镇定道:“此事不是我做的,我愿意配合调查。” 前世嫁给他后,她瞬间就被京都贵女排挤隔离开来,这种场面她经历过很多次了。 这一次,阿娘在身前,阿兄和好友在远处等着,她没什么好怕的。 “不用去调查了,我可作证,此事乃谢三姑娘所为,与四姑娘无关。”一道清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穆卿尘敛眸淡淡收回视线,转头望去。 来人肯定道:“昨日申正左右,是谢三姑娘的侍女在紫金阁买了此药。” *** 宫门口放行后,被禁军拦着的谢相寒与褚家人迎了上来。 一番关心问候罢,众人前往设宴的紫极殿。 途中,褚恒悦拉着谢相容咬耳朵,“阿容,刚刚那位公子就是荣国公世子闻璟,太后侄孙,跟穆世子齐名人物之一呢。” 谢相容点头,闻世子她自是认识的,前世,他是唯一一个数次帮她,却没借机索要回报的人。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到了紫极殿外,二人分开,随着内侍走进殿内。 此时恰逢最后一缕夕阳照进殿内,紫极殿上下浮光跃金,气盛至极。 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以景泰帝为首的贵人们踏进紫极殿。 见过礼后,景泰帝与景皇后高坐御案后,左右两边坐两位贵妃。 谢相容悄悄抬眼看去。 御案十阶之下的高台上,右侧坐着南楚前来迎亲的使臣,明王世子及南楚帝最宠爱的陶然公主,几位皇子公主陪坐左右,左侧则是穆卿尘等人。 穆卿尘身侧有一女子,气势姝华,眉目英气——便是敬阳长公主的女儿,元宁公主凌楚。 穆卿尘在边境守护了近五年的人。 突然,谢相容察觉到一道凌冽的视线,转头一看,穆卿尘满含警告地看着她。 谢相容从容低头躲过视线,她知道是宫门口祖母的话让他生了厌。 不过,她现在并不在乎他的看法。 雅乐声起,酒香扑鼻。 一曲罢,只听那位明王世子叹息,“北周的酒太过甜腻绵软,在我大楚,只有不擅酒的闺中女子才喝这种酒。” “堂兄可莫要什么都推到闺阁女子身上,大楚何时有这种甜水?”一旁的陶然公主笑着接话。 又看向元宁公主,“嫂嫂入了我大楚,可得好好适应一段时间呢。” 荣国公世子闻璟满面和气,“情报只道南楚人身形不高,不擅饮酒,这才特意备了甜酒,如此,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来人,快给明王世子和陶然公主换酒。” “南楚如何,我去待几年,回来自会著书立说,以供大周百姓赏读。”元宁公主端起一杯酒,“这一杯酒便由我来敬二位。” 明王世子不赞成地啧啧叹气,“还请公主放心,我大楚是不会将战败国的和亲公主遣送回国的……” “五年内,我定会接她回京!”穆卿尘冷肃迫人的声音打断他。 第7章 谢姑娘莫要紧张 在明王世子略显惊讶的目光下,他接着道:“所以,在南楚你们最好尊着她,敬着她,护着她,不要让她受任何伤任何委屈。 “否则,我不介意率军踏平你大都城。” 穆卿尘的气势让众人浑身一震,殿内气氛顿时又涨上来。 从定下元宁公主和亲开始,就有传言流出,说元宁公主原与金阳王世子青梅竹马。 看穆世子的反应,这传言应是真的。 谢相容想起前世他请旨接人的一幕,胸口闷的难受,她看了眼那个一脸认真的男子,低头拿起块糕点小口咬着。 原来他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人的,之前不做,只是不愿。 在她的印象里,他很少在人前说这么多话。 接着明王世子满含叹惜的声音响起,“穆世子与元宁公主情义感人,可惜你们北周定了元宁公主嫁我大楚。 “不过元宁公主之后便是我大楚人,元宁公主的喜怒哀乐,想必元宁公主的夫婿、我大楚的策王殿下自会顾及。” 明王世子语含挑拨与挑衅,景泰帝淡淡扫了眼金阳王府的人,穆卿尘视若无睹。 谢相容知道,大周与南楚连年对战,只是近几年大周灾祸频发,税收不足且要多处免税贴补,国库空虚。 不然朝廷不会同意和亲,至于为何是元宁公主,谢相容便不知情了。 和亲一事定得匆忙,她们一家还在江宁,阿爹突然收到朝廷快马加鞭送过去的信,这才带着他们快速赶回京都。 见穆卿尘不接话,明王世子突然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景泰帝,“请问陛下,北周可有擅画之人? “小王第一次来北周,若是有人能替我作一幅画让我带回大楚就再好不过了。” 谢相容心口一跳,突然升起股不安,悄悄低了低头。 景泰帝看了眼明王世子,视线随之往下一扫,底下众人也随之低下头,各自忙碌起来。 明王世子自是注意到了这一幕。 笑道:“难不成诸位都不愿意为小王作一幅画?” 闻璟见景泰帝脸色不好,笑着接话,“不知明王世子要作一幅怎样的画?如此他们才敢毛遂自荐不是?” “就是作一幅小王在殿内的画而已,不用太复杂。”明王世子笑得和善。 闻璟心里一沉,前来赴宴的多是勋贵,就是喜画的也多喜山水、花卉,即便有人能画,此时也不会主动站出来。 明王世子显是有意羞辱大周。 底下有人开口推荐,“褚祭酒画风独特,不如让褚祭酒来作画?” 褚祭酒在心底骂了句,起身道:“回陛下,臣的山水画还看得下去,臣愿为明王世子赠一幅我大周辽阔壮景。” 景泰帝似是应了声,摆了摆手。 接着又有人站起来,“陛下,臣女愿为陛下推荐一人。” 站出来的女子是苏槿歆,谢相容心里的不安再次加剧。 果然,下一刻便听她答道:“臣女推荐礼部尚书之女谢相容,臣女见过谢四姑娘的画,画工甚好。” 苏槿歆想及有人说谢四姑娘看不上穆卿尘的话,又想到昨日看到的谢四姑娘戏水图,遥遥看了眼谢相容。 谢相容察觉到,刚回视过去,景泰帝已开口,“礼部尚书之女何在?” 谢相容安慰一眼阿娘和五哥,端正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跪地行礼,“臣女参加陛下。” 景泰帝免了礼,看了眼底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明王世子却似很是满意,惊叹道:“谢姑娘真乃绝色佳人,她一站出来,殿内顿失颜色。” 看着近处几位贵女变了脸色,他又接着道:“小王听闻礼部尚书擅画玉兰,却独独为其夫人作过不少画,她既是他的女儿,画技定然不差。” 穆卿尘一直注意着殿内动静,听他提起如此隐秘之事,抬眼看了看他。 明王世子有意,景泰帝想了想也没拒绝,谢相容自然拒绝不了。 她只是想不明白,她从未得罪过苏槿歆,她为何要推她出去。 很快有内侍抬着画案及画料置于殿中央。 褚恒悦以为是自己炫耀画作导致,此时很是自责,“陛下,臣女请求替阿容妹妹研磨。” 闻璟亦站起身,“陛下,臣也想去观摩一二。” 景泰帝看了眼闻璟,点了点头。 见谢相容等人已做好准备,台阶之下苏槿歆准备献舞,明王世子起身站在高台边上,一手在背后,一手立于腹前,微侧了侧身。 从谢相容的角度看去,明王世子的身形将景泰帝遮了大半。 闻璟皱了皱眉,开口却是声音温润,“谢姑娘莫要紧张,尽你所能便是,只是陛下那边还需多加顾及。” 温和的声音让谢相容不觉放松下来,她点了点头便提起笔。 气氛使然,谢相寒顾不得殿前献艺,紧张地咬着指甲,谢二夫人担忧地盯着女儿。 殿前苏槿歆舞姿优雅,伸和有致,不时看向台阶上扫视殿内的男子。 谢相容身边,褚恒悦负责研磨,闻璟根据她需要接笔递笔。 闻璟递过笔,默默看了她一眼,内心有些惊惑。 她的画线轮廓铺满了整张宣纸,布局如此之大,若是画作让陛下不满,她待会儿要如何收场? 这时,苏槿歆的舞曲至高潮,谢相容抬头将这一幕记下,开始描勒苏槿歆的身形。 殿前舞曲罢,又换了人弹琴,等有人抱着琵琶下去时。 谢相容换笔沾了彩墨开始描绘。 四下渐渐有人坐不住,失了耐心,悄悄低语,“怎还未画好?” “张大人若上去,定然很快下来。”褚祭酒呷了口酒,撇他一眼。 说完不顾那人黑了的脸,又恍然般摇了摇头,“我忘记了,你根本就上不去。” 接着,一连几天住在礼部衙门、方才在筹备宴后烟火事宜的谢二老爷,听闻自己女儿被逼作画,匆忙赶了过来。 见礼后,景泰帝摆手让他坐下,他只能坐在谢二夫人身边,隐含担忧看了谢相容一眼。 二人的动作都不小,谢相容心里一阵暖意,手下更加认真。 端坐高台上的穆卿尘也一直注意着这边,他看着闻璟脸上的神情由惊疑渐渐变成惊艳,到一脸欣赏及敬服地看着谢相容。 盯了半天,他从谢相容认真的面容上淡淡收回视线,低头和元宁公主说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谢相容稍显满意地放下笔,暗暗揉着发酸的手腕。 一盏茶后,闻璟抬手让人将画作捧了上去。 景泰帝看了一眼,神色没什么变化,内侍将画作面向众人展开。 底下众人的视线落在画作上,顿时,殿内吸气声四起。 第8章 谢四姑娘,世子有请 画上景泰帝端正威严,他的背后一条金龙欲呼啸而出,一对龙目气势摄人。 景泰帝下方明王世子持身而立,矜贵从容。 细看,两侧为首的穆卿尘冷冽扫视着下方,陶然公主神情傲然。 殿前,跳舞之人跃然而起,披帛飘逸如风,两边的人看着舞蹈,表情惊叹。 苏槿歆见画上明显将自己当做舞女,不由蹙眉,看了眼殿中央的谢相容。 谢相容忐忑间,就听景泰帝夸赞道:“谢爱卿教养了个好女儿。” 谢二老爷情绪复杂,起身后站在谢相容身前,揖礼道:“小女才疏学浅,让陛下见笑了。” 明王世子敛眸看着已经交到他手里的画作,“谢姑娘果然没让小王失望,不知小王可有荣幸邀谢姑娘再为小王画几幅?” “倒是巧了,我也想请容妹妹为我作几幅画。”元宁公主跟着开口。 谢相容抬头,正好对上她柔和含笑的目光……及一旁面无表情的穆卿尘。 她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景泰帝,这二人,她给谁都不想作。 景泰帝却只道先去凤凰台观看烟火。 出了紫极殿,谢二夫人不顾谢老夫人不时警告的眼神,心疼地替女儿揉着手腕,谢相寒与褚恒悦替她捏着肩膀。 “谢四姑娘。”此时有人喊她。 谢相容转过身,闻璟递上几瓶药,“这几瓶药谢四姑娘先带着,可助你缓解手腕及肩周酸疼。” 闻璟目含关切,他亲眼见证一幅画作完成,比旁人更能感知其中辛苦。 谢相容心里不由一暖,得到阿娘许可,接过药,道了谢。 到了凤凰台下,谢相容和褚恒悦正欲上台阶,陌寻将她二人拦了下来,“谢四姑娘,世子有请。” 谢相容皱眉抬眼看他,陌寻未给她开口的机会,“已经知会过谢二夫人了。” 说完侧身让过另一条通道。 二人拒绝不过,跟着他上了台阶。 凤凰台本是观景台,越往上,视野越开阔。 行至三楼一个拐角处,谢相容率先看到栏杆边注目远望的穆卿尘,心底一紧,不由脚步一顿。 “阿容,怎么了?”紧跟着她的褚恒悦骤然撞在她身上,忙问道。 穆卿尘听到动静,转身走至谢相容跟前,将脸往前凑了凑,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她。 他眼里的审视,让谢相容心口不禁突突起跳,身后的手紧紧抓着褚恒悦的衣袖,眼里带着防备。 穆卿尘紧盯着谢相容背后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栏杆外推了推。 “啊!” 谢相容上半身都倾斜在栏杆外,吓得尖叫一声。 “穆世子,你这是干什么?”褚恒悦喊了一声,赶忙去拉谢相容。 穆卿尘见谢相容并无其它动作,一把将谢相容扯回来,推给褚恒悦。 “不知我可是得罪过穆世子?”谢相容含怒。 前世她受恩在前,最后死在青蕖院,她也没想追究,可这一世,她并未得罪过他。 三楼的高度,若他当真松手,她绝无存活的可能。 穆卿尘看着怒视他的谢相容,皱了皱眉,语气幽冷,“明日我会派人接谢四姑娘去净月山庄给元宁公主作画,谢四姑娘做好准备。 “但也请谢四姑娘不要再使什么手段,也不要把主意打在元宁公主身上。” 话说完后,他转身离去。 “这什么人啊?”褚恒悦抱怨道,“阿容,你没事吧?” 谢相容眨了眨眼睛,快速平复汹涌起伏的心绪及胸口处的憋闷之感,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顾她的感受。 见两人平复好心绪,一旁的陌寻咳了一声,“谢四姑娘,褚姑娘,我送您二人过去。” 褚恒悦瞪了他一眼,还是跟着他往前走,毕竟她二人并不熟悉此地。 待二人听到人声时,谢相容抬头,刚好看到栏杆边的两道身影。 男子身形挺括,婉若松伫,女子背影直挺,婉若修竹,男子正侧首听着女子说什么。 任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二人及其般配。 她回头看了眼陌寻,似在问他,为何将她二人带到此处。 “阿容妹妹,阿悦妹妹。”正在此时元宁公主的声音响起。 她上前两步,扶起要行礼的二人,语气和善,“路上可是耽搁了?烟火可快要开始了。” 谢相容抬头看她,“穆世子方才说明日接我去净月山庄给公主作画,让我不要借机把主意打在元宁公主身上。” 至于别的,她不知道怎么说。 元宁公主一愣,回头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穆卿尘。 笑了笑,“原来穆世子已经说过了,明日我在净月山庄设宴,想邀请二位妹妹一同去。 “至于要不要作画,看阿容妹妹的休息情况,明日再说,别的,你莫要理他。” 她伸手拉住谢相容手腕,轻轻捏了捏,“阿容妹妹,手腕酸不酸?” 元宁公主脸上带笑,语气含忧,话里关心之意明显,谢相容心里因穆卿尘聚起的气散了散。 “谢公主关心,方才已经用过药了。” 元宁公主应了声“好”,拉着她的手走到栏杆边,从侍女手里拿过几瓶药。 “我让侍女给你拿了几瓶药,回去先用温水泡泡,再涂药让侍女给你按按。 “放心,我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作画。” “嘭!” 恰在此时,一道烟火在深邃的空中炸开,映亮她的半边脸。 谢相容只看到她眉目精致、面容清和,唇角含着温煦笑意,并未因她语气生硬而生气。 且她眼里的关怀不似作假,谢相容心底一软,不由心疼起这个不日将独自去南楚和亲的公主。 无论如何,她与穆卿尘的恩怨与元宁公主无关。 谢相容接过药,真心实意道了谢。 察觉到她态度变化,元宁公主笑了笑,看向远处。 夜幕中,一簇簇、一朵朵烟花接连绽放,最后跳跃着、闪烁着,又重新归入黑夜。 过了会儿,景泰帝与皇后及一众后妃重臣提前离场,凤凰台上突然喧嚣起来。 褚恒悦兴奋地拉着她往边上走。 突然,谢相容只觉背后被人一推,因久站而有些僵硬的腿没站稳,人便倒了下去。 眼看要撞在栏杆上,有人一手握着她手腕,一手揽着她的肩,快速将她带了起来,然后旋身将她推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谢相容惊慌抬头,见抱着她的是元宁公主。 她脸上带着担忧,她身后的穆卿尘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 谢相容赶紧站好,再次向元宁公主道了谢,往身后看了看,却是既没看到拉她起来的人,也没看到褚恒悦。 她刚要过去,发髻微有些凌乱的褚恒悦快步走过来,“阿容,我方才被人群挤过去了,你没事吧?” 谢相容摇了摇头,就见闻璟押着一个面生的侍女折回。 第9章 一把将她给拉了进去 谢相容上前屈膝行礼,郑重道谢:“多谢闻世子相救。” “谢姑娘不必客气。”闻璟忙抬手将她扶起,“今夜是我负责凤凰台防卫,若是有人在此处伤了人,反倒是我失职。” “是我未能发现异常。”他说着抬手作揖,歉疚道:“该是我给谢姑娘道歉。” “不关闻世子的事。”谢相容摆手虚扶,语气诚恳。 闻璟指着一旁的侍女,神情凝重,“方才是她推的你,我这边查清缘由后,会第一时间告知谢姑娘。” 说完挥手让人将侍女押了下去,他自己站在谢相容身侧,注视周围。 穆卿尘方才见闻璟在一旁,本就没想救人,只盯着谢相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面容冷凝。 她才作画浇灭南楚使臣的嚣张气焰,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对她下手,南楚的手未免伸得太长。 “阿容妹妹可是吓到了?” 一直注意着她的元宁公主轻轻掰开谢相容紧握的手,感受到她手心湿黏,关切问道。 谢相容摇了摇头,她这会没有说话的力气。 元宁公主知道事情严重性,开口道:“阿容妹妹今日大放异彩,怕是有不少人眼红。” 在谢相容略有些疑惑的神情下,她将一旁的侍女推给她,“这是银翘,近几日便由她跟着保护你吧。” 元宁公主坚持,闻璟相劝,穆卿尘无所谓,谢相容只好带着银翘回了英国公府。 *** 此刻,荣居堂内,气氛冷凝。 谢二老爷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回府歇息,却在路上听儿子说了侄女污蔑闺女,老夫人冷眼旁观,甚至是想坐实闺女罪名及推出闺女一事。 若非闻世子的暗探早有察觉,又及时出来作证,便是他女儿什么都没做。 捕风捉影的事情传出去,那名声可不就毁了? “母亲和三弟打算包庇侄女吗?”谢二老爷怒不可遏。 谢老夫人脸色黑沉,谢三老爷同样沉着脸,“二哥急什么,阿容这不是没事?今日还好好出了风头呢,反倒是阿宓名声尽毁。” 他今日在工部忙着搭烟花架,没能入宫。 谢相宴嬉皮笑脸,“四妹妹今日一鸣惊人,怎么刚回府就找自家人麻烦?” “呸!你自己妹妹无耻在先。”谢相寒反驳,“阿容如何是阿容的本事,有本事和给自己讨公道矛盾吗?” 谢三夫人含泪抱着一言不发的谢相宓。 谢相宓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宫门,颜面尽失,阴沉怨恨地盯着名声大显的谢相容。 谢相容闭眼靠在阿娘怀里养精蓄锐,明日于她不会轻松,还有穆卿尘今日的异常举动,同样令她心忧。 至于那个推她的侍女,她暂时没什么头绪,只能等闻世子调查。 谢二老爷冷哼,“南楚使臣在京都,母亲以为这事能悄悄揭过去?” “你吓唬谁呢?”谢三老爷皱眉,“阿宓今日名声已毁,你们还想做什么?” 谢二老爷冷笑,“你应该问宫里想如何……” “够了!”谢老夫人怒声打断,“阿宓先去庄子上待些时日。” “母亲……”谢三夫人乞求。 “还不是你把她惯坏了!”谢老夫人今日受了白眼,怒气正无处撒,“你可知今日因她,英国公府名声已毁?” *** 出了荣居堂,谢二老爷原本要问冯翊县雇佣武夫一事,见闺女困倦,便让她先去歇息,唤了谢相寒过去说话。 谢相容回到朝槿阁,泡了热水澡,玉扣和银翘给她涂完药按揉时,她已睡熟。 第二日天高气爽,云淡而疏。 用完早膳,谢相容正欣赏着院内尚盛开的木槿花,门房来报,金阳王府的马车来接她了。 谢相容本想装病,可想及阿爹阿娘他们,还是在阿娘的殷殷关切下,梳妆换衣。 出了英国公府,一眼就看到一辆雕刻着繁复精美图案、气派至极的马车,陌寻怀胸站在一旁。 “谢相容,你要去哪儿?”谢相容正欲上马车,谢相宓尖利的喊声传来。 她在老夫人跟前磨了一夜,都没能让老夫人松口。 此刻脸色憔悴,看见一辆奢华的马车接谢相容,顿时爆发。 谢相容今日一身绣花团纹齐胸襦裙,端庄不失华美,实在刺痛了她的眼。 她不顾身边嬷嬷的拉扯,扑上来就要抓谢相容。 银翘护在谢相容身前,在她刚扑上来时,一脚踢了过去。 “哪里来的贱奴,竟然敢踢我!”谢相宓怒吼。 谢相容皱眉,“三姐姐嘴巴放干净点,银翘姑娘乃是元宁公主的人。” “呵!”谢相宓冷嗤,“原来是攀上元宁公主了,可惜,你的靠山靠不了多久!” “啪!”谢相容上前,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 不说她此言会不会因此给她二房也带来麻烦,单就如此轻蔑侮辱一个和亲公主,她就该打。 谢相宓怒极,刚要起身,宫中传旨的内侍走了过来。 通知府内,众人接旨,又是一番折腾。 旨意有两道:一是谢相容作画有功,赏赐金银古画数件;二是皇后懿旨,英国公府三姑娘谢相宓人品不堪,有失教化,罚她去慧云庵习学三月。 谢相宓还未听完旨意就晕了过去。 英国公府后续是如何闹腾的,谢相容不清楚。 此刻,她贴着马车,神情紧绷,复杂地看着面前男子。便是上辈子,他二人都很少同乘一辆马车。 宣旨后,陌寻催着她上马车,可钻进马车她才发现,穆卿尘竟然坐在里面。 想及他在凤凰台推自己的行为,而自己目前显然得罪不起他,谢相容转身就要下马车。 穆卿尘以挨了她一脚的代价,一把将她给拉了进去。 此时,那人将自己堵在马车里,将手里把玩的几支弩箭递了过来,语气不辨喜怒,“不知谢姑娘从何处学的制弩箭?” 谢相容心里一紧,弩箭的原型是上辈子他给的,有次她不小心摔坏了,自己摸索着重新装好,便也清楚了里面门道。 可此次她分明改进过,与他给的弩箭怎么看都不一样…… 她定了定神,淡定道:“是在书里学的。” “哦?不知是哪本书?”穆卿尘追问。 他看着谢相容刻意装作淡定的模样,眼含探视,什么书能将他脑子里尚未呈现的东西记录进去呢? 他已派人去冯翊县探查过,客栈老板说他们原是头一天就要进京,突然又留了一日。 且当日也是这位谢姑娘拉着谢五公子又是四处做弩箭,又是雇佣镖行武夫。 如此,在他到之前,他们一家四口面对凶悍的匪寇,却也没受什么伤。 还有那不时因她出现的奇异画面,无一不告诉他谢姑娘有问题。 第10章 说了他又不信 听着他明显怀疑的语气,谢相容平静回视他,“是未来京都前看的,有些年头了,忘记是什么书了。” 穆卿尘极轻地冷笑一声,盯着她,“我会让人去核查,谢姑娘最好不要撒谎。” 谢相容压着心绪,镇定点头。 穆卿尘将脸往前凑了凑,又问:“谢姑娘在冯翊县为何突然准备弩箭,雇佣武夫?” 他身形高大,占据太多空间,气势又盛,谢相容有些招架不住,暗暗握紧了手。 她这行为落在穆卿尘眼里,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谢姑娘可是不方便说?”他眯了眯眼,再次道,“不知其后真相谢尚书可知情?” 众人皆知谢二老爷是凭能力坐上的礼部尚书之位,若他在京都外便能察觉到有人截杀。 那他也得重新审视那位风雅和气的谢二老爷,甚至是已显没落之势的英国公府。 察觉到他的威胁之意。 谢相容反问:“穆世子可是在审问我?” 她虽已猜到那日的行为或许会引起他的注意,却未料到是这种境况。 “谢姑娘可以这么认为。”穆卿尘往后靠了靠,语气极冷。 为了防止他日后还追着她问东问西,谢相容平复心绪,将自己做梦一事挑着说了说。 “就凭一个梦?”穆卿尘狐疑。 “是。”谢相容语气诚恳。 “我也想护着阿爹阿娘他们,所以即便是一个荒诞的梦,我也想做些防范,宁可信其有。” 怕他不信,她又接着道:“我那两日总做噩梦,世子可自去核查。” 反正她那两日总做噩梦,在冯翊县也请过大夫,知道的人不少,如何说,自是她说了算。 穆卿尘点了点头,敛了神色,不知信没信。 转了话题,“今日你便待在元宁公主身边,不要乱跑,也不要惹事。” 见谢相容皱眉,他又多说了一句,“元宁公主邀你过来,亦是在保护你,你该记着她的恩情。” 穆卿尘说完,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下了早已停下的马车。 见他警告完自己,还不忘给元宁公主邀功,谢相容轻抚扯得有些闷疼的胸口。 她已在努力忘却前世与他的点点滴滴。 *** 净月山庄是金阳王府的一处温泉庄子,门内,一架紫藤花开得正盛。 “世子!” 谢相容由一个侍女领着,落后几步跟在穆卿尘身后,边看着紫藤花,突然听到有人唤他。 来人是苏槿歆,她一身紫色襦裙,与紫藤花交相呼应,含着笑款款向他走去。 “何事?”穆卿尘站定看向她。 苏槿歆先是温和笑了笑,才看向谢相容,“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还不见容妹妹的身影,元宁公主担忧,让我出来看看。” 她说完等穆卿尘颔首后,极有分寸地往后退了退,走向谢相容。 “阿容妹妹可是昨夜没休息好?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走近后她熟稔地拉起谢相容的手,关切道。 想及昨夜宴会的事,谢相容心有警惕,只浅浅笑了笑。 设宴的景园引山水入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沿着亭台与水池,建有花廊,上面同样开着繁密的紫藤花。 以花廊相隔,男女客分左右招待。 谢相容到时,元宁公主正与陶然公主说话,几位贵女陪伴左右。 苏槿歆笑道:“阿容妹妹今日来迟,稍后可定要罚她。” “她可是你们北周的大功臣,不过来迟,你就敢罚她?”陶然公主笑盈盈接话。 苏槿歆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接话,看了眼表情没什么变化的谢相容。 随即含糊道:“阿容妹妹这么好看,反正我是舍不得罚她。” 元宁公主见不远处褚恒悦一直望着这边,含笑接话,“阿容妹妹先去与诸位姑娘坐坐,稍后喊你过来说话。” 能离开此处,谢相容自是高兴。 谢相容走进一间亭苑,褚恒悦就拉着她往一边小声问话。 “穆世子不是派人去接你了,怎还到得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有人不停往这边看,谢相容摇了摇头,此地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二人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原在另一处亭苑的程令君走进来就看到二人凑在一处,笑着问。 “阿君姐姐。” 靖安侯是性情中人,前世二哥被砍头,他执意上交兵权,带着一家老小返了乡。 谢相容和穆卿尘成亲后,托他查过他们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 对于这个前世今生,自二哥娶了她姐姐,便待她像妹妹一样的女子,她一向很是喜欢,也很感激。 “嘴上喊着姐姐,却偷偷给阿悦作了画。”程令君佯装生气。 谢相容上前抱她,“待忙完近几日,我一定给阿君姐姐好好作一幅。” “阿容姐姐,我能请你给我也作一幅画吗?”有人接话。 这人是淮南侯府姑娘项夏,与淮南侯府众习武之人不同,她生得一张圆脸,富态可爱。 谢相容要救阿爹,本就有意与人相交,自是应允。 亭苑内与姑娘们说说笑笑,谢相容因穆卿尘而起的憋闷之感稍稍舒缓。 “诸位姑娘们,元宁公主唤你们过去玩游戏呢。” 这时,苏槿歆的声音响起。 元宁公主在净月山庄设宴,金阳王妃特意让她总理庄内事宜。 今日无论是待客还是别的方面,苏槿歆主人姿态摆得很足。 亭苑外面,不知何时,明王世子及一众男子越过花廊到了这边。 谢相容走出亭苑后,有不少视线随之落在她身上。 穆卿尘见谢相容从一个亭苑内走出,明显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由皱了皱眉。 同样皱眉的还有一直看着他,目睹他的视线落在谢相容身上的苏槿歆。 但她不是会被一点迹象冲昏头脑之人,只一瞬便恢复了端庄得体的模样。 “这谢四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竟能作出那样一幅画,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还真不敢信。”有人低语。 “小王也不敢信呢。”明王世子看了眼那人。 笑道:“原本听说北周有才之士极多,未曾想给我作画的竟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 他似是只为回应那人的话。 说完十分自然随意道:“今日众才子才女齐聚,不若我们来玩击鼓传花的游戏如何?” 第11章 不自然地转过视线 “世子远道而来,我们自然主随客意。” 见明王世子一副主人翁姿态,闻璟谦逊接话。 谢相容皱眉,悄悄瞥了眼不时口出挑拨之言的明王世子。 她前世因养伤,未参加这些活动,更没有见过南楚使臣。 可她这次一幅画,虽然让景泰帝满意了,可显然是得罪了这位代表南楚的明王世子。 而更明显的是,她明知他暗中给她树了不少敌意,她却做不了什么。 谢相容正暗生闷气,就听闻璟温和反击,“无论是谢姑娘还是在座诸位,都是我大周人士,由谁作画,有什么区别呢?” 谢相容看去,正好对上他温润含笑的双眼。 等明王世子随几位公子往前走去。 他转头看向谢相容,“谢姑娘莫要往心里去,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你的画作得成功。” 他的声音似有股安抚人心的魔力,让谢相容不觉跟着舒缓下来。 “多谢世子夸奖。” 谢相容弯了唇角,她并没有在意明王世子,她只是怕后面的麻烦。 但她更感念闻璟的细心。 “谢姑娘不必谦虚,昨夜那幅画,景之心悦诚服。”闻璟语气诚恳,景之是他的字。 他也是喜风雅之人,只是他更擅描山绘水。 闻璟垂眸,少女含笑的眼里如有波光流转,不经意便能让人沉醉其中,他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视线。 花廊下,穆卿尘和元宁公主站在一处,冷冷看着绽着笑脸的谢相容。 元宁公主也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 见穆卿尘如此,语气有些复杂道:“你不要对阿容妹妹这么苛刻。” “若她只是单纯倾慕自然没问题。”穆卿尘冷哼。 “可她在弩箭及冯翊县一事上明显撒了谎。 “北境用于作战的弩箭怎么到了她手里,在冯翊县她又是如何得知进京路上会遭遇截杀。 “这位谢姑娘以一本书,一个梦打发了我。” 穆卿尘神色肃冷,“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 虽然他已经确认在冯翊县那两日,她确实噩梦不断,可缘何做噩梦,做了什么噩梦,他却是无从查证。 “谢二公子亦在北境,会不会是他……”元宁公主声音弱了下来。 “若他当真私自送作战工具给自己妹妹把玩,那也是其心可诛。”穆卿尘脸色很冷。 他也是查过才知,她制作的弩箭是他已然有了图纸却还未呈现出来的样式。 还有他脑海因她出现的诡异画面。 可这些太过玄乎,他无法说出来。 “既有误会,不如我去问问阿容妹妹?”元宁公主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穆卿尘点了点头,又将谢相容送的《兵策》交给她,“再问问她《兵策》的事。” 他今早本要问,可她一副他欺负了她的模样,他只能按下话头。 大周立国不过五十多年,此时本就内忧外患。 恰逢南楚使臣入京,这个时候任何异常都值得他关注。 元宁公主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接过书递给一旁侍女。 *** 这边,苏槿歆主理,明王世子不时指点着这边改改,那边挪挪,很快布置好一处场所。 谢相容刚要落座,元宁公主拉着她在她身边落座。 这样,谢相容的对面刚好是穆卿尘。 苏槿歆看了她一眼,笑着让穆卿尘的妹妹穆卿落坐在谢相容下侧,而自己紧跟穆卿落坐下。 谢相容自是注意到了苏槿歆的此番动作,她只安安静静坐着,认真遵守着阿娘的叮嘱。 ——不随意接话,不随意吃喝东西,不乱看,不落单,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你是昨夜作画的那个谢姑娘?”此时穆卿落带着不确定小声问她。 “是……” 面对前世待她并不和善的穆卿落,谢相容话语简单。 “真的是你!”穆卿落却是惊喜道:“我竟不知京都有你这样的妙人。” “等有时间,我能邀请你给我作幅画吗?”穆卿落眼含祈求。 面对她突兀的热情,苏槿歆皱眉,谢相容心绪复杂。 穆卿落与苏槿歆交好,前世她占了世子妃的位置,穆卿落只要见她就讽刺她。 说她只是她二哥的工具,说金阳王府没有一个人喜欢她,说她死赖在金阳王府恬不知耻…… “抱歉穆姑娘,我刚刚已经答应不少姑娘要帮她们作画,你这边我暂时答应不了。” 谢相容带着歉意笑了笑。 “这样啊……” 穆卿落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 “那我排在她们后面,可以吗?”穆卿落问完后,往前贴了贴,一双眼睛满含希冀看着她。 “阿容妹妹。”谢相容正不知怎么开口。 元宁公主揽着她的肩说道:“阿落妹妹这么可爱,你舍得拒绝她?” “不舍得……”谢相容说的违心,笑的勉强。 主要是她这一世不想和金阳王府的人有任何关系。 见众人都已落座,明王世子突然道,“平时击鼓传花不过表演才艺,实在无趣。” 他像个主人一样,随意折了两串紫藤花,“我们传两束花,鼓停,花落谁处,那两个人互问对方一个问题,或者让对方做一件事。 “前提是,答的话得是真话,做的事仅限于这个园子,可好?” “好!” 闻璟刚要拒绝,穆卿尘突然道。 他倒想看看明王世子究竟想探什么话。 游戏很快开始,两串紫藤花随着时疏时密的鼓点从诸公子贵女间开始传递。 第四轮的时候,拿到花的是苏槿歆和明王世子。 明王世子笑问:“听说元宁公主嫁入大楚后,苏姑娘便要与穆世子成亲,可是真假?” 有人瞪圆了眼,有人伸直了脖子,有人悄悄竖起了耳朵,也有人直接看向苏槿歆。 苏槿歆顿时羞红了脸,此事还只是私下商议,并无人知情,若是…… 谢相容低头把玩着身前落的一朵小花。 半晌,听苏槿歆轻声道:“此事还只是在商议。”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众人的视线落在穆卿尘与元宁公主身上,可二人却似事外人一样,一个比一个平静。 谢相容不经意看了眼,苏槿歆盯着穆卿尘的眼里满含情义。 接着鼓点又响起,谢相容稍稍坐直了身子。 不巧的是,鼓点结束时,一串只带了少量花朵的花枝恰在她手里。 她未注意到的是,和她隔了个位置的苏槿歆已经皱起了眉。 谢相容抬头望去,如遭雷击——对面穆卿尘两根手指搓转着手里近似秃了了紫藤花枝,也正看着她。 她顿时开始紧张起来,她重生这几日,和穆卿尘的相处实在算不上友好…… 谢相容欲哭无泪,她这算不算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了。 接着就听穆卿尘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谢姑娘可对我撒过谎?” 第12章 突兀地红了眼 感受到因他含糊的问话,四周视线再次热烈起来。 谢相容皱眉,镇定道:“没有。” “不知我可曾得罪过世子?”接着她看向穆卿尘。 穆卿尘淡淡撇了她一眼,也答道:“没有。” 看到四周逐渐暧昧的视线,谢相容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 “听闻穆世子与谢姑娘互相救过对方,可如今你二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明王世子调笑着说完看了眼苏槿歆。 苏槿歆面容没什么变化,却在心里冷笑一声,似有若无看了眼谢相容。 一个庶出之女,竟还妄想金阳王世子妃的位置。 谢相容自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可苏槿歆对她带有恶意,她解释什么都无用。 偏偏穆卿落带着戏谑的笑意贴了上来,“阿容姐姐,我二哥怎么你了?” 她可是看出来了,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呢。 谢相容正不知怎么回答,穆卿尘突然冷嗤一声。 他转头看着和他隔了个闻璟的明王世子道:“看来世子这游戏也不怎么样,并无法判断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至少我与谢姑娘都没有相信对方的答案。” 明王世子看了眼脸色并不好看的苏槿歆。 拊掌笑道:“这便是穆世子与谢姑娘的事了,此事你二人亦可私下解决。” 谢相容再次看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明王世子,她很不喜他。 闻璟从容地引开话题,游戏再次开始。 谢相容原本遵循着阿娘的叮嘱,身前桌子上的茶水点心都没有碰过。 可她不惹麻烦,却总有麻烦找上来。 片刻后,有侍女上前更换茶盏,好巧不巧,侍女手一抖,谢相容没喝的那杯茶倒在了她身上。 谢相容下意识站起身,提起裙子。 “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姑娘责罚。”侍女敏捷地跪在地上,立即道歉。 “笨手笨脚的,还不下去。”苏槿歆呵斥一声,赶忙站起来。 “抱歉谢四姑娘,是我没安排好人,你怎么样?” 她今日主理庄内事宜,一心想给穆卿尘留个好印象,此刻的关切倒是真的。 谢相容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心里一沉。 看着她平静道:“没事,只是湿了衣裙。” 此事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她还得过去了才知道。 苏槿歆带着歉意转身喊了个侍女,“快带谢姑娘下去更衣。” 接收到元宁公主安抚的眼神,谢相容苦涩一笑,在侍女的指引下,带着玉扣和银翘去更衣。 褚恒悦原要和她一起去,明王世子以游戏中不能离场为由,制止了她。 “谢四姑娘,里面更换就是。”侍女领着三人到了一处暖阁,恭敬说了句话后先行离开。 出于谨慎,谢相容让银翘先进去看了看,等银翘点头后她才进去,让银翘守在外面。 暖阁内,玉扣替谢相容更换了衣物,正要替她重新挽发。 “砰”的一声,暖阁的门被人推开。 透过屏风,谢相容看到一道人影摇摇晃晃走进来。 “哪个小娘子约本公子在此相会啊?” 略显熟悉的声音让谢相容浑身一颤。 来人竟是上辈子当众调戏她,后被五哥打断腿的宣王府二公子周景适。 上辈子,她和穆卿尘签了协议后,一心照顾在大理寺丢了半条命的五哥。 五哥身子好些之后,她直接嫁给了穆卿尘。 之后三年,她从未在京都见过周景适。 这一次,不知是谁将他引来了此处。 谢相容强行冷静下来,拉着一脸惊悚的玉扣绕往另一边,然后悄悄拿起一个青瓷花瓶。 倒不是她不想往外面跑,周景适喝醉了酒,还是顺利地进了暖阁,那她现在出去并不明智。 “美人儿,你在跟本公子玩躲猫猫吗?” 周景适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一脸淫笑。 眼见周景适快要看到二人,玉扣抖着身子挡在谢相容身前。 谢相容眼睛一酸,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只要她遇到危险,玉扣总会挡在她面前。 也不知前世这个傻丫头,有没有活着走出金阳王府。 谢相容拉了拉她,刚要砸出手里花瓶,从窗外飞进来个什么东西将花瓶击落,一块碎瓷片划过她手背,留一道殷红。 “美人儿,原来你在这儿。” 谢相容心里骤然一寒,连忙拉着玉扣躲过听到动静扑过来的周景适。 “都约本公子过来了,还躲什么?” 周景适耐心将尽,一把推开玉扣,抓住谢相容衣袖。 谢相容心里绝望,凭着前世穆卿尘教的动作,抬脚踢向他胯间。 周景适尖叫一声,顿时捂跪在地上。 谢相容白着脸又抓起一个花瓶要砸上去,从房顶快速落下一颗石子,砸在他颈部。 见周景适软软倒在地上,谢相容抓紧花瓶,警惕地往房顶看去。 一片被揭开的瓦片外,穆卿尘肃沉着一张脸望着里面。 谢相容突兀地红了眼。 她快速低下头,躲过他的视线,和玉扣躲在一架早已歪斜的不成样子的屏风后。 “姑娘,你受伤了。” 玉扣方才被推开也受了伤,还是率先注意到谢相容手背上在流血。 谢相容平复好心绪,由着她给自己整理衣物,重新挽好头发,又简单处理了伤口,二人走出屏风。 外间已不见周景适人影,穆卿尘背着手面向门外站着。 见她收拾好,他回头淡漠地撇了她一眼。 “谢姑娘还得将东西交予我,等查清缘由,定给谢姑娘一个交代。” 谢相容捏了捏方才匆忙捡起的纸条,还是递了出去,此事发生在净月山庄,交予他也好。 按照他的性子,若不是亲近之人,应是不会包庇。 穆卿尘接过纸条看了眼,复又看向她,“谢姑娘对今日之事,没能做出个梦来?” 因方才之事,谢相容心里正憋闷压抑。 听出他的嘲讽,冷着脸瞪他,“今日我若不来净月山庄,本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她还不知究竟是谁在针对她。 “你若要怪,便怪我接你来赴宴。”却听穆卿尘带着丝认真道:“元宁公主的初心是为护你安危。” 谢相容已能从容面对他维护元宁公主,只是她突然想起了银翘,不免有些担心,刚要开口问他。 穆卿尘似有所感,率先开口,“银翘被打晕在门外,已经让她去给元宁公主报信了。” 谢相容刚点了点头。 就听穆卿尘又接着说:“谢姑娘与旁人有何恩怨,你们私下自己解决,不要把元宁公主的宴会弄得乌烟瘴气。” 谢相容哑然,刚因他及时出现生出的一丝感激之情顿时消散。 她只觉二人已没什么话好说,浅浅点了头、行了礼,和玉扣原路返回。 到了却发现只有闻璟稍显焦急地等在景园。 第13章 鼻子突然一酸 “谢姑娘,你受伤了?” 闻璟迎上来先注意到了她手背上的伤。 谢相容不知为何,鼻子突然一酸,“没事,一点小伤。” 闻璟却是皱了皱眉,从袖袋摸出个瓷瓶,“谢姑娘先处理一下伤势吧。” 方才银翘过来传话,他便已得知她的遭遇,只是他不好去内院找她,只好等在这里。 谢相容低头一看,血迹已经浸透雪白的锦帕,她莫名乖顺地点了点头。 玉扣方才被推倒撑在瓷片上,此刻两只手也被包着。 闻璟便拿出一方帕子垫在手里,道了声“冒犯了”。 托起谢相容的手,小心解了锦帕,又轻缓地上了药,复又拿帕子包起来。 谢相容只觉自己今天泪意有点浅,看着他小心认真的模样,竟总想落泪。 闻璟上完药,又细心地把药瓶递给玉扣。 “多谢闻世子。” 谢相容已经平复好心绪,诚恳道谢。 闻璟摇了摇头,“谢姑娘不必谢我,我并未做什么。” 谢相容不置可否,暗暗将恩情记在心里。 “不知其他人都去了何处?”她接着问了句。 他都等在这里,阿悦姐姐和阿君姐姐怎会不在? 闻璟叹了口气,眉宇间泛起一丝愁绪。 原来谢相容离开后,他们正在游戏,谁知褚恒悦身边的一个姑娘在鼓停后还是将花扔给了她。 褚恒悦与她理论,那位姑娘也是义正言辞,二人争执间,褚恒悦被推倒在地崴了脚。 恰在此时,喝醉了酒的穆卿安晃着身子冲过来,抓着明王世子和陶然公主,让他们保证到南楚后要对元宁公主好。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偏偏当时穆卿尘不知去了何处。 元宁公主和苏槿歆领着明王世子与陶然公主去了另一座园子。 程令君留了人在这边,带着褚恒悦先回去了。 谢相容听得目瞪口呆,忙问,“阿悦姐姐伤势可严重?” “崴了脚,肿得厉害,具体还得看过大夫才知。”闻璟看她如此担忧好友,谨慎答道。 谢相容点了点头,心里压着愁绪,今日她二人还真是难姐难妹。 难怪穆卿尘会那样说,他这是借着她敲打阿悦姐姐呢。 “谢姑娘也不必担心,不如我先给你说说昨日之事?” 感知到她情绪变化,闻璟不动声色转了话题。 “可是那侍女的身份查出来了?”谢相容果然被转了注意力,主动问道。 “是。”闻璟先应了声,接着道:“那侍女原是掖幽庭罪奴,去年元旦前才出了掖幽庭。” “只是……”闻璟微顿。 见谢相容目含询问,他接着道:“之后她一直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目前还在加大力度审讯侍女。” 谢相容听懂了,此事或许和南楚有关,只是证据指向了后宫不能言明。 “多谢世子将真相告知我。”她语气诚挚,“此事我不会告诉旁人。” 闻璟含笑点头,他自是信她不会胡乱传播才会告知她。 “不知世子可知宣王府的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暖阁?”谢相容接着问道。 “是穆五公子带他来的净月山庄,他们一直在另一边喝酒。” 因今日宴会闹得很难看,闻璟也是心有忧虑。 还是安慰道:“谢姑娘不必担心,穆世子已令人将他送回宣王府,今日之事不会有人传出去。” “好。”谢相容笑着应了声,心里却是担忧的。 他和穆卿尘以及元宁公主不会往外传,可苏槿歆和南楚使臣呢? 捕风捉影、又是高门大户的热闹,只要随意说出去一两句,便足以引起轰动。 “阿容妹妹,你还好吧?” 闻璟看出她的担忧,刚要接话,元宁公主过来了。 谢相容回头,只见元宁公主面容含忧,和一个有些面熟的男子并肩而来。 “此事怨我。” 谢相容的面容比之方才虽已好了许多,可看到主仆二人手上缠着锦帕,元宁公主还是自责地说了句。 她早该在茶水倒在谢相容身上时就有所警觉。 “不关公主的事。” 谢相容不是胡乱责怪人的性子,此话倒也真心实意。 接着她提出告辞,“午后宴会我不便参与,回去我会作几幅画,让人给公主送去。” “妹妹先等下,我还有事要问你。”元 宁公主先点了点头,又拉起谢相容的手。 亭苑内,谢相容看到元宁公主拿出弩箭和《兵策》,微顿了顿,抬目看向元宁公主。 “妹妹,是这样的。”元宁公主先安抚了一句。 “弩箭和军队里用于作战的弩箭极为相似,而这本兵书共有五册,乃是前朝之物,明王世子到京都这几日,一直在私下打听。” 谢相容心里一紧,所以穆卿尘那日态度变化跟她送的这本书也有关系? “公主,弩箭确是我自己所做,这书是我之前练字时抄写,具体我还得回去找找。”她含糊解释道。 谢相容内心是极为惊惧的。 若兵书真是前朝之物,那前世是不是因她不经意将书送了人,才导致后面阿爹他们的灾祸呢? 元宁公主不知信没信,只道:“好,妹妹若找到别的,找我或者找穆世子都行。” 谢相容镇静地与几人道了别,回到国公府后直奔谢相寒的住处。 “妹妹,发生何事了?” 谢相寒见妹妹着急忙慌地走进来,连忙开口。 “五哥,我之前在你这里拿走了一本名叫《兵策》的兵书,五哥可知它的来历?”谢相容不答反问。 “《兵策》是二嫂认亲那日给我的礼物。” 谢相寒见她着急,忙答了句又问,“怎么了阿容?” 谢相容瞬间白了脸,难道前世她到处找不到阿君姐姐他们,也是与此有关吗? “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看到她面容变化,谢相寒急得直挠头。 “五哥,此事……我们得告诉阿爹。”谢相容恍惚着答了句,拉着谢相寒就往樨香苑走。 谢二老爷今日恰好休沐,正与谢二夫人说着话,见幼子幼女脸色都不太好,瞬间沉肃了脸。 “阿容,你不是去净月山庄参加宴会了,怎提前回来了?” 谢相容安抚地抱着阿娘,将出门后穆卿尘审问她,回来前元宁公主又问她的事及自己的回答复述了一遍。 然后带着丝希冀看向谢二老爷,“阿爹,此事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谢二夫人和谢相寒听完也是浑身紧张,齐齐看向谢二老爷。 第14章 穆世子只会吓到她 顶着三双急切的眼神,谢二老爷先是一阵自责。 摸了摸谢相容脑袋,“放心,不会有什么麻烦,明日阿爹找穆世子解释一番便好。” 他语气平缓,面容也没什么变化。 谢相容悬着心,原还想多问问。 谢二老爷却不欲多说,转了话题,“元宁公主的宴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容,你手怎么了?”此时谢二夫人突然道。 谢相容见瞒不过去,便笑着将景园及暖阁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与其让他们在旁人嘴里听说担忧,不如她将实情告知。 谢二夫人听她夸张地说自己当时多厉害,心疼极了,将谢相容揽入怀中,“我的阿容受委屈了。” 她又怎会看不出女儿是不想让他们担忧,她只心疼女儿被时局裹挟,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事。 “哼,此事我们定要向金阳王府讨个说法。” 谢相寒怒火很盛,道谢那天王府的姿态摆得那么高,可转眼他妹妹就在他们别院出了事。 谢二老爷训责,“阿寒,此事没那么简单,莫要冲动。” “老爷的心还真是大。”谢二夫人气恼,“若不是阿容,我们一家四口已经死在半道了。 “匪寇一事老爷一直说不能急,不能急。 “可如今有人要害你女儿,老爷还是如此说,那我们自去讨说法便是。” “夫人,你莫要着急。” 谢二老爷急忙安抚,“南楚使臣尚在,现在去讨说法我们也占不了便宜。” 不然的话,匪寇一案他早去找陛下彻查了。 谢二夫人冷哼一声,偏过头不看他。 谢相容知道阿娘并不是真的责怪阿爹,便没开口。 她突然想起昨夜她被侍女推到一事,阿娘他们还不知道。 一家人自然要信息一致,谢相容开口,“阿爹,昨夜在凤凰台有个侍女推我。” “不过闻世子救了我,我并未受伤。”见阿娘又竖起眉,谢相容赶紧补充。 接着她将闻璟今日所言说了一遍。 谢二老爷面容严肃,谢二夫人又气又心疼,“阿容,你昨夜怎不给阿娘说。 “早知你昨夜就差点出事,阿娘今日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出门的,谁来接都不好使。” “阿娘,我这不是没事嘛。” 谢相容见阿娘红了眼,抱着她软声撒娇。 谢相容自然觉得今日没白出门,若是兵书弩箭一事得以翻篇,也算解决一桩麻烦。 谢二夫人拿手指点着她脑袋,谢相容趁机道:“阿娘,我明日哪儿也不去,我们去看阿姐好不好?” 她重生回来已有几日,还没见过阿姐,按照前世,阿姐这会刚有身孕。 谢二夫人早几日前已从长女派过来的嬷嬷口中得知女儿怀孕一事,小女儿开口,自然答应。 “阿娘,明日我们先去看二妹妹,然后去一趟相国寺吧。” 他上次说要带妹妹去相国寺拜拜,这两日却一直不得空。 谢二老爷叮嘱了几句,才让兄妹二人出了樨香苑。 第二日谢相容睁开眼,见天气不错,起身后一头就扎进了厨房。 刚备好糕点准备出门,老夫人又突然派人喊他们过去说话。 *** 宫门外,谢二老爷刻意放慢脚步,等穆卿尘追上他。 停了脚步回过头,“穆世子,借一步说话。” 穆卿尘犹豫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等谢二老爷递过来几本书,他蹙眉,目含询问。 “这套兵书是靖安侯所著,不过名字与前朝兵书相同,我这里也有一套,现赠予穆世子。” 他说完递出书又接着道:“穆世子或许不知,我之前原是要参加武举的,只是后来改了文试。” 此事穆卿尘倒是知情,他知道谢二老爷弃武从文,是因为与褚祭酒性情相投。 只是他不明白这位谢二老爷要表达什么。 接着就听谢二老爷说:“这几本书都是有关兵器、弩箭制造的,小女聪慧机敏,幼时极喜欢这些东西。 “因噩梦缠身,心含担忧,所以找人打造了弩箭,闹了误会,还请穆世子莫恼。” 穆卿尘神色未变,只接过书翻了翻,果见里面有不少弩箭相关的介绍。 可真正令他困惑的并非这些东西。 而是两个本不相识的人是否真的会有同样的想法,以及那因他女儿莫名出现的画面…… “好,此事我已知晓,谢尚书可还有其他事?” 他点了点头,压下思绪,看向脚步不动的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笑得儒雅,“穆世子今后要传什么话、有什么疑问,直接来找本官便是。 “小女尚未及笄,涉世不深,穆世子的询问只会吓到她。” 他是个长子奴和女儿奴,他只想子女平安顺遂,旁的他不想,也不想高门来打搅他儿女。 *** 谢相容不知阿爹此刻的伟岸,她正一脸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大姐姐谢相宁。 “你大姐姐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表情?”谢老夫人不满。 “祖母让我解释什么?” 谢相容答话:“孙女不过赴个宴,旁人就胡乱传谣,大姐姐不去问传谣的人,反来问我是什么缘由?” 谢相容也气恼,不过一个晚上,外面就传出谣言,却不是宣王府二公子的事。 而是说元宁公主亲近她,是想让她替元宁公主伺候穆卿尘。 且是在苏槿歆已经明确承认,金阳王府和奉国公府正在议亲的情况下。 挑拨之意明显。 可她的大姐姐谢相宁,不去质疑贬低她的造谣者,却一早就来质问她传言真假。 “我只是问你事情是不是真的,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跟祖母说话呢?怎么跟我这个长姐说话呢?” 谢相宁身为英国公嫡女,谢老夫人之前有意将她嫁给穆卿尘,可金阳王府并未理会。 谢相宁自有她的骄傲,转身嫁去东宁侯府成为世子夫人。 金阳王府连她都看不上,她怎会允许庶出二房且与她不亲近的妹妹,嫁到金阳王府呢? “母亲,儿媳跟您交个底,我只想让阿容找个人相守一生,至于那些高门大户,阿容不需要攀附。 “便是旁人愿意,我也不会让阿容去受委屈。” 谢二夫人淡淡看了眼谢相宁,郑重道。 英国公夫人适时开口,“阿容,你也不能怪你长姐训你。 “你长姐也是怕旁人污蔑你,毁了你的名声,才一大早着急忙慌地过来求证。” “阿容,长姐也是忧心你。” 谢相宁随之转身拉着谢相容的手,缓了语气。 “既是谣言,长姐再遇到那些胡乱说话的人,定帮你教训回去。” 谢二夫人知道她们只关心传言真假。 起身告辞,“母亲,儿媳要带阿容阿寒去看看宜儿,便先不打扰了。” 谢老夫人除非有事,不然从不让二房的人踏进荣居堂。 “二妹妹可是有喜了?”谢相宁眉眼一动,忙问道。 第15章 是有福之人 “她就是最近身子不适,若是有喜,早就报过来了。” 谢相宜胎还未坐稳,谢二夫人未急着公开。 谢相宁松了口气,毕竟她成亲已近两年,却迟迟没有动静,而谢相宜成亲才不过半年。 “是不是有喜,你这个当娘的,还是要请大夫看看。” 谢老夫人绝口不提她想结交金阳王府的事,端着脸开口。 “至于四丫头,你也不能因为传言的事,就跟元宁公主闹腾,你跟元宁公主交好了,人家自然愿意替你澄清谣言。” 谢相容低着头,不置一词。 她今日在府内没有见到三房的人,可见她走后祖母还是罚了三房。 平时再疼再宠,遇到事情还不是推了出去。 从荣居堂出来后,谢相容与阿娘五哥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去看谢相宜。 马车到段府时,谢相宜的夫婿段息同已等在门外。 “岳母,舅兄,姨妹。” 马车停下,段息同忙迎了上来,整个人谦卑有礼。 “你学业繁重,迎出来做什么?宜儿怎么样?”谢二夫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笑着说问道。 谢相容对段息同也是极满意,她跟着喊了声“姐夫”,便安静跟着阿娘,听他们说话。 段息同长相俊美,谦和温厚,待阿姐极好。 段家祖籍江宁,祖上也出过三品官员,只是后来没落。 阿爹在江宁上任的时候,他请教过阿爹文章,才名渐显,算是阿爹的半个学生。 两年前阿爹调任礼部尚书,阿娘怕祖母拿捏阿姐婚嫁,便做主定下阿姐和他的婚事。 婚事定下那年,他便考中解元,现在正在备考,准备参加明年春闱。 上一世,他连中三元,本是个状元,却牵涉春闱舞弊案,被逐出了京都。 她和五哥花了不少银子,找了不少人,都没能救出他们,最后也未能替他们讨个公道…… “阿娘,五哥,阿容!” 刚进了垂花门,面容有些憔悴的谢相宜便快步迎了上来。 “阿姐。”谢相容率先跑过去抱住她,心里酸疼得只想落泪。 前世,她和阿娘、五哥之所以没有被牵连,除了与阿爹交好的人帮忙,就是阿姐和姐夫多揽了罪名。 “谁欺负我们家阿容了?让五哥帮你去教训他。” 谢相宜回抱住她,看她红了眼,眉眼含笑道。 她因刚怀孕吐得厉害,怕她伤神,谢二夫人专程遣人传过话,外面的事她并不知情。 “我就不能是想阿姐了吗?” 谢相容快速平复好心绪,也跟着笑。 之后,谢相寒跟着段息同去了书房,母女三人在谢相宜的房内说话。 谢相容将自己特意做的糕点拿给谢相宜,“阿姐,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糕点,尝尝好不好吃。” “好吃不腻,也没有太甜。”谢相宜接过咬了一口,认真评价了一句,“阿容什么时候背着我学的糕点?” 谢相容只笑不说话,上辈子知道阿姐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她特意找人学了很久的糕点。 只是上辈子,阿姐没来得及尝…… 谢二夫人看两个女儿说笑,眉眼温和,想到谢老夫人的打算及外面的谣言。 暗暗将小女儿婚事的紧急程度往上提了提。 她又拉起长女,细细交代怀孕时的注意事项。 “等会阿娘再留两个人照顾你,让息同也莫要着急,好好备学。” 谢相宜哭笑不得,“阿娘,你已经派了不少人过来了。” 谢相容不懂这些,她将手放在阿姐还未显怀的肚子上,这个前世未来得及出生的小外甥,这辈子,她也要护着。 谢相容几人用过午膳,才出了段府。 谢二夫人上了马车还在叮嘱谢相宜,“快些进去,莫要吹了风,吐了后一定要再吃些东西……” 或许当娘的都是这样,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就要吃生育的苦,旁人是欢喜,可她只有担忧与心疼。 *** 未正左右,母子三人抵达相国寺,谢二夫人领着儿女去大雄宝殿进香。 谢相容虔诚地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祈祷家人平安顺遂,远离上辈子的灾难。 比起旁人拜佛求心安,历经两世的她更坚信神佛的存在。 同样双手合十,头快速点拜着,嘴里嘀嘀咕咕的还有谢相寒,“小妹不懂事,不小心泄露了天机,还请神佛勿怪……” 供桌上摆着签桶,谢相容不自觉伸手抽了支签,递给一旁的解签僧。 僧人接过一看,含笑念了声佛号,“施主是个有福之人。” 谢相容含笑谢过,这辈子她和她的家人都会是有福之人。 谢二夫人心中一喜,起身后笑着谢过僧人,多添了些香油钱,求了几道平安符。 领着兄妹二人到侧殿拜了文殊菩萨以求段息同春闱顺利,又领着二人去送子观音那边给长女求平安。 迎面却碰到来相国寺求子的谢老夫人一众人。 见过礼后,谢相宁率先开口,“二婶也来给二妹妹求拜吗?” “过来拜拜,求个心安。”谢二夫人含糊应着。 “段家小子明年参加春闱,你现在着什么急?” 谢老夫人淡淡开口,“二丫头要是现在有了身孕,谁来伺候他?” 两年前二房回京后,她得知谢相宜的未婚夫出身寒门,十分不满。 后来段息同考中解元,谢老夫人又几番说教,让谢相宜伺候好段息同。 谢相容想到前世姐夫中了状元,祖母急着给他送侍妾攀关系,可舞弊案出来后,又迅速撇清关系的行径。 她的眼神冷了几分,“姐夫一心备考,并无旁的心思。 “阿姐若是现在有了身孕,说明阿姐和姐夫都是有福之人。” 谢相宁和大嫂顾清婉瞬间变了脸色,她二人,一个成亲两年,一个成亲三年,却都无所出。 谢相容的话岂不是说她们都是无福之人? “阿容长大了,懂得多了,也到找婆家的时候了。”英国公夫人若有似无感慨道。 谢二夫人从容接话,“大嫂说得是,我也该替阿容好好相看了。” 谢老夫人却是眉眼一动,淡淡扫了眼谢相容,出了殿门。 走廊上,她正寻思着外面的谣言,想着谢相容攀上金阳王府的可能,和对面过来的穆卿尘迎面碰上。 “穆世子,还请留步!” 谢老夫人顿时眼睛一亮,开口将人拦了下来。 穆卿尘对谢二老爷的话信了几分,来相国寺是为求解识海中画面是否有别的缘由,住持却是说了一段什么因因果果的话。 他此刻心中烦躁,又一日内接连被英国公府的人拦路,眉眼顿时冷了下来。 谢老夫人可不管这些。 “穆世子,前日凤凰台你当众请走了我孙女,昨日先是派了你们府上的马车接她去赴宴,又当众问我孙女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今害我孙女毁了名誉,穆世子是想事了拂衣去吗?” 第16章 从未考虑金阳王府 谢老夫人面容严正,像极了替孙女讨公道的好祖母。 “老夫人想如何?” 穆卿尘唇边浸润了一丝冷意,墨一样的眼眸中,一片暗无天光。 谢相宁原因谢老夫人言外之意蹙眉,触及穆卿尘阴沉的面容,心中一寒,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我要让穆世子娶了我孙女!”谢老夫人镇定道。 她虽被穆卿尘的气势所惊,但到底经历得多,还是稳稳站着,不错目地盯着对面的年轻男子。 “被损了名声的是老身的孙女,穆世子自然可以云淡风轻,怪就怪世子先来招惹老身的孙女。” 谢老夫人话说得直白,说完微抬起头,反正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穆卿尘不由想到住持说的因果,他确信自己没理由主动和谢相容扯上关系,那根由便在英国公府。 若是英国公府使了手段,将谢相容送到他房里,那画面里谢相容的遭遇便有了解释。 他的眼眸不由暗了暗,谢老夫人几次三番想赖上金阳王府。 此刻拦路的行为,更是让他厌恶至极。 “谢老夫人如此着急,本世子倒要怀疑,昨夜的谣言是英国公府传出的。 “南楚使臣尚在,英国公府公然污蔑元宁公主与金阳王府。” 他说着眯眼看向明显带有几分慌乱的谢老夫人,“破坏周楚和亲,英国公府意欲何为?” 英国公夫人恼恨婆母的莽撞,她可不想因此让丈夫儿子的前途受了影响。 忙站出来,“婆母只是想给孙女讨个公道而已,并没有要污蔑元宁公主和金阳王府的意思,还请穆世子见谅。” “是与不是,查出来便知。”他说完陌寻将几人推到一边。 穆卿尘含怒离开。 他平静的声音,宛如深潭般毫无波澜,在原地留下酝酿着汹涌的暗潮。 英国公夫人心中突然升起股莫名的不安,暗暗埋怨起轻率的老夫人。 *** 于是,出了观音殿,先送阿娘去了禅房小憩,兄妹二人在相国寺后山的红枫林赏景。 谢相容和玉扣正站在一株红枫下,等着爬到高一点的山坡上摘红枫的谢相寒主仆时。 就见穆卿尘怒气冲冲地朝她走过来。 谢相容微惊,便是上一世,她都没见过穆卿尘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谢相容愣神的时间,穆卿尘已经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不知是不是阿爹说了什么气到了他,压下心底惊疑。 尽量语气平和地问:“穆世子可是有什么事?” 少女好看的笼烟眉下是一双清澈有神的眼睛,此刻声音清脆,语调温婉,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穆卿尘鼻尖充斥着少女身上的清甜气味,眼波未起丝毫波澜。 他平静道:“谢老夫人说谢姑娘因我名声被毁,让我娶了谢姑娘,不知谢姑娘如何看?” 穆卿尘的声音冰冷不带半点温度,像冰锥在皮肤上划过,不至于擦破了,却冷得让人心慌。 除此之外,谢相容倒是松了口气。 祖母一心攀附金阳王府,她一直没什么动作,她反倒心忧,只要不是阿爹惹他生气就行。 穆卿尘见她只是最初惊讶了一下,接着唇角一弯,讥讽的笑容闪过,又趋于平静。 他正蹙眉,谢相容开口,“穆世子,我知昨夜传言是南楚所为,亦没有怨怪谁。 “五哥尚未成亲,我的婚事自有我阿爹阿娘替我打算,金阳王府从不在我们考虑的范畴内,还请穆世子放心。” “如此甚好。” 穆卿尘想起谢相容对着闻璟笑的那一幕,冷声应了一句,只是周身气势更甚。 穆卿尘没给谢相容接话的机会。 眯眼继续道,“谢姑娘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 他今日进宫就是给景泰帝禀报这件事,方才也不过试探谢老夫人。 可同前几日凤凰台推人一事、昨日将宣王府扯进来一事相同。 传谣者最后都指向大周内部,只是还没查出具体指向谁。 谢相容不喜他的多疑强势,疑惑抬头,难道不是南楚使臣? 穆卿尘目光平静,眼底深处却藏了一抹不动声色的锐利,“谢姑娘若知道实情,还请告知,大周若不好,你英国公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她前几日才因噩梦预言,带家人躲过了灾祸。 穆卿尘淡薄的声音,宛如春寒料峭时的一抹寒,让谢相容蹙起了眉。 她前世并未参与这些,不知大周和南楚斗得如此汹涌。 可她若知道南楚有不利大周的事,她定然会说,怎会隐瞒。 她尽量平静道:“穆世子,我猜是南楚所为,是我基于这几日经历的合理推断,并无明确证据。” 穆卿尘看她神情不见慌乱,不似说假话。 缓了语气,“前后几件事,谢姑娘都是亲历者,后续调查事宜,还请谢姑娘配合好。” 他来似是只为通知或是确认什么,说完见谢相容点头便抬步离去。 “阿容,穆世子找你做什么?” 这时,谢相寒手里拿着一把红枫,快步走近。 “祖母方才见到了他,还让他娶我。”谢相容没想瞒他,只是因穆卿尘的话不由升起股不安。 谢相寒大惊,“所以他就来警告你了?” 他原先因穆卿尘十四岁便上了战场,还挺敬服他的,可他竟然私下偷偷警告他妹妹。 谢相寒对穆卿尘的钦佩瞬间归零。 *** 另一边,穆卿尘给陌寻交代了几件事,待陌寻离开。 他脸色如常走进相国寺一处小院内。 “住持可解了你的疑惑?”元宁公主和一个男子坐在方桌前,见他进来,开口道。 谢相容若在此处,便能认出此男子正是净月山庄她见之面熟的男子,大周首辅次孙,霍封。 “没有?” 霍封见穆卿尘面色不虞,不由抬眉,“你有什么困惑,说出来我们亦可替你解惑。” 穆卿尘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摇头,“不用了,不重要。” 此事既然和谢四姑娘有关,他会慢慢找出答案,眼下的重点显然不在此处。 他开口:“楚望舒不停在京都挑惹出事端,无非是想引起混乱。 “我已让陌寻传出话,昨夜谣言是英国公府所为,且看南楚使臣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你传出这样的话,受损的是阿容妹妹的名誉。”元宁公主皱眉,神情复杂。 穆卿尘神情淡漠,“我已告知她好好配合。” 第17章 该如何自处 穆卿尘略有些理直气壮的话,让元宁公主和霍封不由对视一眼。 元宁公主提醒,“你可曾想过,此话传出后,阿容妹妹该如何自处?” 虽说传出的话是英国公府所为,可背后的刀只会指向未出阁、且在宴会上凭一幅画大放异彩的谢相容。 “她只需忍耐几日,待查出真相,我会当众澄清,也算她一份功劳,她知道缘由,不用纠结这些。” 穆卿尘语气淡漠。 他已有完整计划,更何况此事很有可能就是从英国公府传出去的。 *** 这边,谢老夫人一行人先回了京都,刚进城门,商贩愤怒的声音便钻进马车。 “想当年英国公府多显赫,如今为了攀上金阳王府,竟在背后传这样的话,可真让人瞧不起。” “谁说不是呢,谢老夫人还有脸堵着穆世子让人家娶她孙女,真是不要脸。” “元宁公主好心把英国公府的四姑娘带在身边,她竟然任由英国公府如此诋毁元宁公主,看来这也是个白眼狼。” 尖利的话语透过车帘,如刀般刺向谢老夫人。 她心里一急,怒火攻心,直接晕厥了过去。 英国公夫人原还埋怨她,此刻却顾不上外面的话,顿时惊得白了脸,连忙让车夫将马催得快了些。 等午后谢相容一家进城时,满京都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都已在议论此事。 一同传出的还有穆卿安在登泰楼说元宁公主之所以将谢相容带在身边,是因为他看上谢相容得话。 虽说穆卿安是在解释前一日的传言,可他这句话却直接将谢相容推至传言中心。 如此,京都此刻议论最多的。 便是谢相容为了高嫁,不顾廉耻和金阳王府两位公子都有了牵连。 谢二夫人闻言,因谢老夫人拦人逼娶,穆卿尘警告谢相容一事引起的怒火再也压不住。 “金阳王府这是什么意思?” 她揽着谢相容,怒上心头,“他们兄弟两人这是想毁了你吗?” 转头吩咐同样一脸怒气的谢相寒,“阿寒,去金阳王府,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毁了阿容。” “阿娘,你不要生气。” 谢相容见阿娘如此,只觉心疼得难受,忙安抚,“金阳王府传出的话本就矛盾,我们先不必理会。” 穆卿尘说让她配合调查,她以为就是让她将细节告知他。 她没想到穆卿尘为了金阳王府的名声及背后之人,竟然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传出这样的话。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位穆五公子也会掺一脚。 可即便如此,他们虽站了理,去讨公道,却占不了多大便宜,毕竟祖母所行也是事实。 谢相容心里是怨他的,她如何配合他都行,可他不该将她在乎的人扯进来。 谢二夫人见她如此,眸中含泪,“阿容,你要记着,阿爹阿娘都在,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缘由诋毁你。” 只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去金阳王府,并不理智。 她恨那位以利为先的婆母,也怨怪不把她女儿的名声当回事的穆世子。 谢相容快速理好情绪,劝了好一会,才将阿娘劝回府。 等谢二夫人安排了人去外面打听情况,谢相容也提了东西去褚府看望褚恒悦。 褚恒悦昨日崴了脚,她回府后担心书籍弩箭的事,只派人送了些药材过去。 阿悦姐姐这会听了外面的传言,心中定然着急。 传言虽伤不到她,可她怕伤到她在乎的人。 果然,谢相容到褚府时,褚恒悦正闹着要去英国公府看谢相容。 见谢相容过来,她急着单脚跳了过来,“阿容,金阳王府两兄弟也太不是东西了,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走,我陪你去金阳王府讨公道。” 谢相容连忙扶着她,“阿悦姐姐,你先莫急。” 褚夫人原打算去英国公府,正头疼闹着要跟去的女儿,见谢相容身陷囹圄,还主动过来。 也忙关心道:“阿容,你别多想,逼穆世子娶妻这事是谢老夫人所为,穆世子兄弟二人休想将脏水泼到你身上。 “讨公道这事,朝堂上有你阿爹和褚伯伯,便是内宅,也有我和你阿娘。” 谢相容眼睛酸涩,两府交好,褚伯母待她与亲女无异。 她绽开笑容,“谢谢褚伯母,有你们在,我并不担心。” 她一直担心的是,他们重蹈上辈子覆辙…… 谢相容将褚恒悦扶进屋子,把相国寺的遭遇细细解释了一遍。 褚恒悦听得火大,“你说你祖母她到底要不要脸,之前想把谢相宁嫁给穆卿尘,现在又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褚夫人听她编排起长辈,插了几次话没用,便也由着她去了。 谢老夫人之前使手段嫁长孙女的事,旁人不知,她却是深知内情的。 这时,褚恒悦的大哥褚恒青听说谢相容过来,牵着六岁的褚恒朔也过来关心。 “恒青阿兄,阿朔弟弟。”谢相容起身见礼。 “阿容妹妹,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任由金阳王府如此诋毁你的。”褚恒青眼含关怀。 褚恒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严肃接话,“阿容姐姐,我也会保护你的。” 谢相容只觉自己满身盔甲,便是身陷这样的局面,有亲人在侧,对于前世之死,她此刻也是感激的。 “阿容,阿寒呢?”褚恒青接着问。 谢相容突然想起,回府的时候就没见到五哥,想起还在登泰楼的穆卿安,心中一急。 “五哥或是去登泰楼找穆五公子了。” 褚恒青见她担忧,忙接话,“阿容妹妹别担心,阿寒不是冲动的性子,我这就去登泰楼找他。” 褚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催着谢相容坐下,忙跟出去交代长子。 很快,褚夫人返回,身后跟着一脸急切的程令君。 原来靖安侯夫人听到外面的传言,便和程令君去了英国公府。 到的时候,恰好碰到东宁侯府派人接谢相宁回府的马车。 仔细一打听才知谢老夫人进城时便晕倒,大夫扎了针未见效。 英国公府一众人守在床边,靖安侯夫人留在了英国公府,她来褚府给谢相容通个信。 清楚此时府内情况,谢相容担心阿娘,起身告辞。 *** 褚恒青找到谢相寒时,他正拎着穆卿安让他听京都百姓因他是如何评价谢相容的。 “阿寒,松手。” 褚恒青上前掰开谢相寒的手,将他拦在身后。 见穆卿安身上没有明显伤势,他松了口气。 上前一步道:“穆五公子,据我所知,你连阿容妹妹的面都未见过,缘何要乱说话毁她名声?” 第18章 谢姑娘是无辜之人 褚恒青是个温和性子,平时见谁都是一副好脾气模样。 可此刻冷下脸,也让穆卿安不自觉绷紧了身子。 方才谢相寒拉着他到处走时,他已经听到了旁人嘴里说出的话。 说什么英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尽学着勾搭高门贵子,甚至一次性勾搭兄弟俩。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大周虽然对女子约束不多,可男子当众表明爱意,毁的也是女子名誉。 他也是后悔的,可谢相寒拎着他,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他只是因为昨日苏槿歆放他和周景适进净月山庄,给她惹了麻烦。 今日听到传言,怕她担忧,这才说元宁公主之所以将谢相容带在身边,是因为他看上她了。 可褚恒青说得也没错,他虽在王府和宫中碰到过谢相容,可他确实不知她长什么样。 此刻见谢相寒和褚恒青恨不得生吞了他,四周也有人不停指指点点。 穆卿安瞬间红了脸。 “我也没说错,谢姑娘一画惊人,我确实是敬服她的,只是我刚才表达有误而已。” 穆卿安底气不足,在谢相寒二人的盯视下声音越来越弱。 褚恒青接着问:“既然表达有误,那穆五公子原本要说什么?” 此刻已近黄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穆卿安只觉自己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时,收到传话的穆卿尘走了过来。 他先是冷冷看了眼穆卿安,接着视线淡淡扫过谢相寒和褚恒青。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此事金阳王府会给谢姑娘一个交代。” “如此,那我们便在英国公府静侯穆世子。”从阿娘嘴里知道穆卿尘所为后,褚恒青此刻也是神情冷淡。 对他而言,穆卿尘的所作所为与穆卿安没什么区别。 “穆世子最好说到做到!”谢相寒更是语气含怒。 穆卿尘皱了皱眉,到底没接话,带着穆卿安回了金阳王府。 *** 金阳王府内,穆二夫人此刻急得团团转。 从她听到传言再起,到他儿子在登泰楼说出那样的话,她已经遣了不少人出去,可愣是没将人带回来。 刚有人传话,说英国公府的公子已经将她儿子带走了。 她此刻就怕她儿子被人家打了,毕竟此事她儿子不占理。 金阳王妃悠悠扫她一眼。 “你急什么,英国公府的公子若是打了人,于我们反倒有益。 “外头那么多传言,谢老夫人拦着阿尘逼他娶谢四姑娘的事,也是实情,我们没什么对不住英国公府的。” 穆二夫人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并未接话,感情被打的不是她儿子是吧。 苏槿歆以为她着急,跟着劝道:“二夫人莫要担心。 “就算五公子说了爱慕谢四姑娘的话,英国公府也断没有伤人的道理。” 昨日因她将穆卿安和宣王府的公子放进净月山庄,给金阳王府惹了麻烦。 金阳王妃此刻待她的态度也没有之前温和,今日听到外头传言,她早早便过来陪着她了。 见穆二夫人伸着脖子,频频往外头看,她耐着性子劝解。 “若是英国公府的公子真的伤了人,那我们就有理由将谢府的公子送进大理寺。” 听着她傲然的话,穆二夫人蹙眉。 金阳王府的未来若是交到这样一个凉薄之人手里,那他们二房可就没什么出路了。 她晃神间,穆卿安缩着脖子跟在穆卿尘后面进了内厅。 穆二夫人连忙迎了上去,见他脸上连个巴掌印都没有,不免惊奇。 毕竟,若是旁人这样待她女儿,她能将对方的脸给扇肿。 “二婶,还得劳烦你带五弟走一趟英国公府,给谢姑娘赔礼道歉。”穆卿尘淡然开口。 “那也要让谢老夫人带着谢四姑娘来金阳王府给你道歉。” 穆二夫人刚要接话,金阳王妃打断她。 在她眼里,外面的传言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谢姑娘凭借一幅画当日就攀上了元宁公主和荣国公世子,在别庄时,那二人对她频频相护。 昨日,谢相容竟然在金阳王府的别庄内,私会宣王府的公子。 此事外人不知情,她却是门儿清。 “母妃是如何知道,谢老夫人在相国寺拦了我的?”穆卿尘突然看向金阳王妃。 他让莫寻传的是昨夜谣言是英国公府所为,目的只在于南楚细作,这期间也确实有人插手,他们顺着抓了不少人。 只是他没想到,金阳王府也会参与其中,这才将事态引至现在局面。 他语气冷冽,穆卿安缩了缩脖子。 金阳王妃蹙眉,“怎么,你还想护着那谢相容不成?” 英国公府道个谢都能将未出嫁女儿的画像作为谢礼,此事还能是假的? “此事关系到清查南楚细作,还请母妃莫要插手,以免将王府推至漩涡。” 穆卿尘未答话,只低声说了句。 若非景泰帝对最近的事一直按压不发,昨夜传言将金阳王府和元宁公主都囊括了进去,英国公府又想利用传言,他不会做此决断。 想及外面如利刃般的传言,闻璟嘴里“谢姑娘是无辜之人”的直白之言,他不由感到一阵烦躁。 苏槿歆察觉到他的情绪,心头一跳,暗暗低下头。 接着穆卿尘冰寒的声音响起。 “苏姑娘这边的消息来源,还请苏姑娘也配合调查。” 这话说得直接,苏槿歆的脸色陡然一白,慌然抬头看去,穆卿尘已转身离去。 “世子!”苏槿歆忙追了几步。 信是在她马车里面发现的,她只是顺势将消息传了出去而已。 她自己未参与本不担心,可穆卿尘对谢相容的维护之意,让她心里慌得不行。 穆二夫人瞥见这一幕,又见金阳王妃沉着脸。 忙拉着儿子走开,“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你的教养呢?有你这么祸害一个闺阁女子的吗?谢五公子怎么没把你嘴打烂呢?” *** 英国公府这边,请了太医扎了几次针,谢老夫人悠悠转醒。 “母亲,您醒了?”英国公夫人和谢三夫人忙上前将她扶起。 大周律例,亲母去世,子孙守孝制三年,比起二房,他们更不想让谢老夫人这会出事。 “外面的传言怎么样了?”谢老夫人断断续续问。 “您晕倒后,我们先请了大夫太医过府诊治,外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英国公夫人韩氏道。 “二房的人呢?”老夫人又问。 谢相容和阿娘往前走了走。 谢老夫人看到她二人,呼吸就急促起来,“你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母亲晕倒,儿媳自当前来侍奉。”谢二夫人语气毫无波澜。 “你不带着阿容去金阳王府讨公道,杵在这里做什么?” 谢老夫人因激动突然咳了起来。 第19章 道歉了就得原谅你吗? 谢二夫人挡着谢相容,异常平静地看着谢老夫人,“外面传言多为实情,这公道儿媳讨不了。” “你这是在怨我?”谢老夫人立时瞪圆了眼。 “儿媳不敢。”谢二夫人再次平静道。 “二嫂,外面的话传得那么难听。” 谢三夫人开口,“你总不能让阿容在英国公府躲一辈子吧?” 她的语气隐隐含着幸灾乐祸,昨日她的女儿被皇后娘娘罚去慧云庵,长房二房的人都在看热闹。 不过一日时间,谢相容名声尽毁,她心里自然是畅快的。 “母亲!” 这时,下了衙的谢三老爷急匆匆入了荣居堂,见谢老夫人靠躺着,精神还不错,瞬间松了口气。 “老二呢?金阳王府如此欺辱他的女儿,他人去哪儿了?” 谢老夫人再次激动起来。 谢相容知道,如今英国公府,就属阿爹权位最高,祖母但凡用得到阿爹,从不手软。 “二哥事忙,哪儿有时间理这些琐事?” 谢三老爷想到谢二老爷和穆卿尘、闻璟一起走远的那一幕,垂了垂眸,含糊道。 谢相容没错过他的神情,心里一紧,她不知道阿爹听说外面的传言后,会不会直接去面见陛下。 事实也正如谢相容所担忧,谢二老爷与穆卿尘二人会面后,执着地和褚祭酒一起入了宫。 等谢二老爷回到英国公府时,已过黄昏。 “金阳王府如此败坏你女儿的名声,你这个当爹的,竟还舍得回来?” 谢老夫人已经全然缓了过来,得知后续穆卿安还说了那样的话。 腰杆突然挺直,便逼着谢二夫人去金阳王府讨公道。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让金阳王府娶了谢相容。 谢二老爷见谢二夫人红着眼,谢相容眼含担忧,谢相寒怒气冲冲,便知荣居堂已经闹过一阵了。 他抬步走到妻女身前,看向谢老夫人。 语气淡然:“阿容受的委屈,儿子自然会替她讨回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只是母亲今日所为,是否也太过分了?” 谢二夫人搂着谢相容红了眼,若不是因为丈夫每每都护着他们,这英国公府她是一刻也不想待。 “好好好,你们二房一个个的,都在怨我是不是?” 谢老夫人红了眼眶。 “我辛辛苦苦操持国公府二十多年,如今你们一个个的竟都来怪我。” 她怎会知道那穆世子竟将拦他一事传了出去,且将之前的传言扣在英国公府。 “二哥,你虽是祖母带大。可母亲到底是你的嫡母,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三老爷挺直了背,也跟着指责。 “二弟,孩子们都在这儿呢,你好歹也给他们树立个好的榜样。”韩氏语重心长地接话。 谢相容看了一眼,荣居堂内有她和五哥、三房的谢相宛,却不见谢相宴。 谢二老爷看着谢老夫人,语气平静,“母亲可知今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证人证据。” “大嫂又可知,府内少了人?”不顾她惊惑的神情。 他又看向韩氏,“而正是府内少的人指控英国公府散播谣言。” 他也是见到人才知,这两日的传言最后竟真的都指向了英国公府。 “你胡说什么?” 韩氏见问题抛到她手里,顿时急了。 谢相容却是心里一沉,她突然意识到,前世阿爹牵连春闱舞弊案,绝不仅仅是舞弊案那么简单。 “事关南楚细作,陛下已命穆世子彻查,大嫂配合好就是。”谢二老爷看了眼韩氏,淡淡道。 他们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陛下同意此时彻查。 “至于金阳王府所为,他们明日会来给阿容道歉。” 不过来道歉的只有穆卿安,这是他和穆卿尘协商好的结果。 谢二老爷说着扶起谢二夫人,又在谢二夫人的示意下开口,“还有阿寒和阿容的亲事,便不劳母亲费心了。” 谢二老爷一番话,谢相容便知事情大致已有了方向,心里也稍稍放松下来。 谢老夫人杵着拐杖站起来,“你说清楚,英国公府怎么就跟南楚细作有关系了?” “母亲若不想国公府受牵连,好好配合穆世子便是。”谢二老爷最后提点了一句。 英国公府的事,二房是没有话语权的。 一家四口出了荣居堂,又在樨香苑说了会话才各自离去。 *** 翌日谢相容陪着阿娘用完早膳时得知,谢相寒将前来道歉的穆卿安拦在了门外。 谢老夫人和韩氏忙了一晚上,得知英国公府一日内有三人失踪,此时自顾不暇。 谢相容和阿娘出来时,五哥正拦着满脸通红的穆卿安,穆二夫人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谢相容看了眼手脚俱全、和五哥年龄差不多的穆卿安。 前世她见他时,他瘸了腿,断了手,整个人很是阴沉。 可她在金阳王府期间,穆二夫人偶尔暗中为她解忧,穆卿安也从未为难过她。 今日,她亦不想为难他们。 “谢二夫人,我带这没教养的儿子来给四姑娘道歉了。”穆二夫人带着歉意的笑先迎了上来。 “穆二夫人,里面请。”谢二夫人态度冷淡。 另一边,穆卿安却是看傻了眼,脚步不动。 今日谢相容一身姜黄色印花齐胸襦裙,头发挽了个小髻,盈盈而立,唇角含笑,周身透着让人舒服的温婉气质。 只是那笑在看到他时变淡变浅变没了…… 穆卿安忍不住回想,金阳王府那日,他一心想着怎样说服二哥,只注意到了双眼钉在穆卿尘身上的谢三姑娘,并未注意到她。 而宫宴那天,他并非喜风雅之人,也没担什么职位,一心欣赏面前舞曲。 回想自己昨日所为,他恨不得返回去给自己几巴掌。 穆二夫人昨夜已清楚穆卿安昨日那样做的缘由。 此时见儿子一脸痴傻、不值钱的模样,只觉丢脸。 谢相寒见他盯着自己妹妹失神,更是气恼,“穆卿安,你要是诚意不足,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谢四姑娘,我为我昨日的行为给你道歉。” 穆卿安不顾府外不时经过的马车,说着深深揖了下去。 谢相容淡声开口,“我想知道穆五公子昨日那番行为的缘由。” 穆卿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了苏槿歆放他和周景适进別庄,二人惹了麻烦的事。 谢相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这个解释与她的猜测相差不多。 穆卿安忙问:“谢姑娘不原谅我吗?” “你道歉是因为你做错了事,你道歉了我妹妹就一定得原谅你吗?”谢相寒瞪着双大眼睛。 第20章 登泰楼当众道歉 穆卿安傻了眼,忙道,“当然不是,我知是我做错了事,我也没有要谢姑娘一定原谅我的意思。” 谢相寒郑重道:“昨日你是在登泰楼放出的话,今日也要去登泰楼当众给我妹妹道歉。” 这是他昨日和褚恒青一同商定的结果。 此刻他们一行人已等在登泰楼。 “没问题。” 穆卿安看都没看一眼一旁给他使眼色的穆二夫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 登泰楼内,听说金阳王府五公子要当众道歉,不少人已备好零嘴等在楼内。 穆卿安被谢相寒带到三楼时,看着四周亚肩叠背的人群,顿时欲哭无泪,他觉得他好像被坑了。 “阿容妹妹,快过来!” 谢相容被程令君从另一条通道带到四楼雅间内,看到翘着伤腿趴在窗上、一脸兴奋的褚恒悦时,心里酸涩难忍。 五哥他们为了她的名誉,不惜得罪金阳王府,她暖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忧虑。 想及昨夜阿爹笃定地说穆卿尘后面会澄清流言,她暗暗留了心。 斜对面雅间内,穆卿尘透过窗口看了眼三楼露台上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穆卿安。 再看一眼对面神情略有些忧虑的谢相容,神情淡漠。 霍封没忍住问道:“你就这么看着他们让卿安当众道歉?” “他乱说话,诋毁女子名誉,难道不该道歉?”穆卿尘话语简单。 霍封抬眉,所以为什么你就可以把一个闺阁女子推在前面? 穆卿尘未理,谢相寒他们让穆卿安今日当众道歉的事,他昨夜就已知情,且在背后推了一把。 他觉得南楚使臣和奸逆不会放过今日闹事的机会。 三楼露台上,谢相寒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然后开口,“诸位,昨日穆五公子当众胡言乱语,以致我妹妹名声受损。 “穆五公子是个有担当的人,今日他愿意当众给我妹妹道歉,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人群情绪顿时高涨起来,金阳王府的公子当众道歉,至少他们在场的人是没见过的。 褚恒青暗暗关注着人群,以防发生意外。 昨日他阿爹从宫里回来后,将他们找陛下及陛下让穆世子彻查奸逆的事告知了他。 他今日出门时,阿爹也是再三叮嘱,谨防有人闹事。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下,穆卿安想及昨日听到的那些恶言恶语,谢相容早上渐渐消失的笑容。 正了正神,他朝着四楼雅间揖礼道。 “我昨日确因无知胡乱说话,害得谢姑娘声誉受损。 “也污蔑了元宁公主待谢姑娘的诚意,此事是我不对,我在此向元宁公主和谢姑娘道歉。” 他又面向众人,“还请诸位不要在传昨日的话,若有人执意传谣,便是与我金阳王府过意不去。” 谢相寒正要接话,楼内有人突然道,“穆五公子都道歉了,谢姑娘怎连话都不应一句。 “是觉得穆五公子诚意不足,还是有别的想法呢?” 他话音刚落,谢相寒一把揪住了他,“穆五公子的诚意我们已经收到了,你想让我妹妹说什么话呢?” 谢相寒怒火很盛,“别的想法”不就是近日传言,他这是想让阿容直面流言,实在可恶。 “我道歉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我没有资格要求谢姑娘必须原谅我,你们更没有。” 穆卿安见谢相寒恼怒,急忙接话。 若是因他再次让谢姑娘声誉受损,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穆卿尘见因谢相寒手速过快,本要接话的人突然收了声,暗暗皱眉,看了眼一旁的陌寻。 陌寻离开后,他的视线落在半探出头、支着下颌的谢相容脸上,几日未曾见过的画面再次显现。 仍旧是那一主一仆,画面转换得很快,或是茶楼街道,或是酒楼商铺,或是不知哪一处的亭台楼阁。 只要主仆二人走过,身后必有人凑在一起说话,朝着二人指指点点。 更有人当着她们的面手指就戳了上来。 她们吃饭的时候有人掀桌,喝水的时候有人打翻杯子,看花的时候有人挤过她们,买东西的时候有人抢她们看上的东西…… 穆卿尘似身在画面里,看着主仆二人从最开始的解释、惶惑、争论、反抗,到最后平静、从容、漠然地面对一切。 画面最后,主仆二人似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穆卿尘第一次跟着生出一股憋闷感。 他仔细分辨了下,那院子正是他第一次画面所见,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再看,谢相容此时满含愁绪的神情,诡异地和画面里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重合。 可想及他因谢相容出现这些画面的缘由,他淡淡收回了视线。 此时谢相容看着三楼的情形,胸口同样酸胀得厉害。 她这两日对外面的传言之所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是因为前世那三年,她经历过更加疯狂的排挤议论。 她嫁给穆卿尘的第二年,因北境战事,英国公府男丁都被抓进大理寺。 祖母她们跪在金阳王府门外哭天抢地的喊她帮忙,她记恨她们当初自私,选择无视。 偷偷去牢里看了帮助过她的四哥。 那段时间,穆卿尘在南境,五哥在北境。 金阳王妃一边逼着她出去应酬,一边直白地说她冷血无情,为了权势不顾血脉亲情。 京都众人见金阳王妃都这样说了,不分场合方式地纷纷跟着指责她…… “穆五公子已经道了歉,谢五公子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楼下的怒吼声打断她的思绪。 谢相容往外一看,见大门已关,人群开始轰闹起来。 怕出事,她忙和程令君扶着褚恒悦坐下,交代侍女照顾好她,出了雅间。 “阿容妹妹,你出来做什么?” 谢相容还没靠近栏杆,便被元宁公主拦了路。 谢相容转头就见穆卿尘皱着眉黑着脸,越过元宁公主盯着她。 谢相容呼吸一紧,敛眸收回视线,她知他是因为他们让穆卿安当众道歉而生气。 可楼下越来越混乱,她顾不得其它。 这时,穆卿尘绕过她走下阶梯,楼下跟着安静下来。 谢相容正感激,却见拦门的人是陌寻,随着穆卿尘下楼,不少便衣侍卫从人群抓着人走出。 谢相容突然恍悟,是穆卿尘在得知五哥他们的打算后,隐于背后将事态扩大,想以此为局揪出近日闹事的人。 虽知他如此是为了尽快查案,可她还是不由一阵愤怒后怕。 他有能力提前得知一些事情,也有本事在事态无法控制时走进视野。 可他这样做完全没有考虑她和五哥他们都会被推上风潮浪尖。 既如此,他凭什么还黑着脸瞪她? 第21章 再次将恩情记在心里 穆卿尘不知谢相容所想,他下楼后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元宁公主见谢相容皱眉,以为她担忧。 安抚道,“别担心,有穆世子在,不会出问题的。” 谢相容心绪复杂,她自问就凭一幅画入不了元宁公主的眼,那她这般相护又是为何呢? “阿容妹妹,南楚使臣离京之前,还是让银翘跟着你吧。” 元宁公主仍目露关切。 谢相容斟酌道,“公主亦需要人相护,还是让银翘姑娘跟着公主吧,我让五哥替我寻个人便是。” “既然公主想护你,谢姑娘将人留着便是。”身后有人接话。 谢相容转身见是净月山庄那日见过的男子。 他劝了句后直接看向元宁公主。“我们该过去了。” 元宁公主点头后又看向她,“阿容妹妹,传言一事很快便会有结果,近几日你好好休息,莫要担忧其它。” 说完,元宁公主和那男子从另一条通道走去,二人之间很是默契。 谢相容面对元宁公主对她近似豁达的包容,有些莫名,对面前这一幕,也有些困惑。 “他是霍首辅次孙,谢姑娘对他有好感?” 听到声音,谢相容回头,见穆卿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二人相距极近,她蹙眉,微微拉开距离,心中却有如惊涛骇浪。 她记得这位姿容绝世的霍二公子,不久后将暴毙。 可她前世分明在穆卿尘身边见过他不止一次…… “不要对霍封有什么非分之想,忘记你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还有,元宁公主待谢姑娘之心不含一分杂质,谢姑娘不要寒了她的心。” 穆卿尘见她神色有些恍惚,想起霍家的麻烦,还是提了句。 “穆世子的话我记住了。” 谢相容接得直白,“但日后若遇今日情形,还请世子提前告知,我们也好配合。” 只要元宁公主待她之心不含算计,她亦会真心待她,至于旁的,她本无想法。 *** 谢相容说完后,穆卿尘黑着脸未在接话,等他离去后,褚恒悦提议在登泰楼庆祝一二。 谢相容刚让人上了糕点,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穆五公子虽是胡说,可旁的皆是实情,谢四姑娘竟还有心情在登泰楼胡吃海喝?” 来人是苏槿歆的堂妹苏槿月,以及在净月山庄推了褚恒悦的宜春伯府二姑娘卢莹。 “苏二姑娘若是来找麻烦的,现在就可以出去了。”谢相容神情冷淡。 对于奉国公府两位姑娘一直找她麻烦的事,她至今不理解。 可他们方才动静过大,她现在只想和亲友好好吃顿饭。 “谢姑娘该不会觉得穆五公子道歉了,你就能有什么机会,所以急着在这里庆祝吧?” 卢莹见苏槿月拿了块糕点吃,便笑着开口。 “苏大姑娘是不是承诺了你二人,她若嫁入金阳王府,要抬你俩做通房啊?” 褚恒悦皱眉认真问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槿月怒吼,卢莹也是满脸羞恼。 她们只是见穆世子从这里出去,好奇下进来看看。 谁知她们几人在这里庆祝,她长姐这两日很是焦虑,她就是替她警告一番而已。 “那你长姐要是有本事就把穆世子拴到奉国公府,总不能他走一个地方,你就要跟着警告一番吧?”褚恒悦再次道。 要是能拴起来她还真高兴,免得出来祸害她家阿容。 “穆世子知道你们在背后这么编排他吗?”一道男子声音突然闯入。 谢相容心里一紧,来人是宣王府二公子周景适。 宣王是景泰帝嫡亲的弟弟,而周景适是太后最疼爱的一个孙子。 他进来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扫视一圈。 问道:“哪位是英国公府的姑娘啊,竟然让卿安当众道歉?” 见他没有认出自己,谢相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见苏槿月指着她道:“这位就是一画惊人的谢四姑娘。” 周景适的目光随之落在她脸上,眼里闪过丝惊艳。 人也突然热络起来,“不知本公子可有幸也邀谢姑娘为我作一幅画呢?” 按理她现在本不认识他,想及他狠厉的性情,谢相容还是委婉道:“近日已答应要为元宁公主作画。” 周景适的目光随之冷下来,“这样啊,那我们说说让卿安当众道歉的事吧。卿安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竟忽悠着他当众道歉?” 谢相容拦着要出声的褚恒悦,头皮一阵阵发紧,思绪翻飞。 当众道歉是五哥提出来的,此事她确实无法否认…… 苏槿月见有人撑腰,也开口道:“怕是谢四姑娘还觉得穆五公子身份低了呢。” 同样继承不了宣王府的周景适脸色瞬间更冷,苏槿月正心里暗喜。 闻璟进了雅间。 “你二人何故在此闹事?”闻璟语气也很冷。 苏槿月恶人先告状,“是她们仗着人多,先欺负我二人在先,连宣王府二公子也埋怨上了。” “这是我们定的雅间,是我妹妹将你们拖进来欺负的吗?” 谢相寒几人帮着押送完人,刚进雅间就听到这句话,不由问道。 “就是,你们跑到别人的地盘,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欺负你们?” 道完歉自觉大家已成为朋友的穆卿安接话。 周景适见状,看了眼闻璟,陡然换了笑脸,“原来谢姑娘约了璟表哥和卿安啊,怎也不告诉我一声?” 谢相容松了口气,未答话,苏槿月见周景适突然转了态度,恶狠狠瞪了眼谢相容,欲转身离去。 “给我妹妹道歉!”谢相寒拦住她。 “对不起,行了吧。”苏槿月气恼,草草说了句就快步离开。 很快有人收拾好雅间,重新上了茶水点心。 “多谢闻世子。”谢相容以茶代酒,感激道。 虽然她最近这话说得有点多,且无任何含金量。 闻璟含笑回视,“听闻穆五公子在此处致歉,我过来看看,并未做什么,谢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他昨日听到传言时,天已入暮,只能跟着谢尚书进宫求陛下下令彻查。 今日将使臣交接给宣王世子,也才刚到登泰楼,他确实没帮上忙。 谢相容未接话,她知道若不是闻璟,周景适不会那么快变态度,只是再次将恩情记在心里。 因闻璟几人在场,庆祝宴潦草结束,穆卿安执意结了账。 *** 当夜,穆卿尘回到青蕖院时已至深夜,他与往常一样,洗漱后躺在床上,入睡后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的床上睡着一女子,身姿侧卧,拥着被子,微微蜷着身子。 与识海出现的画面不同,他清晰地看到床上女子是谢四姑娘。 她的面容不施粉黛,在昏黄的烛火下更显温婉,黛眉微蹙,像是睡得并不安稳。 他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人便覆了上去…… 第22章 案子有结果了 未至天亮,穆卿尘便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后调匀稍显急促的呼吸,揉了揉突突发跳的额角,浑身燥意一阵接一阵传来。 睡是睡不着了,他索性提剑在院子里挥舞起来。 从昨日再现画面后,他便知道画面虽与谢姑娘有关,却不是她使了什么手段。 一道凌厉的剑风扫过,散着幽香的桂花树瞬间被削掉一半。 细碎的桂花洒落一地,像是被他驱散的梦。 *** 与他相反的是,昨日从闻璟口中得知明王世子一行人去了梧山书院观学。 谢相容因接下来几日时间自由,心情相当愉悦。 她早早起床后亲自煮了粥,去樨香苑陪阿娘用早膳。 虽昨日穆卿安态度诚恳,当众道了歉,穆二夫人亦是真心表达了歉意,外面的传言也缓和了不少。 谢二夫人还是因外面的议论声,心里隐隐担忧着,食欲不振。 谢相容亲自给阿娘盛了碗鸡丝粥,语带关切,“阿娘,今日的粥煮得软烂,你尝尝好不好?” 谢二夫人见女儿面带忧心,心里一疼,还是将碗接了过去。 她喝完粥,搂过谢相容摸了摸她的发丝,“阿容放心,你阿爹他们在跟进案子,很快就会澄清传言。” 谢相容仰头甜甜笑了笑,“我知道的阿娘,有阿爹在,我不怕的。” 她已经知道阿爹之所以笃定穆卿尘会澄清传言,是因为穆卿尘要遮掩金阳王妃参与传言的行为。 是以,她现在是真的很放心。 谢二夫人慈爱地看着女儿,她这辈子最幸运的是,两儿两女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谢相容陪着阿娘说笑,谢老夫人遣人喊她们过去说话。 荣居堂内,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你们为何不借机跟金阳王府协商细作一事,就接受了他们的道歉?”谢老夫人虚白着面容,质问道。 “母亲,细作一事,陛下也是知情的,我们没有资格协商。” 谢二夫人平静应声。 是什么让谢老夫人觉得,她会拿她女儿的名声当做筹码去跟人做交易? 谢老夫人一噎,昨夜大理寺又从府内带走了几人,她现在是真的担忧英国公府会被安上什么罪名。 “二弟那边也没有什么办法吗?” 韩氏面容憔悴,谢老夫人也紧盯着。 谢二夫人搪塞:“老爷从不跟我说朝堂上的事,大嫂可直接去问老爷。” 谢老夫人意味深长,“英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该找老二想办法。” 谢二夫人嘴上应着,这一回,她定要拿回儿女婚事的主导权。 老夫人的儿子孙子没本事,那是他们没用,用她女儿的幸福来换,她不答应,也嫌丢人。 *** 往后几日,谢相容鲜少外出,大多时候都在院子里给元宁公主作画,给闻璟准备谢礼。 偶尔做了糕点,也是派人送给谢相宜,褚恒悦她们。 谢二老爷往荣居堂走了一趟,确保谢老夫人不再插手谢相容兄妹的婚事,这才将府内清查一事接了过来。 这日用完午膳,谢相容准备去外面买些笔墨颜料,却在朝槿阁外遇上前来看她的谢相宛。 “四姐姐可是要出门?”谢相宛脸上带着拘谨的笑。 谢相宛之前被谢相宓压着,二人几乎没说过话,也是近几日才熟络起来。 “去买些笔墨颜料。”谢相容对她的印象不错,问道:“五妹妹可要一起?” 谢相宛自是应是,将手中食盒递给侍女,二人一同出了门。 未曾想却在澄心堂碰见了苏槿歆姐妹,还有穆卿落。 苏槿歆看见谢相容,愣了愣,走近几步关心道:“阿容妹妹,有几日没见你了,可还好?” 谢相容感受到四周迎过来的视线,自然看得懂她的用意。 她淡然应声,“我还好,多谢苏姐姐关心。” 苏槿歆才名在外,此时一身浅紫色襦裙,举止温婉端庄,不少买笔墨纸砚的男子暗暗投来目光。 她抓起谢相容的手,自责道:“我也是前两日才知,穆五公子那日胡乱说话与我有关。 “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原打算这两日去寻阿容妹妹道歉,未曾想在这里碰到了你。” 此事谢相容本就有猜测,又得了穆卿安的解释,所以反应很是平淡。 “穆五公子已经道歉,此事于我已经翻篇了,苏姐姐不必自责。” 谢相容原以为客套几句,各忙各的便是,不想苏槿歆竟拉着她说个不停。 “阿容妹妹大度,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接着道,“妹妹之所以遇到这许多麻烦,也与我那日推荐妹妹作画有关。” 谢相容抬眸,虽说作画一事于她有利亦有弊,可她确实想知道她为何会推荐她作画。 见谢相容目露疑惑之色。 苏槿歆拉着她道:“我也是那日在金阳王府见过妹妹的画像后,得知那是妹妹亲自所画。 “又见明王世子咄咄逼人,这才自作主张推荐了妹妹,妹妹可莫要怪我。” 她这话声音虽不大,可还是有人看了过来。 谢相宛不觉离谢相容近了些。 谢相容蹙眉,阿娘肯定不会拿她的画像给金阳王府当做谢礼,那便只有祖母了,难怪穆卿尘那几日待她的态度那么恶劣。 可这事,她却是不能认的。 “不知苏姐姐说的是什么画像?”她问道。 苏槿歆似是没想到她会否认,疑惑道:“阿容妹妹不知吗?”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穆卿落突然开口道:“阿容姐姐他们的谢礼都被五哥拿去给二哥了。” 谢相容转头看去,就见穆卿落待她没了那日的热情,看着她的面容有些复杂。 她知是因为这两日传言的缘故,便只浅浅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她恍悟般看向苏槿歆。 “那我回去问问大伯母,府内可少了什么东西,当日谢礼又是谁负责,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苏槿歆见谢相容面容坦然,刚要接话,外头突然哄闹起来。 谢相容也随着众人往外看去,就见人群都在往登泰楼的方向跑。 正疑惑,长房的谢相寄兴奋地跑了进来,“四妹妹,案子有结果了!” 这几日谢相寒在国子监补之前落下的功课,外面的事都是谢相寄回来转告她的。 谢相容一声“四哥”还未喊出声,谢相寄已经手忙脚乱地描绘起来。 说穆卿尘午时左右雷厉风行地抓了工部右侍郎一家,刚又查封了一家酒楼,几家青楼。 又让人在正阳门外贴了告示,说匪寇一案及最近的传言都是细作及前朝余孽所为。 穆卿尘直言,要在登泰楼亲自澄清之前的传言。 人群就是过去看这个热闹。 第23章 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听到此话,苏槿歆第一时间看向谢相容,却见谢相容面无表情。 显是一早就知道这事,她不由微微蹙眉。 穆卿落听完后,却是眼睛一亮。 上前拉着谢相容,“阿容姐姐,我们一起去听听吧。” 对于她变换过快的态度,谢相容暗暗疑惑,转头就见谢相宛也亮着眼睛看着她。 谢相寄更是直接催促道:“四妹妹,阿寒已经提前定了雅座,我们直接过去便是。” 他之前不愿跟着去金阳王府道谢,在国子监住了几日,前两日听到传言回府后才知此事因祖母而起。 这两日他已在尽力弥补,可闺阁女子的名声,以他渺小的力量,根本挽回不了。 眼下听说穆卿尘要澄清之前的传言,他想去现场见证一番。 谢相容蹙眉,澄清本是交易,她不怕穆卿尘会突然改变主意,传谣的多是不明真相的人,他只需将“真相”告知那些人便是。 她对“亲眼见证”并没有那么热切,更何况澄清的人是穆卿尘。 “阿容姐姐,你不想去吗?”穆卿落眼里闪过几分落寞。 闻璟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澄心堂。 也跟着出声,“谢姑娘,一起去看看吧,京都还从未有过如此‘盛景’。” 谢相容抬眸,见他眉眼含笑,一派风华端雅,真正的君子如温玉。 她垂眸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拒绝他们的提议。 安定门大街上,人群或急促或缓慢地相互裹挟着向前涌动。 澄心堂离登泰楼不远,几人徒步前行。 谢相容的一侧是闻璟,另一侧是紧紧抱着她手臂的穆卿落,穆卿落的另一侧是银翘,谢相寄护着谢相宛。 因穆卿落贴得太紧,不小心踩到谢相容的衣裙,巨大的拉扯力让谢相容猝不及防下向前扑去。 银翘第一时间拉住跟着往前扑去的穆卿落。 谢相容伸出手准备撑一下。 闻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又缓缓扶着她站稳。 谢相容心口突突直跳,抬头便见他脸上带着丝关切,“可有受伤?” 她的眼中突然泛起层薄雾,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跟在几人身后的苏槿歆没错过这一幕,她看着闻璟扶着谢相容的手,微微勾了勾唇。 “阿容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谢相容回头便见穆卿落抱着她手臂,眸中含泪。 穆卿落眼中快要溢出的愧疚感,让她不由一惊,仅仅不小心踩到了衣裙,穆姑娘的反应好像有些大。 谢相容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吓到了。 安抚道,“我没事,穆姑娘莫要自责。” 见她如此,穆卿落迅速低了头,点了点头。 苏槿歆盯着近几日待她十分冷淡的穆卿落,暗暗皱眉。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一行人在小厮的指引下,还是到了之前那个雅间。 “阿容妹妹!”见程令君等在雅间外,谢相容不由疑惑。 接着就见穆卿安钻出雅间,热情道:“谢姑娘,你们来了?快请进!” 谢相容一手拉着有些局促的谢相宛,一边暗暗看了眼谢相寄,他们没走错雅间吧? 进了雅间才发现,宣王府二公子周景适也在里面。 谢相容黛眉轻蹙,尤其是周景适看向她的眼神让她很不喜。 有闻璟在,雅间内倒是异常和谐。 谢相容侧对着周景适,拉着谢相宛听程令君说着来之前见到褚恒悦的情景,不由失笑。 上次,褚恒悦私自出府,以致伤势加重,褚夫人知道后,亲自将人看管了起来。 这时,楼下突然喧嚣起来。 穆卿安往外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 周景适倒是走了出去,谢相寄见没人再出去,想了想,也跟着坐下了。 外面不过瞬间便又归为平静,接着穆卿尘肃冷的声音响起。 “关于京都近几日的传言,现做以下解释: “第一次传出的话是细作所为,前朝余孽暗中将传言扩大,前者为的是挑动内乱,后者为的是破坏周楚联姻。 “至于第二次的传言,乃是我与英国公府四姑娘私下相约。” 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谢相容和盯着她的苏槿歆同时皱了皱眉。 接着就听他继续道:“谢四姑娘牺牲名声,是为了引出背后操纵传言的人,她的功劳,朝堂会有相应赏赐。” 穆卿尘最后道:“也望诸位日后莫要再轻信传言。” 登泰楼的人群聚得快,散得也快,一同被传散开的还有谢相容的“义举”,及宫中送到英国公府的赏赐。 闻璟见谢相容一脸愁容,以为她担忧功劳。 安慰道:“别担心,这是你应得的。” 他的声音如同潺潺溪流,温和中带着谦逊,总能不自觉抚平人的情绪。 他随阿爹到景泰帝面前请旨彻查的事,谢相容也是知情的。 感激在心,谢相容朝他缓缓扬起嘴角。 雅间外,穆卿尘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雅间内,穆卿落看着谢相容突然道:“阿容姐姐,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谢相容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和她去了一架屏风后。 “阿容姐姐,我知道二哥说的不完全是真相。”穆卿落刚说了一句话,便落了泪。 “二哥这么做是为了掩饰阿娘和苏姐姐散播传言的过错。” 穆卿落瞬间哭得不能自已,传言刚出的那日她刚好听到二哥他们的争执声。 她没想到她的母妃和一向是京中女子典范的苏姐姐竟然会暗中散播传言,毁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声。 对此谢相容倒是没多惊讶。 让她惊讶的是前世视她如仇敌的穆卿落,这会儿竟也只是个纯真的小姑娘。 她想了想,掏出手帕替她擦泪,“谢谢你告知我真相,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知道穆卿落两年后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她嫁给了穆卿尘,让穆卿尘和金阳王妃生了嫌隙,但此刻她希望她的这一份善意不被辜负。 毕竟这一世她虽不会嫁给穆卿尘,但也没必要与他们为敌。 穆卿落闻言,抱着她又哭了会,二人才走出屏风。 外间,穆卿尘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雅间,正和闻璟说着什么。 见二人出来,穆卿落红着眼睛抓着谢相容的袖子。 他看向谢相容,“谢姑娘,借一步说话。” 谢相容微皱眉,这兄妹二人今日怎么都有私话要与她说。 察觉到谢相容的迟疑,穆卿尘脸色一冷。 闻璟不由看了眼谢相容,苏槿歆则是一副温和大度模样。 在场都是聪明人,为了不让他们觉得有异。 谢相容点了点头,和他出了雅间。 第24章 若能重来一世 楼梯处,谢相容距穆卿尘一步远停下。 穆卿尘看了眼,收回视线。 直接道:“匪寇和传言一案已初步查清,谢尚书也深知案情。 “宫中侍女一事,闻世子还在细查,净月山庄那边,相关人员已死。” 见谢相容抬眸看他,他又补充道,“谢姑娘要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我可代表金阳王府答应谢姑娘一件事。” 毕竟谢相容上次出事是在金阳王府的別庄,而这次传言扩大,也有他母妃的责任。 谢相容听懂了,宫中的事不是他负责,没有结果也是闻世子的责任。 净月山庄的事也不会有后续,若是不接受他的补偿,那就什么也没有了,毕竟净月山庄的事几乎没人知道。 谢相容看了他一眼,想及穆卿落方才说的他对苏槿歆传谣行为的遮掩,不禁暗嘲。 早知如此,她就不把纸条交予他了。 穆卿尘见谢相容呼吸微微加重。 淡声开口,“谢姑娘要是不满意,只要合理,金阳王府亦可换其它补偿……” “好,就这样吧。” 谢相容已经理好情绪,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穆卿尘的承诺难得,若是阿爹这边后续遇到什么麻烦,她也可以让他兑现承诺。 她过于果决,穆卿尘却皱了皱眉,好似她就是在等他开口。 见她并未立即提要求,穆卿尘稍稍安了心。 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他的承诺自然是有效的。 回到雅间,周景适看着谢相容意味深长道:“没想到近几日传言背后,竟是穆世子和谢姑娘私下做的决定。” 周景适扫了眼闻璟和苏槿歆,将“私下”二字咬得很重。 对于穆卿尘的话会引出新问题,谢相容早有预料,这会低着头皱了皱眉当做没听到。 穆卿尘脸色寡淡,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闻璟从穆卿尘脸上收回视线,见登泰楼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也跟着起身。 这几日,为了支开南楚使臣,景泰帝特意让人陪他们去梧山书院观学去了。 使臣明日返回,参加两日后的中秋宴,他得回去早做准备。 众人便也相互见了礼,各自离去。 *** 谢相容和谢相宛先去了趟澄心堂买了笔墨纸砚。 回到英国公府后,就察觉到府里气氛不对。 到了荣居堂才知,宫中在给谢相容送赏赐的同时,因传言最初由英国公府内仆从引起,也给府里降了罪。 谢二老爷因俸禄罚得最少,谢相容又得了赏赐,其余两房便觉得吃了亏。 见了礼,谢相容走到沉着脸的阿娘跟前握了握她的手,将金阳王府的谢礼有她的画像一事说了出来。 未曾想,谢老夫人和韩氏却都否认了。 谢相容蹙眉,转头便见阿爹也肃沉了脸,“母亲该感谢仆从这会暴露,尚未危及大周,不然整个英国公府都难逃一劫。 “还有,阿容的画像母亲得让人拿回来。” 至于细作为何要将他女儿的画像送去金阳王府,他还得去查问。 说起此事,谢老夫人也是一阵后怕,虽然今日英国公府的名声得以恢复。 可她还是转身埋怨起韩氏。 “你说你掌着家,入府的仆从怎不好好查查?送出去的谢礼也不再查一遍?画像你自去要回。 “两日后的中秋宴,老三媳妇跟着一起筹备。” 这便是要分权的意思。 韩氏低着头没说话,谢三夫人笑着应了声。 因为之前宫中宴会出了事故,且还没查出背后之人,此次中秋晚宴,景泰帝只宣了宗室及皇亲国戚入宫参宴。 独一个例外的便是奉国公府。 老奉国公是太傅又是帝师,亦是真正的文士之最,但凡宫里有晚宴,绝不会少了奉国公府。 谢相容不关心这些,她得知不用入宫参宴,外面传言因中秋到来,逐渐息了声,她很是愉悦。 中秋这日,她一早就将给元宁公主作好的画,及一盒点心交给银翘,让她带去给元宁公主。 便是几房早已貌合神离,英国公府的中秋晚宴还是设在了荣居堂。 连谢相宛的姨娘陶氏都参了宴,却仍未见谢相宴,谢相容不禁留了心。 毕竟是中秋,谢老夫人也想说点喜事,便问起谢相宜怀孕一事。 前些日子,英国公府身陷传言,谢相宁来了两次,却一直未见谢相宜。 见谢老夫人要发怒,谢二夫人还是将女儿有身孕的事告知了她。 众人心思各异,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早早散了场。 这两日听闻登泰楼要在今日搭建彩楼,还有花灯活动。 谢相寒央了很久才让谢二夫人答应他带谢相容出去游玩,谢相容不想拂了他的意,谢相寄和谢相宛也跟了出来。 中秋佳节,安定门大街上,彩楼林立,灯火熠熠。 丝竹雅乐声悠悠四起,与银月清辉相融。 谢相容拉着谢相宛,身后跟着谢相寄和谢相寒,兄妹四人在彩楼中穿梭,迎面碰到本该在宫中的穆卿尘和元宁公主几人。 “阿容妹妹,陪我走走好不好?”见了礼,元宁公主含笑开口。 谢相容想到中秋宴后再有一场秋猎,元宁公主便要去南楚了,忽略她身侧冷着脸的穆卿尘,点了点头。 “阿容!”谢相寒不赞同地瞪大了双眼。 元宁公主声音温和,“谢五公子放心,我会保护好阿容妹妹的。” 谢相容安抚一眼五哥,由元宁公主拉着,过了一道彩门,朝远处走去,见穆卿尘没有跟上来,松了口气。 元宁公主见状,似随意问道,“阿容妹妹不喜欢穆世子?” “穆世子冷持稳重,行事有条不紊,是大周的肱股之臣。” 元宁公主虽面色清和,想到元宁公主和穆卿尘的关系,谢相容还是谨慎答道。 “那阿容妹妹觉得闻世子怎么样?” 元宁公主眼眸微闪,似叹了口气,复又问道。 “闻世子儒雅温和,俊雅秀峙,磬墨难书。” 谢相容虽不知她到底要问什么,身形还是松了松,总结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元宁公主的脸色又复杂了几分,笑了笑。 从容转移了话题,“听闻妹妹是在江宁长大,也是两年前才来的京都?” 谢相容心中微疑,还是点了点头,这事不是秘密。 “阿容妹妹的爹娘兄长和姐姐,待阿容妹妹一定很好吧?”元宁公主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闪过几分落寞。 谢相容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意。 又想到自己前世的经历,想了想,还是实话道:“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阿爹阿娘他们都待我极好。” 好到谁都愿意以命相护,将生存的机会留给她。 少女原本平和的声音,提起家人时,缓慢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缱绻眷恋,更是夹杂着几分浓得化不开的疼楚。 元宁公主看着她眼底深藏的忧伤,眉眼一动。 “若能重来一世,阿容妹妹定还愿意与他们成为家人吧?” 第25章 有人有重来的机会 提及最深隐秘,谢相容的心里暗暗升起一分警惕。 恢复了方才的语气,多了几分娇俏,“若当真能重来,我自然还是愿意在阿爹阿娘他们的疼护下长大。” 心里却暗道,多出来的这一世,她也要护着他们。 见她如此,元宁公主似赞同地点了点头。 “阿容妹妹好福气,有疼护你的家人。” 她的语气中夹杂着谢相容看不懂的情绪,“换了我,定然也愿意与你爹娘他们成为一家人。” 谢相容心绪复杂,她只知元宁公主是敬阳长公主的女儿,旁的,一概不知。 感受到她略有些外露的忧伤,她倒是不知从何劝起。 元宁公主很快恢复了情绪,看着谢相容忧愁的面容,笑出了声。 她将脸往近凑了凑,问道:“阿容妹妹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呢?” 谢相容看着面前情绪收放自如的女子,缓缓点了点头。 元宁公主寻了处栏杆两手倚撑着,抬眸看向夜空中那轮圆月,谢相容跟着看向栏杆外。 半晌就听元宁公主开口:“六岁前,我生活在京都,之后在并州长至十三岁。” 谢相容心里一动,不由看向眉目精致,眼神暗了暗的元宁公主。 接着,便得知元宁公主六岁时,母亲敬阳长公主和父亲清远侯犯了事,被夺了爵,逐至并州。 再是天潢贵胄,成了庶民,旁人也是看菜下碟。 在她八岁时,和她双生的弟弟被当地权贵家的儿子推入水潭,本就体弱的孩童被救起后再也没睁开眼睛。 颓废的父亲母亲不敢去讨公道。 元宁公主气不过,换上了弟弟的衣袍,扮做他的样子,偷偷将权贵家的儿子吓得跌入水井。 那日,敬阳长公主第一次抱了她,也从那日开始,她既是凌楚也是弟弟凌霄。 在她十三岁那年,在敬阳长公主对现状的不停哀怨下。 她偷偷北上从了军,用近五年的时间立了功,让敬阳长公主和清远侯恢复了爵位。 一个多月前,京都传出密信,说景泰帝要在皇室选一位公主和亲南楚。 听到这里,谢相容不禁回想了一下,那会她阿爹还在京都,并未听说和亲一事。 元宁公主看出她的疑惑,轻声道:“因为咱们的陛下,很早就知道阿霄不在了,也知道之后是我冒充的阿霄。” 且敬阳长公主也早就知道皇帝知道真相。 不过两日,在并州待了十二年的敬阳长公主第一次回了京都,主动提了和亲一事。 景泰帝顺势将她封为了元宁公主,当日便将并州赐为敬阳长公主的封地,之后,元宁公主便来了京都。 元宁公主垂眸看着谢相容感慨道:“有人虽然地位尊崇、身份显赫,实则却是家族的一颗棋子,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谢相容动了动嘴,却不知说什么。 前世的她和五哥,也是在危及到英国公府利益时,被逐出府门…… “若是阿容妹妹遇上这样的家人。” 元宁公主定定看着谢相容,笑道:“重来一世,可还愿意与他们成为一家人?” 谢相容情绪正低落,忽听元宁公主又提起此事,想起元宁公主对她莫名的善意,心里不由突突起跳。 “若是有选择的话,应该不会愿意……” 谢相容觉得她真正要问的应该不是这个,含糊答话。 她说完不错眼地看着元宁公主,这话也带着试探意味。 元宁公主不知想起什么,声音微弱了弱,“机缘巧合下,真有人有重来的机会,不过得付出些过于深沉的代价罢了。” 元宁公主说完,深深看了眼谢相容,复又抬头看向那轮明月。 因她这一眼,谢相容心跳如擂鼓,她不知元宁公主是不是在试探她。 她直觉元宁公主也和她一样,甚至,元宁公主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可想起她和穆卿尘的关系,她之前替穆卿尘问她话的行为,她现在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二人又站了会,换了话题边往回走。 *** 登泰楼这边,谢相容和元宁公主离开后,谢相寄护着程令君和谢相宛出去玩了。 穆卿尘和霍封折身回了雅间处理事务。 谢相寒抱着手臂瞪着双大眼睛跟在后面,进雅间时被陌寻阻拦,他挥开陌寻的手臂,拖了把椅子坐在雅间外面。 穆卿尘蹙眉扫了眼,对他的行为不是很理解。 陌寻关上雅间的门,朝穆卿尘递上一本册子,“世子,元宁公主设宴那日,净月山庄参宴人员的字迹在这里。” 顿了顿,他继续道:“只是字条上的字迹和这些字迹都对不上。” 穆卿尘接过册子,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 最后沉了脸色,“所有参宴人员的字迹都在这里了?” 陌寻摇了摇头,“谢四姑娘的字迹并未录入其中。” 实在是那位谢四姑娘两年前才回的京都,之后又鲜少出门,并未有什么词作流传出来。 穆卿尘不禁想起那日在暖阁内,谢相容对周景适下手时的果决与狠辣,以及她眼里流露出的恨意,不由皱了皱眉。 他原以为那日之后,此事便与她没关系了。 可没想到净月山庄事件,谢姑娘这里竟还有疑点。 虽说他可以确认字条不是谢相容所写,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对周景适怀有恨意? 穆卿尘压下思绪,又问了几句对抓捕人员的审问情况。 便看向霍封,“你想清楚了,确定要这么做?” “反正得有人跟着过去,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霍封答了句。 又道:“再者,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很快接我们回大周。” 穆卿尘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 谢相容被元宁公主哄着进了登泰楼时,便见自家五哥跨坐在椅子上,双臂撑在椅背上,幽怨又着急地望着外面。 “阿容,你可算回来了。” 看到她,谢相寒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谢相容见五哥因担忧她一直等在这里,不由自责,“五哥怎么没跟四哥他们出去玩?” 谢相容看了眼紧闭的雅间,再看自家五哥惨兮兮地坐在外面,不由愧疚。 她看向元宁公主,“公主,既然找到五哥了,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谢姑娘,还请等一下。”这时,陌寻打开雅间的门,开口道。 谢相寒瞬间炸了毛,“你们还有什么事啊?” 从传言一事后,谢相寒对金阳王府的人印象为负,更不愿意自家妹妹被他们驱使。 谢相容伸手拦了拦五哥,看着沉着脸走出雅间的穆卿尘道:“穆世子可是有什么事?” 少女的声音如泠泠山涧之泉,客气、却清冷疏离。 元宁公主从兄妹二人身上收回视线,眼神中杂糅着复杂的情绪。 穆卿尘不为所动,清冷道:“有件事需要确认,还请谢姑娘配合。” 第26章 谢姑娘在紧张什么 之前的事至少明面上已经有了结果,谢相容不知穆卿尘还能有什么事找她确认。 想起元宁公主方才隐隐向她传达什么,又像试探的行为,她暗暗绷紧了心神。 为了不让穆卿尘察觉到异样,她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穆卿尘见她情绪几经变化,最后又平静下来。 不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雅间。 谢相容踏进雅间后,霍封也走了出去,陌寻便关了雅间的门,守在外面。 谢相容见雅间内瞬间只剩她和穆卿尘二人,下意识攥紧了双手。 “谢姑娘在紧张什么?”这时,穆卿尘似裹挟着冰雪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谢相容心里一紧,欲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未曾想踩到裙子整个人往后倒去。 谢相容手抓了一把抓空后,本能地紧闭双眼,绷直了身子。 转瞬间,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腰间,将她带了起来。 谢相容只觉穆卿尘揽着她的腰旋了个身,自己的后腰便抵在了一张书案上。 而穆卿尘撑开双臂支在桌案上,将她禁锢在桌案间。 谢相容胸口快速起伏,感受到他从头顶喷洒下来的热气,不禁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穆卿尘不知想到什么,也将身子往下压了压,盯着谢相容道:“谢姑娘见到我后,到底在紧张什么?” 如此,二人此刻便近似贴在一起。 虽说前世二人有过更加亲密的行为,可现在,谢相容并不喜离他太近。 “穆世子到底要确认什么?” 她艰难地撑着身子,恼怒道,“还请穆世子注意礼节。”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到底有多紧张。 元宁公主才给她说完有人有重来的机会,穆卿尘此刻的行为便颇让人费解。 她只想知道他到底想确认什么。 穆卿尘察觉到她似在紧张什么,轻哼一声,盯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将脸往前凑了凑。 见谢相容快撑不住了,他才冷声开口,“不知周二公子之前可得罪过谢姑娘?” 听到他问这话,谢相容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人便撑不住了,往桌案上倒去。 谢相容下意识勾了勾腿,手抓住穆卿尘的衣袖,稍稍站稳又立刻松开。 穆卿尘看了眼被她抓皱的袖角,皱了皱眉,又抬眸看向谢相容。 “周二公子那日所为,穆世子明明亲眼所见,现在又来问我做什么?” 谢相容这会是真的有些生气,“还有,穆世子貌似忘了,我才是受害者。” 他前两天才给她说净月山庄的事没有结果了,现在又如此强势地逼问她。 穆卿尘见状,便知他没问到谢相容真正紧张的事情上,或者说周景适的事情远不如她方才紧张的事重要。 但他也可以确认的是,谢相容心里确实藏着秘密,想到那些莫名的画面及那个旖旎的梦。 他不禁想她的秘密与他相关的可能…… 见他似在沉思,谢相容推了他一把想起身,却没推动。 穆卿尘见状,压下思绪,起身后稍稍离远了一步,背起一只手,仍旧一派矜贵从容模样。 不管画面如何,她的秘密又关于什么,现实中,他二人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他压下来的那股压迫感离去,谢相容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后揉了揉发僵的腰。 就听穆卿尘淡淡道:“截至目前,并未找到写那张字条的人,不知谢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谢相容蹙眉,感情他是实在找不到线索了,这才又找上了她? “我若是有什么线索,当日就告知世子了。”她压着情绪道:“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谢姑娘今日未能想起什么,若哪日想起什么了,亦可以来找我。” 穆卿尘明显不信她,淡淡说了句后率先出了雅间。 谢相容稍稍平缓心绪,理了理衣裙,跟着走出雅间,就见闻璟也在外面。 见谢相寒看过来,她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上前给闻璟打了招呼,“闻世子。” 闻璟淡淡扫了眼穆卿尘,对着她含笑道:“谢姑娘可要离开登泰楼了,不如一起?” 谢相容点点头,又情绪复杂地和元宁公主道了别,几人一起下了楼。 穆卿尘看着谢相容的身影,对着元宁公主道:“英国公府胃口大又难缠,你与她结交没什么用。” “难缠的是英国公府,与阿容妹妹他们一家无关不是吗?”元宁公主轻声道:“不说谢二老爷现任礼部尚书,阿容妹妹本身就值得相交。” 又敛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最好还是对阿容妹妹不要那么苛刻。” 元宁公主说完也直接下了楼。 穆卿尘听完她的话,想了想,轻嗤一声,也跟着踏下楼梯。 出了登泰楼却发现,谢相容一行人并未离去,和闻璟一起正在英国公府马车旁说话。 谢相容完全没了方才的紧绷恼怒,一颦一笑都很是轻松惬意。 闻璟亦是眉目温和,脸上带着笑,就连对着他瞪着大眼睛的谢相寒也格外热情。 下一瞬,谢相容从马车上拿出一个长盒,递给了闻璟,闻璟含笑接过。 元宁公主感慨道:“阿容妹妹应是给闻世子作了一幅画。” “闻璟身为荣国公世子,他的婚事有太后把持,谢四姑娘的身份低了些。” 穆卿尘面无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静理智,“她嫁过去既帮扶不了荣国公府,也帮扶不了宣王府。” 毕竟太后年龄越大,对母家荣国公府和宣王府的未来也更加慎重。 元宁公主看着他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穆卿尘看着她离去,想起那张无名字条,拿着闻璟方才带过来的名册转身又上了登泰楼。 *** 谢相容今日本是把画拿出来装裱,将画交给闻璟后,顿觉自己身上欠的人情债少了些。 她强迫自己不想元宁公主的话及穆卿尘方才的行为。 尽量兴奋地给谢相寒描述她方才与元宁公主出去所见。 “阿容,下次穆世子再单独找你说话,咱不答应了,让他找阿爹去。” 谢相寒最是疼幼妹,自然看到了谢相容出雅间那一刻脸上带着的疲惫。 谢相容自是答应,“好,我听五哥的。” 由于二人归来的时间远晚于谢二夫人规定的时间,进了府门,兄妹二人不觉小心翼翼起来。 刚穿过垂花门,谢相寒准备送谢相容去朝槿阁,就见谢相寄急匆匆奔了出来。 谢相寄没打灯笼,谢相容和谢相寒吓了一跳。 一问才知,他和谢相宛也是刚回来,又说谢二夫人此刻正着急,在樨香苑等着他二人。 谢相寒顿时头皮一紧,兄妹二人赶忙先去樨香苑认错。 第27章 怎还私下找她? 二人走进樨香苑时,便见谢二夫人沉着脸端坐正厅,谢二老爷在一旁劝慰着她。 谢相容和谢相寒对视一眼,垂着头走了进去。 “回来了?”谢二夫人警告地看了眼谢二老爷,才看向兄妹二人。 谢相容瞬间将疲敝隐于眼底,快步朝阿娘走去,笑意从唇角晕染开来,“阿娘……” “阿爹,阿娘。”谢相寒也是咧着嘴笑。 “坐下说话。”谢二夫人头一次忽视女儿的笑脸,神情严肃。 谢二老爷低着头喝茶。 谢相容乖乖坐在阿娘脚边小凳上,谢相寒坐在一旁绣墩上。 “我听阿寄说元宁公主又唤你过去说话了?”谢二夫人话问出口,谢二老爷也看向谢相容。 “是。”谢相容没否认,将元宁公主给她说的话大致说了一遍。 她主要担心元宁公主又从阿爹阿娘他们这里试探,得知她有所隐瞒,从而推导出什么。 谢二夫人说着看向谢二老爷,“元宁公主给你说这些做什么?” 谢相容眼神清澈,摇了摇头,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听闻敬阳长公主当年一胎双生,男童体弱,元宁公主则是由乳母带大的,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凌将军竟然是元宁公主……” 谢二老爷解释完感慨了一句。 言外之意既是,元宁公主羡慕谢相容有爹娘相互。 谢二夫人闻言,眼含愁绪,“元宁公主离京前,你就好好待在府里。” 谢二夫人虽敬服也心疼元宁公主,也感激她遣人保护女儿。 可她没忘记谢相容这几次遇事元宁公主都牵扯在内。 谢相容乖巧答应道:“知道了阿娘。” 谢相寒见阿爹阿娘没有责罚的意思,便将穆卿尘找谢相容的事也说了出来。 最后恼怒道:“穆世子问了阿容整整一炷香时间呢。” 见阿爹阿娘看过来,谢相容头皮一紧,便说了穆卿尘实际有用的两个问题。 谢二老爷立即沉了脸色,因使臣还未离京,之前只通报了表面,为的是将传言压下去。 且他之前已经给穆世子说过,有事找他。 他没追究他澄清时说的与他女儿“私下相约”的话,穆世子怎还私下找他女儿? 谢二老爷觉得有必要和穆卿尘好好聊聊了。 “好了,此事阿爹会去找穆世子。”对着女儿,他尽量面色平和道。 接着他又看向谢二夫人,“至于元宁公主,过几日即开始秋猎,秋猎后她会随使臣离京,夫人也莫要太过担忧。” 谢二老爷又给子女叮嘱了几句,谢相容兄妹才各自离去。 *** 却说谢相容独自冷静了两日,仔细回忆了那日的情形。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元宁公主给她说的那些暗示性的话,穆卿尘并不知情。 她基本可以断定,元宁公主同她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且元宁公主知道的比她多,而接近她的目的却不明确。 如此,谢相容只觉与元宁公主相处合该更小心。 又过了两日,便是出发前往紫阳山进行秋猎活动的时候。 因为使臣的原因,此次秋猎规模庞大,连出行的马车都是宫中统一调度。 谢相容和苏槿歆及淮南侯府的项夏,分到同一辆马车。 苏槿歆见到谢相容和项夏,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阿夏妹妹,谢四姑娘。” 苏槿歆打过招呼后就拉着项夏说起闺中琐事,话题中的人或事都是谢相容没见过、没听过的。 谢相容不动声色看了眼苏槿歆,见她拉着项夏说得欢愉。 项夏虽未应声,却也是跟着笑了笑。 她二人自上次穆卿尘澄清传言后再没见过,苏槿歆此刻隐隐的疏离她不清楚她是不是有意为之。 谢相容倒是也不在乎,她这两日听说谢相宜胃口不好,一直在学做药膳。 于是,她拿出那本《药膳》又仔细研读了起来。 “阿容。”谢相容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马车。 听出是五哥的声音,谢相容将她那边的车帘掀开一角。 便见谢相寒给她递过来一个布袋,“阿容,我见他们都在摘果子,也给你摘了些,我都洗过了,你尝尝喜不喜欢吃。” 谢相容接过后,先拿干净的手帕分出来一些又递了出去。 “五哥,阿君姐姐在前面一些的马车上,你把这些给阿君姐姐送过去。” 褚恒悦还被褚夫人关着,谢相宛那日因回府太晚,被谢三夫人责罚。 此次秋猎,英国公府只有谢相容一个女子参与。 谢相寒对谢相容的请求无不答应,接过分出来的果子就驱马往前去了。 谢相容将果子分了一些给苏槿歆和项夏,自己边吃果子边看《药膳》。 御驾在前,马车行驶的速度十分缓慢,车内又闷,谢相容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困倦,便倚在一侧窗前闭眼小憩。 半晌,谢相容听到有马蹄声响起,后跟在她马车外,在车帘上投下一道阴影。 谢相容以为是五哥,闭着眼将车帘稍稍掀开条缝想透口气。 马车外的穆卿尘便见谢相容像只慵懒的猫一样,闭着眼将脑袋从一只手臂换到另一只手臂上,露出小半张脸。 他盯了半晌,淡淡收回目光。 “谢姑娘最好还是将车帘放下去。” 谢相容动了动鼻子,正觉车外空气清新,就听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听出是谁,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就见穆卿尘幽幽盯着她,脸上神情不辨喜怒。 穆卿尘语气冷冽,谢相容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是在关心她,并未接话。 感受到身后苏槿歆的视线,她只觉穆卿尘频繁找她于她成为负担。 前世二人是夫妻,他频繁找她,要么为公事,要么就是为那等事。 可这一世,阿爹已经找了他两次,他还找她做什么? 谢相容稍稍坐直了些,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穆卿尘看了半晌,见她不接话,便用马鞭往后指了指。 意味不明道:“谢姑娘好学,日后有问题便去问他。” 谢相容往后看去,突然一愣。 穆卿尘身后骑着马的男子极擅医毒,上辈子她喝的每一碗药,都是他亲手所熬,甚至有可能她最后喝的那碗药也是他所为。 谢相容敛眸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穆卿尘,“不知穆世子何意?” 穆卿尘眯了眯眼,他没错过谢相容看到墨羯时一闪而逝的错愕与冷意。 他盯着谢相容极快平复下来的脸,冷声道:“不是谢姑娘告诉元宁公主想学医的?现在又不学了?” 谢相容恍悟,却也皱起了眉,中秋那晚,元宁公主问她今后想做什么。 她想起病重的外祖母,前世喝了无数药,最后死不瞑目的自己,就给她说自己想学医。 所以,元宁公主是把自己给她说的话,说给了穆卿尘。 而穆卿尘误以为是自己想借着元宁公主来攀附他了? 谢相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多谢穆世子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若需要会让阿爹替我寻。” 第28章 你不会是我的选择 穆卿尘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以为她误会元宁公主泄露了谈话。 “元宁公主并未透露你们的谈话内容。” 他沉着脸认真道,“这是元宁公主的心意,还请谢姑娘莫要辜负。” 他显是生了气,留下这句话,便驱马离开了。 随后墨羯驱马向前,在马背上揖礼道:“在下墨羯,曾受元宁公主大恩,公主既已开口,谢姑娘之后来寻我便是。” 墨羯留下一个地址,也驱马往前追去。 谢相容放下车帘,脑中思绪混乱,她有些看不懂元宁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又觉心里憋闷不已,前世她寄人篱下,心里装着他,事事以他为先。 便是听到他要去接元宁公主回京,她想的也是自己离开。 可这一世,他凭什么屡屡要求她为元宁公主考虑? “谢四姑娘是在中秋那晚寻的元宁公主?”这时,苏槿歆一副深知内情模样,笑着问。 谢相容能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嘲讽之意,缓缓看向她,也不顾一旁的项夏。 淡淡道:“我并未让元宁公主替我寻医,苏姑娘若不信可自去问她。” 随后,在苏槿歆有些哑然气结的表情下,谢相容继续闭目养神。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抵达紫阳山行宫。 因夏季连日暴雨,紫阳山行宫倒塌,此刻,也只有景泰帝与伴行的杭贵妃入了行宫歇息。 他们这些人是要在行宫前面的草地上安营,以备接下来几日歇息之用。 因穆卿尘的原因,谢相容心情不佳。 一顶暂作歇息的帐篷内,她独自坐在角落,听一旁贵女们说笑。 有一女子道:“你们就是喜欢穆世子那张脸,不过像他那样的,在床上都不会照顾人的。” 她过于露骨的话,让帐内未出阁的姑娘们瞬间红了脸。 谢相容却觉得这位姑娘实在是慧眼,穆卿尘在床笫上,比他为人还要更加强势不讲理。 有大胆的姑娘跟那位姑娘讨论起自家阿娘准备的压箱底嫁妆,谢相容听得脸热,便起身往帐篷外走去。 好巧不巧,恰好遇到正在附近巡视的穆卿尘。 谢相容脚步一顿,便想装没看见走过去,却被穆卿尘拦了路,“谢姑娘慌慌张张的要去哪儿?” 谢相容疑惑抬头,她哪里就慌慌张张了? 穆卿尘以目视后方的帐篷。 谢相容无语,“世子如此关注我,倒让我疑心世子对我另有所图。” 穆卿尘一顿,瞬间拧眉,唇边慢慢浸出冷意,眼底也似结了冰,声音更似料峭春雪透人心寒。 他直直盯着谢相容道:“谢姑娘不必自作多情,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选择。” 穆卿尘走远几步,突觉烦躁生气,气自己方才被她一句话激怒,气谢相容的自作多情。 见他走远,谢相容松了口气,她刚刚就是故意激怒他。 如此,他接下来几日应该不会再找她麻烦。 当晚,景泰帝下令修整一夜。 第二日起身后,谢相容从项夏口中得知接下来有连着两日的马球赛,那位明王世子会亲自上场。 对此,谢相容兴致不高。 她找到不需要上场的谢相寒,“五哥,我想学骑马。” 在江宁时,外祖母生怕她们磕了碰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让。 前世,遇到紧急情况,穆卿尘也只会将她捞到他的马上,她提过想学骑马,他拒绝了。 通过前世的经验,谢相容知道会骑马,在关键时刻是能保命的,这一世,她想掌握这项技能。 谢相寒张了张嘴,想了想外祖母徒手劈人的场景,又想了想这是京都,硬着头皮应了声。 兄妹二人牵了一匹温驯的马到马场时,有人给谢相寒打完招呼。 突然对着谢相容惊呼道:“原来你是相寒的妹妹!” 谢相容转头看去,见到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她疑惑看向谢相寒,她不记得他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不待谢相寒接话,那人已匆忙开口,语气不乏控诉,“褚祭酒生辰那日,你和我一同救了雪绒。” 接着,他又幽怨道:“雪绒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呢!” 谢相容细看,面前少年眉眼精致,气质如高山白雪般干净清澈,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她想起来了,端午过后,褚伯伯在国子监过生辰,途中她离开后在一处花架下面发现一只雪白的猫被丝线缠住了四肢。 当日下着小雨,猫被雨淋得奄奄一息。 她情急之下,想用手扯断丝线,怎奈丝线太过细韧,她的手都被割破了,丝线却未断。 正是他出现,拿出一把小刀割断了丝线,和她一起救了猫。 之后,她给猫起了个名字“雪绒”,交给了侍女照顾。 后面她再去国子监寻猫,却得知猫被人领走了,她当时并不知他是谁,知道猫安全了便也未管。 此时,再想起来,于她,却已是上一世的事了。 谢相容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七哥,阿容姐姐,你们认识?”项夏开口问道。 谢相寒警惕地看一眼项尚,又疑惑地看一眼谢相容。 项尚意识到谢相容还不知他的名字,立即正身行了一礼,郑重道:“在下项尚,不知谢姑娘可还记得我?” 项尚看着谢相容的目光灼热无比,他之前并不知谢相容的身份。 也是刚刚见谢相寒那么小心翼翼,二人又面容相似,才猜出来的。 在自家五哥的盯视下,谢相容矜持浅笑,“原来那日与我一起救猫的是小侯爷。” 世人都道,淮南侯府众人皆兵,接连牺牲,他是侯府四房仅存的一个男丁,连景泰帝都对他恩赏有加。 见谢相容应声,项尚的愉悦似要溢出眼底。 “谢姑娘是随你阿兄来学骑马的吗?”他看了眼谢相寒牵着的马,问道。 不等谢相容答复,他又邀请道:“我也是来教阿夏学骑马的,不如我们一起吧。” 谢相寒警惕,“项尚,你教你妹妹,我教阿容就行。” 项尚咧嘴笑了笑,“那是自然。” 随后,谢相容在谢相寒的帮助下上了马,由他牵着先适应马上的高度,项尚不时在旁边指点一两句。 不远处一道树荫下,穆卿尘遥遥看着马场这边。 “你和凌楚为何对这位谢姑娘如此看重?”霍封不解。 穆卿尘目不转视,“旁的你不用管,既然做好决定,近日一切按计划行事即可。”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那边学骑马的四人身上,见谢相容脸上挂着笑。 再想起她面对闻璟也是满脸笑意,独独面对他时,就像炸了毛的猫。 穆卿尘脸色冷沉,心中莫名烦躁,自他上次做了那个梦以后,那些画面也未再出现。 半晌,他闭了闭眼,压下思绪,他不该受那些画面影响。 第29章 吃亏的只会是她 骑在马上的谢相容不经意看到了树荫下的两人。 这让她突然想起前世似乎就是秋猎结束后,霍家宣布霍封暴毙而亡。 那是不是前世秋猎期间发生过什么动乱呢? 谢相容想到身处紫阳山的他们,不禁暗暗苦恼。 前世因为匪寇之乱,元宁公主出嫁期间,他们二房都在养伤,对这些事知道的不多。 知道霍封暴毙一事,还是因为后面事情闹得太大。 见她骑在马上有些出神,谢相寒担心发问:“阿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谢相容看了眼一脸关切的谢相寒,正暗自庆幸五哥没有参与马球比赛,后面秋猎她让五哥不要那么积极,应该能避过灾祸。 “相寒!” 这时,穆卿安从不远处策马而来。 谢相容看了眼五哥,眉间一跳。 “相寒,我们队有人受伤了,你能作为替补跟我们一起上场吗?”果然穆卿安过来后一脸着急。 谢相寒先是一愣,随之眼睛却是亮了亮。 谢相容没错过这一瞬,她也是今早才得知马球赛报名时,英国公府只报了四哥的名字。 想起早上五哥脸上的失落,不想让他参加马球赛的话难以说出口。 “不知是何人受了伤?”她想了想,看向穆卿安问道。 穆卿安一脸后怕,“我们练马球时,霍霆的马突然发狂,将他甩下了马,他这会站都站不起来。” 谢相容听见受伤的是霍家六公子,不由蹙眉。 项尚见她担忧,露出个爽朗的笑容,“谢姑娘不必担心,马球赛是有规则的,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穆卿安跟着连连点头。 谢相容见谢相寒分明很是心动,却由着她问话,不由纠结。 她不知霍霆受伤是不是霍封假死的一环,也不知前世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动乱,阿爹此刻又在京都筹备元宁公主离京事宜…… 谢相容叹了口气,先由谢相寒扶着下了马,才看向谢相寒,“那五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相寒本就想去,见妹妹支持,瞬间神采飞扬起来,“阿容,那你明日定要来看我们打马球。” 马球赛有两日,今日是男子预赛,下午是女子马球赛,明日是男子马球决赛。 谢相容自是点头答应。 穆卿安正要走,想起什么,突然看向项尚,“项尚,我刚过来的时候发现,你的队友也在找你呢。” 项尚正要说接下来由他教谢相容和项夏骑马,听闻此言,不由错了错牙。 他们队伍的比赛在下午,所以他才有时间在这里教妹妹骑马。 他不禁怀疑地看向穆卿安,总觉得他话里带着什么小心思。 却见穆卿安一本正经,“谢姑娘,项姑娘,你二人要是无聊,去我们那边看马球赛吧?” 谢相容拒绝了他的提议,“明日我会过来,今日我要去看阿君姐姐打马球。” 身为靖安侯的女儿,程令君本就有底子,此次也被选了进去。 穆卿安在项尚的盯视下,脸上的笑容扬了扬,“好,那明日我给你们占好位置。” 谢相寒给谢相容交代几句,几人翻身上马,项尚特意给谢相容挥了挥手才策马离去。 如此,马场便只剩谢相容和项夏了。 二人这会是闲人,便散步似的往女子打马球的地方走去。 途中,项夏满脸笑意看着谢相容,“阿容姐姐,我七哥可一直惦记着亲自把雪绒交给你呢。” 因方才一起学骑马,又因项尚的缘故,二人这会儿便熟悉起来。 谢相容自然听得出她话语里打趣的意思。 她接话,“雪绒也是小侯爷救的,且小侯爷已经养了它这么久,定然是有感情的,我可不能夺人所好。” “阿容姐姐,你不知道,小哥说雪绒是你救的,平时都不让我摸雪绒。” 项夏拉着谢相容的袖子控诉。 “谢姑娘没去看马球赛,怎在这里闲逛?”谢相容正要接话,周景适从一条小道走出来。 谢相容心里暗暗警惕起来,谨慎道:“正要去看呢。” 周景适却跨出一步拦了他们的路,“这会还是预赛,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陪二位姑娘在此处逛逛?” 周景适边说边迈着悠闲的步子靠近,眼神在二人身上肆意游走。 谢相容眼眸暗了暗,感受到项夏的紧张,二人互相拉紧了对方的手,往后退了退。 项夏挺直身子开口,“我和我阿兄已经说好了。” 周景适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笑道,“没关系,事后我陪你去给小侯爷解释一番便是。” “我二人确实已有别的安排,还请周二公子见谅。”谢相容并不看他,淡淡开口。 周景适笑出了声,“那本公子若非要让你二人相陪呢?” 听出他话里的冷意,谢相容只觉一股凉意从背脊蹿起,直达头顶。 此次除了马车,身边伺候的也是宫里安排的宫女,银翘未能跟来。 按照前世的经验,若在此时闹出什么事,凭太后对周景适的疼宠,景泰帝对淮南侯府的看重,吃亏的只会是她。 她只能迂回道,“不如周二公子随我们一起去看马球赛?” 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她二人定能脱困。 “本公子此时、此刻,只想和二位姑娘散散步。” 周景适看着二人紧张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眯着眼睛,缓缓露出邪佞的笑意。 “谢姑娘。” 谢相容正想着二人脱身的可能,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 见到来人,谢相容心里一松。 周景适缓缓转过头,似笑非笑,“璟表哥总是能很巧地来解救谢姑娘呢。” 闻璟未接话,只让他去陪着使臣,便领着谢相容二人绕过他往前走去。 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穆卿尘从渐行渐远的谢相容几人身上收回视线,冷冷扫了眼周景适。 走过一段路后,闻璟停步。 歉意道,“适表弟被我姑祖母惯坏了,景之代他向二位姑娘道歉。” “不关闻世子的事,闻世子莫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谢相容一阵后怕后,心里满是感激,项夏跟着点头。 闻璟看了眼谢相容,保证道,“此次回去,我定告诉姑祖母,让她好生管教他。” 这话谢相容没反对。 快到马球场时,闻璟止步,看着谢相容道,“谢姑娘给我作的画,我很喜欢。” 第30章 可她却看不进了 谢相容抬眸便见他含笑看着她,眼神深邃而沉静,明亮却不刺眼。 谢相容一怔,比起冷硬的穆卿尘,他更像一块细腻的暖玉,在他跟前,她总能不经意间放松下来。 这是在穆卿尘身上,从未有过的感受。 “闻世子喜欢便好。” 她跟着笑了笑,微屈了屈膝,感激道:“方才多谢闻世子解围。” “我只是刚好路过,并未做什么。” 闻璟摇了摇头,又叮嘱道:“在猎场这边,谢姑娘莫要落了单。” 谢相容应了声“是”,闻璟含笑点了点头,才告辞离去。 谢相容并未注意到他稍显急促的脚步。 她和项夏到女子马球赛的场地时,却得知预赛已经结束,贵女们正在休息以准备下午的正赛。 二人只好又寻着人多的地方往营帐走去。 女子马球正赛于午后开始。 往往这种热闹的场合,一些想替家中女儿物色如意郎君的夫人会借机物色好儿郎。 对于寻常没机会接触男子的姑娘们而言,自然也是绝佳时机,虽说下午是女子马球赛,可挑人和展现自己并不矛盾。 于是,一群精心打扮过的女子一出现,瞬间引得周围来观战的男子纷纷侧目。 谢相容和项夏远远就看到有的姑娘羞涩地低着头,有的用团扇半掩着绯色的脸颊,有的则大大方方回视着男子那边。 虽说谢相容并未刻意打扮,可因之前一幅画,京都众人待她难免好奇。 她刚走过来,那些男子的目光便转向了她,不由说起那日的画作。 顾清媛见状,挤到谢相容身前,“阿容妹妹,上午怎没见你?” “谢姑娘。” 谢相容刚要答话,有个宫女走了过来,谢相容疑惑看去。 宫女站定后先朝谢相容微微倾了倾身,才开口,“元宁公主给您安排了座位,还请谢姑娘随我来。” 谢相容瞬间感受到了四周投来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 她在疑惑元宁公主用意的同时,想到突然作为替补上场的五哥,稳了稳心神,道谢后点了点头。 “阿容妹妹,听闻你早上去学骑马了,学得如何?” 谢相容随宫女到一处阴凉地,元宁公主便笑着问。 “并未学多久,五哥便被穆五公子喊去打马球了。”谢相容见了礼,看着元宁公主道。 元宁公主思索了一会,才接话,“你二哥在北境已是一员小将,你五哥参加此次马球赛定也会很出彩。” 见元宁公主并未露出异样,谢相容从容说起墨羯,“公主替我寻了医术极佳的神医,我本该好好跟着墨神医学医。 “可墨神医是穆世子的人,平时定然十分繁忙,相容愚钝……” “阿容妹妹可是因为墨羯是穆世子的人,才不愿跟着他学医?”谢相容还未说完,元宁公主便轻声打断她的话。 虽说元宁公主说的是实情,可谢相容却不能认,“自然不是。” 元宁公主说了声“好”,然后看着她不容拒绝道:“墨羯欠着我人情呢,他通医毒,你好好跟着他学。 “你替我作了那么多画,我也想替你做些什么,所以不许拒绝!” *** 女子马球赛,景泰帝并未出场,片刻后,杭贵妃领着陶然公主出现。 杭贵妃看着不过三十多岁,面容绝美而端庄,眉如黛山,气势甚威。 陶然公主着南楚骑装,衣摆上绣着繁复的图案,她朝场内队伍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倨傲。 同行的还有金阳王妃和神似元宁公主的敬阳长公主。 金阳王妃依旧神情淡漠,可在并州待了十二年的敬阳长公主脸上,却并不见岁月的痕迹。 等贵人落座,随着一声哨声,马球赛开始。 前几场是大周内部队伍对决,别国使臣在前,众贵女也是极为大度有礼。 大周内部胜出队伍与南楚队伍进行决赛。 陶然公主领着队伍入场后,朝着元宁公主道:“北周的马球赛太过温和,这一场,我定让嫂嫂玩得尽兴。” 元宁公主仍旧一副温和模样,笑着道了声“好”。 元宁公主说完,陶然公主率先策马而动。 “南楚再进一球。” 随着裁判此言一出,场外顿时沸腾起来。 “南楚公主她们打起来简直不要命……” 马蹄声乱,球杆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场内赛况胶着。 陶然公主开始针对元宁公主,连带着她身后的程令君也被围堵起来,谢相容不禁担忧地起了身。 “好好坐着!”谢相容还未站稳,一道低沉警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转头才发现,穆卿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他似乎只为提醒她稳重,便又看向了场内。 这时,陶然公主在马镫上站起身,手中球杆击向空中彩球。 可彩球却没飞向插着彩旗的球门,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朝谢相容飞来…… “阿容!”场内,程令君惊呼出声。 谢相容看着在自己面前逐渐放大、靠近的彩球,片刻失神后,动了动脚,想往一侧躲去。 下一瞬,便觉穆卿尘扣住她手腕,将她往后一拉,抬手以拳击飞了彩球。 场外苏槿月看到这一幕,不由冷哼,“难怪她方才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跟着过去了,原来是因为穆世子。” 顾清媛方才要跟过去被宫女阻拦,闻言含糊道:“或许是元宁公主同阿容妹妹性情相投吧。” 说完她又看向同样留在这里的项夏,“你说是吧,项姑娘。” “阿容姐姐给元宁公主作画,元宁公主不过感激而已,你二人未免想得太多。” 项夏方才也是被吓到了,看了眼二人,语气有些冷。 “抱歉谢姑娘,方才手滑打偏了。”陶然公主很快驱马过来,道了歉。 杭贵妃关心几句谢相容,看了眼陶然公主,含糊着说了几句圆场的话。 如此,一场小插曲便被轻易揭过。 马球赛很快继续。 谢相容看了眼,元宁公主此刻神色清冷,骑在马上,一手握缰绳,一手握球杆。 英姿飒爽,如同即将出征的女将军。 可她却看不进了。 谢相容垂眸看了眼从穆卿尘手上不断渗出、又滴落在地的血迹。 见他受伤又不去处理,她蹙了蹙眉,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 谢相容实在不愿再欠他什么,还是将一方手帕悄悄递了过去。 彩球虽是空心,却是硬竹所编,他的伤就是在方才的重击之下,被竹片划伤。 穆卿尘看到后,顿了顿,就在谢相容以为他不想要时,他又接过了手帕。 谢相容看了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场内,将手帕随意缠在手上。 谢相容便知,她的道谢于他又变成负担了。 因此时二人相邻而坐,有座位相隔,场外众人的视线聚在场内,并未看到递手帕那一幕。 可高台上的金阳王妃却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第31章 在刻意撩拨 金阳王妃想起苏槿歆说的谢相容被闻璟抱进怀里的话。 想到传言澄清后各府夫人对谢相容的夸赞。 再看谢相容偷偷摸摸给自己儿子递手帕的画面,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在她看来,谢相容从迎接南楚使臣的宴会开始,便致力于表现自己。 且成功引起了元宁公主和荣国公世子相护。 此刻的行为,更是显得英国公夫人前两日登门讨要之前谢礼中夹杂画像的行为,愈发欲盖弥彰。 场内元宁公主动作凌厉,眼神肃杀,显是被方才陶然公主的行为惹怒。 金阳王妃不由抬眼看向对面的敬阳长公主,却见她虽看着场内,可目光并未聚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想到敬阳长公主推自己女儿出去和亲的行为。 她又淡淡将视线转向场内苏槿歆。 此时场内,南楚队伍有人勒马撞向元宁公主,另有人抢下彩球,传至陶然公主面前。 谢相容原本因穆卿尘在身侧,如坐针毡,见南楚队伍催马撞人,她不由捏紧了手中帕子。 接着陶然公主挑衅地看了眼元宁公主,顺势挥杖,彩球在空中快速划过,飞向插着彩旗的球门。 守在附近的程令君随即沉腰挥杖,将马球传向苏槿歆。 众人因程令君将马球传向苏槿歆松了口气。 场内的苏槿歆看了眼斜对面的陶然公主,眼神暗了暗,快速勒马后退一步,扬起了手中的球杆。 众人显是知道苏槿歆马球打得极好,见球杆击中了彩球,有人已心中一松。 可下一瞬,击飞的彩球却飞向了陶然公主。 随之带出一阵惊讶和质疑的声音。 陶然公主似是也没料到彩球会飞到她这边,眯眼看了眼神情懊恼的苏槿歆,一起一坐间迅速挥出球杆。 彩球以更快的速度飞出。 谢相容来不及看一眼场内,就见彩球飞出的方向是杭贵妃等人所在的高台。 杭贵妃的女儿惠福公主已吓得叫出了声。 谢相容只觉眼前一闪,穆卿尘已单手一撑,袍角翻飞间,跳进了马球场。 球场内,元宁公主以更快的速度,单手抓着马鞍,抬脚侧身踢向飞速转动的彩球。 元宁公主踢飞彩球后,身体骤失平衡,眼见要跌落在地,刚好赶到的穆卿尘揽住她的肩,将她扶正。 高台上杭贵妃方才虽坐着未动,可此刻也是面染怒色。 冷冷看着场内施施然下马走过来的陶然公主。 紧跟着陶然公主的苏槿歆握了握手,暗暗看了元宁公主好几眼,率先面向杭贵妃认错。 “是臣女手滑失误,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打马球时,手滑误将球传给对方本是常事,况且将彩球击向高台的是陶然公主。 金阳王妃亦从元宁公主身上收回视线。 有心替她说话,“将彩球击向高台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陶然公主闻言,从苏槿歆看向金阳王妃,又看向杭贵妃,“赛场本就有各种危险,若是吓到了贵妃娘娘,那我道个歉也是可以的。” 一番“你们是不是玩不起”的话,让杭贵妃微变了变脸,却又很快恢复原样。 “只是我也没想到,嫂嫂竟是习武之人。”陶然公主接着又赞赏地看向元宁公主。 意味深长道:“如此,嫂嫂到了南楚,定然能很快适应。” 围观众人刚因彩球差点打到杭贵妃,心中后怕不已,听到此话,纷纷看向元宁公主。 “不是说元宁公主一直生活在并州吗?没听说过元宁公主会武啊。” 议论声四起,陶然公主笑语嫣然。 谢相容蹙了蹙眉,元宁公主以弟弟的名义参军,是震慑外邦的凌将军,可大周仍旧让元宁公主和亲。 她不清楚南楚知不知道这个事,陶然公主的用意显是离间大周百姓及朝臣对皇室的信任。 谢相容不由看向高台上的敬阳长公主,却见她虽看着元宁公主,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场内,穆卿尘扫视一圈,身上倾泻而出的冷意让众人瞬间止了声。 他眯眼看向陶然公主,“跳马、驭马是打马球的基本要领,陶然公主想说些什么?” “穆世子的话我自然是信的。”陶然公主看着他眸光潋滟。 穆卿尘气势太盛,众人对他本就信任,此话倒也安抚住了众人。 杭贵妃适时宣布中场休息一刻钟,再进行比赛。 程令君朝着谢相容走过来,“阿容,你没事吧?” 谢相容给她递出一盏备好的茶水,起身替她擦脸上的汗水,笑着道:“阿君姐姐,我没事,你累不累?” 或许是重生后经历的有点多,方才她并未被吓到。 “阿容妹妹,你有没有给我准备茶水?”走过来的元宁公主笑着接过话。 “自然。” 谢相容答话间已递出了手中茶水。 元宁公主抿了口茶水,又往前凑了凑,“阿容妹妹也替我擦擦汗吧。” 谢相容心中一跳,若非她知道元宁公主是女子,她都要怀疑她是在刻意撩拨她。 掏出手帕的一刻,谢相容只庆幸自己今日带的手帕足够多。 穆卿尘淡淡扫了眼谢相容,冷着脸自己倒了杯茶水。 场内另一边,苏槿歆看着这一幕,心中冷嗤一声,垂了视线。 陶然公主见状,朝着她走了几步,“苏姑娘方才当真是手滑了吗?” “陶然公主先前是故意将彩球击向谢姑娘的吗?”苏槿歆抬眸反问。 陶然公主勾唇,“我自然是因为手滑,只是方才我刚好对着谢姑娘那边,不小心才将球击向了高台。” 她说着看向苏槿歆,“我还以为我辜负了苏姑娘的信任呢。” 苏槿歆神色冷淡,“陶然公主是想挑拨我和谢姑娘的关系吗?” 陶然公主的手往谢相容这边指了指。 “元宁公主明显有意撮合穆世子与谢姑娘。”她说着顿了顿,“穆世子对此好似并不反感……” 苏槿歆随着陶然公主的手指看去,就见谢相容正执着茶壶,给举着茶杯的穆卿尘添茶。 一旁的元宁公主和程令君正说着什么,四人间气氛和谐。 苏槿歆想到穆卿尘对她的冷淡,心中一冷,却是对着陶然公主弯唇一笑。 “谢姑娘不过替穆世子他们添茶而已,陶然公主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陶然公主歉意地笑了笑,“原来苏姑娘并不在意啊,那权当我想多了。” 同样议论着四人的还有高台上的杭贵妃几人。 杭贵妃凝着凤眼看着这边,赞赏道:“谢尚书的女儿容色姝丽,举止娴雅,又作得一手好画,难怪元宁公主亲近她。” “这些日子我们都在并州,谢姑娘能在京都陪着阿楚,本宫该感谢她。” 敬阳长公主看着不远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金阳王妃神色冷淡。 杭贵妃笑着接话,“也不知如此好的姑娘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第32章 她有赌的成分 谢相容自是不知从高台上的贵妃、长公主,到围场外的贵女公子都在议论这边。 她给元宁公主和程令君添完茶,见穆卿尘也举起了手中杯子。 迟疑一瞬,还是提着茶壶给他添了茶才坐回位置。 比赛很快继续,原以为经过方才一事,后面的比赛会相对平和。 未曾想,南楚队伍一上场就火力全开。 或是在大周队伍抢到彩球时不管不顾挥出球杆,或是直接驱马迎面撞上去。 屡屡逼得大周队伍不得不避让开。 听闻这边出事,匆匆赶过来的闻璟对着穆卿尘道:“照现在这样打下去,定会有人受伤。” “不知闻世子可有办法叫停比赛?”穆卿尘目视场内,语气清冷。 闻璟扫了眼他受伤的手,敛眸看向场内,蹙了蹙眉,没接话。 谢相容见此,看着场内情形担忧地提起了心。 这时,苏槿歆含怒看了眼即将撞上来的南楚队员,却是没时间避开了。 那南楚队员见状,已经控制不住马匹,她的骏马扬蹄重重抵向苏槿歆的马匹。 苏槿歆的马嘶鸣一声仰身之际,将她从马背上掀起。 “槿歆,小心!” 闻璟的妹妹闻溪堪堪赶到,喊了一声,欲伸手去拉她。 闻溪拉了她一把没拉住,“噗通”两声,二人接连摔下马。 四周顿时响起惊呼声,场内也跟着乱了起来。 “阿溪!”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眼见两匹相撞的马要踩向二人,闻璟喊了一声。 迅速进去一把拉起闻溪,扯开苏槿歆。 快他一步进去的穆卿尘沉腰拉扯住失控的马匹,马蹄堪堪落在苏槿歆腰侧。 高台上,杭贵妃也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来,催促侍女赶紧传唤太医。 金阳王妃见穆卿尘将发狂的马匹交给侍卫后,便朝元宁公主所在地走去,蹙了蹙眉。 谢相容踮着脚尖在混乱的球场内看不到程令君,心慌不已,闻璟抱着腿部划伤的闻溪过来。 “谢姑娘,可否帮忙照看一下我妹妹。” 见谢相容担忧地看着场内,他又道:“我会替谢姑娘将程姑娘安全带出来。” 谢相容扶过闻溪点了点头,闻璟转身走向场内。 “闻姑娘,你还好吗?”谢相容替她摁住伤腿,看着闻溪关切问道。 她方才一直注意着程令君那边,并未注意到她是怎么落下马的。 闻溪脸色发白,还有些惊魂未定,看了眼另一边被宫女抱出去围满了人的苏槿歆,缓缓摇了摇头。 穆卿尘和闻璟领着禁军迅速控制住场面,在现场用帷幔遮出一块地方。 太医及医女也赶过来给受伤的几人处理伤口。 “阿君姐姐,可有伤到要紧处?” 谢相容见程令君手心被磨得血肉模糊,担忧不已,想碰一碰,却又不敢触碰。 谢相容担心程令君的同时,也开始担心起明日参加马球赛的谢相寒。 并非她大惊小怪,她很清楚打马球骑马受伤是常事,且比赛也少不了磕磕碰碰。 可南楚的打法实在太过凶猛。 “我没事……阿容妹妹别担心。”程令君因疼痛皱了皱眉,却还是摇了摇头。 谢相容帮着医女替她处理好伤口,倒了杯温茶递到她嘴边,给她喂着喝下。 一旁的闻溪见到这一幕,转头又看了眼不远处受伤颇重的苏槿歆,抿唇垂了眸。 因两队球员都有不同程度受伤,女子马球决赛只能终止。 围帐内,陶然公主对着苏槿歆先发制人,“苏姑娘,我的队友正常行马向前,你缘何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觉得要输了比赛,率先碰瓷?” 苏槿歆侧身着地,伤了一条手臂,腿部也有擦伤,此刻脸色苍白。 闻言,抬眸看向陶然公主,含怒道:“分明是公主的队友恶意伤人!” 苏槿歆想起自己落马那一瞬,穆卿尘却在低头看手上手帕,她在场内也看的清楚,那条手帕是谢相容的。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可陶然公主的队友伤人亦是事实。 “我大楚打马球从来都是如此,且也未违反你们北周马球比赛规则。 “苏姑娘技不如人,又怀着别的心思,便不要随意给人扣帽子。” 陶然公主本就看出了她的用意,亦冷了神色,嘲讽地看向杭贵妃。 “你们北周要是选不出人来打马球,便不要选一群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来打马球赛!” 杭贵妃的脸色亦很是不好,她方才已经问过裁判,陶然公主的队伍虽迅猛,可严格来说并未违规。 陶然公主显是想以此在气势上压过大周。 想起球场上苏槿歆行为,杭贵妃不由眯眼看了她一眼。 苏槿歆神色含怒,却并未接话。 这边,谢相容看着闻溪处理好伤口,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出了围帐给闻璟说明情况。 听到闻溪除了腿伤,其它地方只是擦伤,闻璟松了口气。 “闻世子受伤了?”谢相容刚一低头,便见闻璟手上染血。 见谢相容语气含忧,闻璟温声道,“不过是些擦伤而已,谢姑娘不必担心。” “闻世子稍等一下。” 谢相容想到他屡次帮自己,稍一犹豫便转身回帐内拿了药及纱布出来,替他上了药,包扎好伤口。 闻璟定定看着谢相容认真的神情,神色温和,较之往日,他温润的眼底似有波光涌动。 “闻溪表妹伤得可严重?” 此时,元宁公主上前看着谢相容问道。 谢相容将闻溪的伤情又说了一遍,却见元宁公主的虎口处也有勒伤。 她看着元宁公主不由开口,“我替公主处理一下伤口吧。” 无论元宁公主为何接近她,事态未明前,她不能以感觉论事。 帐内除了球场内受伤的队员,还有一些因混乱跌伤踩伤的姑娘,太医、医女们都很忙。 元宁公主笑着应了声“好”,便伸出了手。 谢相容刚给元宁公主处理完伤口。 她又接着道:“我进去看看,阿容妹妹帮穆世子也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相容一顿,看了眼含笑的元宁公主,心中微警惕,她怎么觉得她总是在她面前提起穆卿尘…… 穆卿尘的专属神医也跟来了紫阳山,哪儿需要她给他处理伤口? 可穆卿尘犹豫了下,却反常地伸出了手。 闻璟也不禁淡淡看了他一眼。 谢相容心绪复杂,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给穆卿尘处理手上的伤口。 他手上的伤要比闻璟和元宁公主严重些,之前又受过伤,并未涂药,手帕亦不知去了何处,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既然接了事,自然要认真做,谢相容先帮他清理了伤口,再细细涂药。 包扎好伤口后,谢相容抬眸便撞进他冷沉的目光里。 谢相容心口一跳,垂眸收回视线。 便见闻璟的侍从砚清匆匆赶来:“世子,男子马球场那边打起来了。” 第33章 双眼似星辰般夺目 谢相容原想着穆卿尘多次盯视她的画面。 闻言陡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有些紧张的看向砚清。 闻璟见她担忧,便示意砚清直接开口。 原来闻璟从那边离开后,宣王世子也恰好有事离开。 之后,周景适在明王世子一句句“动作绵软”“像姑娘”的评价下,愤然向明王世子提起了挑战。 周景适本未参加马球赛,是以,跟明王世子商量后,二人重新组建了队伍。 每队由四人增至十人。 谢相容虽觉得不妥,还是插话道:“不知我五哥可在队伍里?” “周二公子就是在穆五公子那支队伍的基础上加了几个人。”砚清见闻璟点头,直接道。 谢相容心里一沉,便听砚清继续道:“两队刚开始还颇有风度,片刻后,不知明王世子给周二公子说了什么。 “周二公子扬起的球杆就打到对方马身上,接着南楚队伍的攻击突然变得猛烈又无章法起来。” “宣王世子回来后,叫停劝解了一番。” 砚清神色复杂,“可明王世子说他们南楚本来就是这样打马球的。 “最开始那样只是为了迎合大周的马球队伍。” 砚清虽愤怒,可他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弱。 “事发时为何不第一时间报过来?”穆卿尘语气冷冽。 砚清看了眼闻璟,见闻璟面无表情,还是答道:“宣王世子说若有事情,需第一时间报去他那里。” 砚清说完垂着头,一副请罪的模样。 谢相容担忧的同时却也听懂了砚清的话,宣王世子虽能力不显,可论身份,他是高过穆卿尘和闻璟的。 他在现场,若还事事报到这二人跟前,那无疑是将巴掌一下下扇到了他脸上。 宣王府与荣国公府是表亲,闻璟虽沉了脸,却未接话。 穆卿尘旋即便要赶往那边。 谢相容想起方才女子马球赛场的一幕幕,心中焦急,不由眼含期望地看向闻璟。 “谢姑娘还是待在这里的好,免得再遇上什么麻烦。”穆卿尘转头冷声道。 谢相容刚要说不会麻烦他,却见他翻身上了马,这才明白他们是要骑马过去。 如此,谢相容不会骑马,跟着便不方便了。 穆卿尘见闻璟犹疑,沉着脸淡淡扫了眼谢相容,调转马头,便策马奔了出去。 谢相容见状,在闻璟开口前率先道:“闻世子先过去吧,我想办法过去就是。” 闻璟似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了声“好”,又接着道:“我让砚清护送你过去。” 这时,元宁公主和陶然公主从围帐里出来。 最后,元宁公主骑马带着谢相容和陶然公主一起前往两队比赛的地方。 早到一步的穆卿尘见谢相容还是跟着过来了,看着她的脸色冷了冷。 谢相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没时间理会。 她也是路上才知,原先的马球场最多只够每队八人比赛,早在重新组队后,赛场便换在了一处校场里。 “陶然公主,元宁公主,快请坐!” 宣王世子似并未受场内乱象影响,依旧气定神闲地笑着站起来。 下一瞬,他仿佛才看到谢相容,确认道:“这位便是那日作画的谢姑娘吧?” 他一副温和模样,谢相容并未看他,低着头屈膝见了礼。 宣王世子仍旧宽和大度,让人给谢相容搬了座椅。 见他转头和元宁公主说话,谢相容稍稍松了口气,这一世,她最不想接触、亦不敢得罪的人,宣王世子绝对算一个。 景泰帝幼时,并不是在太后身边长大,是以太后对在跟前长大的宣王有着天然的偏爱。 偏爱到先帝传位景泰帝时,太后差点联合老荣国公改了圣意。 若非当时的奉国公,也就是苏槿歆的祖父发现,那现在高位上坐着的人是谁,还真不好说。 太后怕自己老去后,景泰帝会清算宣王府,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为宣王府筹谋。 前世不少人得知她和五哥得罪的是宣王府时,都摆手摇头,不敢过问一句。 因此,她才会寻上宣王世子周景通,将二哥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送给他,乞求他搭救五哥。 可宣王世子接了短刃,却又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他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妾室。 而穆卿尘正是在宣王世子给定的最后期限时,找上了她…… 想起前世,谢相容只觉胸口闷得难受。 她接着又将目光投向场内,正好对上一双似星辰般绚烂夺目的双眼。 虽只一瞬,可谢相容的心情还是随着项尚灿烂闪过的笑脸好了起来。 她开始专注地盯着场内激烈的马球赛。 场内项尚似有所感,纵马冲向明王世子,在他挥杆前,以更快的速度击向彩球。 接着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以极快速度掠过的彩球,直至彩球以更快的速度投入球门之内。 “好样的!” 台下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场内穆卿安高声称赞的声音响起。 明王世子也似赞赏般冲着项尚笑了笑。 接着穆卿安也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弯腰侧身,以高难度动作从南楚队员手里抢走彩球,传给另一边的谢相寒。 谢相寒自然也看到了谢相容,在妹妹面前,兄长必须是无敌的。 于是,三人默契配合下,裁判官大声道:“大周再进一球!”说着将大周对应的旗帜插入球门上方。 一时之间,大周队伍士气大振。 谢相寒躲过碰撞,夺过彩球传给项尚,“……接着!” 项尚刚要挥杆,几名南楚队员上前围困住项尚,他只好假装调头,将彩球传给另一边的周景适。 周景适微微调整坐姿,刚要挥杆,却见一名南楚队员上前来拦他。 周景适微眯了眯眼,单手挥杆…… “嘭”的一声,彩球重重砸在迎面拦着他的南楚队员胸前,引来一阵惨叫。 场外,陶然公主忽地站起了身。 谢相容见自家五哥并未受伤,看着场内不为所动。 南楚队伍连失两球,又见周景适竟然主动伤人,其余人又惊又怒,在明王世子的示意下,开始猛烈攻向项尚和周景适。 场内扬起一阵黄沙,视线遮挡下,不时响起球杆相击之声与马匹嘶鸣之声。 谢相容看不清场内发生了什么,担忧下,一动不动盯着场内。 “混账!” 接着便听一道怒骂声后,又紧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第34章 别担心,不疼的 谢相容自然听出惨叫声是周景适发出。 周景适被南楚人报复,谢相容并没什么快意,只觉他愚坏、自作自受。 宣王世子和闻璟等人也只是蹙眉看着场内,穆卿尘更是神色冷峻,脸上没什么表情。 场内,项尚见周景适红着眼驱马朝明王世子而去,看了眼不远处的彩球,极快地皱了下眉,驱马跟上。 南楚队员也迅速追上,借机将球传给明王世子。 明王世子好似没看到周景适,纵马向前、挥杆,一气呵成。 “嘭!” 彩球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周景适的侧脸上,打得他的头重重偏向一边。 身下快速前进的马因突然被勒停,一声嘶鸣扬起前蹄。 四下顿时响起惊呼声。 眼看周景适要被掀翻马背,项尚双腿一夹,就要赶过去救人,偏偏这时,几个南楚的队员拦住了他。 对项尚的针对之意十分明显。 谢相寒见状,正欲补上,彩球不知从何处飞过来,正好砸在他身下的马腿上。 马匹受惊,蹄下开始乱动。 谢相容不由往前倾了倾身,捏紧了手中帕子。 此时最前方的周景适堪堪控制住马,抬手摸了摸疼痛麻木的侧脸,看着明王世子,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楚望舒!在大周地界,你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周景适因脸颊肿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可他身上骤然冲出的戾气,让场外宣王世子眉宇紧皱。 “原来这就是你们北周的待客之道。”陶然公主看着场内,语气冷冽。 宣王世子朝一边侍从看了眼,侍从快步离去。 可场内的周景适显然已被滔天怒火彻底冲昏头脑,策马持杆直冲明王世子而去。 “胡闹!”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宣王世子猛地站起身来,一声怒喝。 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围堵的项尚和安抚好马匹的谢相寒,同迎过来的穆卿安拽着周景适,一同跌下了马。 “五哥!” 谢相容不由站起了身。 直接被拽拉下马的周景适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满脸黄泥,怨恨地往后扫了一眼,又抬头瞪向端坐马上,含笑看着这边的明王世子。 这时,早已惊呆的裁判被提醒后赶紧叫停了比赛。 救人、安抚受惊的马匹,又是一阵忙乱。 *** 谢相寒和项尚同住一顶帐篷,谢相容本该避嫌,可谢相寒落马时伤了腿,这会她实在顾不上。 “阿容,别担心,不疼的。”谢相寒见妹妹担心,使劲抬了抬腿。 听到这句话,谢相容却是瞬间红了眼睛。 前一世,穆卿尘将他从大理寺监牢里带出来时,他浑身没一处好肉。 可还是笑着安慰她“阿容,别担心,不疼的”。 “谢姑娘,我可以给相寒证明,真的不疼的。”一旁的项尚见状,也夸张的甩了甩手臂。 见谢相容看向他,他咧嘴一笑,“我们最初学骑马时,摔的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严重时,至少得在床上躺三个月呢。” 他说着看一眼谢相寒,一脸坦然,“不信你问相寒。” 谢相寒先是对着谢相容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脸热切的项尚迟疑地瞪了瞪眼睛。 谢相容朝着项尚微微倾了倾身,“方才在场内,多谢小侯爷护着我五哥。” 她在场外看得明白,若非最后项尚用胳膊护了一下谢相寒,那五哥定会头部着地。 项尚连忙侧身躲开,严肃道:“谢姑娘,相寒是我兄弟,我护他是应该的,再说,场内相寒也有一直护着我。” 谢相容见自家五哥也点头,心有疑惑,她怎么不记得前世五哥和项尚交好呢? 谢相容暂时压下疑惑,见二人伤势不重,天色已晚,遂起身告辞。 谢相寒不便起身,项尚主动送她出了帐篷。 走出约一射之地,项尚似突然想起,看着谢相容从容道。 “谢姑娘,等回了京都我就把雪绒,还有我给它做的玩具给你送过来。” 谢相容止步看向他,“雪绒也是小侯爷救的,我听阿夏说小侯爷将雪绒养得极好,小侯爷继续养着便是。” “雪绒是我们一起救的。且是你先发现的。” 项尚一脸认真,“我是那日在国子监没等到你,才把雪绒带回去的。” 项尚似不好意思地放轻了声音,“再者,你们女子,平时不常出门,可以让雪绒陪着你。” 谢相容见他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眸,瞬间开始四处乱瞟,心中划过一抹异样。 谢相容想了想,开口道:“如此便多谢小侯爷了。” 她一直想养一只猫,前世金阳王妃不准,这次,她想弥补一下遗憾,更何况是她自己救的猫。 项尚目光晶亮,瞬间神采飞扬起来,“好,那到时候我给你送来国公府。” “小侯爷,快回去吧,我就要到了。”又走了几步,谢相容开口道。 “好,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过去。”项尚放慢脚步,心情愉悦。 两边设帐之地离得并不远。 谢相容笑着点了点头,未在接话。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她正欲转身,一道怒吼声传来。 接着便响起拳脚相碰的声音。 项尚立即上前一步,护在谢相容身前,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这边吵闹的动静太大,穆卿尘领着几个巡视的禁军迅速赶了过来。 接着,便见霍封黑着脸率先从一棵树后走出,一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跟在他身后,面色冷沉。 谢相容跟着提起了心,她只觉她不经意间又撞见了什么秘密。 果然,等黑着脸的兄弟二人走后,穆卿尘越过项尚看向了她。 他的声音如淬了寒冰般扑向谢相容,“还请谢姑娘忘记方才那一幕。” 谢相容本就没想多事,可见她独独警告自己,皱了皱眉。 “阿尘哥,你放心,我和谢姑娘今晚什么都没看到。”接着,项尚清朗的声音响起。 穆卿尘看着他点了点头,从二人间来回看了看,又警告般扫了眼谢相容,兀自离去。 对于二人之间的信任与熟稔,谢相容一愣。 半晌,她快速压下思绪,反正穆卿尘的事,她知道的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又何须纠结。 谢相容辞别项尚,回了营帐。 另一边,穆卿尘走进宣王世子所在营帐,帐内,宣王世子正因明王世子的刁难气得扬眉。 “陛下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穆卿尘落座后发问。 第35章 谢姑娘,我手都酸了 宣王世子闻言,沉着脸端起茶盏,未答话,闻璟递过一杯茶盏,却也是未接话。 穆卿尘从校场离开后,前去查防换防,并未跟着他们去面见景泰帝,此刻看着二人的神色,便也猜到发生了何事。 南楚使臣入京以来,景泰帝一向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便是上次彻查匪寇案和传言一事,也是他们劝说很久的结果。 此次周景适在球场欲伤人的行为有目共睹,秋猎后南楚使臣又离京在即,道歉势在必行。 可让周景适道歉,适得其反的可能更大,那最合适的道歉之人便是宣王世子。 穆卿尘抿了口茶,看了他一眼。 或许景泰帝让宣王府道歉,还存着另一重心思,景泰帝虽子嗣不丰,可这两年已经开始暗中争权夺势。 担心南楚使臣借机挑拨,插放暗线。 南楚使臣入京前,景泰帝使了借口将几位成年皇子都派了出去,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接触南楚使臣。 而太后一直以来,暗中动作频繁,宣王府和南楚交恶,景泰帝只会放心。 不过这是皇家内务,他们金阳王府不会参与,亦不会评价。 他看向闻璟,以目询问唤他过来的缘由。 闻璟遂说了他们道歉时在明王世子处看到的异样,然后看着穆卿尘道:“接下来几日还得劳烦穆世子重新布防,加强巡视。” 穆卿尘点了点头,明王世子那边,他一直有让人监视着。 马球赛后,明王世子将赛场上受了伤的几人都带入了他的营帐一事,他在巡视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见二人再无他事,穆卿尘起身告辞。 出了营帐,他看向陌寻,“去告诉霍封,让他不要再闹事,不然就让他好好待在京都。” *** 翌日,原本该是男子马球比赛。 可因前一日女子马球赛和男子马球赛都不欢而散,景泰帝索性取消了马球赛。 让众人暂休一上午,午后直接开始秋猎活动。 谢相容得知这个消息时,正陪着程令君用早膳。 “阿容,午后上山采花,宁可输掉比赛,也一定要小心。”程令君闻言,直言道。 谢相容本就亲历南楚使臣入京以来的动乱,此刻自然连连应是,“我知道的,阿君姐姐别担心。” 若是可以,她其实并不想参加什么插花活动。 午膳过后,景泰帝再一次取消了原本准备的秋猎前鼓乐仪式,也未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 “这是明王世子在大周的最后一场活动了,定要玩得开心!” 景泰帝依旧一副温和模样,看着明王世子说了句话后,率先骑马冲了出去。 此时,谢相容等一众未受伤的姑娘,正聚在杭贵妃帐前。 “不是还有猎前鼓乐,我们不用过去吗?”不明真相的姑娘发问,有人给她悄声解释。 谢相容知道大周注重仪式,此次秋猎取消仪式,自然是与昨日马球赛上的变故有关。 她仔细回想,前世她未参加秋猎,不知道是否取消了什么活动。 她只知道,南楚使臣在京这段时日,景泰帝看似好说话,实则是将仇恨一一记了下来。 之后几年,景泰帝便是穆卿尘大败南楚之行的最大支持者。 也正是因此,穆卿尘在军饷物资充足的情况下,才会在短短五年时间,大败南楚,让南楚主动割地讨饶。 “贵妃娘娘说了,此次插花比赛同往日一样,还是由诸位贵女自行去前山采花,回来后参与比赛。” 这时,杭贵妃身边的女官出来道。 谢相容往后看了眼,杭贵妃,金阳王妃及敬阳长公主没一个人出来。 看得出来,皇室中人此刻都因南楚使臣的屡屡挑衅,心情不佳。 女官又说了些注意事项,谢相容随着一众贵女一同向前山走去。 近日来,秋高气爽,远处山峦连绵起伏,蓝天白云如精心勾勒的画卷。 谢相容被顾清媛落下后,手里拿着几支花,兴致缺缺地朝远处望着。 突然,一声婉转悠扬的鸟啼声从谢相容头顶传来,她不由抬头。 可树上哪是什么鸟,分明是因受伤未参加围猎的小侯爷项尚,此刻,他正看着她笑得灿烂。 谢相容不由往周边看了看。 “放心,周围没人。” 项尚撑着跳下树枝,递上一把颜色各异的花,“谢姑娘,快拿着。” “小侯爷不在营帐休息,怎会在此?”谢相容没接花,不由压低声音问道。 他这样,好似他们私下相会一样…… 项尚虽急切想让姑娘知道自己在上次见面后,就一直在找她,又怕说出来吓到她。 便指向谢相容方才看的方向,往近凑了凑。 也压低声音道:“今日天气好,我不想闷在营帐里,出来透透气,顺便摘了些花,送给谢姑娘” 谢相容抬眼便见项尚看着她的眼眸里笑容洋溢,不由一怔。 她其实昨日就察觉到,这位小侯爷怕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面对一个满心满眼是自己的人,很难不心动,尤其是跟穆卿尘相比之后。 可项尚是不是一时兴起,还有他和穆卿尘的关系,谢相容一无所知。 且重生以来,她还从未想过这一世自己避免前世那样的婚姻后,该找一个怎样的人相伴一生。 “谢姑娘,我手都举酸了……” 项尚见她看着自己发怔,开心之余又可怜兮兮道。 这时,突有人靠近这里,项尚赶紧将花塞到谢相容手里,往另一边跑去。 谢相容赶忙将花整理好,假装在采花。 “阿容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啊。”先过来的人是顾清媛,她看了眼周围,主动问道。 紧跟过来的苏槿月轻哼一声,“穆世子去参加围猎了,谢姑娘便是独自一人,你在前山也看不到他的。” 跟在周围的姑娘闻声不由看过来,眼里或夹杂着几分鄙夷。 谢相容淡淡看了眼方才哄她来这条路,后又故意丢下她的顾清媛。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并未流露出多少不快。 她看着苏槿月道:“我记得穆五公子道歉那日,苏二姑娘也是因口无遮拦向我道过歉的。” 她说着看了眼周围,“苏二姑娘身为奉国公府姑娘,不知缘何屡次败坏我的名声?” 苏槿月一想到昨日穆卿尘搭救谢相容的画面,心中闪过一阵妒意。 她的长姐才名在外,又有金阳王妃看重,元宁公主本身与穆世子青梅竹马,她比不过很正常。 可她绝不愿一个才来京都两年,且是一个没落英国公府庶出一房的姑娘抢在她前头。 见周围只有各府姑娘,她胆子也大起来,“哼,还不是你恬不知耻,一直追着穆世子,昨日赛场上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谢相容接话,“昨日乃是受元宁公主所邀,苏姑娘亦是亲眼所见,为何仍旧歪曲事实?” “莫非阿悦姐姐那日所言是真的,苏大姑娘果真承诺了你二人什么?” 谢相容说着轻轻扫了她一眼,“或者,是苏二姑娘自身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第36章 是心疼 谢相容背脊直挺,声音轻柔且平淡,语气却格外坚定,周围众人不由又看向苏槿月和卢莹。 苏槿月被戳穿心思,瞬间红了脸, 可也没蠢到当众承认自己觊觎有可能是自己未来姐夫的地步。 她见谢相容一双幽静如夜的眸子似笑非笑,气得冷哼一声,就要往远处走去。 谢相容上前一步,拦了她的路,“苏二姑娘还欠我一句道歉。” 众人见苏槿月转身欲走,以为她心虚,不由跟着指责起来。 “苏二姑娘无故引导我等,现今被戳穿是说谎,为何不敢道歉?” 顾清媛见状,朝谢相容身边走近几步,欲扯开话题,“阿容妹妹才一会就摘了这么多花?” 谢相容看了她一眼,嘴角弧度不变。 顾清媛自是心虚,怕谢相容把她也扯进去,便往后退了一步,也没再为苏槿月说话。 苏槿月见众人都看着她,不由恼怒地看向谢相容,“你装什么装? “就算昨日是元宁公主邀请你过去,你难道不是因为穆世子才过去的?” 苏槿月自觉谢相容接触了这么多次穆卿尘,定是早已对他芳心暗许。 质问道:“谢姑娘敢发誓你对穆世子没有别的想法吗?” 谢相容神色不变,扬起清亮的眼眸,淡然道:“苏二姑娘莫要扯开话题。 “此时说的是你无故毁我名声之举,若是苏二姑娘无意致歉,我也可以让我阿爹找苏太傅讨个公道。 “穆世子亲自澄清的谣言,偏偏苏二姑娘固执己见。” 谢相容说着周身气势一冷,“至于我对穆世子有无旁的想法,金阳王府和穆世子若问,我自然回答。 “苏二姑娘,还没资格过问这件事。” 谢相容清冽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加上气势一变,也让众人不由一怔。 谢相容从余光注意到这一幕,暗暗勾唇。 前世短短三年,她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质问,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会保护自己,她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更何况是前世说不过自己就扯自己抢了她姐夫的苏槿月。 苏槿月一听到谢相容要找她祖父,不由心里一紧,看了眼顾清媛。 撇着嘴看向谢相容,“不过闺阁女子之言,谢姑娘倒是……” “道歉!”谢相容打断她的话,镇定道。 顾清媛接到苏槿月的眼神,笑着接话,“阿容妹妹,贵妃娘娘她们还等着我们采花回去呢,不然这事之后再说?” 谢相容原本没打算现在与她计较丢下她的事。 可见顾清媛如此,她突然改了主意,“顾姐姐方才丢下我,原是去寻苏二姑娘了?” 顾清媛因谢相容的话陡然慌乱起来,正要接话,一阵低吼声传来。 紧接着,几头黑熊相互追赶着,从苏槿月她们来时的方向缓缓走出,黑熊身形庞大,眼神里透露着贪婪与凶狠。 紫阳山前山常有京中贵女甚至宫中贵人前来踏青、散步,是以前山从未出现过猛兽伤人事件。 众贵女先是一愣,最后面一女子脸色瞬间煞白,僵着身子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谢相容见黑熊身上似有鞭伤,显是人为,不由心里一跳,刚弯腰捡起一根树枝。 反应快的女子便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跑,接着众人也四散开来,脚步踉跄,摔倒在地,接着又爬起来继续跑。 几头黑熊显是被这一幕惹怒,又低吼几声,便朝着最先跑开的几人追去。 谢相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巡视的禁军前来查看,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这位姑娘,我们需得赶紧离开此处。”谢相容朝着那位稍有所缓和的姑娘说了句。 二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谢相容提着裙子不时往后看一眼,可跑着跑着一头黑熊突然从另一侧冲出来。 谢相容瞬间停住脚步,强压内心的恐惧,挥舞着手中一根树枝,试图吓退黑熊,一边大声呼救。 可黑熊被她这一行为激怒,重重的鼻息呼出。 谢相容看到了它嘴角残留的血迹。 她来不及后退,黑熊已经咆哮着朝她扑来,撕扯下她的一块裙角。 这一瞬时间,方才那位姑娘借机悄悄躲在一棵树后。 谢相容看到了,可她已经顾不上她了,她使劲挥打着手里的树枝。 这时,黑熊一掌拍飞她手里的树枝,而她自己也退无可退,抵在了一棵树上,黑熊已朝她扑了过来。 谢相容手脚发软,她没想到自己重来一世,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北境的二哥一面,竟要葬身熊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随着尖锐的破空声,穿透黑熊身子,将它射钉在不远处的树上。 谢相容看着黑熊挣扎,低吼。 缓和片刻,强撑着身子动了动腿,却是双腿一软,整个人朝地上迎面倒了下去。 可传来的却不是预料中的疼痛,而是熟悉的冷松香。 谢相容冷嘲命运,心中稍安,眼眶不争气地一酸,索性闭上了眼,却直接晕迷了过去。 穆卿尘看着谢相容苍白的脸色及失血的唇,眼角的泪,扯破扯乱的裙衫,以及被树枝划破正往外渗血的双手。 他眉头紧蹙,心口突兀地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疼,疼得他呼吸都稍显紧促,疼得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疼得他想落泪…… 疼痛让他的双手不由将怀中的人抱紧了些。 半晌过后,疼痛稍缓,他的双臂也跟着松了些。 穆卿尘紧紧盯着怀中早已脱力、仍旧顽强抵御黑熊的女子,对自己胸口处绵绵不断的闷疼之感十分不解。 他很明确无论是利益还是情感上,他跟谢相容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就算画面及梦中一切真实发生,那也是上一世。 而他二人上一世之所以会有因果,她在画面里会过得不好。他觉得除了是英国公府将她送上他的床,他想不到其它原因。 他的忍耐力一向极好,可像方才那样的疼,他从未感受过。 穆卿尘不由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碍眼的泪,想着之前因她出现的画面,那个让人血脉膨胀的梦,心中再起疑惑。 他不由呢喃,“谢姑娘,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谢姑娘,你在这里吗?”这时,项尚着急的声音突然传来。 穆卿尘快速反手解下身上披风,隐去眼底异样,将谢相容紧紧包裹起来。 项尚也刚好找到这里,刚要问话,见穆卿尘半抱着的人是谢相容。 他疾步跑过来,紧张地问道:“阿尘哥,谢姑娘她没受伤吧?” 穆卿尘未答话,只抬眼看向他,却见项尚不知看到了什么,已近及冠的少年竟然哭出了声。 “都怪我,要是我当时不是顾及着她的名声,就留在那附近,也不会听到有熊后一时间找不到她。” 第37章 很是喜欢她 项尚的泪流得又急又快。 穆卿尘不理解,感受着胸口尚存的疼痛,不由暗暗看向项尚。 项尚又摸了把脸上的泪,“阿尘哥,我带谢姑娘下山,你先去忙吧。” 穆卿尘一顿,手臂微收了收,想说他胳膊上有伤,可他迟疑的一瞬。 项尚已接过谢相容将她打横抱起。 穆卿尘目视项尚小心翼翼地抱着人,朝下山的路走得又稳又快。 他不由想起昨夜见到项尚时,说他找了近三个月,终于找到了那个姑娘,当时他满眼藏不住的欢喜。 看得出来,项尚很是喜欢她…… 想到此处,穆卿尘摇了摇头,强行压下思绪,换了个方向疾步走去。 紫阳山前山树木不高,从未有过攻击性猛兽,今日竟然有饿熊进来攻击人。 穆卿尘神色很冷。 整个紫阳山的防卫都是由他安排,可刚刚他得知消息,除了放熊进来的地方有禁军受伤。 其余人竟是提前被人引走,因此连熊的影子都没看到。 背后谋划之人不但非常熟悉紫阳山地形,同时清楚往年秋猎时京中贵女采花、摘花的路线。 因此,将熊放出在她们往常会途径的路上。 可此次,不知何原因,众贵女竟然走的另一条路,这才延缓了时间,让他们有了救援时间。 “世子,所有熊都已被捕获。”这时,陌寻从他正面迎上来。 穆卿尘脚步未停,直接问道:“前山走散的众贵女可都带回营帐了?” “有两个姑娘伤的很严重,不过都已经送回营帐那边了。”陌寻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幕,也是心有余悸。 顿了顿,见穆卿尘没有接话的意思,继续道:“现已安排了人排查前山。” “后山那边也重新安排了几队人马过去,由闻世子调度。” 穆卿尘点头,复又看向他,“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排查昨夜来过我营帐的所有人的行动轨迹。” 熟悉紫阳山地形熟悉众贵女采花路线好解释。 可熟知他昨夜刚安排好的换防路线,就不得不让人重视了。 陌寻点头应声后快速离去,穆卿尘折身往后山走去。 *** 女子营帐这边,杭贵妃焦急地等在营帐内。 回想起满身血迹的几个贵女,不由心中一阵后怕。 不过一场秋猎,因南楚使臣的加入,突然发生这么多变故,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南楚使臣头上。 “不知诸位姑娘伤得可严重?”偏偏这时,陶然公主脸带关切问了句。 杭贵妃一双凌厉的眸子不由看向陶然公主。 陶然公主见状,轻叹了一口气,“贵妃娘娘,北周内部乱象四起。 “若需要我和堂兄帮助,贵妃娘娘千万不要客气。” 杭贵妃冷下脸时,也是端正威严,“陶然公主当真是来帮忙的?” “当然。”陶然公主浅笑,“不然我父皇也不会同意北周的和亲之举。” “贵妃娘娘,出事了!” 这时,杭贵妃的女官突然闯入营帐,刚掀起帐帘,声已入帐。 走进来后见陶然公主也在里面,突然止了步,可脸上焦急却愈发明显。 陶然公主稳稳坐在垫子上,见女官焦急却不言语,跟着问道:“不知发生何事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杭贵妃见陶然公主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了忍,示意女官开口。 女官开口之际,先跪了下去,“娘娘,惠福公主不见了。” “什么?” 杭贵妃惊得直接坐起了身,忙问道:“跟着惠福的侍女呢?” 她入宫后生一子一女,对女儿一向如珠似宝地疼着。 也因此,在景泰帝明显不想皇子公主参加秋猎的情况下,惠福想来,她还是找了借口带了她来。 女官战战兢兢,“回娘娘,几位侍女也都不见了踪迹。” “去问问可有谁见过惠福。”杭贵妃稍一冷静,“还有,快将此事告知给陛下。” 女官慌忙起身离开。 *** 紫阳山后山,穆卿尘抄小路,费了番功夫找到还在打猎的景泰帝,将前山之事一一禀报。 骑在马上的景泰帝闻言,脸色骤然一冷,眯眼看向穆卿尘。 “阿尘,你是说从未出现过攻击性猛兽的前山,有熊出没?且熊在前往众贵女采花的地方时,无一人发现异样?” 穆卿尘自然听得出景泰帝话语里的怀疑。 他镇定地点了点头,“背后之人对紫阳山很是熟悉,还请陛下先行回营帐。” 景泰帝见穆卿尘镇定自若,又问起前山此时情况,及一众贵女受伤情况。 穆卿尘答完后,景泰帝再未问旁的,却也没让他离开。 这时,禁军统领匆匆赶了过来,“陛下,贵妃娘娘使人传话,说惠福公主不见了。” 景泰帝听完后,似冷笑一声,身上气势肉眼可见地冷下来。 周围气压也跟着低了下来,几个陪着景泰帝狩猎的官员,不由跟着低下了头。 “回营!” 半晌,景泰帝终于开口。 调转马头后,他又朝着穆卿尘吩咐了一句:“不用惊扰明王世子。” 谢相容所在营帐内,元宁公主得知惠福公主失踪,走出营帐后。 程令君和项夏接着守在她榻前。 营帐另一边,项尚拉住想跟着过去的谢相寒,“相寒,太医说了,谢姑娘就是脱力加受惊过度,才会发烧。 “等她退烧后,人就会好起来。” 见谢相寒像头拉不住的牛,项尚只好道:“你想想,若是谢姑娘醒来得知你没有好好养伤。 “她得有多自责。” 谢相寒此时急得满头汗,就差腿部的伤直接痊愈。 他自责道:“来紫阳山之前,我答应过阿娘,一定会护好阿容,可我没想到,阿容他们竟然遇到了熊。” 谢相寒想到他过来时看到的那几位浑身是血的姑娘。 他不敢想要是他妹妹没有被及时救下,会发生什么事。 谢相寒的自责,项尚完全理解,且心里也正体会着,并自觉不比谢相寒差。 想及自己听到的那几个禁军的话中关于熊的来历,他心里不由一凛。 “相寒,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陪着去找幕后凶手,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让他也尝尝被熊咬的滋味。” 项尚脸上突然溢出的戾气看得谢相寒一怔。 “你身上还有伤……”他不由开口。 他一句话未说完,营帐外的禁军又开始混乱起来。 项尚赶紧掀帘而出,拉住一个禁军才知,围猎的后山也出事了。 第38章 入梦前世 谢相容不知紫阳山已四处生乱,她此刻又回到了前世最无助的那个时候。 荣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上,祖母卖力地向众人宣传着她。 以期望她能被哪个权贵看中,给因阿爹获罪后再次没落一大截的英国公府搭条线。 周围夫人姑娘以及男子的视线似要在她身上戳个洞。 谢相容难堪地低着头。 没有阿爹阿娘相护,她像待价而沽的商品任由众人打量挑选。 正在这时,宣王府二公子周景适前来拜寿。 甫一进门,他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灼热的视线似要将她剥光。 身份高,又是太后最疼爱的孙子,现场没人敢说他什么,甚至都恭维着他。 拜寿结束后,周景适强行拉着她去了花园,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在他得手之际,五哥怒而拿起一把椅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腿上腿间。 见周景适渐渐没了反应,她吓坏了。 慌忙抱住已然怒极失了理智的五哥。 当日,祖母和大伯母就唤了族老将他二人除族、逐出了英国公府。 接着,不到两天的时间,宣王府传出消息,周景适双腿尽断,扬言要让五哥偿命。 瓢泼大雨中,他们强行带走了五哥。 谢相容跪也跪了,求也求了。 换来的是宣王府侍从砸在五哥身上的棍棒。 她怕了,于是五哥被抓进了大理寺。 她拿着自己从英国公府带出来的唯一一件值钱东西,跪在了宣王府门口。 人人都道宣王府世子最是贤明仁厚。 可他接过自己手里的短刃后,却要求她做他的侍妾,只给她三日的时间考虑。 那日,她第一次见到了五哥,血淋淋的五哥。 她心动了,却又迟疑了。 因为五哥猜到了,他直言若是她被迫成为谁的侍妾,只为救他出来,那他出了大理寺,也不会活着。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那日雨下得很大,外面下大雨,他们住的小房子里下小雨。 她独自抱膝坐在床脚,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穆卿尘一身玄衣踏进了小屋。 他进来后没说话,她也盯着他衣角不停流下的雨水不说话。 片刻后,他开口,“与我签订协议,做三年的世子妃,我救你阿兄出来,送他北上参军。” 她怔了很久,喜极而泣。 “阿容,醒醒。”谢相容正欲看看背光的穆卿尘,一声声呼喊传来。 她不由睁开有些疼涩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谢相寒清朗的面容,谢相容一时分不清前世今生。 “五哥……” 谢相容抓着谢相寒的袖子,把头埋在他手臂上哭了出来。 谢相寒连忙往前靠了靠,拍着她的肩,“五哥在,五哥在的,阿容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听话,不哭了,你刚刚一直在流泪,再哭下去,眼睛就得哭坏了” 谢相寒笨拙却小心地替她擦着眼泪。 或许是血脉牵引,他总觉得谢相容的哭声里透着浓浓的悲怆,悲伤的他也想跟着落泪。 “阿容妹妹,你现在在营帐,已经安全了。”程令君以为谢相容被吓到了,在一旁安抚道。 听到她的声音,谢相容渐渐回过神来。 她想起自己此时是在紫阳山参加秋猎,且在采花时遇到了熊,丧命之际,似是穆卿尘救了她。 “阿君姐姐,你身上还有伤,怎也守在此处?”谢相容擦了擦泪,也不解释,看向双手还被包着的程令君。 程令君听她声音沙哑,让一旁的侍女给她倒了杯温水。 谢相容喝过水后,人也稍微清醒了些。 这才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一夜了。 而跟随他们一起进山的很多姑娘也受了伤,此刻都歇在营帐内。 而昨日她们这边出事后,惠福公主也跟着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且围猎场那边也出了事,亦有不少人失踪不见。 谢相容心里一紧,忙问起围猎场的事,“五哥,围猎场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都有谁失踪了?” 得知失踪的人里面有霍封,谢相容心里不由突突直跳。 她不知昨日在紫阳山遇到熊的遭遇是否与穆卿尘他们的计划有关。 可现在继连着两场马球赛出事故后,前山进了熊,不少贵女受伤。 而没有参与狩猎,也没有去紫阳山前山的惠福公主却和侍女一同不见了踪影。 现在,围猎场那边也出了事,很难不让人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不过,这些事用不着谢相容操心,“五哥,我现在没事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谢相寒想起谢相容之前做过的梦,又想起谢相容方才在梦里一直喊“五哥”的行为,心里不由暗暗提起。 他就怕妹妹又做一个什么预知梦。 谢相寒不允许。 “阿容,你饿不饿,我们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粥。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谢相寒现在只想先转移她的注意力,以防她说出什么预知梦的话。 谢相寒看着谢相容用了一碗粥后离开。 谢相容遂问起昨日前山一起的姑娘们的受伤情况。 *** 谢相寒刚离开,苏槿歆姐妹就得知谢相容醒了。 苏槿月昨日虽然没有被熊伤到,可她在跑的过程中,被树划伤了脸。 从昨日得知谢相容并未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后,就一直关注着谢相容。 苏槿月嘲讽道:“谢姑娘还真厉害,一边追着穆世子不放,还有元宁公主和闻世子相护,现在就连小侯爷都开始护着她了。” “别这么说,谢姑娘自从作画后,一直遇到麻烦,他们也只是因为职责的原因而救人。”苏槿歆淡淡看了她一眼。 “长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明明就是谢相容追着他们不放……” “阿月,谁允许你这样诋毁一个未出阁女子的?”苏槿歆打断她的话,好像动了怒。 “我又没有说错。” 苏槿月嘀咕一句后立即又道:“我可是听说了,昨日谢相容是项小侯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进营帐的。” 她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不知想到什么。 笑着问苏槿歆:“长姐你说,项小侯爷当众抱了谢姑娘,那项小侯爷后面会娶谢相容吗?” 第39章 返回京都 紫阳山秋猎是大周每年必有的活动,往年很少发生凶猛动物伤人事件。 今年因着南楚使臣在,参与秋猎的只有各府公子姑娘。 在前朝余孽的宣传下,京都众人早在圣驾回京前就已经得知紫阳山出了事。 英国公府内,谢老夫人自传言一事后一直在修养。 她得知紫阳山秋猎有歹徒袭击,谢相寄也在失踪之列,此刻急得直催人去礼部衙门喊谢二老爷回来。 韩氏焦急的嘴上已经起了泡,顾氏时候在一旁,谢三夫人低着头不说话。 “郑氏呢?”谢老夫人在正厅没见到谢二夫人,立即开口问道。 谢三夫人自从宫宴一事后,一直对二房心含怨怼,听到谢老夫人话里责怨的意味。 接话道:“母亲,听说五郎和四姑娘也出了事,二嫂这会可能也在着急吧。” “她一个人急有什么用?”谢老夫人冷哼,“去使人问问,她有没有打发人去喊老二回来。” 韩氏心里着急,并未理会,谢三夫人见状,立即应声退了出去。 樨香苑内,谢二夫人得知儿子打马球时伤了腿,女儿又遇到了熊。 短暂的焦急后,就开始给儿子女儿安排请了大夫,等他们返回。 此次长房和二房的子女都出了事,谢三夫人存着看热闹的心情。 她过来时,谢二夫人正指挥着侍女给子女做晚膳。 “外头都说紫阳山遇带人袭击,孩子们都受了伤,二嫂还真是心大,竟然在指挥侍女做晚膳?” 谢三夫人看到谢二夫人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讽刺道。 “不知弟妹古来可是有什么事?”谢二夫人语气淡漠。 谢三夫人假意劝解道,“二嫂,我知道你担心侄子侄女,所以菜在他们来之前找点事做。 “可是四郎失踪,母亲和大嫂都很是担心,二嫂不过去看看是不是不太好呢?”” 谢二夫人自然知道她的来意,可她不说,她也假装不知道。 遂起身,“弟妹说的是,不知母亲可还好?我是该过去看看母亲。” “母亲这会急得跟什么似的。”谢三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不是让我来跟二嫂说一声,派个人去请二哥回来一趟。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家里总不能没个男人在吧?” 谢三夫人之前还埋怨皇后罚自己女儿去了慧云庵,可之后京都接二连三的出事。 她此刻内心是止不住的侥幸。 庆幸自己在女儿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和谢三老爷求在谢老夫人跟前,让谢老夫人给了谢相宴一笔钱。 谢相宴文武皆不通,此刻就是在外面拿自家的铺子在赚钱。 如此一来,他们三房的一子一女都得意躲过最近的灾祸。 谢二夫人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由一阵厌恶。 她淡淡开口,“老爷近来在筹备元宁公主远嫁事宜,便是我派人去找他,他也没有时间理会。” 谢二夫人说着看向谢三夫人,“不如弟妹使人去喊三弟回来?” 谢二夫人对他们遇到事情就喊他们二房,没事的时候,恨不得将二房赶出去的行为,很是不齿。 谢三夫人似是为难地笑着,“二嫂,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母亲的吩咐。” 谢二夫人不想再应话,正往前走。 门房来报,“五公子和四姑娘他们回来了。” 谢二夫人闻言,立即转身朝外院走去,谢三夫人见状,想了想便折回去找老夫人告状去了。 英国公府门外,谢相容和谢相寒刚下马车,就见阿娘脚步匆匆地赶了出来。 谢相容心里顿时一阵难受。 前世他们二房一直待在府内,没遇到这些事,没想到她虽然南充市哪个好呢赶了。 可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多,今日以来,反倒让阿娘跟着他们一起担心。 “阿寒,阿容。” 谢二夫人快步走上前,拉住迎上来的谢相容,“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阿娘,我没多大事,太医说休息半个月就恢复了,你莫要担忧。”谢相寒被侍从背起后先答道。 谢相容也紧接着道:“阿娘,我也没事。” 谢二夫人看着女儿双手缠着白布,瞬间心疼得不行。 赶紧让人将二人先送进樨香苑子里,又使人重新请了大夫给二人看伤。 得知二人的伤势确实不重后,才问起紫阳山的事。 得知谢相寄是在围猎时遇到歹人才会失踪,忙让人将消息送去了荣居堂。 谢二夫人也有些唏嘘,英国公府内几个孩子,平时就谢相寄对他们二房笑着点个头。 谢二夫人对那个平时礼貌有加,疼爱弟妹的孩子也是心存忧虑。 “阿娘,别担心。” 谢相容知道阿娘对恩怨一向分得清楚,知道她担忧谢相寄,不由劝解。 “陛下留了穆世子在紫阳山找人,还有不少禁军在场,四哥一定会没事的。” 谢相容想到之前听到的元宁公主和穆卿尘的对话。 张了张嘴,却是没开口。 虽然她觉得紫阳山之事,或许是有景泰帝的授意,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借机将南楚使臣入京后频繁活动给的前朝余孽一次性捕获。 可她亦没有绝对的把握,万一让长房的人听去,之后出了事,他们二房担不起这个责任。 谢二夫人自然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挥了挥手让侍女都出了房间,遂看向谢相容。 “阿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二夫人看着谢相容问道。 “阿娘,我怀疑紫阳山的事是陛下提前授意。”谢相容不想瞒着阿娘,小声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了谢二夫人。 又在谢二夫人怀疑的目光中小声道:“阿娘,我亦不确定事情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谢二夫人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看向谢相容和一旁一脸震惊的谢相寒。 “阿容,阿寒,这话出了阿娘的院子,你们谁都不能再说起,知道吗?” 兄妹二人见谢二夫人一脸郑重,跟着连连点头。 谢二老爷在圣驾回宫后,才在礼部衙门听到紫阳山发生的事。 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在紫阳山受了伤,丢下手头的活就赶了回来。 进了樨香苑,就见所有侍女都在院子里待着,忐忑地进了屋子。 谢相容正小声和谢二夫人说着话,谢二老爷突然闯进来,吓得母子三人立即回头看了过来。 之后,谢二老爷得知原因后,也跟着细细叮嘱起一双儿女。 第40章 项尚上门 谢二老爷回府后,谢老夫人将人喊过去好好抱怨了一通。 阿爹是如何应对谢老夫人的,谢相容不知道。 翌日,她好好歇息了一晚后,用过早膳,由着玉扣给她整理衣物。 “姑娘,早知道您当初就不去紫阳山了。”玉扣边收拾东西,边抱怨道。 谢相容在去紫阳山前,得知不能带侍女过去,就让银翘回了敬阳长公主府。 此刻看着玉扣抱怨的神情不由道:“去不去紫阳山,是宫中定下的人选,你家姑娘我哪有资格说不去就不去呢?” 玉扣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还是开口道:“姑娘,您之前已经配合穆世子抓了一次逆党奸细,老爷又是礼部尚书。 “您说当时咱们要是装病,不就躲过这场灾祸了?” 玉扣显是被外面的传言吓得不轻。 “我听外面都说姑娘们是遇到熊了,那可是猛兽。”继续一阵后怕道。 “万一姑娘们受了伤可怎么办?” 谢相容对此也是后怕的厉害,但自然也不会意气用事。 她玉扣道:“就算我不去,五哥还是会受伤。” 想到仍旧失踪的谢相寄,谢相容心里一阵担忧,“万一五哥没有参与马球赛,也像四哥一样失踪了可怎么是好……”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守门婆子来报。 “四姑娘,门房那边说,淮南侯府的小侯爷来给您送猫。” 等谢相容换好衣物得知,阿娘正在招待项尚,她便直接去了西苑正厅。 英国公府老太夫人去世前,将英国公府分为三路,长房占中路,二房分在了西苑,三房在东苑。 三房虽都住在英国公府,往日也是也是长房和三房常在一处。 二房两年前回京后,除了遇到如中秋夜这样的场合,谢老夫人一开始不让二房去她的荣居堂。 甚至要让人将中路与西苑之间的门给堵起来。 也是后得知谢二老爷升任的是礼部尚书才突然改了主意。 谢相容走近正厅时就见谢二夫人端坐高堂,项尚正拘谨地坐在下首。 等她一身粉紫色襦裙走进正厅时,原本有些拘谨的项尚立即就看直了眼。 谢二夫人看着这一幕,端过茶盏抿了口。 她也是刚才知道,三个月前自己的女儿在国子监和这位项小侯爷一起救了只猫。 看这位小侯爷的样子,该是那之火就将她女儿记在了心里。 听他刚才的意思,也是说自那以后,他一直在找她女儿的意思。 谢二夫人不由看向谢相容,就见自家女儿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并没有逾矩。 她暗暗点了点头,“阿容,项小侯爷说他和你约好要给你送猫过来,他已将猫带了过来。” 项尚先对着谢二夫人礼貌地笑了笑。 这才看向谢相容,“谢姑娘,我将猫还有给猫做的一些吃食都给你送了过来。” 谢相容自然看得懂阿娘眼里的审视。 她先朝着项尚屈了屈身,笑道:“我和五哥还未谢过小侯爷的搭救之恩,未曾想竟让小侯爷快了我们一步。” 这一笑,宛如春花灿烂,项尚不由起身,“是我自己着急,想着你受了伤近日要养伤,定会无聊。 “就先将雪绒给你送过来了,是我唐突了。” 他说着还抄谢二夫人倾身拜了拜,又朝着谢相容拜过来。 谢相容连忙扶了扶他,“等五哥的伤恢复些,我和五哥定会登门道谢。” 谢相容虽心里有疑问。 自己在紫阳山晕过去之前,明明嗅到了穆卿尘身上的冷松味。 可紫阳山传开的话,甚至是五哥和程令君都说是项尚救的她。 她受伤后,在紫阳山未再遇见过穆卿尘,后来也没再看到项尚。 是以并没有机会确认这件事。 可既然是项尚带她出的紫阳山,加上他之前对五哥相护。 他二人的确是该去淮南侯府道谢的。 项尚闻言,顿了顿,接话道:“好,那我到时候等你和相寒来。” 项尚说着指向一旁的木箱,“谢姑娘,我最近对雪绒的一些习惯也较为了解了,不然我给你说一下?” 他说着似请求似的看向了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通过方才的观察,也觉得这位小淮南侯是个有礼之人。 她最近本就再给小女儿物色夫婿。 淮南侯府亦是大周开国功臣,淮南侯府又是一门英雄。 谢二夫人对淮南侯府的门第和家传都是满意的。 唯一让她有些担心的是,淮南侯府老夫人的四个儿子,七个孙子,现在就只剩这么一根独苗苗。 且淮南侯府老夫人及四房夫人也都是习武之人,又都是看着项尚长大的。 若是嫁给项尚,那上面就有四个婆母约束她。 虽然自己嫁给谢二老爷后与谢老夫人相处的不多。 但想到谢老夫人挑事的性情,她不由担忧女儿日后与四个婆母相处的日子。 再者,淮南侯府一众人都是在与南楚的对战中牺牲。 项尚日后定是要上战场的,她虽知道男儿上战场保卫家国是正事,可她不想自己女儿也像淮南侯府众人一样。 最后只能守着一堆荣耀孤苦一生。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私心。 不过一切尚未定下之前,她此刻也是有意考察项尚。 于是谢二夫人起身,“那阿容招待好小侯爷,阿娘去给你们备些吃食。” 谢相容瞬间就明白了自家阿娘的用意,又看了眼一双眼澄亮的项尚,不由红了脸。 谢二夫人一走,项尚瞬间就没那么紧张了。 “谢姑娘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他先看着谢相容问了句。 接着递了几瓶伤药,“这是我们淮南侯府专用伤药,好得快,不会留疤,我给你带了几瓶过来。” 谢相容看着药一惊。 世人都知道,淮南侯府的金梅玉瓶药十分贵重,治伤、化瘀,消除疤痕于一体。 且药贵就贵在制作药膏的原材料十分珍贵难寻。 项尚竟然一次性拿了五瓶? 谢相容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如此贵重的药她也不敢收。 项尚见她迟疑,忙道:“谢姑娘,这药你就是暂时用不到,也可以留着以作防备。” “当然,我不是说咒你今后会受伤的意思,只是有备无患……”见谢相容看向他,他又紧接着解释了一句。 谢相容见他坚持,最终还是收下了药。 然后转移话题似的让人打开了关着猫的小木箱。 第41章 项尚有些看傻了 箱子打开的一瞬,蜷缩在箱子里的猫似乎被突入的光线惊扰,一双透蓝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与警惕。 雪绒毛发松软雪白,看得出项尚对它十分照顾。 谢相容不禁又对着谢相容屈了屈身,“多谢小侯爷割爱。” “我不是说了嘛,雪绒是你先发现的,名字也是你给取的,它就应该陪着你。” 项尚看出谢相容心情极好,悄悄看着谢相容,眸子里的笑意似快要溢出来。 不待谢相容接话,他又接着道:“谢姑娘,我今日给雪绒带来了些吃食,还有一些玩具,我替你搬过去吧。” 谢相容自然看得出他的目的,笑了笑,没拒绝。 金阳王妃和奉国公府,以及京都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在上次穆卿尘澄清传言后。 在相信穆卿尘澄清之言的情况下,又延伸出了新的传言。 隐隐都在传她之所以会配合穆卿尘,就是为了借机嫁入金阳王府。 虽然她个人没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在意外面的传言。 可她不能不在乎阿爹阿娘他们,她不想阿爹阿娘在外面,因为听到这些传言,替她担心。 更遑论奉国公府的两位姑娘对她的针对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紫阳山女子马球决赛时,陶然公主击向杭贵妃所在高台上的彩球,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现场的人也看得清楚。 金阳王妃当场为苏槿歆开脱。杭贵妃当时亦并未训斥苏槿歆,甚至是将矛头转向了陶然公主。 可并不代表她自己什么都不懂。 且当时苏槿歆的反应阿君姐姐也是看得清楚明白。 包括豁免苏槿歆因气怒导致被南楚队员撞到,后又被马掀翻。 她当时也是看得清楚,苏槿歆当时分明看向的穆卿尘。 再加上之后闻溪的反应,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原因她也想过。 约莫是因为穆卿尘先后救了她和元宁公主,苏槿歆亦想效仿罢了。 加之方才阿娘的行为,看得出来,阿娘对项尚也是存着考察的目的。 她不介意向外传出她阿娘在给她寻夫婿的话。 如此一来,一则可以挡一挡外面的传言,二则,前世穆卿尘并未娶苏槿歆。 什么原因她不清楚,但是她不想卷进奉国公府和金阳王府的事情。 因为之前苏太傅对皇帝继承帝位的维护,景泰帝深信奉国公府。 金阳王府又是绝对的保守党。 她不能因此得罪奉国公府和金阳王府。 毕竟现在距离春闱已经不远了,这一世,她不想阿爹他们卷入春闱舞弊案。 自然不能得罪这些在景泰帝面前有绝对话语权的权贵。 “谢姑娘,你在想什么?”项尚见谢相容看着雪绒有些出神,不由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谢相容回神,冲着他粲然一笑,“在想小侯爷这段时间将雪绒照顾得真好。” 虽说已然隔了一世,可是当时救到猫时,猫奄奄一息,瘦骨嶙峋,浑身是伤。 他能将一只猫照顾得如此好,足以说明他是个心善之人。 少女一笑,宛如春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明亮,澄澈而灵动。 项尚不由看痴了,表情凝固在脸上,看起来有些呆傻。 “小侯爷?” 听见谢相容唤他,项尚的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眼神只往一边瞟。 见他回神,谢相容抿唇蹲下身,伸手摸向还在箱子里的雪绒。 少年的表现太过纯净明澈,亦太过热烈。 尝试前世冷谈毫无安全感的婚姻,谢相容不禁觉得若是嫁给项尚应该会是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体验。 随后,谢相容抱着猫,项尚亲自提着一堆东西,二人走往谢相容的朝槿阁。 “小侯爷跟着去了阿容的院子?” 待在侧厅的谢二夫人听侍女说项尚跟着去了写信啊跟人的朝槿阁,不由皱了皱眉。 接着吩咐侍女玉泠,“你跟着去瞧瞧,看项小侯爷跟着过去做什么了?” “还有,让今日接待的侍女们都管住嘴,别什么事都议论。”玉泠刚要转身,谢二夫人又跟着安排了一句。 这边,谢相容领着项尚到了朝槿阁的一处亭苑,让人上了茶水点心。 项尚一路以来都在兴高采烈地给谢相容说着雪绒的生活习惯。 见他说个不停,谢相容有些好笑,端起一杯茶递过去,“小侯爷说的我都记下了,小侯爷喝杯茶。” 项尚咧嘴笑了笑,“多谢谢姑娘。” 当日,项尚将带过来的一个猫架亲自装好才离去。 谢二夫人听闻后,也未多说什么。 只在谢二老爷下衙后提了嘴,谢二老爷闻言,同样担心起淮南侯府的情况,只让谢二夫人多看看。 其他事都好说。 谢相容原以为当日过后,自己应当进入养伤、逗猫、看《药膳》的阶段。 当晚,墨羯派人给谢相容送了一堆医术相关书籍,让谢相容先自己看着,又什么疑问先记下来,后面一次性问他。 此事未能瞒过谢二夫人和谢二老爷。 “阿容,你一个闺阁女子,不用学医。”谢二夫人见到谢相容便开口。 谢相容原先给阿爹阿娘提了一嘴,当时谢二夫人只让人给她找了几本药膳相关的书。 说她和谢二老爷都在,谢相容不必那么辛苦。 此刻听说谢相容要跟着穆卿尘身边神医学医,心里不禁担忧。 谢相容见阿娘皱着眉,立时上前抱着她撒娇道:“阿娘,反正我也是闲着,学一学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谢二老爷一向尊重子女意愿,此刻也是关心问道:“阿容,你为何突然想要学医?” 谢二老爷表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 之前他问过次子关于冯翊县打造弩箭和雇佣武夫的事。 谢相寒给他的答复是因为谢相容梦见了他们会在回京的官道上遇见匪寇,且他们二房会因此出事。 所以当日才坚持要在冯翊县多留一日,之后又拉着次子去打造了弩箭、雇佣了武夫。 谢相寒将此称为预知梦。 可自从冯翊县回来后,他只觉幼女相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子女长大,变得懂事,作为父亲,他本该高兴,欣慰。 可若因此要让子女付出什么代价,他也是不许的。 于是谢二老爷看着女儿的目光从关心多了几分严肃。 第42章 谢相寒警惕 谢相容自然看出了自家阿爹的情绪变化,也猜到了这情绪变化的原因。 她虽然你也想说自己重活了一世,说自家前世经历了怎样的变故,以此让阿爹有所准备。 且她觉得凭着阿爹阿娘对她的信任,应是会信她的。 可此事到底太过玄乎。 且现在她可以确认的是元宁公主亦是重生之人。 她不清楚元宁公主会不会把她重生的事情告知穆卿尘,又会不会把将她对自己的试探也告知穆卿尘。 因此,在元宁公主还在京都时,面对此事,她都只能否认。 毕竟现在皇室几位皇子争权夺利之势已然激烈起来。 她前世就知道穆卿尘有在暗中扶持一位皇子,可具体是谁她不知道。 若是此事稍有遗漏,她不确定穆卿尘他们会不会因此将阿爹拉入伙,连着身为国子监的褚伯伯,手握兵权的靖安侯。 这些她都赌不起。 毕竟凭她对穆卿尘的了解,他可是一个唯利不往、一点亏也不肯吃的人。 跟他合作,他们只会被他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想到这里,谢相容冲着阿爹笑了笑,“阿爹,我就是觉得平时无聊。 “我们刚从南宁回来没多久,也不知外祖母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阿姐,怀孕后吐得厉害。” 谢相容说着脸上划过一抹担忧,“我就是想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看看能不能对外祖母的病情及阿姐的孕吐有所帮助。” 谢二老爷见贵女如此,一时倒也没多想。 提起江宁的郑老夫人,谢二夫人也是不禁一阵担忧。 谢相容见状,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前世外祖母是在得知阿爹他们出事后,而英国公府又不放阿娘和他们兄妹二人去南宁,气绝而亡。 不过当时来京都替他们撑腰的二舅舅却是没说这话,只说外祖母是病重。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实情。 可当时阿娘虽不知实情,却也是自责难过了许久,因此加重了病情。 不过这些谢相容不会跟他们说。 “阿娘,等我学一段时间,我就请墨神医去南宁给外祖母看诊,一定能治好外祖母的病,您莫要担忧。” 谢二夫人自是不会在此时落谢相容的好意,勉强笑着点了头。 虽然她不觉得金阳王世子的专属神医会去江宁治病。 得到阿爹阿娘认可,谢相容第二日早早就起床看起书来。 玉扣进来传话,“姑娘,门房说小侯爷又搬了些东西过来,您看要让他进来咱们院子吗?” 谢相容抬头,暗暗有些疑惑,不知他还能搬些什么东西,还是点了点头。 直到看到项尚又搬来一些雪绒的木架玩具,谢相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昨日留了一些,今日拿过来。 但还是笑着迎了上去,“有劳小侯爷再跑一趟。” “哪里的话,这些本来就是我给雪绒做的玩具,今后由你来养雪绒,这些玩具,自然也要拿到你这里。” 项尚说得一脸真诚,笑得一脸无害。 当日,项尚又安好几个木架才离去。 当第三日项尚又上门时,在竹韵轩养伤的谢相寒坐不住了。 大多人腿脚受伤后都比较忌讳坐轮椅,谢相寒可没这个顾忌。 他让自己的小厮给他准备一把轮椅,当时就让小厮推着轮椅来了朝槿阁。 到时才发现项尚正在朝槿阁一棵树下给谢相容搭秋千架。 “项尚,阿容如果喜欢秋千架,我会给他搭,你不如先去给你家妹妹搭?” 前来上茶水的玉扣瞬间感受到了谢相寒身上流露出的警惕。 “相寒,你不在院子里养病,怎么跑出来了?”项尚不为所动。 态度也是出奇的好,关心道:“你一定要在床上躺够半个月,不然腿部的伤容易复发。” 谢相寒看他在自家妹妹面前表现出如此好脾气的模样,想起他在国子监小霸王的称号,不由暗暗咬牙。 谢相容不参与二人之间的暗暗较量,她独自坐在树荫下看着书,不时看看这边。 *** 谢相容这边轻松自在了三天,可留在紫阳山的穆卿尘却忙得团团转。 在之前彻匪寇案和传言案子时。 景泰帝曾私下召见过他,告知他南楚一定会借机联络前朝余孽给大周添乱。 让他顺藤摸瓜,接着明王世子与前朝余孽的接触,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因此,才有了紫阳山围场的这场歹徒袭击场面。 “可有审出什么?”穆卿尘边往营帐走,边问一旁的陌寻。 陌寻近前一步,答道:“回世子,抓到的歹徒只承认他们不满大周统治,说前朝时都未有过遣公主去南楚和亲的局面。 “说大周在周姓皇室的统治下,连骨气都不要了。 “他们身为复兴前朝的人,怎么会联合南楚给大周使绊子?” “不招就接着审,不论手段,总有人说实话。”穆卿尘闻言,冷哼一声。 陌寻应声后,他又接着道:“霍封那边等他抵达边境后,再将提前准备的‘尸体’给霍家送去。” 穆卿尘原想的是安排一个自己手下去南楚为探。 可因霍家与常人不同的家主竞争方式。 霍封不想参与,便给他提了自己要假死去南楚为探的事。 于是他二人才借着紫阳山的这个局,让霍封假死先离开京都。 因此,他们当时还顺势扣押了一些京都公子,以造成有人失踪的假象,为的就是掩护霍封安全离京。 陌寻再次应声,“已经派了人护送霍公子离京,他那边会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边境。” “京都近两日可有发生什么事?”穆卿尘接着又问起京都的事项。 陌寻看了穆卿尘一眼,神色有些莫名,“除了四处担忧各府失踪的公子,就是项小侯爷连着三日登门英国公府的事。” 穆卿尘想起那日从熊口救出谢相容或,自己胸口疼痛的表现。 怔了一瞬,问道:“项尚去英国公府做什么?” “说是小侯爷把他和谢姑娘救的那只猫带到了英国公府,让陪着谢姑娘养伤,这两日就是带一些他自己做的玩具过去。” 陌寻一板一眼说完,毕竟小侯爷的目的实在太明显了。 接着想起京都暗中相传的留言,他又开口道:“还有,京都暗地里都在传,当日在紫阳山。 “是项小侯爷抱着谢姑娘进的营帐。 “大家都在说近几日小侯爷频繁上门,是因为小侯爷碰了谢姑娘,两家要议亲的缘故。” 第43章 压下传言 穆卿尘闻言一怔,突然想起紫阳山当日项尚的行为,眼眸暗了暗。 他十四岁参军时,去的就是南境。 当时淮南侯、也就是项尚的父亲,以及项尚的兄长们也都还在。 他到南境的时候,就是项尚的父亲亲自领着他作战、给他传授作战经验。 而项尚的大哥项宗更是几次救他于战场。 他们于他一个是师一个是友。 奈何他在南境只待了一年多,便被调往北境。 也就是在他被调往北境的第三个月,大周与南楚再次发生战乱。 因前朝余孽在军中安排了奸细,导致作战计划被泄露。 整个淮南侯府的成年男子都留在了那一场战争中。 原本必胜的局面,战局变换之快,他在北境赶了几天,赶过去也只寻到他们的尸身而已。 那时,项尚十四岁。 他原本要和淮南侯府的一些夫人们去南境给淮南侯他们报仇。 是景泰帝阻止了他们。 只说让项尚留在京都,给淮南侯府留一丝血脉。 这也是紫阳山马球比赛时,南楚队员一直针对项尚的原因。 因着与淮南侯和项宗的恩情,他一直暗中护着淮南侯府。 现今项尚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按理,他应该支持他、祝福他。 穆卿尘略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转而又想到谢相容与闻璟之间看似清白,实则暗暗传情的画面。 闻璟身为荣国公府世子,他的立场一定是站在太后与宣王府一边的。 而谢相容的父亲谢二老爷身为礼部尚书,其友是国子监祭酒,更别说北境还有手握兵权的靖安侯。 若是闻璟娶了谢相容,那无疑她身后的这些势力都会主动或被动的站在太后一方。 这也是穆卿尘所不允许的。 虽然他之前说闻璟的妻子太后定然会郑重选择。 可后来他仔细想了想,现英国公能力有限。 若是太后支持谢二老爷成为英国公,那么谢相容无论身份,还是身后的权势都会是太后一党必须要拉拢的。 他也怀疑过闻璟接近谢相容的目的就是为此。 可京都这会的传言又是谁所为? 穆卿尘不由看向陌寻,“可查出是谁传出的话?” 虽然项尚接连三日登门英国公府,可若无人指引,外人也不会那么无聊去关注甚至是去传国公府和淮南侯府的闲话。 陌寻听到问话却是僵了僵,似是不知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听出穆卿尘话语里的不高兴,陌寻还是道:“据我们在京都的探子传言,这话是奉国公府放出的话。” 见穆卿尘皱眉,陌寻加快语速,“最先是苏二姑娘无意间与人提起,后面就传成这样了。” “奉国公府为何传英国公府与淮南侯府的闲话?”穆卿尘语气冷下来。 奉国公府作为打头的保皇党。 一直深受景泰帝信任,府中女眷也一向不参与京都一些传言碎语,这会怎跑去传谢相容与项尚的闲话? 陌寻暗暗抬头看了眼穆卿尘。 心里不由一阵叹息。 这还不是因为您吗? 紫阳山马球赛时,世子先是救了谢姑娘,后又救了元宁公主。 偏偏在和他议亲的苏姑娘落马时,世子跑去扯住了马。 这人家能不生气吗? 加之之前他家世子可是和谢姑娘也有过传言的,苏姑娘心里肯定不舒服。 元宁公主和亲在即,可谢姑娘的亲事还没信儿呢。 这好不容易有苗头了,奉国公府想的肯定是赶紧把事情敲定。 这样也想少一个竞争对手。 毕竟奉国公府身为保皇党,也不好和其他势力多接触,那最好的选择便是同样身为中立的金阳王府。 错过金阳王府,奉国公府可就寻不到可以和奉国公府相同的婆家了。 “世子,苏家或许是为了您与苏姑娘的亲事。”见穆卿尘直直盯着他,陌寻硬着头皮道。 穆卿尘一顿,突然想起之前前朝余孽利用苏槿歆扩大传言一事,不由皱起眉头。 若是奉国公府为了将苏槿歆嫁入金阳王府同样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他也该重新审视奉国公府被人人恭维的品性了。 “让人将传言压下。”穆卿尘嗓音如冷泉击石,使得陌寻不由挺直了背。 自从前次传言后,以防京都还会发生之前的传言事件,穆卿尘特意在京都安排了探子查探这类事。 接着穆卿尘又问起南楚使臣在京都这几日的一些行踪,陌寻一一作答。 *** 虽说有关项尚接连三日来英国公府的事情关注的人并不多,传言刚散开便被穆卿尘压了下去。 可项尚怕京都这些人的私下传言会对谢相容造成什么影响。 两日后从侍从耳里再听到这话后,当即就带人去了有人说闲话的茶楼。 此时,茶楼内,大厅一迎门桌子上,有二人大声说着闲话。 “英国公府这位谢姑娘之前一画成名,原以为是个有气节的。 “未曾想之前攀附金阳王府,见金阳王府不理会,且金阳王府已经跟奉国公府在议亲,转头就上了淮南侯府的小侯爷。” 有人接话,“可不是,整个淮南侯府都是大周的对抗南楚的英雄,这位谢姑娘可是真会钻营。 “花一样的年纪,背靠英国府,父亲又是礼部尚书,竟然如此作践自己,可真让人看不起。” 二人谈话间,隐隐贬低谢相容,说项尚上门是谢相容暗中勾搭。 二楼雅间内,苏槿月听到这些话,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槿月姐姐,淮南侯府的小侯爷亦是人中龙凤,就谢姑娘这个身份怕是配不上小侯爷吧”一旁的卢莹酸溜溜道。 那日她也是跟着去看了男子马球赛的,对于那个纵马挥杆、意气风发的少年,她也是十分喜欢。 仔细一打听才知,原来他就是淮南侯府的小侯爷。 因着他二人间身份的差距,她还难过了好久。 未曾想第二日就听到了外面说项小侯爷连着三日拜访英国公府的事。 她的心情自然更加不爽。 此刻听着安排好的两人说着贬低谢相容的话,她不由觉得谢相容就是他们嘴里说的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卢莹幸灾乐祸补充道:“看以后京都谁还敢取她。”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接着几声惨叫在楼下响起。 第44章 讨公道 项尚从听闻传言起,就安排了人守在茶楼酒馆。 原本不知什么愿意,传言似乎被人给压了下去。 可今日他本打算出门,侍从来报。 说有人在茶楼大肆宣传谢姑娘的闲话,他当即便带着人赶了过来。 大周虽说对男女礼教约束得并没有那么严格,可男女一事上,哪怕是男子当众表明爱意。 对于男子而言,无非多一桩风流事,可最后毁的却是女子的名声。 这也是上次穆卿安说了那样的话后,他一直暗中鄙视他的原因。 因此此刻,他更加不想因为他想见谢姑娘,去得勤快了些,这些人就把矛头对上了谢相容。 何况,他刚进茶楼时迎门的二人说话十分难听。 “你二人算个什么东西?竟在这里编排起小爷来了?” 项尚说着,手上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了二人身上。 茶楼内的掌柜伙计大多都认识项尚,此时见项尚闹事,不由频频往楼上看,也不敢上前劝一句。 苏槿歆二人听到动静,匆忙从窗口看去,就见项尚早已掀了桌椅,正在大厅压着二人打。 边打边骂。 最后直接让人将二人捆了起来,就在茶楼内审讯起来。 “说吧,是谁指使的你二人在这里传播谣言?前朝余孽还是南楚细作?” 项尚本身就是练武出身,此时发了怒,其身上散发的气势也是让人一阵阵发颤。 被绑着的二人见项尚一开口就给他们安上了前朝余孽的罪名,不由惊惧地瞪大了眼睛,频频看向一边的掌柜。 项尚见状,立时交代侍从,“报去京兆府和大理寺,就说小爷发现一处穆世子未能查清的前朝余孽窝点。 “让他们速来查封。” 大周立国不过五十多年,这会正是对前朝余孽恨之入骨的时候,一旦抓获,轻则夷三族。 茶楼内的掌柜伙计都开始害怕起来。 掌柜不由挪动着身子靠近项尚,压着声音道:“小侯爷,这个茶楼是我们奉国公府的茶楼,您看……” “哦?竟然是奉国公府的茶楼?”项尚故作惊讶大声喊了出来。 又疑惑道:“既然是奉国公府的茶楼,该是知道之前穆世子澄清传言时所说的话,你们奉国公府的茶楼怎还顶风作案呢? “谢姑娘上次一画惊人,连陛下都夸赞赏赐了她,接着便有无数传言因她而生。 “后经查清,是前朝余孽和南楚细作所为。” 项尚颇为可惜道:“原以为前朝余孽也好,南楚细作也好,该是不会在奉国公府的……” 掌柜的察觉出项尚眼里的冷意,不由一惊,暗暗往二楼又看了一眼。 他这一行为自然没逃出项尚的眼睛,他的目光随之便停留在二楼一间雅间窗口,对上有些惊慌失措的苏槿月二人。 “原来是奉国公府传出的闲话?”见苏槿月出了雅间,项尚开口道:“不知谢姑娘或者是我何处得罪了奉国公府。 “竟让苏二姑娘如此败坏我二人名声?” 项尚自然是来之前就让人查清了茶馆的信息,也得知苏槿月在茶楼。 再一细想,便知这闲话正是这位苏二姑娘传出。 项尚此言一出,茶楼内的客人也不由看向正下楼的苏槿月。 苏槿月察觉到众人眼里的鄙视,浑身一僵,瞬间满脸通红,“项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所为?” 苏槿月瞪着散播传言的二人及掌柜伙计。 她坚信,他们奉国公府的仆从,自然是更听她的话。 却听项尚冷冷道:“此事我会向苏太傅讨个公道。” 他说着冷冷扫了眼苏槿月和卢莹,抓着二人转身离去。 *** 项尚道茶楼以及奉国公府门口讨公道的事情,褚恒悦第一时间便到英国公府告知了谢相容。 身为谢相容的第一闺友。 早在项尚第二日上门的时候,她便已得知项尚对谢相容的心思。 此刻更是满脸兴奋,“阿容,这小侯爷比起那位穆世子倒是更有人情味,也更有责任感,我的意见是阿容可以考虑一二。” 褚恒悦脚上的伤也是前几日刚好,这两日已经住在了朝槿阁陪着谢相容。 说起奉国公府的苏槿月四处传闲话的行为,更是一阵不齿。 “原以为奉国公府的家教会有多好的,原来也是私下传人闲话,败坏女子名声的东西。” 谢相容因褚恒悦的话羞红了脸,她之前也是听到了传言的。 后来是因着传言似乎被人压了下去,她便未在在意。 此时听着褚恒悦对苏槿月行为的讨伐,心里却是很平静。 毕竟身为京都贵女榜首的苏槿歆此前也是有过这个行为的。 不过因为苏槿歆足够聪明,身后又有奉国公府及金阳王府保底,是以并未传出丝毫闲言碎语。 苏槿歆仍旧是那个端庄知礼的京都贵女。 对此,她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奉国公府两位姑娘屡次找她麻烦,又屡次私下败坏她的名声,她自也不是面团捏的,毫无脾气。 谢相容想着当即便将穆卿尘澄清传言那日穆卿落的话告知了褚恒悦。 褚恒悦闻言很是惊讶,“苏家大姑娘苏槿歆竟然为了一个男子私下败坏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声? “金阳王妃竟还暗中支持她? “难怪金阳王妃会看上苏槿歆呢,她二人还真是一样的虚伪。” “阿悦姐姐,小声些。”谢相容不由起身捂了捂她的嘴。 这话她二人说说可以,却是不能说出去,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讨公道。 毕竟此事,以穆卿尘的承诺作为交换已经翻篇了。 “哼!”褚恒悦怒气很盛,“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谢相容答得肯定,“只是之前的事,现在去讨公道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那就这次的事。”褚恒悦也是想到了这点,立时便改了主意,“那我们现在去找苏槿月算账。 “她败坏你名声,总是项小侯爷亲自抓到的,这下总是有证据的。” 褚恒悦说走就走,拉起谢相容就去更换衣物。 二人刚好收拾好,准备去樨香苑给谢二夫人说一声,玉扣进了屋子。 “姑娘,说是奉国公府来人道歉了呢。” 第45章 休想打她女儿的主意 早在谢相容和谢相寒从紫阳山返回英国公府的第二日,便有禁军悄悄来传过话。 说谢相寄人已找到,只是得和留在紫阳山的禁军一起折返京都。 谢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闻言,同时松了口气。 可虽然听到人已找到,可到底还没见到人。 于是前几日,便是知道淮南侯府的小侯爷日日来寻谢相容,也并未过问。 两日前,听到外面有人在传谢相容先是攀附金阳王府,后又攀附淮南侯府。 谢老夫人怕再次影响英国公府的名声,当时还喊了谢二夫人和谢相容过去训话。 可因当日过后,项尚未在来过,而外面的传言也似被人给压了下去。 于是,此事便也没了后续。 未曾想,只过了两日,竟又有人乱传话,且还被那位项小侯爷抓了个正着。 更了不得的是,乱传话的人竟然是奉国公府的二姑娘苏槿月和宜春伯府的姑娘。 最后,项尚竟然直接带着人去了奉国公府讨公道。 此刻听说奉国公府亲自来道歉,谢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便也拿出了英国公府当家主人的模样。 亲自在待客的正厅接待了奉国公夫人和奉国公府二房夫人。 奉国公府身为景泰帝最为倚重的文臣之首,有身为大周文臣之首的苏太傅坐镇。 自是最爱惜名为名声的羽毛。 而项尚是整个淮南侯府的独苗,景泰帝待他如亲子。 项尚当众亲自去奉国公府讨公道,本身又握有证据,奉国公府本身不占理。 英国公夫人见奉国公府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其中不乏来年要参加科考的学子。 奉国公夫人便亲自出门给项尚道了歉,并说苏槿月年纪小,是被人所挑拨,承诺会好好管教苏槿月。 可项尚却当众驳了奉国公夫人的面子,说她们该道歉的是谢相容,而不是他。 奉国公夫人和苏槿月的母亲奉国公府二房夫人当即便承诺来英国公府道歉。 在不断围向奉国公府人群的见证下,二人进府带了谦礼便在诸多人群的陪伴下来了英国公府。 奉国公夫人身为苏家的当家主母,自然清楚英国公府的具体情形。 见最先接待她们的是谢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韩氏。 心里一松,嘴角暗暗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姿态却是摆得很低。 “我们家槿月年纪小,被人挑唆因此生了事,还请老夫人见谅。”奉国公府二房夫人欠身道。 谢老夫人沉着脸,端坐高堂,端过茶盏抿了口茶会,一时未答话。 原不原谅这种事,自然是看奉国公府具体能开出来的诚意有多重。 她在等奉国公夫人开口。 奉国公夫人自然知道谢老夫人并不是真正会给谢相容讨公道的主,也知道她想借机让奉国公府给个什么承诺。 比如那位谢三老爷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好些年。 这两年,谢老夫人和谢三夫人一直在暗中为他谋划。 奉国公府有一个文臣之首的太傅,奉国公本身也是身为右相的门下侍中。 若要将谢三老爷的职位往上升一升,对于他二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奉国公夫人原先就知道谢老夫人定会有此打算,所以在见到接见她们的事谢老夫人后,才会松了口气。 毕竟被苏槿月乱传话的二房的谢相容,而谢相容的父亲也是礼部尚书。 若是二房不同意,他们来此的目的显然也会落空。 她原以为谢老夫人定会急着提出此事,才没急着接话,未曾想谢老夫人却是悠然喝着茶。 英国公夫人也是没有接话的打算,只有谢三夫人不时看一眼谢老夫人,似是在催促。 她们来此,也只为在事情未扩大之前,尽快解决苏槿月造谣一事。 奉国公夫人也想在谢二夫人来之前,敲定事情。 于是,她稍稍摆低了姿态,歉疚道:“若是谢老夫人觉得我二人诚意不足,我们亦可在其他方面弥补英国公府。” 这话说得极其隐晦。 谢老夫人却是听懂了,她抬眼看了眼奉国公夫人,谢三夫人眼里划过一抹激动,立时看向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应得直白,“不知奉国公府的诚意是什么?” 奉国公夫人见正厅内除了她们几人,并没有侍女伺候在侧。 便也直言道:“不瞒谢老夫人,我来之前,我家老爷说工部有一郎中过几日会调离,届时得有人替补上去。” 谢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笑意,虽然只往上升一阶,可凭着谢三老爷自己的本事,这一辈子都不肯升上去。 “如此,老身便替我那孙女接受了奉国公府的道歉,也请奉国公夫人好生教育府内姑娘。 “免得哪日又因几句捕风捉影的事,跑出去诋毁别人家女儿的名声。” “是,老夫人说得是,此事是我们做得不对。”奉国公夫人话接得极其含蓄,眼里却划过一抹嘲讽。 “奉国公府来道歉,不来寻苦主,在这里给谁道歉呢?” 她刚给苏槿月的母亲陶氏给了眼神,欲起身离去,谢二夫人含怒走进正厅。 奉国公夫人心里一跳,却是第一时间看向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也没有让她失望,立时便沉了脸。 “郑氏,这里正在待客,你姗姗来迟便也罢了,刚一进来就吼什么吼?一点礼数也没有。” 谢二夫人是当年英国公府的老太夫人给谢二老爷挑的媳妇,谢老夫人想插手庶子的婚事落空,一直看不上谢二夫人。 此刻当着奉国公府两位夫人的面,训斥出来也未当回事。 奉国公夫人一脸为难,看看谢二夫人,又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英国公夫人和脸上带着恼怒的谢老夫人。 看了眼陶氏,二人稍显坐立不安地看起了热闹。 谢二夫人冷冷扫了眼奉国公夫人,怒目看向谢老夫人,“看来母亲并没有把上次的教训放在心上。 “媳妇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您要是想着利用阿容和阿寒给你那个无能又愚蠢的儿子谋前程。 “儿媳便让老爷直接面见陛下,将你们今日的交易告知陛下。” 谢二夫人说着看向奉国公夫人,“奉国公夫人该知道,你们奉国公府也没有那么干净,要不然也不会今日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赔礼道歉。 “又趁着我还没到的情况下,急着和母亲直接敲定了事情。” 第46章 也得当众道歉 谢二夫人神态平静,语气格外镇定,态度却很强硬。 奉国公夫人被谢二夫人强硬的态度激得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抹不虞的惊疑。 这位谢二夫人乃是江宁人,当年成亲没多久就因英国公府老太夫人去世。 和谢二老爷回了祖籍守孝,之后也是跟着谢二老爷一直辗转任上。 两年前回京后,虽然已是礼部尚书夫人,可因着整个英国公府都在走下坡路。 谢二夫人本身也不爱应酬,平日只与国子监祭酒夫人和靖安侯夫人说说话。 她对她完全不了解。 原以为在英国公府,身为庶子媳妇,谢老夫人该是完全碾压谢二夫人的。 没想到谢二夫人竟然在婆母跟前这般强硬。 她不由暗暗看了眼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察觉到她眼里的不解与隐含的鄙视,瞬间怒上心头,将茶盏重重仍在了地上。 “放肆,你竟敢忤逆我这个婆母?”谢老夫人瞬间摆起了婆母的架势。 谢二夫人不想与她当着外人的面争执,将话题绕了回去,“敢问奉国公夫人来英国公是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来给谢四姑娘道歉的。”奉国公夫人见谢二夫人鄙视地看着她。 心里顿时闪过不喜,只觉得谢二夫人定是因小地方长大,才如此没有礼数。 瞬间对那位之前因一幅画出名的谢姑娘也没了好感,只觉得外面的传言也不只是捕风捉影。 或许是那位谢姑娘本身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谢二夫人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可是近日来京都不时传出她女儿的传言,一字一句都是在毁她女儿名声。 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脸自己的女儿都护不好,她也没了存在的意义。 谢二夫人冷哼一声,“之前金阳王府两位公子诋毁我家阿容时,是怎么道歉的,全京都有目共睹。” 奉国公夫人和苏槿月的母亲都是瞬间心里一跳。 接着,便听谢二夫人道:“既有金阳王府作为榜样在前,想来奉国公府的诚意应当不会连金阳王府都不如吧?” 奉国公夫人瞬间皱起了眉头,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将奉国公府推进漩涡。 再说金阳王府道歉的是两位男子,而她们奉国公府是姑娘家。 这姑娘家要是当众道了歉,那名声也就毁了。 前些日子金阳王府之所以会道歉是因着后面有乱党在后。 可此时这位谢二夫人何来的底气,竟敢让奉国公府当众道歉? 她想了想,便又将话题转了回去,“谢二夫人,我们方才已与谢老夫人谈好了,你们英国公府现在是既要又要?” “是啊二嫂,你迟迟不来,这种事阿容也不好出面,我们只好替二房接受了奉国公夫人的道歉。” 谢三夫人直怕到嘴的鸭子直接飞了,赶紧接话。 谢二夫人立时瞪了过去,“你们接受道歉就是让三弟的官职往上升一升?” “此事有项小侯爷当众作证,阿容又没损失什么,让老三的官职往上升一升有何不好?” 谢老夫人盯着谢二夫人目光沉沉。 “你们的道歉,我不接受!” 谢二夫人态度坚决,“你们如何替三弟谋划是你们的事,但休想将主意打到阿容身上。 “若是奉国公府因此便觉得给阿容道了歉,我也不是不能学着项小侯爷的样子,去奉国公府门外讨个公道。” *** 谢相容不知阿娘此时为了给她讨公道,正一人独面众人。 她在刚得知消息时,便欲前往正厅,可她家阿娘却专程遣人来告知她,说此事她不该参与。 褚恒悦也是这个意思,二人便留在朝槿阁等消息。 可片刻后,听说项尚在西苑侧门外找她,褚恒悦便催着她赶紧来了侧门见项尚。 “谢姑娘,对不起,此事是我处理不当,因我而起,我给你道歉。” 甫一出门,等在侧门外的项尚便朝着她深深弯腰致歉。 谢相容一怔,连忙将他扶起,“不关小侯爷的事,是乱传谣言的人心思不正。” 说起来,此事也有她纵容的结果。 若不是她有心和项尚结交,项尚也不会见她未拒绝而日日上门,这才不会给背后之人使坏的机会。 可是,既然苏槿月有心败坏她的名声,无论有没有项尚这件事,她总会传出别的谣言。 毕竟,紫阳山确实是项尚抱着她出了前山,送她入的营帐。 她们有心诋毁,她无论如何也是避免不了。 她反倒要感谢他先是压下此事,又在苏槿月意图再次造谣时将事情闹大,给她讨公道。 项尚忐忑抬头见,就见谢相容一双眸子干净又清亮,显是真的没有责怪他。 少年立时便被一阵喜悦冲红了脸,暗暗长舒一口气。 他还怕苏槿月这样一闹,谢姑娘觉得事情因他而起,就不理他了呢。 如今看来,竟是他小人之心,将谢姑娘的心思想得狭小了些。 她分明是心思及其通透玲珑之人。 项尚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捡到了宝。 少年直直盯着面前姑娘,不由开口道:“谢姑娘,你真好。”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话语里含着的庆幸与欢喜扑面而来,谢相容不由双脸一红。 她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夸奖之法。 可她好歹是活了两世的人,瞬间便将此情绪压下,又看向项尚,“不知小侯爷可还有别的事?” 毕竟二人在侧门私下见面,若是被有心人看见,那今日的道歉舆论就该调个方向了。 项尚知道谢相容的顾虑,立即道:“放心,让人盯着的,不会有人来这边,我今后也会仔细一些,不会让人借机生事。” 谢相容不自觉意会到了他隐含的话语。 未来的急接话,就听面前少年又道:“谢姑娘,过几日是我祖母的寿宴,我可以邀请你来吗?”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红底鎏金的烫金帖子,郑重地递了上来。 按理,两人刚传出谣言,若是没有旁的心思,此刻应该避嫌。 可谢相容想了想,还是接了请帖。 便是她和项尚没有未来,结交好淮南侯府,与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得为二房的未来考虑。 谢相容接了请帖进了侧门后,项尚走路都飘了起来。 二人并未见到侧门外一道阴影里隐藏的人将他二人的对话全部听了去。 第47章 对小侯爷感觉如何? 谢相容刚踏进朝槿阁,就见褚恒悦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阿容,你与小侯爷说话时间实在太久,我一个人等在那里无聊,只好先回了院子等你,你不会怪我吧?” 谢相容脸颊一红,还未接话,褚恒悦又见她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立即起身来夺。 “阿容,小侯爷给你送了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不过一张请帖,谢相容本也没想瞒着她,便主动递给她。 解释道:“小侯爷说过些日子是淮南侯府老夫人的寿宴,邀请我去参加。” “哎哟。”褚恒悦先是弹了她的脑壳,“你问过伯母没有,竟敢私自接了请帖,胆子也忒大了。” 说着边来挠谢相容,谢相容闪躲着。 半晌后,褚恒悦抱着雪绒,抚着它雪白的毛发。 看着谢相容一脸认真道:“阿容,我问你,你对那小侯爷感觉如何?”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让谢相容也不禁认真思考起来。 按理说,她和项尚第一次见面是在三个多月前,那时下着小雨,她又只顾着救猫,根本就没有看他。 也是在紫阳山学骑马开始,二人才熟悉起来。 后来,也是因为都传说那日在紫阳山前山,是项尚救了她,她心里怀着感激。 再之后,他一连几日,找各种借口上门。 又是将养了三个多月的雪绒带过来给她养,又是给她搭秋千架,又是给她送药,送吃的…… 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是周到。 再加上,此次奉国公府的苏槿月暗中散播她的留言,败坏她的名声。 也是他暗中将留言给拦了下来,又当众抓了个正着,才让奉国公府无法否认。 而奉国公府这么快便来英国公府道歉。 他们除了怕事情闹大,折损了奉国公府的名声。 怕是还有项尚的原因在里面。 坦白讲,与前世她的那段似偷来的婚约相比,与他相处,她更轻松,总能感觉身在阳光下。 她非圣贤,亦不想在走前世的老路。 面对项尚,她总是会有感觉的。 只是,紫阳山前山那日,她昏迷前,分明是嗅到了穆卿尘身上独有的那股冷松香。 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只是这事她还未在项尚跟前确认过,而项尚也没有提起那日的事情。 且项尚和穆卿尘之间,似乎隐隐有什么关联是她不知道的。 她有些迟疑,也有些拿不准。 不过这事谢相容并没有给褚恒悦说那么详细。 可褚恒悦闻言,还是含着丝喜悦认真道,“阿容,项小侯爷固然很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淮南侯府众人本身就是守卫南境而生,如今项小侯爷快要及冠,而南楚联姻也只能暂缓周楚战局。 “项小侯爷早晚要回到南境去,他得为他的亲人报仇,这期间……” 褚恒悦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里的担忧也越来越明显,谢相容听得懂她的意思。 项小侯爷要去南境为家人寻仇,要接手淮南侯府守卫南境的承诺。 这些她改变不了,他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她也无权干涉。 只是前世穆卿尘亦是守卫南境近五年,他二人成亲那三年,他也是差不多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南境。 这种苦,她已经吃过一次了。 现在提起来,她确实心里是隐隐在抵触的。 可是,未来之事,只凭着她一时半刻的感觉,又怎能说清楚呢? 更何况,南楚使臣离去后。 大周的权势争夺才会真正开始,他们二房的危机从未真正解除。 谢相容不由看了眼褚恒悦,她想保护的人,她到目前还什么都没做。 褚恒悦见她心情突然低落下来,便赶忙转移了话题。 “你上次给宜姐姐做的那个糕点,我也很喜欢吃,你得教会我。”褚恒悦说着放下猫,拉着谢相容就往厨房跑。 *** 此时,正厅内,因谢二夫人一句不道歉,就要去奉国公府闹,将欲抬腿走人的奉国公府人硬生生留了下来。 奉国公府二房夫人陶氏道:“此事说来怪我,都是我没教育好女儿,才让她胆大到损毁谢姑娘的名声。 “我这个做母亲的,今日便替我女儿给谢二夫人道个歉。 “若是谢二夫人还觉得我们诚意不足,那喊谢四姑娘过来,我亲自给她道个歉也是使得的。” 谢二夫人侧身躲过她的礼数,听她话语里隐隐的威胁之意,眉眼一冷。 冷声道:“本来就是陶夫人的错处,难不成这没能教养好女儿的错处还能落在别家不成? “苏二姑娘遣人诋毁我家阿容的名声,此事全京都百姓亲眼所见,亦有项小侯爷见证。 “几个散播传言的人是否与乱党余孽有关,小侯爷也已将人送去了缉影卫。” 谢二夫人说着淡淡扫一眼高堂上的谢老夫人,“此事结局尚未有定论,奉国公夫人既然诚意不足,便先行回去吧。” 谢老夫人一听说又与乱党有关,那颗想要替儿子谋权的心悬在心口,不上不下,刺激的她瞬间咳出了声。 韩氏只做关切状看了一眼,谢三夫人宁氏立即便上前拍打起她的背。 韩氏见宁氏上前,便也收回了脚步。 自从上次传言一事后,谢老夫人自己收回了一些权利,又从她手里分了些权利出来给了三房。 这种情况下,谢老夫人又是第一时间给三房谋好处,而没有他们大房什么事。 她自然乐的看热闹。 奉国公夫人见着这一幕,便知今日不道歉,事情是不会善了的。 她看向谢二夫人,缓了语气,“谢二夫人,百姓可都还围在外面呢,两个孩子之间的事,不若让她们自己解决。 “咱们也不能因此生了嫌隙,让百姓看了热闹不是?” 奉国公夫人原本的打算是给英国公府些好处,快点走出去,在百姓面前在表示一番两府情义不变。 这事情自然就解决了,可没想到这位谢二夫人竟然软硬不吃。 实在是让她无处下手。 眼下南楚使臣还在京都,英国公府不在乎名声,他们奉国公府可还是要脸的。 谢二夫人还是那句话,让她们在英国公府门外当众承认错误,再当众道歉。 奉国公夫人迟疑一瞬,略作权衡后,看着陶氏,终究点了点头。 第48章 去把人喊出来 此时,英国公府门外,行人百姓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因着之前两场当众道歉以及澄清都与英国公府有关,有人已经搬了小凳子过来。 不少人甚至还下起了赌注,就赌奉国公府到底会不会给谢相容当众道歉。 人群里,不乏仰慕奉国公府的文人。 对这些人的对赌行为十分恼火,“会不会当众道歉都是两府之间的事情,奉国公府有老太傅坐镇,自然不会随意敷衍人。 “而英国公府是不是会要求当众道歉,也是英国公府的事,跟你们有何干系?” 往往这种比较受众人关注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有人闹事。 今日道歉一事闹得如此大,英国公府门外,自然也不例外。 有人接话道:“金阳王府的世子及五公子做了错事都是该当众道歉就当众道歉,该当众澄清就当众澄清。 “奉国公府既然有苏老太傅坐镇,自然也该知晓一个女子的名誉何其重要。 “总不能因为陛下信任奉国公府,又有你们这些人捧着供着,他们做错事就可以不道歉吧?” 这话里的挑拨意味十分之浓。 接着又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大有奉国公府不当众道歉就是奉国公府仗势欺人云云的。 英国公府西侧门所在的小巷子里,穆卿尘端坐马车内。 听到这话,给马车外的陌寻使了个眼色。 陌寻领命离开后,又被唤回这个小巷子的项尚急不可耐道:“阿尘哥,他们这样完全是给谢姑娘他们树敌。 “他们这样,以后只要出了事,就会拿前面的事说事,这样于谢姑娘不利。” 穆卿尘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既然知道会给她带来麻烦,你当时还带着人直接去了奉国公府讨公道?” 穆卿尘的语气虽不含责怪,可项尚还是瞬间意识到了错误。 之前当众道完歉后,除了穆卿安的事,其他事基本都推给了乱党。 可此事分明只是奉国公府姑娘败坏谢姑娘的名声,若是因此闹大,一则会被乱党趁虚而入。 二则,于他们的未来亦不可观。 三则,会破坏奉国公府和英国公府的平衡关系。 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娶谢相容的,若是因此后面再让谢姑娘遭人非议,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此刻也是十分后悔,带着丝祈求看向穆卿尘,“阿尘哥,我承认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一心只想着给谢姑娘讨个公道 “没有想那么多,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应该做些什么以做弥补呢?” 项尚说着已经上手抓住了穆卿尘的衣袖。 穆卿尘扯出衣袖,看着他眉眼间的担忧与自责,一阵烦躁。 他刚刚反思了那么多,只考虑到了会影响谢姑娘以及谢姑娘的家人。 再更多的就是想着会不会被乱党利用,乘机作乱,完全没有考虑到淮南侯府。 穆卿尘不由深思,陷入情爱的男子便会变得这般顾头不顾尾? 再想着那日紫阳山自己心口处的疼痛,他又觉得心里的烦躁更浓,连带着看向项尚的目光也不善了许多。 项尚见他沉了脸,以为他不愿帮忙,瞬间耷拉下脑袋。 叹息道:“不行我就出去认个错,告诉两府这事是他做得不对……” “下车,去把人喊出来。”这时,穆卿尘突然冷声道。 项尚一愣,“喊谁?” 穆卿尘神色更沉冷,“自然是事件的主人公。” 项尚一听就知道穆卿尘愿意接手了,立即跳下车,轻车熟路地往西苑侧门去。 还在厨房的谢相容听说项尚又来找她,且十分着急的样子。 她就知道该是外面又出了什么事,会牵连到阿爹他们。 于是让褚恒悦先自己尝试着做糕点,自己拿了一盘刚做出来的糕点匆匆来了西苑侧门。 出了侧门,果然见项尚急得在外面直打转。 谢相容心里一沉,还是镇定道:“小侯爷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谢姑娘,你出来了?你别急,我们去另一边说话。” 项尚接过谢相容手里的盘子,不自觉地扣住了谢相容手腕,拉着她到了马车前。 谢相容见到熟悉的马车,眉心一跳。 在项尚的催促下上了马车后,果然见穆卿尘沉沉望着她。 “穆世子。” 她强装镇定地给穆卿尘行了礼,寻了个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下,项尚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 穆卿尘见谢相容脸上以及衣袖上还沾着点面粉,又见项尚手里托着个盘子。 他不由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半晌才道:“谢姑娘果然心胸宽阔,外面都因奉国公府的姑娘诋毁你名誉的事情闹翻了天。 “谢姑娘竟然还有心情做糕点。” 穆卿尘的话里似乎含着嘲讽,又似乎带着丝谢相容看不懂的情绪,她想了想还是接话道。 “诋毁我名声的是苏二姑娘,我只是个受害者,总不能因为苏二姑娘诋毁的是我的名声。 “我便该因此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安稳,如此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前世那些最黑暗的时候,她都一个人挺过来了。 有他没他的时候,围绕她周围的议论声、讨伐声、谩骂声,自从阿爹阿娘他们出事后,就从未断过。 若是真的在乎外面的区区传言。 她前世就活不到与他签订协议的时候。 穆卿尘见谢相容眉眼平静,语气更是平淡,可他莫名从她语气里察觉出一丝深藏的悲伤。 项尚见二人一言不合就争执了起来,忙开口,“阿尘哥,你让我喊谢姑娘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穆卿尘敛眸,将思绪压下,看向谢相容道:“围在英国公府门外的人群中,有不少乱党奸逆,我需要谢姑娘配合我捉拿奸逆。” 谢相容闻言蹙眉,不说她自己本就没什么本事,抓逆党这种事,她跟着过去,确定不是去添乱? 再者,这种事他为何不去找阿爹阿娘商议,反倒找上了她? 若是因此给阿爹惹来麻烦,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穆卿尘自然看出了谢相容眼里的防备,他神色一冷,冷声道:“稍后奉国公府的人出来,人群定然闹事。 “无论你们商议的结果是怎么道歉,英国公府的态度必须明确。 “我们会借机揪出藏在人群里起哄作乱的一些人,再之后,我们会将紫阳山猎场失踪的几人送回京都。 “这其中也包含你的四哥谢相寄。” 穆卿尘一口气说了许多,接着又道:“届时还请谢姑娘让你母亲配合说闹大此事是为了抓铺乱党,并非有意为难奉国公府。” 第49章 夸赞不全为真 谢相容闻言蹙眉,抬眸看向穆卿尘,他那只眼睛看到她阿娘为难奉国公府了? 难道不是苏槿月诋毁她在前,奉国公府怕事情闹大影响到他们的名声,才火急火燎地上门致歉? 她知道正厅那边明显是奉国公夫人有意拿权势,跟祖母他们换私下解决此事。 且祖母和三婶已经同意了,只是被阿娘阻止了而已。 怎么就为难奉国公府了? 他们诋毁她,阿娘让他们道个歉就是为难他们了? 谢相容不禁对面前这个人人夸赞持正不阿的男子生出了怀疑。 上次苏槿歆和金阳王妃暗中诋毁她,他拿当众澄清传言,给她挣了份功劳赏赐交换。 可这次呢? 苏槿月诋毁她在前,且被项尚抓了个正着,全京都都看在眼里。 他现在是想做什么,拿四哥威胁她? 谢相容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敛眸压下情绪,平静道:“穆世子所言,我无法做决定。” 虽然她知道,若是祖母和大伯母知道穆卿尘拿谢相寄作为交换,定然会应允,可她知道,阿娘定然会觉得委屈了她,从而心中自责。 穆卿尘将谢相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想过多解释,只看了眼项尚。 项尚原还在自责,看出谢相容的不愿和心情低落。 也觉穆卿尘所言不妥,对着穆卿尘道:“阿尘哥,谢二夫人若是让奉国公府当众道歉,并不算为难。” 见穆卿尘皱眉,他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南楚人和乱党因此有机会离间两府。 “可是我知道谢尚书是个通透知礼的人,道歉过后,他一定不会在提此事。 “奉国公府有苏太傅,只要他们管好苏二姑娘,这事也就解决了不是?” 穆卿尘冷声打断,“你既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后面事情的发展你能做保证吗?” 他之前压下传言时,发现奉国公府早就知道苏二姑娘在暗中散播传言。 可苏二夫人只是口头训斥了苏槿月,并未加以约束。 而此事,苏太傅本人也知情,却并未理会。 在此次事情闹大之前,奉国公府原本可没打算来道歉,若不是因为项尚在奉国公府门口讨公道。 奉国公夫人和苏二夫人又怎会火急火燎地前来致歉。 奉国公府如今权势极盛,在文人名士间很有声望。 本身又是百年世家,眼下乱党横行,若是奉国公府因道歉一事觉得英国公府落了他们面子。 谁知道奉国公府不会因为奉国公府的未来做一些景泰帝限度之内的报复之行? 项尚一噎,可他没想那么多,“有错就要道歉,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穆卿尘见他没指望,一把将他推下了马车。 谢相容震惊之余,便被穆卿尘禁锢在马车内。 她抬头便见穆卿尘一脸烦躁道:“谢姑娘,不要把人想的那么龌龊,你要是觉得英国公府有跟奉国公府对抗的能力,尽管随你而为。” 谢相容正在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被穆卿尘也推下了马车。 被体现推下马车的项尚扶稳后,就听穆卿尘冷声道:“谢姑娘的时间不多,若不想后续再有麻烦,就按照我说得去做。 “奉国公府夫人定然会同意这个做法。” 穆卿尘说完,陌寻驾着马车离开了巷子。 因他最后一句话,谢相容瞬间醍醐灌顶。 难道说奉国公府此刻对景泰帝也不如之前那般忠心了? 谢相容终究是不敢赌。 虽然半信半疑,还是辞别项尚加快脚步回了府内。 她踏进正厅所在院子时,苏二夫人正皱着眉欲往外走。 “阿娘,等一下。”谢相容先一步唤停众人。 奉国公夫人见谢相容一个小辈竟然也来插话,想起自己女儿说的话,看着谢相容闪过一丝不喜。 谢二夫人率先走近谢相容,关切道:“阿容,你来这里做什么?阿娘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院子里吗?” “苏夫人,苏二夫人,还请返回正厅说话。”谢相容既然做了决定,见礼后,开口道。 奉国公夫人嘲笑道:“怎么,谢姑娘可是对道歉一事还有旁的要求不成?” 苏二夫人也是沉着脸看着谢相容。 谢相容未答她这话,直白道:“穆世子希望我们配合他捉拿人群里的乱党,我只是来传话,要不要同意是苏夫人的事。” 听她提起穆卿尘,语气中隐隐有拿穆卿尘做盾牌的意思。 苏夫人再次皱眉,她女儿日日跟着金阳王妃,两家要议亲的话也早已穿了出去。 按理,这个时候,堂堂礼部尚书的女儿应该保持距离,以免遭人闲话。 可这位谢姑娘,一边和淮南侯府的小侯爷纠缠不清,一边又和穆世子不清不楚。 实在是没规矩。 谢相容并未理会她看着自己由惊讶到嫌恶的眼神,只平静地看着她。 前一世,她嫁给穆卿尘后,这位苏夫人一直觉得是她抢走了她女儿的婚事。 仗着身份高,又是长辈和金阳王妃相熟,屡屡在各种场合下她的面子。 她亦不喜她,没必要假装。 奉国公夫人虽然不喜谢相容和穆卿尘私下见面,但碍于谢相容所言配合捉乱党的话,还是转身走进了客厅。 进了客厅,除了谢二夫人,其余众人都是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的神情。 谢相容只平静地将穆卿尘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给了众人。 奉国公夫人闻言,眼睛一亮,此次秋猎,她的次子也在失踪者之列。 虽然穆卿尘之前说人已经找到,只是受了伤,需要修养,她见不到人,一直心中担忧。 若是此时,一边配合穆卿尘捉拿乱党,之后皇帝定然会有相应赏赐。 再之后,紫阳山失踪众人回归,众人议论的话题变了,也就不会关注苏槿月诋毁谢姑娘名声的事了。 谢老夫人和韩氏也是瞬间精神了起来。 谢相容自然看懂了她们的选择,只暗暗拉了拉阿娘的衣袖。 *** 英国公府门外,穆卿尘离开小巷后,直接去寻了在另一边大道上看热闹的明王世子等人。 “穆世子可是查出了在紫阳山闯入的乱党?还有那些失踪的少年们可找着了?” 明王世子见穆卿尘过来,率先开口道。 第50章 待女子该专一 “明王世子很关心大周内务?”穆卿尘走近后不客气道。 明王世子闻言似无奈般叹了口气,“只是因我们仅仅来迎亲,竟然在北周看到了这么多热闹事。 “北周现今如此混乱,作为北周的友邻,我自然要替大楚关心一二。” 他说着指了指在英国公府门外聚集的众人,“比如,在我大楚,就不会发生这种百姓围堵看热闹的事。” “百姓有时间看热闹,也敢看高门大户的热闹,不正说明我大周治理之下,百姓相合?” 闻璟随着明王世子的手指看了眼,收回视线道。 因距离元宁公主出嫁还有一段时间。 原本计划在紫阳山会玩一阵子,可计划有变。 于是这几日,明王世子日日提着礼物去各府拜访。 朝堂官员也好,世家商户也好,也是日日提心吊胆,就怕因为接待了南楚使臣,因此被景泰帝记在心里。 那日不经意间,就被景泰帝清算。 众人皆是苦着张脸又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将明王世子迎进去,又在他吃饱喝足后,松了一口气般将人给送出来。 接着又到处送礼托关系将明王世子咋子府内的一切行踪问话一一禀报给景泰帝。 而自从紫阳山周景适当众想殴打明王世子后,宣王世子道过歉后。 南楚使臣在京都的行为也愈发肆意妄为。 或是快马疾驰从热闹的街市冲过,或是走进殿内或不买东西破坏了店家的生意。 百姓或受伤,商家或利益受损。 前者都是鸿胪寺派人跟着给百姓供以医药费,后者却是无能为力。 景泰帝也怕这些商家因此埋怨朝廷,进而成为南楚或者乱党的附庸。 再者,南楚使臣的嚣张,因着他们本身就是战败方,提了几次,南楚使臣嘴上应着,实际却并未改变什么。 景泰帝直觉南楚使臣不给他面子,却也没说什么。 只让他们这些人好好陪着明王世子一众人,让他们在大周的最后几日,一定要玩的愉快。 也是苏太傅提出将这些人归拢到一起,记下他们每日的损失,等南楚使臣离京后,由奉国公府来补全他们的亏损。 此行可谓解决了景泰帝的一大隐患。 这个时候,爆出奉国公府恶毒苏二姑娘私下诋毁谢姑娘的事。 于南楚而言不只是添一桩笑话。 他们从进入大周后,日日的行为都是在破坏大周稳定,意图离间朝臣,所谋甚大。 闻璟看了眼府门紧闭的英国公府,心里有些担忧。 这几日,他一直跟着明王世子等人,一边还要忙其他事务,根本没时间了解谢相容这边的事情。 他也是今日事情闹大后,才知道前几日传谢姑娘又将目光盯向项尚的话是奉国公府传出的。 闻璟接话后,明王世子再未接话,只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看着人群。 正在这时,英国公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谢老夫人率先踏出府门,英国公夫人和奉国公夫人跟在她身后,谢二夫人和苏二夫人紧随其后。 谢三夫人并未出门。 府门外原本喧嚣的众人,因众人的出现,瞬间收了声,齐齐看向了领先的谢老夫人。 另一边,谢相容和褚恒悦被谢二夫人勒令留在院子里。 可此时,二人正快步走向西苑侧门,由侧门而出,在巷子里悄悄盯着这边。 谢相容不知道的是,她刚一出现在巷子口,不远处的穆卿尘等人便注意到了她。 穆卿尘只觉谢相容此刻的行为就是在自惹麻烦,皱了皱眉,看了眼一旁的陌寻。 一侧的闻璟也是同时注意到了谢相容,更快一步抄砚清使了个眼色。 明王世子自然没错过二人的此番行为。 他笑道:“穆世子正在跟奉国公府的姑娘议亲,此番这样护着英国公府的姑娘,恐怕苏太傅会不高兴吧?” 穆卿尘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护卫大桌子民本就是我的责任,明王世子想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穆世子这样不太会姑娘家相处。” 明王世子干笑两声,“或者说穆世子不够了解姑娘家。 “她们的嫉妒心可厉害了。” 明王世子谈了口气接着道:“穆世子既然已经要与一个姑娘议亲,就不要在暗中护着另一位姑娘。 “你这样,两位姑娘今后该如何相处呢?” 他似乎没看到穆卿尘黑沉的脸,继续道:“再者,一个是苏太傅嫡亲的长孙女,一个是礼部尚书最疼爱的幼女。 “穆世子总不能学商贾之家,让二人平起平坐吧?” “我的私事就不必劳烦明王世子关心了。”穆卿尘声音似寒冰里偷出来般直冲向明王世子。 明王世子也不在乎,又看向一旁的闻璟,“要我说,闻世子也不该如此关心谢姑娘。 “谢姑娘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若是因你二人的些许关系你,因此对你二人生了情义,可闻世子身为太后嫡亲的侄孙,又是荣国公府世子。 “你又能给他什么未来呢?” 闻璟声音虽然没有穆卿尘冷冽,可也因明王世子的话,沉了脸色。 “明王世子慎言,身为一恶搞男子,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诋毁一个女子?” 明王世子刚要接话,英国公府门外,谢老夫人的声音响起。 “奉国公府的姑娘私下诋毁我孙女的名声,今日奉国公夫人带着诚意亲自来道歉。 “我英国公府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既然奉国公府承诺后续会好好教养子女,我们英国公府自然没有抓着不放的道理。” 众人在烈阳下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答复,加之有人之前还打了赌。 此刻自然不易不然起来。 “是不是奉国公府给你们续了什么好处?” “谢二夫人,奉国公府诋毁的是你的女儿,你不打算说句话吗?” “就是,不能因为诋毁姑娘家名声的是奉国公府,此事就该如此大事化了。” 奉国公夫人见着这一幕,心里也是隐隐后怕,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按照之前的约定跟谢老夫人做了交易,最后这把火定会烧向奉国公府。 她不由暗含感激看了眼谢二夫人。 若不是谢二夫人拖延了时间,她们定然早已被人群谩骂着离开了英国公府。 奉国公夫人收回视线,上前一步道:“此事确是我奉国公府没有教养好女儿,我们已经决定宋她回乡下好好教养一番。 “方才也已经给谢姑娘道过歉,获得了谢姑娘的原谅。” 第51章 回忆 “谢姑娘有没有原谅,我们又没听到,还不是奉国公府一句话的事?”人群中依然有人大声引导风向。 “就是,你们私下如何道的谦?让谢姑娘出来答话,她是不是当真原谅了苏二姑娘?” 方才有不少人被忽悠着打了赌。 可此时,奉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一起出来,就一句他们已经解决了此事。 大多数人想的不是英国公府到底有没有接受奉国公府的歉意。 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压上的赌注能否回本。 此刻见有人带头质问,自然也跟着闹起来,毕竟法不责众。 “谢老夫人和谢二夫人就不多说几句吗?奉国公府到底雪泥马什么好处?” 谢老夫人站在最前面,只觉人群中满满的恶意,带着他们口中恶臭的口水已经喷在了她脸上。 整张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憋得,通红一片。 她心里再次隐隐后怕起来,若是自己起初答应了奉国公夫人的条件。 她不确定这些愚蠢的刁民会不会将此事闹大,进而影响到她儿子孙子的前程。 再一想到之前谢二老爷对她的警告,让她最近这段时间,最好行事低调一些。 莫要犯什么忌讳,以免给英国公府招来灾祸。 她当时是没信的。 甚至觉得就是那个庶子看不得她的儿子好,想一直压在长房和三房的头上,才会那样说。 可此刻,见面前的人群已经隐隐推搡着要往府门挤过来,她心里怕极了。 老英国公因战去世。 他二人原本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 年轻时,因前朝混乱,战乱四起,他有心平定天下,替百姓争一份安宁。 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他,才让他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让他有了从龙之功,也有了这英国公府的爵位。 比起金阳王府这种前朝时期就存在世家大族。 英国公府本就是新起之秀,要底蕴没底蕴,要权势没权势。 偏偏在他们刚有起势时,他在战场返回时,带来了一个显然比她年轻许多的年轻女子。 且那个年轻女子的肚子高高隆起。 原本身怀六甲,一心期盼着丈夫回京的她,在见到丈夫小心翼翼护着那女子时,一气之下扑向了那女子。 结果就是二人都因此动了胎气,先后生下了一个男丁。 那个女子因难产而亡。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拿捏那个儿子的一生,甚至是他的生死。 可没想到,她的丈夫竟然不信任她,怕她伤害那个孽种,自己细细护着他。 直到她的婆母答应亲自抚养那个庶子。 老太夫人将谢渊接去了祖宅,十多年未回京都。 在此期间,她的丈夫也是一副恕罪态度,对她有求必应。 她原本以为这样也好,这样那个在乡下长大的庶子就不会占了她儿子的宠爱,也不会抢占属于她儿子的资源。 他自乡下长大,应该没什么见识,一辈子都是个乡巴佬。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暗自窃喜时。 竟然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丈夫和婆母给她织造的幻境。 他们私下将英国公府的大部分资源都用在了培养谢渊身上。 等她再见到谢渊时,他已经是名享京都的探花郎。 老太夫人欢欢喜喜来了京都,那声声夸赞笑意,彼时像一个个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满京都贵夫人私下嘲笑她,说她容不下比她儿子优秀的庶子。 说她善妒,说她不配做一品诰命夫人。 她将这一切怒气都发泄在了丈夫身上。 丈夫一气之下请命去了边疆。 这一去,再回来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连她次子的亲事都没能参与。 婆母将这一切怪在了她身上,开始暗中收拢府中权利,将自己的一些铺子田庄私下转给了谢渊。 美名其曰,她的嫁妆分给三个孙子,很是公平。 可她知道,婆母是将最好的铺子,最肥沃的田庄给了二房。 她一向是个高傲的人,自然想拿捏谢渊的亲事。 可等她动手时才发现,婆母已经给谢渊找了一门亲事。 她气不过,从谢渊成亲那天起,就给婆母下了慢性毒药。 最后直至她身死,谢渊也不知她的死亡真相。 可婆母却在临终前让谢渊立下在她未离世,英国公府不能分家的话。 她当时自然是嗤之以鼻。 于是,等谢渊夫妇除服归来时,她特意花钱使了手段,让人将谢渊下放道偏僻的地方任命。 直至十几年后,二房再次回到英国公府。 在府中做了十几年老太君的她,已经能完全在气势上压过二房。 可她从不曾承认过的就是有一天英国公府会需要一个庶子拯救。 可此时,谢渊提醒时的话,以及她当时的反应,相互撕扯着,直扯得她头晕。 一旁的奉国公夫人和韩氏并未注意到谢老夫人此刻状态不对。 二人都是一脸凝重的看着突然哄闹起来的人群。 以及拼命阻隔安抚着百姓却被踩伤的小厮侍卫。 谢二夫人见状,便知外面定要乱起来了,慌忙吩咐侍女将几人扶进府内,又让人关了府门。 另一边,谢相容和褚恒悦见到突然暴乱的人群,也是心里一阵后怕。 二人正欲转身先回英国公府。 转身之际,却被几个寻常穿着,样貌普通,自称是百姓的几个男子拦住。 声称要带着谢相容道人群面前给众人一个答复。 奉国公府到底是怎么给谢相容道的谦。 谢相容伸手拦住褚恒悦,瞬间警惕起来。 按照穆卿尘的话,眼前这些人很有可能便是隐于人群中的乱党。 他们这番行为就是为了将英国公府和奉国公府推入舆论漩涡。 借机引起百姓对两府的不满,进而将矛头指向朝廷。 谢相容近乎能想到此事闹大后景泰帝的反应,他对苏太傅示如恩师,那么最后倒霉的只有他们英国公府。 谢相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大周混乱之时,于英国公府而言,危险处处存在。 这时,一个男子突然冷了眉眼,冲向谢相容和褚恒悦。 谢相容和褚恒悦互相推了一把,二人堪堪躲过男人的手。 可下一瞬,几个男子突然一拥而上。 第52章 谢相寄回来 危机关头,谢相容刚举起手边摸到的一个石头,接着就听“砰”的几声。 等她再看去时,几个男子已经躺倒在地上。 谢相容看清后,才发现动手之人是陌寻和闻璟的侍从砚清。 她慌忙起身,朝着二人道谢,“多谢二位相救。” 砚清随了主子,也是一副好脾气模样,“谢姑娘不用客气,快回府去,外头混乱,这几日便少出门。” 而陌寻似乎也个主子一样冷库,“谢姑娘若是不出来看热闹,我们也会少很多麻烦。” 虽然陌寻救了她们,可褚恒悦对陌寻的语气大感恼火,刚要拉着谢相容转身就走。 就听陌寻接着道:“谢姑娘,今日之事未了,等我们平复了外面的混乱,还请谢姑娘转告谢二夫人和奉国公夫人。 “将之前的话告知百姓,以免再次被人利用。” 穆卿尘刚替府内解决了一庄麻烦,谢相容此刻脾气很好,镇定地点了点头。 陌寻却是继续道:“稍后,会有人送谢四公子回府,还请谢姑娘着人在门口候着。” 陌寻说完,微倾了倾身,算是打了招呼,转身离去。 谢相容对主仆二人的冷漠,已然能熟悉应对,接着又看了眼还在一旁的砚清。 再次感激道:“还请砚清侍卫转告闻世子,今日之恩,我记下了。” 砚清点头应声后,行了一礼,道:“我先送二位姑娘回府。” 虽然现在的位置距离西苑侧门不过几十步,可以防发生什么意外,写想让还是点了点头。 等二人进了府门,砚清才转身离去。 此时府内,因谢老夫人陡然昏迷,一片混乱。 韩氏让人从侧门出去请大夫,却迟迟不见回来。 奉国公夫人和套二夫人也是跟着一片焦急。 英国公府门外围满了人群,而穆卿尘的人,并未按照约定出手抓乱党,此刻二人一边着急回去。 一边又担心苏太傅交代的话没有完成,回去后会被公公责骂。 谢相容进去后,就见谢二夫人一脸着急地给侍女说着什么。 等见到谢相容二人时,似乎才松了一口气。 谢二夫人着急忙慌的迎上来,含怒道,“阿容,阿悦,你二人方才去了何处? “我不是交待你二人好好待在府内吗?外头那么乱,你二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谢相容自然是对着阿娘一番求饶告错。 谢二夫人此刻也担忧谢老夫人的病情。 倒不是她躲担心婆母,而是婆母一旦病逝,那么谢相寒和谢相容的婚事势必会被耽搁。 谢相容自然没有想呢么多。 当她得知谢老夫人晕厥时,皱了皱眉。 谢老夫人之前就因气急攻心晕倒过一次,此次再昏倒,自然是越发让人担心。 大夫还没请来,谢相容只能凭借近日来看医书的资格,先解开谢老夫人脖子前的几颗扣子,然后替谢老夫人按压几处穴位。 *** 此时府外,穆卿尘已然率领黑甲卫包围了围观英国公府的众人。 不顾众人一声声自己在百姓的话,强硬地将所有身有嫌疑的众人带去了大理寺。 他会拖延道此刻动手,完全是因为,在人群刚开始闹开的时候。 突然有人袭击他们所在的位置。 他们一方面要防着乱党趁乱伤害百姓,一方面要护着前来看热闹的明王世子。 袭击之人显是事先有所规划,将他引远后,又有一拨人朝着明王世子等人袭击过去。 若不是宣王世子及时带人出现,拦截住乱党,今日或许会更乱。 而因此,穆卿尘却也怀疑上了宣王府和荣国公府。 毕竟近日来,闻璟一直陪着明王世子,可宣王世子却频繁出入太后的寿康宫。 按照太后对宣王府私下的帮扶,对权势暗中的拉拢,都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宣王府借机早就了这副混乱。 穆卿尘气势凌冽,心中又带着气,顷刻间指挥着众人解决了英国公府门前的混乱。 接着吩咐陌寻,“让人将各府公子送去各府。” 陌寻应声退下。 片刻后,原本因乱党出没,英国公府门前又抓了不少人进大理寺,让众人心慌不易。 街道上的百姓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先回家避灾时。 一辆辆马车从街上肆意穿过。 陌寻在前头开路,一边道:“紫阳山失踪的诸位公子安然回京。” 对于安抚百姓,只需让他们感觉到他们所处的环境是安全的,就能让百姓瞬间安静下来。 穆卿尘就是这个打算。 所以当车队离去时,众人的视线议题瞬间又转回到了紫阳山秋猎一事上。 府内,谢相容见谢老夫人堪堪睁眼。 将陌寻的话告知韩氏,便匆匆离开了荣居堂,前往垂花门。 她刚到垂花门时,小厮刚好扶着受了伤的谢相寄踏进府门。 谢相寄一见谢相容,压了几日的愧疚感还是瞬间弥漫出来。 道紫阳山那日,他得知府内参加马球赛的只他一人,而没有谢相寒时。 他便知道那定是他母亲的主意。 他替母亲给谢相寒道了歉,谢相容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了没关系。 可他知道,因为他母亲的行为,谢相寒兄妹二人当时心里是失望的。 他私下找过负责马球赛的官员,要求让谢相寒替他打马球赛。 可那官员却告知他,名字已经报上去了,除非事态特殊,否则不能换人。 他当即便偷偷躲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没脸去见谢相寒和谢相容了。 当他得知谢相寒因为霍家六公子受伤作为替补参加了比赛时,他心里舒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马球赛还未正式开始,就因为明王世子的挑衅,宣王府二公子答应了私下比马球,谢相寒因此受了伤。 他原想着在秋猎时替他报仇,自己却陷入麻烦。 而最后,他才得知,谢相寒兄妹二人回京前,还在担忧他。 如此,他便更觉得自己狭隘。 谢相寄对着谢相容倾了倾身子,“四妹妹,四哥欠你和五弟一句道歉。” 谢相容一愣,却是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含笑道:“我和五哥本未责怪四哥,四哥快进去吧。” 第53章 不恋栈那颗金蛋 谢相寄回到英国公府时,府门外的混乱也已结束。 奉国公夫人听到谢相容说的有关陌寻的传话,虽仍旧面带疏离,却没了之前的高傲。 谢相容和阿娘送奉国公夫人和陶二夫人出府。 途中,奉国公夫人看着谢二夫人道:“谢尚书和谢二夫人教养了个好女儿。” 她这话看似在夸奖谢相容,可话语里隐含的丝丝嘲讽之意并未瞒过谢二夫人。 她知道奉国公夫人说的是谢相容两次替那位穆世子传话的事。 暗指她女儿不检点,私下约见男子。 她看着奉国公夫人直白道:“比不得奉国公府教养的女儿,背后诋毁闺阁女子名声。” 奉国公夫人一噎,似是没想到谢二夫人竟然连装都不想装。 她愣了愣,冷笑一声,接话道:“谢二夫人还是要看好谢姑娘,毕竟谢尚书乃三品尚书。 “长女虽说嫁了个寒门士子,好歹是为妻,若是次女非要与人为妾。 “传出去,落得也是谢尚书的名声,以及英国公府的名声。” 谢二夫人自从奉国公夫人私自找谢老夫人拿权势替代道歉开始,便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此刻见她对自己的女儿满心的恶意,她的眉眼也冷了下来。 “奉国公夫人喜欢那颗金蛋,就自己看好,护好,最好再利用权势将那颗金蛋栓在奉国公府。 “我们二房无论我家老爷是什么身份,我们都不恋栈那颗金蛋,更不恋栈权位。” 谢二夫人说着止步,看向谢二夫人满含震惊的脸,“既然奉国公夫人已经将那颗金蛋当做自己的东西。 “那劳烦奉国公夫人转告穆世子,我家老爷已经两次私下找过穆世子,让他不要再私自见我女儿。。 “可穆世子屡屡犯戒,他的此番行为已对我全家造成负担。” 谢相容看着阿娘,目光含惊,自从来了京都,她还从未见过阿娘说话这么大声的时候。 在江宁时,阿娘有外祖父外祖母撑腰,不论在哪里,腰杆子都是挺得最直的。 自从来了京都,因为谢老夫人几次三番的打压。 阿娘碍着他们兄妹几个的名声,人也变得低调下来。 谢相容突然鼻腔一酸,她知道这两年,阿娘受了不少委屈。 若不是近日来事情多与她有关,阿娘此时不会这么生气。 奉国公夫人犹豫震惊,半晌未接话。 她实在想不明白,区区一个英国公府庶出二房,她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依靠竟敢当面落她面子。 在景泰帝登基后,因为公公受封太傅,旁人只有巴结他们的份。 就连宫中的皇后、贵妃,甚至是太后,为了拉拢奉国公府,也是尝尝向他们示好。 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向她说过话了。 再者,听她的意思,还是穆世子多次私下找谢相容,他们避之不及了? 奉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她觉得自己是被气笑的。 她看一眼眉眼与谢二夫人及其相似,也同样冷着脸的谢相容,心里冷嗤一声。 这位谢姑娘又不是什么金疙瘩,穆世子那样冷傲的人,会几次三番私下找她? 奉国公夫人只觉谢二夫人疯了。 她甩了甩袖子,踏出府门,回头嗤笑道:“谢二夫人的话我会替你转达。” 她倒想看看区区一个没落国公府的庶出二房,有什么倚仗敢同时得罪金阳王府和奉国公府。 奉国公府的人离去后,谢相容随着阿娘回了樨香苑。 她乖巧的站在阿娘面前,等着阿娘问话。 谢二夫人淡淡饮了口茶,才道:“说吧,府门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相容见阿娘确实是在生气,便将第一次项尚找她道歉,随后又喊她出去说话的事情说了遍。 最后又说了自己和褚恒悦因为不放心,从侧门出去结果遇到乱党,被陌寻和砚清救了的事。 以及说了陌寻传达穆卿尘话的过程。 谢二夫人闻言,面容突然严肃下来,“阿容,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最近外面太乱,让你不要私自出府门。” 她也是因为知道她和褚恒悦凑在一起,两人一合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方才趁乱便让人将褚恒悦先送去了褚府。 知道阿娘是担忧关心她,谢相容面容乖巧,低着头听训。 半晌,抬眸一看,见阿娘的气似乎散了谢,才挪着脚步过去坐在她身边,抱着阿娘的腰身撒起娇来。 “阿娘,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担心,才偷偷出去看了眼,我不是没事嘛?” 不同于母女二人之间的和谐,奉国公夫人回府后,就让人去将苏槿月押去正堂。 苏槿歆听到动静,立即便赶了过去,“母亲,可是英国公府狮子大开口了?” 奉国公夫人一早娥计划,苏槿歆也是知道的。 在得知此期间,英国公府门外齐了混乱,她还在暗喜,后来,听说穆卿尘率领黑甲卫过去了。 她又不免担忧其自己母亲。 此刻,见母亲满脸怒气,只觉是英国公府借机狮子大开口,两府并未谈拢。 苏夫人冷哼一声,道:“英国公府那位老夫人倒是想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可谢二夫人人家不答应。” 她将谢二夫人坚持让他们给谢相容道歉的事说了一遍。 又连连叹气,“罢了,此事也幸好没成,你也不用管了。” 她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槿歆,你说你在金阳王妃跟前伺候了那么长时间,你和穆世子的亲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定下?” 苏槿歆见母亲又关心起这件事,含糊道:“王妃说等元宁公主出嫁后,便行定礼。” 至于是元宁公主出嫁后的什么时候,她看得出来,金阳王妃自己也不确定。 想着穆卿尘对她近乎冷淡的面容,她心里升起一股不确定。 苏夫人闻言,却是面色一喜,“既然金阳王妃给了你承诺,那你也要私下多见穆世子,收拢住他的心思才是要紧事。” 苏槿歆现在不想说这话,看着苏夫人试探道:“母亲怎么突然说起这话了?” 按照往日,母亲只会催促着她往金阳王府跑,何时问的这么仔细了? 奉国公夫人便将谢相容两次传穆卿尘话的事说了一遍,语气不乏愤懑。 苏槿歆面色一沉,心里也是突然升起股危机感。 她私下找穆卿尘时,他从未给过她笑脸,更别说他主动找她了。 她刚要接话,侍女押着苏槿月进了正厅。 第54章 她绝不会放手 苏槿月身为奉国公府的二姑娘,往日也是被人哄着宠着的。 此刻被两个侍女押着,虽未说话,可脸上的愤怒却似滴得出水。 “不知大伯母这是什么意思?”甫一进门,苏槿月便朝着苏夫人吼道。 苏二夫人原本也以为今日去了英国公府,就能以一次性解决了她女儿私下乱说话的事。 未曾想,不仅没有解决,而且长嫂竟然为了平复众怒,当场做下要将他女儿送去乡下待些日子的话。 她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外面全是哄闹的人群,她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些年来,林氏仗着自己是国公夫人,又捏着整个国公府的内务,常常对她颐指气使。 可她的女儿也是如珠似宝养大的,她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因此毁了自己的女儿。 便是她的女儿做了错事,他们已经道过歉了。 是英国公府二房不接受,他们有什么办法? 苏二夫人一把将苏槿月护在身后,含怒看向苏夫人,“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不成还真要将槿月送去乡下?” 苏夫人皱眉满脸怒气的母女二人,声音冷沉,“弟妹该是记得这话是当众说出来的,难不成要让百姓觉得我们奉国公府言而无信?” “大嫂一开始就想把槿月送去乡下吧?”苏二夫人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苏夫人眉宇紧皱,“你这是什么话?我若是有这想法,我缘何跟你去英国公府受气?” “呵。”苏二夫人冷笑,“那是因为你一开始想的是去英国公府摆威势,不然你不会一开始就诱惑谢老夫人等人。 “你就是喜欢被人捧着被人肯定着,你并未预料到谢二夫人会拒绝你的要求,而是坚决的要求我们道歉。” 苏二夫人越说越肯定,“所以,当你得知穆世子的意思后,第一时间便决定放弃我女儿,为奉国公府挣名声。 “顺道借机打压我二房,一边向穆世子示好,就是为了将你的女儿嫁入金阳王府。 “可你偏偏不敢说,你当着全京都百姓的面说要将我的女儿送去乡下。” 苏二夫人神色沉沉,“你有问过公爹的意思吗?” 苏夫人哑然看着苏二夫人,她只觉一天之内,有太多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往日一心讨好她的陶氏,便是遇到她要责罚苏槿月的时候,也是恨不得在一旁递茶水帕子,一边说着替她教养儿女辛苦了的话。 苏夫人凌厉的眼神往四桌扫视一圈,见不少侍女婆子悄悄盯着正厅的动静,神色愈发冷冽。 陶氏可今日竟然敢当众问责她。 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 她接着又想起谢二夫人直白讽刺她的话,眉眼更加冷淡。 “苏槿月惹了这么大麻烦,给国公府带来了多少负面影响?” 她说着指向躲在陶氏身后的苏槿月,“她当了奉国公府十多年的二姑娘,享了多少富贵,她难不成连一点牺牲多不敢做?” “我身为奉国公夫人,惩罚一个侄女,还需获得你的同意不成?” 她说完也不再看苏槿月母女,径直看向正厅外的婆子,“今日内将二姑娘先送去城外的庄子上学规矩。 “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将她接回来。” 苏夫人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奉国公夫人,她生气气来,倾斜而出的气势也是压得陶氏母女一时说不上话。 苏槿月见苏氏是认真的,才害怕起来。 看着苏夫人道:“大伯母,你不能这么做,我私下诋毁谢相容可是为了大姐姐,你要是就这么把我送走,大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如愿。” 苏槿歆原本刚打算为她求情,见妹妹将话引向她,蹙了蹙眉。 还是温声道:“阿月,你胡说什么?你私下诋毁谢姑娘,怎么就成了因为我了呢?” “难不成是我让你去诋毁谢姑娘的?还是我让你拒不认错的?” 她说着语气也冷淡起来,“若不是妹妹做了错事不敢承认,母亲和二婶至于去英国公府受气吗?” 虽然刚刚听了苏夫人的话,她心里升起了危机感,可这并不代表苏槿月可以把一项这么大的罪名随意扣在她身上。 她再怎么说,也有金阳王妃在身后支持。 这个时候,元宁公主出嫁在即,她不能因为苏槿月的几句话就毁了名声。 从而让金阳王妃对她失望。 她喜欢穆卿尘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获得祖父的同意,好不容易才获得金阳王妃的支持。 这个时候,无论穆卿尘对谢相容是什么看法,或者是谢相容有什么打算。 她都决计不会放手。 更何况,现在全京都都已经知道了她和穆卿尘在议亲。 若是再传出她的名声有损的话,那世人都会认为是她配不上穆卿尘。 苏槿月面对苏槿歆近乎冷库的面容,似乎并不意外。 她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认,也不敢认,像你这样的人,哪怕内里腐烂了,也会将外表装饰的光鲜亮丽……” “啪!” 苏槿月话还未说完,苏槿歆上前给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二妹妹可是清醒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城外,但是你不该试图将脏水泼在我身上,还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苏槿月被打了之后,只恨恨瞪着她,并未接话。 *** 奉国公府的闹剧外人自是不清楚。 此刻满京都传的除了金阳王世子解救了失踪的世家子外,还有一条更让人高兴的消息便是。 五日后,在京都停留将近一个月的南楚使臣终于要迎着元宁公主回南楚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因为南楚使臣进京,才会导致京都近来越来越混乱。 登泰楼内,一身男装的元宁公主看着街道上酒楼内大肆宣扬此事的百姓,叹着气摇了摇头。 她近日来,要么留在寿康宫陪在太后,要么在敬阳长公主府美名其曰陪着母亲。 虽说她知道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可装的久了,要么习惯了,要么就是把自己恶心到了。 而她,偏偏就是后者。 此次和亲,除了要做一名和亲公主,还要潜伏在南楚,收集情报。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拒绝,毕竟她自己是上过战场的,比旁的女子更清楚这种情况下的生存之道。 可不代表她可以笑着接受自己被血亲出卖。 第55章 和亲是为赎罪 元宁公主想着太后言语间,想让宣王府扶持一位年幼的皇子把持朝政的话。 眼里的嘲讽与厌恶愈加浓厚。 虽是第二次听太后说这番话,可她并没有因为多活了一世,就轻易接受太后的自私。 上一次明王世子入京后,也是屡屡生事。 可当时,他们顺着景泰帝的意思,一直忍着,并未借机做些什么,因此,京都也并未闹出过什么大事。 此次,在她有意无意的参与下,穆卿尘抓了不少乱党。 而因此,京都也连续几日都处在混乱中。 可就这样的情况,皇宫内的众人,甚至是权势至高的官员权贵之家,想的也是拉拢权势,或是维持名声,或是撇清关系。 而她的外祖母,想的也是让她如何将北境的心腹将领交给宣王府,以助宣王府巩固权势。 而她的父母弟妹,一边享受着她的战功带来的尊崇,一边因她要去南楚和亲而嫌弃着她。 这让她不禁想起重回那日,母亲跪在她身前,哭求着说她对不起她,哭求着让她答应去南楚和亲。 那日,她本是要拒绝的,毕竟她已经为大周牺牲过一次了。 可她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会拿她借用弟弟身份的事威胁她,这事,在上一世是没发生过的。 她当即便明白,她的母亲和舅舅早就决定要让她去和亲了,若是她自己答应去和亲,自然无事发生。 可若她一旦生了拒绝的心思,那她去和亲,便是她因借用弟弟身份一事赎罪。 若是她还不从,等着她的便是大桌无数百姓的口诛笔伐。 她想着暗地里护着她的霍封,又想着为了给她依靠,不惜让人传出和她是青梅竹马的穆卿尘。 她知道,若是她不愿意去,凭着他们之间多年在战场磨炼出来的信任。 他们一定会像办法让她不去和亲,会让她留在大周。 可想及他们前世的牺牲,以及因此带来的后果,她犹豫了。 她怕他们因为她,这一辈子过得还不如前一世,甚至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 于是,她答应了,不过母亲威胁她的话,她并未告知他们。 算着差不多已经到边境的霍封,元宁公主叹了口气。 前世,她欠了不少人恩情,这辈子,总要弥补一二。 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穆卿尘走进雅间。 元宁公主回头,往他身后看了眼,诧异道:“阿容妹妹没空过来吗?” 穆卿尘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冷,“英国公府的人说她正在受罚,不适宜外出。” 他的语气里压抑着些许怒火,似乎极不想提与谢相容有关的事。 元宁公主想了想,看着望向窗外的男子,抬目问道:“你不喜阿容妹妹?” 穆卿尘蹙眉,突然就想到似乎许久没有再看到因谢相容出现什么画面,也没有再做有关谢相容的梦。 而他也已经确认过,画面里以及梦里的那个院子,就是他的青蕖院。 通过之前相国寺住持的话,他大概已经猜到他上辈子和谢相容约莫是什么亲密关系。 或者她是他的妻子,或者她是他的妾室。 可无论画面还是那个旖旎的梦,并没有因此改变他对谢相容的情感。 他并没想过与英国公府,与谢相容扯上什么关系。 尤其现在,他并未再因此梦到她,或者因她出现什么画面。 无论他二人前世是什么关系,若是他上辈子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会在其他方面弥补她。 她二人前世过得并不快乐,他绝不会再因此对她生出什么心思。 尤其是他做的那个梦里,他二人虽然做着极其亲密的事,可她却推拒着他,甚至因他的靠近而泪流满面。 既然前世是错误的,那么这一世合该回到正轨。 元宁公主见穆卿尘看着远处不搭话,疑惑看去。 半晌,穆卿尘答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最近的麻烦事都围绕着她,我不得不接触她而已。” 元宁公主叹了口气,再问:“那你可真要按照王妃的意思跟苏姑娘定亲?” 穆卿尘回头看她一眼,见她面容认真,似乎只是为确认这件事。 想了想便答道:“苏太傅在文臣心里有很高的地位,金阳王府手握兵权。 “若是金阳王府和奉国公府结亲,没有哪个皇帝能心安。” 穆卿尘话语一顿,接着又道:“再者,奉国公府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为天下计。” 元宁公主疑惑,“奉国公府身为陛下最为信任的文臣,他们还能有旁的心思?” 穆卿尘这次直接道:“再是陛下看重的文臣,等新帝即位,奉国公府可还能再继续今日的尊荣? “新帝登基之时,若奉国公府没有任何表示支持的动作,新帝身边自然会有相应的新贵,苏家舍不得这份尊崇。” 穆卿尘想到自己这两日查到的东西,眼神一冷。 “苏太傅深谋远虑,他所求是奉国公府长盛不衰,可不是昙花一现。” 元宁公主面容跟着严肃起来,朝堂的事,前世今生,她了解的都不多,不免又问道。 “不知苏太傅想要扶持的人是哪位皇子?” 二人站在登泰楼最高处,讨论着最大逆不道之事。 穆卿尘知道她一心为国,并未带有旁的心思,也并未瞒着她。 “苏太傅与几位有可能即位的皇子暗中都有往来,似乎是在等他们给出什么能说得动的筹码,进而孤注一掷。” 元宁公主大吃一惊,当年苏太傅力排众议,奉先皇旨意,扶持景泰帝登基,也因此得来天下文人一致认同。 可原来,当年的苏太傅便也带着目的扶持景泰帝登基吗? 元宁公主想到宣王府对荣国公府的信赖,又想到朝堂里除了奉国公府,还有身为首辅的霍家。 再想到奉国公府与霍家之间的隐隐的相对之意,便也明白了苏家此番动作的缘由。 她不由开口道:“陛下可察觉到此事了?” 陛下虽然将慎刑司交到了穆卿尘手里,可他对穆卿尘的信任远不及苏太傅。 虽说穆卿尘已经察觉到了此事,可他要是将此事报给景泰帝,他却不一定会信他。 或许可能还因此觉得是穆卿尘在借机挑拨他与奉国公府的关系。 更有可能怀疑穆卿尘或者是金阳王府有什么别的阴谋。 果然,穆卿尘答道:“我并未告知陛下,至于陛下是否察觉到,我亦不知情。” 第56章 霍家讨伐穆卿尘 元宁公主原因为近日在太后与敬阳长公主处过的太过憋闷,想着自己在京都也没什么朋友。 就让穆卿尘去请谢相容过来,想于她说说话。 当然,因着她知道前世他二人是夫妻,且其中存在诸多误会与遗憾。 她也想让二人借机多接触一二。 可未曾想谢二夫人竟然不让谢相容过来。 至于原因,她也能猜得到,外面都在传穆卿尘此刻正与苏槿歆议亲,而此前,因为谢相容和穆卿尘接触,刚结束一场闹剧。 更何况,金阳王妃对英国公府的态度一向很差。 虽然金阳王妃本身性情疏冷,可她对英国公府如此厌恶,她却也不知原因。 她只知金阳王妃对穆卿尘有一种想要极尽控制的欲望。 谢二夫人是断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陷入这样的流言蜚语中。 何况,谢尚书身为礼部尚书,这个时候,拉拢他的人亦不少,若是因此被金阳王府和奉国公府同时惦记上。 那么身后毫无根基倚仗的谢二老爷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二夫人只能让自己的儿女远离可能存在危险的人。 没有见到谢相容,元宁公主得知了不少朝堂之事,倒也没有多少失望。 之后,她与穆卿尘在登泰楼用过晚膳后,正欲离开。 穆卿尘突然提起了已到了边境的霍封,“霍封‘身亡’的事,也该告知霍家了。” 前两日他们将紫阳山失踪之人送回各府时,独独缺了霍封,霍家已经找了他多次。 他给出的答案都是霍封尚未找到。 而霍家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问题,已经在景泰帝面前上了几道折子。 霍封假死去南楚为暗探的事,是他们几人私下做的决定,除此之外,并无旁人知晓。 景泰帝为了安抚霍首辅,也已经多次给他施压。 “此事爆出来后,霍家定会借机找你以及金阳王府的麻烦。”元宁公主接话。 穆卿尘脸色没什么变化,“霍首辅想找金阳王府的麻烦又不是一日两日了,王府还怕他找麻烦不成?” 他说着语气冷冽起来,“若不是霍家非人的家主争夺方式,霍封又怎么会十多岁就独自跑到边境。 “又怎么会瞒着府里做下这个决断?” 大周立国之初,金阳王府与恒安王府因为扶持之恩,被先帝封了异性王。 而彼时权势很盛且是世家权贵之首的的霍家,却与异性王失之交臂。 到了景泰帝这一代,霍首辅虽然得了个首辅的位置,可在文人之间的名声却不及奉国公府。 加之在很多大事上,景泰帝也多会问苏太傅的意见,而非霍首辅的意思。 霍家指不定憋着什么怒火。 当霍封提出他要去南楚做暗探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事情。 不过,这个时候,因最近抓了不少乱党,南楚使臣还在京都,此时公开此事。 倒更能看看百年世家霍家在京都到底有多少底蕴。 元宁公主知道此事捅开后会发生什么,虽然知道他定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无论如何,还是可以利用霍家那位大公子,霍封‘身死’,他是最大受益者。” 二人又说了些相关事宜,才各自离去。 *** 谢相容此时安安静静坐在朝槿阁内抄写书籍。 原本她已经哄好了阿娘,在五哥赶来替她求情后,阿娘也没想要罚她。 可不曾想,今日一早,穆卿尘竟然让陌寻再次上门寻她。 且陌寻说了半天,也并没有说出邀她出去到底是为什么。 阿娘听了很生气。 于是,就将陌寻赶走,又给她布置了不少课业,让她抄写书籍。 谢相容暗暗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正欲偷会懒。 玉扣急急忙忙赶了进来,“姑娘,外头似乎又出事了,说是霍家二公子在紫阳山出了事,现下尸首已经送去霍家了。 “霍首辅觉得是穆世子没有认真查找,才会提前找到了别府的公子,而偏偏让他霍家的子孙在紫阳山出了事。” 玉扣说着稍微一顿,见谢相容盯着她,又道:“这会霍家已经乱成一团,霍首辅和霍家二老爷已经带着尸首入宫求陛下做主求公道去了。” 谢相容知道前世霍家之事闹得很大,不过她当时只是听旁人说。 最近,她一直没见此事发酵出来,而她自己又被阿娘禁了足,于是便让玉扣悄悄留意着外面。 未曾想,此事竟然会是在定下元宁公主和亲之日后,才会被传出来。 此事,与谢相容干系并不大,她听完后便让玉扣先下去了。 前世,便是她成为世子妃后,霍家也是多次在政见或是其他事上多次为难金阳王府。 由此她也才知道霍封道南楚做暗探一事,霍家、甚至是景泰帝都不知情。 霍家与金阳王府有什么恩怨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件事在穆卿尘的掌握下,霍家并未讨到多少好处。 但她也知道,这些事,不只是霍家与金阳王府之间的事。 她只需给阿爹提个醒,让阿爹莫要参与其中便是。 谢相容想着便放下手里的笔,提着裙子去了樨香苑。 谢二老爷近日一直在忙元宁公主出嫁事宜,前两日谢相容被奉国公府的姑娘私下诋毁,因此闹了那么大的闹剧。 他也被困在礼部衙门,未能及时回府为女儿讨公道,心里本就存着愧疚。 尤其是他找苏太傅讨公道时,苏太傅竟以此事在穆世子的参与下,已有了结果为由,将他给打发了。 尤其是今日回府后,听夫人说了穆卿尘又派人私下寻谢相容,他此刻正心头冒火。 这时,谢相容走了进去。 谢二老爷见状,瞬间就压下了火气,问道:“阿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相容假装没看到自家阿爹快速变幻的脸,将玉扣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二老爷闻言并未有多少变化,知道女儿是担心他被牵连,欣慰道:“阿爹知道,此事阿爹也听说了。 “这是他们霍家与金阳王府的事,阿爹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第57章 悲伤到说不出口 谢相容听到阿爹肯定的回答,心里送了一口气。 实在是前世失去家人的经历,让她看似更加坚韧,实则内心胆小了许多,只要与家人相关,她难以做到平静。 前世阿爹虽说是卷入的春闱舞弊案,可谁知还有没有其他因素在里面。 因此,只要京都发生什么大事。 她总怕因此跟家里扯上什么关系,总想提醒阿爹他们小心。 她知道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谢二老爷对待子女一向细心,一看谢相容快速变幻的神情,便知女儿心里担忧着什么。 他想到了谢相容在冯翊县做的那个梦。 谢二老爷遂拉开张椅子,拉着女儿坐下,关切道:“阿容可是还因之前的那个噩梦在担忧什么?” 他近日未曾听闻谢相容再做噩梦的事,下意识以为是谢相容在冯翊县做了噩梦一直没有缓过来。 只是他觉得若是贵女一直陷在一恶搞噩梦里,会影响女儿每日的心情,也会让女儿对事情的关注偏了方向。 “阿爹,不是的,我就是突然听到这件事有些震惊,所以来问问阿爹。”谢相容看着阿爹关切的神情含糊道。 她重活一世的事,便是最疼爱她的家人,她也不知怎么开口。 上一世的事,有些可以以梦的形式说出来,可大部分却都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 而且,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告诉亲人,他们一家短短五年内,只剩了个身有残疾,还坚守北境的五哥。 这件事太悲伤,悲伤到她说不出口。 谢二老爷第一是见捕捉到了女儿身上流露出的一股悲凉之意。 这股悲凉之意直冲的他眼眶发红。 “阿容,你相信阿爹,阿爹不会沾染任何会对我们二房不利的事,更不会将我们家置于危险之境。” 谢二老爷说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阿容是我们二房最小的孩子,你上头还有两个兄长,还有你阿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谢相容鼻子一酸,上辈子他们确实把她保护的很好。 是她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从她答应与穆卿尘合作开始,她也同时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境。 可借此能为换得五哥生机,她其实觉得并未太过吃亏。 她只对自己死后,尚未娶妻的五哥会发生什么事,不敢想。 “阿爹,若是有人陷害我们怎么办?”谢相容快速眨了眨眼睛,仰头问道。 谢二老爷一顿,“阿容是指旁人会在什么地方会陷害我们?” 谢二老爷自问官场上从未得罪过人,而自己办事也足够小心,可女儿既然这样问,那自然也有道理。 他看着谢相容安抚道:“阿容,阿爹平日定会小心,不会给人陷害我们的机会,你也莫要太过担忧。” 谢相容知道自家阿爹太过清正,他能想到的最恶的办法就是有人会子啊官场上使绊子。 这些对于阿爹而言,以他的能力,根本不算什么。 她只觉自己若再不说点什么,自家阿爹可能还不会想到那么深,那么远。 “阿爹,南楚使臣一走,在各处巡查的皇子们是不是就回来了?”谢相容先问道。 她仔细想过了,阿爹陷入春闱舞弊案,除了各类因素导致失去景泰帝的怀疑,最大可能就是诸位皇子夺嫡。 她阿爹成了牺牲品。 因为阿爹和褚伯伯一向意志一致,甚至是若要支持谁,那二人定也会目标一致。 再加上二哥是靖安侯的女婿,本身又握有兵权。 那么拉拢阿爹的人应该也不少。 谢二老爷震惊于自家尚未及笄的女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仔细认真道:“无论是皇后一党,还是两位贵妃各自的党派。 “包括私下给宣王府争权夺利的太后一党,阿爹都不会站。” 谢二老爷想着既然说到这里了,知道女儿心细聪慧,便说的更加仔细。 “陛下更意向于他的长子,这事皇后几人也是清楚的,因此才会早早开始谋夺。 “至于太后一党,太后当年就想要将皇位传位给宣王,只是没能成功。 “这些年,太后一直在私下给宣王府谋夺权势,为的是让宣王府扶持一个幼年皇子上位。” “宣王府与陛下是非死即伤的对抗,阿爹一早就清楚,更不会沾染。” 谢二老爷似想起什么,又接着道:“至于我们跟他们的相处,阿爹为官,为的是百姓,他们之间的权势之争,阿爹不会参与,亦不会多问。” “如此,阿容可放心了?” 谢二老爷含笑看着谢相容。 谢相容看着阿爹清明的眼神,神色一正,她只能说听完阿爹的话,她更加不放心了。 阿爹此刻的想法未免太过单纯,谁都不想得罪,谁都不想沾染。 可偏偏阿爹的职位,会无形得罪了所有人。 而阿爹又是性子执拗之人,若是想让他改变这种想法,轻易也是改变不了的。 阿爹虽是庶子,可自小有太祖母养大,其实并未见过什么人心险恶之举。 谢相容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先没有打击阿爹,索性距离春闱还有几个月,而在这之前,阿爹要忙的事情也挺多。 这一世已经与前一世有所不同。 谁知道那件事会不会就迎来转机呢。 于是谢相容似送了一口气般抱了抱阿爹,“我自然相信阿爹。” 谢相容说着想起前世元宁公主步入南楚之际,北齐怕大周先安抚好南楚,接着会收拾北齐。 于是率先发战,而北境准备不足,导致一时之间连输数战。 虽然靖安侯与二哥所在区域没有被攻破,可他们当时也是跟着受了罚的。 谢相容遂开口道,“那阿爹给二哥写封信好不好,大周与南楚协商好了,可北边还有个北齐虎视眈眈呢。” 谢相容状似无意的话,让谢二老爷浑身一震。 此事之前就有人提过,不过当时就是被霍首辅给否决了。 不过他暗中给自己儿子提醒一二,自然也是可以的。 如此,有靖安侯坐镇北境,便是北齐有心征伐,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第58章 项尚夜寻 谢相容从阿爹的书房离开,心里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阿爹的想法变一变。 如此她才能借机让二房避免前世灾祸。 虽然她是重生者,可当官的是阿爹,若没有阿爹做决策,那她做的事便是杯水车薪,什么用也没有。 用过晚膳回到朝槿阁书房后,谢相容抄写书籍时便有些神思不属。 这时,她书房外的窗户被人扣响。 谢相容眉心一跳,暗暗看了眼窗外那道影子。 怕引来更多人,谢相容小心翼翼地往拿起一个花瓶,隐于窗户后,小声问道:“何人?” “是我。”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谢相容自然听出来人是项尚。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从那日奉国公府前来道歉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谢相容心里疑惑见,还是轻轻打开了窗户。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少年人一张英俊明朗的脸庞瞬间映入眼帘。 谢相容缓缓一笑,以目询问他来此处的缘由。 项尚却是看呆了。 见到谢相容一袭粉紫色襦裙,袖子用肩带微微绑起,露出小半截银玉般皓腕。 一张脸又含着隐隐笑意,心思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项小侯爷可是有何事?”谢相容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不由重复道。 项尚瞬间回神,挠了挠头顶,不好意思道:“我听说谢二夫人责罚你了,所以偷偷过来看看。” 秋日的夜晚,本就寒凉,谢相容只好将人请进了书房。 一边解释道:“阿娘只是担心我,不让我出门,旁的也就是抄抄书,并未责罚其它。” 项尚遂看向谢相容正在抄写的书籍,看到谢相容的字迹,他不由一顿。 只见一排排行楷小字,却端正平稳,令行齐整,又不似楷书刻板,劲骨含锋,却含而不露。 项尚不禁赞赏道:“谢姑娘,你的字写的真好。”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长盒递给谢相容。 “那日我离开小巷后,因我祖母生病,先行回了淮南侯府,这两日祖母病情稍有缓和。” 他说着有些愧疚的垂了垂头,“我也是今日才知你那日差点遇到歹徒。” “若是我那日没有离开的话,定会保护你恶毒。” 项尚说着看向长盒:“这是我这几日为你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谢相容一怔,没想到他深夜造访竟是为了这事,不免有些好笑。 她笑着道:“小侯爷也不知道我后面还会跑出去呀,所以我后面遇到麻烦这事,跟小侯爷无关,小侯爷莫要自责。” 谢相容说着接过长盒,一边关心道:“不知老夫人病情如何?可严重?” 她说着也想了想,记得淮南侯府的老夫人似乎康健许久,并未听到过有什么疾病。 不过,前世,她倒是没听闻过项尚后面去了何处,又娶了哪家的姑娘。 项尚一听谢相容关心自己家人,瞬间眉开眼笑,解释道:“我祖母她就是耍鞭子的时候,闪到了腰,不过并不严重就是。 “我母亲就是怕我祖母寿辰在即,却偏偏伤了腰,才一时情急将我唤了回去。” 接着他又怕谢相容因此生出什么误会,又道:“不过我祖母她平时不打人的,顶多也就是抽我鞭子,她可从不会打姑娘家的。” 说起姑娘家,谢相容想起了项夏,“不知阿夏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阿夏的伤早恢复了,她也惦记着你呢。” 项尚说着又催促谢相容赶紧拆开长盒,“你先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给你挑选。” 谢相容依言便打开了长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白玉兰花簪。 且看着便是项尚自己雕刻出来的玉簪。 心意不可违,谢相容道了谢收下了玉簪。 等项尚离开后,琢磨着给项老夫人准备寿礼的事。 *** 谢相容一夜好梦,全然不知昨夜的京都,霍家因景泰帝没有向着霍家,而急着恼怒了一夜。 霍家大公子霍裕更是被霍家二老爷提起凳子砸破了头。 谢二老爷的理由便是霍封前脚在紫阳山和霍裕吵了一架,第二日的秋猎上就出了事。 在穆卿尘的刻意引导下,霍二老爷将这事记在了霍裕身上。 霍家大老爷和大夫人又怎会平白无故的让人将一盆狗屎泼在他们大房身上。 大房和二房各只有一个嫡出之子。 他们决计不会让二房因为自家儿子除了事,就将事情推到长房,从而导致霍裕也背上谋害兄弟的罪名。 只有霍家二夫人抱着霍封的“尸首”,哭得不能自已。 霍首辅见家里闹成一团,下令将两房的人都关了起来,而自己则看着次孙的尸首陷入了沉思。 凭借他对自己长孙的了解,他或许会暗地里针对霍封,可绝对不会下此狠手。 霍首辅想到霍封暗中与金阳王世子的关系,幽深的眼眸一寸寸看过眼前的尸体。 按照穆卿尘的反应,他觉得霍封不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一定是敌人,霍首辅也同样了解身为自己对手的金阳王府和恒安王府。 更了解一直在京都的穆世子。 他是一个绝对高傲的人,却也是一个绝对重情之人。 若是他的好友、他霍据的孙子出了事,穆卿尘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表现。 霍首辅查看半晌,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便让人直接封了棺椁。 翌日一早,霍首辅便宣布霍家二公子霍封身亡,令将其停灵七日,便葬入霍家祖坟旁边。 霍家闹了一夜,翌日又快速宣布了霍封的死讯,穆卿尘并不意外。 他只快速休书一封,让人秘密送去了边境。 两日后,谢相容看着来英国公府做客的苏槿歆皱了皱眉。 她觉得她二人经过上次的事,应该是没有机会做朋友的,不做敌人便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毕竟苏槿歆暗中陷害她的事,她也是记得清清楚楚。 苏槿歆恍若未见,诚恳道:“谢姑娘,半月后是我的及笄宴,你可一定要来。” 说着给谢相容递上请帖。 苏槿歆温和含笑,似是诚意十足,谢相容却是不禁僵住了身子。 她记得前一世苏槿歆的及笄宴办的很热闹,而给她簪发的人便是金阳王妃。 第59章 烦人的苏槿歆 谢相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苏槿歆的用意。 她来送请帖是告知世人奉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并未因先前的事失和,也是在世人面前彰显奉国公府的礼数。 为的便是消弭因苏槿月之前的行为对奉国公府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然,这位苏姑娘做事,从来不会只有一个目的。 所以,她也想借机敲打她,让她对穆卿尘死了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她本来就没有。 可苏槿歆这种暗戳戳的小人行径,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若她还是前一世的谢相容,在她的及笄宴上,见到金阳王妃对苏槿歆的维护,心里指不定有多羡慕。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苏槿歆脸上闪过丝尴尬,嗔道:“谢妹妹不愿来” “我去不去都不会影响什么,苏姑娘所思或是多虑了。”谢相容跟人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她。 至于她信不信,便是她的事了。 可她若还是在背地里玩一些花样,她也不会任由她继续做世人眼里和善知礼的才女。 她不介意撕开她的假面。 她早就说过,这一世苏槿歆和穆卿尘无论能不能在一起,都与她无关。 至于能不能争取到,便看苏槿歆的本事了。 可苏槿歆闻言,却是一惊,“阿容妹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看着她假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谢相容只觉乏味。 她不想与她唱假戏。 谢相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苏姑娘若只是来送请帖,我便先收下了,到时若有空,自然会去。” 谢相容话语里的逐客意味十分明显。 苏槿歆仍旧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略带无奈的看着谢相容,“阿容妹妹可是还因槿月做的事,在责怪我?” 谢相容上一世没有和苏槿歆相处过,自然不知她这番行为到底有何用意。 她皱眉,看着一脸无可奈何的苏槿歆,颇有种无处下嘴的错觉。 于是,她便顺着苏槿歆的话道:“奉国公夫人当众道歉,全京都百姓亲眼所见。” 谢相容说着看了眼周围,只有玉扣和苏槿歆带来的两个侍女。 她便继续道:“再者,此事有穆世子调和,苏二姑娘亦得到了相应的惩处。 “此事应与苏姑娘无关,苏姑娘不怨恨我计较我已经很高兴了,又怎会怨怪上苏姑娘呢?” 谢相容说完又不动声色看了眼跟着苏槿歆过来的一个侍女。 这一眼她便确认了苏槿歆一直假装大度的缘由。 苏槿歆身边的那个侍女,分明是穆卿尘的妹妹穆卿落,何来的侍女? 她不知穆卿落既然来英国公府找她,缘何要装作苏槿歆的侍女。 她假装并未发现穆卿落的存在,自顾自点着茶汤。 苏槿歆听着谢相容的话,端杯子的手却有一瞬间的僵滞,她未接谢相容的话,只微微侧头看了眼。 笑着道:“阿落,阿容妹妹已经认出你了,你还不表明身份?” 一旁的“侍女”闻言,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抬头,有些尴尬的冲着谢相容笑了笑。 谢相容吩咐玉扣加了座位茶杯,只道:“穆姑娘请坐。” 算起来,自从穆卿尘澄清那日,穆卿落主动向她说了金阳王妃和苏槿歆背后传她谣言的事,之后她二人并未见过。 穆卿落笑着道了谢,也没有接话的意思,只端起茶盏垂头抿着。 谢相容有些看不懂她二人的用意,于是只以主人身份或添茶,或介绍一番院内风景。 朝槿阁很大,院里种着不少木槿花,又有松柏成萌,很是风雅。 他们正坐的八角亭旁边,累堆了一座清幽的小假山,假山的另一边,设有湖泊。 今日阳光正好,阳光洒满庭院,花木沐浴着秋风悠闲摇曳。 这时,苏槿歆开口,“阿容妹妹,阿落就是被金阳王妃关的久了,听闻我今日要来找你,便闹着要跟来。 “阿容妹妹可千万不要生气。” 该说不说,苏槿歆说的话,就挺让人生气的。 谢相容没有和苏槿歆打过交道,却和与苏槿歆相似行为的额人打过交道。 她笑着接话,“苏姑娘说的什么话,虽说我们相识不久,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说完也不看苏槿歆,径直看向穆卿落,“紫阳山秋猎怎没见穆姑娘?” 虽然她直觉方才苏槿歆说的穆卿落被关,或许与上次穆卿落给她高密有关。 穆卿落上次还哭着责怪金阳王妃和苏槿歆,按照今日看来,她们显然已经和好。 如此,还真显得她上次维护她善良的行为有些可笑。 穆卿落听到谢相容问她,放下茶盏抬眸,笑得勉强,“是我惹了母妃生气,才让母妃责罚了我。” 苏槿歆闻言看了看她,复又看向谢相容,眼里不乏挑衅。 谢相容假装未看到苏槿歆眼里的挑衅与威慑,未理会苏槿歆。 只看向穆卿落,违心道:“王妃既然罚穆姑娘,自然是为穆姑娘好。” 穆卿落闻言,脸上的笑意一滞,她听出了谢相容话语里淡淡的疏离。 穆卿落微微咬唇,似要说什么话,却又垂眸似在挣扎。 谢相容看得疑惑,她当真不知这二人此刻来找她是为何。 这时,侍女来报,“姑娘,项姑娘来做客,五姑娘领着她过来了。” 谢相容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不想和苏槿歆再假装,亦不想再看穆卿落一脸“对不起,我有苦衷”的模样。 起身迎到亭子外面,二人已经进了院子。 “四姐,阿容姐姐。”两道轻快的声音同时响起。 谢相容听着颇阳光的声音,只觉这样的人才是正常人。 “五妹妹,阿夏妹妹,快请进。” 谢相容一边说着一边让进二人。 进了八角亭,项夏看到苏槿歆和一身侍女装饰的穆卿落,一愣,回头看了眼谢相容。 有些迟疑,还是与二人见了礼坐下 谢相宛有些拘谨,见项夏坐下了,也跟着坐下。 谢相容见状,只吩咐侍女添了茶盏点心,重新开始洗茶点茶。 项尚那日半夜来过后,项夏已经接连来了两日,这期间,谢相容一直带着谢相宛。 二人也开始熟识起来。 苏槿歆似有些不好意思道:“项姑娘来找阿容妹妹,我二人在这里,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第60章 我对穆世子无意 谢相容抬眸看了眼苏槿歆,只觉她今日一直在暗暗激怒她。 她微微一笑:“苏姑娘说的什么话,便是我们要谈什么私密事,难不成还要将你和穆姑娘赶出去不成? “苏姑娘身为京都才貌品性俱佳的才女,见识亦非凡,可曾听闻过这样的事?” 苏槿歆闻言,一脸哑然,“阿容妹妹这话可就是责怪我了。 “我和阿落不过来送请帖,可一直留着不走,按理就是我二人给你造成了负担?” 项夏不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听着二人似夹带着其他意思的话。 看了眼苏槿歆,不由蹙眉。 谢相宛却是知道苏槿歆连帖子都没有,贸然登门的事。 她轻声开口,“苏姑娘误会了,我四姐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四姐的意思是来者是客,端没有主人家赶客的意思。” 谢相宛说着微微抬了抬头,“按着我的意思,只有不配做客的人,才合该被主人赶出去。” “苏姑娘正常来做客,为何要问我四姐这样的话呢?” 谢相宛一番话,苏槿歆不由暗暗皱眉,穆卿落的头垂的更低,项夏却是眼睛一亮。 谢相容点茶的动作也是一顿。 前世,她和谢相宛说得上不熟,她没想到这一世,她不过教了她些东西,她便在这种情况下公然维护她。 谢相容不禁看了眼头垂得很低的穆卿落。 这位穆姑娘今日的行为,实在是让她不解。 几人又坐了会,苏槿歆起身告辞,穆卿落也跟着起了身。 二人看起来,反倒是苏槿歆更像金阳王府的姑娘。 谢相容并未在意,让项夏和谢相宛自便,她将二人送出了英国公府。 出了府门,穆卿落率先上了马车,苏槿歆又看向了谢相容,“我及笄宴那天,阿容妹妹可一定要来。” 苏槿歆的想法与谢相容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就是想着谢相容此刻不知给她做正宾的人是谁,也猜到她及笄那日,金阳王妃定会有所表示。 穆卿尘若是对除元宁公主之外的所有女子都如此冷淡,她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现在一切表明,穆卿尘分明对谢相容的态度与对别人也是不同。 苏槿歆只要想到这一点,整个人就非常不好。 她就是要让谢相容知难而退,让她亲眼看到金阳王妃宣布她和穆卿尘的婚约,让她死了那条心。 谢相容看着苏槿歆变换不断的脸,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她。 前世的她,也是因穆卿尘飞蛾扑火。 可前世的她,虽然做了三年的世子妃,可她本人却是一点也不开心快乐。 于是她走近一步,看向苏槿歆,小声但认真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对穆世子并无旁的意思。 “苏姑娘既然志在必得,我一定会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但求苏姑娘不要再把一些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 谢相容说完,立即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苏槿歆闻言,有些怀疑的看着谢相容,嘴上却应着,“好啊,那我及笄那日,便等着谢姑娘了。” 苏槿歆说完,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 谢相容则折身回了英国公府。 她到前院时,却刚好遇到去城外福源寺领福袋回来的大伯母和大嫂。 “四妹妹这是出门了?那二房的福袋顺道拿回去吧。”顾氏先开口道。 谢相容脸上带着浅淡笑意,“好,大嫂给我,我带回去便是。”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大嫂拢在袖中的荷包。 福源寺原是前朝护国寺,大周立国后,改名福源寺,每年中秋前会派发寺内高僧加持过的福袋。 此福袋颇受京都权贵推崇,能去领福袋的都是各府上颇有权势之人。 英国公府往年都是大伯母亲自去,顾氏过门后,便带着顾氏一同前往。 顾氏看了眼婆母,见她点头。 才将四个福袋递给谢相容,“四妹妹可一定收好了,每人就这么一个福袋。” “怎只有四个?”谢相容疑惑。 二房府内就有四人,二哥和二嫂虽在北境,可年前会回来,阿姐和姐夫也在京都…… 英国公夫人眼含讥讽,没有接话的意思。 顾氏陪着不是,“四妹妹见谅,我和母亲去晚了,只领到这么多了。” “可阿姐和姐夫也在京都。”谢相容皱眉。 英国公夫人淡淡接话,“你二姐已经出嫁,哪有我们替她领福袋的道理,你大姐姐也是跟着她婆母去领的。” 谢相宁虽没能嫁入金阳王府,可成为东宁侯世子夫人,她也是脸上有光。 而二房官职再高,女儿却嫁了个寒门。 每每想起,英国公夫人总能生出一股优越感。 谢相容蹙眉,她这位大伯母眼界高、心气高,专爱和二房比较,是个极自私之人。 她最不喜她不看好的人过得比他们好。 谢相容想起前世洪灾后,大伯母求阿爹给她娘家人求情的事,眼里划过一抹讥讽。 这次,她倒想看看大伯母还会不会开这个口。 谢相容不想和她们做无畏的争辩,行了礼,便回了西苑朝槿阁。 身后隐隐传来说她没规矩的话,谢相容并未理会。 几日后,谢相容又去看了谢相宜,给她二人送了福袋。 出了段府,回到英国公府不过片刻,谢相容想到前世洪灾,还是偷偷出了门。 就连谢相寒都不知道,在冯翊县雇佣武夫时,谢相容就有过让几人跟着她的打算。 银钱使然,最后决定跟着她的共有七人。 谢相容今日见他们,是为交待他们去购买一批米粮及药材。 “洪毅谢姑娘这几日的照顾。”对方脸庞憨厚刚毅,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看着淳朴质然。 谢相容连忙抬手扶起他,“是我该谢先生护我一家安危。” 洪毅生在镖行,虽见过世面,却未与权贵打过交道,面带惶恐。 随后,二人在一处树荫下说话,“我的意思是从南方买粮,然后由先生带人押送回京都,不知先生觉得如何?” 谈及熟悉领域,洪毅没了方才的局促,给了不少建议。 谢相容说了时间限制,见他没意见,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洪毅忙抬手施礼,“洪毅定不负姑娘厚望。” 回府的路上,谢相容悠哉逛着。 第61章 穆世子找 谢相容送走项夏和谢相宛,便又捧着医书看起医理。 元宁公主明日会去皇陵祭拜先帝,再三日后,便会跟着南楚使臣离京。 而等元宁公主离京后,大周亦会经历一场浩劫。 虽已步入九月,可八月最火那几日的雨落得格外急促。 不过两日时间,京周就有无数房子冲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更有甚者,有的百姓来不及撤离,便被洪水吞没。 前世,谢相容未能做些什么。 这一次,她早已让洪先生他们帮忙从南地购买粮食,药草,最后再用他们的镖行将东西压送到京周不会被洪水淹没的地方。 谢相容自觉能力渺小,除了保全家人,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翌日,自觉对医理已有初步了解的谢相容出府购买药材,想给谢相宜做些药膳。 马车辚辚驶过长街,经过登泰楼时,马车被人拦停。 见拦阻马车的人气势冷硬,车夫不敢与他对抗,问起谢相容的意见。 “姑娘,有人拦马车……”车夫的声音越来越热,似乎被人威胁。 谢相容原本在册子上增加着自己要购买的药草,闻言,心里突然升起股不安。 她强装镇定地掀开车帘,却见拦马车的人是陌寻,她不由微微一愣。 陌寻见她出来,上前一步抱拳道:“谢姑娘,世子邀您上去说话。” 谢相容更加疑惑,从奉国公府前来道歉后,她和穆卿尘已有几日未见。 她知道他一直忙着抓乱党,以及与乱党有过接触的人,一边还要忙元宁公主出嫁的事,还要布防京都,以防南楚使臣临近离开闹事。 可她觉得,这些事该是与她无关的吧。 不知她为何要见自己…… 谢相容这么想着,便也问出了口,“不知穆世子缘何找我?” “具体还得谢姑娘上去才知。”陌寻与主子一样,语气冷硬。 谢相容无奈,只好让车夫靠着登泰楼停车,她跟着陌寻上了登泰楼。 今日的登泰楼内,异常安静。 谢相容也是中秋那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登泰楼原是金阳王府的产业。 所以,穆卿尘的雅间内,会有穆卿尘办公的场所。 还是之前那座雅间,陌寻上前禀报后,里面传来一道冷冽不辨喜怒的声音,“让他进来。” 谢相容进去后,陌寻便在她身后合上了门,谢相容不由心里一紧。 她看着端坐书案奋笔疾书的男子,沉默片刻,往前几步,“不知穆世子找所为何事?” 穆卿尘闻言,手里顿做一顿,笔下墨水将宣纸晕开一片。 他似是叹了口气,将笔放下,才抬眸看向谢相容,“谢姑娘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语气含着责怪与怨怒。 谢相容不明所以,因他的语气不喜,也跟着冷了语气,“还请穆世子明言。” 穆卿尘近日可谓忙的不可开交。 他一边还有政事要处理,一边还要防备霍家派人四处寻找霍封。 再有就是他上次和元宁公主聊过后,她让他早些时日购买一些粮食及药草以备不时之需。 他起初没多想,也没多问。 几年战场情谊,他知道元宁公主不会做有损大周的事,亦不会将他拖入麻烦事。 于是,他前两日便派了人去南地购买粮草药材。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碰到有人同样在大量收购粮食药材。 备粮食不外呼准备战争,或者提前知道什么,要预防一二。 在此多事之秋,他想到的自然是第一条,便是有第二条,那也是基于第一条。 于是他下令让人去查,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这位谢姑娘在派人购买粮食,且粮食基本都运往了京周。 这便不由得他不多想。 毕竟这位谢姑娘的外祖父乃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挚友。 他在前朝皇帝自尽后,将其埋葬,之后便带着一家老小去了祖籍江宁,在江宁根系颇深。 而如今乱党频频作乱,他不得不怀疑这位谢姑娘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购买粮食药草…… 今日他护送元宁公主祭拜完皇陵,便直接来了登泰楼。 上次元宁公主要见她,他派陌寻去请她过来,被她的母亲阻拦。 原想着让陌寻假借元宁公主的名义请她出来,未曾想她竟然自己出了府。 谢相容被他看得直发毛,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思索自己近日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接着她便想到昨日苏槿歆和假扮成她侍女的穆卿落上门给她送请帖的事。 按照她给苏槿歆的答复,在她及笄宴那日,她该是不去的。 难不成,他找她,是为这事? 毕竟,之前奉国公府前来道歉时,她就以为他们家会刁难奉国公府,前来找过她。 谢相容叹了口气,尽量平静道:“虽然昨日穆姑娘是假扮侍女过来,可我并未为难她,也并未拆穿她的身份。 “至于苏姑娘,她来送及笄宴的请帖,可我想,我该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若是穆世子是为这事,我无话可说,亦不可能按照你的意愿去做事。” 重活一世,她只想不计一切代价,只为护着家人。 奉国公府看不起英国公府,更看不起她们二房,她也不想和他们保持什么表面平和。 见她顾左右而言其他,穆卿尘起身后靠近她,冷哼一声,“谢姑娘莫要说这些无关的话。” 随着他的靠近,一道阴影笼罩着谢相容,又听他这么说,谢相容颇觉压力山大。 她不受控制的想往后退,一遍看着沉沉盯着她的穆卿尘。 穆卿尘见她似果真想不起,收回背后的手,缓缓向谢相容展开。 一枚粉白相间的桃花冻印章静静躺在他手心。 谢相容心里骤然一紧,这是她的私印,是拿给洪先生他们购买粮食用的。 可这枚印章怎会在穆卿尘手里? 那洪先生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相容欲伸手去拿印章,穆卿尘却抬手躲了过去。 谢相容紧张地看向穆卿尘,询问道:“穆世子从何处得来的印章?洪先生他们呢?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这印章果然是谢姑娘的!”穆卿尘清泠泠的眸中覆着冷意,语气更冷。 毕竟他们查到的是,谢相容就是让那些武夫拿着这枚印章在郑家的钱庄取钱,那么他的推论便是对的。 这位谢姑娘在替江宁郑家购买粮食、药材,他们想做什么? 这位谢姑娘又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第62章 又审问她 谢相容见他突然冷了脸,不明所以。 但她担忧洪先生他们,又受制于人,只能请求道:“还请穆世子将话说清楚,您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印章?” “难不成谢姑娘是想说你的这个印章是被人偷走的?”穆卿尘语气含讽。 谢相容蹙眉,“这是我给洪先生他们的印章……啊!” 谢相容一句话未说完,便被穆卿尘一把拉了过去。 后腰撞在书案上,谢相容疼的直皱眉,穆卿尘的手撑在她腰两侧,居高临下看着她。 谢相容抬头,空间逼仄,仿佛前世被他禁锢在方寸之地时。 她心里怀着担忧,又不知是不是洪先生他们做了什么逾矩的事,她终究不敢惹怒他。 谢相容尽量后仰着头,避开他压抑着愤怒的气息。 语含歉意又神情凝重道:“不知是不是洪先生他们此刻在何处?还有,我的印章,还请穆世子还给我。” 她这话是含着试探的,她不知穆卿尘到底掌握了设么证据。 穆卿尘闻言,将身子往低压了压,“谢姑娘还是先告诉我,你在替谁购买粮食药草,又意欲何为?” 听到她这句话,谢相容便知又是他疑心病犯了,才会突然捉了洪先生他们。 穆卿尘气势太盛,谢相容被逼的往后仰着,恼怒道:“我没有替谁购买,是我自己要购买。” 穆卿尘见她憋的脸红,不为所动,继续往低压着身子,“所以谢姑娘为何要购买粮食药草,又为何要运往京周?” 穆卿尘心里很是疑惑,元宁公主也是让他购买粮食药材放到京周备着,可谢相容的粮草竟然也是运往那几个地方。 他问了元宁公主,她只说或许用得上,具体她也不清楚,只道有备无患。 可这位谢姑娘呢? 她又是什么原因呢? 他做事,一向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喜做无准备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显然这位谢姑娘是知道缘由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自己前几日又梦见自己和这位谢姑娘在床榻上肆意狂欢。 梦里的谢姑娘如妖似媚,待人采撷,又惹人怜爱。 她会主动伸出如无骨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如勾人心魂、让人发疯的妖物。 她亦会求饶般喊他郎君,每一幕都让他血脉膨胀。 而过了那夜,他听闻项尚爬墙道英国公府去找她,他鬼使神差的派了个活将项尚给打发出了京都。 便是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做的理由。 他将项尚紧急安排出去,似是不想让他二人天天接触。 虽然他知道,那日之后,项尚虽然没时间去英国公府,可项尚的妹妹却每日去那边。 而她刚开始说的苏槿歆和他妹妹去找她的事,他也是刚刚知道。 至于她购买粮食药材的事,索性在他的控制之内,他只好奇她这么做的缘由。 谢相容看着他明显不信任的目光,抿了抿嘴唇,却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重生一事,是决计不会告诉穆卿尘的,不然她都不知道他会利用她做些什么事。 谢相容垂眸思索,她得找个能说服他的理由,不然他肯定会再一次缠着她问…… 谢相容现在的表现在穆卿尘看来,便颇有意味。 他将脸再次往近凑了凑,“谢姑娘不方便说吗?” 他离得太近,二人近乎呼吸想闻。 谢相容避无可避,伸手扯着他衣襟,“穆世子问话就问话,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穆卿尘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清润沉冽。 “我也想知道,谢姑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为何一直避着我?” 穆卿尘这话一出,谢相容陡然一惊,愕然看着他,似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 然而穆卿尘一向喜怒不显于色,又怎会让她看出来。 反倒是她因一瞬的情绪外露,让穆卿尘眼尖的察觉到了。 他其实早在得知自己会看到那些画面、做那些梦是有前世因果开始,就察觉到了她待他隐隐间与旁人不同的疏离。 不是那种因陌生而产生的疏离,反而更像是熟知后因为什么原因,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对方的感觉。 自己几次三番的看见画面,又几次三番的梦见她。 怎么说,他看她,都有所不同了。 或许是自己心里揣着这么一个有关前世因果的秘密,穆卿尘竟有几分急迫地想要确认这件事。 他蓦地抓起她手腕,眼眸含着些微笑意,似在循循善诱。 “不如谢姑娘将真相告知我,我替谢姑娘隐去购买粮食药材的事,不上报陛下,如何?” 谢相容呼吸紧促。 真相? 她想远离的他的真相吗? 那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让他知道,也没必要让他知道,无论如何,她二人的过去已经属于上一世了。 她的上一世,家破人亡,就连夫君都是协议得来,她实在不愿想起。 穆卿尘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相容,见她有明显的紧张,且情绪有一瞬间的失落闪过,他便笃定定是有缘由的。 至于到底为什么? 他凑近谢相容耳朵轻声问道:“不知谢姑娘之前做梦,可曾梦到过我?” 谢相容闻言,浑身紧绷,心里宛如惊涛骇浪,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可偏偏穆卿尘一脸认真,看着她不停闪烁的睫毛,肯定道:“谢姑娘梦见过我。” 确认了这一点,穆卿尘脸上泛起阵阵冷意,所以她该是知道他二人前世的关系。 她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和别的男子接触,且对别的男子笑得那样欢颜。 按照他的推断,该是她在冯翊县做过梦后,才有的这一现象,可道京都不过几日,她待闻璟就颇为信任。 谢相容眼睁睁看着凛凛冷意自他身上倾斜而出,迷茫之余有些疑惑,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挣了挣被他紧握的手,没挣开。 试探道:“不知穆世子为何这么问?”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会随便问旁人这么问题的人,更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谢姑娘今日还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我。” 穆卿尘淡淡道:“谢姑娘可知私自购买大量粮食药材,又说不明来历,我有权直接上报。” 第63章 以后的事,说不准 听出他的威胁意味,谢相容挣脱他的钳制,双手抵在他胸口,想将人推开。 奈何穆卿尘如一座山,她压根推不动。 或许是穆卿尘话题转变太快,或许是谢相容因方才穆卿尘的问话,心里有了倚仗。 “穆世子问话就问话,缘何威胁人。”语气含怨道:“还有,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那你想让谁靠近?” 话说出口,穆卿尘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过他一向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因此谢相容并未看出他一瞬的神情变化,只道:“这与穆世子无关。” 穆卿尘稍稍拉开距离。 压下旁的思绪,复又提起印章的事,“谢姑娘想继续购粮也可以,但你这粮食运到何处,最后怎么用,我得让人看着。” 谢相容因他远离,稍稍松了口气,想到有他的人参与,也足够保障这批粮食药材的安全问题。 遂道:“自然可以。” 谢相容答完话,见穆卿尘不接话,抬眸便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不禁头皮一紧,不知他又想抓着什么问。 接着就见穆卿尘慢慢又俯下身,道:“谢姑娘当真想嫁入淮南侯府?” 谢相容蹙眉,她还没想那么远,“这与穆世子有何干系?” 谢相容心中腹诽,只觉他今日病的厉害。 穆卿尘似乎并未生气,仍旧将她圈在桌前,淡淡道:“谢姑娘该知,项尚的父亲于我亦师亦友,项尚的兄长更是救过我的命。 “谢姑娘的事情我无权过问,可与淮南侯府有关的事情我是必定要过问的。” 谢相容内心苦涩,这种事,她前世作为他的夫人都不知情,这个时候又怎么会知道呢。 可如果项尚真的跟穆卿尘是这样的关系,那她若是真跟项尚成亲,以后岂不是得经常面对穆卿尘? 谢相容只觉烦躁的厉害。 她前世喜欢他的时候,天天见不到人影。 可这一世,她想躲着他,远离他了,他又常来找她,放才还问她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她的声音不觉低落下来,“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穆世子若是觉得我配不上项小侯爷,我自然也会与小侯爷说清楚。” 她现在主要想的就是让家人避开前世灾难。 可元宁公主出嫁后,那些外出的皇子都会回京,到时候夺嫡之争就会彻底开始。 那时候的事情,她确实说不准。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会以家人为先。 穆卿尘看着她眉间那一丝愁绪,眼眶一缩,只觉碍眼。 连他都未发现他的语气格外温缓,“我并未说谁配不上谁,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也不知为何,会依着几个画面,几个旖旎的梦,就格外在意这件事。 甚至他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在意这件事。 见谢相容情绪不高,他便也不再提这件事。 只转身走向书案内,似闲聊一般问道:“谢姑娘出府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谢相容只以为他是在试探什么,便道:“我近日学了医理,想买些药材给我阿姐做药膳。” 穆卿尘只淡淡点了点头,又道:“昨日阿落找你何事?” 谢相容蹙眉,这种事,他不去问他妹妹,问她作何? 但她此刻不想再引起穆卿尘任何的怀疑行为,想着穆卿落来她哪儿后貌似并未说话。 于是道:“穆姑娘是以苏姑娘侍女的身份来的英国公府,应是陪苏姑娘来送及笄礼请帖。” 穆卿尘皱眉,之前穆卿落将他母妃和苏槿歆参与私下传言的事告知谢相容,他是知道的。 之后,母妃以穆卿落胳膊肘往外拐为由,将她禁足府内。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不能出府吗? 谢相容见他不说话,想到洪先生他们,便道,“穆世子,既然你要参与后续购粮一事,那洪先生他们……” “我会让人带他们离开。”穆卿尘话接的简单。 谢相容已不觉走到穆卿尘放置印章的桌角那边。 她刚要伸手拿印章,穆卿尘迅速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拉进怀里,“谢姑娘还是老实些的好。” 谢相容的鼻子撞在他胸口,疼得直冒泪。 抬眼瞪他,“那是我的印章!” 穆卿尘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你要购买粮食,什么理由也没给我,我已经准允了,可这印章牵涉背后钱庄,暂时还不能给你。” 谢相容用力也没能挣脱他的钳制,见他神色认真,只能软了语气,“你不把印章给我,我哪里来的钱买粮食药材?” 又想到他说的要查背后钱庄的事。 想到前世在阿爹出事后,紧接着出事的外祖家,她心口狂跳。 忙问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这印章是我大舅舅给我备的嫁妆,你到底要问什么?” 穆卿尘自然感受得到她的急切,以及她对外祖家的在意,于是道:“谢姑娘该知这会乱党横行,到处有人作乱。” 接着他又看着谢相容,循循善诱道:“若是谢姑娘将购粮的目的告知我,我自然就会还给谢姑娘。” 谢相容纠结,她就是想做点好事,可这最终目的,洪水还没发生,她就是现在说他也不会信。 甚至还会怀疑别的。 谢相容思绪不停翻涌。 半晌,她道:“我就是想做些善事,将这些粮食药材捐给需要的人。” 她这么说也没错,她最终就是想将这些粮食给那些需要的逃难者。 穆卿尘不接话,却是勾唇看着她,“这就是你想的理由?”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不是要找人跟着?到时候你自然可以看到我是就是为了将粮食药材捐给他们用。” 谢相容面容勉强。 穆卿尘伸出一只手托起她下颌,语气不辨喜怒,“谢姑娘,做人不该得寸进尺。” 谢相容无语,她说真话他又不信,可真是难缠。 但想到自己现在处于弱势,且稍后还有事相求,她强迫自己露出个笑来,“穆世子不防信我这一回呢?” 穆卿尘怎么会没看出她眼里一闪而逝的狡黠。 他松开她,重又坐下,淡淡道:“说吧,有何事相求?” 谢相容暗暗吐槽他狗鼻子。 但面上还是笑着道,“我阿娘和阿爹并不知此事,还请穆世子替我保密。” 第64章 这是做什么? 穆卿尘眉眼一抬,见她面含祈求,淡淡应了声。 从登泰楼离开后,谢相容松了口气,径直去了春和堂买药材。 买完药材她便直接回了英国公府,她实在是不想待在外面,更不想因此再遇到穆卿尘。 接下来,谢相容一直待在院子里,做了药膳糕点也是让人送去给谢相宜。 因着元宁公主出嫁在即,京都也渐渐有了喜气。 谢相容想着元宁公主这些时日来对他的维护,想了想,还是给她做了一副画作。 可画作好之后,要怎么送过去却成了问题。 好在,元宁公主出嫁前一日,竟派银翘过来给她送了盒东西。 谢相容听着银翘的话,有些不解,“公主为何要将这些东西交予我呢?” 谢相容看着木盒里一沓院子房舍商铺以及田庄的契书,心里直打鼓。 银翘情绪不高,只恭谨答话,“公主说让您替她先保管这些东西,在她回来之前,您可以随意支配,赚的钱也归您。” 谢相容不解,元宁公主为何不将这些东西交给穆卿尘,他定会经营的比她好。 而她和元宁公主相识不久,元宁公主为何要将东西给他? 谢相容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怀疑。 除了她知道元宁公主的那些秘密,包括元宁公主和亲的真相,以及元宁公主重生的身份…… 想到这里,谢相容突然福至心灵。 或许从元宁公主向她坦白的那日,她便已经得知她也是重生了。 再想到穆卿尘今日的反常行为,谢相容脸色陡然一白。 若是元宁公主将她的猜测,将她得知的事情都告知穆卿尘。 那穆卿尘问她是否梦到过他,还有他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以及问她是否要嫁给项尚的话便可以得到解释了。 是因为他得知了他们二人前世的身份,所以他才会那样问。 虽然元宁公主说的含糊,也没有问她什么,可凭借她的聪慧,她定是早就发现这件事了。 所以才会选择给她坦白,因为她二人是同一类人。 谢相容想到前世的种种事迹,再想穆卿尘今日的行为,只觉脑子发懵。 她这辈子是一定不会和穆卿尘有什么关系的。 不管元宁公主是不是觉得她前世和亲,这一世还是选了和亲,她就该和她一样。 谢相容想通后,缓缓合上小木盒,又推给银翘,“银翘姑娘,还请拿回去还给元宁公主,这件事我帮不了忙。” 她说完也没看银翘惊惑的脸,转身在书案上取了她给元宁公主作的画,递给银翘。 “这是我给元宁公主做的一幅画,劳烦银翘姑娘带过去送给公主。” 银翘不理解,她家公主可以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她将自己的东西交给谢姑娘是十分信任她的表现。 可这位谢姑娘为何要拒绝公主? 她家公主已经够可怜了,她不想再让公主离开大周前连这么一件事也要被拒绝。 银翘想了想,便起身跪在了谢相容跟前,“谢姑娘,你为何要将东西还给公主?公主她没有别的意思,在敬阳长公主府,她就这点东西了。 “奴婢求姑娘替我家主子保管着,主子她在京都连一个说得上话的同性朋友都没有。 “在长公主府,无论是长公主还是侯爷,还是二姑娘二公子,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主子应该怎么做。 “我家主子根本就没得选择,她从出了京都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别人逼着她走的。 “我家主子是个重情的人,又是个顾大局的人,可是每个所谓大局都是把我家主子排除在外,我家主子这些年实在太苦了。 “她之所以答应去和亲,只是不想再欠长公主什么。” 谢相容先惊了一瞬,然后接着想拉起银翘,可银翘毕竟是习武之人,她拉了几次都未能拉起。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跪在地上叙说着元宁公主的事。 “我家主子便是去南楚也是想的要配合穆世子他们歼灭南楚,可她……可从来没有人想过公主的处境。 “从来没有人想过公主在那边之后会经历什么事情,我已经偷偷在使团打听过,主子的策王殿下暴戾成性,杀人如麻……” 谢相容越听心里越难受,又见玉扣领着谢相宛进了院子,慌忙扶起银翘。 “银翘姑娘,你先起来,我就是怕我做不好,比起我,穆世子比我更适合替公主保管保管这些东西。” 银翘看着谢相容认真的神情迟疑着站起来,察觉到玉扣和谢相宛靠近,她拿过木盒快步闪进了隔间。 谢相容只好先把谢相宛打发了,“阿宛,可是有何事?” 谢相宛自然也看出了谢相容这边有事在忙,也没多看,也没多问,只道:“我尝试着做了糕点,来送一些给阿姐尝尝。” 等谢相容接过后,她早就直接提出告辞。 谢相宛离开后,谢相容让玉扣守在门外,银翘出了隔间。 她此刻已经缓好情绪,只道:“谢姑娘,方才是奴婢的自己的意思……奴婢方才的话公主她并不知情。 “姑娘的画我会送给公主,公主她一直很喜欢姑娘的画。” 谢相容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接这个事,她还是觉得穆卿尘做这个事,比她要好一点。 银翘虽然没说什么,可她脸上的神情看得出是有些失望的。 谢相容抿了抿嘴唇,将自己做的一些糕点打包让拿给元宁公主。 银翘走前,问谢相容,“姑娘明日会来送公主吗?”银翘脸上的期待呼之欲出,谢相容想了想没有拒绝。 等银翘走后,谢相容想着元宁公主和穆卿尘的问话,心里烦躁又憋闷。 元宁公主的经历以及遭遇她是敬服的,可是她也不理解元宁公主将她前世的事情在没有告知她的情况下,就直接告诉穆卿尘。 这样她以后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二人前世那样的身份她一直不想回想,亦不想再面对,她逃避了这么久,没想到会被元宁公主打破。 谢相容想了想,决定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她不承认,那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隔日一早,谢相容早早起身,谢相宛喊着她去看元宁公主出嫁。 第65章 不再欠什么 安定门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却都安静又沉重地盯着宫门方向。 街道两旁,威严的禁军手持长枪,身子挺拔如松,整齐排列着。 德福楼二楼,谢相容心绪复杂,眼神空洞地看着街道某一处。 正阳门内,元宁公主一身凤冠霞帔,于高阶下拜别景泰帝和景皇后,遂看向了一旁的敬阳长公主一行人。 敬阳长公主静静伫立,眼神中似含着不舍与痛苦。 她握着元宁公主的手,看了眼元宁公主异常平静的脸,眉尖极快一蹙,这不是一个女儿远嫁时面对自己母亲该有的样子。 她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想摸摸那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最终却硬生生停下。 只道:“阿楚,此去南楚,你照顾好自己。” 元宁公主脸色依然温和,神色平静道:“我一向会照顾自己,母亲不必担心。” 敬阳长公主的次子次女看着元宁公主,脸上神情带着不耐。 敬阳长公主因女儿的话再一蹙眉,还想说什么,元宁公主缓缓抽出了手。 她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血脉相连家人。 仿佛一家四口的一家人。 她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得知,她和弟弟一胎双生,而她体质康健,弟弟生来体弱。 也知道小时候他们之所以会被逐出京都,也与她和弟弟是双生子有关。 可一个母亲对一个孩子若有似无的远离,而对另一个孩子明目张胆的偏爱,一个父亲的懦弱无能还是让她自小都渴望这份偏爱。 加之弟弟每次有好吃的都会偷偷拿给她。 是以,自小她就对家人心存愧疚,她觉得若是没有自己,弟弟或许不会体弱,他们一家也不会被赶出京都。 于是,她先学着保护弟弟,之后,又学着保护家人。 前世,和亲前,她偷偷以军功换取母亲长公主的封号,原以为母亲会高兴之下,也像抱弟弟妹妹们那样抱抱她。 可换来的只有母亲捧着一身显夺目的嫁衣。 “阿楚……五年,五年内母亲必定接你回大周,到时我们一家定会好好的。” 阿楚啊…… 母亲竟在私下唤她阿楚了。 多么亲昵温暖的称呼,单是这样唤一声,都叫她觉得熨帖欢喜,好像终于在风雨飘摇中有了归处,不会再患得患失,不会再惧怕忧愁。 那是她渴求了十八年的称呼啊,可彼时这两个字从她孺慕的母亲嘴里说出来,却似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 那把利刃,与她在战场上经历的所有明枪暗箭都不同。 只一瞬,她便扎进了她心口,又在心口生出倒刺,扎得她心口一片血淋淋。 她太疼了,以至于忘记拒绝了,也不想再要母亲了。 她没信对方从未实现过的允诺,她只想将一切都还给对方,只想最后一次,再答应对方的要求,还清了,她就不欠什么了。 所以,前世回大周时,她得知敬阳长公主府并未对周楚之战有什么付出,当时是轻松的。 可还未到京都她便得知,有个姑娘因为她,生生被京都众人诋毁污蔑了三年。 只为让南楚觉得她在大周是有倚仗的。 她当时想第一时间赶回京都,替她澄清传言,让她生活在阳光下。 可回来后,京都已然满目疮痍,只剩一具具冷漠的尸体,以及一座冰冷却诡异的玉女像。 而这次,当母亲仍旧抱着嫁衣递到她面前时,她起先回绝了。 她已经不欠敬阳长公主府任何人任何恩情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母亲,为了封地,竟然不惜拿皇帝的话语来威胁她。 她自觉自己的心已经够冷,已经够坚硬了,可她当时还是被她刺到了。 之后,得知玉女像未睁眼,那个姑娘仍旧会死时,她是痛心的。 所以,当她得知南楚有一种灵药可以救她时,她犹豫了,最终还是选择答应和亲。 她实在是太怕欠别人什么,心存愧疚真的是一件令人窒息的事。 元宁公主缓缓拜别敬阳长公主府众人,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厚重的雅乐声中,元宁公主登入马车。 穆卿尘和明王世子一马当先,护送元宁公主的队伍浩浩荡荡自武定门而出,大周旌旗在前,南楚旗帜在后,迎风招展。 当礼乐声传来,围观众人一声声喟叹的声音响起时,褚恒悦拉着几人下了德福楼,挤在了人群前。 谢相容因着昨日拒绝了元宁公主的嘱托,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她跟随众人的视线朝远处望去,却与骑在马上,伴随元宁公主马车的穆卿尘目光相撞。 想到她可能已经得知前世种种,谢相容快速收回了视线。 谢相容正想着要不要将身子往后藏一藏时,元宁公主的车架已然到了跟前,缓缓停下。 银翘自马车下来,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径直走向谢相容。 “谢姑娘,公主问您可否送一送她?” 银翘小声说这话时,目光含着丝近似卑微的祈求。 谢相容一怔,她以为她昨日拒绝后,元宁公主该是会心生不屑,从而不会再亲近她…… 穆卿尘一副警告的眼神,似再说让她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一众百姓好奇的目光下,谢相容缓缓上了元宁公主的马车。 与谢相容想想的不同,元宁公主并未在意昨日的拒绝。 而是一派温和地拉着她的手道:“阿容妹妹,你昨日送我的画,我很喜欢,糕点药膳,我也都很喜欢。” 谢相容只以为她对她这番宽厚的包容是因为按照前世她会嫁给穆卿尘的原因。 是以,面对元宁公主的亲近,她心绪很是复杂。 元宁公主却不为所动,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阿容妹妹可是舍不得我?” 谢相容张了张嘴,想问她既然重生了为何还去和亲,而穆卿尘既然心仪她,又为何眼睁睁看着她远嫁。 大周现在没有再战之力,南楚在大周便几番挑衅。 到了南楚,她会被怎样对待可想而知。 可她又一边气元宁公主将自己重生的事和前世真相告知穆卿尘。 几番情绪纠缠下,眼泪便不自觉流了出来。 第66章 再陪我一程 谢相容泪眼朦胧、眼睁睁看着元宁公主轻柔地替他擦了泪水。 谢相容身子一僵,可元宁公主比她想象的还有耐心。 只听她温声道:“阿容妹妹放心,至多五年,我一定会回来的。” 谢相容眼眸微闪,她当然知道她会在五年之内回来,只是元宁公主这语气,怎么像是在说她是因为她回来一样? 元宁公主没看到她的异样,只从一旁又拿出之前那个小木盒递了过来,“阿容妹妹,木盒里的东西你得收着。” 谢相容见又是昨日银翘带去的那个木盒,刚要拒绝,就见元宁公主先是严肃了脸。 “阿容妹妹,你先听我说,我将这些东西交予你也是有条件的。” 谢相容见她如此,以为她要说嫁给穆卿尘的话,一时有些紧张。 可下一瞬,谢相容却觉得她心思太过狭隘,想错了元宁公主。 元宁公主将不大的木盒放在谢相容手里,郑重道:“阿容妹妹,我知道你出嫁的时候,我定还在南楚,这些东西,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 谢相容心里苦涩,元宁公主想让她当做嫁妆带去金阳王府,等她从南楚回来后,这些东西仍旧是归于她的不是吗? 她手掌着木盒,未动。 元宁公主接着道:“妹妹该是还记着我上次说过的话。” 谢相容抬眸看向她,就见元宁公主目色复杂。 “一则是阿容妹妹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不想把仅有的东西再留给将我当做争夺权势筹码的人。” 谢相容很明显感受到元宁公主语气冷了下来,她放轻呼吸,不接话,认真听着。 接着就听元宁公主继续道:“二则是,我给阿容妹妹说过,有人是有重生的机会的,只不过这个机会得来需要付出些沉重的代价。” 谢相容呢新汹涌不止,面上却是一副听故事的平静模样。 元宁公主看她一眼,眼眸微敛,继续道:“我想告诉阿容妹妹的是,不要急着做决定,或许哪天便会得知,之前的有些事,或许只是误会而已。” 谢相容不为所动,她与穆卿尘的相处,她切身体会过,有没有误会她比谁都清楚。 元宁公主见谢相容没反应,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她得知的信息里,前世谢相容会被人误会诋毁有她的原因,而这一世,再她阻止前,穆卿尘也传出了这样的话。 针对这些传言,她已经跟太后做过交易,后续太后那边会做解释。 可另一方,便在于谢相容嫁给穆卿尘后二人的相处问题。 二人是如何相处的,她只从穆卿尘嘴里听过一些只言片语,知道的不多。 但她知道的是,整个金阳王府应该都是对此事抱有恶意的。 可面对谢相容恶毒逃避,元宁公主却不知怎么开口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般做,会不会让他二人重复前世的悲剧。 元宁公主不敢赌,于是她决定暂时先不说这些事了。 她换了一种方式道:“阿容妹妹,我在京都信任的人不多,穆世子他们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这些东西阿容妹妹便当替我守着,不过你要是用得到的时候亦可随意取用,可好?” 她知道英国公府之后出了事,可具体何事,当时她在南楚也不清楚。 她虽然已经交代过穆卿尘一定要替她护着谢相容一家,可既然谢相容也是重生之人,她定也想替家人做些什么。 比起穆卿尘,她更需要这些东西。 谢相容想到前世二房出的事,呼吸不由一滞。 元宁公主接着道:“阿容妹妹,我离开大周前,就这一件事需要求你帮忙了,你不打算帮我吗?” 谢相容明显感觉到元宁公主换了说辞,却没多想,快速恢复情绪,接过木盒。 道:“好,我会替公主管理好这些东西。” 便是因着元宁公主再次和亲的大义之举,她也拒绝不了她。 更何况,元宁公主近来多次维护于她。 谢相容接过木盒后,以为她就可以离开了,毕竟马车似乎快要驶到城门。 可元宁公主却继续道:“阿容妹妹替我取一下头上发饰吧。” 谢相容只觉有些跟不上元宁公主的思路。 却见元宁公主叹息般一笑,“过了今日,我不知有多少时日才能在大周肆意骑马驰骋,我想出去骑骑马,阿容妹妹帮我换一下这一身礼服吧。” 相比之前的话题,谢相容应得很快,“好。” 等元宁公主换了一身修身骑马装时,车队已经驶出城门。 元宁公主喊停马车,穆卿尘过来查看,听元宁公主说想骑马,想也没想,就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 元宁公主上马后,又看向伸出头准备下马车的谢相容,“阿容妹妹再陪我一会吧,等会让人送你回来。” 原本打算就这么回去的谢相容一愣,不由看了眼穆卿尘。 穆卿尘调转马头,瞥她一眼,语气淡漠道:“可学会骑马了?” 谢相容摇了摇头,她也就学了那么几次,不可能跟上元宁公主的马,所以她其实根本没想骑马送元宁公主。 穆卿尘略一皱眉,似乎含着不满。 元宁公主笑道:“我带着阿容妹妹便是。” 穆卿尘看了眼一脸惊讶的谢相容,又询问般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元宁公主,见元宁公主似乎很想带着谢相容骑马。 他虽然不解元宁公主为何非要让谢相容陪她骑马。 可还是转身看着谢相容道:“元宁公主马术极好,稍后我安排人送你回来。” 见四周有巡视的人已经过来查看,谢相容不愿耽误时间。 可元宁公主骑的马比她还高,怎么上去成了问题。 穆卿尘见状,翻身下马,两手掐着谢相容的腰将她稳稳放在元宁公主身前,又迅速收回手。 元宁公主圈着谢相容靠在她身上,说了声,“阿容妹妹坐稳了”。 双腿一夹,马匹便飞奔了出去。 谢相容只觉眼前景色飞快往后移动,凌冽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 不一会,马匹便超过了在队伍前头的明王世子和闻璟等人。 大周送亲队伍是要送元宁公主离开京畿一带的,闻璟看了眼元宁公主身前的谢相容,略一蹙眉。 明王世子见元宁公主换了骑装,笑道:“元宁公主也太过不拘小节。” 第67章 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明王世子话落,与他并行的闻璟抬眼看去。 扬蹄驰骋的马背上,元宁公主的长发如黑色的绸缎,在微风中肆意铺展开来,与一抹秋香色的披帛相互交织映衬。 在宽阔广袤的官道上,两人一骑艳丽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闻璟的目光扫过元宁公主,最终落在贴靠在元宁公主怀里的那个少女脸上。 或是因为马匹行进的速度过快,或是因为风大,少女微缩着脖子,半眯着眼睛。 可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欢喜夹带着新奇的。 闻璟不由跟着舒展了眉眼。 超过打头的闻璟等人,随着元宁公主轻抖缰绳,马匹如离弦的箭般飞驰而出,带起一道飞扬的尘土。 明王世子见闻璟久不答话,轻笑,“听说闻世子亦是喜风雅之人,可是看上那个谢姑娘了?” 闻璟原本目随那抹远去身影的视线收回后,淡淡扫了眼明王世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闻璟浅笑:“谢姑娘温善有礼,又精通书画,景之自然心向往之。” 闻璟脸含憧憬的一番话,似是没有否认明王世子方才的问题。 明王世子侧目看了眼快要跟上来的穆卿尘,低笑一声,道:“小王也觉得谢姑娘和闻世子颇为相配。 “这谢姑娘淑娴柔善,闻世子醉心风雅,你二人若能结为连理,定是一段佳偶。” 明王世子说着看一眼目视前方的闻世子,道:“想来谢尚书定然也愿意让闻世子成为他的女婿。” 他说着见穆卿尘近乎与闻璟并行,略一停顿。 又接话,“只是听说闻世子的婚事有太后娘娘把持,就是不知这位谢姑娘能否让太后娘娘满足。” 明王世子说着自顾自地浅笑几声,“不过我听说这位谢姑娘近来和淮南侯府那位项小侯爷接触挺多的。 “听说他们之前在褚祭酒的生辰宴上一起救了一只猫,项小侯爷寻了她近三个月呢。 “如此说来,闻世子要面临的挑战似乎也不小呢。” 不待闻璟接话,明王世子又继续道:“不过小王在北周这些时日,多亏闻世子相伴。 “日后等闻世子大婚之时,小王一定遣人送来贺礼。” 闻璟没理会他方才一波挑拨是非之言。 侧目看一眼明王世子,言辞仍旧一片温华似水,“若有那一日,定然遣人告知明王世子。” 穆卿尘侧目,看着看向明王世子的闻璟,想到被他打发出去的项尚。 再想到谢相容对闻璟莫名的信任之感,只觉心头堵着一团气,呼不出来,咽不下去。 堵得他胸口闷疼。 明王世子似是注意到了脸色极差的穆卿尘。 也极其和善道:“之前就说到过,元宁公主出嫁后,穆世子便和奉国公府的苏姑娘定亲,不知定亲的日子可定下了?” 穆卿尘气势生冷,淡淡瞥他一眼,冷冷道:“明王世子这般关心我大周男子的婚事,不若在大周再待些时日?” 穆卿尘说着缓缓收回视线,“如此,定然能对大周礼仪有更加周全的认识。” “穆世子莫要误会,小王就是骑在马上无聊,又不能像元宁公主那样,脱了嫁衣换上骑装直接奔驰而出。 “只能在这里和两位北周最为优秀的世子,谈谈天,说说地了。” 明王世子看着穆卿尘,一副好脾气模样。 可话语中却隐隐指责元宁公主一个出嫁的公主,竟然任性地脱了嫁衣,私自骑马而去。 “明王世子若是觉得无聊,本世子可以陪你跑一程,也免得你看着元宁公主骑马酸得牙疼。” 穆卿尘听闻他话里话外指责元宁公主,语气比之方才更显冷冽。 “不不不。”明王世子摆手拒绝。 “比起赛马,小王更喜欢与二位世子说说话,好歹这些时日,我们时常相见。” 明王世子说着从善如流开启话题,“听闻北周几位皇子今日回归京都,小王未能与几位北周皇子相见,实在是一大遗憾。” 闻璟和穆卿尘同时侧目看向他。 穆卿尘未接话,闻璟淡淡道:“明王世子若觉得遗憾,今后有机会,可再来大周做客。” “若是有机会再来北周,于小王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明王世子接话接得从容。 之后,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随意接着话。 另一边,元宁公主载着谢相容已然驶离官道,向一座山道而去。 谢相容心里不由跟着一阵紧张。 虽然她确信元宁公主不会害她,可她一声不吭地突然变了道,且此时距离送亲队伍已然很远。 谢相容还是不由地抓紧了元宁公主衣袖。 “阿容妹妹放心,我就是带你去一个地方。” 元宁公主一手控制着马匹,马匹虽然行进在略显陡势的缓坡上,可仍旧速度不减。 因山涧顺下来的风太大,元宁公主说话时,近乎贴着谢相容的耳朵才能听清。 谢相容只觉一阵断断续续的话从元宁公主嘴里说出来,在她耳边过一遭,又被山风吹散。 她心里正纳闷元宁公主要带她去何处时,又听元宁公主继续道:“我想了想,还是得带你来看看,至少得让你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谢相容心里好奇的同时,不免生出几分来源于未知的不安。 元宁公主似乎感受得到她心里的不安,勒了勒缰绳,马匹嘶鸣几声,逐渐放缓速度。 “放心,我就是给你指一下,不会现在就带你过去。” 元宁公主解释了一句,又接着道:“之后若阿容妹妹自己想去,可以去看看。” 谢相容心里带着疑惑,却是没有问出来。 目光随着元宁公主的视线向远处看过去。 又过了约一刻钟,元宁公主勒停马匹,伸手指向远处,“阿容妹妹可知那边的福源寺?” 谢相容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出,只依稀能看出一座隐于山林间的寺院,偶有钟声传来。 谢相容只觉钟声传来后,在她心口荡开一层层涟漪。 她回头看着元宁公主点了点头,“知道,每年中秋前都会派发福袋。” 谢相容想起属于自己的那个福袋,被她偷偷放在了阿娘荷包里。 元宁公主又深深看了眼山道深处,淡淡道:“阿容妹妹有机会定要去一趟福源寺。” 谢相容心里一跳,从认识元宁公主开始,她就从未真正理解过她。 可她方才话语里那抹旷古深远的叹息又从何处而来? 第68章 共乘一骑 谢相容还未来得及问出心中疑惑,元宁公主便调转马头。 一边死看出她的心声:“阿容妹妹也不要问我什么,有些答案得你自己去探索……” 谢相容被元宁公主未尽的话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她听到了元宁公主那句飘散在风里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谢相容不免从认识元宁公主想起,想到她对自己莫名的宽容,想到她对自己隐隐的坦白…… 再想到元宁公主偶尔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复杂情绪。 谢相容只觉自己的思绪突然被搅动、搅乱了。 以至于连元宁公主何时催动马匹,马匹又接着驰骋起来都未能察觉。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们已经下了山,回到了官道上。 谢相容从未出过独自出来过这边,是以她一时辨不明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而京都又在哪个方向。 元宁公主看出她的疑惑,似方才那一幕未曾发生。 仍旧语气温和地给她指着方向。 元宁公主指完谢相容才惊觉她们早已脱离送亲队伍,跑向了另一条官道,也就是出了京都朝左的官道。 “阿容妹妹,坐稳了,我们现在去追送亲队伍。” 元宁公主说完,双腿一夹,马匹嘶鸣着朝远处奔去。 谢相容心里的疑团却是越来越大,所以元宁公主换了嫁衣,带她骑马,其实只是为了带她来看一眼福源寺吗? 呼啸而过的风声里。 谢相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公主,不知福源寺里有什么?” 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去看看,是与她二人重生有关的东西? 元宁公主久未接话,久到谢相容以为她不会接话了。 元宁公主突然道:“阿容妹妹去一次或许就知道答案了,我给不了你答案,也无法给你答案。” 元宁公主虽然回了话,但跟没回是一样的,谢相容压下心头疑惑,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 此时京都已入九月,虽是白日,可秋风刮在脸上,依旧生疼。 谢相容被风吹的眯着眼睛,低着头。 元宁公主似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马匹的速度突然降下来,“阿容妹妹,你坐我后面,抱紧我,风就不会吹到你了,好不好?” 谢相容自然拒绝,“不用的公主,我可以的。” 元宁公主堂堂皇家血脉,仍旧在沙场驰骋,奔赴边境,就是面对一点冷风而已,她受得住。 元宁公主拗不过她,继续催马前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谢相容和元宁公主率先抵达送亲队伍要送到的地方。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以穆卿尘、明王世子、闻世子为首的队伍缓缓走近。 队伍停下后,修整片刻,元宁公主看向谢相容,“等会让银翘送你回去。” 银翘猛地抬头,看了眼元宁公主,复又低下。 谢相容没错过银翘的神情,抿了抿唇,却是不知说什么。 若是让银翘跟着元宁公主继续走远,那她怎么回去都是个问题。 这时,穆卿尘缓步走过来,“我让陌寻驾了马车,还得一会时间才能到这里。” 他说完又看向元宁公主,“还是让银翘跟着你吧。” 谢相容明显看到银翘眼里有光亮闪过。 她不想参与他二人的讨论,反正她也做不了决定,只好看向送亲队伍,想着谁能顺道带她回去。 她从前世就知道穆卿尘是要送元宁公主到边境的,至于银翘,她是元宁公主的侍女,自然得跟着元宁公主。 可谢相容看了半天,竟然没看到一个前来送元宁公主的京都贵女、皇家郡主。 谢相容想到那个依旧雍容华贵的敬阳长公主,现在只觉她是个分厂狠心自私的母亲。 便是元宁公主的已满十五岁的弟弟和已有十三岁的妹妹也没有来送元宁公主。 她不由回想前世敬阳长公主府众人出现的场景。 敬阳长公主与杭贵妃亲近,后来似乎是支持杭贵妃之子,可元宁公主的弟弟妹妹她却没有什么印象。 谢相容回想着这些,逐渐远离了元宁公主和穆卿尘所在的位置。 秋日叶落,长亭外的树梢上枯黄的树叶尚未落尽,为风一吹,呼啸着、打着旋儿落下。 今日虽是元宁公主出嫁的日子,可无论是南楚使臣还是大周送亲队伍,无一人脸上挂着喜气。 南楚使臣脸上带着倨傲,送亲使臣脸上挂着勉强。 “稍后,我让人陪你先在这里等会,陌寻带来的马车还得一会儿才能抵达,至于银翘,还是让她跟着元宁公主吧。 “她比你更需要银翘。”穆卿尘不知何时走过来,突然道。 谢相容皱眉,他这话说的好像是她提出让银翘送她回去似的。 可这种情况下,谢相容不想与他争辩,敷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穆世子告知。” 穆卿尘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谢相容言语间的疏离。 想起谢相容前两日还因为印章的事祈求他不要告知谢二老爷,可今日却突然疏离下来。 穆卿尘不解,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 因为谢相容只答了他一句话,就转头看向了不远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尤其想到明王世子说闻璟与谢相容颇为般配的话,心里的不舒服就越加明显。 公主出嫁,每一程都是有相应吉时。 不过歇息片刻,元宁公主该回到车架,换回嫁衣,做回和亲的元宁公主了。 元宁公主先上马车将小木盒拿下来递给谢相容,然后又给她披上一件披风。 谢相容不知为何,还是喉头一哽,红了眼睛,“公主到了南楚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元宁公主轻笑。 穆卿尘送着元宁公主离去,而银翘却是耷拉着脑袋跟在谢相容身边。 这时,闻璟朝着谢相容走来,不如我载谢姑娘回城? 谢相容看了眼红着眼睛的银翘,想了想,没拒绝,“银翘,你去侍候元宁公主吧,我跟着闻世子回去就是。” 银翘想着自家公主的话,神色有些犹豫。 “银翘,元宁公主比我更需要你,快去。”谢相容催了一遍。 闻璟也跟着道:“银翘姑娘去追和亲队伍就是,我定会将谢姑娘安全带到京都。” 银翘心动后,朝着谢相容拜了拜,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闻璟先翻身上马,然后朝着谢相容温和地伸出手,将谢相容拉到马上,然后一手虚环着谢相容。 第69章 同乘 银翘走后,闻璟扶着谢相容上马。 就在谢相容以为闻璟也会上马时,却听闻璟温和道:“谢姑娘抓稳马鞍。” 谢相容低头看去,却见闻璟握着缰绳,立于马侧,并没有上马的意思。 他在旁侧,说完后就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去。 谢相容意外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此地距离京都距离尚远,闻世子还是上马吧。” 好歹是堂堂荣国公世子、太后侄孙,怎能为她牵马,更何况,身旁还有好些人瞧着呢。 “无妨。”闻璟目不斜视,依旧声线温润,“我方才骑了一路的马,此刻正好想走走。” 元宁公主方才带她骑了马,下马的时候她似乎心有余悸。 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想这么安静地走走而已。 见他如此,谢相容便也不坚持,恰好她有些话想要问他。 此刻迎亲使臣早已没了踪影,而送亲大臣也已走远,闻璟本是受明王世子之邀才陪送过来,很快官道上便只剩二人。 “不知闻世子可曾听说朝堂有意让我大舅舅填补工部侍郎的空缺?”谢相容问闻璟。 她也是方才从元宁公主口中得知。 闻璟回头看她一眼,眼里似有诧异。 “有听说过。”闻璟答道:“匪寇案和传言一案后,朝堂就已经在挑选工部侍郎的合适人选。” 闻璟顿了顿,继续道:“也是几日前,霍首辅提议邀请你大舅舅填补工部侍郎的空缺,陛下没有拒绝,允准了。 “圣命这几日便会有人送去江宁,这一回,你大舅舅怕是拒绝不得。” 谢相容看向她。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因为她外祖父的特殊身份,加上朝堂内部逐渐汹涌的权利斗争。 他们需要像郑家这样的世家来缓和斗争。 这是前世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谢相容不禁想到前世实际导致二房悲剧的杭贵妃一党,以及两年前提议让阿爹做礼部尚书,而今又将外祖一家拉入朝堂的霍首辅。 那么,前世他们一家以及外祖家的覆灭,是否与霍家亦有关联呢? 且前世因着京都罕见遭遇水患,查出来得知工部有人贪污修整河道的款项。 当时整个工部都被问责。 谢相容不禁有些担心。 她又问闻璟,“不知朝堂让我大舅舅何时到任?” 景泰帝既然已经决定让大舅舅做工部侍郎,那大舅舅便不能像早些年那样朝堂做样子,他们也跟着做好面子功夫。 大舅舅才学自然是没得说,可他到底没有经历过官场,谢相容不想让大舅舅成为他们权利争夺的牺牲品。 闻璟虽有几日未曾与谢相容相见。 可因之前几次短暂的交流,谢相容待他似有信任在,她此刻很信任的问话,让闻璟听得颇顺耳。 回答她的问题,语气也是格外温和耐心,“此时已近九月,你大舅舅到任后得熟悉今年工部事务,不过晚一些也是没关系的。” 至少他有能力让他可以晚些到任。 谢相容听懂他的意思,不免眼睛一亮,“那可否让我大舅舅明年开朝再到任?” 她想让大舅舅避开此次京都水患。 再者,此次京都水患后,外祖母病情加重,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不想在此期间,将大舅舅一家也困在京都。 “此事谢姑娘可与谢尚书商议过?”闻璟问完又与她解释,“谢尚书知晓此事后,定然有往江宁送信。 “且若是你大舅舅年前熟悉一番工部事务,年后更容易上手。” 谢相容一怔,阿爹是何打算,她尚不知,大舅舅提前到任的好处她也清楚。 可比起因不熟悉工部事务遭遇麻烦,她更不想让大舅舅被牵连进工部贪污案。 闻璟见她迟疑,便道:“谢姑娘可回去与谢尚书商议一二,之后若还是坚持让你大舅舅年后到任,亦可来寻我。 “不过,此事需要早早有个章程,不然陛下那边无法交待。” 谢相容感激地点头道谢,“如此,我先替大舅舅谢过闻世子。” 想及闻璟也是太后一党,背后支持着宣王府,以及不知哪个年幼的皇子。 谢相容状似无意解释道:“我外祖母近来身子不适,我正在替她寻药,我想在我大舅舅进京之前,先治好我外祖母的病。” 闻璟了然,谢尚书之前就曾告假去江宁探亲,此事他也是知情的。 谢相容的话问完,见已经走过很远,而穆卿尘所说的马车仍旧没有踪影。 看着闻璟步履从容地踏在马路上,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是以,谢相容主动开口道:“闻世子已走了很远了,还是上马吧。” 闻璟抬头看去,见谢相容神色诚恳,眼眸微动,勾了勾唇,停了脚步。 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共乘一骑,于礼法上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是以最开始闻璟便守了礼数。 闻璟先将缰绳交给谢相容,接着翻身上马,然后接过缰绳,顺势虚环着谢相容。 秋风裹着凉意吹过。 谢相容虽有前世记忆,可她前世也只与穆卿尘有过接触,如此与闻璟身躯相贴,她还是不由红了耳尖。 闻璟晃动缰绳,驱马前进,一边垂眸看着怀里少女微红的耳尖,几缕青丝垂在脸颊旁,更添几分娇俏,眼眸微动。 闻璟随意道:“听闻谢姑娘在学医理,不知学得如何?” “还在认药草穴位,看医书。”谢相容答的简单。 因为她想起自己想学医理的初衷是为了外祖母的身体,可按照她现在的学习进度,显然是不可能有任何帮助的。 而她现在寻的神医及灵犀虫都还没有线索,不免有些忧虑。 “荣国公府亦有自己的供奉府医,医术尚可,谢姑娘若是需要,我可遣他去一趟江宁。” 闻璟看出她的心急,安抚般开口。 二人从医理说到画作,又说到吃食,早已没了之前的尴尬不适。 身下马匹虽未跑起来,可比起牵着马走时,已经好了很多。 如此,不过片刻,他们便遇到了迎面过来的陌寻。 陌寻骑着马,身后跟着一匹马,看着同乘一骑的二人,神色微怔。 第70章 遇乱 陌寻原是按照穆卿尘的要求折返回京都驾了马车出来。 可谁知刚出了城门,遇到打猎归去的宣王府二公子,周景适纵马狂欢,引得其中一匹马发疯。 因此冲撞了马车,导致马车摔下陡坡,马匹也受了伤。 周二公子态度嚣张,一直指责是他没有驾好马车,他又担忧这边谢相容会等不及,无奈之下,只好找其中一位公子借了马先牵着过来。 可远远过来他就看到二人一个抬头,一个垂眸,相谈甚欢。 此刻,走近一看,陌寻只觉方才受伤的地方疼得更厉害了。 谢相容从披风飘散出来的披帛与闻璟雪青色的衣摆相缠绕,随风舞动。 二人靠得极近,谢相容的发丝更是贴合在闻璟身前。 昏黄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映出一幅温馨而浪漫的画面,如同画卷一般美丽动人。 陌寻突然觉得自家世子有些自作多情,可一想到世子对谢相容不同的态度。 他还是停了马,下马后抱拳施礼态度极好道:“抱歉谢姑娘,方才驾着马车出城门时遇到些麻烦,马车损坏了,因此来迟。 “还请谢姑娘恕罪。” 陌寻说完指向一旁马匹,“不过我另带了匹马过来,谢姑娘可换乘这匹马。” 陌寻语气诚恳,如此,他也算完成了世子的嘱托。 谢相容看了眼陌寻衣袖上沾染着的血迹,还是关心道:“陌侍卫可是受伤了?” 陌寻似乎没有料到谢相容竟会关心他,毕竟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因为保护世子,而让她受到了惊吓。 且后面因为世子的原因,对谢相容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于是,陌寻怔忪片刻后,才回话,“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陌寻说着看了眼盯着他一言不发的闻璟。 宣王府有太后支持,又有荣国公府在后,也难怪那么嚣张。 就因为马车外没有金阳王府的标志,便说撞就撞,事后还反咬一口。 闻璟注意到了陌寻眼里的敌意,淡淡开口,“不知莫侍卫遇到何事了?竟让马车直接损毁。” “就是遇到了些麻烦,这才耽搁了。” 周二公子闹出的事态不小,此事这会或已传遍京都,他没有必要给闻璟解释。 于是陌寻看向谢相容,毕竟他的任务是将她安全送回京都。 谢相容想了想,看着陌寻问道:“陌侍卫可还要跟着追穆世子?” “是。”陌寻答道:“世子让我驾车先送谢姑娘回英国公府,再去追他们。” 谢相容垂了垂眼眸,虽然知道穆卿尘是替元宁公主做这些,毕竟她是被元宁公主带出京都的。 可她莫名不想欠他什么。 于是,谢相容开口道:“我这般回去便是,我五哥他们在城门那边等我,陌侍卫直接去找穆世子便是。” 见陌寻手臂上还在渗血,谢相容摸出荷包里的药瓶递给陌寻,“陌侍卫处理一下伤势再去吧。 “还请陌侍卫替我向穆世子道谢。” 陌寻哑然,往日他见谢相容并不喜他家世子靠近,以为她在乎礼数,可现在看来,之前他也是看错这位谢姑娘了。 不过这既是谢姑娘自己的选择,那他便不会干涉。 陌寻接过药瓶到了谢,便倾身上了马。 陌寻走后,闻璟催动马匹,二人继续朝着京都走去。 临近京都,官道汇合之处,突然听到另一条官道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身下马匹受惊,开始踢踏着四蹄,摇晃着脑袋。 谢相容今日骑了太久的马,此刻双腿发僵,想要稳住身子,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闻璟见状,微微贴紧她,一条手臂也跟着微微收拢。 知道她之前经历过匪寇,此刻心里害怕,便安抚道:“谢姑娘放心,这里距离京都已不足二里,不会有匪寇出没。” 闻璟说着先勒停马匹,转头看向另一条官道。 不一会,有两人赛马般疾冲了过来,带起一阵沙尘。 见到闻璟,二人立即勒停马匹,跟着转了几个圈,驱马走近。 看清来人后,谢相容呼吸一紧。 这二人皆是景泰帝的皇子,此次南楚使臣进京前,便被景泰帝派出了京都。 而其中一人,便是杭贵妃之子,楚王周景凛。 前世在景泰帝本就怀疑阿爹的情况下,主导春闱舞弊案的人。 而另一人则是皇后次子赵王周景然。 皇后一党和杭贵妃一党向来水火不容,他二人碰到后,在路上赛马想追,谢相容一点都不惊讶。 怕楚王看出她眼里的冷意,谢相容微微低了头,索性按理她是不认识他们的,也不用管什么礼数。 闻璟见二人靠近,在马上半倾身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谢相容也跟着半施了礼,却是将头垂的更低。 “闻世子可是去送亲了?”楚王驱马走了一圈,才开口,“本王听闻近来京都事务繁忙,闻世子竟还有空在这里私会佳人?” 楚王说着低头看向谢相容,“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坐在闻世子的马上,得闻世子相护。” 谢相容心里一紧,宽袖下的手不由暗暗攥起,头也跟着越垂越低。 若是让楚王得知今日是她,她不知他是不是会借机给阿爹打上太后党的标签。 大舅舅也将进京都,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家人再经历前世一切。 谢相容心里隐有悔意。 早知她就让陌寻走的时候,将那匹带来的马留下,她好歹也能应付一二。 闻璟看出谢相容排斥,抬起一只手臂,宽大的袖子瞬间遮挡住了谢相容。 谢相容心里一松的同时,就听闻璟开口道:“陛下这会定然等着二位殿下,二位殿下事忙,景之便不耽误时间了。” 闻璟声音平和温润,可语气却是强硬的。 身为荣国公世子,便是楚王,也不敢强硬地要求他做什么。 赵王鄙视地看一眼楚王,扫了眼被闻璟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谢相容,无甚兴趣地摇了摇头。 对他们来说,显是杭贵妃一党的威胁远大于太后一党。 是以他聪明的没有开口,也没有上前。 得罪闻璟,便是得罪太后荣国公府,以及太后一党,为了看一个女子,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偏偏楚王不依不饶,高声道:“太后娘娘一直心忧闻世子的婚事,可眼下,闻世子是要金屋藏娇吗?” 第71章 这个险不能冒 谢相容蹙眉,隐于宽袖下的手掐入手心,骨节因用力逐渐泛白。 她对楚王也不算太过陌生。 前世她与穆卿尘成亲后,除了周景适屡次挑衅穆卿尘,还有楚王在穆卿尘不在京都的时候常常骚扰她。 穆卿尘请旨要去接元宁公主那日晚宴后,她在殿门外等穆卿尘。 楚王强行将她拉远,说穆卿尘将元宁公主接回来后,会与元宁公主再续前缘,说让她以后就跟了他。 言语间不乏侮辱打压,手更是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还是路过的闻璟将她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那个时候,宣王府已经落败,荣国公府也已经在走下坡路,他们离开宫里的时候,楚王还在指着闻璟放狠话。 而后,她在宫门口谢过闻璟,辞别他后又在宫门外等着穆卿尘。 结果就是那一日,她从里到外都是一场笑话。 而此时的荣国公府尚是顶尖世家,便是皇帝最为宠爱的楚王也不敢轻易得罪。 闻璟淡淡的目光扫过楚王,“楚王殿下此次奉命治理河道,不知可达预期?” 谢相容耳尖一动,楚王奉命清理河道?他清理的是哪些河道? 难不成前世京周因为河堤坍塌,水淹京周数城,近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是因为楚王贪墨了修缮河堤的银子? 谢相容想着,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闻璟察觉到谢相容的异样,暗暗垂眸看了眼她,箍着她的手臂隐隐收紧,似在安抚。 楚王听到闻璟的话,眯眼看了眼闻璟,又深深看了眼被闻璟挡着的谢相容,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既如此,那本王便也不打扰闻世子的好事了。”赵王见状,勾唇一笑,朝闻璟抬了抬手,也跟着策马离去。 楚王和赵王及其侍卫的队伍扬起一阵沙尘后,渐渐远去。 闻璟安抚着身下不断踢踏着脚步的马匹,仍旧拿袖子挡着谢相容的脸,直至灰尘散去,才放下手臂。 见谢相容脸色不对,倾身关切道:“刚刚可是吓到谢姑娘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传出什么闲话的。”闻璟说完,又看着谢相容保证道。 他温和的气息若有似无擦过谢相容的耳际,谢相容耳边一痒,不由回头。 只这一回头,二人因近似呼吸想闻。 谢相容率先转过头,松开手,问出疑问,“闻世子可知楚王殿下奉命清理的是哪几条河道?” 闻璟未答话,却是一手执起谢相容的手,又轻轻掰开,替她揉着手心掐出的深深的月牙。 闻璟轻柔的柔过谢相容的两只手后,见手心并未破皮,才道:“下次即便再紧张,也不要再掐自己。” 闻璟的声音太过柔和,谢相容心头一跳,缓缓将手从闻璟手里抽出来,略低了低头。 她虽然一直感念于前世闻璟替她解围,可因闻璟牵涉党争,成则更加显赫,可若败了,那新帝即位,定是要清理整个荣国公府。 前世她出事前,太后已然病重,若非惦记着太后,景泰帝早已拔除宣王府和荣国公府。 这一世,她身后还有很多要保护的人,她不想因此被景泰帝惦记上。 闻璟盯着她泛红的耳尖,并未多想。 他替她拢了拢披风,一手握着谢相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若是累了便在我怀里靠一会吧。” 闻璟说着便催动马匹向前行去。 谢相容只觉身后与她紧贴的闻璟浑身滚烫,连带着闻璟揽着的腰部也开始泛热。 就在她以为闻璟不会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时,闻璟缓缓开口。 “陛下疼宠楚王,便是让他们离京历练,楚王分到的也是京周的几条河道。” 闻璟说着叹了口气,“可据我所知,这些日子,楚王不知去了何处游玩,根本不在京周。” “楚王拿着用于修缮河道的款项到处挥霍,等来年夏日,京周恐会遭遇洪涝灾害。” 谢相容张了张口,一句“不用等到来年”差点脱口而出。 谢相容紧急咽下要说出口的话。 想了想,略显担忧道:“若是今年就发洪灾怎么办?” 谢相容想着自己来京都不过两年,而这两年,每年九月份都会有连续几日的大雨。 虽然前两年并未发生洪灾,可她担忧今年也是合理。 闻璟怔了怔,似乎思考了一会,才接话:“谢姑娘莫要担忧,大周建国五十多年,京都还从未发生过洪涝灾害。” 谢相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单纯说出来不会有人信。 可今年的洪灾漫布京都,雨最大的那晚,连京兆尹衙门都给淹了,不少牢里的囚犯被淹死。 等到了第二日,京都到处都是淤泥和被水冲过来的树枝尸体。 若非暴雨过后京都迅速降温,一场瘟疫定然避免不了。 穆卿尘那里有洪先生他们在,多少可以从南地购买一些粮食到京都。 可京都这边,本身还是需要进行防洪的。 谢相容想着,状似无意道:“往年没发生过,便能保证今年也不发生吗?” 闻璟垂眸看向怀中少女,见她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可她自己却似未注意到。 闻璟不由心底泛起疑惑。 他自然知道楚王修整河道是假,期间压榨工人,拒发工钱,甚至白天黑夜两班倒地让劳工加筑离京都较近的西水河。 对于其他的河道,他连派人过去查看都没有,更别说由他亲自督促修整河道。 证据他都有,可若是由他来揭开这件事。 无疑是荣国公府公开向杭贵妃一党宣战。 碍于景泰帝对杭贵妃母子的宠爱,那么河道修整若是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 景泰帝会不会处理楚王另说,可他定会因此让杭贵妃一党牵制荣国公府,从而对太后不利。 这个险他不能冒。 而若是因为楚王贪墨修缮河道的银子,而导致京都发生重大灾祸,那么便是景泰帝要保楚王,怕是百姓都不依。 谢相容见闻璟长时间没有接话,不由回头看去,“将这件事禀告给陛下是不是会给荣国公府带来麻烦?” 第72章 会如谢姑娘所愿 闻璟揽着谢相容的手紧了紧,垂眸看着谢相容尽量隐藏的忧虑。 眼眸一暗,开口道:“谢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闻璟说着定定看着谢相容,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变化。 他眼睁睁看着谢相容原本忧虑的神色逐渐悲悯起来。 到底是荣国公府尽心培养的接班人,不过瞬息便察觉出不对来。 南楚使臣刚走,如今的朝堂,乱象四生,几位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加上还有打着复兴前朝口号的乱党,京都可谓暗涌不断。 为了所谓利益,朝堂内部或是京都世家,是敌是友皆看是否利益冲突。 更有甚者,有人为了所谓利益,陷害同僚,收受贿赂,拿百姓的命去争利益。 闻璟想到这里,垂眸又看向他问完话后不发一语的谢相容。 二人此时距离京都城门颇近,闻璟便直接勒停了马。 看着谢相容问道:“是不是有人想要毁掉堤坝,借机做些什么?” 闻璟隐隐觉得谢相容方才的话里隐含着什么重大事项,若是此事恰与楚王有关,那么借此直接扳倒杭贵妃一党也不是不可能。 谢相容感受到闻璟手臂上的力道明显加大,她不由微微动了动身子。 回眸看了眼闻璟,却见闻璟一双眼黑沉沉的,丝毫没有往日的温润。 闻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松开手臂虚环着谢相容的腰肢,眼里重生弥漫上温润的神情。 他低声道歉:“抱歉,谢姑娘该是知道荣国公府如今的处境,遇到这些问题,我不得不严谨一些。” 谢相容见他没有再多问,也跟着缓和了神情。 她已经想到怎么给闻璟解释了,于是开口道:“闻世子谨慎些是应该的,是我考虑不周。” 接着谢相容道:“不知闻世子可曾听闻我们一家从江宁探亲回京时在冯翊县的遭遇?” 闻璟眼眸微闪,那些日子穆卿尘打着调查乱党的名义日日遣人调查谢尚书一家。 而他作为协助清查乱党的人,自然也会派人去冯翊县调查一二。 谢相容见状便得知他是知情的。 她动了动身子,道:“此地离京都城门已然不远,我和闻世子边走边说?” 正好她今日骑马时间太久,又不好真的靠在元宁公主或是他怀里,整个人僵着身子,此刻腰腿都有些发酸。 闻璟见谢相容不似生气,便应了声,率先下马又扶着谢相容下了马。 落地后谢相容跺了跺脚,稍稍舒缓腿部僵麻。 率先开口道:“闻世子该知我阿爹和五哥原本定的路线便是走楚王殿下他们方才来的那条官道。 “后来却是改变主意绕了较远的那条官道。” 闻璟不知她要说什么,只一派温和的跟在一旁听着。 “闻世子或许不知,那几日我噩梦连连。”谢相容看了眼闻璟,继续道:“梦到我们一家四口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匪寇,一家四口无一幸免。 “是以我才央着阿爹改了路线,又拉着五哥做了不少弩箭雇佣了武夫护送我们会京都。” 谢相容说着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后怕,“虽然后来我们还是遇到了匪寇,好在提前做了准备,又有穆世子及时襄助。 “这才让我们一家躲过了灾祸。” 谢相容这番话半真半假。 不过做梦的事情穆卿尘也知道,那么为了京都周边的百姓,她只好再骗一次闻璟。 虽然她知道他一心为了宣王府及荣国公府的利益,或者在办事的时候会夹杂着算计。 可她知道,他心底还是关心着百姓的。 闻璟听完谢相容的话,眼睫微颤,语气却很是平常,“谢姑娘的意思是你梦到了京都入了九月会发生洪灾?” 谢相容未有迟疑,点了点头。 怕闻璟还会有别的顾虑,她接着道:“我做噩梦的事,我阿爹阿娘他们都知晓,之前去相国寺便是为着这个。” 说完想到穆卿尘,她又道:“这件事穆世子亦知情。” 就是他根本没信她而已。 谢相容虽然知道元宁公主亦是重生之人,可前世京都发生洪灾时元宁公主已然出嫁。 她不确定元宁公主会不会为此提前做些准备,她又不敢找元宁公主问,只好侧面求助闻世子。 闻璟在听到穆卿尘也得知她做噩梦的事后,回过头看向她,“那穆世子可知今年京都会发洪水的事?” 谢相容迟疑一瞬,还是实话实话道:“不算完全知道。” 闻璟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谢相容解释:“前些日子,我让人去南地买些粮食,运回京都以做准备,这件事被穆世子查到了。” “谢姑娘当时没将实情告知穆世子?”闻璟疑惑。 谢相容微垂着头摇了摇头,他根本就不信她,她说了也没用。 可这件事关乎着京都几万百姓的生存安危,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时,闻璟突然开口,“谢姑娘不让郑大老爷年前到任,是否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闻璟边走边注意着谢相容的神情。 心里却已然大致明白。 她说的话大概是真的,担忧百姓是真,担忧她舅舅会因此受到牵连也是真。 既然工部的人会受到牵连,也就说明她梦里的洪水不仅发生在京周,便是京都也有被波及到。 京都护城河由工部水利司衙门负责,若是京都受灾,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便是工部。 已然说到这个地步,谢相容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谢相容见闻璟似乎权衡着什么,心里不由跟着一紧,她怕闻璟也想穆卿尘一样不信任她。 或者按照闻璟的聪慧,他定然已经判断出若是发生洪水,会有哪些地方受灾,亦会有哪些人受到牵连。 若是他一心为宣王府和荣国公府谋利,那么…… “谢姑娘不妨多信我几分。”闻璟想通后看着谢相容道。 谢相容心头一松,回头看去。 就见闻璟依旧飘飘然如谪仙入世,便是这般走着,也是矜贵从容,未失了风度。 闻璟含笑般保证道:“我虽不能完全按照谢姑娘的意思去做,可我也会提前考察,暗地里做些准备。 “至于郑大老爷何时到任,我想会如谢姑娘所愿。” 第73章 最好的五哥 因着前世的关系,谢相容对闻璟还是有几分莫名的信任。 闻璟做了保证后,二人又说了基础细节,便看到谢相寒远远从城门迎了出来。 谢相寒原本在国子监,今日并未休假到安定门大街上看热闹。 这会迎了出来,定是阿娘见她长时间没有回府担忧下菜让人喊了五哥出来找她。 谢相容顿时心里一阵自责。 “阿容,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没有受伤?” 谢相寒看到谢相容,驱马赶过来后便翻身下了马,拉着谢相容问个不停。 谢相容看到自家五哥,与闻璟独处时的那抹不自在随之风散。 为了安谢相寒的心,谢相容忍着疲累,轻快地转了个圈。 “五哥,我没什么事。”她先安抚着答了句,接着解释道:“元宁公主他们离开后,是闻世子带我回来的。” 谢相容的本意是想告知谢相寒她比送亲使臣归来晚的原因。 可显然谢相寒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 谢相寒原就对莫名将自己妹妹带走的元宁公主心里怀怨。 这会听谢相容说元宁公主将谢相容带走后,根本就没考虑她如何回来,而是将她丢给了一个男子。 不管闻世子多么优秀,长得多么好看,他总归是个未婚男子。 虽然谢相寒之前想过闻世子与谢相容相配的可能,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允许谢相容未定亲的情况下与一个男子共乘。 他自己也是男子,又怎会不知道两人同乘一匹马,二人靠的有多近。 可不管怎么说,元宁公主将谢相容丢下后,都是闻世子将她带回的京都。 谢相寒本就不是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他要说的话不过片刻,似乎就展现在了那张表情精彩纷呈的脸上。 “多谢闻世子带我妹妹回京。”谢相寒冲着闻世子深深躬了躬身。 起身后又一脸诚恳地看向闻璟,“闻世子,我家妹妹尚未及笄,亦未定亲,还请闻世子莫要将此事告知旁人。 “免得坏了我妹妹的名声。” 谢相容看着一脸诚挚的谢相寒,双眼一酸。 五哥看似神经大条,可在她的事情上,一向是极细心的,也是极大胆的。 换做往日,他定不会这么和闻璟说话。 闻璟一张脸如春风般温和,笑着看着谢相寒,“谢五公子放心,今日之事景之定不会告知第三个人。” 谢相容一家因她外祖家的关系,牵连前朝,身份特殊,他自是有顾虑的。 是以,在谢相容他二人共乘前,一直是他牵着马。 他可以确定的是前去送亲的大臣都未见到他二人同乘。 便是见到他二人同乘的赵王等人,顾忌着荣国公府也不会多言,现在麻烦的就是楚王会在背后搞什么动作。 不过经过方才与谢相容的交谈,他已经知道怎么让他闭嘴了。 这个时候,是最为敏感的时候,他也不会给荣国公府招惹麻烦。 得到闻璟的保证,谢相寒又冲着闻璟深深揖了一礼。 闻璟含笑的眼眸一直暗暗审视着谢相寒,见到谢相寒对谢相容的在乎,他不由眼眸微微一暗。 这时,谢相寒的小厮九奚驱着马车缓缓靠近。 谢相容再次向闻璟告了谢,又道了声,“之后便劳烦闻世子了。” 闻璟含笑点头,承诺尽在不言中。 谢相寒虽有疑问,却未多问,只催着谢相容上马车,“阿容,快上马车,阿娘在家里担心坏了。” 谢相容再次冲闻璟点了点头,抱着元宁公主留给她的小匣子上了马车。 之后九奚驾车,闻璟和谢相寒骑马随行。 进了城门后,闻璟的侍从寻来,闻璟落后一步与他说话。 谢相容趴在窗口和谢相寒说着话,未曾料到回府修整片刻又出府的周景适会径直走向他们。 “谢姑娘,之前请你给我作画,你说要给元宁公主作画,眼下元宁公主已然出嫁,不知谢姑娘可否给我作一幅画呢?” 周景适驱马走近后,趴在马背上,垂眸盯着谢相容,眼里满是邪肆笑意。 “周二公子,我妹妹刚回来累坏了,不方便作画。”谢相寒第一时间往马车靠了靠,挡住谢相容。 周景适见状便收了脸上笑意,缓缓直起身,一脸不耐地看着谢相寒。 “本公子又没让你妹妹现在替我作画,谢五公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周景适说着微微眯起眼睛,“还是说谢五公子根本就不想让谢姑娘替我作画呢?” “不知本公子可曾得罪过谢姑娘,或者是谢五公子,让你二人对我避如蛇蝎呢?”周景适说着侧身看了眼露出小半张脸的谢相容,又看一眼满脸警惕的谢相寒。 周景适眼里散发着狠意,谢相寒半步不退。 且不说之前在金阳王府的别院,谢相容差点被周景适欺负。 虽然当时周景适喝醉了酒,且是被人引过去的,但万一哪天周景适突然想起那日是谢相容了呢? 再者,周景适本身极好女色,时常流连风花雪月之地。 又是太后捧在手里的金疙瘩。 万一他因此欺负谢相容,他们便是找陛下都不能替他们寻个公道。 谢相寒自然不想让周景适注意到谢相容,在周景适逐渐不耐的神情下,更加坚定地护在谢相容身前。 终于,周景适耐心耗尽,扬手让自己的侍从上前,“将谢五公子请到一旁,我与谢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眼看侍从上前,谢相寒就要抬手反抗。 “不知周二公子需要已付怎样的画作?”谢相容开口。 接着无视谢相寒阻挠的视线,不等周景适接话又解释了一句,“之前已经答应要替一些姑娘们作画,还有几幅画未做完。 “之后,我会替周二公子作一幅画让人送到宣王府,可好?” 她无法也不会再看着五哥因她被周景适牵连。 周景适听见谢相容的声音,似乎心情瞬间变好了。 他又微倾了倾身,语带调笑,“谢姑娘又未曾近距离看过我,怎知道画的是不是我呢? “你既要给我作画,是不是要先看看我长什么样子,然后再对着我作画吗? “还是说你方才的话只是在敷衍我呢?” 第74章 恶人先告状 听着周景适话语里隐含的威胁之意,谢相容头皮一紧。 虽然她知道后面宣王府会落败,可这个时候的宣王府绝对不是他们可以得罪挑衅的存在。 微微压了压心底的火气,谢相容温声道:“只要周二公子说了对画作的要求,我定为周二公子作一幅满意的画作。” 谢相容说着抬眼看了眼周景适。 他的样子,她无需再看,早已因厌恶恨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可因着这一眼,周景适微微眯眼,盯着谢相容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谢姑娘呢?” 这话倒不是他的搭讪之言,而是谢相容方才身上流露出的一种气势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谢相容闻言心里突突起跳,他认出她了吗? 面上平静从容道:“之前在登泰楼与周二公子见过两面。” 谢相寒原本也提着心,见周景适因谢相容的话稍稍舒缓了眉眼,话里也没了方才的怀疑,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我确实与谢姑娘在登泰楼见过两面呢,可仅两面谢姑娘便记住我的样子了吗?” 周景适话语中有明显的调笑意味。 谢相寒蹙眉,谢相容神情不变,从善如流,“周二公子龙章凤姿,想来有不少人记着周二公子。” 谢相容这话说的含糊,可也在理。 周景适在京都混迹于四方,又向来嚣张霸道,无论男女,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想不认识他都难。 周景适没听出谢相容的言外之意,似被她的话语取悦,笑道:“如此,我便允了谢姑娘的意思。” 周景适似乎也未想起自己在紫阳山的时候就曾阻拦过谢相容。 谢相容心里稍一松,就听他话音一转,“可若谢姑娘的画令本公子不满,那又该如何呢?” 因周景适阻拦,谢相容乘坐的马车停在路中间时间过长,早已有不少百姓抱怨的声音响起。 周景适充耳不闻,或者根本不在意。 可谢相容还是要考虑英国公府及阿爹的名声,不想因此让阿爹被御史弹劾。 她刚要接话,与砚清说完话的闻璟驱马驶近。 “你将谢姑娘的马车拦在这里作甚?” 闻璟过来后见拦马车的周景适,想着陌寻离开前未尽的话语,说出来的话便带了指责意味。 “表哥还真是次次都能及时出现英雄救美呢。”周景适直起腰,话语里含着嘲讽。 他是太后嫡亲的孙子,可偏偏要被一个不是皇室血脉的闻璟压着,管着。 虽然这件事原本就是太后亲自指定的,可骄傲如周景适,虽然面上对闻璟还算尊敬。 可因为闻璟次次不给他面子,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训诫他。 周景适的心里早已积聚了不少怨念。 是以,此刻说出来的话便带了怨气。 闻璟又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不耐与责怨,他只淡淡道:“你今日闹的事已经够多了,现在最好先回宣王府,免得给宣王府招来闲话。” 见闻璟拿宣王府甚至隐隐暗含威胁之意,周景适瞬间冷了脸。 谢相容垂眸蹙眉,她并不想介入闻璟与周景适的矛盾仇恨中。 她正欲先钻回马车,就听周景适率先缓了语气,“表哥说得对,从外面归来后我还未去向皇祖母请过安,我这就去寿康宫看看她老人家。” 这便是要去告状的意思了。 接着就听闻璟接话,“好,那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姑祖母。” 闻璟说完看向谢相容,“谢姑娘先回府休息便是。” 驱马走了一段路,闻璟又折回来,道:“景适所说作画谢姑娘不必理会,今日我会解决此事,之后他不会再因此来骚然谢姑娘。” 闻璟说完又点了点头,便驱马离开。 谢相寒怕再出意外,连忙让谢相容进了马车,几人快速回了英国公府。 府内谢相容久久被元宁公主带走后,久久未归,而出去找谢相容的谢相寒也许久没有音信。 谢二夫人急得在樨香苑团团转,不好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娘!”正在这时,谢相容和谢相寒进了雅间。 谢二夫人听到声音,忙快步走了出来,拉着谢相容上上下下的打量。 “元宁公主也真是的,私自将你带出京都。”谢二夫人一边拉着谢相容进屋,一边埋怨道。 “她难道没有想过你一个人出了京都怎么回来?” 元宁公主的画谢相容还未想好要不要告知家人,她也未说元宁公主骑马载着她狂奔恶毒情景。 只将手里的匣子端给阿娘,解释道:“元宁公主留了些铺子庄子良田,说是交给我。” 谢相容原本想着要将这些东西私藏着,不告知阿娘他们,也算作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可看到阿娘方才的担忧焦急的模样,她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们。 谢二夫人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见里面有不少庄子铺子及一些院落的地契,且数额不少。 不由疑惑道:“元宁公主为何将这些东西留给你?” 谢相容顿了顿,只将元宁公主所说的第一个原因告知了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仍旧蹙眉,“便是如此,元宁公主也没理由将这些东西交予你。” 谢二夫人就怕谢相容被骗了,因此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一张一张查看着匣子里的契书。 谢相容虽然不知元宁公主这般做的理由,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元宁公主不会害她。 谢二夫人看完后,拉着谢相容道:“阿容,元宁公主可有告诉你,这些契书,敬阳长公主府可知道它们的存在?” 这个问题元宁公主本就给谢相容解释过,谢相容自然清楚,“阿娘,元宁公主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她私人的东西。” 见谢二夫人着急,谢相容又道:“阿娘,我收下元宁公主这些东西,旁人亦不知,我们是不是可以当做……” “阿容,你有想过这么做的缘由吗?”谢相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谢二夫人先打断了她的话。 谢二夫人还是觉得谢相容不该收这些东西。 可她也知道自己女儿不是那种见到这些东西就直接收下的人,她只是怀疑元宁公主这么做的目的。 第75章 说服 金阳王世子显然比她女儿更有理由拥有这些东西。 不可能因为谢相容给她作了几幅画,元宁公主就对谢相容特意关注。 谢二夫人捏着手里的东西,心里不免暗暗生忧。 谢相容见谢二夫人如此,又不好告知她自己和元宁公主都是重活两世的人,所以只好小心地宽慰她。 “阿娘,我可以感受得到,元宁公主不会害我,阿娘不妨先收着?” 现在东西已经到了他们手里,元宁公主远嫁的队伍不知到了何处,谢二夫人自然是会收下这些东西。 可这些东西是元宁公主给自己女儿的,她现在只能先替她把把关,看看商铺有没有存在什么问题。 但是最后这些东西都是要交到她手里的,怎么可能一直由她收着。 谢相容见阿娘虽然软了态度,可神色不见舒缓,于是将谢二夫人拉着坐下。 郑重道:“阿娘,你莫要再忧心,元宁公主此去南楚,定不是仅仅和亲那么简单,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等元宁公主回来,我便将这些东西还给她便是。” 她这话倒也不算撒谎。 有霍封跟着去了南楚,他本来就是以别的身份前去刺探南楚朝堂,加之有穆卿尘镇守南境,修筑边境。 按照前世,元宁公主是五年后回归。 可这一世,元宁公主也带有前世记忆,她会不会提前回来,她到时不好说。 谢二夫人虽是内宅夫人,可碍于郑家在大周的特殊身份,谢二老爷也会时不时跟她说起朝堂之事。 她对朝堂内政也是相对敏感。 早在得知元宁公主要去和亲时,她就与谢二老爷说过这个问题,也有将猜测告知郑家。 眼下女儿既然这样说了,谢二夫人自然也就妥当了。 见谢二夫人情绪缓和下来,谢相容先端起杯茶递给谢二夫人,讨巧道:“阿娘,您刚刚肯定担心坏了,先喝杯茶。” 她还要跟阿娘说让大舅舅延迟来京都上任的事。 “阿容,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收元宁公主的东西,她根本就没有一点考虑到你。 她肯定是知道你在她来之前肯定会好好替她经营商铺庄子,这才将这些东西留给了你,这样等她日后回来时,岂不是赚翻了?” 谢相寒因元宁公主私自将谢相容带走的事这会心里还在怨怪她,说起话来也是极不客气。 刚刚没能插上话,这会而自然而然抱怨起来。 “要我说,我们就应该将她的东西送还给敬阳长公主府,看他们自己要怎么处理,发生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 “又胡说八道。”谢二夫人蹙着眉训他,却是并未生气。 “阿娘,我又没说错。”谢相寒不干,“元宁公主带走阿容,就是为了让她再陪她一程。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阿容到时候该怎么回来,也没有想到过阿容会不会遭遇危险,她只想到了她自己。” 谢相寒想起闻璟和谢相容独处,后来又遇到了闹事的周景适,只想的脑子抓狂。 声音闷闷的,语气里带着隐藏的后怕。 天知道褚恒悦派人通知到国子监时,他得知自家妹妹被带离京都时,心里有多慌。 他都设想过元宁公主会不会因此利用他妹妹,让他妹妹替她去和亲。 总之,在得知这一消息时,他自己先骑着马出了京都。 将驾着马车的九奚远远甩在了后面。 谢相容心里一急,连忙安抚谢相寒,“五哥,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她突然有点后悔当时跟着元宁公主出了京都。 可想到谢相寒对元宁公主的误会,她还是得替元宁公主解释一二。 安抚好谢相寒情绪,谢相容接着道:“五哥,其实元宁公主是有安排银翘送我回来的,只是因为穆世子说安排了陌侍卫驾着马车来接我。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银翘先去追元宁公主的车驾了。” 谢相容默了默,继续道:“只是陌侍卫驾出来的马车遇到了回京都的周二公子,马车翻了,所以我只能跟着闻世子回京。” 此事虽然听着一波三折,也太过巧合,可偏偏他二人是确实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可元宁公主带她去看福源寺的事,她却是说不得。 谢二夫人原本也就是因为担心谢相容带出的几分埋怨,这会谢相容好好的,她心里的气自然也就消了。 谢相寒不说话,无论如何,也是元宁公主私自将她妹妹带出了京都。 想着遇到周景适时他自己并不能护着妹妹,谢相寒心里压着一股气,且有火势燎原之势。 “好了,索性阿容没事。”谢二夫人安抚一声谢相寒。 伸手揽着谢相容,“元宁公主这一走,之后阿容遇事情定要多考虑一二。” 谢相容嘴上应是,又哄了谢二夫人一会,这才提起大舅舅的事。 “阿娘,外祖母身子不好,我正在找药,我们给大舅舅说一声,让他晚一些来京都上任好不好?” 谢相容坐在脚踏上,下巴抵在谢二夫人双膝上。 谢相寒闻言,疑惑道:“大舅舅要来京都上任?” 谢二夫人没想到谢相容竟然得知了此事,看了眼谢相寒道:“阿容不仅是因为你外祖母的病情才想让你大舅舅晚点来京都上任吧?” 京都要爆发洪水的事谢相容这会不好说,不然凭着阿爹阿娘的为人,定然会冲到前头去。 现在前头有闻世子挡着就行了。 于是,她道:“阿娘,我从闻世子那边得知之前抓捕乱党时,被抓的工部侍郎背后还涉及党争问题,整个工部都逃不脱。 “若是这个时候让大舅舅来京都上任,这些烂摊子都会落到大舅舅身上,那么最后得罪皇子或者陛下的就是大舅舅了。” 当然,这也是她担心的原因之一,并不算说谎。 她不想让皇帝为了拿捏郑家,将大舅舅一家以这样的方式绑定在京都。 “阿容,你说的这话可是实情?”谢二夫人闻言一惊。 这件事是慎刑司在查,除了像闻璟这样本就有暗探的,旁人并不知情。 “阿娘,这话是闻世子亲口所言。” 这一世谢相容是决计要护好亲人的,闻世子那边她已经说好,阿娘这里她一定要说服她。 第76章 一线生机 谢二夫人比谢相容更清楚皇帝和朝中一些官员对郑家的忌惮和嫉妒。 也早在谢二老爷被霍首辅举荐为礼部尚书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件事。 是以前两天早朝上有人提议起用郑家人时,谢尚书回府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知了她。 二人做了决定后也将这边的情况连夜让人送去了江宁。 可若实情如谢相容所说,那么大哥来了京都,完全就是被拉到京都作为人质。 谢二夫人一时有些情急。 “阿娘,您先别急,这件事只要大舅舅借着外祖母的病情,先躲过今年,让大舅舅年后上任至少能躲过此次灾祸。” 谢二夫人也只是最初的一惊,接着又瞬间冷静下来。 “阿容,你莫要着急,这件事还要等你阿爹回来再商议。”谢二夫人握着谢相容的手道。 “要是你大舅舅现在不来,又恰好躲了这场灾祸,指不定朝中要怎么怀疑你外祖父。” 谢二夫人虽然语气平静,可谢相容感受得到她手心里逐渐湿黏。 “阿娘,您先别着急。”谢相容起身抱着她。 她当然知道阿娘在担心什么,可是这个时候,乱党在民间起哄,拿着外祖父是前朝皇帝的挚友说事。 也有一部分人已经由之前的赞扬外祖父高义到了现在的外祖父窝囊。 朝堂内部的人并非不知这个道理。 可他们知道外祖父在那些人心里的所占的地位,是以他们想逐渐将郑家捆绑在京都。 谢相容想着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前世的时候,因为他们一家在官道遇险,有人想直接清除包括阿爹在内的郑家一众人。 就由着一句莫名的感叹,将罪名推在他们身上。 是以,前世并没有朝堂让大舅舅到京都上任的事情发生。 按照闻璟今日所言,后面若是乱党持续不断地惹出麻烦,或许外祖父也会被喊来京都…… 可这事只是猜测,谢相容现在没必要告知阿娘,让她提前担忧。 她现在不仅想让大舅舅避开工部的参与党争的事,还想让大舅舅避开之后的洪灾。 这两件事,无论那一件事,若是最后都强压给大舅舅,那么郑家便会彻底被扯黏进来,再无脱身的机会。 当晚,谢二老爷下衙后,听闻这个事情,也是神情一肃。 谢二老爷沉思片刻后,先安慰片刻谢二夫人。 接着又看向谢相容,“阿容,这件事阿爹会去验证,然后给你外祖父他们传信。 “这件事你不要再担忧,你在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谢二老爷还是有旁的顾虑的。 因着这事是在没有任何预示的情况下闻璟私下向谢相容透露的这件事。 谢二老爷想着在衙门听到的周景适嚣张跋扈的撞翻金阳王府的马车。 回到金阳王府后,只歇息暂休一会,竟又出去惹事聚欢,甚至还在路上围堵他女儿。 这件事已经传到礼部衙门,自然也是满京都皆知。 虽然在他离开衙门时,宣王世子亲自过来给他做了保证,说后面周景适不会再骚扰谢相容,可仅一天之内,荣国公府和宣王府先后找上他们。 由不得他不多想。 谢二老爷想着之前恒安王府隐隐的拉拢之意,神情严肃。 他这边代表的不止是英国公府,还有江宁郑家。 太后一党让荣国公府和宣王府借机拉拢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相容自然知道谢二老爷的想法,若是因此采纳了闻璟递过来的话,若是有人借机生事。 搞不好会给他们安上一个太后党的名声。 可这件事是闻璟透露给她后,她自己要求的。 “阿爹,你先听我说。”谢相容拉着谢二老爷坐下,“闻世子将此事告知我后,是我让闻世子想办法让大舅舅延后来京都的。” 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对视一眼,狐疑地看着向谢相容,“阿容,你为何要让你大舅舅年后来京都就任呢?” 谢相容看着谢二老爷道:“阿爹,不若你给大舅舅休书一封,让他再等等,便是年前来也可以,等再过段时间……” 谢相容心里计算着时间,只要再过段时间,京都暴雨事件定会过去,到时候陛下定会全面清理工部。 到时候,大舅舅再来接任,就不会涉及受到之前的党争问题。 谢二老爷看着谢相容焦急的面容,心里一定,他突然想起了谢相容之前做的噩梦。 那个噩梦拯救了他们一家。 莫名的,谢二老爷软了声音。 “阿容,我今夜便会给你大舅舅休书一封,先让你大舅舅拖着入京的时间,之后再看,可好?” 谢相容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有商量的余地便好。 谢尚书有了决定,用完晚膳后便急匆匆去了书房。 谢二夫人拉着谢相容道:“阿容,过几日便是重阳节,在这之前又是那位淮南侯府老夫人的寿宴。 “阿娘今日收到了贴子,也有淮南侯府的项姑娘给你送过来娥帖子。 “阿容这两日便不出门了,好好在家歇歇。” 谢相容知道阿娘是因为担忧她,便笑着应了声。 重阳节后便是苏槿歆的及笄宴。 不过也是在她及笄宴后的那几日京都突降暴雨,进而导致京都河道冲塌堤坝,淹没了正在丰收的庄稼。 这几日她的事情很多,既要保证府里和元宁公主那边的庄子铺子的防水工作。 也要接应洪先生他们运来的粮食。 她近日要做的事对于阿娘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是以,她当然不会明着告知阿娘。 谢相容一副乖巧样子,在阿娘身旁撒着娇。 心里却是思绪翻飞。 还有闻璟那边定借机要针对杭贵妃一党,这一点她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淮南侯府老夫人的寿宴,谢相容心里稍稍一松。 项老夫人的寿宴将至,那么项尚也会回京。 届时京都水患问题,她亦可以寻他帮忙,这样一来,京都这边有了三重保障。 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再受灾了。 谢相容心里一定,又抱着谢二夫人撒了会娇,这才离开樨香苑。 第77章 靠近也无妨 英国公府这边,谢相容虽未和阿爹阿娘商议好最终结果,可皇城内有关这事,却已有了明确结果。 寿康宫内,周景适拉着太后一番彩衣娱亲。 让太后笑呵呵地揭过了他在城外骑马撞翻陌寻所驾马车的事。 闻璟立于一旁,看着满面慈和的太后,一言不发。 虽是和亲,可公主远嫁,场面自然极为隆重。 整个京都,从皇宫到南城门,举目喜庆之色, 在她回京认亲不过半年时间,在没有任何预兆,甚至,至今没能有个可以说服她的理由的情形下。 她丢失后,已经成为安远侯府大姑娘十年之久的楚梒薇。 在祈福期间,一日之内,先是借沭阳公主、嘉和郡主毁她名声,后让她身边的嬷嬷侍女毁她清白。 上次,在郑嬷嬷二人给她灌茶水时,她挣脱她们跑了出去。 后来,这二人与禅房内的人,拿着证据,一同指证,是她邀约在前。 世人看事论事,不看真假,只看热闹。 她的辩解、她事后找出的证据,苍白得如同白水。 别说外人信不信,至少她心心念念、不辞辛劳找寻十年的父母兄长,无一人为她正名。 她的前一世,认亲前,走遍大梁四海南北,虽说艰难,可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可认亲后,那几年,很短,很窄,也很艰险。 这一切,都是从今日开始的。 被皇家公主,郡主奚落、指责、不喜;被新贵侯府家的公子调笑、污蔑、诋毁。 此后,她最大的奢望、尽最大的努力、耗尽所有心血——为的,只是活着。 最终,为了保全那些为天下谋福祉的人。 她以那样无力的方式,死在了死在她面前、却又于三年后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家人手里。 谢相容听着里面渐渐没了动静,先将禅房的门推开条小缝,驱散里面缭绕的烟气。 旁人或许不清楚,郑嬷嬷拿来要用给她的迷香,可以杀死里面那几个用了其他药的人。 在外十年,各形各色的人,她遇见无数。 最有用、且让她直用到死的一条礼数,便是以旁人待她之礼,数倍还之。 楚梒薇“替她尽孝十年”,她回府后,事事站在她面前,抢在她面前,压在她面前,几次三番暗害于她。 她今日初归,恰逢她送来如此厚礼,自然也该数倍还之。 见禅房内烟气散尽,谢相容握了握手中的簪子,走进禅房。 禅房内,谢相容将郑嬷嬷拖到内间榻前。 仅半炷香的时间,榻上几人皆已没了呼吸。 榻上四人,除了侍女,谢相容只认识其中一人,武定侯府二公子,韩碌,乃是武定侯与固安县主的独子。 亦是楚梒薇嫡亲的表兄,可安远侯府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事。 那位侍女,面色青紫,韩碌的手尚掐在她脖间。 此时,外面雨势减缓,原本昏迷的郑嬷嬷悠悠转醒,正对上谢相容塞入韩碌手中带血的簪子。 郑嬷嬷惊慌间抬头质问,“二姑娘是要杀人灭口吗?你可知榻上的是何人?” 谢相容未置一语,平静地拔下另一根簪子,用力刺向嬷嬷脖颈。 她当然知道,上辈子哪怕她逃脱了,还是追着污蔑她的人。 如此,她怎还会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 鲜血顿时涌出,恐惧,愤怒,不甘,无力等诸多情绪撕扯着郑嬷嬷。 她没想到谢相容竟敢杀人,且不顾对方侯府公子的身份。 比起杀人,即将被人杀死,更加可怖,更加绝望,更加无助。 想着一双孙儿,郑嬷嬷捂着血口,试图表忠心,“求二姑娘放过老奴,老奴愿为你做牛做马,老奴也可以替你毁了大姑娘的清白……” 见谢相容快且稳地抓起韩碌的手,拉着他的手,又举起了簪子。 郑嬷嬷又恶狠狠道:“二姑娘若敢伤老奴的孙儿,老奴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相容闻言,看着很难杀的郑嬷嬷,沉默一瞬。 对于才有过经历的她来说,郑嬷嬷的话对她确实很有威胁。 于是,谢相容加大力道再次刺向郑嬷嬷,用更加凶狠的语气道:“郑嬷嬷最好祈祷你的一双孙儿,不会被楚梒薇利用,否则他们的下场只会比你更惨。” 郑嬷嬷短暂的震惊后,瞪着一双眼,流了两滴泪,似乎悔恨而又不甘地咽了气。 谢相容取下身上所有首饰,或放于嬷嬷怀中,或放在侍女身上,仔细掩盖了她存在的痕迹,快步出了禅房。 回到自己禅房,擦掉几处不好解释的血迹,又出门推开另一间原属于楚梒薇的禅房,在里面走了一圈,退出来,往另一边走去。 今年立春后,气候异常,庆安帝携后妃与三品以上大臣及家眷来护国寺祈福。 今日是最后一日,帝王銮驾及朝廷重臣于午时离开。 午膳后,楚梒薇陪沭阳公主一众人去后山观景。 随后,却让自己身边的侍女以她身子不适为由,将她框了过去。 彼时,她还不知道楚梒薇有害她之心。 后山寒潭边,楚梒薇友善地将她介绍给众人。 “公主、郡主、诸位姑娘,这位是我的妹妹,名唤桐清,我妹妹刚刚回京,对京都礼仪还不熟悉,还望诸位多多理解、关照。” 又在众人嫌弃她市井长大时维护她,像极了一个爱护妹妹的姐姐。 “曹姑娘、明二姑娘,当年家父携眷属回京赴任,年幼的桐清于途中丢失,此乃我父母兄长之过,与妹妹何干? “妹妹丢失十年,能回来已是万幸,长在市井乡野又如何? “我妹妹聪慧,机敏,性子又好,除了不识京都礼仪,不是按照闺阁女子培养,她样样都比你二人好。” 她的维护行为引起一阵盛怒及盛赞。 当然,盛怒是冲着她的,而盛赞是对着楚梒薇的。 而她本人,虽然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给她竖了不少仇敌,感念于她的维护,她决定私下再跟她说。 然而下一瞬,在她没看到的视角,“噗通”一声,沭阳公主的玉佩掉入寒潭。 楚梒薇立时站出来替她开脱,“公主,抱歉,妹妹定是无心之失,还望公主能饶过妹妹,公主的玉佩,安远侯府定当赔偿。” 在锦绣堆里长大,极受庆安帝宠爱的沭阳公主立即发怒,“赔偿?你安远侯府有多少金银财富,够赔偿父皇亲赐的玉佩?” 在她表明了玉佩落入寒潭与她无关时。 楚梒薇看看盛怒的公主,又看看不停指责、作证自己亲眼所见的众贵女,很是无奈又失望的看着她。 “妹妹,我知晓你定是无意碰到,可我们出自安远侯府,该承担的责任定要承担。” 一片征伐声中,不知何时到后山、不想得罪公主的两位兄长,跟着指责她,“你好歹是我安远侯府血脉,怎地敢做不敢当,平白落了侯府名声。 “下去,将玉佩捞上来,还给公主。” 第78章 项尚回京 谢相容话语简单明了,可郑嬷嬷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顷刻间从少女身上溢出的杀伐之气,让嬷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确信往日的二姑娘实在好性儿,对谁都是一副笑脸。 可眼前少女,分明是那地狱出来的索命罗刹! 脖颈处刺痛逐渐加深,死亡引起的恐慌,迅速侵占仅余的理智。 生死面前,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人的本能是趋向于活命的,且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略显臃肿的郑嬷嬷血红着半张脸,手脚并用,以前所未有的敏捷,爬到桌前,颤巍巍端起一茶盏,走向吓得连站都站不起的侍女身前。 侍女连惊带怕,缓慢往后挪动着。 她是知道那茶里有什么的,也知道喝了茶,会有什么后果。 “嬷嬷若是不舍,亦可改变决定。” 谢相容冷冷清清说了句话,又举起了手。 郑嬷嬷吓得抖了抖,微弯下腰,一手捏住侍女下颌,快速又强硬地把茶水灌进侍女嘴里。 侍女趴在一边扣喉咙,而嬷嬷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谢相容。 却听少女面无表情道:“在将她送过去之前,嬷嬷可随时改变决定。” 改变决定? 郑嬷嬷弯了弯腰,沉默着拉起因用力过足而脸色泛红的侍女,半拖半拉往外走。 很显然,牺牲自己,还是侍女。 郑嬷嬷的选择很明确。 出了禅房,檐外被风刮得乱飘的雨丝落在脸上。 郑嬷嬷思绪清明几分。 未及反应,谢相容手里的簪子又抵在了她脖颈处。 “嬷嬷可是改变主意了?” 郑嬷嬷稍有几分明晰的思绪,触及谢相容凌然的目光,又缓缓垂下了头,掩下眼底渐起的亮光。 一双手抓着不停扭动的侍女,却并无其他动作。 下一瞬,少女清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嬷嬷一身胆魄,手刃血亲,不知嬷嬷可为一双孙儿,留了生机?” 廊外雨声喧嚣,几乎将谢相容本就刻意压低的声音彻底掩盖。 正想着如何通知同党,以收服少女的郑嬷嬷闻言,惊异地抬起头。 恰逢大风骤起,大雨拍打在乱晃的枝叶上,沙沙作响。 屋檐下灯光忽明忽灭,落在少女喷溅着鲜血的脸上,映在她明亮灼人的眼里,宛若鬼泣。 看得郑嬷嬷骤然绷紧身子,呼吸一滞。 她自信无第二人知道的事情,二姑娘怎会知道实情? “嬷嬷不用怀疑真假,我给嬷嬷几个选择: “要么,嬷嬷听从我的命令,将她悄无声息地送过去; “要么,我将嬷嬷换子,将女儿娶回身边,杀母、杀亲的事迹传出去,嬷嬷回去给你一双孙儿收尸。” 在郑嬷嬷越来越惊惧的眼神下,谢相容勾唇一笑,声音轻缓而又从容。 “或者嬷嬷也可以试着杀了我,然后在我的死讯传回侯府前,再杀了我身边所有侍女,以保秘密不被传出去。” 此事自然是谢相容上辈子得知,旁人尚不知情。 可谢相容眼里、话语里,甚至浑身上下的自信从容足够哄人。 郑嬷嬷爱孙如命,身上皮肉被刺的疼痛,及失血带来的寒意瞬间被一双孙儿的事情占据。 在谢相容格外镇静的眼神及自信的神态中,迅速给出了答复。 “老奴听凭二姑娘的吩咐。”郑嬷嬷说着听从,声音却很冷。 她到底惧怕谢相容眼里的那股狠劲,以及忌惮她知道的真相。 身为安远侯府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后宅的阴私手段她见过不少,可如此直接、如此凌厉的手段,她从未见过。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拿她的一双孙儿冒险。 可只要她活着,大姑娘交待她的事总能完成,能千倍百倍的完成。 郑嬷嬷思绪翻飞,瞬间将自己说服了个十成十。 脚下越走越快,转过一个拐角,不一会就将人拖到一间禅房门口。 房内不时有糜乱、调笑的声音传出。 谢相容盯着郑嬷嬷,神色自若。 郑嬷嬷在谢相容的盯视下,快且稳地将思绪不明的侍女架入禅房,走入内间,未注意到跟着进入外间、快速焚香的谢相容。 片刻后,郑嬷嬷刚要跨出禅房,阴影下的谢相容举起手里的铜壶,用力砸向嬷嬷后脑。 然后,在郑嬷嬷不可置信、逐渐迷离的眼神下,迅速扶着嬷嬷躺在地上,转身走出禅房,悄悄关了门。 禅房外,谢相容听着逐渐淫乱的声音,心中算着时间,眼神漠然。 这一切本是为她准备的。 “阿容妹妹生得好看,又作的一手好画,京都自然有不少男子对她怀有心思。 “只是不知世子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穆卿尘是个绝对骄傲的人。不会轻易向谁低头。 此路不通,她便换一条路,她实在不想与他同行。 昌平郡主周景初让她作画,各种挑剔、刁难; 闻璟陪伴,二人被锁房间,穆卿尘因提前看到画面,前去救人。 后将消息放出去,破坏谢相容名声,说她和闻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去奉国公府参加苏槿歆的及笄礼。 相国寺内,一人穿着的衣袍脏污凌乱,一侧衣袖被割破,一头极黑的乌发披散,脸上有斑驳血迹,看起来沉暗狼藉,半点也不体面。 用怯意,掩饰着自己从心底涌出的那丝冷漠和厌烦。 相国寺在半山处,飞起的明黄檐角,笼罩在袅袅飘动的青烟之中,清越的钟磬声穿破厚重的诵经声,悠悠远扬。 屋顶瓦片发出的声音被遮去了大半,而不过须臾间,便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起,只因隔壁院中才刚起了一场火,火势虽已被扑灭,然四下尚有烟气笼罩,故有几分混沌之感。 火光鼓动间,火光映照之下,四周是透着诡异的橘红。 更不必说傍晚时分才刚下过一场大雨,四处尚是湿漉漉的,这火烧得如此之旺,未免叫人觉得透着蹊跷…… 压低的天际之下,宫殿巍峨矗立,空气中流动着的,似有血腥与烧焦的气息。 金阳王妃是苏槿歆的正宾,有司是林若姗,赞者是霍谊。 今日的奉国公府高朋满座。 第79章 笑意明朗 过于直接的问话,让刚因“曹姑娘拿鞭子伤人”松了口气的楚文霖脸色陡然一变。 那人的问话,引起身上或带伤,或带灰的众人,十分激烈的响应。 “是啊,你们兄妹三人为何匆匆离去,又选在这个时候急忙赶回来呢?” “就是,返回后你们不是问候经历此灾难的众人是否平安,却是替明威将军府的姑娘断官司,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毕竟这些刺客放火后,直奔向藏经阁,并未有伤人之举。 有人接话:“走得时候不疾不徐,这个时间点匆忙返回,你们敢说你们是清白的吗?” “可不是,你们敢说你们没有打着顺点功劳的心思?” 质问越来越明目,楚桐清看得认真,听得认真,学得认真。 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是真相了! “大家都在护国寺,偏偏你们恰巧就躲过去了”,若真的返回了京都倒还好。 返回后救了人,亦有恩情在,可若是以此等高傲的姿态出现,心中不平只会像疯草一样蔓延。 都是京都勋贵之子,刚经历了生死,急需宣泄心中愤懑。 他们能在寒潭边为奉承公主指责她,如今,就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指责楚文霖等人,这把刀无往不利。 眼见众人就差说“此事是不是与你安远侯府有关”。 “我们能有什么心思?”楚文霆急得面红耳赤,反驳道:“苏六,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们返回是因为寒潭里,我妹妹受了伤,需要回去医治。 “我们折回,是因为突遇洪水,马车过不去!” “呵!说得好听。”那人一声冷嗤,“怎么,楚五,你们返回的时候是看错妹妹了吗?” 众人的视线随之落在,并无明显伤势及不适,躲在楚文霆身后的楚梒薇身上。 楚桐清看着与寒潭边无异的情形,眼神漠然,平静地处理着伤口。 刀只有挨在他们自己身上,才会知道疼。 众人的质问及不善的眼神,让楚文霖额角突突直跳,安远侯府担上这样的罪名,何谈前程二字。 想到遇洪水后,催着他们快马折回的楚梒薇,楚文霖颇为隐晦地看了眼她。 察觉到楚文霖的探视,楚梒薇心里顿时一慌,生出股不好的预感。 “当时我确实身子不适得厉害。”顶着楚文霖的视线,楚梒薇艰难开口,“是以两位兄长便先带我回京医治。 “可走之前,我特意留了身边的管事嬷嬷及贴身侍女照顾妹妹。” “我并未见过她们。”看着折回来的话题,迎着众人转过来的视线,楚桐清坦然道。 “昏迷期间,我的伤势并未处理,醒后,我也未见过人。” “而且。”楚桐清话语一转,“醒来后,我身上财物皆已不在。” “楚桐清,你别忘了你自己姓什么!”楚文霆被周围视线、言语刺激的怒形于色。 “旁人在质疑你兄长,你不替我们说话也就算了,还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安远侯府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桐清神色冰冷,旁人合起来污蔑她的时候,他们跟着给她定罪,她如今只是陈述事实,尚未落井下石。 这就受不了了? 可现场众人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楚五,现在不是说你们安远侯府的家事。”那位苏六公子立即接话,“现在说的是,你们为何突然离开护国寺,以及折回护国寺。 “你们给的理由本公子不信,护国寺就有太医随行,你们出去走了一圈,灾祸也避开了,这楚大姑娘的病竟然也好了?” “让太医来诊一诊不就是了。”有人接话。 面对质问,楚文霖十分聪明地没应话。 听到这里,又看向楚桐清,只要她出来证明梒薇当时确有不适,此事便也可翻篇了。 却没想到,楚桐清低着头并未看他,楚文霖不由眼神一冷。 太医来得比预想更快。 楚梒薇顶着一众视线,惊慌显于色,惨白着脸躲在楚文霆身后。 “薇薇,你就让他看看。”楚文霆一心想证明清白,催着道:“诊完脉,让他们跪下给我们道歉。” 楚梒薇抬眼看着他,骂蠢之声似乎要溢出眼睛。 “够了!”楚文霖忍无可忍,一声怒喝,为官者的气势倒是镇住了场面,“我安远侯府是否与此事有关,自有圣人裁决。” “当然要让圣人裁决。”苏六公子“哼”了一声,“我们的伤可不能白受。” 双方怒火未消,楚桐清心里却记挂着另一件事——护国寺众人还未发现那间禅房的事吗? 恰在这时,一个僧人挤进人群,面色凝重,“楚世子,有贵府奴仆遇害,还请移步。” 楚梒薇肉眼可见地再次慌乱起来,倏地转过头,正盯着她的楚桐清,面色不变,淡淡收回眼神。 与殿外广场不同,发现尸身的禅房附近,焦灼味异常刺鼻。 几具尸身摆在院内,有几人身上盖着黑布,众人哗然。 “表哥!”原被众人遗忘的曹映萍一声惊呼,突然扑了过去。 “那是田家独子田胜意。”有人踮着脚尖接话,“另一个好像是武定侯府二公子韩碌。” 楚桐清恍然,这位曹二姑娘的母亲,姓田。 “楚桐清,是不是你!”被拦的曹映萍看到衙役手里带血的簪子,瞬间怒火中烧,“是不是你杀了我表哥? “午后在寒潭边,你戴的就是这对簪子!” 听着曹映萍近似无理取闹的问话,楚桐清看向衙役手里、血迹早已干涸的簪子。 “那确实是我的簪子。”随之平缓道:“那是我认亲那日,母亲送我的簪子,我每日都带着。” 簪身略显混浊,成色斑杂。 众人轻吸一口气,或好奇、或惊疑、或鄙视的视线隐隐落在楚文霖等人身上。 毕竟他们府里得脸的嬷嬷侍女戴的簪子,都比这个要好一点。 楚桐清将众人的视线,楚文霖等人的窘迫收入眼底,心底冷嘲。 就这样一对簪子,她彼时却当宝贝似的护着。 直到她看到楚梒薇将一模一样的簪子赏给院里的三等侍女。 “你承认了是吧?”一旁的曹映萍尖叫道:“是你杀了我表哥,我明威将军府不会放过你的。” “妹妹,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身死的韩碌、整张脸紫涨的侍女及满身血污的郑嬷嬷,楚梒薇内心惊惧不已,且不安感愈发增强,急忙接话。 “我们走时嬷嬷和紫蓉还好好的,这才过去了多久,他们怎么就……就变成这样了?” 第80章 参宴 住持匆匆离去后,楚桐清与精神恢复些许的玉蕊也起身离开。 楚桐清面上带惊,心里却很是平静,她方才闹大动静,还有个原因就是逼这些人提前动手。 如此,留宿的客人听着热闹尚未歇息,护国寺也有了应对。 而楚梒薇等人再回来,便是无功有过了。 不曾想,抄小道而行的二人在一处转角处,与另一行疾步过来的几人相撞。 黑暗中,与不明之人相撞,楚桐清心里一紧,和玉蕊缓慢往后退。 抽刀的声音响起、逼近,杀意顿现。 “我们什么也没看到。”楚桐清拨开护在她身前的玉蕊,忙喊道:“今日,我二人并未见过旁人,诸位可自行离去。” 未停的剑锋急速逼近,在靠近楚桐清脖颈时,被人突然拦住。 借着远处陡然升起的火光,楚桐清看清了对面上辈子的救命恩人,差点被杀的心久悬未落。 这位相识第一日便答应替她找家人、而她现在本不该知晓身份的肃王殿下,这会儿不是在北境失踪了吗? 还是说他上辈子其实也来过,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又或者说,他也同她一样…… 刚要试探,却见对方面色肃然,语带急切,“阿念姑娘,方才之事,多有冒犯,还请保密,改日必有重谢。” 话落之后,与身后紧握剑柄,且明显含有惊异之色的二人,疾步离去。 一场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再遇,让楚桐清心里思绪难平,她可以确定这场灾祸是宸王所为,可他为何会在此处? 楚桐清压下疑惑,盯着早无人影的黑暗,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走远后,远处黑暗中有对话传出,“那间禅房的几人,是不是跟这位姑娘有关?” “自然不是。” *** 专供京都贵人歇脚的禅院这边。 几座连着的禅房外燃着火光,烈火舔过潮湿的屋檐,发出“滋滋”的声响。 烧焦气混杂着潮湿之物被点燃的浓重气味分外刺鼻,阵阵黑烟升起,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此时各府小厮仆从,护国寺僧人及尚留在护国寺的一队禁军,都在忙着提水扑火、救人。 哭声、喊声、救火声聒噪混杂。 楚桐清为避免与明威将军府的人遇上,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带着玉蕊在另一处帮人处理伤势。 约莫半个时辰后,火势已被控制住。 楚桐清二人正欲寻一处歇息,猝不及防下,楚桐清被人大力推倒在地,引起一片惊呼声。 手掌擦过路边细碎的石子,伤口沾着灰尘石子,一阵发麻发疼。 而推楚桐清的楚文霆,脸上的怒火比楚桐清这个受害者更甚。 “楚桐清,你疯了,你怎么这么恶毒,你为什么要伤了曹二姑娘的脸?” 楚桐清由着玉蕊扶起,拨开站在她面前的玉蕊。 像是不怕疼似的三两下取出伤口里的石子,靠近楚文霆,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起,楚文霆脸颊抖了抖,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桐清。 “楚桐清,我可是你五哥,你竟然敢打我?” “你也知你是我嫡亲的五哥!”楚桐清紧握因太用力而有些颤抖的手,“所以,你就帮着旁人,不问缘由地、几次三番推我受伤?” 楚文霆看到她手上的伤,眼神一闪,触及一旁看热闹的视线,一张脸顿时又羞又恼。 “大哥,你怎么才到?”见到身后来人,他立刻告状,“你看她把曹二姑娘的脸伤成什么样了,刚刚还打我一巴掌,她就是存心给侯府找麻烦!” 安远候世子楚文霖,看了眼一旁脸上带着伤的曹映萍,眉宇微皱。 “天哪,曹二姑娘!”偏偏这时,楚梒薇惊惧的声音响起。 “你的脸怎么回事?这道伤口定会留疤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道伤正是拜你妹妹所赐。”曹映萍恶狠狠说完,看向楚文霖,“要是我的脸上留了疤,我明威将军府与你安远侯府没完!” 听完这话,不想得罪明威将军府的楚文霖,看向楚桐清的眼神便带了严肃,“桐清,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伤曹二姑娘的脸?” 面对楚文霖满含威势的逼问,楚桐清还未开口。 玉蕊先哭着道:“世子,起火后,我与姑娘一直在这边帮各位贵人处理伤势,根本就没有见过曹二姑娘。 “是五公子不由分说,趁姑娘未注意,推倒姑娘,害她受伤,与姑娘何干?” “是这样吗?”楚文霖显然不信玉蕊的话,瞥了眼明显心虚的曹映萍,却盯着楚桐清追问道:“那曹二姑娘缘何要冤你?” 听着对方“是不是你先惹了祸,人家才找你麻烦”的问话。 “自然是恶人先告状。”楚桐清声音平静,“曹二姑娘犯了忌讳,恰逢失火伤了脸,不敢找住持,只能找我这个没靠山的人出气。” 楚桐清的这个回答楚文霖显然不满意。 同样心里冷嗤的还有自看到楚桐清后,一直沉着脸往四处看的楚梒薇。 “妹妹,有郑嬷嬷和紫蓉留着照顾你,我知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只是伤脸终究是不对的。 “身为女子,一张脸何其重要,要是留了疤,这以后可要怎么办。” 听着她“听不懂人话”,又不乏正义良善式的结论。 楚桐清抬眼看向她,“是玉蕊和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限,听不懂人话?” 楚梒薇闻言,看了眼楚文霖,脸色有些难堪。 “就是!”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楚二姑娘伤人我没看见,反倒是看到了曹二姑娘拿鞭子抽人。” 接着阴阳怪气道:“你们安远侯府的人还真是奇怪,无缘无故帮着欺负自己妹妹的外人,反过来威逼自己妹妹!”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应喝声。 “你们何时,又留谁照顾我了?”在他们话落之际,楚桐清接话。 脸上惊疑转为讽刺,又转为气愤。 “我昏迷后,你们连伤势都没处理,连一瓶药都没留给我就走了,会好心留人照顾我?” “此事我亦可作证。”那个起头的人又接话道。 “楚二姑娘在曹二姑娘禅院的时候,穿的衣服正是寒潭那身,袖子上衣摆上全是血呢。 “反倒是你们,午后不顾自己亲妹妹,急匆匆离去。 “有人擅闯藏经阁,护国寺失火大乱后,你们几人又完完整整地回来。 “时机怎把握的如此好,是否有什么先机秘诀,缘何独享,为何不告诉我等一声?” 第81章 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理寺的寺卿大人都还没说话,你二人为何急着下定论,将罪名安在我头上?” 谢相容狐疑地看着她二人。 “郑嬷嬷是薇薇身边的人,她只是问你怎么回事,你急什么?”楚梒薇泪盈于睫,楚文霆抢着答道。 楚梒薇选择性失忆,楚文霆护短至极,楚文霖仿若事外人,众人完全看起了热闹。 谢相容知道,接下来才是她今日最大的翻身仗。 “这是不是你的帕子?”曹映萍挣脱衙役,拿起一方手帕,举在众人面前。 “所以是你不甘寂寞,在护国寺偷摸邀约我表兄,被这两个奴婢发现了。 “你恼羞成怒之下,就将他们都给杀了。 “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曹映萍神情隐隐有些疯狂,她定要将这些罪名、污名统统按在她身上,以还她今日所受之辱。 “曹二姑娘,慎言!”谢相容面容平静。 “韩二公子与你的表兄为何会以如此脏污的方式,与我姐姐的侍女嬷嬷死在一块,自有大理寺查证。 “曹二姑娘如此着急污蔑我,我会认为你此前种种行为。 “就是为了此刻毁我名声,污我清白!” 谢相容提起楚梒薇,楚文霖闻之皱眉。 自觉已大致猜到过程的楚梒薇微抬眼看着谢相容,脸色有些苍白,眼底隐有杀意。 “还请大人详查,还我清白。” 谢相容说着跪向一旁观察着她们的大理寺卿。 原本赶来处理刺客的大理寺卿跨出一步,虚抬手示意谢相容起身。 后面向众人:“此五人经初步判定,韩二公子三人死于亢奋,侍女是被人掐死的。” 大理寺卿说着指向衙役手里的簪子,“而这位嬷嬷则是因这对簪子插入颈部失血而亡。” 大理寺卿说得含蓄,众人却听得明白。 这就是说,韩二公子与田公子是因为做那事儿时,精神上太用力了。 大理寺卿继续道:“方才已经审过这两位公子身边的小厮。 “据他二人所言,是这位嬷嬷去找的韩二公子,其目的是楚二姑娘。” 话音一转,“不知楚大姑娘可知缘由?” “崔大人,侍女和嬷嬷已死,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楚梒薇她不是没事嘛?”眼看矛头指向楚梒薇,楚文霆急着答话。 “再者,这杀人凶器不是另有她人……” 楚文霆在长兄的逼视下,慢慢收了声,可话中意很显然。 “大人,梒薇不认为两个小厮说得就是对的。”楚梒薇已然冷静下来。 “若说嬷嬷要害妹妹,可妹妹在昏迷中,分明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为何妹妹只没了饰物,而嬷嬷他们却丧了命?” “如此,也是说不通的。”楚梒薇转向谢相容,“不知妹妹可有解释?” 迎着楚梒薇幽幽视线,谢相容从容道:“没有。” 原本是有的,但依照她对大理寺卿的了解,他方才那般问话,定是已有别的证据。 果然,崔寺卿又道:“可有僧人亲眼所见,这位嬷嬷在楚大姑娘的马车上捧着个青布包袱进了护国寺。 “随后径直去了楚二姑娘所在的禅房,之后才去寻韩二公子。 “包袱里装着不少楚二姑娘的东西,包袱是在韩二公子的住处找到的。” 谢相容心里疑惑崔寺卿为何频频为她说话,却是讶然看向楚梒薇。 楚梒薇面色有些白,人却很是镇定,“那包袱是嬷嬷带过来的,许是嬷嬷记恨于妹妹。” “姐姐御下不力,妹妹可莫要怪罪姐姐。”楚梒薇走向谢相容,微屈膝,拉着谢相容的手道。 “又不是你的错,她凭什么怪你。”紧跟着她的楚文霆盯着谢相容道。 到了此时,办案经验极为丰富的崔寺卿自然猜出了经过。 安远侯府的家事,他本不想参与,可今日死的一个侯府新贵的儿子,一个是即将成为新侯的明威将军府田夫人唯一的侄子。 沉思片刻,崔寺卿接着道:“楚大姑娘有所不知,后山寒潭,亦有僧人听到韩二公子亲口向楚大姑娘承诺。 “自今日后,要让楚二姑娘名声落地,被逐出京都。” 此次祈福,圣人高度重视。 祈福期间, 谢相容恍然自嘲,就是说其实上辈子这位崔寺卿是知道护国寺真相的。 只是因为当时没死人,所以,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楚二姑娘在与曹二姑娘对质时。 她原本是没有利用这位曹二姑娘的,可她偏偏不放过她。 “奴婢可以作证,奴婢被她们强行带走时,她们还留了人在禅房,我家姑娘当时还昏迷着,现在还不是她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玉蕊哭着也跪在地上。 “你们主仆二人胡说八道什么?”曹映萍暴怒,“怎么就成我害你了?” 楚梒薇听着二人争执不断,心里一喜,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一个小厮从人群中奔出,“小的也可以作证,不是我家表姑娘害人。 “是这个嬷嬷来找的韩二公子,说要毁了楚二姑娘清白,我家公子才跟着去的。” 大理寺卿追问,“你可有证据?” “有!”小厮立即道:“嬷嬷和韩二公子说话时,我二人就在不远处,还听到他们准备了迷药和那种药……” 谢相容看着地上的嬷嬷,似喃喃道:“可我并未得罪过嬷嬷,她缘何要害我?” 被烧了半间房的禅房里,血腥淫乱。 自觉已有“过命”交情的众人,骤然放出的磅礴气势。 对方穿着的衣袍脏污凌乱,一侧衣袖被割破,一头极黑的乌发披散,脸上有斑驳血迹,看起来沉暗狼藉,半点也不体面。 “祖母。”翎曦努力稳住声音,“您先喝点水。” 凤老夫人忍着眼睛酸疼,接住了孙女递过来的水,又喝了一口,摸摸她刚刚簪起的头发,她的孙女,长大了,却要受苦了。 吩咐两个儿媳出去收拾东西,看了眼安静站着的儿子,“慕儿,此去,照顾好你父亲。”她担心长柏的身体,说完摆了摆手。 看着几人各自出去收拾,孙女抱了抱她,也跟着出去了,一行泪从眼角滑出,身边嬷嬷心疼地替她擦了去,再按按自己眼角。 第82章 暗潮汹涌 月亮悠闲地漫着步伐,将温润的脸庞藏在云层背后,浓稠夜色像被泼了一瓢清水,灰白的曦光顺着水泼出去的方向,偷儿似的将黑夜一缕一缕揣进兜里。 谢相容醒了,恍惚间,她突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慈祥的祖母,熟睡的二妹,哦,她在家呢,她到家了呢。 泪水涌出,她把脸转过去,一半落在了枕头上,还有一半她用力吞了,她把头往祖母身边靠了靠,贪恋的嗅着祖母身上的味道。 二叔说,镇远侯府,威名过盛,祸患将至,应该会跟外祖父他们一样,妇孺留京,男丁外放,而这个结果也只是他的猜测。 她问二叔,为何不辞了官,交了印,全家一起回洛川。 二叔说,出世易,避世难,见过了世间尚有人流离郊野、冻馁交加,尚有人饱受战乱、剥削、冤屈,如何独善其身,又如何对目之所及熟视无睹。 她说,烈阳的文臣武士不少,多一个谢相容家又能做什么。 二叔说,烈阳如今内有夺嫡争权之忧,外有战乱之患,总会有人站出来,总会有人用肩膀扛起责任,哪怕最终惨淡收场,为公心,为大义,为黎民,为换锦绣太平而鞠躬尽瘁。 她疑惑,那为何还要争南州。 二叔缓缓吐出四个字,以战,止战。 二叔还说,镇远侯府下放,或许也是京都祸乱的开端…… 谢相容感觉有人将被角往上拉了拉,又压了压,睁开眼睛,一个暖阳般的笑晃了她的眼,她也笑了,如昨日般欢喜照人。 “祖母,以后我想天天跟您一起睡,然后我还要跟您一起回洛川,那里是我们的故乡。”谢相容笑眯眯地压着声音撒娇,或许是刚醒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 “好!”谢相容老夫人假装没看到孙女眼底的青影、眼睫的泪,假装不知道孙女晚上做了噩梦,喊了梦话,“我们一起归故里。”她轻轻地搂住孙女,又轻轻地拍着,一如孙女小时候。 用过早膳,谢相容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侍女侍卫把没有损坏的东西分好送到各院,然后,她把自己关进了屋子。 近午时分,侍女敲响了门,谢相容的心突兀的跳了跳,得知是祖母让她过去用膳时,她才稍稍放下心。 穿过拱门,二叔与两位哥哥在前面等着,二叔的目光很软和,像一片干净的羽毛,没有半分杂质,她有些急躁的心也跟着软下来,稳下来,“二叔,二哥,三哥。”谢相容带着笑意见礼。 “二叔还怕你再不理我了呢。”谢相容长柏笑着打趣侄女。 谢相容上前跟在谢相容长柏身侧,她很喜欢二叔,温润、聪慧、沉稳、可靠、周全,就像书里描述的那种洵洵儒雅的君子。 小时候,二叔常给她买好吃的糕饼、好看的手钏;给她做好看的纸鸢,再握着她的手,让纸鸢飞得很远很高;她不想读祖父给她的那些咬文嚼字的书,二叔就当故事讲给她听;她没有耐心练字,二叔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她不想学女红,二叔就带着她去湖边钓鱼,教她下棋,教她音律;四哥五哥拿蛇吓唬她,二叔护着她;她把四叔最喜欢的话本烧了,四叔把她挂树上,二叔笑着把她从树上抱下来…… 很多事,本该父亲做的,只因父亲大多时间守在南疆,二叔替父亲做了,做的无可挑剔,好到她现在只想回到小时候。 这样好的二叔,她怎么舍得不理呢,想着又靠得近了些。 青松堂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谢相容乖巧的坐着,等着祖母把她的发挽起、簪起。 谢相容注视着每个人,他们的笑意是那样明媚、暖人,她不免感怀,难怪父亲二叔他们选择守护,要是没人站出来,该有多少人看不到亲人这样亲切的笑容呢。 谢相容笑了,她也想守护家人的笑容。 一阵骚乱,一个小厮匆匆传报,“二老爷,宫里来了人宣旨。”话刚说完,管家便领着人进来了。 霎时,谢相容刚刚绽放的笑容便似风干的水,从唇边慢慢收回。 “哟,都在呢,见过老夫人,侯夫人,云平郡主。”来人轻甩手中拂栉,略带浅笑微躬着身子,拱手行礼。 “不敢当,路公公请坐。”镇远侯夫人蓝氏欠身回了一礼,忙招呼来人入座。 路和看了一眼谢相容长柏,又收回视线,“坐就不坐了,咱家是来传话的。” 虽然是皇帝驾前伺候了近三十年的六宫太监总管,路和为人一向不张扬,不捧高踩低,也不落井下石,便是此刻传下放的口谕,也是恭恭谨谨。 “有人检举镇远侯府借凌峰堂豢养私兵,陛下念镇远侯府退敌戍边有功,不予追究,为平民愤,给事郎谢相容轩桓左迁南安县令,中书舍人谢相容轩慕左迁奉川县令,谢相容长柏随行,即日离京,不得延误。” 凌峰堂是先帝在时便存在的义堂,谢相容老侯爷怜惜阵亡将士遗孤、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便有了这凌峰堂,给他们庇护之所,教他们习武认字,奈何,先侯爷做的善竟成了下放谢相容家的托词。 “此罪不涉妇孺。”路和毫无情绪的补充。 “谨遵圣喻。”谢相容长柏带着众人恭谨行礼,垂着眼,让人看不到他的情绪。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看向了侄女,看着她安静地跟着行了礼,看着她扶起祖母,又帮忙扶起嫂嫂,那份波澜不惊反而像是深藏不露的遮掩,又像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冷血,她毕竟太年轻,只是刚刚展翅的雏鸟,没经历过暴风雨,可他因觉察出了她的不平凡,于是残忍地把她推到了风雨里,让她面对风霜,他担心她那稚嫩的翅膀承受不住不留情的摧残。 谢老夫人端坐高堂,看着长媳侧过身揩了眼泪,又吩咐两个女儿扶着儿媳带着几个小的出去;二媳心疼地抓着儿子,而她的孙女,她并没有出去,她安安静静地倒了杯水,给她端了过来。 第83章 大礼 谢相容径直走向二叔的书房,抬眼间,夜幕如洗,月亮如螺钿似的镶在天幕上,却不知此时此刻的一轮皓月,是否也会映照南地的半城沧桑,西陵的满川烟水。 走近后,轻软的琴声在微风轻舞的夜色中飘浮,音符乘着每一缕风,每走近一步,音符都从耳边漾过。 屋内的几人看到外面的影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谢长柏停了手,曼妙的音符戛然而止,小丫头可是来兴师问罪了。 进了屋,看到屋内二叔清癯的面孔溢开了亲切的笑,二哥眉目疏朗,容止翩翩,柔和的笑打着漩涡露出唇齿,三哥是儒雅的书生,亲昵的笑收敛在不张扬的稳重里。 这明亮、温暖的笑,令人动容,使人牵挂,谢相容突然就被勾去了戾气,她其实是来质问他们的,若不是先生放她离开,她得过了夏日才能回来。 谢相容跪地行了大礼,“阿妩给二叔请安,见过二哥、三哥。”她一年多没给家人行礼问安了,一月一封书信,根本道不尽她的思念。 “嗯,好。”兄弟俩笑着扶起行大礼的妹妹,谢轩桓揉了揉妹妹的头,眼神闪了闪,一抹雾气糊了眼,像担忧,他们家小阿妩长大了。 谢相容傲娇的撅着嘴,别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原谅他们,拖过坐垫坐上去,伏在二叔腿上,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触及一片冰凉,霎时红了眼,她把脸埋的低了些。 谢长柏一手抚在谢相容头上,任由侄女动作,她啊也只有在家人跟前才这么随意,先生来信说过,阿妩在苍梧山常缠着荀老先生学医,常把他老人家的好东西往家里寄。 一边说话,“年前那会,三皇子、四皇子要选皇子妃,二叔就想啊,我们家阿妩可是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然定不喜被困皇室,二叔就自作主张,让你过了六月再回来……”他说话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不疾不徐,却总让人很安心。 谢相容仿佛没听到,她怀疑二叔骗她,十岁时说皇后要给几位公主找玩伴,他知道她不想去,所以送她去了苍梧山,结果就是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她坐起身,皱皱眉头,又抓起二叔另一只手,再看看他的面容,心疼地嘟囔,“二叔……”二叔身体亏损得厉害,身子还没祖母好,明明一直修养着的。 谢长柏端起杯热茶,却没有喝,“眼下正是春季,二叔不免体弱了点,平时二叔可不是这般,再说,现在有我们阿妩监督,二叔肯定好好将养。” 说着,指了指手边棋枰,“咱们叔侄二人来一局?” 谢相容压下心疼,“好!”先生可是说过她进步很多呢,于是爬到对面,正经八百的坐下。 “请叔父值执!”谢相容端着脸,一脸严肃,惹得旁边两位哥哥忍不住笑开了怀。 “好。”谢长柏宠溺的笑了笑,拈了一枚白子,定于棋枰中央。 两人一来二去,黑白子在纵横十七道棋枰上你来我往,仿佛两军对阵,彼此交错攻关,你关我镇,我跳你劫。 那黑子气势如虹,不留后路地刺向四面八方,偏偏走险地,初始,确实杀得白子频频落败。但白子不慌不忙,甚是沉稳老辣,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每每一隅被黑子重重包围,总能稳扎稳打,纵然面对急难,并不轻易救子,或围魏救赵,或丢车保帅。 行到最后,眼看一开始被黑子逼得步步后退的白子反攻如潮,黑子显出颓败之相。谢相容急了,连连走错了两步棋,竟帮着白子攻向自己的老窝,她拈着一枚黑棋犹豫很久,终于,咬牙落了下去。 对面的谢长柏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落于一处。 谢相容支着下巴看了好久,懊恼地拍了拍头,老实认输,“二叔,我输了。”二叔最后赢的关键正是她之前抱着侥幸绕过的地方。 谢轩桓笑着安慰妹妹:“阿妩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可在二叔手下走不了这么久。”旁边谢轩慕赞同的点头。 二叔喜欢下棋,研究颇深,二哥三哥,深得二叔真传,连带着她,三岁就跟着二叔下跳棋。 “阿妩可有想过长峰山拦路刺杀是怎么回事?”正想得出神,谢长柏低敛的声音响起。 谢相容没想到二叔会突然问起,闷着声音,“不知道,我没想过。”或许想过,或许下意识逃避。 谢长柏接着问:“当时可有害怕?” 谢相容低着头,声音似闷在被子里,软软的,“怕,我当时可害怕了。”怕回不到家,怕再也见不到家人。 “我找长榷他们问过了,长峰山的刺杀或许是意外。”也或许是试探,谢长柏压下后面的话,喝了口茶,补了句,“八九不离十。”看了眼侄女迷蒙的眼神。 谢相容确实是疑惑的,阵仗那么大,她担心了一路,看到家人的时候安下了心,可看到二叔他们似乎并不惊讶她回来,她的心又悬起来,她今晚其实并不想过来,可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的过来找二叔了。 谢长柏并没有给她解释,放下空了的茶杯,“那阿妩可知你外祖父舅舅们为何会被下放各州县?” 谢相容得心又躁动起来,外祖父,两个舅舅,两个表哥于八年前下放各州,一家妇孺却留在京都,她直觉接下来的话她不爱听,抬头看向二叔,那张脸沉静而肃然,眉目间隐着她尚且不懂的复杂情绪。 “荣安伯身居御史,严正刚方,从来不会因为要给谁留面子而谨慎措辞,先帝宽和,他能以御史身封伯位,可他的刚正不适合现今的陛下,因此陛下下放他一家至各州县,却也是福。”谢长柏静静地说。 谢相容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是一锅乱炖,冒着红的黄的绿的气泡,所以是外祖父不知变通,是外祖父应该给陛下留面子,还是说当今陛下没有先帝胸襟开阔?可她并没察觉出二叔觉得陛下此举不对。 八年了,没回过几次京都,一家人没聚过几次,是……福吗? 她看了看两位哥哥,二哥在一旁自顾自地对弈,三哥拨弄着茶炉,沉稳、安静,她的疑问出了嘴,却没有声音。 谢长柏瞧着侄女像烈日下蔫儿哒的花朵,需要水的拯救,他闭了闭眼,像下定某种决心,说出口的话一字一烫。 “镇国侯程挚是先帝近臣,亦是至交,也因此,先帝将平阳公主嫁给他的儿子程岱为妻。只是,老侯爷用兵如神,却对宫廷政治缺乏最基本的敏感,对政局形式迟钝,且有些居功自傲,最关键也最致命的却是他引以为傲的,在军中的巨大威望。” 他停了一瞬,看了一眼认真烹茶的长子谢轩慕,垂下眼帘,“前太傅百里崇乃当世大儒,门下学子无数,上至高官,下至乞儿,不论男女,他照教不误,真正实现了有教无类,他之灾祸,也因此而生……” “二叔……”谢相容不想听了,可阻止的话却瘫软成泥,她看到了二叔眼里晶亮的悲戚,二叔是百里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满门惨死,他该是怪陛下的吧…… “阿妩,你祖父,也是先帝近臣,如今,镇远侯府在军中的威望不输当年的镇国侯府,名望,不输百里太傅府……”他在静悄悄的夜色中,定定地看着侄女,说出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谢相容觉得头部突然绷紧了,涨涨的,忽觉得腿也有些酸麻,她想动手揉一揉,又觉得,手似乎也是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