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过于绝美》 1、堕佛 齐国天元二十一年,前朝式微,宦官当道,九千岁秦误把持朝政,玩术弄权,蒙蔽帝王,祸乱朝纲,虐杀忠臣,短短五年,竟使得天下溃败,民不聊生,齐国天机塔最后一任主使在被秦误迫害至垂死之际,算出秦误乃是难得一遇的破军凶煞命格,乃是齐国的一大劫难,他在濒死时,竭力对外传递消息,寻求世外高人前来镇压祸患。 一月后,齐国圣子神王请求入京。 宦官秦误数次阻挠,一纸诉求却仍旧被递到了皇帝面前。 齐国皇帝,固然昏聩,然而尤为相信鬼神之说,对圣子神王百般尊敬,他的诉求从不反驳,甚至得知神王入京,特地用了半幅皇族仪仗迎接。 皇城宫中为了迎接这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圣子,早在三个月前就收拾出了天榻,皇宫大肆修整,本就华丽的皇宫更是富丽堂皇,满目耀华。 皇宫外的京城照旧热闹繁华,人流昔来往矣,茶肆酒楼,摊贩店铺吆喝不止,华灯高垂,星斗满挂,一处花楼里琴声飘扬,靡靡之音隔着青砖墙都不断地流出来,暗香浮动,叫人轻易酥了骨头。 花楼高立,拱角斗立而上,灯火如昼,衣香鬓影,光幻招摇,坐在高楼上,似乎整个京城都被招揽进了眼底。 身着月白银边华袍的男子手里提着酒壶,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倾倒酒壶,华城照光,他一张顶好的皮相露出来,端得是面如冠玉,风流倜傥。 水珠在朱红漆的栏杆上看酒滴顺着木料沟壑缓慢地滑下去,男子略微上挑的丹凤眼垂下眼皮,褶皱略微深了,长睫毛向上微翘,眼里映着灯火,他似乎看着这水珠翻滚汇合都格外深情。 他看得入神,身后却一阵脚步嘈杂,京城里赫赫有名地纨绔子弟周流川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推开在怀里的柔媚佳人,踉踉跄跄地走到栏杆上,重重地扑向男子,一把打断了那将汇不汇的水珠,混着酒气问:“阿雾,你在这干啥?是看到了什么美人?” “在哪?指给我看看?” “看个屁。”男子回眼,嫌恶地推开周流川,把酒壶塞到了周流川另一只手上:“看你什么时候会死。” “哦。”周流川提着那只酒壶就往杯子里倒酒,自己一杯一杯地灌:“那我什么时候会死?” “你大概还能活个三个月吧。” “胡说些什么!小爷我长命百岁!尽享荣华富贵!”周流川提着一只酒杯,满脸不屑:“你尽胡说八道。” 男子却忽然开口说:“你相信这上,有话本之说吗?” “什么意思?” “你我不过皆是话本中人而已,你注定要死在女人肚皮上,你信吗?” “一派胡言。”周流川骂道:“你今天怎么了,回回都赌咒我死!” “既然你说你是话本,那你怎么死的?” 男子冷笑了一声:“一个和尚的血刃下。” “狗屁,和尚会杀生?”周流川皱眉,不懂他的意思,正还想开口问,然而有人脚步匆匆,碎步迈得凌乱,急切地穿过人群跑到男子面前:“九千岁,陛下现在要召见您。” “……”秦误理了理衣袍,站起身,修长男人身形赫然站立,挺拔颀长,身上却瘦削着,像是被一场大病摧残过,还没养补回来一般。 他看了一眼醉得迷迷糊糊,还在低头倒酒的周流川,吩咐道:“把周二爷送回去。” “是。”宫人弯身,恭敬回道。 秦误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身吩咐宫人说:“顺便告诉花楼老鸨,不日后到宫门口领赏。” “是。” 秦误抬步离开。 皇宫巍峨,宫灯高挂,青砖黛瓦也被照得明亮,一辆马车驶来,宫人连忙站在宫门口迎接,马车帘子被拉开,秦误倾身下马车,他抬眼看了高耸而立的宫墙,随即又收敛目光,踏步向前,宫人提灯开路,一路到了曌明殿,他没换蟒袍,径直入了宫殿里。 宫殿里灯火通明,药味浓重,饶是龙涎香烧得再厚也盖不住,老皇帝躺在龙榻上,枯槁如同朽木,面容皱纹斑驳,声如磨沙,听见脚步声,他从锦被伸头,沙哑着嗓子问:“阿雾来了?” “陛下。”秦误撩开袍子坐到床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汤药说:“该喝药了,奴才伺候您喝药吧。” “唔……”老皇帝睡糊涂了,看见秦误就哼了一声,手往秦误身上伸,想摸他的手,秦误不动声色地拨开,给他喂了一勺药。 秦误口齿冷淡,说道:“陛下,惠妃以及五皇子已经赐死了。” 惠妃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然而三个月前却伙同宗亲兵将意图谋反,妄图扶持五皇子上位,然而兵力有余而后劲不足,惠妃始终钦慕她的老皇帝丈夫,临门一脚时心软下不了手,却被秦误带人反擒,连带着惠妃母家九族全部被牵连。 老皇帝一边喝药,一边眼光还离不开秦误,他喉咙里冒出咕噜声,没在意惠妃下落,反而哽咽着声音问:“赵将军呢?” “因谋逆罪,被抄家斩首了,您忘了吗?陛下。” 威武将军赵鹏早就死了,难得老皇帝还惦念他。 虽说赵将军是被判了斩首,但是赵将军没有死于午门口那出斩首台,反而在三月后浑身□□地被吊死在京城集市口,受了宫刑的将军形销骨立,肋骨清晰可见,尸身身上鞭痕遍布,腥臭得比在三伏天腐烂的老鼠还要令人作呕。 还是后来衙役忍着恶臭,匆匆解下来,席布一裹就扔进了乱葬岗。 “哦?死了啊?” “嗯,谋逆罪大,死不足惜。”秦误放下药碗,躬身站到一边:“陛下,天色已晚,还早些歇息吧。” “对了,过几日,佛王会入京,可准备妥当了?” “回陛下,已经准备妥当了。” “一定让佛王满意。” 服侍老皇帝睡后,秦误兀自就回了自己在宫外的府宅,进门就吩咐道:“来人,打热水。” 他闻着自己身上的药味和龙涎香味就恶心。 洗漱完后,他穿着里衣站到书桌边,沉默地看了一会上面的姓名,提笔划掉了上面的字眼。 下一行字眼成了首行,宋乘渊。 宋乘渊乃是当朝太傅,辅佐皇帝,博学勤勉,克己复礼,未身死却有配享太庙的官威厚 他看了一眼,又在新纸上落笔着墨。 净法,萧昶 他凝神看着,眼里的情绪越发深重,然而却到最后,他竟是笑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这世道,谁还能拦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堕佛 齐国疆域辽阔,由南到北足有数千里,一行人从北黎出发,直到齐国国度足足走了两个多月,马车车轮滚在地面上,马车略微晃动,用上好毛绒紧封的马车里点着檀香,身着佛衣的僧人盘腿打坐,他面目深邃,五官端正,神态祥和仁慈,手骨间拨弄佛珠,似乎在嘈杂行车中也不受打扰。 净法是北域佛教第六十三代佛王,自幼长在神佛膝下,此次南下齐国国都,是为了顺应天命,消除孽患,临行前,一众前辈苦口婆心。 “此祸患精通迷惑之术,擅长乱人心智,祸根深重,如若不除必有大难。” “阿弥陀佛,净法,你此次前去切记力保天下黎民。” “如能渡魔,可不必动杀戒。” 净法手中佛珠扣动,他指腹因为日日磨损早已积了些茧,佛珠扣动声在耳边回响,他思绪渐深,却正要进入吐息时,马车骤然一停,净法手中佛珠停下,他睁开眼。 马车外,小和尚道净相心性未稳,看眼前挡道的老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直接呵道:“你拦在路中间做什么?” “要乞食也别挡道。” 那老者却笑,回答道:“谁说我是乞食,我是来求菩萨佛祖庇佑的。” “你来相求,哪里有挡道的道理?你这大不敬的,还妄想佛祖菩萨庇佑你?” “你看,佛祖菩萨既然仁爱,自然是普度众生,惠及天下对吧?哪里有,我已然求到她面前,却要怪我大不敬的说法?” “难道你们佛祖菩萨,不过是个沽名钓誉,夸大其词,骗取香火的泥塑像?” “你!” “净相。”马车里有人言语:“不许无礼。” 随即有人掀开车帘,身着佛袍的佛王下车,净相还想言语,然而却不得不伸手扶他下马车。 净法让净相退下,他自己走向前:“前辈,前方有家茶棚,歇息片刻如何?” “还是佛王您有慧眼。”老者赞道。 茶棚里,店小二肩膀搭着巾子,提着茶壶到处跑,净法和老者相对而坐,净相不解,但也坐下了。 “前辈突兀拦轿,所为何事?”净法问。 “自然是,批命祈福了。” “前辈,你天庭饱满,五官端正,眼有异光,是顺风顺水的先知相。”净法道:“小辈愚钝。” “就他?还先知相?”净相五根不净,脾性也不大好:“哪里来的乞丐来冒充的吧。” “净相。”净法呵住。 “谁说我是来向你批命祈福了?我是来给你批命祈福的。” “何意?” “我算你伤官命格,命贵而短。” “胡说,殿下福泽深厚,受百世香火!”净相打断。 “诶,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对吧?” “这掐算预测之说,不同方式各有不通侧重,你们掐算天下大局,佛法妙机,而我独独观测各人各志。” “有何说法?”净法问。 “我算你此去红鸾星动,有去无回。” “一派胡言!修行之人六根清净,殿下更是心性坚定,是大道天选之人,你这话分明胡说!” 净法却坐在位置上拨弄佛珠,阂目凝神片刻,随即他对老者说:“多谢。” “旅途辛苦,没有过多财物,只有一些斋饭可以相赠,还希望前辈你不要嫌弃。” “殿下!” “我说过,你不必叫我殿下,叫我师兄即可。”净法道:“还不快去?” 净相无奈,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 老者看着净相远去的背影,笑道:“你那小师弟,倒是个有福的,儿孙满堂,安乐和顺。” “嗯。”净法赞同。 …… 神王入京,时辰定在朝阳之时,满朝文武皆来参拜,老皇帝一人坐在高台上。 明日初生,日薄云浓,朝霞如同烈焰,祭坛高驻,数百阶梯踏高而上,正门打开,身着雪袍佛衣的神王踏入天坛,缓步踏来,秦误服侍在老皇帝身边,远远地看见一张模糊的也难掩挺拔英俊的脸。 秦误眼里趣味渐生。 佛王在众人朝拜中终于走上祭坛,他站在中台处对老皇帝躬身:“北黎佛域请陛下安。” “神王圣子难得入京,不必多礼。” 佛王挺身抬目,不卑不亢,目光端正,守礼严苛。 秦误站在老皇帝身边,手里抱着一只戴绿宝石项圈的白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白猫雪白的毛发,表情冷淡,不严肃也不放肆,然而上调的眼尾像是一把钩子,略微一眨眼,犹如长钩挥下。 他绕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位传言中的天选圣子,分毫没把他当做神明,放肆得极为露/骨。 佛王似乎也感知到他这样无礼的目光,略微一抬眼,和秦误对上。 眼神淡漠,视线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秦误却勾唇笑起来,他抓着白猫的小爪,略微掐了一下白猫的掌心肉。 猫叫了一声:“喵~” “秦误,怎么回事?”老皇帝略微皱眉,不悦问道:“这孽畜今日这般聒噪?” 老皇帝喜欢这只白猫,喜欢得不顾礼法也将它带在身边,但是在面上白猫就不能是个畜牲,得是个懂礼识人性的灵畜。 秦误继续摸着白猫的皮毛,道“回陛下,青女今日得见神王,瞥见神颜,心血澎湃,所以才失礼了。” “嗯……。”老皇帝很满意挥了挥手:“行了,带这孽畜下去吧,省得叫佛王看笑话。” “是。” 秦误抱着白猫就从侧面退下了,还没到皇帝寝宫就随手把白猫扔到了地上,白猫动作敏捷,迅速四爪抓地,尖叫了一声,四脚交替着跑回了寝殿。 秦误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猫毛,目光渐渐沉下来,猫毛去除不掉,他索性直接去换了。 …… 迎礼不是大礼数,加上齐国皇帝身体抱恙,烈日还没升到头上就结束了,净法被护送到早已修整完善后的天榻,中午在天榻休整收拾过后,下午还有一场接风宴。 天榻是历代以来佛王进朝后的居所,庄严肃穆,巍峨崇高,意在表示齐国皇室对佛教的敬畏,在百年前佛域和齐国来往密集时,天榻曾居住过六代佛王,然而距离净法的上一代曾经居住过天榻的佛王,已经近百年之久了。 净法在天榻安置后,法相就跑跑闹闹地四处打量:“师哥,这里好奢靡俗气。” “全是些金啊玉啊,又不好看,还晃眼睛,我分明记得藏书阁里的图册不长这样的。”法相发现就连那顶烧着檀香的顶,都是真金锻造的,他颇有些惊讶。 “我听他们说是九千岁修缮的,那个站在皇帝身边的男子……” “师兄,他就是那祸患吗?”净相回想起秦误的模样,心跳了两跳。 “我还以为,这所谓净了身的太监,都是涂个大白脸,翘着兰花指的伪娘子呢。” 今日他紧紧跟在净法身后,把秦误看了个仔仔细细,他还真没料到那位身骨颀长,玉树临风的青年就是那位祸患宦官,他当时看他第一眼就挪不开眼了,当时秦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师哥,还是他师哥定力强,没有回顾分毫。 “他长的真好看。”净相有些感叹,然而随即他又回神,骂道:“真是恶心人美人皮,白白浪费了那张好面相。” “师哥,我刚才看见他一直在看着你……眼睛好像要活吃了你似的。” “净相,切勿多言。”净法说道。 “哦。” 净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袍上沾染的雪白猫毛,道:“替我更衣。” “是。” 晚宴始于昏黄时分,位尊在上,位卑在下,然而按照常理,应当是帝后一齐宴请群臣,佛王在左上座,皇子依次落座,以彰显皇族兴旺,热闹融洽,今日高位其上却只有老皇帝一人,以及廖廖几位年轻的后妃, 秦误跟在老皇帝身边伺候,他最了解皇帝喜好,伺候得最为舒心仔细,皇帝也极为宠信秦误。 秦误给老皇帝斟完酒水,侧身说道:“奴才见佛王殿下所食甚少,只怕是不喜欢京城的斋饭,奴才下去问问。” “去吧。”老皇帝点头。 秦误走下正中高台,去到佛王身侧,旁人虽然在推杯换盏,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到他身上,尤其看他走到佛王身侧,顿时各人各怀心思,然而面上宫宴仍旧嘈杂热闹。 秦误在案桌上拿了茶盏,柔声说:“佛王殿下,陛下让奴才前来伺候。” 他向前一步,空气中忽有暗香浮动,不浓,却似清风吹花一般清淡而无痕。 “佛王殿下,请喝茶。”秦误握着壶把要给净法倒茶,细弱腰身弯下,茶水倾倒成柱,灌泄而下,然而水液略有颠簸,水珠跃到了佛王僧袍上,秦误连忙放下茶壶,道:“真是奴才该死,居然撒了茶水。” 说着他抽出汗巾想给佛王衣袍擦水,然而手还未伸到那件雪白僧袍上,一只手却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他手骨发痛,秦误错愕抬头,却和佛王对上眼。 那双眼平淡无波,沉静安然,犹如佛寺古刹般宁静苍然,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就连一丝愠怒都没有。 他愣了一瞬。 佛王道:“不必。” 秦误撤回手,说:“是奴才伺候不周,还请佛王息怒。” “无事,你回去吧。” “还请殿下让奴才伺候,不然陛下会怪罪奴才失礼,唐突了殿下。”秦误抬头,眼光恳求,似乎他当真害怕被皇帝责罚而寻求宽恕一般 佛王和他对视,静静看他拙劣的佯装,良久,他问:“会吗?” “殿下,请您饶恕奴才,让奴才贴身伺候吧。” “……”佛王收回视线,没再说话,秦误继续弯腰半站着身,伸手擦过佛王的僧袍,偶尔几下汗巾擦过胸前衣襟,顺着水液擦到下腹,秦误稍稍捻了捻,距离极近,他闻见了檀香味,然而再抬眼时,却发现佛王已然扣动佛珠,阂目念经。 秦误捏着汗巾,觉得这个光头和尚道貌岸然。 无趣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堕佛 没在佛王身上讨到什么便宜,秦误也没什么心思伺候周到了,应付着就退了,他走时,丝竹声还悠扬婉转着。 他换了常衣去宫外花阳楼喝酒听戏,周流川一早就已经等着他了,他一来就被周流川劈头盖脸地问。 “阿雾,快快快,你今儿是不是见过了那个什么圣子神王?” “长得如何?是不是浑身冒着金光?我听说,他左胸口带流纹印里面有一颗琉璃心,是不是?”周流川喋喋不休,双眼冒光:“他不会还真的就是大罗金仙转世吧,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神仙呢。” “不就是个和尚,没什么金光,也根本不是什么神仙。”秦误不屑,他眼中嗤笑,但是五官又堆积不出恶意,显得像是半嗔半笑:“琉璃心啊……只有脱了衣服才知道。” 纵使真的是神仙,那又如何? “他和你我,也没什么分别,要真说有什么异于常人的……” “他长得不像个修佛的,倒是像个阳倌儿。”秦误恶意嘲弄说:“浓眉深目,无名指略长,比人牙子手里最健壮的种男还要健硕。” 秦误自小在酒色里长大,侵淫各种技巧,他识人辨物从未错过,他今日第一眼看到这个佛王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是个欲重的。 在花楼里,姑娘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倘若见着了,纵使银钱给得再多,也是要躲的。 然而这种欲重的男人却偏偏是个所谓佛王,何其可笑,只怕不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明面上装模作样,背地里一团污秽。 “他可以当佛王,你我怎么不可以是佛王。” “我听说这佛王需得是元阳身,得苦受一辈子金身,身上金光十有八九就是旱出来的,佛王?老子也不稀得当!” “呵,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个烂货。”秦误嗤笑,挥了挥手:“来人,摆酒。” 秦误酒量不行,虽然他喜欢在烟花巷柳里厮混,但是花酒却很少沾染,今日吃了一两杯酒就有些眩晕,一时间手骨无力,酒水就撒在了袍子上,当即有人伺候他去更衣。 秦误更衣回来,走过一段时才发现身边人已经跟丢了,自己不知道晃到了那里。 花阳楼不是什么复杂楼阁,但是内里结构参差错落,拐角斗折,他先要绕回去必须得花费些精神,正从一处拐角处走出,正思索着想要往那边走时,他忽然听到包间内里窸窣声响。 “赵将军被人吊死在城楼,你们以为这事有这么简单?” “我可听仔细了,那赵将军分明是被人凌虐而死,身上鞭痕根本不是牢房里用刑鞭打出来的,而是......”那人与其顿了顿,没多少惋惜感叹,反而拉低语气,嘲弄一般讲:“乃是这春楼里最常用的情/鞭。” “那日收尸,我也瞧见了,那鞭痕不深,不像是寻常刑房里的鞭子能打出来的。” “验尸官收尸时,赵将军身上全是被凌/辱后的创痕,据说肠子都还挂在外面……。” 赵将军是护国将军,有平定边陲,打击□□之功,三十年前就封了诰命,国公名号,铁血手腕紧护大齐二十余年,威名远扬,谁知道最后身死时竟是如此下场,连花阳楼里的最卑贱的小倌儿都不如。 “惨不忍睹,万分下流。” “你们说,这事……还能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对战功赫赫的威武将军动手?” “尤其,还是这么下作的手段?” “我听说,赵将军被抄家落狱前最后一道文书是关于秦误的……” 秦误,下流,凌/辱,情/鞭。 答案呼之欲出。 有一个男子声音低沉,又低又稳,并没有多少愤恨情绪,却掷地有声道:“阉人作怪。” 一时间有人噤了声,竟是无人敢在出言对说一句。 秦误饶有趣味地在门口倚着墙,醉意熏上来,他难得没有生气。 过了片刻,终于有人开口说:“我听说,那阉人有一副好皮囊,蛊惑君心,不少能臣都败在他的皮囊下。” 秦误久居深宫,虽然声名狼藉,但是很少在世家公子面前露面,忠臣良将更是避之不及,所以他们只知其名,从未见过他。 没见过他,名声却传的大,又臭又恶。 公子哥们很是不屑。 “呵,不过是个套了人皮的狐狸,只怕长得再好也透着一股骚味。” 秦误抬起眼帘,乌长鸦羽勾翘着,眼眸无端嗤笑。 堂屋里,灯影摇晃,杯酒美盏,娇人美妓绕坐在一众公子哥身边,供人温香软玉,公子哥们谈笑风生,话头转到了宦官奸佞头上,话自然义愤填膺,又奔着阉人的名头,话说得一个比一难听。 “这秦误,只怕不过是个被人玩/弄过得残倌儿。” “犄角旮旯里不知道怎么攀附权贵爬上来的贱种。” “权斗都只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果然骨子里就卑劣不堪。” “赵将军刚正不阿,保家卫国……可惜他……” 到底是少年意气,有人义愤填膺:“倘若我,倘若我有缘登科,我一定同这卑劣恶宦不死不休!” “我也有此愿!” “夙愿如此!” 一群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志趣相投,正要举杯共饮,坐在左上角首位的男人却没动作,肩背挺拔,坐姿分明严整,然而眼光散漫着,漫不经心,五官优越,十分打眼。 见他不举杯,有人问:“萧昶,你这是何意?” “不是你说的阉人作怪吗?” 萧昶抬眼,他五官锐利,眉眼压深,凝神看人时威压甚重,然而他目光太散漫,加上花楼灯火晃影,以至于叫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是阉人不错,但秦误……” 他声音低沉,犹如深水一般发冷,说到一半却话语中断,意味深长,却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说:“五年前登科状元许青言,皇榜城墙下婉拒朝霞公主邀约,立言要斩杀奸佞宦官,匡正国体,救济山河。” “一年后,他死在秦误怀里。” “……” 一时间,包厢里再度沉寂。 许青言当年犹如黑马,在恩科中脱颖而出,丰神俊朗,满腹才华,颇有风骨,一手好文章压了一头的京城子弟,又是内阁首辅的爱徒,是宰相之才。 然而不过三月,许青言成了秦误的走狗,成了权阉人的一把尖刀,唯秦误马首是瞻,直接和首辅决裂,最后因权党之争被秦误推了出来,被秦误当庭斩杀,据说他死的时候,靠在秦误怀里,都是微笑的。 令人唏嘘之余也叫人心有余悸,但是更多得却还是沦为谈资,当时还流传了好一阵的“阳牡丹”的风流韵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男人淡淡开口,语气没有其他情绪,却偏偏犹如尖刀锐枪,教人醒了一身糊涂酒气。 “你们谁能比得过许青言?” “还是说……你们觉得,圣上钦点的状元,不过沽名钓誉,不过是酒囊饭袋?” 包厢里良久无声。 当年许青言脱颖而出,犹如神材,学识深厚,一手文章搅弄风云,一度闹得京城纸贵。 然而他却还是被迷惑成了秦误的走狗,最后甚至惨死在秦误手里。 终于有人开口:“嗐,这酒都没了,龟奴怎么还不送来?” 姑娘连忙打圆场:“龟奴即刻就来。” 花阳楼里的龟奴正好前来送酒水,秦误站在门口拦住了:“我来送,你去忙你自己的活计。” 龟奴识他,又是个精明的,只看了他一眼,妥帖地将手中酒盏交到了他的手中,点头道:“好的,大人。” 龟奴走后,秦误在门口敲门:“各位大人,酒水送到了。” 才有人回神,顿时清醒。 “进来。” 有人呵了一声端着酒水略微弯腰的秦误推门进去,堂屋包厢里就又安静了一瞬。 满堂公子哥灼热的眼神全投在他身上,盯着他不放,怀里美人有所察觉,略微娇嗔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而他们的目光却仍然难以脱离端着茶水缓步走进包厢的男人。 只要有眼睛,见过几个美人,审美正常,一眼就能知道,这个突然走进包厢的龟奴是个极品。 只怕是花阳楼顶顶好的阳倌儿,也没他一半。 公子哥们的目光更加炽热。 秦误唇角略微上挑,一座一座地绕过,弯腰躬身倒酒伺候他们,好几个公子哥愣着神,伸手想要抓他衣角,被秦误默不作声地躲过,衣袍擦过明亮地面,秦误准确地走到那个嗤笑他又冷言冷语浇醒了其他人的男人。 身形宽阔,气质散漫的男人身边也坐着两个美佳人伺候,勾腰搭背,好不惬意,秦误一端酒水走过去,她们看到秦误,识趣地从男人身边站了起来,秦误走到男人身边,略微弯腰给他倒酒水。 萧昶怀里无人,抬眼看到正在低头给他倒酒的秦误,秦误察觉他的目光,略微抬眼,两个人视线无声对上。 “……” 只有酒水倾落在杯中的声响在晃动,两个人相对无言。 杯中满斟,酒就倒完了,耳边安静下来,萧昶眼光灼灼,萧昶趣味盎然,轻佻道:“好貌美的龟奴。” 秦误微笑:“多谢爷夸奖。” “爷,我来伺候你。”秦误端着酒水跪坐下身,直接坐到了那位容貌俊美,身形颀长的男子腿上,伸手勾住他的劲脖,指骨略微弯曲,他的眼尾褶皱上挑,丹凤眼在如豆灯火中映着勾人的韵脚。 他这种投怀送抱的行径看得其他人眼热,几乎恨不得以身替代萧昶,对秦误言听计从。 萧昶直接顺水推舟地勾了秦误的腰身,颠了颠他,挑眉问:“哦?只是这样伺候吗?” “爷想怎么伺候?我都依你。”秦误伸出指腹,擦了擦他的脸。 萧昶却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向下覆过去,动作极其笃定,秦误听到了男人在耳边呼吸深重,醇厚的酒香气在鼻尖萦绕,烧得皮肤滚烫。。 “你应当这么伺候。” “......”秦误手心握了一手烫,雪白脖颈都烧红了。 “爷,你乱了。” “美人在怀,我不是个废物。” “腰可真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堕佛 秦误的腰的确被扣得紧,男人大掌扣着,虎口正好卡着他的腰,指腹隔着衣料擦过腹部,肚脐被按了几下,秦误皮肤越发灼红。 秦误手心里抓着东西,男人手骨大他一圈,桎梏着他,手骨用力着握他握得紧。秦误抬眼对着男人,男人也看着他,两相对视,眼神在摇曳灯火中辩不分明。 他们对峙又纠缠着。 秦误不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这种场面他也见怪不怪,只有被握住时诧异了一瞬,短暂得无法察觉。 他熟稔自然地靠在男人的颈窝里,男人身上馥郁的香料味混合着酒气在他身上蹭过,秦误哼笑,略微弯斜了脊背,鼻尖在萧昶高挺的鼻梁上擦过去,他吹了一口气,说:“爷……我可不卖身。” “您得多喝一碗凉茶下下火。” “你撩起来的火气。”男人几乎已经要吻上他,却在狭窄距离里停顿下来,说:“你不负责?” “我让他人给你多端几碗凉茶。”秦误伸手抚上他的肩膀,咬字意味不明地说:“一定下十足的料。” “那你怎么喂我?”萧昶说:“用手,还是,用嘴?” “哈哈哈哈哈。”秦误笑了,伸手推开了萧昶,连带着那双扣得紧的手也被拿了下来,秦误脱身的本事是一流的,不知不觉就让人卸了力,他从萧昶怀里站起身,说:“奴卑贱丑陋,还是让姑娘们伺候吧。” 他的话全然虚假,是个人都知道这个龟奴是罕见的顶尖极品,其他人眼神就没在他身上扒下来过,尤其又看到他和萧昶耳鬓厮磨的大胆行径,更是眼红心热,恨不得以身取代萧昶。 “这位小生哪里的话。” “小公子绝色……” 秦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略微弓着身,行礼说:“奴先告退了。” 说完,就真的转身推门出去了。 如此行径像是扫兴一般直接断了其他人大半的不清不楚的欲念。让人意犹未尽,又心生不满。 “没眼色的龟奴。” “他要是跟了这里的随便哪一位,不是飞黄腾达,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愚笨不堪。” “都身在花阳楼了,还以为自己也能卖艺不卖身?” “假清高。” “哈。”姑娘们笑而不语,摇着扇子,目光相互对视,却没有人说一句话。 萧昶捏着酒杯,虎口处似乎还有柔韧的触感,清淡暗香仍在衣料里,他沉默不语,只仰头把秦误斟的一杯酒喝了下去。 秦误一出包间,就扔了方盘酒水。 他的魅术没有出差错,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叫人意乱情迷,那为什么一个欲重的男人却能对他无动于衷? 他连那只白猫牲畜都可以迷惑,却在一个有着粗大棍子的男人身上栽了跟头。 他不高兴,甚至隐隐恼火,他觉得自己是被羞辱了。 他当真不信一个欲壑难填的人能苦受金身,八风不动。 他沉思羞恼间,华阳楼的小厮走过来,禀告他:“九千岁,皇上起了高热,先下正到处找你。” 秦误回神,看了一眼小厮,表情晦暗不明,还是抬腿走了:“备车。” 马车晃荡,木轮子转得飞快,秦误在马车上吹风吹得昏昏欲睡,酒气上头,他阖目正要休息,然而突然马夫高吁一声,马被勒的嘶鸣,马车被撞停了,秦误直接被闹醒了,他睁开眼,耳边就被一串哀求声刺穿了。 “九千岁,请您放了我家官人吧。” “大慈大悲,心胸宽广的九千岁,我家官人当真不是故意的,他愚钝不堪,笨嘴拙舌。” 秦误皱眉:“何人惊马?” 马夫当即挑了火把倾身去看,火光映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夫人在马车前一直磕头,周围跪了好几个女眷,额头上磕得出了血包,顺着鼻尖落下来,又可怜又狰狞,只怕是因为不知道哪个是九千岁秦误,所以来一辆磕一辆,以至于最后面目全非,但马夫是个过目不忘的,一眼就认出了妇人:“是犀角巷陈家的夫人。” “她啊。” 犀角巷陈家只有陈忠一人混了一个五品言官,其他人要么从商要么从农,他是一家人上下的顶梁柱。 不久前陈忠才因为言语直白为赵将军说情,要保他死后尊容体面,却顶撞老皇帝而被秦误撺掇着下了大狱,现下已经过了小半月,据说陈忠大人在天牢里得了高热,已经三五天没退下来了,难怪她会病急乱投医,跑到他面前来求他。 这妇人磕头磕得诚心诚意,倒是比其他虚与委蛇的人要虔诚许多,她和陈忠倒还真的夫妇一体,恩爱非常。 其实陈忠一无反心,二无能力,不足为惧,说一句放出来也没什么。 但她惊了他的马,扰了他的清净。 他不怎么高兴。 他抬眼,继续阖目,说:“拖走。” “让她准备自己全家上下两百口的棺椁后事。” “是。” 马夫抽了马匹一鞭,马尖锐叫了一声,前蹄一甩,直接飞奔而去,妇人哀恸大哭的声响被风刮远了。 秦误身上还沾着酒气,却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行装不妥,直接入了寝宫,老皇帝躺在床上,呼吸浑浊,两颊消瘦下去,面容饥黄,在熏香里睡得昏沉,在床榻屏风外摆了一处案桌,僧袍微散,书页翻面声略微作响,低沉而沉稳的声线缓慢地讲经。 “悲愿广普照世间,救度苦难众生?。” 秦误上前查看了老皇帝一眼,确认老皇帝已经安然入睡后,他抬腿去了案桌前:“佛王殿下安。 “陛下现下已经安睡,佛王殿下可以休息了。” 净法讲经中断,抬眼看向秦误,秦误身上的红还没褪掉,沾染在皮肤上,说不清道不明。,收了佛经,起身要走,门外的净相听见声响,快步走了进来,说:“师兄,我们是要回去是吗?” “嗯。” 净法衣袍曳地,和净相迎上,两个人向门外走,秦误跟着他往外走。 净法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 “佛王殿下。”秦误送他到门口,询问:“奴想来天榻伺候,佛王殿下可同意? “当然不可以。”净相立刻警惕,直接挡在净法面前,横眉冷对秦误说:“进天榻的都是僧人,你不是!” “哦,僧人吗?”秦误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净法,眼皮褶皱翻起来,丹凤眼没有丝毫严正端庄。 “我是个阉人,难道僧人和阉人会发生什么事吗?小师父,你教教我?” “你!”净相被气得脸色涨红,又羞耻又难堪地瞪着秦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走吧。”净法把经书放入净相手中,开口道:“回去,不必如此紧张。” 净法隔着净相,看向秦误,说:“天榻不设门槛,倘若当真要来,你来便是。” 说完,他就带着净相离开。 秦误站在原地,看佛王背影宽阔,在眼前缓慢变渐远。 他收回视线,让人步了轿辇,回了自己的宫殿。 宦官当差,再得皇上宠幸也是奴才,按例是不该有自己宫殿的,最多也不过是在皇宫外购置房产,等到皇帝崩逝,可以捏着手里那点当牛做马换来的微薄房产返乡养老,要是真得皇帝宠信的,封侯辞宅邸也是符合古制的。 然而秦误却直接胆大妄为,在皇宫东三角的观景台建了自己宫殿,逾越规矩的行径再张扬不过,当初无数人借此参他目无尊上意图谋逆,却最后都成了景观台的地基,后来观景台建成,只有他这个宦官独居,连皇帝都没踏足过此地。 秦误向来就是如此张扬,一切皆按照自己心意,旁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是人还是鬼,都和他无关。 秦误调教的下人对他心性心知肚明,一早就点好了熏香,衣料放置妥当,清凉宜人。 秦误在宫殿里坐下,茶盏里的温水还是掺了蜂蜜的甜水,他缓慢地啜了一口,四下下人已经退下,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便有东西蠢蠢欲动,在他眼前凝出一团不明物出来。 那团漂浮缠绵的身影如蒸腾云雾一般浮在秦误眼前,一张脸缓慢露出来,赫然是和秦误别无二致的脸。 身影渐渐变为实体,在秦误面前落下,却半倚半靠着落入了秦误的怀里,哼笑着对秦误吹气,他说: “你遇见他了,萧昶也认出你了。” “你害怕吗?” “你会愧疚吗?” “不会。”秦误放下茶杯,语气冷淡得毫无波动。 “你还害人家破人亡,抄家落狱。” “你又会愧疚吗。” 秦误眼眸懒倦,略微挑起眉眼,伸手抬起眼前人的下颌,逼他看自己。 雾影被这么轻佻粗暴的挑起下巴也不恼,反而眨了眨眼,睫羽跟钩子一般勾人烧心:“你弄疼我了。” 又怪又嗔,非怪非嗔。 明明是装的,但是的确好看。 迷惑人心。 又贱又美。 和他一样。 秦误玩味的拂过他的下颌,指腹在他的下巴处略微揉捏,问:“你会愧疚吗?” “只要没伤到我,就不会有愧疚~” “哈。” 根本没什么区别。 秦误推开雾影,自己起身去温泉池里洗澡。 温泉池是从就近的一块活泉里引出来的, 衣袍一路走一路丢,临到最后,他光着小腿踩进水里,略微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被按出了好几块斑痕。 掐着腰的痕迹浓重,一看就下了力气。 秦误的手搓了好几下,被热水烧得滚烫,他面不改色的抚过去,斑痕被烫红了,雪白皮肉也红了一大片。 看不出来有人作乱过的痕迹了。 秦误心满意足,继续洗澡。 …… 天榻建在高台,高台之上的床榻是圣人休息的地方,但是高台之下,才有沐浴的地方。 天榻也有一处温泉池,用的是另一方的天然温泉,硫磺味略微四散,雾气氤氲,水汽弥漫,净法脱了僧袍,靠在温泉池边,双肩开阔,他饱满的额头被热出细汗,他正在阖目默经时,耳边忽然有声响走动,他睁开眼,撞见一双半真半假的眼。 “奴才伺候您洗澡沐浴。” “佛王殿下。” 净法略微转眼,视线看向半弯腰的秦误,他没穿宦官制服,反而披了一身红袍,雪浪翻滚,他眉目并不真诚,三分勾人七分不安分,雾气升腾着氤氲粉白红润的面容都被蒸得熟红。 净法却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脖颈处,几处不安分的红仍在,灼灼地烧着眼目。 净法回答:“不必……” 然而下一刻净相抱着衣袍走过来,直接穿过他眼前的秦误,一瞬间碾碎了那道幻影,净相道:“师兄,衣服我给你放这了。” 秦误竟是从未来过。 净法收了眼,闭眼继续念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堕佛 翌日清晨,老皇帝终于在床上呜咽着一口气醒了过来,两颊消瘦,一把老骨头形同槁木,浑身僵硬地起床,呼吸浑浊得犹如沙石磋磨。 秦误走到他身边,怀里抱着那只白猫,指挥宫人给老皇帝更衣穿朝服,他说:“陛下,今日早朝,佛王可要一起议政?” 老皇帝微阖着眼,神色终于有了点皇帝的威严:“嗯。” “是。”秦误躬身退出去,拂了拂白猫身上顺滑的毛发,吩咐宫人去接佛王殿下。 按照祖制佛王也是臣子,类似国师却又比国师更加崇高,有参政权,一品等级,然而古往今来,历代佛王只醉心佛法,向来只在北黎佛域镇守一方,庇佑大齐福泽绵延,千秋万代,基本很少前往京城,参政议政。 净法前来朝拜,突兀入殿参政,算是百年来第一回。 朝臣外入,从正门入朝,佛王情况特殊,秦误在侧门迎接他,佛王穿了朝服,不是平时雪白圣洁的袈裟僧袍,是绣了金边的蟒龙五爪华袍,相比先前的宁静安详,此刻威严凌厉的款式才更和他五官相配,贵气又端正。 净法渐渐走近,秦误行礼:“佛王殿下。” 净法在他跟前停下,秦误起身,抬眼和他对上,又低头看了一眼净法手心里攥着的一串佛珠,净法指节修长,轻缓有序地拨弄着佛珠,轻响发脆,一听就是上好的菩提木。 秦误转身领着净法从偏门入正堂,他一边走一边提醒说:“殿下,上朝不可出声,需得肃静。” 秦误轻笑:“在朝堂前可不要拨弄你的佛珠。” “皇上怕吵。” “在朝礼佛也不可。” 他回头看净法,似乎善意说:“不如,我代为保管?” 他声音略微压低,放缓,略带蛊惑。 净法顿住,看了他一眼,指腹又拨动了片刻佛珠,开口说:“多谢。” 他把佛珠放入秦误手中,佛珠交递,两个人的手略微交叠在一起。 净法的手很大,无名指略长,手骨上覆盖着一层薄茧,只在指腹间,这是日夜扣动佛珠所累积出来的,一双手形似主人,端正严整,反而衬得秦误一个奴才的手光滑修长,不像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然而秦误的手也不是清正公子的骨节分明,反而偏瘦偏细,像是花阳楼里下了功夫调/教出来的取悦男人的一双细长手,没有女儿身骨,却生了一层绝顶美人皮。 秦误捏着佛珠,略微躬身,请净法进去:“佛王殿下,还请入殿。” 净法空了手,缓步走入了议政殿中。 虽是卯时议政,每日一次,但是近年来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议政时间往后延迟了一个时辰,老皇帝更是隔三差五地推掉早朝,最严重的时候一月也上不了早朝。 现下佛王进京,老皇帝难得勤政,卯时准时坐到了金銮椅上,十二旒珠冕冠端正华丽,龙袍宽大威严,金龙走势凌厉威风,然而却包裹着一个垂垂老矣,昏庸无能的老皇帝。 老皇帝坐在高台上,还未等人开口出声,他已然昏昏欲睡了。 秦误怀里抱着白猫,安抚老皇帝的爱宠,素来刚烈凶残的白猫在他怀里乖巧安分,靠在臂弯间惬意地眯眼,秦误略微弯腰,凑到皇帝耳边,轻声问:“陛下,可要参茶提神?” “不用。”老皇帝睁开眼,反驳:“早朝而已,何须提神。” “是。”秦误抱着白猫退到一边。 金銮台下众臣弯腰低头站着,谦卑恭敬着,身形自己就压了一半,佛王站在最前方,身骨宽阔高大,气势斐然,君子端方,鹤立鸡群一般,秦误就站在他的正前方,有一搭每一搭地看眼前这个可以参政的佛王。 早朝向来没多少时间,皇帝昏庸,早朝也浑浑噩噩,大臣在台下汇报细碎小事,老皇帝一一批过后,已然没了兴致,秦误最知道他心意,站在金銮椅侧,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秦误才说完这句,台下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臣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手里捏了一本奏折,说:“回,回陛下,臣有事!” 老皇帝不悦,问:“爱卿何事?” “老臣!老臣要告!”首辅宋乘渊弓腰行礼,声音苍老沙哑,脊背板正,风骨□□,他说:“臣要告宦官秦误!” “结党营私,迷惑圣心,玩弄权术,祸害朝纲!” “谋害忠臣,滥用私刑,枉顾王法,瞒天过海!” 净法略微转眼看向首辅宋乘渊,指腹下意识想要拨动佛珠,然而指腹空荡,他才发觉自己手上没有了佛珠。 他又转了目光,看向台上的秦误,他正抱着白猫,略微偏头,鼻梁直挺,眼睫低垂,男生女相,行径松散而淡漠,浑然不在意台下有一位功绩累累的老臣在声嘶力竭地控诉他的罪过。 秦误把佛珠扣在手心里,因为佛珠圈大,他还绕了两圈束缚在腕上,一串小蟒缠绕了雪白的手腕一样,偶尔手心抚摸过白猫,会有轻微的窸窣声响。 白猫被摸得舒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目要睡了,秦误此时抬头低眼,看着台下义愤填膺的老臣。 首辅宋乘渊已经一把年纪了,四年前爱徒决裂又惨死的打击犹如重锤,狠狠地锤砸在他的脊梁骨上,生生的折了他半条命,几个月前至交好友骠骑将军赵州谋逆罪被处死,尸首浑身□□地吊在城门口上示众,不堪入目,极其可怜,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他殚精竭虑三个月,拖着一把老骨头四处奔波,就是为了给赵州翻案,处置奸佞宦官。 秦误当上首领不过五年,朝廷忠臣一一被斩杀殆尽,赵州原先手握兵权,还能抵挡一二,然而最后竟是直接被诬陷谋逆,被折辱致死,一代神将死得悲惨,忧国忧民的宋乘渊宋首辅已经把秦误视作覆灭大齐的妖孽。 秦误不除,朝纲难回。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故!臣要参佞臣秦误!” 老皇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震怒,手掌猛地拍上金銮椅扶手,斜视怒瞪秦误,呵道:“秦误!你可有解释?” 秦误当即跪下,弯腰弓背,脸对着地面,怀里白猫都察觉不对都挣扎起来,秦误手脚忙乱地安抚白猫,被吓得声音发抖,他说:“回陛下,宋首辅所言,奴才一概不知。” “奴才向来都是谨遵圣意,事事谨慎勤勉,宋首辅所言,奴才真的不懂什么意思啊。” 他的长发半垂在肩膀上,顺着肩头滑落下来,一半脸都被遮掩着,却也难以遮盖他的面容,而且显得楚楚可怜,他似乎无辜至极。 老皇帝看着他,语气缓和下来,手骨捏着扶手上的雕龙,他咳了一声,问宋乘渊:“宋卿,你可有证据?” 秦误伺候老皇帝多年,老皇帝骨头已经软了一半,宋乘渊突兀弹劾,他并不高兴,然而宋乘渊所属罪孽实在滔天,他才因此震怒,然而看了秦误几眼,之前硬起来的骨头又软了回去,他还是不舍得对秦误真的动手。 他如此询问,不过是想要找个台阶而已。 只要宋乘渊顺着台阶下了,保全了颜面,那么这事便就此为止。 然而宋承渊却挺直脊背,年老的声音铿锵有力,说:“臣有。” “犀角巷陈周氏上殿说话。” “放肆!金銮殿岂是一介妇道人家随便就可以踏入的?”礼部有人出口,说:“宋首辅行径未免逾矩了。” “陛下尊容,岂是深院妇人可以窥视的?” 有人如此一说,老皇帝也不悦地皱眉,他手握权柄的气势压过来,台下众臣直接禁声,彼此交换视线,心照不宣。 “臣恳请陛下容许陈周氏进殿!”宋乘渊跪下,肃穆说道:“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老皇帝懈怠朝政,皇宫被秦误把持,内外眼线密集,他一介老臣竟是除了早朝之外再无可能面见皇帝,他这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陛下。”秦误俯下身,说:“奴才清白之躯,无惧无悔。” 老皇帝沉思了片刻,开口说:“准。” 宋乘渊松了一口气,面上甚至显现出欣慰的神色。 秦误仍然伏着身,没有抬头。 几个宫人下去请那日在宫门口磕头谢罪的陈周氏,当晚陈周氏在城门口哀恸大哭的场面还在眼前耳边,秦误手上攥紧了那串佛珠,手心被压了一片圆印子。 净法站在左上角尊位,面色淡漠,眉目间情绪寡淡,他沉静地看着眼前一场闹剧,仿佛游离在权柄之外。 片刻之后,陈周氏被带了上来,她已然梳洗打扮过了,发饰整洁,衣料精美,面容脂粉铺着遮掩了憔悴,头上步摇轻微作响,只有额头上的破口还泛着红,她一走上朝堂,就吓得跪下来,浑身发抖,支吾着说:“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人证?” “回陛下,臣妇是。” “你要指认何人,何罪?” “回陛下……臣妇要指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堕佛 陈周氏眼看就要脱口而出时,有人站了出来。 “正是凑巧。”监察院御史周证走出,举着奏折,掷地有声说:“臣也有事禀告。” 周证站到宋乘渊旁边,宋乘渊斜眼看了他一眼,皱了眉,预感不妙。 周证面容俊郎,白面端正,年仅三十岁就已然是从三品,一身荣华,满京城赫赫有名的青年学士,前途无量。 尤其,他是周流川唯一的堂哥。 周流川和秦误的关系自不必言说,当年秦误能被举荐入宫,大半原因是周流川挨了一顿打,鼻青脸肿地求周父举荐,这才让他从此平步青云,竟然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自从秦误当上宦官首领之后,周证的官职也一路高升,年纪轻轻就将要进入内阁,圣眷不断,其中龌龊不用细想也能笃定。 周证坦然站在朝堂之上,众臣的视线之中,他躬身递上奏折说:“臣要告,首辅包庇嫡子,枉顾司法。” “收受贿赂,结党营私。” “你一派胡言!”宋乘渊震怒:“你竟然凭空污蔑本官。” “什么?”老皇帝脸色都难看了。 一个弹劾一个,朝堂都成了闹场,他脸面下不来,自然生了怒气。 “回陛下,臣也人证物证俱在。”周正面不改色,甚至连看也没看宋乘渊。 “陈周氏。”周证唤正在递上跪伏的妇人。 陈周氏立刻浑身一抖,跪趴在地上说话: “臣妇,臣妇告首辅之子宋庆强抢民女,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结党营私,大肆开张淫/业,走私官盐,私铸银钱,戕害百姓,草芥人命。” 宋乘渊还愣了好一瞬,低头看向伏跪在地上的陈周氏。 “臣妇还告宋乘渊宋首辅包庇纵容,徇私枉法……” “放肆!”宋乘渊直接下意识暴怒,对着陈周氏就要踹过去:“你是秦误的人?” 他做梦都没想到,前夜在他屋前哀恸求情的陈周氏居然是秦误设计他的圈套,里里外外配合着诓他。 好几个言官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压着他那把老骨头,这才没有碰到陈周氏,但是所言所行体面尽失。 “宋卿,怎么回事?”老皇帝被气得脸色涨红,眼前闹剧着实是荒唐,朝堂颜面荡然无存。 “臣……”宋乘渊来不及回答,陈周氏赶忙插嘴禀告道。 “臣妇,臣妇手中有账本数厢,乃是宋庆数年来无视法纪朝纲,谋取私利的罪证,”陈周氏瑟瑟缩缩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双手捧着,宫人呈上高台给老皇帝过目。 “你!胡说!”宋乘渊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脸色涨红如水煮,呵道:“你一介妇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罪证?” 陈周氏回答:“回陛下,此账本乃是宋庆外室所留证物,此外室是我儿时玩伴,三个月前宋庆杀母留子,宠妾垂死,口吐鲜血从府中爬出,才将账本送到我的手中。” “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去郊外三里庄茶山里一处坟墓坟墓,宠妾尸首仍未腐烂,棺木里尽是账本。” “你!你!”宋乘渊被气得胸口钝痛,捂着胸口喘息不已,最后竟是吐出一口鲜血,血点飞扬,沾污了议政殿光滑整洁的地面,他踉跄几步,骤然倒地,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往日受他恩惠的人也冷眼旁观。 老皇帝扫了几眼账本,气得直接把账本丢在宋乘渊脚下:“首辅你作何解释?” 那本账本在台下吹翻了几页,纸张微黄,翻阅痕迹明显,条条款项皆是有据可查,倘若深挖必然还有东西,然而宋乘渊表面清廉,背地里竟是一笔烂账,老皇帝不可能不震怒。 宋乘渊口中还有鲜血,竟是眼含热泪,哭得哀恸。 有年轻官员站出来说:“陛下,宋首辅藐视朝堂,肆意妄为,又包庇亲属,在其位而不谋其事,徇私枉法,臣以为即刻收监,以示法纪。” “臣附议。” “臣附议。” “你!你们!”宋乘渊又吐出一口鲜血,看着满朝庭沆瀣一气的奸佞朝臣,满心绝望。 “这……”老皇帝虽然生气,但是他本身没动过对宋首辅下手的念头,宋首辅往年有辅佐朝政之功,政绩斐然,又是有威望,对大齐江山忠心耿耿,虽然大闹朝堂,他最多也不过是个罚俸贬职的打算。 然而满庭朝臣大有对此彻查的意思,他略微犹豫。 秦误抱着猫,适时出声:“陛下,还请明断。” 他语气冷静,如玉碰冰,却犹如一记锤敲在老皇帝的头上。 “秦误,你起身。”老皇帝说:“竟是冤枉你了。” “是。”秦误撑着手臂站起身,他体力很孱弱,跪了片刻已经腿脚打颤,身体晃了几下似乎要倒,弱柳扶风,无力软弱,还得是小太监搀扶了他一把,他才将将战住了。 “奴才惶恐。”秦误说:“奴才不知伺候陛下有何错漏,竟遭宋首辅如此嫉恨。” 宋乘渊哀嚎:“妖孽祸水!” “陛下,陛下他是灾星转世,要灭大齐的妖孽啊!”宋乘渊说:“陛下你被他迷惑,已经三年不曾勤政了!” “陛下你远贤臣,近小人!” 老皇帝脸色暴怒,直接挥手:“来人!把宋首辅拖下去,账本给刑部,给朕查!查个水落石出!朕倒是要看看,所谓贤臣背地里是何种面目!” “陛下!陛下!”宋乘渊被侍卫拖了下去,临走时他都还在喊。 秦误被小太监搀扶着,看着被强健侍卫拖下去的老人,站在高台上,眼角眉梢带着几不可察的愉悦,低头抚了抚自己怀里的白猫,毫无意外之色,也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怜惜,然而五官是一副多情模样,容易迷惑人心。 他站在高台上,宦官朝服压不住他的容色,他的外貌好得远胜他人一截。 净法抬眼看他,秦误察觉,低垂眼眸和他对上,照旧捏了猫爪朝他作礼,净法收回视线,丝毫没有看了一场荒唐闹剧后多余情绪,他仿佛置身事外,毫不关己。 陈周氏被搀扶着带走了,宫人把地面清扫一番,闹剧歇止,老皇帝已然疲惫,秦误出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却在这时,还有人出声:“臣有本启奏。” 一位中立派的大员开口,站出来,说:“陛下,自从五皇子因谋逆赐死后,皇储人选只剩下尚在襁褓的九皇子和年幼的七皇子,臣以为,陛下虽身体强健,但仍要为大齐千秋万代早做打算,故陛下应当今早选定太子人选,早立国本,才可安定朝廷,抚慰百姓之心。” “……”此条提议一出,满朝寂静。 老皇帝五年丧失三子,斩杀一子,零零散散以至于后继无人,后宫空荡,连成年的皇子也没有,如此提议不亚于在伤口上猛戳溃痛。 然而老皇帝身体已然枯槁,早立太子才是明智之举。 老皇帝罕见露出一种黯然神色,神思飘外,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此时日后再议,朕已疲乏,退朝吧。” 早朝退散,群臣缓缓退了,老皇帝被人扶上轿辇送回寝宫。 秦误留在偏门等待净法:“佛王殿下安。” 他递出佛珠,轻笑:“本以为奴才不过是个下人,不会有任何祸端,谁知道竟是从生死关里走了一遭,早知道还是不玷污佛珠了。” “佛王殿下,见笑了。”秦误说:“奴才这位置,总是平白遭人觊觎,他们只觉得奴才是陛下跟前红人,却不知道奴才这个位置伴君如伴虎,奴才每日都是提着脑袋做差事。” “都如此了还要平白遭人陷害。” “好在天理仍在,还有许多好人愿意奴才说两句话。” 秦误惋惜,语气也放缓着:“首辅大人名声廉洁,为人刚正,满腹经纶,博学鸿儒,谁知道背地里竟然是个溺爱无度的愚父,或许他诬陷奴才,也是遭他人蛊惑,然而他却惊扰朝堂……” “只怕是连身后名都保不住。” 净法扣动佛珠,指骨弯折,佛珠上的檀香沾染另一种暗香,两相交混,两相交混,纠缠不已。 “嗯。”净法略微低头看他,眼眸宁静无波,秦误被包裹其中,似乎要将他看穿,没有接话。 “……”秦误见净法八风不动,也止了声,他说:“实在抱歉,奴才见佛王亲厚,一时间竟是多言了。” “无事。”净法回他,转身离开。 秦误看着他的背影,皱眉。 那串佛珠他已然下了魅术,然而净法却仍旧不为所动…… 他无比羞恼。 …… 老皇帝离不开秦误,尤其卧床时,秦误无比要陪侍在侧,不然他必然要折腾宫里其他宫人唤秦误回宫。 秦误踏入寝宫门槛时,老皇帝已经被人服侍着躺在了床铺上,喘着浑浊粗气,看见秦误,唤他走到床边,视线贪婪地舔过秦误每一寸,待人走近了,身体都略微靠了过去。 秦误端起一旁的汤药,倾身给皇帝喂药,他喂一口皇帝吞食一口,秦误眼眸冷淡,没有先前畏惧害怕的神色,他悉心说:“陛下身体抱恙,何须如此勤政。” “今日张卿提起立储,朕也想过。”老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朕当初对老五寄予厚望,谁知道他竟如此不争气,竟然谋逆……” “朕倒想起昶儿了。”老皇帝人老了,往日早已抛之脑后的记忆却渐渐清晰,他说:“倘若他还在,朕倒也不必如此忧虑。” “昶儿五岁成诗,八岁擅画,伶俐聪慧……” 然而却在八岁时,跟着被谋害的皇后一起葬身崖底,死不见尸。 “现下都没了。”老皇帝孤家寡人,倍感寂寥。 “朕身边只有你了。”老皇帝看着秦误,伸手在他臂弯间拂过,抓他的手腕,秦误用药碗挡住,看着老皇帝色迷心窍,痴迷不已的模样,安抚他:“陛下是天下万民的君王,怎么会只有奴才一个人呢?” 秦误放下药碗,给老皇帝掖好被角,说:“陛下忧虑过度,还是早些歇息吧。” 老皇帝没撑过多少时间,果然睡过去了,秦误面露厌恶:“回宫沐浴。” “是。” 秦误洗了澡,换好衣物就出了宫,周流川被周证抓着念书,没有空闲出来,他一个人去了花阳楼,老鸨早就等着他了,看他进来,连忙指明了方向说:“萧爷早就来了,一个姑娘也没点。” “来花楼喝闷酒,他可真有情致。” 秦误端了酒水上楼,萧昶点的是最好的包厢,房间开阔,温泉引入,纵使是全京城也再没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奢侈去处。 秦误端了酒水进去,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酒气略微弥漫,房间正中赫然有男人懒散着筋骨喝酒。 秦误低眉躬身走上前,端酒给放在萧昶面前,坐跪下。 秦误一进来,萧昶眼光就落在他身上,手里的酒却没停,仰头喝酒时,眼光也是盯着秦误,似乎喝的不是酒,是秦误。 萧昶的酒杯空了,秦误满斟上:“奴来伺候爷。” “伺候?怎么伺候?”萧昶捏着酒杯,说:“端茶倒水吗?我来这里是想买个奴仆?” “那自然是……”秦误伏上榻,端了一杯酒喂给萧昶,一只手抓着萧昶的手往自己身上带,细腰柔韧,他话语尾调拖长,勾着人心:“寻欢作乐啊。” 萧昶咽下酒水,手果然享受一般地掐上秦误单薄的腰,他饶有兴致:“花阳楼花魁的腰都没你的细。” “不知爷可满意?”秦误半跪在席榻上,勾着萧昶的脖颈,双臂环紧了他,半笑半嗔说:“奴会的,可不必花阳楼里的花魁少。” “我,不要花魁,要禁魁?。”萧昶说:“你能吗?” “爷想怎么玩,奴都可以。”秦误对着萧昶耳际吹气,他压低语气:“奴只要爷高兴。”。 秦误身形纤长,柔若无骨,依附在雄伟的男人怀里,可以完全贴合,秦误倒了一杯助兴的酒,又喂给了萧昶。 萧昶被他喂着喝了一碗花酒,目光不离秦误,似乎兴致来了,把人抄起膝弯抱起,走进了温泉。 温泉水蒸腾烘热,两个人衣服都还未褪掉,沾了水贴着身形传递体温,秦误面颊沾水,五官更加魅惑,他笑着坐在了萧昶的身上,胸膛紧贴,环绕着萧昶的脖颈,发丝散乱犹如幻妖。 “爷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 萧昶扶着他的腰,大手收揽,兴致烧的很旺。 “弄死你。”萧昶抬头看着他,说。 两个人耳鬓厮磨,几乎将要吻在一起的时候,忽然门被拍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堕佛 温泉里两个人停顿住,都皱了眉,秦误问:“怎么了?” “出事了,主家找你。”小厮隔着门,一截影子落在窗纸上,他说话急切,险些咬到舌头。 这主家,自然是老皇帝,老皇帝现在正在急切寻他,意味不明。 方才的意乱情迷转瞬即逝,秦误眼神冷下来,秦误的腰还被掐着,两个人沾着水亲密无间,秦误扬起唇角,眼角眉梢还滴着水珠,如春风沐雨,却又不自觉地弥漫出风情,他推了推萧昶坚实的胸膛说:“你得找其他人来败火了。” “给我喂了一杯春酒这就跑了?”萧昶按着他的腰,他呼气还烧着热说:“你这也太不负责了。” “他们能有你好?” “爷,这花楼里的人都凉薄。”秦误压低声音,指腹按了按萧昶咽喉处大而突出的喉结,再偏一点,就是血脉处,轻轻一划就可以要人性命,喉结贴的手心滚烫,他调/情说:“我们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完,他就抽身离开了,从水里站出来,一身的水雾贴身,衣料浸湿,贴着胸膛,身形精瘦修长,长发泼墨成瀑,久在欢场的人一眼就能辨识出他的身段是极品中的极品。 为男似女,却又更加柔韧放肆。 萧昶站在温泉里,水波在他手边波动,他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秦误的后背,虎视眈眈,但他终究没拦秦误离开。 秦误在隔间换了衣物,就推门离开了。 一直守在门边的小厮跟上秦误脚步,低声说:“犀角巷陈家发生灭门惨案,皇上震怒,急召九千岁回宫。” “嗯。”秦误早料到老皇帝会有此一遭,没太惊讶,他吩咐说:“日后给房里那位送的酒,不必干净,他命大,玩不死。” “是。” 一出花阳楼,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他弯腰坐上马车,马车夫甩了汗血宝马一鞭,马车飞驰而去。 此时已经过了宵禁,宫门紧锁,然而城门守卫远远地看见了马车,连忙开门,马车奔驰过去,竟是畅通无阻。 秦误走进皇帝寝殿时,他发丝还沾着水贴着皮肉,本就浓郁的五官被衬得更加浓墨重彩。 净法没有坐在屏风后面讲经,站着身在床边沉默不语,老皇帝气狠了躺在床上僵硬发抖。 秦误径直要走到床边伺候老皇帝,临到床边时,脚下却突然发软,他险些摔倒,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搀扶住了他。 隔着一段距离,秦误被檀香扑了满身,手臂被一只大手紧握着,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地就撑起了他的上身。 他笑:“佛王殿下见笑了,奴才心急,一时间竟是唐突了。” 秦误身上还有酒气,湿漉漉地沾着水汽,暗香中还有花楼的脂粉气,尤其,还有依附在他身上的麝香,馥郁明显。 净法垂眼看他,说:“无事。” 随即他松开了秦误,秦误走到老皇帝床榻边,躬身行礼,说:“奴才听他们说了,犀角巷陈家没有一个活口。” “究竟怎么回事?京城中有人竟敢犯下如此大案!” 老皇帝未必关心一个五品言官,然而陈家几个时辰之前才领了他的赏赐,一家团聚,却转眼就被人灭了门,这种事还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显然是一种挑衅蔑视。 没有一个皇帝会容忍如此忤逆之事,老皇帝气得直喘气,说:“查!给朕查!查个水落石出!” 秦误连忙跪下来,继续说:“连陈忠的三岁孙儿都被抹了脖子。” “邻里之间还有好几位大人,也都说夜晚没听到任何动向。” “应当是故意等着陈忠大人回去,全家老小团圆享受天伦之乐时,大肆屠杀的。” “当晚大理寺已经去查了,大理寺寺丞说,凶手遗落了一把青龙匕首,是……是十几年前,宋首辅和赵将军麾下的青龙军……” 秦误说着说着,就禁了声。 青龙军是当年宋首辅和赵将军一手历练出来的护卫军,对两人忠诚度极高,最强盛时一度可以同宫中禁军相媲美,然而老皇帝忌惮这只军队,直接连续两次打击,一次禁军收编,一次直接借口青龙军纪律不严,祸害军纪全部下放了,当年军队中人还存没存活,就不得而知了,连带着赵将军和宋乘渊都一起挨了降职下放的罚。 然而陈忠一家惨死,先前早已经融成钱币的青龙匕首却又重新出现,又正好宋首辅彼时锒铛入狱,关键证据落在陈忠家主夫人手里,其中关窍,无需多思便已经呼之欲出。 老皇帝暴怒,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一把把床头边的青玉翡翠花瓶摔在了地上,落得个粉碎,他呵道:“放肆!” “宋乘渊好大的胆子!” “竟敢豢养私军!”老皇帝指着门外,干枯褶皱的手指指着门外,说:“来人!来人!让大理寺寺丞来!给朕即刻下令,斩杀宋乘渊,给朕抄家!儿孙后辈全都斩首示众!” “杀!杀!杀!都给朕杀了!” “是,陛下。”秦误低眸,他应下,却没上前安抚暴怒中的老皇帝。 老皇帝自己在床上气得躺在床上直不起上身,盯着帐篷直喘气,呼吸浑浊粗重,视线松散,最后乏力地冷静了许久,才回过神,哼哼着说:“都是朕老了,一个两个的全都想着朕的位置。” “都给朕杀了。” “都给朕杀了。” “是。”秦误仍旧应下,他弯腰要退出去。 老皇帝突然又出了声,语气冷静下来,透着无尽的怀念疲惫:“朕近来总梦到昶儿。” “他说他还活着。” “要是算算年纪,和你一般大了。” “给朕翻遍大齐,朕也要找到他。” “是。”秦误说:“奴才一定竭尽所能,搜寻三皇子殿下。” 老皇帝放心了,挥了挥手,让秦误退下。 秦误退下了,他回头看去,发现寝宫空荡。 净法已然离开了寝宫,正在外间写祈福袋。 净相跟在他身边,手里还揣着一本佛经,显然才讲完经。 老皇帝登基后手段狠厉,为人凉薄,蔑视百姓,却对北黎佛域十分信奉,圣子佛王刚来不久,一直被奉为座上宾,佛王每日都会被老皇帝召来,为他讲解经文,清心消罪。 秦误看见净法,上前行礼问安,净相站在净法一脸防备,然而目光却总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脸,看了一阵突然清醒后连忙又防备起来,嘴唇嗫嚅张合了几下,最后却始终没有说话。 “佛王殿下。”秦误说:“殿下在写福袋,不知可否赠我一只?也好教奴才也沾沾喜气,好添个福气?” “这所谓福气,需得是经年福泽,日积月累,倘若为人作恶,只怕要了福气,反而无福消受。” 净相很排斥秦误。 秦误却笑:“奴才听闻神佛皆博爱,纵是死囚恶徒也愿意一并照拂,难道轮到奴才,就不博爱了吗?” “你!” “为善作福,你想要福气,不必记挂这种虚事。”净法拿着福袋,手骨处还有朱砂,修长如竹 “殿下以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净法说:“善恶终有法纪纲伦。” “为善积福即可。” 秦误笑:“所以,奴才从来一心向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秦误说:“奴才只希望上天垂怜,日后投胎好落个富裕人家,衣食不愁,娶妻生子,也不必挨了一刀子进宫孤苦一生了。” “……”净法沉默了片刻,佛珠拨动,视线淡泊,他说:“你明白就好。” 净法写完最后一只福袋,一并给了宫人,就走了,秦误到底还是没要到福袋。 净法走后,他吩咐宫人:“好生照料陛下,去请宫里的年轻美人来陪陛下,别叫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是。” “九千岁,宋乘渊在狱中吵闹着要见陛下一面。”宫人压低声音,问:“要不要……” “不用。”秦误说:“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开路,我要去见他。” “是。” 正是深夜,黑暗如浓雾,秦误从马车上下来,秦误体寒,夜深露重就怕冷,系了披风走下来,长身玉立,面色如画,一队下人打折着灯笼开路,走到天牢门口,值夜的狱卒还在打瞌睡,听见声响连忙抱了刀,看到秦误,又立刻跪了下来:“九千岁,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带我去见宋首辅。” “是。”狱卒点了火把,往潮湿阴暗的牢狱里走。 牢狱不是个伺候人的地方,尤其关在这里的大多是死囚,司狱是秦误手下的人,忠心耿耿就是手底下爱捞油水,在牢狱里如鱼得水,死囚在囚牢里食不饱,穿不暖,深夜无灯,潮湿如水潭。 往日宋首辅何等风光,位极人臣,每月向宋府孝敬的流水极其可观,然而谁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到在囚牢里被克扣衣食,深夜无灯火的地步。 宋首辅已然被折磨透了,一把老骨头熬不住司狱专门练出来的手段,直接瘦成了一把枯柴,身上伤痕累重得没有一块好地方,衣衫褴褛,死寂地坐在牢笼里,被沉浸绝望的黑暗覆盖。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给秦误,一夜之间就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有从龙之功,又有无数功绩傍身,最后居然还是折损在一个阉党的三言两语间。 陛下当真糊涂到这种地步吗?他还在疑惑。 忽然,牢狱里渐传脚步声,火光大亮,宋乘渊眼目被火光照映,他眼睛迷糊着,看不清来人,下意识以为秦误不会前来,是陛下亲自下了大狱,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贴着牢门哭泣不已:“陛下……陛下!” 他痛哭流涕,哀嚎认错:“臣,臣鬼迷心窍。” “当初我儿为此谋利……我,我知道有错,但是我实在是做不到大义灭亲啊!”如此说着,他思绪上了心头,半跪下来,低着头,说:“臣,臣已经知罪了!” 然而一道清朗声响,笑道:“宋首辅如此大礼,可叫我无福消受啊。” 宋乘渊抬头,火光照见,他才看清楚那张妖孽祸主的脸。 “是你?” “你?你来干什么?”宋乘渊立刻强撑着站起了身体,对着秦误恨得胡子都发抖。 “看你多凄惨啊。”秦误笑,身上赤红金丝蟒袍衬得他容颜如玉:“昔日首辅落狱,样子狼狈得连条狗都不如,我觉得,很有趣。” “我就是死,你也别想打断我的骨头。” “哦。”秦误压低了声音,像是半开玩笑说:“我对老骨头没什么兴趣。” “但是我对首辅您儿孙的骨头很感兴趣。”秦误说:“你说,要是把你那些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孙儿曾孙的,全都阉了,送给令郎昔年旧友,如何?” 宋乘渊急了,他万万没想到秦误居然无耻狠辣到如此地步:“你如此奸佞,阴戾残暴,卑劣不堪,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秦误笑:“死啊。我是不怕的。” “不过我倒是有很多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秦误愉悦地陈述一个故事,他语气甚至兴奋到略微颤抖:“你的知己,赵将军。” “他是用了十倍化骨散,揉去了一身硬骨头,犹如孩童一般柔软,粉面白肤,冰肌玉骨,还拔去了舌头,涂了脂粉,由老鸨亲自指点历练。” “他可是当了花阳楼三个月的男禁魁呢,夜夜价值千金。” “最后是直接被一位客人用一只烧红的铁棍插进去烧死的……多可怜啊。” “秦误!你!你!你!”宋乘渊浑身发抖,他料想到赵将军死前恐怕被遭遇折辱,却万万没想到秦误会用如此肮脏惨无人道地方式对待一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 秦误一个阉党,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宋首辅果然大义,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垂怜昔日旧友。”他说:“赵将军如此,你以为你逃的开吗?” “没关系,十年寿命换作一个月,老脸换新颜,你一样也逃不掉。”秦误笑,分明恶毒,然而他的面目过于纯美,没有狰狞丑恶:“有一天是一天,你不会死得这么痛快。” “再说,你死了,还有你儿子呢。” “狗阉贼!你怎么敢!啊啊啊啊啊!”宋乘渊崩溃了,因为秦误为人毫无底线道德,自私到极致,下流肮脏的手段他一概不介意,他说到就会做到:“为什么!秦误!你竟卑劣至此!他们不过是个孩提!” 秦误冷笑:“首辅大人,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不觉得眼熟吗?” 火把上的火燎了片刻火油,一下爆开,灯火明灭,他丹凤眼半垂,面容绝色,如玉如松,却又媚得浑然天骨,秦误一身皮相,宋乘渊也无从否决,昔年他不屑于与阉人为伍,从未真正端详过几眼,只知道秦误惑人,而现在他看着秦误,却越发觉得他的面容眼熟。 “你……你是……”宋乘渊脑海里出现一张孩童的脸,也是这样的漂亮精致,精雕细琢得世间罕见,他当即僵在原地,自己自诩的清高风骨碎了一大半。 他颓然得坐到地上,哀嚎大哭:“冤孽,冤孽啊,你竟然还活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堕佛 火光里映出的脸绝美,半笑不笑着,极其愉悦。 “是啊,我还活着……”秦误说:“没保住你首辅清廉正直之名,的确是可惜。” “过往当时,你都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秦误说:“你的儿孙后辈,都得为你往日种种陪葬。” “尤其是你的好儿子……我受过得,他都会受一遍,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你!”宋乘渊痛苦不已,气愤到想要和秦误同归于尽:“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坠崖了吗?你怎么不去死啊!” 这个,这个男骚/蹄/子,从小就一副妖异之相,那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把人丢出去,任由他自生自灭,谁料到成了今日大患。 “之前咒我不得好死,现在问我为什么不去死,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秦误嗤笑:“所谓风骨博爱,端正克己,也不过如此。” “沽名钓誉,虚伪至极。” “偿命吧。”秦误居高临下的宣布:“首辅。” 当朝首辅一朝沦为阶下囚,往后身亡之前必遭折辱,家族覆灭,生不如死,满门抄斩,这叫他……很愉悦。 秦误觉得监牢太阴太臭,没了耐心,看完首辅绝望的模样就转身走了,一堆人簇拥着他,前前后后跟了十几个人,火光也随着他远去了,监狱又回归了阴暗潮湿,黑暗得无法视物,鼠类吱吱暗叫,宋首辅心中怒火冷却下来,只剩下无限悲凉。 他怎么都没料到秦误居然还活着,他来报复宋家,而且彻彻底底,极其恶毒地报复。 他疲惫地靠在墙边,喘息着,体力衰竭得隐隐发昏。 他想要一头撞死,然而身上半点力气也没多余。 周边狱卒又进来点了火把,昏暗火光里严防死守地盯着他,决计不能让他自尽。 宋首辅悲哀至极,靠着墙哀恸地哭,一把老骨头上似乎被碾碎了。 灯光昏暗,监狱沉寂,狱卒抱着刀打瞌睡,宋乘渊晕了过去,忽然听见略微的脚步声,他他吃力地睁开眼,干枯的眼皮黏在了一起,他睁开眼后,睁眼凝视许久,才看清楚站在牢狱外的身影。 僧袍雪衣,祥和稳重,站在牢狱里格格不入,似乎神祇天降,他略微垂眼,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宋乘渊。 “佛,佛王。”宋乘渊没料到净法会出现在牢狱里,他原以为自己就算折辱致死也没有人会给自己半点救助,然而净法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周边静谧,狱卒还在打瞌睡,净法是瞒着其他所有人前往了牢狱。 他想到传闻中圣子佛王前来大齐,是为了去除妖孽祸患,保社稷安,先前佛王进京,当庭对质,佛王都陈静安然,仿佛置身事外,眼看秦误诬陷谋害忠臣,祸害大齐。 然而现下无人之际,佛王竟出现在他面前了,就说明,他势必是要蹚这趟浑水,他的确是专门来对付秦误的。 宋乘渊即可就明了了,以为净法是前来搭救自己的,跌跌撞撞地爬到净法面前,扶着栏杆,磕了好几下头:“佛王殿下……请你救救老臣。” “老臣为大齐矜矜业业四十余年,忝居高位而一心为百姓谋实事,却不曾想一朝溃败于权阉之手,老臣心有不甘,有负于大齐啊。” 他说的至情至性,痛哭流涕,声音嘶哑,哀求说:“请殿下始于援手,来日老臣定肝脑涂地。”说完,他重重地低下头,贴着地磕下去,一头白发伏在地上:“奸佞不死,老臣死不瞑目!” 然而净法没有说话,只有佛珠扣动,略微拨乱的声响,宋乘渊疑惑抬头,由下至上看站在监牢门外的净法,敛眉深目,慈悲仁爱,然而他开口问:“你当真无孽障?” 宋乘渊愣住,对上净法犹如悲悯怀天的石雕神塑一般的视线,一时间自己的意识全都空白。 佛王看着他,眼神清明,犹如神镜,照得宋乘渊污垢毕现,他一览无余,躲无可躲。 有,怎么没有。 能爬上首辅,历经两朝而屹立不倒的老臣仅仅只是矜矜业业,日夜勤勉而已吗。 不可能。 官场即是蹚浑水,只要下了泥泞,身上就不可能干净。 宋乘渊手上的是是非非,经年累月积攒下来,或许比贪官还要再多上徇私枉法,包庇亲属,买□□/奴。 他的功劳是功劳,他的罪孽也是罪孽。 “善恶有报,你该偿命,其中罪恶折辱,你也需得一一受过,如若自戕,你的儿孙会大祸临头。” 宋乘渊僵住,他那一刻苍白了脸,皱纹斑驳,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想到了秦误说的,他的债,他的子孙后辈要替他偿还。 居然连神祇都要他一一偿还,他的命从开头竟是注定好了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冤孽,冤孽啊。 他扶着栏杆,又哭又笑,已然心死。 净法了结一段因果,转身要走,却突然宋乘渊出声:“佛王殿下,请您救救我孙儿宋渝,我深陷业障,自认有错,但他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孩童,知书识礼,乖巧良善,还请殿下救他。” 净法回身,宋乘渊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然而神情冷静许多,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朝臣,明了现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宋氏血脉。 “如若他有,我代他一并受罚……”宋乘渊又跪起了身体,俯首作揖。 净法指腹拨动佛珠,他道:“好。” “多谢殿下。”宋乘渊磕了一个头,又问: “殿下是否会保佑我大齐祥和安泰?消奸杀佞?” 净法声如古佛,说:“会。” 宋乘渊释怀,大笑着俯下身,额头贴在地上行送行的大礼:“老臣,心安。殿下慢走。” 净法转身离开,牢狱里火把暗淡下去,狱卒抱着刀仍旧再昏睡。 …… 秦误没回宫中,现下不是能安眠的时候,他从天牢里出来上马车径直去了犀角巷,那里已经被重重官兵封锁住,进出都需登记上册,陈家更是里里外外被把守得犹如铁桶。 秦误马车在犀角巷停下时,天光正蒙蒙亮,微光闪烁,已经寅时了。 秦误还没下马,大理寺寺丞恭敬唤他:“九千岁。” “嗯。”他巡视了一周,看到入门垂帘门口堆积的近十具奴仆尸体,面色如常,继续往里走,大理寺寺丞跟上,压低声响说: “九千岁,这里没找到名单和账本。” “嗯。”秦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陈忠是赵将军赵鹏下的人,虽然关系并不亲厚,但秦误不会放过丝毫可能。 当初赵鹏和秦误暗自较劲近两年,使了手段从花阳楼里撬出了一本名单和账本,上面名单是这些年来,秦误苦心经营的暗线,账本上则是他这么些年手里过得大笔流水,来迹不明,去处不可言说。 赵鹏本是想直接将他拿下,却被秦误反将一军,直接抄了底,以谋逆之名直接拔除了赵将军全族,趁他还没来得及和宋乘渊通气,直接呛了哑药,皇宫牢狱里都有秦误的人,宋乘渊一干人等完全无从接触,因此直到赵鹏被秘密送入花楼后都没能说出名单和账本。 不过秦误也没能从赵鹏手里套出账本名单的下落,他所能获知的即是名单账本必然会落入净法手里。 但他不信掘地三尺,这两样东西还能在他手里飞出去。 寺丞领他到了院中就离开了,秦误披着披风站在正院里,白墙黛瓦,绿林花景,然而鲜血遍地,横尸遍地,斑驳狰狞,他安然站在其中,衣袍整洁,容貌干净鲜活,格格不入又分外冷漠。 秦误巡视一圈,沉着视线发冷,捕快们已经在清理一具具尸体,担架来来去去,淋成了血路,尸体上的道口前窄后宽,刀刀毙命。 其实他未必不能留陈忠满门的性命,但是陈忠对赵鹏忠心耿耿,上奏求情的奏折字字珠玑,情真意切,教他,好生厌恶,尤其当年的事,陈忠手底下也不干净。 秦误缓步走到一株花木前,那株花木被鲜血沾染淋透,已然血迹斑斑,他失了神。 忽然有人开口:“一个活口都没留,真是心狠手辣。” 秦误回头,看向来人,双方都没惊讶,一个冷漠一个张扬。 “的确。”秦误看着一具具被抬出去的尸体,混不在意。 “属下大理寺司直萧昶。”萧昶走近,向秦误行礼,他穿了官服,五官深而健朗,官服上的兽图压不住他的气势,他不像个九品小官,反而像是微服私访的天潢贵胄。 官服是圆领的,没有护脖,露出的脖颈上还有几道伤痕,赫然是新挠出来的,秦误当日给他喂了药,花阳楼里的药没有虚的,吃了进去就分外难熬,秦误当日又脱身走了…… “寻了谁?”秦误伸手捏了捏染了血的青叶,还未干涸的血迹沾了他的指骨,他问:“看起来,萧公子昨夜可是活色生香……” “自然不是九千岁。”萧昶笑。 “你在怪我?”秦误往一间敞开的里屋走,萧昶跟在他身后:“在下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秦误笑,走到里屋,地上还沾着血,他直接解了披风,披风散下来,垂落在脚边,他笑。 “九千岁说我什么不敢,属下就什么不敢。”萧昶话锋一转,突然又问:“还是说,九千岁想让我怎么敢?” “你很聪明。”秦误说。 秦误推倒他,萧昶丝毫没有抵抗,几乎是顺着他的手,任由他所为所动,他躺在地上,眼神灼灼地看着秦误。 “你当时是在想谁?”秦误居高临下。 “想我吗?”秦误脚下踩得是白玉镶底的宫鞋,上面勾了金线花样,缎面精致,像是闺阁中分外将就的名媛小姐。 “是不是想要将我蹂/躏殆尽,?” “不敢吗?”秦误踩上他的胸膛,嗤笑:“我看你,敢得很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堕佛 萧昶被踩着胸膛,秦误脚下没什么力气,语气去说是踩倒不如说是蹭,脚尖蹭着萧昶的胸膛,两个人无声对视,秦误似笑非笑,萧昶呼吸却被撩拨得剧烈,望着折辱自己的九千岁,眼神侵略意浓,伸手抓住秦误的脚尖。 九千岁金贵,脚下的鞋子也金贵,没走过几步路,连泥泞都没沾染多少,白袜是江南蚕丝织就的,上面还有浣洗熨烫后的香味,萧昶扣着脚踝顺着白袜摸上去,秦误的小腿被大掌握住,一阵酥麻,秦误也不羞恼,只加重了脚尖的力气,往下踩他,萧昶半笑着,由着他去,只是揉着秦误的小腿,说:“好细的腿……” 秦误的腿比一般男人的健壮小腿要消薄许多,加上平日养尊处优,走一两步路都会疲劳,因此更加软而细嫩,萧昶很是受用。 秦误脚下还没真正用力的时候,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用了力,一把把他拽了下来,男人接住了他,扣着他的腰,呼吸滚烫,说:“下官伺候九千岁,九千岁可满意?” 秦误耳后皮肤略微被拂过,马上就烧红了,他力气争不过男人,他索性贴着男人宽阔炽热的胸膛,环上他的脖颈,披风散开,他们好像滚了一遭,秦误说:“不如勾栏院里的小倌儿。” “小倌儿能让九千岁满意吗?” “他们不是让你满意了吗?”秦误蹭过他的后脖颈,笑。 “九千岁可会冤枉人。”萧昶笑:“我分明是想了九千岁一整晚。” “想将九千岁蹂/躏殆尽……”他的声音低沉,说:“九千岁生气吗?” 秦误抬眼看他,两个人心照不宣。 里屋的门还敞开着,这间里屋是侧边厢房,没有发生血案,捕快官员来来往往,他们两个浑然无觉。 忽然,大理寺寺丞跑到门口,躬身高呼了一声:“佛王殿下……” 秦误忽然皱眉,在萧昶胸膛抬眼,赫然看见门口一双眼目,眉眼如镜,无波无欲,隔着距离也能照见人心,宽大的僧衣佛袍被垂下,挺拔的僧人在门口和他对视,他绝对看见了秦误的一举一动,看见他在同人厮混,淫/靡不堪。 净法却只是宁静地远望着,指骨略微拨动了几下佛珠,随即移开了视线。 反而秦误目光看了回去,注意力一时间没有回来,他目光对着净法,眼皮挑起,眼光不怀好意。 萧昶觉察他走神,掐着小臂,把玩问:“九千岁在看谁?” “自然是……看捉奸的人。”秦误笑了一声,起了身,扔给萧昶一块汗巾,盖了萧昶满脸,汗巾上还有秦误身上的暗香,萧昶笑了一声,伸手拿下那条汗巾,起身时,秦误已经出了里屋,脚步不快不慢,但是却丝毫没有留恋。 秦误出了里屋对上净法,笑问:“佛王殿下怎么也来犀角巷了?此处才发生灭门命案,血腥气重得很。” 净法还带了几个仆从,净相跟着他,手里抱着木盒,净相身后还有一个稚嫩的孩童,面生没见过,穿了一身不合适的僧袍,新剃的头还冒着青茬,怯生生的,眼睛都哭肿了,看着秦误的眼神很是惊恐,浑身发抖着往净相身后躲。 净相根本治不住他,手忙脚乱地同时还不忘瞪着眼对上秦误,两个孩童面对秦误乱成一团,仿佛秦误是个吃人凶兽一般。 净法伸手安抚住小和尚,和秦误说:“我们前来超度。” 小和尚情绪安定了些许,却还是忍不住躲向了净法身后,拽着他的僧袍瑟瑟发抖。 “哦。”秦误了然,倒没过问佛王屈尊降贵跑到灭门血腥地超度的因由,反而略微弯了腰对上净法身后还没到他胸口的小和尚。 “这位小师父,看着真面生。”秦误没见过宋渝几次,但是宋渝长得很像他爹,秦误看了一两眼,就心知肚明了。 宋渝提着佛经的书箱,被吓得差点站立不住,他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初初长大的孩童,刚刚才经历过抄家,脸色苍白,看见秦误就发抖。 净法说:“北黎佛域新收的弟子,不日后会回北黎拜师。。” “很好。”秦误看着宋渝笑:“收徒收得很是时候。” 他扬起唇角,五官过于明朗善媚,更加良善亲和。 秦误又回神看了一眼净法,略微躬身行礼后就走了。 宋渝在秦误走后,就呜咽着哭了一场,捂着脸眼泪一直顺着下巴滴下来,哭得撕心裂肺。 他几个时辰之前才被救出来,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父母沦为阶下囚,死期已定,他的父母头都磕破了都没人对他们有半点垂怜,到深夜时,父亲被拖走了又放了回来,直接就在牢狱里疯了,他的母亲一直在哭。 宋渝被母亲退出囚牢时,她含着泪裹住他的手,说:“这一切都是你爹咎由自取,你不必为他报仇,切记平安。” 宋渝以入佛门为代价保住了一条命,跟着净法前来超度,却迎面遇上了自己家抄家灭族的罪魁祸首,他只有十二岁,被母亲放纵娇惯的小少爷,满脑子只有害怕和怨恨,然而还是恐惧害怕更多。 秦误一走,他就彻底只剩下害怕了。 “不必恨他。”净法伸手拂过他的头,说:“早在你之前,他已然结怨积深,他命格薄弱,熬不住人世变迁。” “尤其,你已经置身事外,再不涉足恩怨,你恨他无用。” 净法看着秦误远去的背影,一抹鲜色远去,脊背挺直,身形瘦长,宦官身妖祸骨。 “师父,那我家是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净法回答:“也是善恶皆有报。” “那他们……做了什么恶?” “你不必知道。”净法没有回答,而是语气淡而沉稳地说:“现在恩怨清了,他人不欠你,你亦不欠他人。,” “入了佛门,你从此不会再姓宋。” 宋渝擦掉眼泪,说:“是。” 净法继续往里走,整个陈家血腥气浓重,怨气冲天,一夜被屠戮,尸骨都在哀鸣,他缓步往里走,却又顿住脚步,抬眼对上不知看了多久的萧昶。 萧昶胸口还有被踩蹭时留下的几抹血点,他毫不在意,站在院中,和净法对视。 净法收敛眼目,继续走了进去,净相和宋渝立马跟上。 …… 秦误回宫殿后便去了温泉池,他是个受不住脏累的人,司衣局衣物每日都得送新的,尤其去了牢狱,又进了犀角巷沾染了血腥气,他难以忍受,唤了宫人奉衣进来服侍,他蹚进温泉里,拆了发髻,乌发垂落,他被热气烘得发汗,更加显得面容如山水泼墨,浓郁深刻。 他垂着眉眼,长鸦羽在空中翘飞如弯钩,然而他略微一抬眼,又变做弯刀似乎要夺人性命。 温泉水池里,雾影在水面凝结,一团水雾苍白浮现,变成和秦误别无二致的脸,然而更加魅惑更加的妖邪,他熟知秦误心中所想,他了解秦误犹如了解自己。 他飘在秦误周围,说:“他还是去了天牢。” “而且救了宋乘渊的孙子……” 净法有意涉局,那么这趟浑水他意思就是非蹚不可了。 “他入局了,你不高兴?” “你觉得他在挑衅你?” 雾影转了一圈,又飘飘然地到了秦误的身后,下巴靠在他的肩头,一模一样的丹凤眼轻佻勾起,他说:“还是勾引不到他,你恼怒了?” 净法欲重,却八风不动,一步一步地按照话本走,秦误竟是一步也阻拦不了。 他不可能不焦虑。 “滚。”秦误侧身,去池边拿酒,面色冷漠,喝了好几杯,杯底空后他召宫人前来换酒盏。 宫女微竹低着头端着方盘进来,看也不敢看温泉中的秦误,颤抖着手给换了酒盏,头一直低着,耳朵都红了。 “九千岁安。”宫女换了酒盏正要离开,忽然秦误叫住了她:“站住。抬脸看我。” 微竹心惊胆战,身体抖了一下,似乎不敢,却还是抬了视线。对上正沉在水中,犹如水魅的秦误。 秦误隔着池壁伸手挑起微竹的脸,问:“我好看吗?” “好,好看。”微竹被挑着下巴,她声音略微颤抖,说:“九千岁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秦误眉眼带上笑意,打量眼前的宫女。 微竹一年前来他这里伺候,只是当个扫洗宫人,不是他的心腹,端茶递水轮不到她,只怕是今日无人可用,她才硬着头皮进来了,结果被吓成这样。 这一年里他手里的人命不少,这些藏不住,因此宫人大半怕他,平日里不接触的宫人尤其。 微竹年纪似乎不小,应当快有二十五岁,过了几个月就可以被放出宫,在宫外安然度日了。 然而…… 他眼里笑意渐浓,松开了微竹,让她退下。 雾影又凝成一团,凑到他耳边说:“她珠胎暗结了。” “在宫中怀胎,可是大罪。” “怎么办呢?” 秦误转身,伸手抚上雾影的脸,雾影低眸,脸颊轻轻蹭他手心,雾影在水里靠近了他,任由他抚过。 秦误说:“秋深露重,或许应当该去行苑里围猎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堕佛 行苑围猎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不过老皇帝也有心思,他贪图享乐,在皇宫中也常觉寂寞,秦误略微提起,他就拟定了旨意,让礼部和户部着手准备。 朝臣本有异议,认为现下南蛮北夷骚扰边境,北部正闹蝗灾,秋收并不充裕,当下不是大肆铺张的时候,然而朝臣苦口婆心,却无法撼动老皇帝分毫。 甚至还有几个朝臣想要继续谏言,被老皇帝扔下来的奏折砸了满脸,他们连忙跪下来,伏着身不敢再言语一句,老皇帝这才满意。 秦误抱着白猫,面色平淡温顺,静候在老皇帝左右,似乎一切与他无关,然而人人心知肚明,一切与他脱不了干系。 然而宦官把持朝政,皇帝又亲近他,其余人却不敢明言分毫,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九千岁,被他记恨上,下场凄惨得和赵鹏将军一般。 秦误近乎冷血地看着朝臣苦口婆心,卑微至极,却丝毫没有触动。。 朝臣劝说无果,老皇帝钦定中秋之后便北上进御山围猎,秦误正要高宣退朝,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大员张玉突然出声:“陛下,臣上回提及的立储一事,不知陛下可有打算?” 秦误脸色微变,他的神情终于从之前的淡漠无动于衷,慢慢聚焦到了张玉身上。 张玉是个二品言官,位置高而无实权,十年来一直处于中立位置,无论是一开始的外戚之争,还是当下阉党乱政,他都能恰如其分地处于不败之地,一不从队,二不断交,为人处世都点到即止,最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饶是为非作歹如秦误也没起过心思注意到他。 而现下…… “陛下虽龙体康健,然而储位空悬。”张玉站到最前,躬身进谏说:“陛下,臣以为,立储之事应当尽早。” “还请陛下早立国本,以安江山社稷。”张玉说得不卑不亢,脸色郑重,倒颇有些正直忠臣苦口谏言的模样。 秦误站在台上冷了脸,低头拂过白猫顺滑的毛发,眼中神色冷漠,浑然没有温顺可言。 张玉此时谏言立太子,一是因为老皇帝身体显然日渐衰弱,二是当下阉党正盛,倘若没有其他人制衡,阉党彻底把持朝政,大齐江山只恐会毁于一旦。 他倒不知道张玉竟然还如此大爱,为大齐还有一份可贵的忠心。 秦误大可以顺着他的意思怂恿老皇帝选一个皇子为太子,日后老皇帝死后,扶持幼帝,他未必会输,然而两个皇子背后的宗族势力都不小,固然当下阉党风头最盛,然而一旦有一位皇子成了太子,那么宗族得势,秦误如果想要把权柄攥在手里,又要废一番功夫。 秦误不喜欢麻烦,尤其,是因为他人忤逆他而产生的麻烦,这让他尤其不爽。 白猫被他抚摸得很是舒适,在他怀里滚了一圈,靠着他的臂弯抬着下巴,灵活的尾巴翘着,高傲又慵懒地缓慢摇着,秦误挠了挠它的下巴,白猫借势蹭他指腹。 张玉谏言后,老皇帝沉默了一阵,似乎有所触及心绪,他皱眉苦恼说:“爱卿所言朕也有所顾虑……” “只是当下朕只有两个年幼的皇子,天资都不如当年他们的兄长。” “朕这些天一直在想昶儿。”老皇帝说:“倘若昶儿还在,此事还可再议论。” “只是昶儿下落不明,朕也无心立储。”老皇帝最喜爱的便是天资聪颖的老三,固然当时萧家势大,他心怀戒备,却也真动过立老三为太子的心思,然而萧家覆灭后,三皇子也不知所踪,当年他虽不曾在意,而现下年老,他却又开始想念当初拿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陛下,三皇子吉人天相,大任在身,兴许尚在人世也未可知。”张玉说:“还请陛下准许臣搜寻三皇子踪迹。” 老皇帝欣然应允:“好,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倘若你真能找到昶儿,朕重重有赏。” “搜寻三皇子一事,秦误也曾督办。”老皇帝话锋一转,看向秦误问:“秦误,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 秦误没派人找,三皇子当年如何死的,他心知肚明,他应下:“奴才已经在京城内外派人搜寻,只是到现在也无结果。” “那现在你和张玉一起,朕希望此事能有个结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误还想推拒,张玉却直接跪下应道:“回陛下,臣一定竭尽所能,搜寻三皇子殿下的踪迹。” “……”秦误抬眼看向张玉,终于将这位与世无争的大员看在了眼里。 …… 中秋节庆不过三五日后,而围猎也不过是中秋节后三五日,时间相隔无几,大肆铺张得很是劳民伤财,却只供老皇帝一时兴起,因此才有朝臣劝阻,然而中秋夜宴,他们却也不敢不携带家眷前往皇宫入宴。 皇宫是秦误一手把持的地方,他们入宫就犹如在秦误的地盘里游走,提着脑战战兢兢,谁也不知道自己喝得那杯酒里,有没有毒。 毕竟,秦误当众毒杀与他不和的官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能教他逃脱罪责,逍遥法外。 不过秦误今年无意于他们,跟在老皇帝身边,目光明晃晃地看向向台下坐姿笔挺的僧人。 那僧人浓眉深目,温和严正,华袍裹身,华丽尊贵,似乎是真神降世,富贵泼天,因宿命所求苦修佛门一般。 秦误饶有趣味地看着净法。 净法深居简出,自从那次上朝露面之后便再没有上过朝堂,秦误上次见他还是在犀角巷陈家,一晃居然有快十天没有见过净法了。 秦误手下一直盯着天榻,净法这些天一直都没出过天榻,他如此行径不像是来消除奸佞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当真只是来大齐朝拜的佛子。 秦误垂了眼,收回视线,自请去照料酒水,老皇帝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秦误带了一个宫女,端着方盘在他身边添茶倒水。 “奴才见过佛王殿下安。”秦误路过高台处净法的位置时,把她留下了,说:“你在此伺候茶水,千万别教佛王殿下伺候不周知道吗? 宫女端着方盘,躬身应道:“是。” 秦误回头,看见净法似乎略微偏头看他,秦误弯腰欠身,给净法倒水,说:“佛王殿下,您唤奴才,奴才就过来了。” “她是个普通宫女,倘若伺候不周,还请见谅。”秦误斟满水,端到净法手边,净法却闭了眼,半坐参禅,手里佛珠扣动,不以为意。 秦误垂眼放下杯子,眼神看了一眼宫女,宫女微竹立刻躬身上前,替代他的位置,说:“奴婢来伺候殿下。” 秦误满意,起身离开,去台下布置酒水。 不过他布置自然是不可能布置的,不过是接着倒水的功夫对下施压,夜宴场上他不害人,但也不会让他们如此舒服,张玉早已料到他会敲打,滴水未沾,迎面只说场面话,对秦误严防死守,已然下定决心要和秦误作对。 秦误轻轻放过了他,没多做纠缠,但是又觉得遭人背刺着实恼怒,吩咐人往张玉的饭菜里下毒,最好张玉一口不吃,一口不喝,他要看看他的决心有多少。 他到周家席面上,和周证应付几句,旁边周流川一直对他挤眉弄眼,示意秦误过去,秦误不明所以,走到临近处。 “哎。”周流川手里端着一杯酒,拍了拍秦误的肩头,指着坐在高台侧下,素餐清茶,举止严正的神佛殿下,笃定说:“他心悦你。” “哦?”秦误端着酒杯,略微弯腰给周流川倒酒水,眼垂下,一半信一半不信,问:“他怎么心悦我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流川接过酒水,笑嘻嘻说:“那和尚拨着佛珠闭眼睛,我刚刚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了你一眼才闭上的眼睛,明明就是想看你又不敢看你。” “刚入花楼的二愣子都是这么看姑娘的。” “我觉得他想日你,把你日死。” “哈。”秦误嗤笑:“敢造圣子佛王的谣,你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是实话啊。”周流川揣测:“你说,是不是因为他现在还是只旱鸭子,所以他快发疯了?觉得你貌若好女,觉得你比宫女还要漂亮,所以想要你。” “我听说这晚开荤的和尚,跟头狼似的,你小心点啊。” “周流川,你是想要一起入宫当周公公吗?”秦误冷笑道:“一定把你阉干净。” “爱信不信。”周流川喝了一口酒,大声赞叹:“这皇宫里的酒果然就是比花酒好喝。” 秦误说:“那和尚应当不喜欢男的。” 他明里暗里用了好几次魅术,净法都岿然不动,秦误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人定力如佛,飘然无欲,追根揭底,他只觉得一定是净法是个正常男人。 “不一定。”周流川说:“我怎么就觉得,你只要招一招手,他就认了呢?” “你喝酒喝糊涂了。” …… 宫女微竹被留在。净法席面伺候,端着方盘手脚拘束,净法的茶水凉了,忙叫人换了新茶水过来。 “殿下,奴婢给您添茶。”微竹往前净法眼前更换茶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扣着一只青翠玉镯,皓白霜雪,宫女柔美,身段轻盈,躬身弯腰时温顺不已,切切含香,一杯茶水斟满,她双手奉给净法:“殿下,请用茶。” 然而净法没动,他看着茶盏说:“这茶水不干净。” “?”微竹错愕抬头,看着茶水嗫嚅道:“奴婢没有沾杯的……” 秦误过来,问:“怎么了?” “秦公公……殿下说,这茶水不干净。”微竹端着茶杯,不知如何是好,看向秦误眼神都怯生生的。 秦误略微诧异,看向茶水。 这茶水里才下了一星半点的蒙汗药掺花药,秦误就算是深谙此道也嗅不出来,然而这和尚长了狗鼻子居然就闻出来了。 秦误笑说:“许是奴才做事不仔细,在茶水里误沾染了东西,奴才们另外沏一壶便是。” 净法却在这时抬眼,看向秦误,说:“你亲自去,就在这里沏。” “是。”秦误愣了一瞬,随即笑:“微竹你去拿茶具来。” 微竹手脚麻利,摆好茶具后躬身退到一边,秦误沏茶斟水,熟练不已,伺候人的功夫练到极致,他弯着身段,细腰就露得恰好,他一边沏一边说:“刚刚奴才去伺候的时候,听了个趣闻。” 茶叶已熟,秦误扣茶,说:“有个混账东西说您心悦奴才。” “实在荒谬。” “且不说殿下是男子奴才是个阉人。” “殿下心怀博爱,怎么会有‘心悦’之说呢?” “倘若殿下心悦……这叫,动凡心吧?” 秦误倒好茶水,奉给净法,他手腕上没戴珠玉翡翠,却手骨修长匀称,手腕被烫得出了红,他也躬身弯腰,似乎温顺,却又半抬着眼,丹凤眼里大半魅惑。 他一言一行似乎都骚到了骨子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堕佛 秦误说话半真半假,然而皮相长得绝顶,话再假也会有人心甘情愿相信。 净法收回视线,接过茶盏,低头喝茶。秦误沏茶的功夫极好,唇齿留香,苦中带甘,他说:“他人言语而已,不必在意。” “是。”秦误点头,自嘲笑道:“只是奴才关心则乱了。” “无事。” 净法继续低头喝茶。 老皇帝体力匮乏,夜宴将将要收尾他就疲乏了,秦误命人将他送回曌明殿中,再回宴场时,净法向众人告别,在众人拜别中将要离开,秦误迎上去,微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殿下,小师父只怕无法服侍殿下了。”秦误对上净法,说:“小师父糊涂,胡乱吃了东西。” 秦误一早让人缠住了净相,就连宋渝也一并被拦下了。 “殿下身边无人伺候,只怕殿下要怪罪了。”没了宋渝和净法,当下天榻没有人伺候,净法乃是圣子佛王,独自回天榻并不体面。 秦误提议说:“奴才的宫人十分伶俐,不如借殿下使唤一两日吧。” 微竹立刻上前,行礼迎上,说:“奴婢微竹。” 微竹行完礼站起身,接过掌灯手里的灯笼,要为净法引路,看了一眼净法又立刻垂了视线,低着头看路:“奴婢给殿下掌灯。” “不必。”净法开口:“天榻不入女子。” 微竹僵住,眼神杂乱,连忙去看秦误,但是目光又触及到他美如艳花的脸上又落了视线不敢看。 不入女子? 是因为欲壑难填又要所谓苦修,索性直接断了念头吗? 倘若丢进了女人堆里,这圣子佛王只怕早就变成了下贱流氓。 秦误就是不信,一个欲念极重的人不可能不动心思。 “那奴才陪您回天榻如何?”秦误笑开,眼眸却地低垂下来,丹凤眼眉眼略微尖锐,他却长了一张笑面,一笑就让人不知真假,他说:“殿下身边应当有几个人伺候的,既然殿下看不上奴才身边伶俐的,那奴才充一回脸面?” 秦误上次自请去天榻,净法回绝了,净法对他严防死守,秦误把场面话说得漂亮,就是要净法把微竹要走。 然而净法却看向他,道:“好。” “……”秦误有一瞬诧异。 净法竟是同意了? 情愿他入天榻,也不愿女子踏入? 秦误觉得这甚是奇妙,他的趣味越发浓郁,他伸手拿过微竹手里的灯笼,在微竹手里显得又长又大的灯杆就小了一截,正正合适,他对净法说:“殿下,奴才伺候您回天榻。” “多谢。” 秦误打着灯在前方开路,净法在他身后踏着暗光,夜风发凉,两个人一前一后,秦误步伐踏得很轻,身体略微倾斜,腰细得被腰带勒住后弯出弧度,背影颀长纤细,太监首领的暗红蟒袍衬得他皮肉雪白,暗流涌香。 秦误时不时走到前面,回头查看净法的情况,他侧身回眸,侧面映火,半照不照,明暗交替犹如精致皮影,却又眼角带钩,视线一低后随即就抬起眼皮,丹凤眼的半盏风流就在无形之中了。 秦误知道自己美,也知道自己如何才是最美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天生的勾引手段。 走到天榻,秦误礼数周到地等待净法先入门,自己再躬身走进去,跟在净法周身服侍。 天榻犹如其名,横亘悬空,气势如破空,内里装潢奢靡,精细繁复,其中金玉珠翠不计其数,种种尊贵,纵是天潢贵胄也没这份待遇,大半都是秦误的手笔,然而自从净法入朝,他还是第一次踏入。 净法回天榻,并不急着沐浴,去案桌上抄了一段佛经,秦误在一边给他磨墨点香,安静不语,只有墨香缓慢散开,掺和着秦误本身暗香,无声缭绕。 秦误看了几眼,觉得佛经无趣,倒是净法的字苍劲有力,笔走如剑挺,抄写佛经是面色沉静,虔诚真挚,全然字和人毫无相似。 都说字如其人,净法身上着实没什么相似的。 净法抄完佛经,将纸张收揽,手背挑了轻微的墨迹,他对秦误说:“去沐浴吧。” “是。” 温泉池在平地侧房,为了防止水汽,中间还悬空一层,但是衣料却在天榻寝殿,净法先行去了温泉池,在池边脱了衣物入水,秦误翻找衣柜随后再去,一眼扫过净法衣橱,却发现这和尚居然有两三橱柜的衣物。 僧袍样式,然而衣料不同,做工不同,绣法不同,颜色也有区别,竟是满满当当地塞满了,秦误头对着一个和尚的衣柜竟忽然无言以对,翻了两个衣柜才找到里衣。 他抱着里衣去了温泉池。 温泉池内,水雾氤氲,热气升腾,温泉活水源源不断,水波流动,净法端坐其中,阖目参禅,耳边忽然异动,他睁开眼侧目,秦误在轻纱外拿着衣料摊开整理,隔着轻纱布料,秦误身形若隐若现,一抹醒目的红在眼前晃动,面容也隔着时不时浮现又隐入,容颜如玉。 北黎佛域大多都是苦修佛子,净法所研读的也是经书佛贴,民间流传的艳曲他不曾听闻,只偶尔祈福巡游时听得一两句。 隔香试看美人面。 净法不知自己何时听得这一句的,他垂了眼眸,不再看他。 秦误休整完衣料,笑着走进来:“殿下衣料繁多,奴才好找。” 他在水雾中走近,醒目的红在雾气显现,他弯眼笑着,面色红润,暗香又侵袭过来,净法又抬了视线,看见那张美人面从容走近,水声浮动,秦误笑脸盈盈。 “嗯。”净法默认自己衣物繁多的事实。 水雾滚烫,净法赤/身坐在温泉里,胸膛饱满,肌理坚实,左胸口处似乎异于常人,光影浮动,秦误看不清。 秦误走近,躬身半跪在水池边,说:“奴才伺候殿下沐浴。” “不必。”净法回绝。 秦误拿了布巾,说:“殿下可是嫌弃奴才的手艺?奴才伺候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绝无错漏。” “……” 秦误打湿布巾,缓缓上手,净法没再拒绝。 秦误细致擦过净法的肩颈手臂,布巾沾了热气滚过去,他的手心能察觉到净法蓬勃的肌理,强健有力,宽阔健美,一如秦误猜想。 秦误承认,凡他沾手伺候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净法一半优越,饶是当年骁勇善战如赵鹏,也不曾有过如此卓越的身骨。 秦误擦完后背臂膀,便往净法前身擦过去,他半臂陷在水里,衣袖带水,池壁也溢出了水,秦误身上无可避免地沾了水渍,丝绸衣料沾水变薄变软,贴着身骨又透出肌理,斑斑点点汇聚成一片,最后薄若无物,秦误不时胸膛擦过净法臂膀后背,体温烘热着,也辨不清是温泉水热还是体热。 秦误擦得额头撩汗,脖颈发红,净法却阖眸闭眼,打坐参禅,在秦误面前岿然不动,秦误擦拭完后背,转到净法前胸,略微转过身终于看清净法左胸口处的异样花纹。 的确不同于凡人,净法的左胸口上乃是一道朱红色的流纹印,很是醒目,花样精美犹如刺青上去的,在健硕的胸膛上,被白气水雾蒸得淌汗,水珠滚落,那颗朱红流纹印近乎妖异,秦误看着他心口的那颗流纹印记,忽然想到周流川说的琉璃心。 像是被蛊惑一样,他忍不住伸手触摸那颗在长在胸腔上的流纹浮印,秦误手将要触摸到时,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 “你干什么?” 秦误抬眼,对上净法严正眼目,他忽然醒悟,连忙半跪着身,说道:“殿下恕罪,是奴才鲁莽了。” 净法坐在温泉池里垂眼,秦误跪在池边,俯下身去,他背后衣料也湿透了,紧贴着腰身,两道收窄弯弧成束,蝴蝶骨突出,黑发微散,纵是求饶也像引诱。 净法侧头移开视线,说:“罢了,你回去吧。” “是。”秦误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当真愧疚忧虑,没再多言,躬身着退下了。 他离开后,净法才睁开眼,偏头看向那块被丢在水里的布巾,他伸手捞起,看了看。 布巾上已经浸满暗香,秦误才拿了不到半个时辰。 净法将布巾妥善放到水池壁边,又阖目参禅。 …… 秦误回宫殿后难以入眠,眼前浮现净法胸前那颗朱红流纹印。 醒目鲜艳,同净法此人毫无相似,犹如姑娘手臂上的守宫砂…… 净法也得是元阳身才会有那样一颗琉璃心,倒还真是守宫砂了。 秦误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命人备马去花阳楼消遣。 周流川今晚喝酒喝昏头了,被马车架回了周家,现下正酒气熏天地呼呼大睡,秦误自己一个人去花阳楼,花阳楼内灯火通明,调笑嬉戏,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秦误径直往里走,上楼到最好的包房,里面还在闹着,秦误推门进去,就看见萧昶坐在正位上,周围一圈小倌儿姑娘们跳舞喝酒,调笑欢快。 萧昶怀里有个小官儿,正勾着腰给他喂酒,一双丹凤眼,生的没有秦误风流,但是也流转多情,无端勾人心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堕佛 秦误走进去,包厢里就噤了声,坐在萧昶怀里的小倌儿直接吓得丢了酒杯,酒水撒了一地,在地上半跪下来。 “都下去吧。”秦误看向萧昶,萧昶也在看他,两个人无声对视。 “是。”众人退下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秦误上前,拿起那只被丢在桌上的酒杯,斟了一杯酒,萧昶眼光一直看他,似笑非笑,灼灼滚烫。 秦误拿着酒杯坐进萧昶怀里,半依偎进他的怀里,问:“萧大人独自在此地喝花酒?不寂寞吗?” “我有佳人陪伴,如何寂寞。”小倌儿喂酒没喂进去,秦误端酒,萧昶接过酒杯喝得干净。 “那些人吗?”秦误笑:“庸脂俗粉。” “那确实没有九千岁天资风流。” “所以我来伺候你,如何?” “属下可不敢。”萧昶笑,然而手却拥紧了秦误的腰,揉捏几下,问:“九千岁的腰,为何如此纤细?” “竟是比女子还细。” 秦误笑而不语,动了动腰,几乎将腰奉到了他的手中:“我福薄,所以腰细。” 秦误身弱,本身就不强的根骨在幼年时期就被人摧毁殆尽,纵使是养尊处优数年,锦衣玉食也不曾真的补起底子,他注定无法像寻常男子那样身体强健,魁梧健硕。 犹如一种诅咒,秦误终生只能是他人的猎物,又拼用自己一身惑人皮相诱他人沉湎于温柔乡,不过与那些有风骨尊严的人不同,秦误没有丝毫怨怼,他甚至享受且兴奋。 萧昶坦然,伸手揽住秦误的腰,把人抱上身后的榻上,说:“九千岁福泽厚重,哪里来的福薄之说。” “哈。”秦误勾住萧昶脖颈,笑:“嘴是被小倌儿喂甜了吧。” “真心话。”萧昶抓着秦误的手捂上自己心口,那一处正跳得剧烈,隔着衣衫也很是烫手。 “花楼里的真心……”秦误收回手,嘲讽:“可真是真啊。” 这戏子无情,娼/妓无义,难道这所谓恩/客就有情有义了? “九千岁不信?” “不信。” 萧昶没有解释,忽问:“夜深为何不睡?九千岁可是有忧虑?” “九千岁在忧惧什么?” 秦误在想那颗朱砂流纹印,但他转了话头,说:“有人嘴碎。” “还有人想杀我。” 秦误自嘲:“怎么办呢,我可算是,树敌颇多。” 秦误指腹擦过萧昶脸颊,问:“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呢?” 萧昶笑了笑:“那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嘴碎的倒是无所谓。”秦误说:“但是这想杀我的,我可不想让他死得这般轻易。” “九千岁想要怎么做?” “我要他身败名裂,清誉尽毁。” “需要什么?” “想让人动/情于无形,浑然不觉,有什么可以做到?”秦误勾着他的衣带,若有似无地撩拨他。 萧昶呼吸粗重半分,对秦误说:“有,坊间有一种药,无色无味,药性极大,一星半点便可叫人理智全无。” 萧昶贴着秦误,热息吹拂,他问:“倘若我帮你拿到,九千岁如何奖赏属下?” 秦误笑开,抬腿勾住他的腰,四两拨千斤地力气翻身,床榻略微摇晃,他们两个人位置转换,秦误把他压在身下,两个人紧贴着,秦误直起身,略微偏头,发丝散乱,脸色发红着,略微耸了耸腰,肩头起伏下落,感觉到男人身体僵硬一瞬后,他刻意问:“这样的奖赏……足够吗?” “九千岁想要怎么玩?”萧昶兴奋得发颤,他扶着秦误的腰,问:“我任由九千岁处置。” “我是阉党,你该知道我早已没了那物件。”秦误发丝乱了,束发的冠早已被卸了下来,乌发披落,容颜如玉,说及痛处,脸色也无甚苦痛,他仍旧笑:“你想怎么玩?” 秦误虽然口中是询问的话,然而手上动作却没停下来,拇指上带着玉扳指,手骨修长,白皙光洁,却又似乎沾染着欲念,一寸寸勾人心弦。 “我,任凭九千岁处置。”萧昶扶着秦误的腰,眼眸散漫,气势却镇着场面,放纵地任由身上人为所欲为。 秦误解开他的腰带,随意丢在地上,手中的绸缎衣物被他一一解开,萧昶没穿官服,身上都是挑了舒适的绸缎做的常服,秦误解得顺手,衣料扔的满地都是,然而秦误一件也没脱自己的,衣冠体面,整洁完好,仅仅只有发冠被拆落,一头长发披散而已。 终于秦误折腾得痛快了,衣料也被扔的七七八八,一具鲜活的,蓬勃的坚韧的身体在他眼前袒露着,毫无顾忌。 “九千岁可高兴?”萧昶体温高,对凉意混不在意,也没半点羞耻心,他肆无忌惮又游刃有余地托着秦误,目光看他,同他对视。 秦误眼光也看他,两个人眼里情绪不明,晦暗难言。 秦误手上扳指从萧昶肩头滚落,他撩起眼睛,丹凤眼上挑,冰凉的玉戒指顺着强健的肌理回转,半挑半逗,秦误熟练地掌控局面。 萧昶的身躯也很优越,骨架宽阔,肌肉饱满,体温滚烫而体力强悍,然而他的体魄上却遍布伤疤,盘曲如蜈蚣,一条条地横在他的身体上,有的甚至直接从左肩划到了肚脐,几乎可用伤痕累累形容。 不如和尚的体魄完美。 秦误随意用指腹擦过那道最长最狰狞的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可见当年伤口极深,他问:“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萧昶混不在意,他望着秦误,说:“幼年所伤。” “我曾从悬崖坠下,滚了数百米,险些丧命。” “当时又适逢大雨,我爬到一个山洞里发了一天高烧,一户农家人捡起来才没死。” 秦误收回手,玉扳指拿了下来,他放在手心里把玩,道:“萧大人可真是命大。” “我听闻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萧大人福气在后头。” 萧昶眼神盯着秦误,看他低眉垂眸,卿卿好相貌,万般惹人爱惜,眼中情绪越发复杂,他说:“九千岁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坠崖吗?” 秦误收揽手心,抓住扳指,道:“只怕是萧大人年幼贪玩,自己跌落了山崖吧?。” “是属下年幼时认识一个弟弟。” “生的一副观音相,花容月貌,粉雕玉琢,极其漂亮,很爱哭,尤其喜欢在我面前哭。” “他喊属下,哥哥,说喜欢属下。” 秦误觉得无趣极了,烦躁情绪突然起来,他推着萧昶的胸膛想要起身离开,然而他的腰却被萧昶掐着,难动分毫,萧昶执意扣他听完这段过往。 “至于为什么摔下悬崖……” “因为他骗我,说他家就在崖上,结果我一上去什么都没有,反而是一双手把我推下了悬崖。” 萧昶说这话时,他脸色一点愤恨恼怒都没有,他甚至在笑,看着秦误笑。 “这笑话着实荒谬。”秦误坐在他的身上,低头看他,萧昶由着他看,眉眼愉悦,饱含了滚烫又晦暗的热意。 “我不爱听。”秦误沉下脸,说:“我没兴致了,松手。” “九千岁不爱听?” “九千岁想听什么?”萧昶松开秦误的腰,他说:“那殿下聊聊陈忠满门灭口的案子?” “青龙军湮灭已是近十年的事。” “九千岁觉得,杀陈忠一家灭口以绝后患的,是青龙军吗?” “闭嘴会吗?”秦误烦躁极了。 他将玉扳指放入口中,俯下身,捧着萧昶的脸,侧头将扳指送入他的口中,两个人距离有一瞬极其靠近,几乎呼吸交融,秦误将扳指渡给萧昶,萧昶被扳指堵住嘴后,终于安静了。 秦误从他身上起身,站到榻前整理自己本身就没有凌乱的衣袍,发丝垂落,脖颈长而细,腰也细而韧,背影瞧着惑人。 萧昶从口中拿出扳指,指腹把玩着扳指,靠在榻上看秦误整理衣装,浑身气势懒散,然而双眼烧得烫,一直看着秦误。 秦误不会束冠,随意捡起地上不知道哪个姑娘小倌儿留下的发带束发,发辫垂肩,他侧身回头,脸没了气势高立的发冠,他的脸更加没有凶气,反而多了秀美,他这张脸太容易叫人迷惑。 他连威逼利诱都勾人:“如果你让我心想事成,我不会亏待你。” “谨遵九千岁吩咐。” 秦误离开了。 萧昶把扳指套入自己的拇指中,尺寸刚好,他忽然想到,秦误的手骨秀长,戴这种粗大扳指应该是大了一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堕佛 行苑围猎选了一个晴朗天,秋高气爽,天清朗而通明,浩浩荡荡一行人进入行苑,禁军将御山包围,世家皇族的少年公子都被勒令跟随围猎,后宫女眷不得跟随,只有侍女宫人跟随伺候,秦误带了微竹,叫她随驾伺候。 净法也被传召随猎,不过他一不拿弓箭,二不骑马,他是神佛殿下,自然不能杀生,也就不能参与围猎,老皇帝命他陪侍左右观礼,也为御山杀孽祈福诵经。 秦误觉得荒谬,一面造杀孽,一面消杀孽,若是居心向善何必举起刀刃,享尽杀生的快感又佯装一心向善,又虚伪又犯贱。 秦误手上人命不少,好人命也不少,但他可从不犯贱。 人死了就是死了,他绝对没有丝毫歉疚也没有任何忧虑,活着没能赢他,难道死了就可以了?纵使变成恶鬼,也未必有他半分恶毒。 他恶毒又残忍,却极为坦荡。 秦误跟在老皇帝身边,还带了那只极为受宠的白猫,浩荡行军阅兵响礼后,老皇帝下榻行苑,下午便可初初进行围猎。 行苑素来有小皇宫之城,大而宽阔,建筑宏大而精细,内舍房屋足有上前间,宫殿错落,依山傍水,占肥沃精华之地,是先前是大齐先祖皇帝避暑游乐的地方,御山被定为皇家猎场之后,行苑也成为秋收围猎时的居所。 老皇帝入住主殿,秦误要了侧偏殿,净法自然入住主偏殿,秦误一个首领太监距离主殿距离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距离主偏殿却只有几步路的脚程,其他人看不出其中门道,倒是净相觉得觉得距离秦误太近晦气,一直点着檀香驱晦气,宋渝不敢骂秦误晦气,怯怯缩缩地劝净相不必如此。 他怕要是秦误知道他们如此嫌恶他,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过他还是拦不住净相。 秦误派下去的暗线来报,他觉得这两个小儿着实好笑。 他怎么可能只因嫌不嫌恶就放过他们。 他们的主子逃不掉的,他们也一样逃不掉。 老皇帝下午围猎前召见佛王,净法入殿时,秦误陪侍左右,正站在书案前给老皇帝磨墨,挺腰弯头,身段瘦削而秀美,白猫在桌角下蹭他的脚踝,不住地用尾巴勾他,察觉脚步声,秦误略微偏眼看他,他脚下的白猫也偏头看他,眼光高傲,低眉矜贵,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毛发脚掌,尾巴懒散摇着,似乎有兴致又似乎兴致缺缺,矜傲漂亮。 猫很像人。 秦误放下墨,略微躬身行礼,继续低头磨墨。 老皇帝召见净法,一把老骨头坐在书椅上,枯竭干涸地出声说:“这次朕召见你。” “一是为了祭坛佛礼。” “二是,替朕卜算朕的第三子的下落。” “朕知大齐辽阔,不求立即知晓他的位置,但是朕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老皇帝问得很是严肃,他已经许久没露出过如此神情了,他长久地贪图享乐,懒散懈怠,今日忧虑,却是为了搜寻自己十几年不曾寻找过的儿子。 他近来的确时常梦到元昶,梦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少年雄才,英姿勃发,同他父慈子孝,大齐江山后继有人,他觉得是祖先知他现下后嗣凋零,托梦告知他元昶尚在人世。 “你就告诉朕,他是否尚在人世即可。” 神佛可窥天机,不可泄露天机,老皇帝最是相信这些,不敢轻易叫神佛低头,但是他就是心怀侥幸。 净法站立其身,他身姿极高,略微低头才可以和老皇帝对视。 秦误手上推着墨,眼光略微倾斜,看向站在面前的净法,眼尾微挑,似笑非笑。 净法垂眸,开口道:“回陛下,三皇子他,的确仍然在世……” 秦误眨了眨眼,脚下的白猫也舔了舔爪子,斜目看净法。 在书桌上倒水的小太监手里突然拿不稳茶盏,一下脱了手,叫了一声,又惊恐至极地捧稳了茶盏,茶盏里是刚烧开的滚水,烫的手心通红,然而小太监管不住那么多,惊恐地放下茶盏,双膝跪地磕头:“陛下,奴才不是故意的。” 秦误放下墨,呵斥:“蠢货,险些砸了陛下最爱的茶盏!” 小太监仍旧磕头,心惊胆战得害怕:“陛下,陛下,奴才不是故意的。” 老皇帝被他吵得心烦,看了眼秦误,说:“秦误,把人带下去。” 秦误躬身应下:“是” 眼神示意周边太监将人拖下去,他也随之出去了。 两个拿人的太监将人拖出去,临到宫殿远处就松了手,两个太监低着头躬身出去了,小太监则留在原地,从从容容地站了起来,全然没有方才的惊恐胆怯模样。 小太监模样周正,眼光伶俐,看着秦误弯腰低语:“九千岁。” 秦误没有丝毫惊讶,表情略微平淡。 小太监摊开自己通红的手心,里面赫然有一瓶药剂,他说:“主子说,九千岁想要的他已经带到,九千岁不喜欢的,他也会处理,还请九千岁安心。” 秦误抬眼看了他一眼,“好。” 他已了然,眼里终于愉悦。 天光过半,第一场围猎还收尾,御山上就出了消息,张玉张大人被野兽袭击,跌落了马。 张玉在中秋夜宴上滴水未沾,没有中到秦误的套,围猎他推脱不得,为了不连累家眷,孤身一人前来,还未过几个时辰,就被不知道什么野兽咬伤了腿,跌下马去,直接跌昏了。 他家下人找到的时候,据说血涌成泊,脚上的肉被啃了一大块,连白骨都清晰可见,虽是被太医拼尽医术救治,却也只是保住了一条命,他的腿算是完全废了,此后别说骑马,纵是走路也会瘸身。 张玉醒过来后,只说自己是被猛虎袭击,一时不慎被咬了腿,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其余就不愿意再言语了。 秦误很满意这个结果,觉得这猛虎很是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咬,谁该咬。 秦误受老皇帝命令前去探视,看了几眼,教太医好生照料,说完就走了。 张玉一条腿烂得只剩骨头,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地痛哭不已。 …… 夕阳垂落而下,夜幕遮天,清夜忽至。 净法从祭坛回行苑,身后跟了一行随从,净相和宋渝没有随侍左右,留在了主偏殿。 神佛入朝,他代替先代圣子神佛去行苑祭坛摆佛礼,皇寺里僧人随行参禅念经,临到晚上才礼成回行苑。 祭坛到行苑要穿过御山山口,山口绵延数里,长石铺就走廊,亭廊勾环,周围青枝绿叶,环绕茂盛,秦误站在走廊上,微竹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披风,迎面对上。 “殿下,你们也要回行苑?”他弯腰行礼,一低头一抬眼,丹凤眼垂落又收敛,鼻骨挺拔,一派风流相,秦误主动问好:“才从祭坛回来吗?” “嗯。”净法停下,看他。 秦误拿起自己手里披风,歉疚一笑,不好意思说:“奴才适才拿披风给陛下,谁知道走到这里才知道陛下已经回去歇息了。” “可怜我和微竹没有灯盏,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与殿下同路?” 微竹被提及,略微一欠身,眼神微怯。 他看着净法,眼眸在暗色里也极为明亮,他半笑着,极为礼貌谦和,借着自己的皮相,教人晃目。 净法看他,没有言语,指节缓慢扣动佛珠。 秦误看他不动,出声解释:“殿下,今日张大人被野兽袭击,奴才惶恐,天色渐晚,夜深露重,怕会有野兽侵袭。” 这所谓张大人,自然是提议要立储的张玉。 “奴才最怕疼了,也怕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瘸腿跛身,不好看。” 秦误最在意自己的皮相,但他不怕猛兽,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他仍在笑,但他极美,男子身美人骨,站在风中,披风垂落,如大红色的杨柳一般,浓烈又柔弱,美人怕苦怕疼怕丑,说的话无论真假,似乎都是应该的。 净法收敛视线,说:“可以。” “多谢殿下。” 秦误把披风递给微竹,拿过一边宫人手里的宫灯,修长的手拿着灯杆时,指骨弯曲,关节略微泛着红,手指骨肉匀称,握住灯杆时青筋略微透出来,极漂亮,却又无端得想教这双手沾染些什么,心生歹念。 秦误躬身往前走,披风垂落将他遮掩住,身段却又无意间露出来,走路都轻盈如同绒羽,忽然秦误脚下踩中了石子,险些崴了脚,净法伸手稳住他,抓着他的手臂,才没教他跌下去。 秦误手臂被宽阔大手紧抓了一下,随即又被松开,秦误手里的灯笼险些摇灭了,他低下头,说:“是奴才眼力不好,多谢佛王。” “无事。” 秦误忽抬眼,由下而上,压低声音说::“殿下你身上好香。” “嗯。”净法没有否认。 他宫殿中熏了一整天的檀香,净法摊放在内殿中的寻常僧袍也染上了檀香,他穿上身才发觉。 秦误收敛视线,继续向前走,手里灯笼拿低了一些,没有再被石头牵绊。 行苑里已经煮酒烹茶,今日猎物系数成为美餐,世家公子皇亲贵胄大多意气风发,如此围猎一场他们很是痛快,席面上热闹非凡,就连老皇帝面目也略带上了笑意,似乎年轻了几岁。 秦误上去伺候,老皇帝已经等他多时,看见秦误过来让他陪侍左右,秦误穿过宴场空地,在众人眼目中走过去,将将还热闹的场面就停了大半。 世家公子鲜少入宫,或者年龄尚且年轻,许多人都不曾见过秦误的真正面目,他们以为这流传的男狐狸不过是个谣传的庸脂俗粉,阉人作怪。 然而今日一见,谁也不曾想到秦误一张脸面竟然绝色。 红袍束身,身段轻盈,凤目浓眉,尤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惑人的意味,很是教人挪不开眼。 世家公子目光追逐秦误,灼灼热烈,情不自禁。 净法也入了席面,先前口中杀生的话头也就止住了,对于秦误也不可多言,只在同席之间窃窃私语,偶尔会有眼光瞥向秦误,秦误陪侍在皇帝身边,浑然未觉。 老皇帝今日确实高兴,酒水都比往常喝得烈,半壶之后酒意上来,色/心起来了,伸手想抓秦误的衣袍,秦误默不作声地移开,眼神示意几个宫人将老皇帝扶下席面, 秦误嫌恶,冷漠地看了一眼被扶走的老皇帝,然而他的面相没有戾气,没有露出十分之一的恶意,他身边的微竹缩了缩身,很是恐忧,不敢看他。 秦误下台走向净法,微竹咬了下唇,极不情愿地跟着一起走下了台。 “殿下,你滴水未沾,可是觉得这里茶水粗糙??” 净法坐在席面上,一口茶水都没有喝,对满桌的素餐也只是略动了几口,似乎并不喜欢,秦误看得分明,所以过来询问。 净法抬头对上他,说:“不是。” 行苑围猎向来都是喝酒吃肉,因此酒水往往都是最好最烈的酒,茶水就只是从周围庄子收上来的,皇宫里进贡得来的江南水乡最好的龙井。 听说北黎佛域进贡给圣子佛王的也是最好的,自小锦衣玉食,除去佛法之外再无忧虑,如此养尊处优,那么佛王净法喝不惯粗茶也很正常。 秦误却说:“行苑设宴,若是佛王连碗茶都喝得不满意,奴才该当何罪。” “奴才上回沏茶,殿下似乎喜欢。” “今日再给殿下沏一壶如何?” 净法言语淡漠,却回应:“好。” “上茶具。” 宫人端来了茶具,放在案桌上,却在离开的时候忽然偏头看了秦误一眼,秦误敏锐,略微抬眼就看清眼前太监的面目,赫然就是今日给他通风报信的小太监,他收敛视线,低头煮茶。 秦误滤过茶水后,低头双手捧着茶盏给净法奉茶,指腹被烫红了,衣袖略微散在手腕处,露出一截白皙手臂,他似乎连手臂上都只有匀称的纤薄肌理。 净法没动,端坐着,没有接过茶水。 秦误半晌发现净法没有动作,抬头对上净法无动于衷的视线,眼尾略微挑起,他略微一笑,收回茶杯自己先喝了一口:“奴才已经试毒,殿下可以放心。” 净法这才接过茶杯,低眉喝茶,道:“不错。” “殿下谬赞了。” “天色已晚,奴才送殿下回主偏殿如何?” 净法点头:“多谢。” 秦误提了宫灯起身,走在净法前方为佛王开路。 行苑宽大,亭台楼阁错落,相比皇宫多了许多情致,踏步而走,灯火掩映,清风微拂,两个人脚步错落,轻微响声窸窣着,净法跟在秦误身后,看他提着宫灯向前,脚下踏灯,不疾不徐地走。 秦误送净法踏入主偏殿里,主偏殿中却空无一人,只有灯火如豆,净法正想回头。 主偏殿的门却被合上了,他皱了眉,忽然体热烧起来,他靠着桌凳才强撑清醒,他呼吸急促一瞬,难得失了态,他喊:“秦误……” 这时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抓住他的僧袍,怯怯又轻柔地喊:“殿,殿下……” 净法双目灼红了,他视线模糊,只依稀看见眼前一抹红影,鲜艳的正红色,他意动,想要扯回自己的衣袖。 那人却抓得紧,又继续喊:“殿下……” 秦误? 声音轻而小,他扯着他的僧袍说:“奴婢扶殿下前去休息。” 秦误吗? 净法意识昏沉,乏力地站起身,顺着扯他衣袖的力气往前走,那人似乎将他领到了床铺边,他踏上床帐,有人靠了过来,低声说:“殿下,疼疼奴婢……” 床帘放了下来。 …… 不远处,侧偏殿望远台上,一双凤眼淡漠地看着这一处香/艳戏,他眼里终于得意。 “九千岁,好看吗?”萧昶从身后抱住秦误,骨架大秦误一轮,几乎轻易将他收揽进怀中,两个人身体贴合,体温相靠,秦误没有制止。 “活色生香。”秦误评价,他收回眼目说:“的确好看。” 萧昶贴着秦误的脖颈,嗅他身上的味道,他说:“九千岁……你身上好香。” 萧昶呼吸落在秦误的脖颈上,烧红了一片,他说:“是……檀香。” 秦误偏头看他:“狗鼻子吗?” 萧昶和他对视,眼神玩味:“九千岁自己闻不到?味道极其浓厚。”似乎要将秦误紧紧包裹住,就连秦误身上的暗香都被覆盖住了。 “闻出来了又能如何呢?”秦误说:“你很在意?” “那自然在意。” “我可是,恨不得在九千岁身上全都染上我的气味。” “哈。”秦误勾上他的脖颈,两个人呼吸间隔只剩微末。 “九千岁不信?” “信。”秦误垂下又抬起来,眼睫挑着,透着一股子媚气,他说:“今日这事办得不错。” “九千岁高兴就好。” “只是……我又有点想杀了他了。”秦误说:“我没耐心等他身败名裂。” “九千岁如此善变?” “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 主偏殿中,床铺宽大,净法衣着完好地端坐在床头打坐,清秀可人的宫女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哭得梨花带雨,浑身发着冷汗。 “殿,殿下。”微竹很害怕,怕得发抖,在床尾隔着数米距离试看床头的佛王。 “嗯。”净法抬眼看了一眼她。 也是红袍乌发,却没他漂亮。 净法又阂目参禅,净心明神。 微竹看着镇定冷淡,纹丝不动的净法,身上怕得冒冷汗,紧张不已,却还想伸手缓慢地试探过来,将要靠近净法的肩头时,净法开口说:“若想活命,不可轻举妄动。” “九千岁,九千岁会杀了奴婢的。”微竹泪流满面,她哀求:“殿下,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 “无事,你和你的孩子都不会死。”净法扣动佛珠,不再言语。 微竹怔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收回了身,抱住自己的双膝,呜咽着哭出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堕佛 围猎第二日,秦误去主殿伺候,周证让人带了消息,告知账本和名单到现在都还没追到下落,秦误吩咐下去叫手下人不必继续追查,他下了私命,让周证把他的人带进来,传话的下人领了指令就退下了,老皇帝在榻上呜咽了一口气,似乎喉咙里的沉沙在沙沙作响,听见秦误地脚步声,眼睁开满是褶皱的眼皮,询问秦误:“秦误?” 秦误上前:“陛下,奴才在。” 老皇帝很依赖秦误,直到看见秦误,才松了一口气,眼神一直盯着他,呼吸剧烈,说:“朕,朕听说,张玉伤了腿是吗?” 老皇帝被人瞒了消息,昨夜才知道的,一觉醒来忧思过重,他面露忧虑:“他这伤了腿……该派何人继续找昶儿?” “陛下,张玉大人抱恙,朝中有的是可用的能才,不必过虑。” 老皇帝叹息一声:“也是。” 老皇帝看着他,绝对信任他,说:“这事,就只能完全交代给你了。” “朕给你禁军半面兵符,你替朕,好好在这大齐的天涯海角,搜寻昶儿的下落……” 秦误跪下,接过兵符,扣头领旨:“是,陛下。” 秦误面色恭敬地领了旨,极尽恭顺说:“奴才一定翻遍大齐,找到三皇子。” 然而他的指腹却玩味地摸索着粗粝的面,上面的斑痕是历代帝王将军磋磨出来的痕迹,他甚是喜欢。 秦误收了兵符,吩咐宫人伺候老皇帝洗漱,自己守在主殿门口。 老皇帝要换骑装,需要两三个宫人帮忙才能穿上,在内殿里一时半刻脱不开身,秦误还没站直身体,白猫畜生嗅到他的气味,手脚伶俐地扒他衣袍,想要他看一眼它。 秦误嫌这畜生聒噪,抓坏了自己自己衣角的绣文,想要甩开这个出声,随便哪个铃铛打发了,却忽然他听见门口来人,他却又伸出了手将那小畜生抱在了怀里。 他伸手拨了拨白猫的下巴,白猫抬起下巴让他抚摸,慵懒得趴在他的怀里,他也伸手拂过白猫的毛发,如此又是美人与猫儿了。 秦误抱着白猫迎上门前,来人华袍僧衣,气质斐然,净法面容仍旧沉静冷淡,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宫女,赫然是微竹。 “殿下安好。”秦误抱着白猫对来人行礼,视线默不作声地看向净法身后的微竹。 微竹仍旧是那身大红衣袍,一夜过去,衣着未改,红衣衬得她雪白可人,只是哭得双眼肿得跟核桃一般大小,清秀的小脸略显憔悴,腿一直在打抖,怯怯地低着头跟在净法身后,迎面一看到秦误站在眼前,她的眼马上就又噙了眼泪。 委屈又可怜。 然而她算是个美人,美人可怜委屈,即是楚楚动人,秦误很满意微竹如此模样。 倘若他是个寻常男子,不是阉人,没长这身皮囊,没有一身魅术,他或许当真也会看上微竹。 不过,她够听话。 秦误抬眼看向净法,净法相比之下就要平淡许多,他性格极为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纵是自己破了戒也相较于常人更加冷静,他看着秦误,甚至就连一丝羞恼也没有。 他自然知道一切是秦误故意而为之。 可是又能如何呢? 秦误纵使再作恶,也不及净法贪色而破戒的罪责严重。 虽然秦误只是用了最烈的药和漂亮的宫女,然而破戒的又不是他,秦误有恃无恐。 净法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被秦误逼着面临了两个选择。 要么成为秦误的走狗,始终有个把柄在秦误手里,终身无法挣脱,要么死在北黎佛域的戒律之下,大齐的唾骂背弃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秦误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手里的白猫,询问:“殿下,是前来拜见陛下的吗?” 显然净法妥协了,他要了名利地位,而不是礼法清规,他看向秦误,道:“不是,是找你的。” “哦?奴才还有什么本身可以教佛王殿下来找奴才?”他问得极轻佻,半笑着。 “我要微竹。净法说话时,目光都未曾变动过,只是僧袍领口处,似乎有几点异样的痂痕,他说:“如你所言,她很伶俐。” 秦误偏头去摸白猫,撩起眼皮看净法,净法在他眼前拨动佛珠,指骨修长,肌理瘦削,赫然一双极为优越的手,只是显然还有昨晚干柴烈火的痕迹。 净法的指缝间尚有一点抓痕,秦误收敛视线,没有去看,说:“微竹好福气,得了殿下的眼缘,若是殿下跟奴才要微竹,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该是奴才给殿下送过去。” “多谢。” 微竹站在净法身后,目光都不敢对上秦误,出声说:“殿,殿下,都是奴婢的错……” “无事。”净法声音镇静而平淡,极为安抚人心:“此时错不在你。” 微竹呜咽了一声,对净法“谢,谢殿下。” “你回偏殿收拾东西吧。”秦误说:“叫人帮你,脚程快一些,莫要怠慢。” “是。” 微竹行了礼,低头蜷身着退走了。 秦误和净法单独对上,秦误说:“殿下,微竹是我殿中最聪明明事理的宫人。” “还希望殿下好好待她。” 秦误话说得模棱两可,又掺着难以言明的意,似笑非笑。 净法却没回答他,忽然问:“你昨日在哪?” “?”秦误不以为意。 “昨日,你在哪?”净法重申,目光对着秦误的眼睛,眼神分明平淡,然而却又似乎古潭一般,几乎将人照个彻底:“昨日我记得在我面前掌灯的是你。” “昨夜,不是奴才吩咐的微竹送殿下回去的吗?” 自然不是。是秦误奉给净法那杯茶,也是他掌灯送行。 不过昨日秦误在路上就已经和微竹换了人,那时净法已经发了药性,视线模糊,全然分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跟着被灯照见的红袍就回了主偏殿。 回到偏殿里,药性全发,饶是清醒寡欲的圣人也难逃一劫,何况净法体魄健硕,欲重难填,什么理法规矩都只会变成荤黄肚肠。 破了戒就要用一层层的谎言去弥补,谎越多,人越堕落肮脏。 净法防不住,也阻止不了的。 秦误极高兴。 他终于撕开了这个道貌岸然的和尚的面皮,教他露出内里猩红的欲念来。 他就是不相信,这所谓圣子佛王当真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想女人,爱女人,才是男人的天性。 “我记得是你。” 净法略微低头看着秦误,没有丝毫怀疑,他平淡冷静地对上秦误视线,笃定。 “是吗?殿下记错了吧,奴才昨夜守夜,不曾去过殿下偏殿……” 净法垂目,眼前人有绝顶的皮相,拙劣的谎言,歹毒心肠。 说谎成性,毫无道德,手段卑劣,刚愎自用,自负好强。 品性之卑劣世间罕有。 然而净法记得,昨夜在行苑走廊上,略微散开的檀香。 一夜过去,秦误身上的檀香早已经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馥香,始终同他的暗香纠缠,难舍难分。 昨夜去哪了。 和谁在一起。 净法扣动佛珠,道:“无事,是我记错了。” 净法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堕佛 微竹被调到主偏殿伺候,其他几个并不熟识的宫人亲自送到门口,净法和宋渝瞪大了眼睛,对微竹十分惊讶。 净法从小到大都在佛域,衣食住行虽然接触一些伺候的姑娘,但是绝对没有真正相处过,何况这微竹是秦误派人送进来的宫人,宋渝则是对秦误的防备。 微竹被几位并不熟识的大宫人送到门口,净相和宋渝站在净法寝殿口站着,两个人都僵直住了,对于微竹赶也不是,收也不是。 微竹被大宫人们送到主偏殿门口,哭得核桃大的眼看向门匾,几个大宫人手里抱着她的物件,微竹平日里没攒多少钱财,然而大宫人送到她手里的却平白多出许多金银首饰,上好衣料来,满满当当地塞了几只实木雕刻箱子。 大宫人同主偏殿的人交完物件,一个为首的大宫女面露微笑地同他告别:“日后,你就要在佛王身边当差了,尽心尽力都是应当的。” 大宫女是秦误精心挑选的伶俐宫人,生得明媚聪慧,穿金戴银,衣料华美,气度非寻常佣仆,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件红布包裹的金镯物件摊开,赛到微竹手里:“大家姐妹一场,这都是姐姐我的一点心意……” 微竹手里捏着镯子,眼光看着那块红布,眼眸又红了。 这快红布是她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肚兜用的,她托了衣局的人才拿到手里,还没做出个样子来。 秦误在用孩子威胁她,微竹怯懦到浑身略微发抖,低了头,呜咽一声,说道:“谨遵九千岁教诲。” 净相本以为净法对于微竹会有所阻拦,然而他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一个妙龄女子登堂入室,他实在不解,他转头跑进净法的寝宫中。 净法正在研抄佛经,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墨笔字迹,他站在书案旁,意有所指地说:“师兄……她,她可是秦误宫中的人!还是个女子!” 净法停笔看他,回应“嗯。” “她前来修行。” “她是个女子!”净相说:“怎么会有女子到和尚庙里修行的说法。” “修习之人,无论男女。”净法同他对视,说:“倘若秦误进来,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行!我听说他好男风……”净相皱着眉说:“秦误来这里肯定没安好心,他前来一定是为了引诱师兄,同微竹前来并没有多少分别……” 净相一瞬时就禁了声。 他的想法虽然出处是好,忧虑净法遭人陷害,然而关心则乱,他即冒犯了微竹,也轻视了净法,似乎圣子佛王与寻常荤/色男人别无二致,他人轻轻略微一勾净法就沦陷在即了。 净相一瞬视就低了头,面露羞愧:“对不起,师兄,是我失言了。” “无事,不必避讳她,凡事皆以寻常宫人对待即可。”净法偏头继续提笔抄经书:“安排她在寝殿随身伺候。” “是。”净相点了点头,低着头沉默,虽然没再多言,却还是忧虑地看了一眼净法,净法却没再表示,专注抄写经书,他也不好意思再张口,只能出去安置微竹。 夜晚,主偏殿寂静,只有随行的僧人偶尔诵经礼佛,微竹收拾好行装,换上了从未有过的上好衣料,头上略带珠翠,清新小玉,娇弱可人,她端着茶水进殿,拨开珠帘,将茶水放置在案桌上,半跪着静候发落,她略微胆怯,半遮半掩地看向案桌前的净法,唤他::“殿下。” 净法吩咐:“伺候笔墨吧。” “是。””微竹听从命令,起身。 微竹站在案桌边低头研磨,新上了蔻丹的指甲贴着上好的徽墨,雪白皮肉泛着脂粉香,零星几声磋磨声响在静谧中格外清晰,微竹呼吸声轻微,专心磨墨,连看也不敢看净法。 忽然。 “伺候笔墨,有什么讲究吗。”净法笔尖沾墨,提笔在上好的御纸上落字,他略微递眼问。 “奴,奴婢只是洒扫的粗使奴才,伺候笔墨奴婢也只是看过几个大宫人伺候九千岁,其余奴婢一概不知。” 微竹手法还略显生疏,身段也略微笨拙,莫说会伺候人,红袖添香,就是连秦误身边的大宫女,也是难以企及的。 她偶然见过几次九千岁独自在案桌边研墨写字,漫不经心又生了三分媚气,一等一的身段,好看得叫人过目难忘。 “知道了。”净法垂眼,继续落笔。 微竹无从言语,知得继续低头沉默着磨墨。 主偏殿不过百米,侧偏殿中灯火通明,宫人都是秦误的心腹,守在宫门,俨然有序,彼此心照不宣。 宫殿中,灯火微晃,暗风拂过,半开的窗户中掩映几点星斗,宫殿中有人私语切切,似乎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怎么,今日不提那位圣僧了?”萧昶躺在榻上,上身衣料半褪,露出精壮矫健的腰身,他半明半寐地看着身上的人,伸手扶着他的腰。 秦误拿着一支毛笔,沾了药物,笑说:“他现下红袖添香,只怕已然乐不思蜀。” “探子来报,他胸口的流纹印已然消退,他不过是个伪君子。”秦误说:“现下只怕早就把清规戒律抛诸脑后了。” 萧昶笑:“你就如此嫉恨他清高?” 秦误没有丝毫犹豫,低眼看他:“是。” “我就是嫉恨他冰清玉洁,君子端方。” 秦误就是坦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纵使这恶意毫无缘由,毫无来历,为人所不齿,但他也丝毫不会克制。 倘若有一种人仅仅只是活着就碍他眼,那一定是这种人罪大恶极。 “你打算怎么做?”秦误手里的笔尖向下,尖细的笔头划过男人充沛的肌理纹路,上面伤痕累累,长年累月地沉淀成陈疤旧痕,秦误手里的是上好的去疮药,是宫里贵人御赐才能拿到的贡品,要抹掉一层皮肉,再长出一层皮肉,才可掩盖疤痕。 只是今日第一遍涂药,必然如烈火灼烧,痛痒难忍,萧昶面不改色,说:“明日会有人行刺老皇帝。” “届时大乱,定会四散奔逃。” “一个和尚死于刺客之手,并不稀奇。” 秦误评价:“你倒是利落。” “多谢九千岁夸奖。”萧昶受用。 秦误坐在男人身上给男人擦药,双腿夹着男人的腰际,手里的药顺着长而狰狞的伤疤滑过去,药液贴着崎岖肌理缓慢流动,秦误玩趣一般上下拨弄这点药液,腿侧身贴着几块肌理,体温烧灼得很厉害,然而谁都没有点破。 秦误意有所指:“这药是好药,又烈又浓。” 秦误修长手骨拿着药笔,意图开始偏离,缓慢地顺着伤口往上,点在点处,若有似无地绕圈。 他骨相秀美而瘦长,肤白而细腻,捏着笔杆也教人忍不住心念意动,想要亵玩,尤其他的动作轻佻,丹凤眼垂下眼帘,若有似无地诱着眼前人眼前事。 萧昶气喘,呼吸急促,他一把抓住那截雪白手腕,将人翻身压住:“九千岁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秦误手里还捏着笔,他笔尖缓缓压到萧昶心口的位置,在那处画圈说:“不怕我趁机要了你的命?” “九千岁想杀我?”萧昶伸手拨开他披散垂肩的长发。 “把命给我吗?”秦误手里的笔尖已经按进了萧昶的胸膛里,肌理凹陷进去,秦误眼里笑意渐浓:“做我的走狗,很容易丢掉性命。” “和许青言一样?”秦误走狗,背叛师门,死于非命。 秦误未置可否。 “好啊,属下自然是……甘之如饴。” “属下同许青言,没有分别。” …… 第三日围猎,范围已然扩到整座御山,绵延近百里,广阔辽远,绿林如海,皇帝午席召宴,秦误没有随宴伺候,他的徒弟心腹伴架随行。 净法依然坐在侧位,享佛王尊容,僧衣佛法,粗茶淡饭,若非气度矜贵,否则在一众富贵公子中格格不入。 净法往日都是两个小童随侍身侧,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带了女侍,女侍清秀可爱,眉目柔弱,惹人垂怜,规矩沉静地站在净法身侧,郎才女貌,教人遐想。 然而净法形容镇定,待女侍同两位小童没有差别,疏远又温和,没有顾忌男女之嫌,反倒教人无可指摘。 先前还意图窥探的眼光观望了一阵,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也就息鼓偃旗了。 宴席过半,酒水酣畅,宴场中的舞女翩然如燕,身段轻盈柔美,群起而舞,教人挪不开眼目,老皇帝目光浑浊,审视其中身段姣好的舞女,其中佼佼者,懂事的奴才知道规矩,会将人送到他的龙榻上,他眼目已经不清晰了,吃力地窥视纤瘦年轻的舞女,他伸手欲要舞姿最美的少女上前时,台下舞女忽然分散,长袖藏软剑,径直刺向老皇帝。 侍卫眼疾手快拦下一剑,然而舞女力道轻盈,速度迅速,一剑收起后又要长刺一剑,一群侍卫紧急冲过来,刺客这才没得逞。 老皇帝被刺到眼前的两剑吓到失语惊骇,浑身干枯的肌肉僵住,犹如走尸,狼狈地被太监宫女扶着向后躲,涎水从口中溢出,他哼哼着说不出话。 太监慌张高喊:“快!救驾!” “保护陛下!” 伴驾侍卫一拥而上,护着老皇帝向后退,舞女刺客四散,刺向皇亲贵胄,他们入宴一无武器,二无侍卫,生生被刺杀了十几个人,血流成河,奔逃追杀,乱作一团。 净法有武僧相护,他身边侍卫也足有八人,周身嘈杂,他安然无恙,随着众人维护向后退,净法相比老皇帝形骸散乱,却镇静非常,他眼中毫无波动,回身去看跟在他身边的微竹。 微竹早已不知所踪。 净法拨动佛珠,随着熙攘的人群撤走出宴场,禁军救驾而来,将宴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刺客再难脱身,被系数射杀,净法撤了周边侍卫,起身去猎场寻微竹的踪迹。 御山丛林,层绕复杂,郁葱之间叫人辨不清人影,茂密山木中野兽脚步的痕迹清晰不已,佛衣擦过低矮灌木,他踏着脚步缓慢向前,眼目沉静,稳而不乱。 秦误站在侧方丘陵上,低眼看着微竹带进来的净法,眼中趣味浓郁,他手里拿着一副长弓,只需他拉开弓弦,那支银色的箭头即可刺穿这位圣子佛王的头颅。 身量高他半个头的男人站身在侧,在他耳边问:“九千岁,不动手吗?” 秦误略微转眼看向萧昶,无声笑开,举起长弓,无声又果断地拉开了长弓,他眼眉流转,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对准正在丛林中缓慢行走的白袍僧人。 萧昶在他身侧扣住他的双手,蛊惑一般,说:“放手,你就可以杀了他。” “九千岁,得偿所愿……” 秦误垂下眼帘,呢喃这两个字:“得偿所愿……” 长鸦羽擦过弓弦,丹凤眼万般风流,他似乎沉思又似乎散漫,他勾起唇角,继续将弓拉到极致,弓弦绷紧,声声震耳,他只要略微放手就可以将人射杀。 却在这时,秦误从萧昶的怀抱里转身,咫尺距离,银枪头对上萧昶的头颅,他笑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堕佛 萧昶收回手,目光对上秦误,似乎要讲他审视其中。 秦误撩起眼皮,目光轻佻,然而手一瞬松开,箭矢犹如利刃,刮着风直接朝向萧昶射过去,破空凌厉,划过萧昶的门面,在他耳边擦出血伤,箭矢堪堪擦过,继续后射而去,直直地插在树干上,没入半寸才停,树摇风动。 萧昶却纹丝不动目光凝重,他问:“九千岁你这是何意?” 秦误又拉开了弓弦,只是这次弦上却没有箭矢,他若有似无地散漫回答:“当然是……要你命啊。” 他笑意不达眼底,恶意毫不遮掩,却五官过于明媚,笑意盈盈似的迷惑人,他松开手里的弦,一瞬时弓弦崩动,声响如古琴断音,数人从枝头飞下,赫然禁军打扮,提着刀剑包围住萧昶,刀光剑影,日光反射一起照向萧昶,竟是杀气直冲萧昶门面而去。 秦误站在他们当中,笑意越发愉悦。 下一刻,杀手蜂拥而上,萧昶被迫出招抵御,这些人出手狠辣果断,狡诈诡谲,不是禁军身手,反而像是世家暗自训练出的死士,只是数量多且身手更好,出手更致命,显然是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 秦误风轻云淡地站在杀手之外,冷血又愉悦地站在一棵旺盛的枫木下,绿叶掩映,白肤红袍,乌发黑眸,他漂亮至极,眼前却是一场绞杀,他是唯一的始作俑者,他恶毒至极。 他是斗兽场上唯一的赢家。 萧昶身形体魄都是上乘,起初还能抵御数人刺杀,然而却手无佩剑,招式也不凌厉老练,挡住几招袭击门面的刀剑后节节败退,身上出了好几道血痕,飞溅的鲜血溅出数丈,秦误的衣袍一角都被染红了,秦误略微皱眉,厌恶自己衣袍被玷污。 杀手迎面刺剑刺向萧昶腹部,萧昶合手去抵御,然而浑身筋脉忽然一软,他手骨无力,长剑竟是直接从他双掌处穿过去,刺中他的腹部。 顿时,鲜血大冒,他的衣衫被血染红大片,杀手趁机一齐出剑,趁机挑断萧昶的手筋脚筋,萧昶大溃,直接被冲上来的杀手制服手脚,强行压在地上双膝下跪,脊背弯曲,他似乎被活活折断了一半的骨头。 其余杀手见人已制服,收了刀剑,恭恭敬敬地请秦误上前:“九千岁。” 秦误点头示意,缓步上前,看向被桎梏得一丝动弹也无可能的萧昶。 萧昶皮囊极好,纵使颓败被擒,也是脊背宽阔,肌理雄浑,看得叫人晃眼,惹人艳羡,仿佛萧昶金钢作骨,尊严铮铮。 “呵。”他站在萧昶面前,一群杀手的前方,身形格格不入的瘦削,却又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他伸出脚尖点着萧昶的下巴,逼他抬眼看自己。 秦误略为低眉,居高临下又倨傲地看萧昶受人桎梏,狼狈得无从动弹模样,同他对视。 萧昶身上伤口大大小小足有数十道,尤其刚刚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血涌如注,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排了一层细密的汗,被强压着脊背抬头,他看眼前绝顶貌美的男人,脸色没丝毫羞恼气急,他眼光沉着,凝视眼前人,似笑非笑,问:“你为何想杀我?” 秦误眼光散漫,轻蔑又厌恶的看着萧昶,然而他面相难显恶意,笑得犹如山魅,惑人心目,似乎一边用爱意诱惑书生,一边又极为残忍的剖心的妖物,他万般迷人心智。 他眼帘垂下,一道浅浅的褶皱痕迹走笔犹如刀刻过一般,他笑了一声:“为什么啊?” 他压低声音:“因为,你极尊贵。” 秦误极嫉恨厌恶这世上极尊贵的人。 眼前这极尊贵的嫡皇子在他眼前跪伏着身,像是被架住四肢的野狗一般,卑贱如泥,狼狈难堪,他愉悦不已。 他挥了挥手,杀手将人押到悬崖,秦误衣袍灌木划出好几道褶皱,萧昶的鲜血流了一路,木叶上皆是血迹,临到悬崖,杀手才将萧昶松开。 秦误站在立如刀刃的悬崖口,风刃簌簌,他的发丝被略微吹乱,却也难折损半分他的面容。 萧昶看着他,眼目没有丝毫挫败,他目光轻漫,混不在意,问:“故技重施?” 又要教他从万丈山崖跌下,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不是。”秦误笑了一声,摇头,在他的耳边说:“我还给你下了软骨膏。” “就在给你的玉扳指里。”那颗,他渡过去的玉扳指。 萧昶戴了玉扳指这么久,软骨膏早就渗入了肌理里,秦误再用去疮药物催化,萧昶就算还有体力,也不过是三岁幼儿的力气。 萧昶连儿时从悬崖爬去山洞的力气都没有,犹如一块砧板上任人拿捏的肉,他这一次不会那么好运,还有贵人搭救。 “哥哥,你去死吧。”秦误眼里笑意渐浓,他丝毫没有愧疚,一如他当初把萧昶诓骗上山崖,直接将人推下悬崖那样。 去死吧。 都去死。 死了才好。 死了就不会碍他眼了。 他毫无愧疚地伸手将人推下悬崖,瘦弱的手竭力一推,他目光冷淡地看萧昶在眼前跌落万丈深渊,衣袍颜色化为一个小点,云雾缭绕,直至在眼前消失,秦误眼里终于得意至极。 终于死了。 他笑意终于到达眼底,站在山风中,衣袍翻飞,脚下衣袍血点犹如红梅点缀,他眼里兴奋犹如光幻,仿佛杀人嗜血后的山魅妖物,妖冶无比。 秦误回身,正要离开时,忽然从山林里飞出一个杀手,跪在他面前禀告:“主子,有人来了。” 秦误抬眼,看向茂密繁绿的丛林,略微诧异,他险些忘了这个大和尚,他又略微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衣袍,冷眼说: “你们退下。” “是。” 净法顺着脚印踏入深林,山木茂密,瘦弱女子许是走得异常艰难,低矮灌木上有剐蹭过后撕裂开的衣料垂挂,脚步落下,松散的草植上还有压痕,他缓步慢走,一路到了御山侧峰的山腰,一处山林处,他看见一抹红在绿意里醒目,他走到面前,却不是微竹。 秦误发髻散乱,面容苍白,靠在树干边,乏力无奈地抱着腿,腿脚处鲜血蔓延,赫然被一只捕兽夹卡住了右脚,纤细的小腿直而修长,似乎一折就会断掉,他可怜地坐在地上,呼唤旁的宫人前来,却忽然察觉耳边脚步声,诧异抬眼,长鸦羽略微卷曲着贴上双眼褶皱,竟是看见一身华丽僧袍,净法站在他面前,眼神淡然地拨弄佛珠。 “殿下?”秦误差异一瞬,随即问:“殿下怎么也入了猎场?” 净法低眼看他,语气平淡,回答:“我看见微竹入了猎场,会出事。” 除去在宴场刺杀的刺客外,还潜入了一批,四处杀人,微竹惊慌逃窜,一时间钻进了猎场里。 “现下刺客已经悉数捉拿,并无大碍。” “奴才前来搜寻逃散的宫人,微竹已经被安然带下山了。”秦误抱着腿,敛下眼目,似乎羞愧说道:“只是不巧,奴才被捕兽夹伤了腿。” 净法看他抱着受伤的腿,衣袍都沾染了血迹,他蹲下身,伸手捏住那截纤细的小腿。 隔着衣料,秦误的小腿却是堪堪填满净法的虎口,寻常男子没有如此孱弱的骨骼肌理,净法固定住秦误的脚踝,低头看捕兽夹。 他看捕兽夹看得仔细,佛珠挂到腕上,手骨略微用力,顿时起了青筋,秦误被他掐着腿,觉得净法的手劲颇大,和捕兽夹一样掐得他疼。 秦看着自己的腿,又抬眼看向净法,笑说:“都是奴才眼力不好,竟是不知道御山上还有这种物什。” 猎场寻常不会放置捕兽夹,御山上野兽都是御兽,向来只许刀剑箭矢围猎,不许用巧计暗害,这捕兽夹不知道是哪年的物件,锈迹斑斑,笨拙得很,合上的力道也不大,但是还是刺破了皮肤,但是想要打开却并不容易。 净法伸手,拨开暗扣,锈迹遍布的捕兽夹瞬时失了力道,秦误看向净法冷淡的眼目,捕兽夹被拿了下来,秦误的脚踝被放下,净法才抬眼对上秦误,眼目平淡沉稳。 秦误笑,眼波流转,望着净法眼眸温和欣喜:“多谢殿下搭救了。” “走吧,回去。”净法起身。 “是,殿下,只是奴才腿脚残缺,怕是走不动路了。”秦误分明在笑,然而手上沾着血迹,却显得楚楚可怜。 “无事。”净法回应。 秦误本以为净法会出手背他,然而却没料到净法直接伸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 秦误惊讶一瞬,下意识挣了一下,净法发了力,将他抱紧了,秦误手环住净法肩背稳定身形,冷静回神后,连忙松了手,问:“殿下怎么不是扶我?怎么这样抱……” “?”净法不解。 他看向净法,低了眉,无奈地笑,眼角勾着,鸦羽睁开又落下,他压低声音,声线如长钩,说:“殿下,这……这是抱新妇的抱法。” 新妇入轿前由媒婆抱上花轿,落轿后,新妇脚不能沾地,家底厚实的会在地上铺满红锦缎,教新娘可以落地踩红,寓意步步红火,家底不厚实的,则是新郎官将人抱到庭前,一路越过门槛门帘,到堂前才可放下。 秦误儿时在水乡,那里常年洪水泛滥,并不富庶,他观望过许多场婚事,一律是新郎官将新妇抱到堂前,后来他去了京城,才知道三书六礼,八抬大轿。 不过,如此抱法,花楼里姑娘小倌儿也被这么抱着出台的,若是到了房间里也是这么被恩客抱着上床榻的,他在花楼藏身的那几年见的不少,后来虚与委蛇,游走各方,逢场作戏也抱过不少人,或者被不少人抱过,一时间竟是没想起来。 净法回头,目光看路,沉稳面目依旧冷淡,他说:“不曾见过娶新妇,也不曾娶过新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堕佛 新妇,秦误和净法怕是都没机会有了。 秦误出声,呼吸浮动,若有似无的暗香漫延了净法满怀,秦误笑:“那是自然,殿下是佛祖座下,只是奴才被殿下抱得踏实,想到了一些过往罢了。” “过往是好是坏?” “……”秦误略微诧异,敛了一瞬眼皮随即又抬起,看向净法,他视线照旧宁静如深潭,秦误素来不爱谈过往,他沉思片刻,模棱两可说:“半好不坏吧,奴才幼时觉得日子贫苦,后来日益富贵了,反而觉得幼时自由。” “不过这幼时,是在上京城之前了。”秦误被揽抱着,笑:“殿下见笑了,奴才胡言乱语。” “无事。”净法回眼,两个人再无言语。 行苑已然恢复秩序,近二十余名刺客已然被禁军捉拿,宫人正在修整宴场,世家公子,皇亲贵胄各自回去歇息,老皇帝正在主殿中用安神香,主偏殿和侧偏殿的人守在行苑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净相和宋渝望眼欲穿,微竹安静地站在一侧,虽然情绪并不明显,但是帕子被绞得起皱,他们望见那身雪白僧衣,彼此看了几眼松了一口气。 净相正想迎上净法,然而还没出声却诧异发现净法怀抱着一抹鲜红,正是那个相貌绝顶,心如蛇蝎的秦误。 他一时怔住,目光凝在了秦误和净法身上,完全不解他们姿态竟如此亲密。 秦误察觉净相难以忽略的目光,,那小和尚很是防备厌恶他,秦误勾唇微笑,眼眸中恶意渐浓:“殿下,您说,您抱奴才回行苑,像不像是抱新妇进门?” 秦误略微弯了弯身,眼光看向净法的耳后,在外人看来似乎他就是在净法耳边呢喃私语,撩拨一般地蹭了一下他。 净法目光转向他,没有开口。 净相气得脸都红了,欲言又止,屡次想要张口,宋渝连忙制止他,净相这才憋了一口气按捺住了脾性,微竹在一边绞着帕子,目光不敢向前看。 净法抱着秦误走到行苑门口,侧偏殿的人迎上扶着秦误下来,唤了轿辇将人搀扶上去,秦误略微欠身行礼,对净法说:“奴才多谢殿下搭救。” 净法淡淡点头。 秦误眼光一转,坐在轿辇上,眼光居高临下地移向站在一边的微竹,他笑而不语。 微竹目光对上秦误,脸色苍白,捏着帕子浑身绷紧,竭力地忍住想要逃窜的冲动,被由上至下地审视着,无从逃脱。。 秦误坐在轿辇上,收回视线,挥手教人抬脚离开,微竹才回神,浑身剧烈发抖,脊背冒冷汗。 “师兄,你没事吧?”净相关心净法,连忙查看净法情况,净法回应,他转头看向站在原地后怕不已的微竹,道:“回去。” 微竹勉强拧出笑容,弯身行礼:“是,殿下。” …… 刺客刺杀一事大闹行苑后,老皇帝没了围猎的兴致,第二日就浩浩荡荡地回了皇宫,二十几个刺客被捉拿,却在押送大狱的路途中一齐暴毙,老皇帝心悸此事,更加执着于元昶下落,然而张玉被野兽咬伤腿后告老还乡,卸了一身职务,老皇帝托付秦误,务必尽快搜寻元昶。 秦误伤了腿,告假长达一月,一直都没在老皇帝跟前伺候,他调动半个禁军,在京城中搜寻三皇子踪迹,皇榜张贴,黑市悬赏,一夜之间举国皆知大齐皇室三皇子元昶下落不明,皇帝大有立储之意,然而皇榜张贴近半月,三皇子下落却杳无音讯,一时间坊间传言纷飞,无数谣言,大多都笃定元昶已然身亡,凶多吉少。 同时,无人觉察,御山崖下几十个官兵贸然闯入,驻扎近半月有余,日日在山崖下徘徊,搜寻无果后才撤出御山。 半月过去,御山事乱渐渐平息下来,秦误的腿好了大半,可以勉强下地走动了,后宫中忽然开始流传风言风语,说不知道是那宫的婢女与侍卫有染,珠胎暗结数月有余,宫装衣裙下已然小腹微隆,一直用宽松衣料遮掩着,如此传言说得传神,然而遍寻宫中,却没有丝毫踪迹,渐渐的,这种传言也消止了。 又过了数日,秦误腿脚大好,才得以回归曌明殿,跟在老皇帝身边伺候,老皇帝新得了一位美人,心热得很,隔三差五就要去美人宫中喝茶,秦误拿捏得准,老皇帝意动,他就派人抬了轿辇往美人宫中去,自己躲懒,派了徒弟跟着。 八台的轿辇踏在石砖路上,高墙长廊,贴身太监走在轿辇侧下,老皇帝昏昏欲睡,将要踏入后宫时,突然从垂花门里冲出一位鲜红素裙的宫人,高喊:“陛下!” 那宫人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她直接在老皇帝轿辇前磕头下跪,直接逼停了轿辇,八个人突兀停下,轿辇摇晃一阵,老皇帝扶着扶手,差点摔下来,他当即沉了脸色:“怎么回事?” 抬轿太监连忙下跪,喊:“陛下赎罪!是这个宫女突然窜出来,惊了圣驾。” 贴身太监,他几步上前,看清宫女,诧异问:“微竹?” 微竹浑身一抖,抬起头看向了轿辇上的老皇帝,眼目含泪,呜咽说:“陛下,陛下,奴婢冲撞圣驾,罪该万死!” “何人?”老皇帝不悦,问道。 “回陛下,是天榻伺候的微竹。” “陛下!奴婢冤屈,遭受□□,还望陛下做主。” 老皇帝满是皱纹的脸拧起严肃的表情,他问:“你是天榻伺候的?” “是。” 秦误被匆匆召到曌明殿,临到外间议政殿时,龙椅高台之下正跪着一个瘦弱宫人,哭得梨花带雨,面容憔悴,而清洁严正的佛王殿下站在一侧,不言不语,只扣动佛经,议政殿中宫人已然屏退,金殿之内静悄无声,只有秦误略微跛动的腿脚,和佛珠扣过的声响。 秦误站在龙椅边侧,视线看着那位似乎无欲无求的圣僧,眼里意味不明,忽然,和尚似乎有所察觉,睁开了眼,对上秦误眼目,眼底照旧平静无波,似乎是一座年岁久远的古刹,肃静安然。 秦误勾起唇角,点头示好,上挑的丹凤眼情绪暧昧不清。 他们两个已经快一月未见,秦误腿伤修养,净法在天榻修行,今日再见却是这副光景。 净法移开目光,继续扣动佛经, 如此八风不动,一切都撼动不了他,秦误收回眼,老皇帝出声问他:“微竹,曾是你宫里的宫人?” “回陛下,是的。”秦误转头看了眼正在台下弯起脊背哭得哀切的瘦弱女子,说:“当日微竹伶俐,得了佛王殿下青睐,向奴才要了过去。” 微竹所供述的和秦误口中不谋而合,老皇帝表情凝重下来,说:“秦误,你可知罪?” 秦误垂眸,跪下身来,说:“奴才真是愚钝,竟是不知何罪之有。” 微竹弱柳扶风,哭得哀切,她捂着帕子,泣连连说:“奴婢……奴婢被佛王殿下沾了身……” “荒唐。”秦误打断,说:“殿下乃佛王圣子!” “你觉得是污蔑?”老皇帝侧目看向秦误,他难得有了帝王威严。 “殿下不是淫/欲昏聩之人,怎么会做如此荒谬之事。”秦误伏跪在老皇帝身边说:“兴许是贱婢栽赃陷害。” 微竹哭得浑身发抖,纤细的手腕撑在地上,说:“奴婢已有身孕……如若不信,陛下可以唤太医和检验姑姑一同查验。” “陛下……”秦误抬头,看着老皇帝,说:“贸然召见太医,只怕会折损北黎和大齐情意。” 老皇帝目光看向台下,净法仍旧不为所动,他挥手道:“宣太医,再派人搜天榻。” 宫人手脚麻利,未过半个时辰,太医躬身跪下禀告:“回陛下,确有一月有余。” 搜宫的宫人还在天榻书案上,寻到一两句意味不明的情诗,一笔一划皆是净法手笔,抵赖不得。 如此种种证据,皆指向净法动了凡心,沾了女色,破了大戒,不再是静守己心的神佛殿下,而是个欲壑难填,作乱皇宫的罪人。 老皇帝问:“净法,你可有异议?” 净法拨动佛珠的手略微停顿,他抬眼道:“臣无异议。” “好,很好。”老皇帝气得脸色铁青,直接将那几张搜罗来的纸张扔下台,看了一眼秦误,摸着扶手上的龙雕直喘气。 秦误会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和尚和婢女,似乎镇静冷漠,然而亲密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秦误眼底的愉悦,以及扭曲又病态的快意。 他宣道:“大胆贱婢,私通侍卫,罪该万死。” 净法是佛王,天选之人,自然错处不可能落在他身上,就是有,也是该死的贱婢意图不轨,圣人怎么会有错?圣人就不该有错,否则尽失民心,对于大齐对于北黎佛域都不是好事,这种颠倒黑白的话老皇帝说不出口,还得是秦误这种狡诈卑贱,身份低微的奴才出口才适合。“白绫赐死。” 秦误俯视下方,眼里一丝心虚歉疚都没有,丹凤眼凌厉而锐,眼尾却偏偏勾得弯,面容太柔。纵使居高临下也有一股子柔情一般,然而口中一条婢女性命犹如蝼蚁一般,他冷血得毫无人性。 微竹哀恸大哭,泪流满面,怕得一直磕头:“奴婢是被逼迫的!陛下!” 老皇帝觉得烦躁,皱堆叠着没有耐心,立刻就有宫人上来将她拖下去了,微竹一边哭叫一边哀求:“奴婢没有诬陷殿下!” 秦误眼看微竹被人拖下去,声音渐远,他回身,目光落在净法身上,略微扬了扬唇,终于愉悦笑,他道:“至于佛王净法,潜心礼佛,特赐在天榻修行,如若无事,不可叨扰。” 这是软禁的意思了,大齐会派人联络北黎佛域,直到选出下一任天选神佛,下一任神佛出世之日,就是净法身死天榻之时,往后还会身败名裂,清誉不再,一身功德毁于一旦。 净法话少沉默,下跪行礼谢恩脊背也挺直,静候死期。 秦误居高临下,大红蟒袍金尊玉贵,他矜贵绝美,站在昔日神佛殿下面前,却垂下眼帘,眉眼冷漠。 至此,秦误大获全胜。 萧昶已然坠崖,净法不日便会被北黎佛域抛弃,妨碍他的,或者未来将会将他碎尸万段的人物已然一并被他先招摁死。 然而他生性多疑,狡诈阴险,平白一桩诬陷又杀人灭口还不够,将老皇帝敷衍过去,就踏出门就去大狱问:“微竹尸身呢?” 大狱狱卒已然跪了一地,指着板车上用白布盖住的女尸说:“回九千岁,人已经缢死,现下正要运出去呢。” 秦误走到那辆简陋板车前,眼目发冷,腿脚还要上前,却被狱卒连忙制止:“九千岁,这是缢死的娼妇,长舌脸,死不瞑目,只怕会吓到九千岁。” “呵。”秦误嗤笑。 死在他手里的人惨状千千万万,他害怕这些。 他伸手攥住那块白布,骤然掀开,那具草草死在深宫中的女尸露出面目。 秦误脸色发冷:“好,很好。” 躺在板车上的女尸,竟不是微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堕佛 微竹活着被人救跑了。 他人知晓秦误将人缢死还要在尸身上扎窟窿以防万一的多疑性子,索性直接在大狱里偷梁换柱,活生生一个有孕的婢女竟是在他的地盘被人悄无声息地救走了,往前往后不过半个时辰。 秦误略有所察,走出大狱,双眼冷漠,他问:“天榻里嘴碎的和尚和小杂种呢。” 死士跪在他面前来报:“回主子,遍寻天榻,毫无踪迹。” 秦误垂眼,眼神越发冷漠,两个小和尚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人去楼空,北黎佛域的佛王当真好手段,皇宫中他建立的壁垒被人暗中渗透到如此地步,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秦误静默良久,睫羽在眼尾勾着弧度,脸色发冷却并不显凶,他生得太美,倘若不是他狡诈阴险,无人会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只以为是美人蹙眉,教人不以为意。 “去天榻,去宫外接几个姑娘进来。”秦误抬眼,大红蟒袍极为张扬,他腰身收束,踏步而出,天光照见背影极为优越。 天榻已然被秦误下了令封禁了,里里外外把持了一圈的侍卫太监,任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逃,然而相比天榻外森严的守卫,内里伺候的宫人就单薄得十分可怜了,堂堂佛王殿下,北黎佛域的天选圣子,宫殿内却一个手脚利索的宫人都不曾有。 偌大天榻安静如睡,凌乱不已,燃灯尽暗,净法只点了一站油灯端在书房的地上翻看经书,案桌已然被销毁了,经书大半损坏,他的书案纸张系数被搜查上去,合宫内外只有他手骨上一串佛珠完好无缺。 他低头潜心念经,耳边安静,暗色笼罩,却忽然门外一阵嘈杂脚步走进来,他念经的眼光顿住片刻,随即他又继续凝神看书,秦误带着宫人踏进天榻,一边走一边宫人四散点灯,灯火大亮,秦误大红衣袍在灯火中晃人眼目,还在念经的和尚却没看他。 宫人点燃了香炉,系数打点完善后,躬身退了出去。 秦误站在净法身侧,温和道:“殿下,奴才来服侍您。” 他话说的极谦卑,然而他却站在净法身侧,居高临下,似笑非笑,丹凤眼勾挑着凌厉意味,他看着净法,犹如看自己已经蓄谋已久的猎物。 净法放下经书,抬眼看他,目光没有丝毫变化,照旧宁静平淡,他道“多谢。” 秦误对上他的眼目,眼里情绪晦暗,他道:“殿下不必客气。” 然而下一句他转了话头,抬腿远离净法,几步坐上了榻,照旧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自己细瘦的腿脚,衣袍之下也瘦弱得似乎一折就断,他说:“不过奴才伤了腿,怕是不便,还是其他人略微替代才较为合适。” 他指尖轻慢地敲打了几下,指骨白皙,眼神也跟着轻慢下来,天榻内略微响声,天榻的门再次被推开,几个用披风裹住的纤弱女子低头走了进来,弱柳扶风,腿脚轻盈犹如莲花落步,一等一的身段。 她们几个在净法和秦误面前行礼,揭下自己的兜帽,披风之下衣装钗环露出来,皆是白面玉身,一张漂亮面目,皆是红裙珠翠,同微竹别无二致的装扮,却比微竹更娇更媚。 为首的最为娇媚,她缓步上前,款款躬身,对净法道:“殿下,奴婢们前来伺候您。” 她抬眼看见净法眉眼,未料到所谓佛王圣子竟有世间难寻的英俊面相,一时间红了脸,略微低了眼眸又抬起,不舍一般地望着净法。 净法抬起眼目,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经书。 姑娘们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布料堆在脚下,她们鲜妍得不可方物,略微试探得走向净法,净法没有抬起眼目。 秦误坐在榻上,身骨太软,身骨发懒便斜靠在扶栏,腰似乎被人掐束一般的纤细,肤色雪白,大红衣袍散铺开,他脱了鞋袜,赤着脚斜撑在榻上,看客一般观赏好戏,眉眼中轻慢又轻蔑,恶意深重,却都被眼尾化解,成了若有似无的勾勒。 天榻中熏香燃动,烟雾袅袅,这是花阳楼里最为神效的花药,秦误放了十足十的量,一天一夜也是绰绰有余。 现下和尚或许还能装模作样,秦误却不信倘若燃香愈浓,这个欲壑深重的男人仍旧可以克制。 他就没见过人牙子手里的种/公能自我克制的,最后都沦为牲畜,套了一层僧人皮,也还是牲畜。 姑娘伸手拂过净法衣袍,攀上他的身:“奴婢来伺候您……” 经书被拿了下来,杯盏酒捧到了净法鼻尖,僧袍被红裙覆盖,圣僧躯壳也被香衣娇骨环绕住,她们都是顶会伺候取悦人的头牌,任是钢筋铁骨也能化成绕指柔。 女子娇调,欢声笑语,秦误望着这样荒唐场面,眼里愉悦渐浓,他手上的腿脚一时酸痛,他略微缩了脚,缩进了红袍下,他动了动后背,身骨更慵懒。 众人取悦环绕中,净法却忽然睁开眼,略微抬头,眼光看着秦误,由下至上,他无声无言,眼光也照旧宁和,然而却将床榻上斜靠而坐的秦误看得彻底,从头到尾。 美人面,纤软骨,红袍作裙,雪肤乌发。 顶漂亮的男人。 秦误似乎被人从上审视到下,从里到外,都被人看透了,读透了。 秦误觉察,撩起眼目,眼皮收敛,丹凤眼一瞬凌厉,他对上净法眼光,似乎望见一汪清池深潭,将他反射其中,一览无余。 秦误厌恶这种被审视,被包容的直觉,他没了兴致,想要离开,也不想在净法面前穿鞋袜,索性直接赤脚落地,从榻边起身:“罢了,你们好好伺候。” 衣袍之下,他赤脚踩在毯上,脚踝发了红,细得一个虎口便可握住,秦误却无从察觉,他回身看向姑娘,眼目低垂,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勾声道:“好好招待殿下,切莫教殿下觉得深宫寂寞,不及北黎。” 姑娘们应下:“是。” 秦误抬步离开天榻,马车等在门外,秦误上了马车,马夫扬鞭,马车驶向宫外,守卫敞开宫门,马车畅通无阻,只有风中一阵马蹄踏步声。 秦误径直去了花阳楼,包房里,周流川拥着美人已经一早等着他了,看他推门而入,拿了酒壶就让美人退了出去。 周流川笑嘻嘻地凑上来,给他倒酒喝:“阿雾,来了?我许久没见你,好好喝两杯?” 近来周证管周流川管得紧,秦误逢场作戏,披着皮在皇宫对付人,两个酒肉朋友差不多一个多月没见,周流川给秦误倒酒,秦误接过,周流川一副纨绔面相,指着酒杯说:“这可是我从御山下村庄里收的好酒,又香又烈,比御酒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秦误接过酒杯,酒杯中酒水澄澈,他低头抿下去,酒香清郁,灼烧一般的知觉铺开,秦误才发觉这酒比花阳楼的酒要烈一倍有余。 秦误酒量不好,一杯下去,面色已经烧起来了,他略微蹙眉,看向周流川,周流川仍旧给他倒酒,哄他喝下去:“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先再喝一杯。” “阿雾,我带人已经遍寻整个崖底,还是没有找到萧昶的尸身。”周流川一边倒酒一边说:“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块骨头,一只手一只脚,我都没有找到。” “……”秦误低头喝下这一杯酒,眉眼看向周流川,嗤笑:“找不到?一起死啊,周流川。” 周流川不以为意,给秦误倒酒就是为了堵秦误的嘴,他说:“你喝酒喝糊涂了吧?” “不就是个芝麻小官吗?周家那个偏房子弟不能顶上的?”周流川挥了挥手,说:“一个大理寺闲职而已,死了就死了。” “顶上?”秦误看了一眼自在松快的周流川,一身纨绔气宛若混账:“你周家有皇室嫡系血脉?” 萧昶即是元昶,数年前他幼时亲手推下悬崖的三皇子。 “什么?”周流川酒喝浑了,没有听清。 “没什么。”秦误没再追究,垂下眼帘继续喝酒。 周流川带的酒后劲即烈,秦误回宫时,意识昏沉,身骨慵懒,得教人搀扶才能走动。 下了马车坐上轿辇要回寝殿时,面前却冲出了一个宫人,此人是他心腹,一直守在天榻,秦误冷脸问:“什么事?” 太监应当守在天榻看活春/宫才对。 太监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伏地道:“九千岁,出,出事了。” 秦误赶到天榻,天榻里灯火摇曳,明亮如昼,本该一同伺候佛王的姑娘们却衣着完好地守在门口,披风紧束,面色苍白,一看见秦误就当即禀告。 “九千岁,是我们无能。”为首的姑娘出声:“殿下,殿下他不为所动。” 秦误醉意上来了,他烦躁不已,看向书房里衣着完好,端正洁净的和尚,问:“究竟怎么回事?” 她略微抖了一下,解释说:“我们,近不了身。” 当时秦误一走,佛王就开始拨动佛珠念经,也不知是念了什么经,还是其他缘由,她们一旦近身就筋脉疼痛,骨骼欲碎,花药毫无作用,反而胸口针扎一样的疼。 姑娘们都怕疼,远了净法走出书房,她们才得以喘口气,然而如若再踏入,便又要万般疼痛,她们手足无措,不敢懈怠秦误命令,又丝毫不能前进一步,她们百般无奈,只能守在天榻等待秦误。 秦误醉眼冷漠,看向书房里的和尚,嘲讽一般地道:“他就这般爱慕微竹。” 居然只钟情于她? 用药用人都无从逼他就范,当日微竹略施粉黛,他就直接从了。 天榻里,香炉已灭,香味尽散,只有一道僧衣佛主参禅而坐。 秦误身形散漫,站立都不稳,将姑娘的话全都抛诸脑后,眼里尽是那道雪白僧袍,他走向净法,举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请殿下安。” 秦误醉了,却不耍酒疯,只是他一醉就没气力再佯装谦卑,他毫无顾忌地露出自己的面目,挺身微斜,身骨挺直,眼眸凌厉如刃,大红蟒袍衬他乌发肤白,有了张扬意味。 他问:“微竹呢?” 净法不答。 秦误自顾自绕了两圈,压低声线,似哄若诱:“殿下,微竹可是死囚,若是她侥幸逃生,倘若在外胡言乱语些什么,可是对殿下不利的。” 净法仍旧没有回应,宛若石像一般,仍旧阖目参禅。 秦误没了耐心,冷声哼道:“油盐不进。” “殿下,你需得知晓,不过十日,待新的天选圣子入选,你必死无疑了。”秦误弯下身,眼目同净法的眼同高,他道:“殿下倘若没了性命,叫奴才可怎么办。” 净法睁眼,径直和秦误对上视线,两人对峙,他八风不动,平和道:“你不会放过我。” “你想让我身败名裂,清誉尽毁,破戒毁身。” 净法语气平和冷淡,似乎被设计暗害的人并非是他,他不过一个局外人,他面对始作俑者,却半点怨恨都不曾有,他的眼光仅仅只是包容着秦误。 秦误却笑,好似惊喜一般:“啊,殿下当真高明聪慧。” 净法道:“你只有这些手段,并不高明。” 秦误的手段何止不高明,而是下贱,卑劣,匮乏得只有那两招陷害勾结的招数,就和秦误此人一样,下流龌龊。 “哈。”秦误醉酒,眼里被烧得含了水,他讽刺一般的笑,眼眸里水意明亮,他弯起眉眼的模样极为惑人一般的深情,然而他眼里却有着深刻入骨一般的恶意。 秦误一只手掐住净法的下颌,逼他只能对上自己,下手发狠,凑近净法,方才净法平静说道的两句话却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秦误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脏货,他浑身上下都只有下三滥的招数,他心知肚明,他坦荡非常,但是这些话,不该是一个伪君子口中平淡地说出来的。 他嫌恶。 秦误笑:“我的手段是不高明,但是佛王殿下你也未必清白。” 秦误的手段再脏,净法不也是中了招? 他从来不屑于军法计谋,枉费心机未必有效,他就是知道人心卑鄙,好色贪生,贪图富贵,所以一次次地出招设计,人人鄙夷他的手段肮脏,人也肮脏,但是却次次都困在他的手段里,任他宰割。 净法被他捏着下颌,略微抬头,看着秦误,八风不动,只有手骨中那串佛珠在扣响。 “好吵。”秦误听得心烦,更加用力掐着净法的下颌,却忽然站立不稳,腰身发软,他喘了一声,竟是直接跌了下去,落在了净法身上,他头磕在净法肩头,呼吸拂乱,他扯着净法衣物想要支撑着站起身,手中无意扯开净法领口,他凝神看去。 酒一瞬时清醒了。 “你骗我?”秦误震怒。 佛王宽阔矫健的胸膛上,那块晃人眼目的流纹印丝毫未差,同秦误曾经被蛊惑时别无二致,他意识浑浊着,直接摸过去,擦除不掉,流纹印是真的。 流纹印还在,琉璃心还在。 这和尚的守宫砂根本没掉! 当夜所谓活色生香根本就是诓骗他的一场戏,只怕当夜微竹同他什么都没发生,只他自己觉得手段了得,尽识人心! 他更不知天榻中他的人竟早已投敌。 好,很好。 果真是,手段高明。 秦误只羞恼了一瞬,随即他又披上了谦卑的皮,似笑非笑,抬眼勾人,他刻意勾着声道:“微竹那般貌美,殿下居然纹丝不动。。” 秦误的手,顺着那道胸口上的流纹印摸进衣袍,懒散得贴在他的身躯上,任由酒气弥漫,他浑身起热,说话含着三分醉,他问:“殿下莫不是……天阉之人?” 原来所谓北黎佛域的佛王只有天阉之人才可以被选中吗? 那可真是,虚伪至极,秦误心中嘲讽。 净法不答。 他另一只手环着净法的肩背想要坐直身体,然而却怎么都不舒服,他方才强压下去的烦躁心又起了,正想直接推倒净法,酒意浑浊的意识清明一瞬。 秦误忽然愣住,明白当下处境,他看向净法,净法也在看他,眼神不卑不亢,毫无羞愧。 “殿下……”秦误下意识喊他。 “嗯。”净法第一次应他。 他没否认。 秦误凝神了一瞬,随即眼角眉梢张扬起来,他的眼尾如钩如月,睫羽微翘,笑得得意。 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所谓高山仰止,八风不动的佛王殿下。 动了情。 佛王喜欢他。 “哈。” 秦误笑了,他从未笑得如此真切,畅快。 净法动了情,他就怎么都输不了。 “原来殿下并非天阉之人。”秦误话语如刀,说得刻骨:“殿下~你只是,下贱。”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他这种下流货色。 秦误酒意上来了,掐着净法的下颌,低头吻上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堕佛 秦误毫无顾忌,径直就要碰上净法的唇,却忽然,方才还镇静不动的和尚却偏了头,秦误没有碰到他,两个人咫尺距离,秦误呼吸吹拂,滚烫如烧,酒香缭绕,他似笑非笑,道:“殿下?你在躲什么?” 秦误笑得张扬,眼角生媚,呼出一口热气酝酿出酒气,他若有似无地撩拨净法,主动同他对峙,净法却阖目继续参禅念经,不为所动。 “哈。” 秦误站起身,心情终于愉悦许多,他踏步而出,眼里笑意愈发浓郁。 有意思,极有意思。 秦误走后,净法扣动佛珠的手停顿下来,他睁开眼,伸手抚过被触碰的脸侧,略微叹息一声。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那日,马车行驶于京城郊外,卜卦周易之术登峰造极的老者同他卜卦,卦象不谋而合。 那是净法为煞星妖孽卜得第三千零一卦。 生机渺茫,灰飞烟灭。 是个死结。 他又低头扣动佛珠,继续阖眸参禅,英武眉眼似乎一瞬间沉寂下来,了无生趣,犹如陈年古刹。 …… 秦误回到宫中,屏退宫人,酒意沉重,索性松了衣物,在西域国进宫的毛毯上消酒,眼里兴味渐浓,眼尾烧着醉意,勾起下落都似笑非笑。 雕梁画栋的房顶之上,雾影聚集成团,白雾缥缈,一张同秦误别无二致的脸浮现出来,他轻盈飘忽,落到秦误眼前,同他对视,然而相比秦误兴味浓郁的脸目,雾影更加魅惑。 雾影飘在秦误眼前,眨了眨眼:“他喜欢你。” 这是秦误柳暗花明的发现,本以为他拿净法无可奈何,却无意之间发现自己早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秦误自然大悦。 雾影手抚上秦误的脸,飘在空中同他平行对视:“你会赢吗?” “你能赢吗?” 秦误任由他抚着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的皮相绝顶,他看着雾影即是看自己,他轻慢道:“一路走过的几个世界,我输过?” 秦误穿梭于几千世界,他的手下,从无败绩。 雾影垂眸,他说:“但他是法则。” 凌驾在世界之上的法则。 “那就来啊,一起死才好。”秦误嗤笑,他狂妄至极,恶意蔓延,不知天高地厚。 “你想毁了他?” “是。” 秦误反问,眼尾微挑:“你怕?” 雾影贴着他的胸膛,侧脸蹭过他的下颌,抬眼看他:“你不怕吗?” 秦误没回答,话锋一转,却问:“天神的情谊可信吗?” “你信?” “不信。” “哈哈哈哈。”秦误衣带松开,胸膛露出来,肌理瘦削紧绷,他不以为意,脱了衣袍,赤脚裸/身踏在地面上,身长纤瘦,肌理雪白,愉悦地走进了温泉。 秦误那日后,再也没有去过天榻,似乎百无聊赖游戏一般地借着自己捏着半个兵符,随手给了周流川这个纨绔一官半职,还有调令,让他借由禁军搜寻元昶的下落,周流川是个无官无职的纨绔,一朝手里捏着一个差事调令,兴头起了,在禁军里作威作福,短短五日内,捉了几十个沾名带姓同萧昶差不多的人,结果自然无疾而终,但是周流川闹得高兴,秦误也没管他,隔三差五约周流川在花阳楼喝酒。 又是一日,周流川在京城折腾了一整天,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秦误照旧同他约花酒,刚下马车入包房,却没看见风流的俊朗纨绔,反而是一个严正沉默的学究君子,包房中连一个姑娘都不曾点一个,看见秦误入内,行礼道:“请九千岁安。” “周流川呢?”秦误入主座,撑了半边头,居高临下看着侧坐的朗正青年,问:“我同他约好了,他今日还有要事相商。” 周证却没回答,侧了眼目起身,端跪在秦误面前,将调令文书捧在秦误身前的案桌上,他躬身道:“九千岁,流川愚笨,难以担当此任。” 秦误看着安卓上,那张羊皮漆面的调令文书,眼里暗色渐浓,丹凤眼如刃,他却笑,似乎温柔关切,他道:“我以为周流川可担大任。” “九千岁,周流川自小天资愚钝,又被臣宗族宠溺过度,九千岁种种打算,他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周证脊背挺直,谈到周流川言辞恳切。 “打算?我有什么打算?”秦误看着跪在案桌前,气度斐然,才华横溢的青年官员,他又慢又顿地问道:“周大人似乎话里有话?” 周证抬头,看向案桌上权势滔天,盛宠正浓的权阉,他诚恳道:“九千岁,周家虽是你手中刀刃,唯九千岁马首是瞻,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望日后念及周家对九千岁忠心耿耿,放过流川和周家一马。。” 萧昶之死,周家也沾了手,莫说只这一件,秦误入宫五年,五年来,祸乱朝纲,结党营私,谋害皇妃,栽赃诬陷,坑杀忠臣,桩桩件件皆有周家从中辅助,秦误才得以一跃成为大齐独一份的九千岁,秦误所做的恶,周家皆是从犯,狼狈为奸着青云直上。 然而,自从皇帝搜寻三皇子踪迹伊始,朝堂上风云诡谲,周证不可能不觉察秦误异动。 秦误再荒唐,也从未给过周流川调令和官职。 周证忧虑秦误手段奸诈,倘若日后东窗事发,保不定会用什么手段明哲保身。 他为官近十载,尽识人心,从来不信权阉会有所谓良心情义,短暂五年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自是同良善无缘,只怕破开肚肠,内里都是乌黑的。 当初周家难抵诱惑,成为秦误附庸,周证身在宗族也不得不对秦误言听计从,再想脱身时,他与走狗无异。 周家借由秦误得道升天,周证就料到了有朝一日会被秦误弃如敝履,他不求秦误大发善心,保下周家尊荣富贵,却必须要保周家上下几十口人性命平安。 尤其是周流川。 周证义正言辞:“九千岁,周家同你脱不开身。” 周家同秦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周家手里还有秦误的罪证,秦误也有周家种种过往,他们克制牵制,秦误想要脱身,根本没那么容易。 秦误看着周证,笑意淡下来,抚摸着酒杯杯口,睫羽微动,他问:“你能如何?” “萧昶何人,健在与否,殿下你我心知肚明。” “殿下不以周家人性命为性命,殿下的性命自然也有不值钱的时候。” 周证抬头,和秦误对峙,沉默良久,他起身离开:“还望殿下念及周家人性命,好自为之。” 秦误被留下来,独自坐在椅子上。 眼中嗤笑,将酒盏扔在了地上。 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堂兄。 …… 十日后,北黎佛域的神鸟携信归来,北黎佛域已然新选圣子,净法圣子佛王之位被废除,再加上破戒动凡心之罪,净法要被剥除北黎佛域嫡系弟子的身份,逐出师门,就此天南海北,净法同北黎佛域再无半点干系。 如此罪罚,虽不要人性命,却远比要人性命更加折辱净法。 一代圣子径直被废为庶人,永世不得在踏入师门,这无异于至亲的人插入心头的一把刀刃,摧人心肝。 佛王脱位,是件并不光彩的大事,大齐又重佛法,废除佛王之位,需先供奉佛祖,在佛祖身前脱除僧衣华袍,皇帝亲自观礼,再昭告天下,从此佛王圣子沦为庶人,再无神佛庇佑,人族供奉。 大齐祭祀天位之上,是一座佛祖香坛,此处是历代佛王研学讲经的皇家国寺,自先皇伊始,香坛已然封寺数十年,谁料到今朝开庙,却是要废除佛王圣子。 而且数百年以来,在香坛被废除佛王身位的人只有净法一人。 受人推崇,万人敬仰的圣僧一朝沦为如此地步,犹如云泥之别。 香坛肃穆,檀香缭绕,佛乐恢宏悲悯,僧人成团而坐,净法跪在正中,香案续火,佛珠扣动。 秦误跟在老皇帝身侧,看跪在台下,身量低他半身的净法,怀里抱着白猫,略微偏头垂眼,似乎正在抚弄猫雪白的毛发,然而眼尾勾着若有似无的嘲弄得意,在净法身上细细打量,但是他生了一双含情美目,眼光明亮,再恶毒也似乎是温柔谦和的,他手里抚弄着猫,似乎漫不经心又可惜一般地,怜悯净法。 香坛之外,沉远的大鸣钟声响起,秦误放下白猫,端着方盘走下高台,周身僧人诵经,木鱼声起,将要礼成了。 秦误站在净法身前,净法端坐着,身量约到他胸口,秦误开口说:“殿下,请脱衣袍吧。” 净法抬起眼皮,视线对上秦误,手骨扣动佛珠,八风不动。 秦误凑身上前,长睫羽垂下犹如展翅的蝶,他压低声响,分明极其恶毒,却又软得像情人窃窃私语:“殿下,您能如何?” 净法的流纹琉璃心被他消除了。 他在净法身上用了药,净法胸口流纹印已然隐于肌理,饶是将他皮肉擦破了也不会有浮现,只要老皇帝无从察觉,净法被废为庶人,失去佛王身份庇佑,性命就等同于被秦误捏在了手里。 秦误眼里恶意渐浓,然而他却唇角扬起,丹凤眼略弯,满含柔情。 净法无声看他,目光宁和冷静,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眼前宦官蟒袍裹身,纤细轻盈,又媚态天然,眉宇如三月春风,明眸白面,略微弯腰身段掐束犹露出惑人的窄度。 秦误是个顶漂亮的男人。 他应当金尊玉贵,用权势豢养,才能撑起他柔弱的身骨。 正是因为沾染权利,位高权重,他的皮囊才能登峰造极,犹如青鱼得水,锦上添花得极为晃人眼眸,他纵使眼里尽是恶意,也没有过半份狰狞,他仍是漂亮的,是一味沁了毒的媚香,惑人心肠,夺人性命。 净法身在北黎佛域时,就曾算到秦误相貌绝顶,有祸国之貌,但是秦误仍旧美得出乎他意料。 “殿下,为何不肯动弹?”秦误看净法长久不动,他反问。 “难道舍不得脱离俗世尊容?” 净法八风不动,照旧没有出声。 “殿下,可真是……为这天下佛子做了一副好表率。”秦误眼中嘲讽。 这世上神佛座下弟子也是一个贪图富贵,身占荣华而贪心不足的俗人吗? 多可笑啊,所谓淡泊名利不过是哄骗人世的空口而已,终究是虚伪至极。 秦误眼中嗤笑更浓,眉宇张扬,秦误起身,命令宫人道:“殿下困乏,你们出力帮殿下脱除僧衣。” 几个宫人上前:“是。” 秦误退了身,好整以暇地站在老皇帝身边看净法身陷囹圄,被几个特意挑选的熟手脱衣折辱。 然而净法却参禅阖目,不为所动。 眼见宫人终于要触到净法僧袍时,香坛外却忽然马蹄疾驰,马铃遥响,如长剑破空,快马一路跑一路飞驰,有人高喊:“陛下!有人揭榜了!” “陛下!三皇子寻到了!” “陛下!殿下是无辜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堕佛 “陛下!殿下不曾破戒!” “陛下!” 声音高洪清亮,赫然是一位少年高声朗呼而来。 净相。 秦误眼光看向净法,神色微变。 老皇帝听见宫廷长廊上传来的呼声,字字句句清晰入耳,他皱着眉头站起身:“廊中何人?快,快宣!” 老皇帝近来日日梦见元昶,已然魔怔,他身在孤位,极其忧虑自己身后无人,大齐江山断送在自己手里,百年后无子孙供养。 秦误奉旨搜查元昶下落已有三月,老皇帝的体魄越发衰弱,他日渐疲惫,体力大不如从前,本已经对元昶下落不抱希望,却谁知今朝柳暗花明,他自然惊醒。 “陛下,此人似乎是强闯宫廷。”马蹄声响之后有兵甲声响,赫然是皇宫守卫追马踏步,秦误低头躬身,说:“奴才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无需你多言。”老皇帝不悦,却没舍得对呵斥秦误,面上皱纹细密成片,他粗粝声线,下令道:“传召!” 秦误躬身低头,点头称是,余光却看向净法,宫人被呵退,净法衣着完整地静默参禅,秦误眼里得意散尽,兴味渐浓。 净法精通明理卜算,他早已掐算好了每一寸时机,当下秦误折辱未遂,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北黎佛域的佛子果然高人一等,好一身手段。 秦误收回眼光,着人去将门外边奔走的净相押进来,不过净相脚程比他快,宫人们还未进净相的身,净相就跌跌撞撞的自己闯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盏灯,走到香坛殿上面对佛祖双膝跪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说:“三皇子已然寻到,与宋渝同在城外。” “殿下一心为北黎大齐,从未有过逾越破戒之举,还望陛下明鉴。” 坐在佛像侧边位的老皇帝垂眼看他,出声问:“你说你找到了三皇子,如何证明?” “难道随便寻了人便来打发朕吗?” 元昶其人,一无画像,二无亲属,寻人难度之大犹如大海捞针,秦误寻了三个多月都没有蛛丝马迹,一个小和尚却突然跳出来说他找到了人,何其荒谬,老皇帝自然犹疑。 “三皇子同陛下面容极为相似。”净相急忙说:“而且三皇子命带龙气,贵不可言,是殿下遍查人世,才算得行踪。” “三皇子身上还有先皇后留有的玉佩……” 老皇帝沉声片刻,净相所言,系数都能对上元昶踪迹,如此种种,十有八九是真,他问:“他现下何在啊?” 小和尚再抬头时,额头上贺然鼓起了大包,他之前奔走太急,大红着脸,还喘息不已,说话断续含糊,却竭力说道:“三皇子遭人暗害,筋脉尽断,乃是殿下秘密送往佛域,用尽奇药珍宝,才救回三皇子性命,现下三皇子仍在京城之外,明日沐浴焚香后,即可进宫面见陛下。” “放肆,大齐皇子谁敢加害!朕要灭他九族。”老皇帝耳浊意识昏沉,他全然没回想最初三皇子失踪也是因为皇后和年幼色三皇子遭人暗害,过往十余年他从未有过找寻妻儿的年头,现下震怒却也情真意切。 “……”秦误嗤笑。 老皇帝就是虚伪,由内到外虚伪得连自己都哄骗过去,骨子里自私好色,薄情寡义。 “陛下,殿下是无辜的。”净相心急,他不是个脑子精明的,骤然打断皇帝震怒,丝毫不关心三皇子如何,目无尊卑。 老皇帝沉了脸。 秦误了然,小和尚蒙头萌宝,冲撞了老皇帝慈父面皮,老皇帝恼羞成怒,欲要施压。 “陛下,三皇子殿下得以保住性命皆是殿下种种谋划,还望陛下明查!”净相缓过气来,高呼说。 老皇帝一瞬失语。 净相误打误撞,淹了老皇帝的愠怒,教他一句斥责的话也说不出。 净法神机妙算,救元昶于垂死之际,他如果出言责怪,即是不仁不义,老皇帝止了口,但是他怒气未消,看了一眼秦误。 秦误会意,走上前,附身对对上净法,问道:“佛王功德可赏,从未破戒如何证明?” “微竹有孕,无从抵赖。”秦误眼光流转,落在眼前尚且稚嫩的小和尚身上,面容谦和,话却说得嘲讽:“难道是小师父你的吗?” “你!”净相羞恼,他看了好几眼秦误,强行忍下秦误刻意折辱,他时刻谨记净法教他防备秦误魅术的法门,不看秦误,只抬头对着对着老皇帝道:“历代神殿继任佛王,都会有一盏长明灯。” 净相手里拿着一盏光辉不灭的灯盏,双手捧在身前,又重重下跪,说:“佛心不灭,灯火犹在,佛心消亡,灯火消亡。” 净相说:“陛下,殿下长明灯犹在,他从未破戒。” 老皇帝看向净相手里那盏佛灯,一时沉默,怒气渐消。 秦误看着灯盏,脸色不明。 长明灯是天选圣子礼成佛王后,得道高僧用心头血烬燃灯芯制成的灯盏,长明灯牵束圣子神佛佛心,僧人佛心坚固,长明灯则经久不灭,纵使油灯燃尽,大水浇泼,也不会熄灭。 净相手中灯盏赫然是佛印所铸,周身的降妖除魔经文也是梵文镌刻,绝无仅有,赫然就是供奉在北黎的本命灯。 佛王身上的守宫砂长在胸膛,佛王僧衣不可脱,自然不可能袒胸,无从证明自己身躯清白,索性直接从北黎请出了长明灯,保全体面也打得秦误措手不及。 短短不过十几日,净相就穿往北黎大齐一个来回,只怕机关算尽,时刻卡得正好,所谓北黎佛域再选圣子也是合并着一起诓他。 还能掐算好萧昶殒身御山崖底,远在他之前就将人救走,又伺机蛰伏,一并发作,逼得秦误退无可退。 好手段,好算计。 秦误却没气愤,连半点慌张也没有,冷静得犹如看客,他扬起唇角带笑,含情眼眸极为惑人,教人无从察觉放下他正在迫害他人,他甚至假惺惺道:“如此,殿下竟是无辜的了?” “殿下清白仍在,救三皇子殿下于水火。” “果真是得道高僧,圣明如炬” 秦误看了老皇帝一眼,又回看净法,躬身行礼道:“奴才对殿下不敬,还望殿下见谅。” 净相还跪着身,看见秦误一副示好,他气不打一处来。 好奸诈的权阉,方才还要置净法于死地,现下却能软下身段示好,教人怒气无从发作。 净相气得脸色通红,瞪着秦误。 净法不为所动,却睁了眼,看了一眼秦误,才对上老皇帝,出言:“陛下,以为如何?” 老皇帝一朝被人驳了旨意,他自然不悦,秦误是他的心腹,秦误躬身道歉即是他承认错处,他的脸面下不来,心情郁结,然而他也不至于为了一时情绪失了分寸。 “罢了,朕乏了,回去休息。” “是。” 秦误应道,目光却对上净法眼目,秦误似笑非笑,撕破脸面后再无伪装的谦卑,多了许多未名的情绪,张扬敌对。 净法同他对视,视线宁静,毫无波动。 一切都在他预谋之中。 秦误回眼,跟在老皇帝身边离开了。 …… 第二日,老皇帝激动热切,起了大早,命合宫梳洗洒扫,后妃皇嗣皆跟在他身后迎接元昶。 事起仓促,无从准备迎接依仗,却也红绸铺路,歌舞升平,鸣钟作礼,老皇帝高坐金銮殿内,面色红润,苍老面容却有了祥和意味。 秦误居高临下眼看萧昶踏步而来,锦衣华袍,面目深邃俊美,头戴珠冕,天潢贵胄,通身气度,这才合该是元昶所配的身位,先前的官服压不住他的气势,皇子威仪,尊容华贵。 元昶必定是皇帝血脉无疑,他同老皇帝面容极为相似,只是更为年轻矫健,老皇帝年轻时也是身姿卓越,面如冠玉,名冠京城,然而因年轻时风流多情,多沾女色,虚耗其身,人到晚年一副衰败面貌。 元昶入殿,身后跟了人,先前被萧昶谋害而被猛兽冲撞致残的张玉同元昶一同进殿,他的另一侧还跟了宋渝,同他们觐见行礼。 秦误所站高台,冷眼看着他们无声无息地撕碎他的脸面。 净法同萧昶竟早已合谋,张玉也不过只是他们的棋子,起初被野兽扑倒致残,告老还乡,不过迷惑秦误,暗度陈仓,教他放松警惕,一步步入了如此局面。 秦误想到净法未受微竹迷惑,只怕当初教人意动的烈药也是假的。 秦误算计谋害他人种种,却未料有朝一日竟被算计至此,秦误冷笑,这人世想要杀他还并不容易。 元昶在正殿高台之下行礼,脊背挺直:“儿臣参见父皇。” “我儿,你受苦了。”老皇帝怜惜亲子,隔着十二珠冕,眼光仁爱说:“多年不见,你竟已长成这幅面目了,英姿魁梧,有朕年轻时的风范,同朕梦中一模一样。” 秦误眼波游走,落在元昶身上满含嘲讽。 十几年不曾过问的孩子,今日再亲热也无从磨灭昔日薄情,何况先皇后之死老皇帝也掺了一手,元昶此人也不算是不可怜。 萧昶察觉秦误眼光,径直抬眼对望过去,他望着秦误,却对老皇帝说:“感念皇恩,儿臣得养父母照料,不曾流落街头。” “想必是竭力教养。”老皇帝欣慰:“若是你母后泉下有知你已如此,也能放心了。” 老皇帝想起净相所言,又皱了眉,沉声问道:“佛王座下弟子曾说有人暗害与你,挑断你经脉,推你下悬崖,究竟是何人暗害于你?” “朕要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谋害皇子,罪无可赦。 元昶同秦误对视,良久无言。 老皇帝万万没料到自己口中罪大恶极之人就在自己身侧,并且尤得圣心,秦误胆大包天,谋害皇子还不止一次,此次处心积虑,恶毒至极。 元昶还记得年幼时,秦误就长了一张惑人皮相,他信任秦误,秦误同意要进宫陪他,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同秦误青梅竹马,陪伴在侧。 同他一齐回家探亲时,却被他亲手推下悬崖,那时他不过十岁。 “回父皇,是……”元昶抬眼看向秦误,秦误却正在好整以暇地看他,两个人无声对视,一如当初秦误围杀萧昶,秦误居高临下,他由下至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堕佛 “儿臣也不曾知晓此人身份。” 秦误没有丝毫惊讶,他冷静镇定地同元昶对视,目光冷淡,毫无触动。 秦误推元昶下悬崖还历历在目,然而两个人却心照不宣,一个沉默不语,一个脱口言谎。 元昶低下眼帘,陈述说:“儿臣只知他手段狠辣,他的善用弯刀长剑,要置儿臣于死地。” “儿臣遭人刺杀之时,正式御山围猎第三日,不知何种缘由,守卫森严的猎场竟是藏匿数人,埋伏已久,儿臣拍马而过,被围攻下马,他们将儿臣绑至山崖。” “儿臣看他们身手,不是江湖人士,训练有素,出手果决,似乎是宗族死士。” “查!给朕查!”老皇帝震怒,猛拍扶手:“戕害皇子,潜入猎场,暗中派兵,朕到要看是哪个宗族有如此胆量!” 如此作为,已然有了谋逆之心,谋逆之能。 倘若当时死士围攻的是老皇帝,这大齐江山只怕早已易主,老皇帝一阵后怕,然而却又震怒滔天,他怎不知当下世家竟还有人有如此能力,如此野心,竟能在皇家御山里埋伏死士,戕害皇嗣。 甚至,独独戕害元昶,老皇帝一直正在寻找的三皇子,也许这帮有反心的佞臣早已得知了元昶的身份,有了熊心豹子胆,欺瞒圣人天子,谋杀元昶于微末之际。 如果不是净法出手,只怕大齐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也只是早晚之事。 那日也正是杀手伴作舞女,潜入宴场刺杀的时刻。 这很难不叫人疑心,然而那群杀手暴毙后,大理寺翻遍履历,都属江湖□□,前朝残支,意图挟天子以灭大齐,教派门流虽然已被剿灭,然而元昶自述当日凶险后,他后怕非常。 当日竟是大齐皇室艰险之时,险些被谋害殆尽。 里外远近,桩桩件件,都教老皇帝觉得自己的龙椅上盯着无数双眼睛,盯得他震怒,恨不得将长着这些眼睛的脑袋全都砍下来。 “查!都给朕查!”老皇帝下令道:“即日起,命大理寺上下皆由三皇子元昶任派调遣,给朕查清楚内里腌臜,若是早有逆贼,都给朕抄家灭九族!” “是,父皇。”元昶应下。 老皇帝脸色终于温和下来,他抿了一口茶,冷静后,对自己阔别已久的儿子温声细语,说:“辛苦了,元昶。” 元昶则答:“为国效力,为父效力,儿臣心甘情愿。” 态度诚恳,卑躬屈膝,似乎当真敬畏老皇帝,丝毫不怨恨当初老皇帝薄情寡性,诛杀外戚放逐他和先皇后,也并不生疏介怀于父子之间遗失的十多年光景,不卑不亢,礼制周到,如此种种,老皇帝很快放下戒备生疏,询问元昶十几年来的光景如何,得知元昶文武双全,对元昶更是满意。 秦误看眼前一场父慈子孝看得烦躁,不时撩起眼皮看这对假面父子如何来往,怀里白猫察觉他的情绪,用舌头舔他指腹,秦误嫌恶躲开,借着抚弄白猫的动作掐了一下他的尾巴,白猫这才老实了,缩在秦误怀里不再动弹,秦误回身去内厅放置白猫,随手扔下白猫,就去换下了沾满猫毛的衣裳。 再回来时,老皇帝已然疲乏了,秦误略微招了几个人伺候老皇帝回去休息,他紧随其后,正要转过廊庭时,有人出声唤崖:“九千岁。” 秦误回身,眼角眉梢漫不经心,丝毫没有愧疚忧虑,他美得毫无顾忌,也因毫无顾忌而美得坦然,他行礼问道:“殿下何事?” “无事,只是看九千岁似乎同我生疏。”萧昶一步步走近秦误,轻慢张扬,气势斐然,他却说:“让我好难过。” 秦误一步未退,看他走近,他目无惧色,抬头迎上,他说“殿下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大多薄情寡性,怎么会难过呢?”秦误视线晦暗,对上元昶眼光讨好温柔,柔情得含了一汪春水。 “九千岁,以为这一出连环计如何?”元昶看着那双眼,问。 秦误评价。“环环相扣,算计人心。” “殿下好手段。” 元昶步步紧逼:“九千岁觉得,谋害本皇子的人,该当何罪呢?” “自是株连九族,抄家灭门。” 元昶笑:“九千岁果然秉公无私,为人大义。” “殿下谬赞。” 内厅里,老皇帝正在叫秦误的名字,秦误行礼离开,他离开后,元昶看他背影良久,垂下眼,也离开了。 …… 隔日上朝,净法难得也入了朝堂,因功受赏,被测封为国师,秦误手里拿着诏书,站在金殿之上,高念出声,待下朝后,亲自奉给净法。 他双手奉送给净法,笑道:“殿下扭转乾坤,果真是佛祖庇佑。” 净法伸手接过圣旨,他的手比秦误大一圈,一起掐在圣旨上尤为明显。 净法已然接过,秦误却没放手,他借着圣旨,同净法无声对峙。 秦误,笑,说:“殿下,你当真是要奴才性命吗?这对殿下应当没有任何好处。” “倘若殿下非要斩尽杀绝,奴才只能同殿下斗争到底了。” 净法一言不发,秦误松手,他接过圣旨,僧袍垂下,他没有同秦误说只字片语。 …… 三皇子遇刺一案,大理寺回身彻查当日御山围猎,一连捉走了几个宗族大家的青年子弟下大狱,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当日受邀的世家公子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扣上谋害皇子的罪名,满门抄家流放。 秦误在宫中接到周流川派人传的话,趁着夜色进了花阳楼,花阳楼中少了许多宾客,姑娘们得了闲,懒散着笑闹成一团,秦误径直越过她们,去往周流川同他最常见面的包房中。 他推门而入,往日最喜欢寻欢作乐,左拥右抱的周流川难得的孤身一人,兀自斟酒喝,抬眼看见秦误,他丢了酒杯,招呼秦误入座:“阿雾,你可不知道,这几日憋死我了。” “这几日家里几个长辈都不让我出门,我平时吃喝伺候连个丫鬟都没有,天天走到家门口就被拦住了,今天还是我用了招,诓骗了他们,这才有机会脱身找你喝酒。” 秦误入座后,周流川给他倒酒,瓷白酒杯盈满杯口,周流川说:“这酒是我拿的陈年佳酿,族长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昨日一并给了我,连证堂哥都喝不到,我第一个就给你尝尝。” 秦误端起酒杯,仰头喝下,酒气馥郁,辛辣霸道,秦误喝了好几杯。 周流川絮絮叨叨,靠在榻上没个正形说:“我说那些老酒鬼怎么愿意把好酒让给我,原来是查到了我们周家头上了。” “我昨日还看见大理寺的人出入我家正堂呢。” 周流川从小到大都有父兄做依仗,现下周家繁盛,他怎么都无从知觉覆灭在即,甚至没有心肺,如此压抑紧张,却还有闲心派人传话请秦误出来吃酒,他坐起身,问秦误:“你怎么不和我说,萧昶就是元昶啊,害得我找错人,要不然这恩赏就在我头上了。” “告诉你只怕也找不到,那和尚不会让你找到的。”秦误想到净法,八风不动,沉默寡言,却次次破他算计,精准无比。 果然任由他手段狠绝,出招不断,也比不上天神降世后的略微一指。 好公平的世道,秦误嘲讽。 “这圣子佛王好像也没什么事,他真这么厉害?”周流川费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阿雾,你似乎特别恨他。” 周流川知道秦误是个有手段的人,但是他同秦误只是酒肉朋友,秦误在宫中如何,向来藏得深,从不和他说道,他一概不知,也懒得知晓。 秦误提起净法,是头一次在周流川面前失了态。 秦误恶意道:“我要毁了圣子佛王。” 不是杀他性命,而是越在意什么越要摧毁什么,佛王圣子苦守佛心,圣洁无暇,他就要诱他破戒,毁他佛心,坏他清誉,教这世上受万人敬仰的圣子佛王堕落成泥。 秦误才会痛快得意。 周流川不解,他皱眉问:“就非得和佛王作对吗?” 秦误端着酒杯,酒意灼烧,他眼神又昏沉又冷漠,看着周流川,他才卸了自己伪装的面目,细细打量这位不知忧虑的纨绔公子。 周流川是个极为天真享乐的人,同秦误交好还能胸无大志,愚钝至极。 秦误残忍又冷漠说道:“是。” 秦误觉得这酒水甚好,兀自又斟了一杯,酒水满杯,他低头饮下,说:“还记得我说过这人世不过是个话本吗?我们为恶,他为善,不作对就破不了局。” “周家必灭。” “不可能!”周流川跳脚:“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周家不可能出事!” “大理寺已经查到周家了。” “这个和尚已然出手,你我谁都逃不掉。” “周流川,你应当还记得,我最初为什么要留你,又为什么要保周家亨通宏达。” 当初周流川抵死也要将秦误送进宫,不过是因为周流川输给了秦误一个赌约,周流川输了赌约,打了十几个板子将秦误送进宫,却因此给周家找了个贵人,从此平平无奇的周家富贵泼天,鸡犬升天,周家家主官居一品,周证三十而立已然临门一脚踏入内阁,册封诰命乃是本朝之最,奖赏恩赐流水一般地进了周府,旁人都以为秦误念恩,同周家交情匪浅。 然而秦误不是个好人,他学不会知恩图报,也没有所谓礼尚往来,他留着周家纯粹是算计谋划,凡他所为,周家皆有一份,周家同他已经脱不开身。 他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算计到了今日。 周家若不想同他一起灭族,必须替他挡下来日一刀。 而周家已经做出选择了,他们将周流川推了出去。 今夜,是周家留给周流川的最后一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堕佛 “你……你想干什么?”周流川不解,但是却隐约察觉不对,他皱眉问:“什么意思?” “无事。”秦误摇头,将最后一杯酒饮下,他站起身,面对周流川说:“你最仰慕的晚娘今晚会来陪你。” “真的?”周流川惊喜不已。 晚娘是花阳楼最为温婉柔美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满京城,虽是贱籍却是卖艺不卖身,尤爱才学颇高的才子,周流川身为纨绔,不学无术,自不在她眼中。 现下忽被告知晚娘会单独来陪他,周流川欣喜若狂。 秦误整理衣袍,沾染酒气后,他面色微红,眼皮撩起,眼底情绪冷漠,丹凤眼凌厉,面容风流如同脂玉,他正要离开时,却忽然回身看了一眼周流川,他扬起唇角,说:“春宵苦短,好好享受。” “那当然了。”周流川不以为意,要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他整理衣冠,对着酒盏看自己的样貌,听见亲戚说话他抬起脸,说:“小爷我可算是同晚娘有了牵连了。” “日后她要是折服于我的英武之姿,同我喜结连理,回头一定请你吃酒。” 秦误笑了一声,眼底冷漠,只是眉眼太柔,教人看不清其中的冷血的底色。 秦误走后,周流川端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晚娘果然抱着琵琶推门进来,一身藕色襦裙,云鬓花颜,温婉动人,周流川欣喜不已。 晚娘平底而坐,给他弹曲吟唱,琵琶遮面,声酥音软,琼玉秋波,周流川望着美人,眼底痴迷,周流川酒过三巡,喝得半醒半醉,看着平日里自己求不得的美人就在眼前,他意动,接过美人手里琵琶,将美人抱揽起,走向床铺。 美人趁他压上来时,伸出藕臂揽住他的脖颈,轻轻唤他:“周爷。” 周流川欣喜满心热望,正要撑起身体唤她:“晚娘……” 娇柔温婉的姑娘却一瞬时目光狠厉,她头上珠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在了手中,纤细的手借着勾揽的姿势成为一把从后偷袭的刀刃,顺着周流川起身,对着周流川的脖颈,一插而入,簪头刺破血肉,深入颈喉,顿时鲜血如注,床榻上尽是血污,周流川瞪大了双眼,口吐鲜血,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向美人:“晚娘……你……” 是秦误的人。 晚娘柔夷满盛鲜血,犹如披上血纱,她面色冷冽,丝毫不见方才温婉模样。 “对不住。” “你必须死。” 她方才出簪,手段又快又狠,没有给人丝毫挣扎的时间,身手极好,是一把极好的刀刃,她根本不是花楼女子,而是秦误藏匿在花楼里的杀手。 周流川口吐鲜血,疼痛剧烈,却因喉舌作痛,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死期就在今日,秦误竟是连他也做局坑害。 周流川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去栏杆边寻去秦误,秦误却忽然似笑非笑道:“你会死在女人身上。” 一切秦误一早算计好的,秦误几个月前就算好了他会死在秦误一手安排的美人身上。 秦误还说过许多话。 “萧昶尸身没找到,一起死吧。” “还记得我说过这人世不过是个话本吗?我们为恶,他为善,不作对就破不了局。” “周家必灭。” 他一句话都没当真,现在才知道秦误说的话每个字都真。 他忽然忍不住想,难道这人世当真只是话本? 秦误想赢就一定要杀他吗? 周流川想不明白,他捂着脖子从床榻上重重跌下来,想要爬到外面呼救,然而他失血过度,脚还没爬出床榻,他就昏了过去。 晚娘从两人躺过的床榻中抽出一把长剑,划破周流川前颈,又用易容术藏好后颈上用簪子捅出来的窟窿,随手将长剑扔在周流川手边充作自尽样子,如此种种确保万无一失后,她才停顿下身,前往包房中的温泉里洗手,鲜血在水里晕开,方才沾染完鲜血的手被洗干净。 晚娘休整好衣装,藕裙轻散,又恢复成温婉模样,她捡起琵琶,回身看了一眼跌爬在床上,手耷在地上的尸体,眼里毫无触动,衣衫休整后,她用衣料包裹着手,扬起一抹柔情的笑意,转身推门出了包厢。 …… 三日后,御山谋害皇子一案以主谋周流川畏罪自戕结案。 供词陈述,周流川数月前曾在街头强抢民女,被大理寺司直萧昶捉拿审问,被下牢狱长达七日,出狱后,周流川一朝怀恨在心,虽隐忍不发,却一直暗藏祸心,围猎当日对萧昶起了杀心,趁乱谋害萧昶,犯下命案,还要四处搜寻萧昶尸身下落,捉拿同萧昶姓名的可疑人士,赶尽杀绝,直到元昶恢复三皇子身位,凶手周流川忧虑过度,恐惧自己谋害皇子一事东窗事发,在花楼中畏罪自戕,周流川尸身上还有谋害三皇子时所用长剑,周流川所用打手悉数自首,一一对证,无从错漏,自此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秦误看过这一纸供词,满纸荒唐。 周流川相貌朗朗,身高七尺,又在周家中是受宠的幼子,他从念书开始身边就不缺丫鬟作陪,虽无才学,是个活脱脱酒肉纨绔,但也从来没有作奸犯科,强抢民女的恶习,更没有杀人害命的胆量,更妄论三皇子同周流川其实并未打过照面,大理寺中的留档是不久前才虚造的,如此供词不过是因为周流川曾搜寻过萧昶下落,居心不明,主为最为引人注意而已。 周流川是周家借机推出来的替死鬼,甚至至死都瞒着周流川,教他无从察觉,将他送到了秦误手里。 倘若周流川不死,大理寺顺着御山围猎查下去,周家必定满门抄斩,永无翻身之地,而周流川抗下罪责,那这就是周家教养不当,内德有亏,罪不至死,这是秦误逼迫周家断臂求生,要么替他当下一刀,要么一起永世不得翻身。 周家舍弃了周流川。 周家里里外外打点妥当,将种种皆推在周流川同萧昶有私怨的结论上,钉死周流川是因记恨萧昶插手自己春宵美事,而出手加害,不知萧昶身位,险些酿成大祸。 这份供词只要三皇子元昶并无异议,那么周家根基犹在。 秦误亲自将供词送过去,宫殿中守卫并没有阻拦,此时元昶正在宫中题字,看见秦误进来,丝毫没有惊讶。 秦误将供词奉到元昶眼前,行了礼,谦和笑道:“殿下,此是大理寺供词。” 元昶正在纸上写误字,一笔落下,笔走龙蛇,他也笑:“本皇子奉命查案,九千岁却是比本皇子更先拿到供词。” “殿下说笑了。”秦误撩起眼皮,精致眉眼如画,穿了一身青绿衣袍,站在桌前,伸手拿过墨石磨墨,说:“奴才是个劳命的,替人奔走而已,奴才还能有些什么?” 秦误伺候人是一等一的身段,又美又媚,衣着却青白得犹如三月春,一把杨柳一般教人心生摇曳。 元昶不置可否,却没制止他磨墨的举止,伸手拿过那份按了手印的供词,看见上面字句,他嗤笑,转脸看向秦误,质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同意这份供词?” “杀本殿下的人是谁。” “如何刺杀本殿下的” “又是何种能力,何种相貌。” “相比你我都清楚。” 所以周流川是什么东西? “是吗?奴才记不清了。”秦误见元昶拿了供词,放下墨,没心思再留在这里,抬腿要走。 “秦误,你怎么就敢这么对我?”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害他,诱惑他,蔑视他。 秦误回身,风流绝美,色如春花,他笑,三分得意,六分嘲弄,他对萧昶说:“因为殿下您……贱呐。” 贱得自己的命都不珍惜,贱得一直对他动不了手。 秦误出门踏去,元昶回神,宣纸上赫然秦误二字,熟稔至极,炼精化髓,已然不知道写过多少遍。 …… 秦误从元昶书房走来,回宫殿路途中,忽然走过天榻,他起了意,教人停下轿辇,自己踏入了天榻中。 天榻当中伺候的人寥寥无几,净相宋渝在佛堂念经,天榻寂静无声,秦误估算时辰,净法应当在沐浴,他去到一层果然看见温泉中一道宽阔背影,他踏步上前,拨开轻纱,那道肌理饱满的男人身体就越发清晰。 先前一回他也看清了净法的身形,而当下一见却还是觉得净法体魄优渥得世间少有。 然而最为荒唐的是,他是一个佛王。 他眼中兴味渐浓,正要上前抚上净法的肩背,他手将要触碰上时,净法阖眸出声: “今日要素白袍。” 秦误想起来净法是个花和尚,衣服有四五个衣柜,连洗澡都要挑衣着。 秦误笑了一声,收回了手,去给净法寻衣袍,从几个衣柜里找寻到衣袍回来时,净法还在打坐,他将衣袍放到架上,走到净法后面,正要伸手,净法忽然又开口:“你想做什么?” 净法竟是一切皆有所察。 秦误仍旧贴上了净法肩背:“殿下一早察觉是我,为什么不赶我走?” “殿下,我拿得可对?”他在净法耳后吹了口气,说:“殿下衣物果真多。” 净法抬眼看他,同他对视,却没回应。 秦误索性整个前胸贴上净法后背,道:“殿下,倘若说,你最终会输给奴才,以为如何呢?” 净法回答:“不会如何。” “那可真没意思。”秦误略微抬头数净法头上的戒疤,九个点排布成方形,严正端方,他道:“我如果输了,殿下会不会为奴才难过?” 净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目光沉着,望着秦误,他问道:“周流川之死,你可有愧疚?” 秦误说:“他是畏罪自戕,奴才为什么要有愧疚?” “殿下,我在引诱你,不要说如此扫兴的话。” 净法脱开他的身,拿了架子上的衣袍修整好。手里捏着佛珠,出了温泉池。 “懦夫。” 秦误眼神冷漠,如此评价。 …… 当日下午,果然三皇子元昶对供词毫无异议。上奏皇帝,对此供陈。老皇帝在金銮殿上怒火滔天,连连斥责。 然而现下周流川已然自戕,周家罪无可恕,听候发落,周家在朝十余人一齐被贬,诰命被收回,周家族老一律责打二十大棍,在内狱坐一年劳刑。 秦误也因同周流川交好,给予官职,被指识人不清,被扣了几个月俸禄。 而萧昶因查案有功,又流落在外,艰难半生,老皇帝有心弥补奖赏他,特赐给了他在宫外一座居所,并且划分封地,虽未封王,却已有王权。 那处居所乃是先皇长子严王旧宅,气势恢宏,华贵精美,历年皆有人打理修缮,只待元昶开府设宴,更换牌匾,便是有了新主。 元昶在台下跪谢皇恩,却在下跪时,抬眼看向秦误,眼神不清不白,晦暗不明,秦误回看他,轻而愉悦,居高临下犹如神祇垂视凡俗世人。 如此一役,高下已判。 …… 周家一朝被贬,犹如一记重锤砸断了半根脊骨,周家深陷流言蜚语,遭人唾骂,如同污秽,京城豪门世家再无周家,昔日门庭落市,今日荒凉寥落。 今日周流川出殡,因他是谋害皇子自戕,罪恶滔天,纵使是周家近亲也不然沾染毫分,京城中没有一户丧葬班子愿意踏入周家,周流川往日风流得意,死后凄凉至此,任是谁也想不到。 还是秦误出手,命京中最好的丧葬班子前往,周流川才得以出殡。 周府中,远离祠堂的一处偏房屋内,周证提笔皱眉,对着白纸无从下笔,他被族中长老扣在房中已经足有大半月,他在书房中静不下心,烦躁得无以复加。 终于心中沉静片刻,落笔着墨,却忽然门外传来声响,他的笔杆径直拧断,他僵了脸。 他听见了哀乐哭声。 出事了。 他心头一阵焦急涌上,扔掉手中笔墨就往外踏步冲出去,门口小厮看见他,连忙伸手要拦他:“爷,你今日还不能出去。”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却被突然一双手拧了脖颈。 “流川呢?我问你流川呢?”向来端正礼法的周证癫狂狰狞,刷着一个下人的领口逼问:“让他来见我!” 小厮几欲窒息,怕的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说:“小少爷,小少爷已经没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堕佛 周证怔了一瞬,大脑如同雷击轰鸣,他目眩神迷,身体僵直地松了手,小厮被松开脖颈,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大口大口地喘气才缓过劲来,周证已经陷入魔怔了,一个读书人却有如此蛮力,他怕得想要撒腿就跑,但是自己职责所在,又不敢跑,站在门口一脸畏惧地看着周证。 周证目眩良久,不可置信方才听到的几个字眼。 没了。 怎么就没了。 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会忽然没了。 他不信。 他疯魔一般地看向祠堂,要往祠堂走,小厮看他行径,脖子都顾不得捂了,连忙扑过来抱住周证的腿,拼死拦下他:“爷,你不能去啊,主家下了令,不让你踏出房屋分毫,你要是去了,奴才的命就没了。” 周证烦躁不已,小厮的话如同火上浇油,他骤然火起,面容狰狞,恶狠狠地踹了奴才好几脚,唾骂道:“你找死吗?” “连我也敢拦!”周证向来端正谦和,对待下人也是与人为善,除去听命于秦误这一条,世人皆称为君子,然而他此刻却是一个莽夫,一个暴怒丑陋的莽夫,他激烈呼吸着,青筋暴起,脸色通红。 平日里的心腹小厮围上来他也一概用脚踹开,然而下人一个一个围上来,他觉得太烦,从一个家丁手里抽了一把刀,谁来砍谁,一连砍伤几个下人,鲜血沾满了他的衣袍,他一路冲破阻拦,闯到祠堂。 祠堂里冥灯摇晃,白布裹堂,哀乐沉痛,一片枯槁,宾客亲眷一概没来,只有周父周母站在外间抹泪,相互扶持,却似乎一夜之间已经衰老了十岁。 周证刚才暴怒一瞬消散,他不可置信地走向提着刀刃王祠堂里走。 他不信,他不信现前热闹的周流川死后却如此凄凉荒芜。 周父周母见他提刀上来,连忙围了上来:“阿证,证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伯父,伯母,流川没了?”周证近乎呆怔地问这一句话,他似乎丝毫不信,又似乎只是垂死挣扎,他甚至希望周流川是假死逃脱了。 周父周母眼上脸上还有眼泪,彼此看了一眼,苦口婆心劝道:“阿证,我知道你和流川感情好,但是现在你不要胡闹。” “回去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周母擦掉眼泪,从周证手里抽出那把长刀:“你活着,流川才有希望平反。 “这是族中长老的决定。” “他们要你安好。” 周家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家族未灭,一切都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何况周证现在是周家官职最高的人,圣眷正浓,族中父老对他的冀望极高,因此在族中父老选择将周流川顶罪的时候,也将周证软禁起来,就是为了防止周证冲动行事,倘若周证因周流川之死而一时冲动鲁莽,再得罪了秦误,周家又要折损一个宰相之才。 “哈。”周证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望向两个人,又哭又笑:“要我平安,我弟弟都没了,我怎么安好。” 周证直接甩开他们,往内间走。 周父周母在他耳后面劝:“证哥儿,我知道你和流川从小感情就很好,但是大事上切勿冲动行事啊。” 周证不理他们,直接三步两步闯入内间,祠堂里排位高叠,冥烛如豆,雪白的纸钱散落四处,麻布铺地,他望着正中间那方红漆木棺材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周流川,就,就躺在这里? 周流川没了? 周证无论如何也无从接受先前嬉皮笑脸的周流川居然死寂地躺在这样狭窄逼仄的棺材里。 有守灵小厮看他进来略微吃惊,叫了他一声:“大,大少爷……” 周证几乎发了疯,他伸手攥住陪灵的下人领口,话语恐吓,他犹如缩锁魂恶鬼,质问:“他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下人吓得手脚瘫软,脑子成了浆糊,他颤颤巍巍说:“小少爷是畏罪自戕……” “滚!”周证松手将下人扔在地上,径直走向灵柩。 下人屁滚尿流地跑了,手脚在地上划了好几下生怕自己跑晚了。 周证盯着灵柩,几乎钉死在这方沉木上。 根本不可能,周流川贪生怕死,最不可能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他笃定周流川一定是死在了秦误手里。 他想看清楚周流川是怎么死的。 他必须看清楚周流川是怎么死的。 将要封钉的棺椁骤然被推开,沉重木块吱呀一声,周流川惨白死相骤然出现在眼前。 心口如遭锤击,周证捂着心口,眼泪一瞬时就如注而下。 他清晰地意识到,周流川是真的死了,几天前健全鲜活的周流川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身。 他喘了好几声,抹掉眼泪,伸手去查看周流川的尸身,周流川脖颈上伤口犹在,裂口处已然开始溃烂,他却不信这道伤,执着地在周流川冰凉僵硬的尸身上搜寻来去,终于他揭开周流川后颈那一道易容术后,他僵直了许久。 他的幺弟,是活活被捅穿喉咙,血尽而亡的。 他甚至点头,笃定一般喃喃自语:“好,果然是秦误。” 手段狠辣无情。 “冷血无情,天煞孤星。” 就是这么对他最无知最良善的幺弟的! 谋害皇子之罪,罪恶滔天,周流川甚至死后都无法修建陵墓,只能草草下葬,身后凄凉。 周流川死后身名都要毁得一干二净,不留余地。 周证笑了笑,又哭了出来,几步并做一步,冲出了祠堂,捡起那把被丢在地上的长刀,不顾周父周母阻拦,踏着步走出周府。 他要杀了秦误! 天色沉重,乌云蔽天,大雨将至。 …… 三皇子元昶落府出宫,满京城皆来祝贺,门庭若市。 秦误奉命前来宣旨祝贺,送了十八箱的金银财宝,绑了红绸的沉木沉木箱浩浩荡荡跟了一路,他站在正堂上宣读完旨意,走下台奉给元昶圣旨。 “九千岁,不留下来喝几杯?”元昶没有结果圣旨却扣住秦误还没收回去的手腕,眼光一直在盯着秦误,方才秦误宣读圣旨,居高临下,他跪着身,眼光抬头看上去,充斥占有欲。 秦误笑,试着抽回手腕,却纹丝不动,他推诿道:“今日三皇子大喜,奴才喝杯酒就够了,奴才是阉人,只怕会玷污了殿下的王府。” “九千岁赏脸喝酒,何来玷污之说?”元昶施了劲,健壮的手臂发力,将秦误带近了身,几乎秦误跌进了他的怀里,元昶在他耳边说:“九千岁密会国师一事,理当如何?” 秦误不挣动了,落在了他的怀里,他眼皮撩起,丹凤眼略有几分漫不经心,他道:“三皇子殿下消息颇为灵通。” “我近来收了一壶好酒,九千岁可赏脸一起前往?”元昶却扣紧了秦误手臂,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殿下相邀,盛情难却。”秦误被扣着手,面色却如常,他轻笑着,跟随元昶一同去了王府内宅。 宾客宴欢,曲水流觞,王府门口忽有马车停下,华衣僧袍的僧人走下马车,几个僧人随性入府。 门口守门的小厮高喝一声:“国师驾到!” 顿时欢宴寂静,向门口僧人将要行跪拜之礼。 净相连忙制止:“殿下是来应三皇子殿下邀约,不用你们行礼,你们各自玩乐即可。” 净法问小厮:“三皇子身在何处?” 小厮不敢看神佛面貌,低着头说:“殿下正在书房,同九千岁饮酒……” 净法踱步离开,径直走向内宅。 秦误同元昶一同走出书房,他还在整理衣袍,身上先前玄色蟒袍已然换了,另外换了一身大红色常服衣袍,略微宽松,衬得他更加纤细,面容柔婉。 他一边走一边系腰间绳结,元昶面色懒散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齐而出,秦误系好绳结再抬头时,却一眼和站在门前的净法对上视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30 第24章 堕佛 秦误手才从腰上松开,眉眼略微向下垂了一瞬,随即又睁开眼,筋骨发软,身不正而影斜,却生着阴柔媚/色,他和净法对着眼,良久,秦误开口:“奴才给殿下请安。” “奴才还有事,就先行回宫了。”他说完,略微回身看了一眼萧昶,元昶同他对视,两个人心照不宣,目光晦暗交融,秦误抬腿离开,元昶看了一眼净法,跟在秦误身后送他离开。 净法站在景致宜人的园林国道里,清风吹拂,他缓慢扣动佛珠,眼光看向虚无处,心思深重。 秦误同元昶一齐从书房中走出,秦误面容晦暗暧昧,元昶懒散餍足。 刚刚秦误身上,还有男人馥郁的沉香…… 他停下扣动佛珠的指骨,先前清脆声响一瞬停顿下来,他撩起眼皮,抬步离开书房。 一场宴饮应酬闹了几个时辰,秦误要走的时候终于散了,当下天色不好,各家的达官显贵,名媛夫人都坐了轿子打道回府,陆陆续续的只剩下零星几个腿脚慢的,元昶送秦误上马车,临走时,秦误隔着帘子,道:“奴才再次恭贺殿下落府大喜,殿下不必再相送。” “……”元昶站在王府阶上,看着马车。 秦误为奴,元昶为君,秦误话上虽然是祝贺之词,然而却连道帘子都没掀开,不敬之心昭然若揭。 然而元昶面色如常,半分没有不悦,他反而略微扬起唇角,望着拿到车帘,似乎看见了那道车帘后的人,他道:“九千岁好走。” “九千岁体软,还是切莫坐久了马车,若是来日身骨倾废,年至暮年只怕要吃大苦头。” 秦误体弱,身骨细到动辄会腰酸背痛,站久了坐久了都是会背骨酸痛,现下还能游走于世不过只因他年轻,倘若过了而立之年,秦误身体必然撑不住,元昶知晓他,知晓得一清二楚。 秦误却不以为意道:“多谢殿下关怀,只是奴才命贱身弱,必然没有殿下暮年之忧。” “……”元昶沉默了。 秦误略微一挥手,召马夫鞭马行路,马嘶鸣了一声,车夫一车绳缰马车奔走,秦误坐在榻上,熏着小鼎燃香,略微阖眸小憩。 却忽然马车夫骤然停下,马车一阵剧烈摇晃,秦误被闹得睁开了眼,皱了眉,正欲开口问话,马车夫却先开口喊他:“千岁……千岁……九千岁!” “何事?”他睁开眼,撩开车帘看向车外,他本是略微不耐烦,然而看见提着刀站在马车前的周证,他愣了一瞬。 周证骨正影长,衣袍宽松修长,身形蓄力,提着刀刃犹如修罗,一步一步走近仿佛踏在秦误尸身上,周证死死地盯着马车,眼光凝视,杀意浮在刀刃上。 显而易见,昔日狼狈为奸的权阉官员已然反目成仇。 周证他想杀了秦误。 马车夫请示秦误:“主子……要不要直接碾过去?” 秦误的马车所配置马匹是匹汗血宝马,脚下无情,踏步踩地犹如重锤,倘若横冲直撞,周证连一把好骨头都留不住。 秦误却示意他不必作为,马车夫会意,收了马鞭,扯住马缰绳,马车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懂周证对峙。 高天之上,阴沉密布,暴雨将至,昏沉如夜,雷电轰鸣。一瞬明亮之后又骤然昏暗,周证站在风中,望着秦误红色绑了喜绸的马车,他目眦欲裂,盯着秦误的马车,问道:“秦误,你在干什么?” 他弟弟才死,尸体还在祠堂里冰凉着,秦误却在这里贺元昶落府,八抬大轿,香车宝马,红绸喜酒,好不热闹! 秦误半点都没有对周流川有过情谊,就连愧疚都不曾有,现下一副薄凉样叫人只想撕了他的面容。 可怜他当初怎么就没阻止周流川结识秦误! 秦误就是个灾星伥鬼,吸食他人鲜血而活,祸害他人而自身通途富贵。 周流川就是被他抛弃成弃子而被秦误刺杀陷害,身亡惨死的。 “周大人,今日前来叨扰,是什么意思?”秦误撩开帘子,纤白指节捏着车帘布,一张美人面就在马车中似笑非笑,他正换了衣裳,大红色衣袍衬得他面容雪白,沾染媚气,又因喝了微薄的酒,面色微红,醉山颓玉。 “秦误。”周证看着那张顶好的脸面,眼里恨意迸射,他咬牙道:“流川之死,是不是你的手笔?” “周大人所指,是什么事?我略微愚钝,实在不懂你的话。”秦误面上仍然笑,笑得无情无义,薄情寡性,话却说得细致周到:“大人,天上将要下大雨了,还望大人切记躲雨。” 秦误才说完,天雷震慑,一场大雨雨点泼点落下,石板地面是雨水,雨点砸在地上一阵细微嘈杂。 周证咬牙切齿,手里提着刀,浑身上下沾满水渍,他却更加向前走,他道:“秦误!你不该动流川!” “你答应过我的!” 动什么,都不可以动周家动周流川。 然而秦误却要逼迫周家选周家百年基业还是区区一个小纨绔。 周流川死了!被周家和秦误一起害死了! 秦误仍笑,然而他却不装傻充愣了,横眉对上周证,眼里轻蔑不屑,却又美得惊心动魄,他居高临下地说:“我就是动了,你能拿我如何?” 他就是杀了周流川,哪有又能如何呢?他要愧疚吗?他还要为周流川偿命吗?不可能,也没人可以做到。 秦误就是如此狂妄凉薄。 “秦误!”周证嘶吼,声响透过雨幕,他浑身上下衣衫已经湿透,发丝粘黏两腮,他狰狞犹如恶鬼。 方才在周家还能保持理智,而现下他却被秦误三言两语攻破理智,他不忿,恼怒,怨恨,又崩溃。 “流川待你是真心朋友,当年为了送你入宫,他的腿脚险些被打断,而后你要入曌明殿,也是他千方百计托关系花银两将你托送到陛下眼前,你微弱时,数次为你挡灾,你富贵后他也不曾要你报答!秦误!你就没有半点良心吗?” 周流川是个不学无数的纨绔,声名狼藉,但是他对秦误掏心掏肺,周流川从小到大朋友都不多,这么些年独独一个秦误,周流川结识秦误那日极为高兴,以为自己交到了至交好友。 他头一次那么高兴,周证面前鼓吹秦误迟早会平步青云,日后他周流川就是周家的大功臣。 “有我这个朋友,哥你就等着封侯拜相吧。 哥,我朋友在宫里被人刁难,你帮我个忙,托人打点打点,我今晚就读书。 哥,他又升官了,想进曌明殿,今天我已经读了几本书了,你帮帮忙呗。” 周流川为了秦误种种皆在眼前清晰不已,鲜活快意的周流川已经消逝,他死在了他一心帮助的朋友手里。 向来受尽宠爱纵容的周流川死得极委屈。 然而眼前,受了周流川无尽的好,又亲手谋害他性命挡刀的人,却没有分毫的伤心自责,秦误坐在马车里,面容风流,三分媚气,他话语压低,如同戏子吟戏一般,嘲弄道:“良心啊,显然,我并没有。” 他仍在笑。 雨夜浸染,寒意侵袭,水汽弥漫,秦误隔着雨幕单手拨撩着布帘,鲜艳的大红色教他张扬妩媚,乌发雪肤,瘦身纤骨,斜身歪坐,丹凤眼抬起眼皮,尖锐风流,眼中情绪浓郁又晦暗,犹如画中惑人妖鬼,大雨瓢泼也似乎成了勾勒他面容的水墨。 他皮囊一等一的漂亮,极漂亮,漂亮到轻易教人迷失心智,心绪大乱,骨子里却是个恶毒凉薄的伥鬼,吃人不吐骨头。 美艳皮囊,蛇蝎心肠。 周证举起长刀,指向秦误,吼道:“我杀了你!” 周证挥刀劈向马匹,利刃披着要人命的气力要砍下马匹的头。 然而刀刃还未真正挥出去,突然一把长剑凌空劈过来,一把挑开了周证的长刀,力巧而劲,周证错愕,抬眼看去,赫然一位柔婉相貌女子手拿长剑站立马前,两鬓沾湿,目光凌厉,看向周证眼神发冷发寒。 而周围刀光剑影一闪,周证视线环视一周,才发现他周边已经围满了杀手,刀剑横斜,他们严防死守着周证,目光含杀意。 秦误手还拨着帘子,指尖沾了水滴,在指甲上低落下去,他笑得愉悦,好似花叶舒展,然而却又极为恶意的嘲弄,在看一场不自量力的笑话。 他一早就算计好了,知道周证会前来,埋伏了杀手要周证的命。 周证,周流川,这些帮过他,或者顺从他的人,一朝没了用处或者有了反心,他都要弄死。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九千岁。 周证站在马车前,手臂被打落长刀,阵痛不已,他看着围他成群的杀手,目光憎恨,几乎满溢出来,他看着马车里的秦误嘲讽道:“这就想杀了我?” “秦误!你就不怕众叛亲离,身首异处吗?” “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吗?”秦误无动于衷,眼里嘲讽更深:“周大人……还真是可惜。” 一代宰相之才,就要死于一个阉人的兴风作浪里了。 他放下帘子,对马夫道:“绕路,回宫。” “是。”马车甩了宝马一鞭,马嘶鸣一声,马夫拽着鞭绳绕过杀手们,行驶而去。 原地的杀手齐呵一声,一拥而上。 周证站在原地,闭眼受死。 他确实冲动了,他低估了秦误。 刀剑一齐劈砍过来,他跌倒在地上,浑身疼痛犹如骨骼被凌空斩断,他在雨中看着雨点轰砸,他已然绝望。 他就是死了,也得把秦误拖到十八层地狱里。 他疼得晕眩一阵,两眼混黑,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然而再睁开眼两眼清明时,耳边再无刀剑声。 他趴在地上,吃力抬头,杀手同武僧扭打成片,劈雨挥拳,同杀手手中刀剑丝毫不落下风,杀手被绊住手脚,无力再分出心里刺杀周证,,杀手眼光交涉一瞬,立刻心照不宣地收剑撤退。 武僧留在原地,一步未追。 一个和尚打伞缓步走到周证眼前,衣袍华美,面容英挺,气度斐然,他目光宁和,看着周证,没有言语,手骨拨弄佛珠,一声一声清脆作响,如同敲击周证心头。 “殿下。”周证呜咽痛哭。 净法眼光沉着,开口说:“回头是岸。” 周证抬起眼,水滴顺着他的脸留下来,他目光炯炯,眼中夹着恨又似乎大梦初醒一般地,他一字一句对净法笃定说: “凡我所知所晓,无论是周家还是秦误,我都可以告知殿下。”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种条件?”净法八风不动。 “我要秦误死在我眼前。” 第25章 堕佛 秦误回宫,下马车就被宫人打伞送回了宫殿,寒气驱散,宫殿中燃香烘暖,还未走几步,雾影在空气中凝聚,漂浮而来,在他耳下吹气,嘲弄他:“你把周证放给和尚了?” “嗯。” 雾影笑了一声,说:“周流川一死,周证倒戈,你身边就无人了。” 雾影怜惜一般地说:“你多可怜啊。” “可怜?众叛亲离”秦误拿了汗巾擦手,谁手上水渍擦拭干净后,他斜视绕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幸灾乐祸,即美又贱的雾影,也羞辱雾影,说:“我不还有你吗?” 雾影同他耳鬓厮磨,环扣着他的颈脖肩背,说:“你不是,一早就把我扔了吗?” 秦误挑起他的下巴,指摩挲一阵,他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说:“有理。” “这个世界快完了吧?” 秦误抬起眼皮,褶皱叠合,他双眼勾起凌锐但是意味,他说:“还有一个多月。” “弄死话本里的炮灰,自己的朋友,你就真的没有愧疚吗?”雾影松开秦误,飘到他眼前,视线交叠,他用鼻尖触碰秦误侧脸。 “你心知肚明。”秦误说:“这周种问题极蠢。” 他当然没有。 谁信他爱他,下场一定极惨,秦误如同伥鬼,食人心血,将人吃到最后一滴心头血被绞干净,他也毫无感触。 雾影似乎极为正义,骂了一句说:“你真狠心。” 秦误受用:“多谢夸赞。” …… 周证被净法救走,隔日便从周府搬了出来,从此与秦误与周家割席,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世家众人心中皆有揣测,深以为往日秦误走狗周证当下已另觅新主,从此与秦误不共戴天,坊间传闻说,周证堂弟周流川死因颇有蹊跷,十有八九是秦误陷害,周证对周流川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周流川被秦误害死,由此因爱生恨,他才同秦误决裂。 不过皆是私底下传言揣测,彼此心照不宣,明面上却无人敢真正交涉这种秘辛。 大理寺内,户部吏部皇宫内府中的与秦误生平有关的案档记录皆已搬迁至此,周证休沐半月,衣食住行皆在大理寺,同净法手下的净相宋渝等人一同搜寻秦误罪证的只字片语, 周证身上伤还未好全,束着绷带,坐在案桌前,左手提笔,对净法说:“殿下,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豢养私兵,谋害赵将军,陷害宋首辅等案,下属手里皆有罪证,下属陈纸罪状,秦误逃无可逃。” 周证跟随秦误许久,从他踏入皇宫起就着手照顾他,往后秦误发迹,平步青云,屡次出手,他也从一一参与,往年事迹他桩桩件件皆有记录,五年以来,秦误手上血迹斑斑,他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 但是周证只要秦误死,人头落地,死无全尸,他自己如何,他丝毫不在意。 “此事不急。”净法扣动佛珠,神态八风不动,他说:“因果轮回,皆有映照。” “因倘若不消除,秦误纵使身死,罪孽难消,必然将化为恶因,牵连出无数恶果。” 周证了然,点头问:“殿下想从哪里查起?” “秦误入宫,还是他身在花阳楼?”周证住在京城,对于秦误最早是花阳楼,以为他是花阳楼出世的男婴。 “先从水乡查起。”净法望着满墙的卷宗,敛回视线,说:“水乡江南乐平泽。” 天元四年,江南突发水患,乐平,安康,福渝等等地皆被被水淹,流民四散,大难奔逃,大将军赵鹏奉旨南下攻打南蛮,行过江南之地,同宰辅之子宋庆同至乐平泽,逗留数日后,赵鹏带兵继续南下,数月后,水患消止,宋庆回京述职。 五年后,秦误现身于京城花阳楼中,成了年纪最小最卑贱的洒扫龟奴,在花阳楼长达近十年,耳后十九岁结识周流川,经周流川介绍入宫,从此一步登天,仅仅一年就成为大齐历朝历代最为权柄滔天的大权阉。 …… 月中天月圆,正是喜庆时候,花阳楼内欢声笑语,嬉戏打闹,美人才子,靡靡之音遥遥传送,一派热闹。 一位宾客饮酒作乐,正站在酒桌前同友人行飞花令,他正要开口,却忽然,腹部一阵作痛,他立即口吐鲜血,捂着心口,骤然倒了下去。 顿时尖叫声起,乱做一团。 静谧宫殿中,秦误点着燃香沉眠,门外忽然有敲门声,他睁开眼,蹙了一瞬眉,他坐起身,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他倒了一杯茶醒神,问:“什么事?” 门外人焦急,禀告:“花阳楼中现命案。,当晚就被,被封了。” “可是大理寺中人?”大理寺寺丞是他的人,如此人命小事,寺丞可以压下来,最多算是个花柳病案子,端不会有如此焦急。 “回,回主子,是武僧和禁军封了花阳楼。”来人禀报。 “大理寺寺丞的人也在,只是,于事无补。” “三皇子元昶说,花阳楼中疑似有禁药踪迹,所以暂且封楼。” “佛王,佛王没有言语,他当下正在让随行僧人还有两个心腹查花阳楼账本。” 秦误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流落,他笑:“果然好手段。” 花阳楼对外为花楼,但是对内却是秦误扎下的暗点,内里豢养着秦误的数十名杀手,尤其花阳楼是他私兵枢纽,内里钱财流转,军械买卖多无可数,甚至不少番邦来使都曾在其中有过交涉。 周证也从中参过几手,略有了解,知晓花阳楼和周家一样,是秦误的左膀右臂,倘若花阳楼溃败,无可遮拦,距离身死不过一线之间,所以净法才主动封了花阳楼。 教和尚封花楼,也不嫌荒谬! 秦误整理长发,看了一眼窗外渐明天色,说:“知道了,你们先盯着花阳楼。” “别教他们查出点什么来。” “是。”那人退了,秦误起身洗漱,穿戴衣冠,前往曌明殿伺候老皇帝起身。 老皇帝今日起得也早,起床后洗漱完,元昶进宫请安,向他禀告花阳楼买卖禁药一事,秦误在一边端茶递水,服侍笔墨。 他正磨着墨,低眉顺眼,站在案桌边,红袖添香,老皇帝转头看他,问:“听闻你常常往来花阳楼?” 秦误停下手,抬起眼,点头应道:“回陛下,友人相邀,所以前往。” 他说:“花阳楼中也不少伶人,是奴才的知交好友。” 老皇帝点头,看着秦误,评价:“你明明是个伶俐的,却总是识人不清。” “周流川也爱逗留花阳楼。”老皇帝不解问:“不过你一个阉人,去花阳楼做什么?” 忽然老皇帝想到什么,冷了脸:“不会是花阳楼里有人?” 老皇帝觊觎秦误不是一日两日,他好色,占有欲也大,他很是不能容忍秦误对外有人。 秦误连忙跪下解释,墨发散在肩背,他的手腕细的没三两肉:“回陛下,奴才前往花阳楼是因为花阳楼是奴才年少时养育奴才的地方,所以交结甚多。” “……”老皇帝看着秦误瘦削肩背,叹了一声气,他是知道秦误入宫前过得悲苦的,心中怜惜,也没追究,只说:“日后少往来便是了。” “是。”秦误应下,起身送元昶出曌明殿。 两个人一前一后踱步,彼此无言。 元昶忽然开口:“九千岁,父皇也想要你。” 元昶看了许多遍,老皇帝看秦误的眼神分明世家动了心思,同他别无二致,但是更加倨傲,粘稠,肮脏。 “……”秦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似笑非笑,说:“殿下近来是否很闲?” “难道九千岁心悦父皇?”元昶停下,他眼含嘲讽,居高临下地问:“九千岁果然好口味。” 元昶实在不解,究竟为什么,为什么秦误眼里没有他。 逢场作戏也好,彼此利用也好,秦误眼里就是没有他,只当他做给块骨头就欢快的狗罢了。 “殿下,你多心了。”秦误笑,全然不在意元昶揣测,他游刃有余又毫不在意,他无情得教人憎恨。 “奴才就送殿下到这了,还望殿下慢走。”秦误转身要走,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拦住去路,元昶不让他走。 向来游刃有余的的男人终于露出惶恐的端倪,他的眼神炽热,质疑,惶恐,占有又忠诚,他看着秦误,看着一张这世间最绝妙的面目。 他皱眉质问,步步紧逼:“为什么,父皇可以,我不可以?” “我和他很相像。” “我很年轻。” “你可以是父皇近身内侍,日后我即位,你跟随我怎么就不可行了?” “殿下口中诅咒所指是陛下?”秦误冷笑,他开始烦躁了,元昶可以狠,可以贱,可以风流,但是不可以索要,他养狗,不过是为了日常逗弄,必要时扑咬敌人即可,倘若狗像变成人,秦误就万分嫌恶厌弃…… 昔日许青言就是对他日渐痴迷,索要情意,被他厌烦,最后身死于大殿之上。 “殿下切记谨言慎行。”秦误不理会他,退了几步绕过他,回望他一眼,说:“若是日后陛下知晓了,只怕殿下来之不易的富贵又要拱手让人了。” 秦误离开,不管元昶。 晚上,净法从大理寺回天榻,天榻中灯火通明,他踏步入内,天榻中却没有人,安静如沉。 他走到底,在在高展供奉的长明灯香案处,却有一道瘦削颀长身影,乌发披散,天意风流。 净法回身看望,才发现偌大天榻已然仅秦误一人。 “殿下不必惊慌。”秦误突然出声,如玉投冰:“殿下有本事撤奴才的地盘,奴才也自然有本事扣住殿下的人。” 花阳楼被封,秦误犹如被封住口的恶兽毒蛇,张不开口,纵使百万种残忍手段也无从施展,他觉得无趣烦躁,就跑来天榻寻净法,逛了一圈,看见这盏长明灯在香案上,他觉得有趣,一直在香案前折腾这盏长明灯。 “这盏长明灯极有意思。”秦误说:“奴才一凑近,它就晃荡摇曳,怎么吹都无从熄灭。” “北黎圣物,不可亵玩。净法缓步上前,意图制止秦误。 秦误却趁他贴近,扣住他的手转身,同他贴身对面地对峙。 两个人相聚太近,近到有一瞬,秦误唇瓣擦过净法唇瓣的错觉,秦误呼吸吹拂,他笑:“殿下,奴才就是玩了,殿下会拿奴才如何?” 秦误笑,笑得张扬,他即在挑衅又在勾引,眼波游走,眼尾眼睫如弯钩。 似乎在问,北黎圣子,他也就是玩弄了,能拿他如何? 净法扣动佛珠,目光沉沉,却没有动弹,眼光看了一眼他又移向了他处,望着摇曳正欢的长明灯。 “殿下要赐死奴才吗?” 秦误要小净法两圈,低一个头,他抬头看着净法,抚弄净法僧袍衣角,他问:“殿下喜欢奴才?” “还是想杀奴才?” “我的左膀右臂都被殿下砍了。”秦误靠上净法胸膛,脸贴着他的下颌,嗅他身上檀香气息,他作娇道:“殿下,我好疼啊” 长明灯疯狂摇曳,火光跳动犹如在狂风骤雨当中。 “殿下,适时收手,对殿下奴才都好。” “殿下喜欢奴才,奴才就当你的仆人,跟你一起回北黎佛域,伺候殿下,殿下教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殿下想让奴才一心向善,奴才就当你座下弟子,殿下若是想要奴才与殿下你暗中偷欢,奴才也心甘情愿……” 他蹭了蹭净法下颌,额头被蹭了一片红,正将还要做乱时,下颌却忽然被人伸手抬住,下巴尖被虎口捏着,他动弹不得,秦误顺势而为,更贴近净法。 净法低眉看他,看秦误抬着下颌刻意勾引的面目。 秦误微笑,色如春花。 太美,太贱。 暗藏杀机。 第26章 堕佛 秦误是条美人蛇,当下能婉转讨好,一转身就能将人吞吃入腹。 他不久前才在元昶书房里衣衫不整,一转眼又能在他眼前讨巧谄媚,说要跟他走,恩软话说尽。 秦误没有底线贞操,左右逢迎,四处讨好,秦误根本没有心,自然没有动情一说。 净法看得明白透彻,然而他的手扣着秦误下颌,同他对视良久,想要看清当日在书房门口,裹挟他人气息的男人是个什么相貌,秦误由着他,甚至下巴蹭了蹭他的虎口。 一个明晃晃刻意示好,一个垂眸无动于衷。 秦误伸手抓住净法手臂,手掌心握不住净法手臂,掌心里的手臂肌理磅礴:“殿下,收手吧,我可以是你的。” 灯影摇晃,光幻曳动。 貌美男人在勾引佛子。 两人对峙,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落下风。 良久之后,净法却松开了秦误,拨开秦误的手,说:“你回去。” “殿下,你分明无法冷静,却又为何非要强行忍耐?”秦误说:“难道殿下如此懦弱,心中有愧于佛祖而不敢面对心意吗?” “我从无愧疚。”净法八风不动,教人看不穿其中真面目。 秦误嘲弄:“殿下,你真是……冥顽不灵。” 净法未置可否,秦误抬眼,势在必得地侵占净法视线:“奴才倒是想要看看,殿下同奴才,是最后会赢。” “奴才告退了。” 秦误转身离开。 …… 大理寺明面上是元昶坐镇,实际上大理寺上下皆听从净法调遣,净法从头查起,过往数年中被秦误一手掩盖的案子皆被一一推翻重新论断,非但如此,净法借由元昶下手,系数斩断秦误根基,刀刀精准,次次切中秦误要害。 “花阳楼被查出豢养杀手,晚娘等人已然被扣到大牢了。” “陈家灭口一案,已经查出并非青龙军暗下毒手。” “惠妃心腹当众击鼓鸣冤,大理寺要重查惠妃和五皇子谋逆一案。” 不周证已然将秦误数年谋划悉数告知,净法又精通掐算卜卦,秦误种种手段在他们眼里,便是如三岁稚童玩弄武功一般可笑,净法下手太快。 不过一个月,秦误手里的棋子被系数打落,心腹也被困于囚局,难以脱身。 他心有不忿,觉得这个死和尚是个虚伪的懦夫。 分明对他动了情,却回回都和他作对。 秦误站在案桌边,伺候笔墨,目光看向净法,窥探意味毫不止歇,净法却从未往他身上看过一眼,坐在下方位桌边,静啜茶水。 “不知圣子设佛坛讲经一事,如何考虑?”老皇帝温声询问。 他近来思修佛法,觉得平日讲经的僧人悟道不足,他便起了意思,想要净法同僧人讲经,净法佛缘最深,天赋极高,倘若他讲经指引,入佛必然要捷径许多,届时再同宫中佛僧研学,增进佛法,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秦误沉默不语,撩起眼皮又垂下眼以遮掩心绪。 老皇帝不过是想积攒功德,日后死了也有个清名,要是当真有鬼神之说,他前往地下也有功德的人。 一个手握皇权二十余年,自己妻儿都下过毒手的人哪里来的虔诚良善? 他就是贪婪作祟,还要挂着一张伪善面皮。 秦误指骨捏着墨,墨色晕开,秦误沉默无言。 净法看向老皇帝,应下说:“是,陛下。” “臣还有一事……”净法看向秦误,目光略沉,话并未说明,老皇帝会意眼光看向秦误,说:“你先退下。” “是。”秦误略微诧异一瞬,老皇帝从未对他如此生疏过,当下竟将他屏退这还是头一遭,秦误行李后退,躬身离开出了宫殿。 宫殿外未然炉火,寒意铺面,已是深秋初冬,秦误身上衣袍加了毛面,裹厚一层也没有粗笨。 过了约摸一个多时辰,老皇帝再传召他进宫殿时,元昶也入了曌明殿,同净法相对而坐,只是身位不如净法端正,也气势风流,游刃有余,看见秦误踏入宫殿,低下头喝茶。 秦误缓步上前,躬身下跪行李,眼光扫过老皇帝,他敏锐察觉不对劲。 不知他们在曌明殿里交谈议论了什么事,老皇帝端详打量秦误,看他半跪着身,身段柔韧,比他过去所有妃子还要阴媚。 老皇帝语气沉着,面色低郁,说:“你近日不必伺候了。” 这是秦误入曌明殿五年来,他头一遭撤了秦误的职务,他只怕已然起了疑心。 元昶和净法联手对付他,都是极精明的人,虽然证据还未确凿,他们无从挑破秦误罪名,但是却可以教秦误失势。 净法辅佐元昶,在背后一手指点历练,一个参研佛法的和尚,兵法帝皇之术倒如此精通。 秦误恭顺下跪,略微撇身看了一眼净法,净法八风不动,没有任何感情溢于形表,秦误低下磕头谢恩:“是,陛下。” “换人来伺候。” 秦误退下了,一位清秀皮相的小太监越过秦误连忙顶上,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奴才叩见皇上。” 老皇帝面目才舒展许多。 秦误转身离开,踏出曌明殿,便再也没有回来当过职。 秦误失宠不过一日,满宫就已经人尽皆知,众人皆苦秦误独掌大权,恣睢专佞,手段狠辣,暗中窃喜以为秦误大祸将至。 元昶当下老皇帝唯一成年的皇子,又才学出众,回宫不过两月已有政绩,老皇帝对他极为满意,他是不是太子已同太子没有任何区别。 元昶即位,必然不会容忍阉党乱政,老皇帝当初拔除外戚,也是雷霆手段,秦误此番遭贬,显然大势已去,元昶不会放过他。 然而却无人知晓,真正对峙僵持的,是天榻那位八风不动的圣子神佛。 众人皆忘,他前往大齐的缘由是消除妖孽。 当下妖孽双翼已然折断,只余下最后一剑扎入心口,妖孽即会灰飞烟灭。 然而这世上最为漂亮的妖孽却垂死挣扎,他说他要赢他。 秦误受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净法一直在等待秦误异动,然而秦误却一反常态,十多日都蛰伏未出。 …… 小雪日,天气真寒,净法应召圣旨设坛讲经,在宫内皇寺正殿之上设香案,同外间隔了一面屏风,屏风半腰以下皆是红檀木,半腰以上是轻纱绸布绣禅语经幡,隔绝内外,皇族和皇寺僧人席地参禅,净法就坐屏风后莲花座上讲经。 圣法大道,凡尘不可窥天颜。 讲经之前,僧人先吟唱佛法经书。 内间里有人端着茶水走进来,弯腰躬身放下茶水,压低声音,说:“殿下,奴才来伺候你。” 净法睁眼,赫然对上那双满溢风流的眉目,秦误眼中含笑,毫不掩饰的张扬恶意在眼底凝成偏执欲念。 净法目光冷静地看着他,似乎无动于衷。 秦误借着放茶水的姿势,凑近了净法,呼吸交融,他的唇瓣距离净法唇瓣只差毫厘。 吟唱结束,秦误撤回了头,目光交织着又对峙着,方才还亲密无间,当下却又生疏无比。 净法扣动佛珠,开始讲经。 秦误放下茶盏,转身走了。 钟鸣,香起,净法开始阖目讲经,秦误却没真正离开,他穿过莲花座,从案桌下爬过去,身长如猫,脊背弯曲灵活,借着红檀木屏风遮挡,穿到了莲花座前,伸手摸上了净法身下的莲座。 净法没有睁眼。 秦误撩开了净法的衣袍。 净法没有睁眼。 秦误撩开他的僧袍,缓慢摸上结实的肌理,他顺着起伏有力的腹部向上,到了那处流纹印的心口,用掌心贴着那团流纹印,作乱地,用指节划了好几下流纹印。 净法没有睁眼。 秦误笑,手在雪衣僧袍中作乱,先前严正端庄的衣袍已然松垮。 净法没有睁眼。 秦误不羞不恼,眼里趣味恶意浓重,手转而向下,凸起的衣袍到了下摆,撩开了下衣,缓慢要往里钻,秦误的目的极为明确,并且全然没有羞耻。 净法终于睁开了眼,垂眸看他。 讲经不可中断,净法不可止礼,否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秦误吃准了这一招,香坛内外都是他的人,现下内间里,只有他和圣僧。 秦误半跪在他的身前抬头对上他的眼,眼光狡黠,幸灾乐祸又兴奋着,脸色微红,面容如玉,此刻秦误眼里恶意浓重犹如水墨,却教他美得如同鬼魅妖孽。 他极恶毒,他极美丽。 秦误还是向下摸了进去,缓慢作弄。 净法皱眉一瞬,抬手揭过一页书经,秦误眼光如媚,上下作乱。 秦误在花楼里呆了七八年,学得花样比宫里娘娘的衣裳还多,也不管净法是个和尚,手上用尽了手段,净法顿了一瞬,掀书页的手紧握成拳,他片刻之间失了力道。 净法破了功,他卸了力道,秦误趁机抱住了他的腿,顺着衣袍钻了下去,再抬起头对着那样物件,他丝毫没有廉耻。 秦误眼中得意,他在净法腿间蹭了蹭他的衣袍,呼吸炽热,他笑:“殿下,奴才来伺候你。” 第27章 堕佛 悟道打坐需上下两腿交叠如莲花,肩背挺直,作身如钟,净法参禅出神入化,莲花座最是熟稔坚固,然而佛堂之上,他隔着屏风对皇帝皇子讲经,却松了莲花座,教一个妖孽山魅似的男人钻了他的衣袍。 佛香撩动,木鱼偶尔清咧脆响,经书翻动声略微擦过,高僧讲经,众人参学。 肃静内间香坛中,却有窸窣声作乱。 秦误跪着身,弯腰落在净法的腰间,颈椎骨骼凸起如丘陵,他身长如玉,瘦削纤细,犹如杨柳,他从净法腹部蹭过去,也不管顾脏污,撩开雪袍僧衣,侧脸上沾染了零星痕迹,他也丝毫没有羞耻,脸上烘着体温,肆意又小心地犯上作乱。 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净法低眼看经书:“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 秦误使坏地用脸又蹭了一下,烫出了一点红印。 秦误从来都觉得净法当和尚是个虚伪的,他的资质比人牙子手里最好的种/公还要优越,他自己只有个估算的概念,然而自己亲手丈量看见后,才知道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和尚。 秦误低垂了眼,眼里情绪晦暗,他唇角扬着笑,用气声说:“殿下好风光。” 声音很低,呼吸发烫,香坛静谧如此,只有净法听见。 秦误手扣在净法的腿上,指节用力,起伏如同山峦,他低下眼俯了身。 秦误从未如此尝试过,固然他通晓魅术,年少在青楼当龟奴时也见过姑娘伺候客人,进宫后更是要伺候皇帝召幸他人,同他人逢场作戏,自诩通晓此事,然而自己真正作弄起来才觉得吃力。 净法天赋异禀得十分骇人,秦误竭尽所能也不过得了方寸。 大雪日,已然进了冬,寒气逼人,然而香坛中却燃炭点香,殿中烘热,秦误身上是狐狸皮里子红袍,浑身烘热,他略显生疏,一行一动都略微艰难,后脖颈淌了一身的汗,耳尖冒了红,他犹如一块绯红玉在雨中淋了一场春雨,莹润鲜艳,晃人眼目。 净法继续翻书,眼光平静沉着,纸张声响略微摩挲:“于诸惑业以及魔镜,世间道中的解脱,犹如莲华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2)。” 秦误寻得了道,手不自觉地扣住了净法的衣袍,整洁洁白的僧衣上抓出褶皱,好似玷污一般。 他撩起眼皮,长睫羽抬起,眼尾如钩,他眼底恶意又得意,面色酡红,望着净法,破坏欲毫不遮掩,然而他又过于貌美,纵使恶毒万分,他美的叫人迷惑。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3)” 秦误使坏,略微用指节蹭了过去,头俯下得更深,略微弄出悉窣声响,交杂在木鱼声,叫人不易察觉,然而内堂太静,除去净法讲经,便只有如此微末声响在耳边磋磨。 “大道至简(4)” 秦误手脚不能大开大合,只能缓慢起起落落,偶尔坏心思起来了就要撩拨净法,看圣僧坐在莲台,慈悲博爱地讲经。 一道屏风之隔,外间内诸位僧人皇室正在低头严正认真地研学佛主经法。 内间,声响细微,却如煎似熬。 太过于艰难,加上秦误体力弱,眼里漫上水雾,眼角好似被水珠沁润一般,眼尾媚意散淡,他略微露出柔软内里。 他才是作乱的人,却似乎是被乱的人一般。 讲经长达半个多时辰,内间檀香燃尽,秦误眼角流出眼泪,手在莲座之上抓出一道深印,净法闭上了眼目,手藏在衣袍下,筋脉尽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应作如是观(5)”净法最后一个字略微一颤。 木鱼声起,讲经歇止,礼成。 秦误抓着雪白僧袍,半点没有躲开。 长久和尚头两遭,时间都漫长,过了许久后,终于歇止了,宽大的僧袍垂下遮掩方才情状,秦误趴在净法的雪袍上,氤氲了一身的细汗,沾染了污渍,喘息着。美人沾欲,总教人眼乱,何况秦误是这世间最惑人的妖魅,他刻意地在招人眼目。 净法睁眼,同他对视。 两个人静默许久。 外间,众僧退下,香坛中寂静无人,净法才有所动作。 “哈。”秦误笑,他跪了许久,膝盖略微酸痛,跌落下身,他伏在莲花座上,笑得风流,他好似做成了这世上天下第一得意事。 “殿下,你输了。” 秦误说这话时,半分也没收拾自己,他脸上唇瓣沾染零星几点,他看着净法,眼中兴味浓烈到极点,胜者看输家一般得意。 净法低眼同他对视,眼神依旧沉静平淡,任由就秦误如何挑拨,他照旧八风不动。 秦误表情微变,敛了笑意,抬头看向净法。 净法整理完衣袍,起身离开,镇定冷静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拂衣而去。 秦误留在原地,望着净法直接离开的背影,气得推翻了莲台。 装模作样的死和尚,为了同他划清界限,就连如此撩拨都能镇定。 他才不信净法口中讲经时,心中无杂念。 秦误收回眼,正要撑着地面起身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一瞬时停住,视线下落,一双镶玉金线靴子踩在他眼前,秦误略微诧异,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扣住了下巴,被逼的不得不抬头。 元昶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脸上沾染的痕迹,仔仔细细,明明白白,他几乎一瞬时就暴怒到了极点。 秦误对上眼前男人愠怒的阴沉脸色,那双眼中似乎翻腾着刻骨的怨恨,又有浓烈的爱意,纠结交缠,最后凑成一幅狰狞面目,元昶咬牙切齿道:“你果然在这里。” 方才他垂眼看经书时,就看见了在屏风之下的一角大红衣袍,内堂肃静,从未有过红绸缎,而这世上除了秦误,再没有人敢在皇宫中穿得如此张扬。 “秦误,你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元昶在相近的距离里,审视眼前的一张美人面,还是那样的精美华丽,然而这样一张面目下却有一颗薄凉心,凉的他用两条命都捂不热,他夹杂着爱恨。元昶手骨下了力气,秦误下颌都被掐出了红痕。 他本以为秦误眼里没有任何人,秦误没有心,所以如此无情。 当初他和秦误历经千辛万苦一同从宋庆的手下逃出来,他对秦误许诺日后他回宫,秦误一定金尊玉贵,秦误当时笑言盈盈,一口一个哥哥,一转眼就将他推下山崖。 他了解秦误冷血残忍的一面。他以为秦误无心,他也不求秦误有心。 然而今天他却对净法极尽示好,在香坛佛堂就敢作乱,对着一个和尚婉转身段,秦误脸上痕迹未褪,眼尾灼红,薄汗密集,好一出活色生香。 只怕当初秦误用微竹陷害净法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 那他算什么? 他同秦误相识已有十几年!生死与共,他为了秦误连生死嫌隙都已经放下,最后他竟然比不过一个半道途中插进来的和尚。 “你生气什么?”秦误摇头从他手心里脱出来,拿了汗巾擦拭自己身上脏污,抬眼看了元昶好几眼,却都没真正地同他对视,他说:“同你逢场作戏,你当真了?” 秦误同元昶之间不过是彼此之间装着一层面皮,现下坦然相对,秦误对于元昶突然暴怒的举止只觉得可笑。 元昶失言,他问:“为什么佛王可以,我不行?” “你?”秦误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元昶。 龙章凤姿,相貌堂堂,身高九尺,气带龙运,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未来大齐明君,倘若没有净法,秦误一定同他周旋,只可惜,在法则面前,气运之子也不过是亿万世界里的一粒灰尘而已。 “他仅仅不过是可以代替的北黎佛王,他不可以破戒落俗,我可以。”元昶紧逼秦误,眉头紧锁,说:“我可以为你空置后宫,放任阉党独大” “那又如何?”秦误却分寸不让,他根本不接招,确切的说,他眼里没有元昶,任由元昶在眼前气血翻涌,他也无动于衷:“我就要感激涕零吗?” 秦误冷笑,他眼中嘲讽:“你应当知道,倘若我在意你三皇子身份,我早在十几年前就会同你入宫。”而不是把元昶诓骗上山,将人推下山崖。 无非秦误不用吃身当贱奴的苦,入宫当陪侍书童,跟着三皇子殿下吃穿不愁,长大成人后出宫入仕当官,被皇族中人争抢,成为他们掌心玩物,卷入皇权争斗,成为某位皇帝的不可言说的男宠,再被其他皇族世家觊觎,继续被争抢,继续当玩物。 秦误这条贱命如果对自己不够狠,就永远都会折损在这‘玩物’二字身上,他很漂亮,他是个男人,无权无势,没有人会把他当回事,却又人人都想要他。 可惜啊,他秦误,宁可当花楼龟奴,阉党奸佞,也不想收这泼天富贵半分。 何况他凭什么要忍受半生贫苦,而另一个同他一样年岁的人却金尊玉贵? 秦误当然恨,又嫉妒又怨恨。 秦误整理好衣袍,丹凤眼凌厉倨傲,说:“萧昶,过去看不见你,现在也必然看不见你,往后也必然看不见你。” “倘若你贱得碍眼,那就无趣极了。” “我和净法之间,你插不进来,我们两个是生是死都轮不到你。” 第28章 堕佛 元昶目光冷凝,看着秦误:“那我就杀了他。” “他轮不到你杀。”秦误笑,志在必得:“他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他和净法,不死不休。 “我要他身败名裂,被逐出师门,沦为众矢之的,万人唾弃。” 秦误如斯恶毒,他眼中兴味浓郁,丹凤眼挑起凌厉眼色,他没有半分良善仁慈。 他仍旧没有心,他只是过分注意净法,将他视作自己唯一的对手 秦误被卸了职务后,就再也没去伺候过,虽然衣食住行不曾亏待过半分,然而合宫内外的侍卫宫人却是用的将他扣在宫中的软招,他虽然出入自由,但是身边却不能离人,几乎被软禁起来,教秦误无从出手未过十日,秦误就收到了下属冒死送进来的消息。 花阳楼已然保不住了,晚娘一干人等也已经被判了秋后问斩,犀角巷陈忠案也重新审查,惠妃五皇子谋逆、赵鹏、宋承渊身死等案陆续有了人证物证,先前秦误作乱下的暗手陆续反击到秦误身上。 种种罪责,皆是死罪,秦误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下属惶恐,所以才冒死进了宫。 然而秦误闻言,却面色如常,他甚至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伏在案上,修长指节捏着笔,如玉指骨上沾染墨迹,他撩起眼皮,眼睫毛略微弯卷,他垂眼落墨,鸦羽也颤动几许,长身如玉,瘦削纤细,比寻常姣好的姑娘还要软。 下属不敢看秦误,然而却又着迷地貌似抬眼看了好几眼,再赴死一般地垂下,问:“主子,怎么办?倘若什么都不做,那么,那么就死路一条了。” 秦误不该死,他太美了。 没人会舍得他死。 “死就死。”秦误落笔字迹不似他人工整,笔顺潦杂,这是他儿时不曾真正开蒙过的缘故,然而他字形满盈紧凑,别是一番风流意味,他撩起眼,看向半跪着身下属,他说:“死可比活着要轻快多了。” “怎么?你怕死?”秦误抬脚撩起下属的下巴,眼光轻慢。 下属眼睛仍然不敢看秦误,然而秦误那双丹凤眼却落在自己身上,他被看得浑身起热,他支支吾吾说:“下属不怕死,但是,我怕主子你” 下属还没讲完话,门外忽然有人撩开纱帐走进书房,行礼跪身,说:“公公,陛下有请。” “我知道了。”秦误偏头看过去,眼尾略微勾起,收回了脚,说:“你回去吧,再也别进宫了。” “主子” “我很讨厌烦人的东西。”秦误整理衣装,看见铜镜里一张绝顶风流的皮相,他说:“我不缺忠心的狗,我只要听话的。” “是。”下属气馁,但是却不敢忤逆秦误,低下身退下去了。 秦误出宫坐轿辇前往曌明殿,曌明殿内沉静无声,没有内臣觐见,老皇帝还在里间卧养,秦误踏入内间,老皇帝靠在床头看他新得的男美人跳舞。 身段柔软,如娇似媚,秦误看了好几眼,无比笃定这个极为得宠的新人长了一张同自己三分相似的脸。 秦误觉得无趣,低下了眼。 老皇帝察觉秦误到来,连忙打发了男美人回去,目光炯炯地看向秦误:“秦误你来了?” “陛下万安。”秦误躬身行礼,旁边宫人端上来汤药,秦误熟稔接过,侧坐在床榻边给老皇帝喂药。 老皇帝脾气古怪,吃药向来喜欢拿宫人出气,只有秦误他不会有言语。 一碗药喂完,秦误递上帕子,老皇帝看着秦误,说:“你这些年辛苦了。” “陛下说笑了。”秦误笑,口中的话像是过了蜜糖一般,他说:“皇恩浩荡,能伺候陛下是奴才的福气。” 老皇帝看着他的面目,自信问:“秦误,倘若你再也不用伺候人了呢?” “”秦误顿住眼,对上老皇帝的视线,眼底情绪不明。 “只要你陪着朕,朕可以给你一切,荣华富贵,还是官职。”老皇帝说:“朕恩宠你,只要你愿意,大齐半壁江山,朕都可以给你。” “这药里怕是有些东西。”秦误给说:“配药的太医好糊涂,居然连陛下也混了思绪。” “什么江山不江山的,奴才哪里敢想这些。”秦误起身,着人点起安神香迷晕老皇帝,自己踏步而出,正要出曌明殿,正在擦拭花瓶的宫人凑过身,接着秦误出宫门的功夫,轻巧地传话:“九千岁,殿下,正在配置化骨散,用意不明。” 秦误抬起眼看了一眼奢靡舒适的曌明殿,随即又垂落眼,说了一句:“知道了。” 秦误再回自己宫殿中,下属已然离开了,他略微踱步,走到书房案桌前,他练字的宣纸之上,赫然有他人放置的明黄纸张,他拿起展开。 笔锋凌厉的字迹入目:【明日告发】。 好快的手段。 净法竟是直接搜寻完了所有证据,只待明日之时便要将他通身罪恶揭发。 难怪老皇帝今日要召他进曌明殿敲打,原来是早就明了了当下局面,深知秦误没有自保之力,所以摊了牌,用诱饵诱惑秦误。 皇家富贵,爵位官职,都是这世间无数人倾尽所有都无从得到的东西,然而却不过是老皇帝一句话的事。 何其可笑。 秦误对所谓富贵泼天没有兴趣,他估算时机,觉得这个世界该是时候走完话本了,他必须去见见净法,只是净法只怕还在恼怒,未必会见他。 他沉思片刻,叫人唤马车:“我要出宫,去花阳楼。” 宫人踌躇,想要拦住他:“主子,花阳楼已经封了。” 秦误低头看向宫人,他是元昶一边的心腹,被派过来监视他的,所有对宫外异动了如指掌,如此正中秦误下怀,他似笑非笑:“所以我才要去。” 不去,怎么见净法呢? 秦误十一岁起就在花阳楼中讨生活,花阳楼中种种暗门偏门密道暗房他十分清楚,纵使是一支禁军封锁,他也是有门路进去的,旁人拦不住他。 下属告知净法有人擅闯花阳楼后,净法带人赶到,花阳楼中只有最大包房中燃起烛火,昔日繁华热闹的花街柳巷沉寂衰败,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唯一明亮的灯火犹如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抹余晖。 净法命人在门口等待,净相略有犹疑,还想劝阻:“殿下”秦误在里面。 秦误故意擅闯花阳楼,就是为了逼净法同他见一面,任谁知道花阳楼里有一个杀人嗜血,又美貌异常的山魅妖怪,只怕寻常人都不会放心,何况这里还是花楼,是出家人最忌讳的地方。 净法却径直踏入花阳楼,丝毫不曾犹豫,他上楼走到最大包房内,内里烛火通明,窗布都映着灯火,他推门而入,秦误正靠在栏杆边喝酒,他没束发,衣料松散,美貌张扬,望见净法,他笑,好似遇见了自己多年不见的旧友,起身走向净法:“殿下,你来了。” “嗯。”净法应答,秦误走到他面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胜酒力,他忽然腿脚一软,跌进了净法怀里,净法扣住他的手臂,虎口用力,掐的秦误手臂很紧,秦误脸上蹭着他的胸膛,鼻尖檀香萦绕不去,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顺着净法的胸膛嗅到了他的脖颈,热气吹拂,他说:“真是对不起,殿下,奴才身体孱弱,总是跌到殿下身上呢。” “殿下身上好香。”秦误身上沾染酒气,话语低而撩动,他笑:“殿下衣服也多。” “你有何事?”任由秦误如何故作手段,净法仍旧八风不动,目光宁宁和,他将秦误安然放到小榻上,自己却没坐下,站身看向秦误。 秦误身体也的确疲乏了,他靠在小案上,面色酡红,眼光含雾,看着净法喘了一声才撑着小案起身,伸手再去倒酒,披散发丝倾落,他低眉顺眼地被遮掩住小半张脸,他柔软了三分。他手里拿着酒杯,对净法说:“奴才其实一直想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给殿下听。” “当下好不容易将殿下引过来了,奴才总得给殿下好好讲几句。” “很久很久以前”秦误笑了笑,说:“对不住殿下,奴才听话本里都是如此说的,或许拙劣,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秦误继续说:“许久之前,江南水乡中大发水患,奴才的家乡乐平泽被大水淹没,水涨得比最高的楼阁还要高十几丈,死了许多人,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 “首辅之子宋庆奉命赈灾,赵将军南下驱除南蛮路过江南,百姓大喜,以为是大善人救世,在狭窄的田道间欢迎不已,然而谁也不曾料到,赵鹏大将军纵马骑过一场,他们好不容易将养长大的孩子却没了踪迹。” “他们找啊找啊,终其一生,都无从知晓,自己的孩子究竟在何处,因此抱憾终身,抑郁而终。” 秦误语气平淡,话说得嘲讽又残忍:“殿下,你猜猜,那些不过十岁的孩童去了何处?” 净法没有言语。 他抿了一口酒,酒香在口腔中泛开,他看着净法,望着净法那双冷静自持的眼,他说:“那些孩童啊,原来都趁着夜黑风高夜,被大善人,威武大将军,连夜掳走了。” “流离失所的孤儿也好,父母健在的稚童也好,他们一律偷走了。” 秦误便是游荡在乐平泽的孤儿,他无父无母,同街角边的乞儿一起长大,身如浮萍,无根无叶,丧事讨几件衣裳,喜事讨几块喜糖,日子虽然苦寒,却倒是安定。 直到那日,他亲眼看着那些所谓官兵是如何将艰难生长起来的孩童掳走的。 那年水乡大患,粮草马车未行至过半便已经少了大半,反而北上的马车接连不断,一辆接一辆,里面都是被迷晕打晕的孩童,一路北上,被送入京城。 城门一重重,然而即使进京,马车都未被拦过。 那时秦误不解这是何意,直到踏入宋庆专门准备的供权贵买**奴的府邸,他才知晓这其中门道何其高深。 官官相护,官官开门道。 每一个官,都要这些孩童死于非命。 “那些孩童,是专门供大将军赵鹏享用的。” “赵将军说,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才是如水一般,一定身段柔软。” “一个孩童,价值千金。”秦误笑:“真是好高的价钱,只怕水乡百姓忙碌一声都未必会有半金之数。” 身在高位者,内里越脏污,或喜小官儿,或独独喜好扬州瘦马,又或者喜好貌美书童。 威武大将军赵鹏最甚,癖/好孩童,每次打仗归来,必然要购入几个清秀貌美的孩童品尝,甚至他随行打仗必然也要携带孩童,胜仗归来后,浑身躁动,便要挑三四个孩童泻火。 宋府里,那些孩童都害怕至极,每日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哭声。 这世道多好啊,赵鹏保家卫国,赵鹏开辟疆土,赵鹏威武不凡。 人人称颂赵将军,拿他功德无量,谁来为死去的几百名孩童偿命! “江南水乡近三百的失踪孩童,被赵将军玩弄致死了近一百。”他们死了,就如同腌臜物件一般地用席面一裹,扔到城郊乱葬岗上。 他们实在是怕狠了,怕到不能坐以待毙,最后那两百人同秦误和萧昶一起砸开了宋庆府门,连夜逃了出去,四散奔逃,各自天涯,死了大半,只剩下微末几十个跟在秦误身边,晚娘便是一位。 “化骨散,他不过尝了十日,委屈什么?”秦误嗤笑:“我见过孩童被灌了千百回,可没有一个人为他们说过一句可怜的话。” 秦误将杯中酒水倾落,算作祭奠死去的同伴,他抬眼看向净法,说:“殿下至今都没有查到关于这些孩童的只字片语吧?” 秦误知道净法已经查到他在京城遗失的三年,但是那三年注定是遗失的,纵使翻遍京城荡谱账面夜不会有蛛丝马迹,连带着的,还有无数死在权贵玩弄之下的孩童。 秦误嘲讽:“因为它们被严明端正的宋首辅一把火烧了啊。” 第29章 堕佛 “宋承渊之子宋庆,强掳孩童,买**奴,克扣赈灾粮饷,卖官鬻爵。” “宋承渊包庇儿子,默许宋庆从中获利,纵使宋庆不过是个吃百姓孩童鲜血的草包,也能官居三品。” “宋家父子儿孙,赵鹏等人身有冤屈,的确是奴才诬陷杀害的,那又如何?他们就应该去死。”秦误笑,他畅快至极,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他笑得好愉悦:“奴才不过是让他们尝尝,那些孩童曾经受过的苦而已。” “殿下你觉得奴才做错了吗?殿下要为他们讨公道?”秦误抬眼,看着净法,压低声音,嘲讽他“可是,他们在死前都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那些残害百姓,虐杀孩童,买**奴的权贵从不愧疚,他们甚至遗忘了那些被丢在乱葬岗的尸体,他们不过很后悔居然招惹了秦误,更后悔自己居然让秦误活了下来,如果没有秦误,他们会继续物色孩童,买**奴,直到自己身死,也不会有丝毫悔过。 秦误自认自己恶毒,但是要论这世道人性险恶,秦误自叹不如。 这世上,自以为是大善人,行为举止风光霁月的恶人可不少。 净法扣动佛珠,站定如松,秦误端着酒杯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眼前,他看着眼前和尚的英武面容,说:“至于惠妃五皇子之流,奴才虽然随便编了几个谋逆罪,斩杀了惠妃和五皇子。” 秦误垂眼,衣袍散乱,曳地如裙,他披散长发,面红清润,眼尾上挑,他说:“惠妃也曾戕害嫔妃,五皇子也曾溺死幼仆。” “他们手上也不清白。”秦误长发到了后肩,脚步缓慢地围着净法绕圈,几根发丝绕在净法的佛珠上,又蹭过他的指腹,秦误好不愧疚,说:“许青言也是甘愿受死,他自己挡下自己老师设的局,同奴才有什么关系?” “奴才实在是寻不到奴才有什么必死无疑的理由。”秦误笑:“难道殿下,是因为身为北黎佛王,颇受恩泽香火,所以才为大齐降妖除魔,觉得奴才该死吗?” 秦误斜着视线,眼尾上挑而凌厉,他望着净法,一言不发,却无声质问。 圣僧,是权贵赠与你佛王身位。 圣僧,你身在高位,要同权贵站在一起是吗? 圣僧,你的仁慈博爱,端正明持,也不过是一张虚伪的面皮吗? 他不过一个空有皮相的普通人,分明没有任何过错,就要因此而被当作妖魔灾星吗? 圣僧,你相貌堂堂,悲悯人世,却也是个伪君子、真小人吗? 圣僧,你舍得杀我吗? 杀人如麻的貌美男人同清洁无暇的僧人对峙,秦误风流,没有触碰净法毫寸,却似乎好像勾引了净法千万遍,净法看着他,他也看着净法。 视线交缠,灯火掩映。 “你的罪名从不在此。”净法开口:“陈忠满门家眷,是如何?” “周流川性命,又当如何?” 净法视线落在秦误身上,言语如玉坠冰这是头一次净法对上秦误,破了宁和面目,秦误略微诧异,但仅是一瞬,他望着净法,净法眼底破功,他终于不再宁和,他凝视着秦误,眼中浩瀚沉寂如同深水的宁静终于被一块猛然投掷的石子打破。 “其他无辜百姓,因你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又当如何?” 净法看着秦误,看他貌美面容,却又一双眼将他阴暗无情的内里看得彻底。 “你并不良善,你也从有过同情悲悯。”净法笃定,评价秦误:“你刻薄自私,善妒狭隘,睚眦必报,口蜜腹剑,背信弃义。” 秦误不是惩恶扬善的好人,他骨子里就没有这种东西,他不过只是单纯地睚眦必报,步步为营而已。 赵鹏,宋承渊等人必死无疑乃是因为得罪了他,惠妃,五皇子等人则是因为挡了秦误的青云路,也直接被做局谋害,许青言为他而死,他连许青言相貌都忘得一干二净。 秦误此人,是这世上,最为凉薄无情之人。 他下手又狠又毒,不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从不会顾及无辜之人,也从不在意有情无情,只要有用或者对他形成障碍,他都一律斩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权贵宗族之下所牵连的还有无数毫无权势的普通百姓,都因权阉和权贵之争或死在了杀手刀下,或因此妻离子散,或因此流离失所。 身在高位的人不在乎蝼蚁,秦误除了自己之外不在乎任何人,但是净法在乎。 净法一出世就被视为真佛降世,他通身悲悯,天性良善。 他前往大齐,不是为了挽救大齐于危难之间,他为的是大齐子民,天下众生。 大齐气数不该绝,倘若因秦误而灭朝,将来十年,战乱洪旱,瘟疫地裂,此间人世将再无存在,净法必须出手。而秦误就是深知他的行径,同他对峙。 “赵鹏,宋承渊之流已经身亡。”净法说:“经你之手,永无来世。” 净法字字笃定:“你不是寻常人,你知道你距离天罚惩戒,只在一念之间。” 秦误远高于这人世,他搅弄风云犹如天神随意一指,秦误以大齐当作棋局,同净法对下棋对弈。 “陈忠也好,周流川也罢,你真正想杀的,从不是他们。” “你想杀的,是大齐,还有我。” 秦误从头到尾都在逼他,从绞杀天机塔主使开始,秦误就是在逼净法入世,同他对峙。 秦误无法共情净法,但是他却极致恶毒,算无遗漏。 倘若主使传信,净法不入对局,大齐湮灭无疑,净法失职,北黎失约,圣子佛王身位毁于一旦,净法必然会身败名裂,遭天下万人唾弃,赶出师门。 倘若净法入局,净法必将挽救大齐于水火之中,同罪魁祸首秦误作对,秦误设局要教净法破戒毁身,身败名裂,只是他没料到净法破局,诓骗了他一场。然而秦误却又发现了净法似乎对他动了凡心,他自己是威胁净法的筹码,净法舍不得动他毫分。 他有了更有兴味的想法,他不再迫害净法破戒,他自己以身入局引诱净法,对外下手却狠厉异常,逼净法面对他的滔天罪孽。 秦误手上只要再死一个人,触怒天罚,秦误就再没有下一世,灰飞烟灭,再无踪迹。 周流川必须身死,因为周证必须同秦误反目,为净法提供罪证,当日大雨,秦误要杀周证,实则是以自己灰飞烟灭的代价赌净法会救周证。 他以自己灰飞烟灭,逼净法走向秦误料想的结局。 他要净法杀了自己,要净法同大齐和他之间选一个。 他要净法认输,又永失所爱。 秦误顶恶劣的心肠,为了赢,纵使以身做筹码也在所不惜。 秦误凝神回望净法,看净法眼眸犹如深潭,他凑上前,呼吸吹拂,热气萦绕,秦误眉眼笑得风流,他说:“殿下说什么?奴才愚钝,什么都听不懂。” “殿下天人,岂是奴才可以比拟的?”秦误走到净法面前,手贴上他的僧衣,那片衣料之下,净法的胸口之上,有一片流纹印,他掌心摩挲几下,感知到蓬勃肌理,又轻佻地向上摸过去,划过净法肩颈,直到勾住净法脖颈,他斜着头,酒气交缠,他嗅着净法身上的檀香,他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奴才心里眼里,向来只有殿下。”秦误压低声音,气息炽热:“可是,怎么办啊,殿下?奴才一旦落败。” 秦误垂下眼,贴紧了净法,他说:“奴才会成为那个老头子的胯/下/玩/物。” 这话不假,秦误没说谎。 老皇帝已经开始着人配置化骨散了,他打定了主意要将秦误豢养成他的男妾。 其实老皇帝未必没有察觉秦误居心叵测,但是老皇帝舍不得弄死他,他迷恋秦误,偏执又恶心得地想要占有他,往日秦误严防死守,处处压制,老皇帝也忌惮秦误翻脸,他才没动手,然而秦误当下手头势力皆被打断,罪孽颇深,他手下冤案一朝翻案,死个千百回也不足惜。 所以秦误必然是罪人。 而皇帝有权利对罪人作出任何惩罚。 包括,假死之后成为皇帝后宫中一个岌岌无名却又受尽恩宠的男/妾。 磋磨掉男人身骨,再用金玉遮掩面容,从此再没有世间奸佞秦误,或许会有什么舞美人,五夫人,妩娘子。 “奴才好害怕啊。”秦误虽然这么说,他却眼中带笑,得意愉悦,八分春光,两分风流:“奴才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净法看着他,看他虚伪做作,却漂亮得教人迷惑,他眼光又恢复常态宁和,指骨拨弄佛珠,没有动弹,却也没有推开秦误。 “最重要的是。”秦误偏头靠近净法,志在必得一般的:“殿下,你舍得吗?” 秦误揽着他的肩背,踮着脚,犹如猫一般略微偏头蹭过净法眼前,鼻尖相碰,温热肌理一瞬时擦过,呼吸交融,他们似乎有一个一触即离开的吻。 秦误眨着眼看净法,净法停下拨弄佛珠的手,挥开秦误,转身走了。 秦误伏倒在案桌上,笑得欢畅 第二日,议政殿内,元昶跪在正堂:“父皇,儿臣要告发,秦误此人,谋害皇子,诬陷忠臣之子。” “豢养私兵,私自遣兵调将。” “罪无可赦。” 第30章 堕佛 早朝,议政殿中,群臣静立,朝堂肃穆,老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群臣,秦误站在老皇帝身侧,手里抱着白猫,若有似无地抚弄白猫,视线低垂,饶有兴致的看着正堂中跪着身地嫡皇子,丹凤眼抬起又垂下,鸦羽微挑,他似乎没听见元昶口中告发的人是谁。 元昶跪在肃穆大殿内,脊背挺直,义正言辞,说:“还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不明真相的几位愣住,相觑着不明真相。 谁也没料到三皇子竟是当众向秦误发难,朝中权势最大,身份最为贵重的两个人对峙而立,赫然是你死我活之势。 秦误一党当即反驳:“三皇子此言,是说秦公公天子内侍,却欺上瞒下,罪孽滔天吗?” 正党接话:“三皇子字字清晰,难道阁下是耳聋了吗?” “你!”秦误党向来唯秦误马首是瞻,然正党苦秦误久矣,两党剑拔弩张,气势难让。 老皇帝皱眉,问:“昶儿,何出此言?” 元昶不卑不亢,出言打断,说:“儿臣所言,句句真切,并无半句虚言。” “儿臣坠崖,是秦误一手策划,周流川不过是被他谋害,杀手晚娘证词在此,还望陛下过目。”元昶挥手,站在殿后的宫人低头走进来,双手捧着方盘,放到元昶手中。 元昶拿出一纸证词,举过头顶。 老皇帝眼神犹疑,看了几眼台下元昶,又看了几眼秦误,秦误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站在台上轻轻拂过猫的毛发,似乎多情实则冷漠地垂眼看着台下场面,来皇帝收回眼,说:“呈上来。” 宫人接过供词上呈给老皇帝,老皇帝干燥褶皱的手接过,随手翻看,他冷眼侧视秦误:“秦误,你作何解释?” “奴才冤枉。”秦误放下猫,下跪道:“奴才并不知这什么证词,也不知殿下口中晚娘是什么人。” “当真?”老皇帝盯着秦误。 秦误俯身磕头,说:“千真万确。” 正党中有人当即喝道:“一派胡言。” 元昶将地上方盘中物件一一摆开,他跪坐当身,说:“陛下,这里还有秦误豢养私兵的账单和名单,请陛下过目。” “犀角巷陈家灭门,诬陷惠妃五皇子谋逆、谋害朝廷忠臣等案,均已人证物证俱在,陈词口供,无一不缺。” 元昶出言,满堂禁声,尤其是秦误一党,几乎汗流浃背,看着元昶犹如看一把即将斩杀自己的刀刃。 老皇帝低头斜视跪在地上的秦误,猜忌渐浓,他冷声问:“你有何解释?” 秦误跪在地上,额头贴地,脊背瘦削,他说:“陛下,奴才并不知道三皇子所言何意。” 元昶紧随其后,说:“陛下,秦误还曾诬陷佛王清白,意图毁大齐庇佑。” 元昶话落,先前静侍一旁的宫人连忙跪下来,说:“奴婢,奴婢可以作证,秦误胁迫奴婢污蔑佛王殿下,佛王殿下从未沾染女/色。” 宫人半抬起头,不敢看老皇帝,但是眉眼也叫人可以辨认出来,正是当日冲撞他的轿辇的婢女,当日既是她扬言净法破戒。 老皇帝脸色发沉,一时间手敲打在扶手上,阴沉可怖。 “奴婢有罪!”微竹胆怯,手盖住腹部,跪在朝堂上已然被骇得泫然欲泣:“陛下,佛王殿下冤枉,奴婢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她单薄的肩背趴俯在地,浑身颤抖,十分可怜,叫人怜惜,老皇帝看了一眼微竹又看了一眼跪在他侧身的秦误,秦误额头贴地,长发落在手背上,顺服得教人熄了三分火气,但也仅仅只是三分。 他阴沉着气,说:“呈上来。” 近侍拿过方盘,一起承在老皇帝眼前。 供词,账本,名单,惠妃遗言。秦误私军所用兵器,粮草,马毛,详尽无遗漏,每一件证物都足够一个普通人死千百遍。 老皇帝不是没察觉秦误不安分,然而他垂涎秦误貌美,并不曾真正动他,而今日他才知晓秦误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数次出手威胁大齐江山社稷。 老皇帝狭隘猜忌,最为忌讳他人有弑君夺位的可能,然而他素来偏爱的阉人竟是早已有改朝换代之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毫无察觉,他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他略微一览证物,怒火冲天,震怒不已,他一把拿起方盘上的证物砸在秦误头上,他压抑着暴怒道:“桩桩件件,你如何抵赖!” “陛下,这些都是假的,奴才当真从未做过这些事”证物四散,好几样还留在秦误发丝上,秦误从证物中抬眼,白纸遮面,乌发玉面,他惊恐无辜地看着老皇帝,一双丹凤眼轻易迷了人心。 老皇帝险些动摇了,当即闭了眼,烦躁挥手,指着秦误说:“来人,拖下去,打入大牢!” “给朕好好的查!查他究竟还有哪些好事是朕不知道的!” “是。”侍卫应和,当即走上前扣住秦误臂膀肩背,秦误抬头,说:“陛下,奴才惶恐,这些奴才当真不知是什么” “陛下!”秦误被人拖下去,勤政殿中还回荡着他的声响,教人舅舅无法回神。 一代权阉就此失势,他似乎悲凉。 秦误党汗流浃背,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正党扬眉吐气,浑然快意 秦误被侍卫拖到勤政殿外就被松开了,侍卫跪身行李:“九千岁。” “嗯。”秦误整理衣袍,勾身回眼,看了两个侍卫一眼,毫不诧异。 事情进展顺利,秦误望着冬日寒天也犹如春日一般,他勾起唇角道:“去天牢。” 勤政殿外已经有轿辇在等候,秦误整理好衣袍,周身毫无狼狈踪迹后,抬腿要走,忽然衣角却被拽住,秦误诧异,垂眼向下,赫然看见那只白猫畜生勾着自己的衣袍,扭着身蹭他。 “小畜生。”秦误用脚抵开白猫脚爪,没有像寻常一样抱它。 秦误本身就不喜欢什么猫猫狗狗,尤其厌烦缠上来的麻烦,他一般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他今天心情愉悦,有了微末的耐心,他低头看着猫,说:“滚吧。” 同他这种人舍不得什么,他不过装模作样几天,白猫感情倒是比人真。 白猫还是不走,抱着他的脚蹭,秦误笑,眼眸柔情温和不已,然而他却脚下用力踩了白猫利爪一脚,白猫呜咽一声,绷着尾巴跑了。 小畜生,这时候跟着他,砍头台上都得多个砍猫头的砍刀。 秦误看白猫跑远,撩开袍子坐上轿辇,道:“走吧。” 宫人点头,抬起轿辇往天牢去 秦误进天牢不过三日,大理寺同周证所查罪案已然过了二十之数,秦误其罪已然罪不容诛,群臣上表,皆要秦误凌迟处死,以正大道,抚慰民心。 老皇帝被秦误气得犯了病,当天夜里就高烧不退,太医流水一般的药物送进去,老皇帝却好像被抽了一口气一般的颓丧衰败下去,尤其这三日秦误一案,犹如重锤,每一记都敲在他的最痛处。 老皇帝听完元昶第三次陈词,气得在床上瘫着直喘气,呜咽得似乎腹部融成了一团,帝王最忌讳他人涉及权柄,然而秦误却已然不止一次两次了。 元昶跪在地上,询问老皇帝:“父皇,秦误此人,如何责罚?” 秦误不是如何责罚,而是用何种死法,才可抵这无数件滔天大罪。 “”老皇帝在床上喘了许久,几乎过了一刻钟,他终于缓过劲来,他僵硬着脑袋看向元昶,却没有说出秦误任何一种死法。 他喉咙干哑,浑浊的眼球看着元昶,说:“昶儿,朕能相信的只有你一个了。” 元昶跪着身,面容镇定,道:“多谢父皇厚爱。” 老皇帝伸手从床下暗格中拿出一瓶药,对元昶说:“你,你去把秦误救下来,把这个给他喝。” 那瓶药药藏冷香,然而香气诡谲,不似寻常药剂。 “”元昶冷眼看着老皇帝,脸色沉下来。 这里面是什么,他明白的很。 这化骨散,他儿时狼狈逃难误入宋府时日日夜夜最常闻见的,便是这种味道,这香气上附着无数人的骨血。 然而老皇帝一把老骨头已经可以当柴烧了,还是垂涎美色,要把化骨散用在秦误身上,教他成为自己后宫中某位岌岌无名的男妾。 纵使秦误篡权夺位,也消止不了老皇帝对秦误的觊觎心。 元昶站了起来,他走到床边,接过那瓶化骨散,他笑:“父皇英明,什么都知道。” 老皇帝对当初的事心知肚明,包括这化骨散所用何处,他只怕比谁都清楚,对于赵鹏亵玩孩童,权贵豢养禁/脔等行径也都了如指掌。 老皇帝达能年为了抗衡外戚,大肆放开淫/业,放纵宋庆等人拐带买卖孩童,对于化骨散如此禁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如此药物用在孩童身上,嗜杀了无数孩童,老皇帝也缄默不语,只要能有利益,只要赵鹏一干人等听从于他。 而倘若谁遭到他猜忌,也必先暗中谋害,良善温婉的先皇后也是老皇帝默许之下而被乱军冲撞而死的。 要论这世间谁最阴险恶毒,老皇帝占了世间头等,秦误都比他更坦然。 然而今天他还想将这药用在秦误身上,满足自己对秦误的觊觎。 元昶极其愤怒,恶心。 元昶问:“父皇,你尝过这药的滋味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堕佛 元昶看着老皇帝,眼底冷漠,深藏于内的恨意缓慢地溢出来,他冷言问:“父皇,你知道你老了吗?” 老皇帝皱眉,褶皱遍布的脸因此更加崎岖,元昶的话极其轻慢蔑视,对他冲撞冒犯,他不悦道:“什么意思?” “父皇,你就要死了。”元昶冷漠宣布,他伸手拿过放置在一边凉药,在皇帝眼中将那瓶白瓷瓶里装的化骨散倒了进去,腥香化进了汤药里,元昶看向老皇帝,蔑视,嫌恶,不屑,他丝毫不加掩饰。 “你想干什么?”老皇帝终于察觉不对劲,他当即崩起身躯,撑在床榻上想要坐起身,瞪着眼,戒备的看着元昶:“朕是天子,你的父亲!你想干什么?你敢?” 元昶上前,不将老皇帝后退惊恐的动作放入眼底,他看着老皇帝,嘶哑宣告:“父皇,儿臣同你有一样的血脉,父子之间,有同样的心思应当人之常情。” “你想要,儿臣也想要。”元昶承认自己对于秦误的觊觎,但是他从未把老皇帝放在眼里,老皇帝已经如同一把朽木,身死作古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然而老皇帝已经如此衰败却还要觊觎秦误,甚至想要动用化骨散。 老皇帝贪婪,不知廉耻的自私。 元昶讥讽,他说“可是你老了,你应该死了。” 他伸手拽住老皇帝领口,一把拽到眼前,手筋暴起,发力重的似乎可以把老皇帝苍老的骨头折断,他端着药,说:“父皇,你该喝药了。” 老皇帝面露惊恐,他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双眼瞪大,浑身挣动想要逃脱,又极其暴怒于元昶大逆不道的的举止,他愤怒又惊恐,干哑的嗓子走沙一般喝道:“你,你,你敢!” 元昶直接抵着他的嘴,强行把汤药倒了进去,老皇帝力气敌不过年轻的儿子,被迫张着口咽下汤药,汤药入口刹那,他已经完全不愤怒了,他惊恐至极,掐着喉咙想要吐出化骨散,睁着眼看向元昶,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 化骨散药效很快,剧烈疼痛如同雷击一般轰袭而来,老皇帝肢体扭曲,关节僵硬地想要挣动,枯竭衰败的手指掐在元昶臂膀上反抗,然而痛意磋磨而过,刀凿斧劈一般的折断他沉重苍老的骨头。 这种烈药,年轻鲜活的人能熬住,但是生机衰败的人一定必死无疑,尤其元昶强灌下了一整瓶。 元昶站在床边,老皇帝狰狞丑态,眼底情绪没有丝毫触动,他极为冷漠,安静地残忍地看着老皇帝被化骨散消融掉腐朽的骨头。 老皇帝竭尽力气伸出手想要爬下床,手背褶皱犹如蛇纹,他丑陋狰狞,惊恐害怕,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求生,他终于尝到了自己毫不在意的蝼蚁的苦痛,他喉咙撕扯着,嚎叫出了声,随即手垂在了地面上,僵死过去。 老皇帝咽了气,没了。 他自私自利一生,临到尽头都私欲不满,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过去为了皇权做的孽会有朝一日被自己亲儿子报复回来,尤其他身死之后,无人会在意他。 元昶冷眼,表情没有丝毫动容诧异,他看着老皇帝丑陋至极的死状,收回视线,整理好衣冠就转身踏出了曌明殿。 当夜,太监高亢的叫声响彻皇宫:“陛下薨逝!” 大狱内,秦误被吊在刑架上,身体展开,露出胸膛脖颈方便他人用刑,然而狱中人人知晓他身份,也知晓他此时情况暧昧,虽身犯无数滔天大罪,却有人暗中庇护他,就连老皇帝都不曾真正下令对秦误动手,似乎是不准备责罚是的打算,秦误很可能在狱中呆上数日就出了大狱,继续受皇权眷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倘若这时候出手审讯责罚秦误,秦误日后记恨上,只怕是生死不能,因此无人真正对秦误出手,尤其大狱中有不少跟随秦误的人暗中讨好,秦误下狱三天,仍旧衣食住行照常,脸色都不曾苍白半分。 大狱之外,传来哀钟鸣声,悠远悲宏,秦误在狱中刑架上睁开了眼,丹凤眼撩开,眼尾一瞬时凌厉又随即平淡下来,他眼目多情,总教人以为他在垂爱怜惜。 老皇帝死了? 他的刑房外,忽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嘲讽问:“怎么?陛下薨逝,九千岁很悲痛?” 秦误抬眼看过去,赫然看见周证身穿白袍丧服踏步走进来,周证面容沧桑衰老了十几岁,虽然仍旧周正体面,却已然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三品大员。 周证看着秦误,眼里恨意毫不掩饰,犹如刀刻恨不得刀刀刮秦误的血肉。 “我还以为是和尚来了。”秦误笑,他丝毫没有狼狈,洁净华美,气度风流,略微一笑就晃人眼目,他说:“我的相貌太好,看什么都可怜。” 周证站在他面前,未置可否,只冷凝着脸,审视秦误如何貌美又如何恶毒。 反而秦误开口问:“和尚呢?” 秦误入狱近四天,净法再没同他见面,秦误不信净法舍得不见他。 “佛王已然返回北黎佛域。”周证问:“他为何要见你?” 净法前往大齐是为了除掉秦误,秦误已经失势下狱,净法已经没有理由留在大齐,在秦误下狱第二日就已经原路返回,哪里还会在大狱见妖魔? “呵。”秦误嗤笑:“懦夫。” 净法是个只会护自己佛王身位的懦夫,自己动了凡心,还要强撑脸面,丝毫不敢承认。 沽名钓誉,一塌糊涂。 “秦误,我知道你在打算什么。”周证挥手,门口几个静立的刑官走进来,刑具摆开,一件件都是吃了不少人血的酷刑,周证眼里恨意彰显,他说:“陛下薨逝,你逃不掉。” 周证想要对秦误动手已经很久了,然而这三天他却无从出手,今日大乱,他才趁机进了大狱对上秦误。 在此之前,周证头上还有元昶和老皇帝施压,他们两个还不想秦误毫分,以至于秦误落在周证手中,周证却无法对秦误做些什么。 周证没想到老皇帝对于秦误竟是如此纵容,元昶表面要至秦误于死地,下手却也不曾真正狠厉过。 周证笃定,倘若秦误愿意,他甚至可以毫发无损地走出大狱,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九千岁,过往罪责恩怨全都一笔勾销。 这人世格外偏爱秦误,偏爱到即使秦误颠覆人间,也没有人会怪罪于他的地步。 但是周证不允许,周证不偏爱秦误,他杀了周流川,他的弟弟,他就是抄家落狱,砍头凌迟,也断不会教秦误如此快活。 秦误视线冷漠地看了一眼沾染血锈的刑具,又看了一眼周证出言笃定道:“你,对周流川不清白。” 周证对周流川的心思,秦误心知肚明,要不然若是同其他人一样痴迷于他,秦误还不好将把柄送到净法手中。 “你死到临头,还想说什么?” 秦误残忍地勾起笑,他面容绝美,说的话却极尽冷漠恶毒:“周证,你知道周流川怎么死的吗?” “是用他最爱的姑娘的头钗插入后颈而死的,死的时候还捂着脖子到处爬,血都流了一地。” “闭嘴。”周证当即暴怒,脸上暴起青筋,什么谦和仪态他都抛诸脑后,他对秦误咬牙切齿道:“秦误!我有的是手段叫你生不如死。” 秦误唇角笑意未褪,他冷漠轻慢地对上周证视线,容貌美得心惊 沉夜,将要大雨,天雷闷沉,阴寒侵骨,一辆马车踏着宫中砖石,颠簸着出了宫门,这是大狱中运送死囚宫人的马车,半夜才出宫,为了躲开宫中贵人,不叫他们沾了晦气。 死囚们被马车运出皇宫,单薄的一张草席裹住,十分潦草凄凉地推到皇宫城郊的乱葬岗,赶马车的被寒风吹的缩手缩脚,把几具草席裹着的尸体扔在尸骨堆积如山的乱葬岗就匆匆赶着马车回去了。 马车声起,天雷轰鸣,暴雨骤下,雨点裹挟着寒冻冷气倾泻而下,寒风吹拂,一张破旧单薄的草席被略微吹开一角,一张雪白如瓷的面目露了出来。 草席同胸膛一起起伏,此人还鲜活着。 秦误没有死,一切都在秦误算计之中。 净法不会让周证杀他,然而周证却又恨他入骨,周证不会教秦误落入了他的手中能如此快活,他这些年跟着秦误,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周证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再拦腰切断他的脊骨,完全断了秦误动弹的可能,秦误虽然身上没有大伤,却也已经同废人无疑,周证打得主意就是即要教秦误痛苦而死,又不违背净法命令。 秦误睁开眼,大雨如注,他很快被雨水沾湿,发丝贴在脸颊上,脸色被水滴溅得苍白,肌理上水珠滚落,他狼狈至极,然而他仍旧是好看的,是沾了血又被丢在了泥潭里的玉。 秦误在雨中凝着着视线,雨水在他鼻翼处凝聚成小水洼,秦误忍着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在寒冷夜雨中等待,等待某人的自投罗网。 大雨滂沱,寒气彻骨,立冬夜的雨点犹如细针,一点一滴扎进身体骨骼中,教人疼痛不已,生死不能。 秦误疼得眼前发昏,眼前视线发黑,他躺在地上距离身死不过片刻之间。 暗夜冷雨中,一位身穿白袍僧衣的僧人踏步而来,大雨倾泻在油纸伞上,聚集倾落成水柱,他走到秦误面前,略微低头看他。 僧人面容宁和,衣冠整洁,气度不凡,手骨中的佛珠扣动作响,融入在这一场大雨中。 秦误相比之下狼狈至极,他瘫躺在地上,被泥泞大雨玷污,他好似是个颓败的乞丐,然而他看着净法,却得意地笑开,他由内而外的极为张扬得意:“你输了,佛王殿下。” 佛王终究走到了他面前,佛王承认自己爱着绝美的恶毒男人。 净法在佛法和秦误之间,终究还是选了秦误。 这可怎么是好啊,北黎佛域最为崇高尊贵的佛王殿下背弃了佛门,走向了恶贯满盈的男人。 净法和他对视良久,看着秦误得意奚落。 松开了手,手里的油伞倾倒,圣僧身上雪白洁净的僧袍被寒雨沾湿,净法英武深邃面容在雨中更加深而沉,他低头看着秦误,他终于不再宁和,他犹如深潭一般的眼底终于被秦误肆意搅弄而波涛汹涌。 “是,你赢了。”净法声音冷质,此刻在寒夜里却发着沉。 净法伸手掐住秦误下巴,手骨十分用力,秦误的脸颊被掐得发红,净法眼神复杂地看着秦误,看着这个极度危险的,阴狠的却又极其漂亮的男人。 此人恶贯满盈,杀人如麻,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良善。 但是,净法爱他。 圣僧在寒雨倾注的乱葬岗上,承认自己隐秘晦暗的爱意。 净法低头吻住秦误的淋在夜雨而发冷的唇瓣,吻得极为用力,好像要将秦误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天雷轰鸣,闪光一瞬。 秦误先前宁和的面容终于破碎,佛法礼数皆是虚妄,净法露出自己的藏得最为深重的面目,他对秦误的爱恨如数倾泻。 乱葬岗上,尸身堆积,冷雨倾盆,北黎佛王宽阔的肩背压在了狼狈而绝美的男人雪白身骨上,僧衣脱除,落入了雨里 一夜过去,夜雨平息,寒气渐消,山洞外天光熹微,鸟声鸣过,些许凉风吹拂而入,散了微末热意。 干燥温暖的山洞中,雪白僧袍垫在地上,已经褶皱,骨节分明的手时不时要抓住厚重僧袍才能抵御疼痛,又忽然脱力得青筋暴起,淌着热汗,难受得挺起脊背,后背悬空,伸手去推和尚。 然而和尚不理他,拽住了他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身上。 秦误已经无力招架于他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和尚这么难以对付,他虽然知道和尚天赋异禀,往日勾引诱惑也不留余力,可是有朝一日真落到自己身上磋磨,他才尝到了苦头。 秦误呜咽,眼角沁出眼泪,被人细致吻掉,秦误又要用手去推那张脸,但是他已经疲乏得推搡也没甚气力,男人体力比他好百倍不止,到现在仍旧气力如初,轻易地拿了他的手,吻他已经恢复如初得手腕,张开嘴咬了他一口。 秦误手腕刺痛,他皱了眉,眼里更加烧灼,眼尾红得好似胭脂点过一般,他艰难地抬起手臂,赫然看见手腕处的牙印,一对深而明显的红印落成两个小点。 是的,就是如此。 难怪他好痛,浑身都痛。 比筋脉尽断的锐痛更细微更磨人。 “你”秦误喘着气,浑身被咬的疼,他疲惫着气力,摸上净法的脸,手背上凝着汗珠,伸进净法的口中,摸他的牙齿。 果然,里面赫然藏着一双虎牙,扎手得很,秦误指腹贴过去好像都被硌得发痛。 净法一个清心寡欲,匮乏贫瘠的和尚,长什么虎牙? 又凶又厉,好几次他以为净法是要把他咬的皮开肉绽,擦得他又痛又麻。 难怪净法素来少言沉稳,原来是藏着自己这对可耻的牙。 “痛。”秦误呜咽,喘着气,眼睛被水雾迷蒙着辨不清明,他骂:“臭和尚,死和尚。” 净法不说话,用虎牙咬了一下他的手指,又松开,就顺着他的手腕上来了,用虎牙慢慢地磨他。 净法气息平稳,只有体温滚烫,他温声反驳:“不臭,没死。” “滚!”秦误吃力呵他。 净法没听,又张口咬了他另一只手腕。 第32章 堕佛 夜雨正浓,乱葬岗上,佛子破戒,皇宫圣地天榻中被供奉在香案上经久不灭的长明灯骤然熄灭,再无星点灯火。 寒凉初冬,貌美的奸臣邪佞在湿漉漉的雨水中被佛子压制,佛子向来平静宁和的面目破开,露出内里深重的不能袒露于人世的欲念,佛子用力抱紧了作恶的权阉,权阉浓墨一般的发丝散开,秦误绝美白皙的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在眼尾掉落。 雨水寒风都发凉发冷,然而男人身上却又炽热滚烫,夜雨中,秦误被夹杂在冷热交替里,身上断开的肌理随着圣僧的步步紧逼而挣扎愈合。 手筋脚筋生长治愈,脊骨在身体里焕然新生,秦误得到了圣僧的恩泽垂爱,犹如获得了上天的垂爱,他身上无可医治的刑伤,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但是秦误很痛,痛得在寒风中都出了汗,脸色通红,浑身挣动着想要逃离,避开如此深刻的疼痛,然而和尚身躯宽阔,一身气力,手掐着秦误的肩背,纹丝不动,秦误被他抱着,纵使自己挣动得犹如一尾鱼,却也不曾真正逃脱过半分,和尚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神情深意,话语安抚,宁和镇静:“忍过去就好。” “”秦误痛得仍然挣扎,雨水落了满脸,秦误被男人桎梏着,两个人胸膛紧贴,雨水交融,在极致的冷热中两个人彼此揉进骨血。 已经临到极致,净法浇透他。 雨水顺着下颌脖颈流下,圣僧胸口上的流纹琉璃印缓慢消退,片刻过后,那片守宫砂一般的流纹印完全消失,秦误又痛又麻,浑身筋脉生长的锐痛教他睁不开眼,迷蒙着呼出热气,他没察觉到自己胸口处,随之浮现出蓝色的流纹印记,逐渐清晰明了,直到完整地生长在那片薄的纤细的胸口上,深入魂魄,成为印记。 秦误心口灼烧疼痛,他想要伸手摸向心口,却然而他的手被男人用双臂分开,秦误摸不到自己的心口,最多只能碰到男人的手臂,他呜咽后仰,痛得咬住净法的手臂才能忍过煎熬。 净法不躲不闪,任由他撕咬,手臂鲜血淋漓,净法却抱紧了他。 当秦误缓过劲,他才喘了一口气,身上力气卸下来不挣动了,男人才将他放开,在雨中把他抱起了身,走入了城郊的丛林深处。 找到丛林深处没有受风雨叨扰的山洞,将秦误放在衣袍上,秦误浑身淌着雨水,狼狈虚弱,脱力得好似在生死中走过一轮,教人怜惜,净法俯身看着他,伸手抚上秦误被雨水沾染得微凉的脸。 秦误睁开眼和净法对望,两个人沉默无言,然而净法眼里情绪深重得犹如浓墨,秦误皱眉。 他以为净法已经消止了,然而当宽大身躯又压住他时,他才知道净法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他。 沉夜仍旧,秦误被摧折筋骨,净法是用了力道的,一动一作都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宁和,他发了狠的,他看着秦误,眼光深重,似乎要将他吞入腹中。 净法克己复礼二十余年,在北黎佛域平和仁慈的脾性在秦误面前尽数毁之一旦。 他从未见过像秦误如此浓烈恶毒的人,更加没有见过像秦误一般绝顶貌美的男人。 他深潭一般的修行被秦误轻松打破,一切皆是命中因果。 当初他第一次进入佛域,被奉为圣子时初学的占卜之术,就曾经算到过自己命中会有一道劫难,这道劫难诡谲难言,狡诈异常,他再次想要占卜时,这道劫难却又消失无踪。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自己佛法生疏,以至于无中生有,直到那日大齐天机塔主使密信传送北黎,密信中说灾星其人,净法忽感所言,当夜回去占卜了一卦。 灾星秦误,既是那道他命中注定又诡谲神秘的命中劫难。 净法无从解释是命中注定,还是自己素来匮乏冷淡的性子里生出了一两分诡异的兴味,他对秦误其人掐算了他过往十几年的光阴。 他知道秦误此人手段阴狠,生性狡诈刻薄,也知道他坏事做尽,视人如草芥,纵使神佛在世,也无渡无可渡。 他得知秦误此人后,就再也难以忘怀。 前往大齐之前他曾为秦误卜算过三千卦,卦卦秦误都是死局,而且死局之后秦误再没有生卦,既是秦误将会灰飞烟灭,魂碎魄断,从此以后万千世界,红尘滚滚再无秦误踪迹。 净法那时候寻遍时间无数机缘方法都无从真正留住秦误,秦误必死无疑。 为君卜算三千卦,生机寥寥,如何是好。 当日入朝前,先知老者拦他马车,同他对坐,未卜先知地同他算到了一处,只是他比净法更加高深,他给秦误算到了一处生机,老者说:“这世间是留不得他一个煞星在世,然而天意弄人,这救世佛的红鸾星偏偏就长在他身上。” “佛动了凡心,还是不是佛?” 净法一定会入世救世,也一定会爱上秦误,走上佛法和秦误之间的抉择。 净法未置可否,他只问:“前辈,有什么方法,能留住他的性命?” 老者回答他:“有法子救这个人的命,只是要你用命换他一条命,他就可以有来生了,但你切记,不要教他作孽太深,否则招惹天罚,魂飞魄散,谁也救不了他。” 净法收敛视线,看着茶桌上浑浊粗糙的茶水,没有言语。 入齐当日,他从正门踏入,一抬眼就看见了秦误,秦误抱着白猫,似笑非笑。 绝顶风流,无边媚/色。 净法收回视线,没有看他。 那日之后,净法同秦误过招数次,净法知道秦误故作撩拨,用尽魅术要教他沉迷,也知道秦误性情冷漠,毫无怜悯良善,最是凉薄,无数次甜言蜜语也不过是他的虚假面容,实际上下手又狠又毒,灭人满门眼都不眨。 净法分明看透了他,可还是无从克制。 他还记得秦误为他掌灯,夜深露重,微风撩动,灯火晕开黛瓦陈墙,秦误红袍束身,长身如玉,脊背略微倾斜,轻盈而阴魅,一举一动都恍若撩拨。 净法无从逃脱,他有愧于佛祖,他无从做到静守己心。 他彻底输给了一个张扬又恶毒的人,然而那人种种甜言蜜语,从来无意,可以任意地派人进来毁他佛心清誉,也可以随便唤人进宫,要观赏他溃败模样。 秦误只想要赢他,所以得知他已经动了凡心之后,手段更甚,捏准了净法舍不得动他毫分。 秦误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和净法作对,他好似眼里只有净法了,可是秦误待他,待寻常任何一个人无异,秦误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极尽撩拨极尽狠毒,或如元昶。 他同元昶是什么关系,他屡次三番地沾染其他味道。 净法一一察觉,然而话却无从脱口,手骨中佛珠拨动,他的心静不下来。 那日净法看见秦误同元昶从书房走出,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衫,那一瞬他其实并非无动于衷。 他是恨的,甚至恨得已经入了骨髓,只是他藏得极好,情绪从不外泄。 不过已经过去了,当下秦误是他的。 净法俯身张口咬上秦误的肩颈,虎牙印记扎得深,秦误呜咽一声,想要捶打他。 秦误恨极了这和尚长的两个虎牙,他趁着还有力气,想要继续挣动,却忽然身上的人捏着一只东西,塞入了他的手心里,严严实实地还沾染着温度。 秦误吃力地睁开眼睛,在微微光亮中看清手里的物件 秦误才发现,是一只福袋。 当时他为了撩拨净法,随口要求的福袋,净法没给他,今日净法却塞进了他的手心。 秦误拿着福袋,福袋上同曌明殿内祈福的福袋很大不同。 上面针脚密集,赫然是一针一线认真缝的。 福泽绵长,百岁安康。 第33章 堕佛 冬夜霜寒,露重清华,夜雨过后,骤然寒凉,立冬时节已经过去,人间正在酝酿一场大雪,三天三夜过去,天边乌云凝重,正式瑞雪将落的预兆,京城一间客栈里,店小二正在从马车上把这些日子预备的物件卸下来,旅客来来去去,脚步被冷得嘈杂,却都没有停留下来,正是寒意彻骨的冬天,客栈里生意寥寥,店小二卸了货物之后就没什么事坐,拿了汗巾坐在门口招呼生意。 忽然,客栈延边的长街上一阵马蹄声掠起,迅疾而猛烈,震得地面轰隆作响,店小二凝神看过去,却只看到不远处的高头大马。 净法在客栈里醒过来,僧衣披散在身上,他抬手休整衣装,回身去看床榻上的人,几个时辰之间还疲乏虚弱睡在床榻上的人已经离开,只有床榻上空荡的褶皱痕迹,还有那只细细勾缝的福袋。 秦误走了,他毫不留情,丝毫没有缱绻心绪地走了。 净法收拢衣装,他仍旧整洁华美,气度宁和,似乎那一夜失控而极端的人同他并无干系一般。 他收回眼神,低头拨弄佛珠,佛珠略微作响,他心绪渐拢,在静静等待。 不多时,长街上的马蹄踏声迅疾而近,震地如裂,气势凌厉,店小二坐在客栈门口眯着眼睛看,看见眼前冲过来的一群高头大马差点吓的从凳子上跌下来,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客栈里面,还没喘口气,却见那一队骇人的高头大马在自家客栈上停下来,乌压压的一群人,看着好像是军爷略行军务,尤其一群五大三粗的人中间,赫然还有一个瘦削文弱的贵公子,身披沉色披风,面容绝顶,百转风流,好似金玉养就的富贵公子,慵懒得意地坐在头位上,十分扎眼,人眼光一路到他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店小二仔细看了这俊美公子好多眼,怎么看怎么眼熟,似乎自己这几日在客栈里见过这位客官,只是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 秦误略微低眼,看向正在眯着眼竭力辨认自己的店小二,愉悦轻笑。 店小二当然认不出自己,他是被净法抱客栈的,浑身上下都用袍子裹紧了,他当时疲乏至极一丝力气也没有,和尚扣着他整整两日,秦误休息了一日才舒缓过来。 他目光极度得意地看着客栈恶意几乎溢出眼眶,他面容柔和,以至于教人以为他眼光深情,好似客栈中有所谓故人。 他下令,说:“孽僧净法,破戒毁道,今日特此捉拿面见新帝。” “是!“众人应答,气势如虹,声震长天,赫然刀光剑影。 客栈门中,净法缓缓踏步而出,店小二还发着愣,看见净法忽然走出来,他一瞬时就记起来了。 当时既是这位僧人带这位高头大马上的公子进的客栈,当时公子意识不清,被僧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犹如珍藏的宝物一般,店小二还是上楼给两位打水的时候瞥见过这位富贵公子,所以才留了印象。 当时他在略微打开的门缝里看见过,这公子手腕上,似乎有许多的伤痕,重重叠叠大多都是被咬的伤口,他肤色很白,所以更加显眼,他当时还没真正看清楚,门就合上了。 现当下看,似乎这僧人和公子是对冤家仇人,而且这公子身份不凡,居然带了一堆人来捉拿这个僧人。 他怕自己招惹祸端,收回了脑袋,没有不敢再往前看。 净法佛衣净身,宁和镇静,他面色没有丝毫的诧异,他似乎早已料到会有当下的情景。 净法眼光平静地同坐在高头大马上,身披沉色披风,逍遥风流得不似囚犯得秦误对视,两个人相顾无言,净法八风不动,如山如峦,然而秦误面上笑意渐浓,兴味盎然,他面色更为张扬得意,艳媚得犹如艳鬼。 净法已经彻底输了,秦误怎么可能不得意。 秦误身在高位上,略微一挥手,命令说:“拿下孽僧。” “是。”其余五大三粗的军兵均应和一声,翻身下马捉拿净法。 净法收回眼光,没有任何举止抵触,任人围捕 议政殿中,新帝威仪,朝服龙袍,十二旒冠冕华美恢弘,元昶面容端正而俊美,通身矜贵气度同这一身最为贵重的朝服极为相称,他天生适合这帝王尊位,他高坐在龙椅上,低头看向正殿下沉静肃穆的朝堂,目光沉沉,脸色发冷。 朝堂上,净法和秦误无言相对,两个人身份皆是贵重,彼此无言,因此他人更是无言,一时间朝堂上竟是落针可闻。 秦误解开了披风露出白衣丧服,挺直脊背,跪在朝堂上,身如长柳扶风飘摇似的,教人挪不开眼,元昶也眼光发沉地落在他身上,秦误习以为常,浑然不在意,他对着高台上的新帝,说:“奴才要参,佛王净法,六根不净,玷污圣佛,忝居高位,无耻至极。” “你胡说!”突然站在朝堂上最侧边位的笑和尚冲出来,径直走向秦误,同他对峙:“你对师兄向来心怀怨恨,你分明已经闹过一桩,今日还想故技重施是吗?” 净法被弹劾,因他是北黎圣子,身份贵重,身在大齐遭人罪名需得北黎知悉,因此特许净相和宋渝入朝,净相向来仰慕净法,当下净法被权阉秦误如此污蔑,他压抑不住冲突而出,对上秦误美艳面容,蛇蝎心肠。 “怎么?这位小师父不信?”秦误嗤笑,恶意地在这位屡屡针对他的小和尚面前重申:“你的师兄是个沽名钓誉,口是心非的孽僧。’ “不,不可能,你胡说。”净相根本无从容忍对于净法一丝一毫的污蔑,面色都憋红了,他气堵在心口,说话都艰难,支支吾吾地想要替净法辩解,宋渝拉住他,小声劝说:“师叔,殿前失仪,也算是罪过,算是师父教养无方法,你不想师父因为你而平白背上一条罪名吧?” “”净相愣住,看了一眼宋渝,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凝神注目与他的朝臣们,最后对上净法沉静眼目,他才偃旗息鼓,沉默着又退回到了一边。 净法面色如常,八风不动,他只看了一眼秦误,随即又收回了目光,一丝诧异气愤都不曾有。 元昶身在高位,略微低头,望着秦误,没有言语,周证走出来,对峙秦误,双眼对秦误敌意不曾消减半分,他冷声问:“可有证据?平白污蔑圣子佛王是死罪。” 周证半点都不诧异秦误完好无损地跪在朝堂之上,他只想秦误死,至于秦误为何逃过一劫,他一概不想理会。 秦误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证,随即嘴角笑意渐浓,他转头看向朝堂高位,朗声说:“奴才身上即是证据。” 他话说的极为暧昧,一时间群臣哗然,彼此视线相互探看,在秦误和净法身上来回,意味不明。 “你!”净相又想冲出来,却被宋渝抱扯住了。 秦误身着丧服,净白如雪,跪坐在地上好似最圣洁的 他作势要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雪白却又遍布一件宝物,然而却无人知晓这件雪白衣料下,满布痕迹的内里,都是那夜净法在他身上报复磋磨出来的,犹如白纸上点点墨痕,清晰明了,的确是无可遮掩的证据。 净法拨弄佛珠,忽然偏目看他,眼底如同深潭沉默无声的将秦误包裹其中。 秦误没有理会净法,而伸手摸向自己衣带,他全然不顾及在殿伤宽衣不合礼法,他外袍衣带松开,衣料堆叠在腰间,只剩下一件里衣,秦误将要再解开露出内里时,忽然身旁的人乍然动作,伸手将他遮掩入怀中。 瞬时间遮盖的严严实实,秦误整个人都被抱揽住,净法的手臂粗劲有力,轻而易举地就将秦误束缚得紧,秦误埋首在他颈脖间,他们“”似乎亲密无间。 “哈。”秦误却在净法怀里笑,笑得得意,恶意浓郁,他还是那个冷心冷血的邪佞。 净法胸口乍然疼痛,有凌厉刀剑瞬时划过,方才秦误手伸在腰间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把匕首,藏在暗处而一击而中,划开净法胸口处的衣料。 净法衣料下的流纹印已经消退,净法根本无从辩解,一切都在秦误算计之中。 然而净法却没放开他,仍旧抱着他,任由刀尖扎进血肉里,他抱紧了秦误,低头贴上他的额头。 秦误皱眉,抬眼看着净法,同他眼光不过咫尺距离,他看见净法眼里宁静却又包容的视线,他有一瞬茫然。 净法额头贴着秦误光洁的额,略微蹭了蹭,肌理擦过,痒意停留交融,净法才略微松开秦误,胸膛衣料破损,一道平滑的血痕正在顺着衣料浸染而下,僧袍被染上脏污,沉重得垂下来。 而那片被划开的衣料下,净法身上的流纹印赫然已经空荡,琉璃心已然消逝,净法身为圣子佛王破戒无疑。 群臣看清楚净法胸膛,满堂哗然。 这佛王圣子,竟然也败给了秦误? 一代佛王也难逃这所谓男色? 荒谬,十分荒谬。 正堂殿上的元昶脸色极差,怒气压抑在胸膛之下,他望着净法,目光晦暗。 那夜果然是被净法抢了先,当晚他处理完先帝薨逝一事,天光微亮,却还是大雨,他冒着大雨前往乱葬岗,却终是晚了一步,乱葬岗上没有秦误踪迹,却在一方草席中,还有沾染秦误血渍的衣料。 当夜果然时净法把秦误抱走了,一连三日搜遍全城都没有踪迹,直到第三日秦误派人传信,他才得知秦误踪迹。 其中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净法竟是也对秦误存着觊觎心,元昶今日才彻底看清。 “孽僧净法!你身为北黎圣子,身怀大任,本该为国祈福,静心苦行,然而却以身破戒,背弃神佛。”元昶双眼冷漠,他说:“你可知你所犯乃是大忌之罪?” “臣知罪。”净法双目宁和,承认罪责。 “不,不是,殿下是清白的。”净相不信,他急红了脸,想要冲出来替净法辩解,可是又怕自己又冲撞朝堂,他在原地团团转,最后实在是难以接受,他从偏殿门冲出了朝堂。 “好大的胆子,竟敢失礼冲撞退庭。”有大臣不满。 元昶略微瞥眼,他还不至于同一个孩子计较,他继续看向净法,说:“净法,圣子破戒,乃是死罪。” 圣子佛王是天选之人,生来就是享有无边富贵,无上权力,是佛教至高无上的神佛座下,然而相应的,圣子佛王身负重任,绝不可以跨越雷池一步,倘若留恋人间红尘,或者手染鲜血,圣子佛王既是背叛神佛,身位陨灭不说,肉体凡胎必须受死。 “是。”净法没有回避,笔直跪地,他冷静说:“臣甘愿受死。” “来人,将孽僧净法拿下。”元昶望着净法,冷漠吩咐:“择日问斩。” 秦误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他相比净法,很是体面坦然。 圣子佛王陨灭,皆是秦误一手造就,人人可见,他就是个貌美的祸害。 新帝元昶似乎没有任何严惩秦误的意思,纵使秦误手上人命无数,手段毒辣,身上无数滔天大罪,遭大理寺通缉还能调兵遣将,倘若这一次秦误仍被饶恕,只怕大齐江山不过百年就将会毁在这个权阉手中。 人人皆有揣摩,然而却都不敢得罪秦误而出声。 僵持间,最恨秦误的周证冷声出言:“罪阉秦误,豢养私军,谋害皇族,戕害忠臣,玩权弄术,罪无可赦。” 周证拿下乌纱帽,撩开衣袍跪地,死谏:“臣恳请,秦误赐死,斩杀祸患。” 周证开了先,正党不少人跟言:“臣附议。” 一时间满堂皆是附议秦误赐死之言,此起彼伏,掷地有声。 元昶皱眉,看着满朝堂,心情不悦,他看向秦误,秦误跪在地上,兴味足而心情愉悦,他半点也没有忧虑自己死路一条,他察觉元昶眼光,略微抬眼看向元昶,同他对视后又撂下深邃眼帘,就是丝毫不在乎自己生死的意思。 就算元昶留了他的命,他也会自尽而脱除世界。 元昶留不住他。 元昶眼神冷下来,他眼神发冷,无声在质问秦误难道他在秦误眼里就如此轻贱吗? 然而秦误眼光不在他身上,元昶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元昶闭上了眼,道:“罪阉秦误,赐死。” 第34章 堕佛 “不,殿下是清白的。”净相自言自语,他跌跌撞撞跑回天榻,直冲香案而去,却赫然看见香案上那盏长明灯已经泯灭,一丝火光也无,死寂得已然消亡许久。 净相愣在当场,浑身僵住,一时间自己意识都断了。 净法佛心已灭,他破了戒,叛出了师门。 可是,净法是天选圣子,身负大任的尊者。 净相不明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净法选择了秦误,而背叛了佛法,佛王身位,北黎佛域,从此再没有净法的只字片语。 最重要的是,净法背弃佛域,死罪难逃。 他从小到大都跟在净法身边,在他眼里,净法是冷静温和的兄长,也是教诲引导他的师父,在他眼里,净法同这世上最仁善自持的神佛没有差别,净相敬仰净法,他自小到大想成为的都是净法那样的人。 可是,可是今日一盏冷寂的枯灯,却在告知他,神佛破戒,他爱上了一个恶贯满盈的漂亮男人。 净相站在原地,再抬眼时发现自己双眼朦胧,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委屈得呜咽出声,卷了袖子擦眼泪,眼泪沾湿袖子染上水痕,他越擦眼泪越多,宋渝赶上他,累的气喘吁吁,看净相嚎哭,他耐心劝导:“在这里左右都是无用,我们还是去大狱见见师父吧。” 净相点头,抹了自己脸上的眼泪,同净相一起去往大狱。 他们是北黎佛域的使者,宫人对他们多有尊敬,宋渝在宫中有相识的大监,他带他们进了大狱。 净相走入死囚刑房中,一如眼就看见净法沉默着靠在墙边,丝毫没有异动,面容宁和平淡,正阂眸参禅,右手正在拨动佛珠,清冽声响略微,他左手收敛在衣袍下,似乎裹着物件,如此静谧从容,似乎尽在净法掐算预料之中。 净相小跑到牢狱前,对着净法,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净法察觉,他睁开眼,看见一前一后站在眼前的净相和宋渝,他平和道:“你们来了。” 净相不解,他哽咽着声,问:“殿下,殿下,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秦误,为什么要在秦误身上破戒?甚至自己性命落在秦误手上也毫无惋惜? 净法看着他,没有回答,垂下眼眸看着手里传承下来的佛珠,他却开口说:“世间机缘,瞬息万变。” “我并不是天命之人。” “你不必纠结于此。” 净法指骨摩挲手里的福袋,他说:“人世间,总需要妄念。” 净法人生二十余年,皆在北黎佛域,吃斋念经祈福研读经书,枯燥沉苦皆是历练,净法是其中历练最为优越的佼佼者,他犹如神佛转世,似乎天生应当沿研习佛法,然而他却遇到了千年难遇的秦误,净法隐藏在骨子里的,深重的任性自私浮现出来,他荒唐任性到到成了这千百年才出了第一位的沾了男色的佛王。 净法安然面对一切。 他捏着那只由千年前北黎第一代高僧舍利制成的佛珠,递给净相身后的宋渝,说:“日后,佛域就交由你手。” 宋渝身带佛缘,断情绝爱,是最适合佛王之位的人选。 宋渝愣了两下,连忙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净法手中的佛珠,脸色为难说:“师父,你当真不要我们了吗?” “,,,,,”净法沉默,没有回答,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他左手指骨中包裹着福袋,指骨略微揉捏,福袋里塞满了安眠的粟玉,空壳轻响,也犹如佛珠一般清冽。 “你们回去吧。”净法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参禅,他仍旧八风不动。 净相还哭红着眼睛,同深厚的宋渝面面相觑,彼此无言,却看净法似乎已经心意已决,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相伴着又离开了。 深夜,宁静如寂,曌明殿中新帝处理朝政,一位小宫人服侍笔墨,他手里捏了御笔正要蘸墨,却一抬眼看见小宫人生疏的动作,他忽然停下手笔,问:“你先前没有服侍过书房吧?” “是的,陛下。”小宫人才是从粗使奴才提拔上来的,手头上的事很是生疏,不过就算是练上一辈子,也不会有那样的身段。 他落回眼神,继续看奏折,没有再过问其他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朗朗晴日,围观的百姓将京城行刑高台围得水泄不通,拥挤推搡着要看第一权阉和北黎佛域圣子被砍头的样子。 人人都知道秦误是狐媚惑主的阉人,可是究竟是怎么样的相貌,又是怎么样的手段,全然不知,好奇不已,尤其高台之上另一侧还有一位北黎佛王。 秦误心绪愉悦,眼里也少了恶意,他眉眼柔和,没有恶意便显得温柔深情,垂眸回神都像是望着谁倾诉衷肠,一身白衣丧服,身段瘦削颀长,跪在高台上,如柳木如松杨,而净法则宽阔**,他宁静深沉,平和沉默,面容俊美而慈悲,气度悲悯,两个人再高台上各占一边,相距疏离,却映衬交融,却叫人说不出得相称。 冬日寒风吹拂,秦误长发披散,几缕发丝拂过脸颊,他偏头侧望,对着净法。张扬得意犹如艳阳一般,他恶意说:“圣僧,一起死吧。” 多可怜啊,北黎佛域天资最高的圣僧却落得个正午门前斩首的下场。 法则下世一条命,算是溃败终生了。 净法也略微偏头看他,眼光宁静,他只看着秦误,眼里只有秦误,把他眼里的恶意望得清清楚楚,他说:“好。” 正是正午,日头高悬,监斩官手里的令牌往下一扔,侩子手手里长刀对天边晃过白光,这世上最风光的两个人就如此仓皇得落了性命。 精细缝绣着‘福泽绵长,百岁安康’字样的福袋就落在了地上,略微被血渍沾染,又滚了一圈。 时年长明一年冬,圣僧同佞臣,一同死在萧瑟寒冬日的正午,那日天光大好,明日昭昭,大齐数万万百姓度过劫难。 权阉秦误伏法,明君登位,大齐仍旧昌盛,绵延百年 正午三刻,元昶在书房里批完奏折,行刑官派人传消息,说秦误和净法已然正午斩首了。 元昶提着朱笔停顿许久,深思飘远,直到手中笔墨落在纸张上晕开,他才回过神,他收敛下神色,说:“把他们葬在一起。” 那晚秦误出手威胁微竹污蔑净法,秦误以为自己得手,其实元昶心知肚明,那瓶药不过是个虚名的面粉而已,他和净法早已合谋筹划,当晚净法是前往了犀角巷探查陈忠灭门惨案。 当初两个人合谋,净法助他登临帝位,他唯一的条件既是,他和秦误同归于尽后,葬在一起。 净法什么都掐算到了,但他还乎是纵容着秦误,一边保全天下一边把筹码送给秦误。 共死同寝,他们两个之间,他就是插不进去 十五年后,离了周证的周家破败,举家老小一同搬到了江南水乡,在江南一带做丝绸生意的生意人看见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觉得眼熟,发现是周家人后,笑了一声,随手把看好的布匹扔到马车上,说:“回去吧。” 生意人上了车,取信的小厮递上一封信件,生意人接过。 书信封面上赫然用佛域梵文写了几个字眼,生意人读过一遍,大致知道宋渝在佛域一切安好,佛域长老已经逝去了一位,宋渝让他再前往北黎佛域一趟,生意人笑了笑,仍旧不打算回佛域。 生意人就是净相,当初净法身死后,净相还俗落世,这些年一直到处做生意,在江南遇见一位温婉女子,就安家在了江南,生儿育女。 过往如云烟,皆是浮沉,净相这一生过得十分美满。 他撩开窗布唤马车裹得再快一点,马夫应和一声,挥了一下缰绳,马车越过长街上熙攘人群,热闹集市,向远方飞奔而去。 大齐安泰,无人再记得当初搅弄风云,邪佞绝色的权阉秦误,以及那位,犹如神佛下世却又如流星光闪般骤然湮灭的圣僧佛子 小世界攻略回访结束后,工作人员对透明面板进行统计记录。 【清剿bug失败】 【目标人物:秦误】 【属性:狡诈,阴狠,冷血,美貌】 【技能:魅术、甜言蜜语】 【危险系数;SSS+】 【目前清剿记录:三级员工一位,清剿失败;二级员工四位,清剿失败;一级员工三位,清剿失败】 工作人员身穿制服,对着面板上一排冗长的失败,面露为难,刚刚从小世界里脱身出来的男人看着面板上的画面,面色凝重。 他失败了,为什么? 不可能。 工作人员在法则面前不敢大喘气,对于法则在小世界里的围剿表现不敢多加评价。 法则果然是法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就是面对bug的时候简直比看到了自己的老婆还要心软。 亏她还真的以为这一次导致无数空间中病毒的bug可以解决。 法则下世,是为了清剿一只吞下过高维度魅妖的bug,这个bug高于万千世界之上,甚至到了主神空间维度,无数次出手搅弄世界于混乱之中,以至于世界数据紊乱,管理神排下过十几位工作人员进行围剿清理,最后结局无一不是最后对空间进行了背叛,唯秦误马首是瞻,真是将计划全盘托出,导致最后秦误低位面世界的bug数次将空间踩在脚下。 掌握世间明理轮回的法则这一次下世历劫并且意图清理bug,但是第一次清剿居然还是以法则失败为结局的。 而且输得很惨烈。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拿着面板询问:【请问是否继续进行下世清剿?】 男人面容俊美,从记忆面板上回神,略微垂眸,没有犹疑,他回答:【是。】 继续清剿。 第35章 入魔 暗夜沉雾,霜影无形,人间寒凉时节,乌鸦掠声,寂寥枯寂,然而交叠树影中却不时有人影闪烁而过,穿梭神速,凡人常眼辨识不到,修仙之人却可轻易觉察出,这是一个追杀大阵,专门围剿修仙界邪修魔道所用,然而当下严密细致的追杀大阵却已然被人攻破了一道口子,有人速度迅疾,当即破阵而逃。 慕则捂着自己身上的剑伤钉痕,竭力想要甩开自己身后穷追不舍的师兄弟,但他刚刚破阵,体力不支,被一个御剑如青眼的师兄拦住了去路,他提着悲悯剑,不得不停下身来,他冷眼看着眼前去路的师兄弟,他道:“你们便要如此赶尽杀绝?” “除魔卫道,何来赶尽杀绝一说。”师兄弟提起长剑,摆出架势,已然将慕则视作敌寇对手,箭在弦上。 慕则眼见他们敌意深厚,他无从逃脱,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手中长剑划风锐利,他说:“你们打不过我。” “好狂妄的邪佞。”师兄弟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听慕则如此言语,他们羞恼,挥招而开:“打不打得过,试一试便知晓了。” 慕则临招而上,手中长剑灌满灵力,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剑骨,年轻一辈第一人,同手中命剑已然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虽是基筑巅峰,竟是对上几个金丹中期的师兄弟也游刃有余,长剑穿梭而过,灵力挥斩利落,短短十招之内就将他打落在地,甚至其中一位手中御剑都被斩断。 慕则脸色沉着,看了眼地上疼得翻滚的师兄弟们,没有奚落下手,他收起长剑继续向前奔走逃生。 他身上的伤越发沉重,积郁的魔气深入肌理,正在钻入骨髓,他捂住伤口,眼见终于到了霜崖山山口,他终于松懈下来,继续向前奔走。 霜崖山是仙门同人间的关口,乃是一扇天堑之门,凡人越过这座山便可以登临仙山,而同样的,修士下霜崖山便是入世。 慕则当下在修仙界已经声名狼藉,遭人通缉,甚至师门为擒叛徒,竟是在霜崖山中不布置追杀大阵,分明一日之前他还是墨山宗最有天赋的弟子,前途无量,备受推崇。 然而,一夜之间,慕则却直接被构陷为魔教邪派,是魔教邪修。 慕则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厚重的魔气从何而来,甚至同他灵力混合在一起,他也没有察觉。 眼见终于走到了山口,青林层嶂堆叠繁茂,利风瑟瑟,暗夜浮动,他身上的伤口顺着指缝溢出来,他却站在临门一脚处停住。 不对劲,山口没有硫磺味。 慕则灵力洗涤神识,再睁开眼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繁茂山林,而是一道径直断裂的万丈悬崖!而且悬崖之下赤红焰火翻滚,熔浆迸射,晃人眼目, 他看着眼前的深渊熔岩,他才知道自己中计了,这里不是霜崖山,而是融骨狱!一开始的追杀大阵是为了迷惑他而设下的戏法幻境! 慕则皱眉,抽出背后长剑,当即防备地回身。 “哈。”有人嗤笑出声,声音清朗,同风声交融,顺入耳中。 慕则皱眉,凝神看向回头路上地浓雾山林中,赫然走出男人,他身段颀长,美玉华章,高发髻白银冠冕,流月水玉点在额头前做额饰,银白流纹衣装,面容莹润犹如雪玉,丹凤眼略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极为风流倜傥,他勾起唇角,双眼愉悦,似乎温柔地看着站在危险边沿的慕则,说:“师弟,同师兄我一起回去,如何?” “”慕则对于眼前男人的手段心知肚明,他当然知道秦误没有任何良善可言,他变着脸色,咬牙切齿道:“师兄,你如此想要置我于死地?” “当然不是。”秦误垂下眼帘,双目似乎毫无凶气,然而手里的剑却在手腕上挽了一道剑招,直冲慕则门面而去,出剑迅猛凌厉,剑身凌霜生寒,霜花四散,赫然是蓄满了灵力,狠绝着要夺人性命去的,尤其对上慕则这样身上全是伤口的人,他出手根本就是没有留半条活路。 秦误是金丹巅峰将要破元婴修为,出手又狠辣,三招之内就将慕则打得节节败退,腿脚若有似无的在融骨崖边沿险些擦落。 慕则退无可退,只差咫尺之遥就将要落下悬崖之时,慕则手中悲悯剑忽然以身化形,同慕则融剑合一,慕则强力而至,竟是直接扭转了败局,剑剑劈刃而开,生风猛厉,秦误手中武器径直被打落,慕则一剑脱出,裹挟风刃,只需毫厘之间便可刺穿秦误的咽喉,然而慕则却憎恶着眼神,手骨用力强行止住了手中利刃。 利刃停顿,然而剑气却撩起削落秦误华冠,一刀分半,秦误长发披落下来,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悬在自己咽喉的长剑,眼中似笑非笑,三分媚气,七分风流,秦误面容艳美得不可方物,他看着慕则,眼尾挑起,他有恃无恐地问:“你要杀了我吗?” “”慕则手里握着剑,却陷入长久沉默,手骨紧捏,青筋暴起。 秦误却扬起笑,邪魅明丽,他低声恶毒地说“可是,我想杀了你。” 他话落,手中蓄积已久的魔气从袖中萦散而去,径直顺着慕则的伤口侵入进去,融进他的灵力中侵蚀他的剑骨。 剧痛轰袭,慕则痛得立刻跌了身,不得不收了剑抵在地上才能支撑自己半幅躯体,他肩宽体大,半弯身也犹如一把长剑,他竭力地抬头,看向眼前男人,他愤恨道:“是你。” 是秦误!暗中加害于他,早就在他们两个交手之时暗中下了魔气,并且栽赃陷害,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摧毁。 慕则终于彻底明白了,看清了眼前男人阴毒手段,蛇蝎心肠,他看着秦误,眼中暴怒,恨意浓郁,好似已经藏匿刀刃恨不得将秦误千刀万剐,他由下至上,说:“秦误,我从来不曾得罪过你!” 无论是儿时苛责欺辱也好,还是过去设计陷害也好,他都不曾真正同秦误出手过,秦误何至于此对他! 栽赃陷害,赶尽杀绝! 秦误脚下踩着玉靴,踏在长风中,他肩头乌发滑落,发丝拂过腮边,他长身玉立,犹如长柳,他走到慕则面前,开口说:“你是没得罪过,可是,你的天赋太好,好得我觉得碍眼。” 秦误同慕则对视,秦误专注看着慕则,慕则年岁不过十九,正是风华正茂少年时,面容英武,脸颊沾血,神兵出鞘般通身傲骨,这就是所谓天运之子,秦误眼里兴味浓郁,玩弄一般说:“倘若,你从小听话,只当一个废人,或许今日你还能在墨山宗中有一席之地。” “可惜,你没听。” 慕则不但没听,而且被师尊亲手教养传授,不过十九岁就已经到了基筑巅峰,越级对峙金丹都游刃有余,如此天赋,修仙界百万年里也不过才出现过慕则一位,秦误嫉恨他的天赋,嫉恨慕则轻而易举便可以获得的修为。 他就是要慕则声名狼藉,为正道追杀,走火入魔,剑骨消融。 慕则不得好死,他就畅快了。 魔气消蚀剑骨,慕则浑身骨骼尽断,他口鼻中溢出鲜血。 秦误笑开,眉眼初绽开,如明月皓生,他说:“死吧。” 慕则看着眼前手段诡谲的绝美男人,眼里几乎淬了毒。 秦误抬脚直接把慕则踹下融骨崖,衣袍瑟瑟,寒风吹拂,慕则避无可避,径直垂落,在熔浆赤红光火中变成了一点黑影。 秦误心满意足,作恶杀人后彻底愉悦。 走了。 第36章 入魔 十年前,墨山宗广招门徒,人间仙界皆有异动,想要进入这修仙第一大派,而成仙成神,长生不老,然而墨山宗挑选弟子条件极为严苛,年过十岁,天资愚钝者一概没有资质进入霜崖山过天门,尤其天门之后还有九九八十一难用来筛选意图上山求学成仙的弟子。 仙门高耸,艰难险阻,九九八十一道劫难过后,天门中被筛选后的三千弟子已然只留下了堪堪不足五十位,其中还有三十余个资质不足无法进入墨山宗内山,只能在外山当外门弟子,勉勉强强算个洒扫的小童,其余十几个资质过人,天运所在的弟子则被管事主使照看在宝材阁,等待山门长老仙尊前来相看挑选。 这十几个弟子,皆是人间历经层层考验才能上云巅的极有天分的孩童,他们来自天下四方,高贵贫贱,多人多面,现下放在一处好似云泥交融一般。 其中最富贵最得意的弟子在正堂中心大吹大擂,脸色红润,望了一圈周围面露敬仰的弟子,他神气得很,叉着腰,目中无人:“这有什么难的,不就这么几关。” “你们这些人肯定不懂,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杨舒可得意了, 杨舒是京城郡王,家世富贵,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他父王门下就有几个修仙门士,他们告知他过天门上仙山需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以挑选资质,还将九九八十一难所有关窍所在传授给他,还给了他不少灵宝法器,使得在他人狼狈过天门的时候,他乘飞宙直上云端,九九八十一难也从不曾狼狈,其他过天门劫难万般辛苦的弟子皆羡慕他,围着他不时起哄。 角落处,一个衣着破烂,从头到脚脏污不已,好似在泥地里滚过一轮的小叫花子沉默着靠墙站立,他蓬头垢面,脸颊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肤色,身上没有一星半点财物,只有后背上一卷用破布裹住的包裹,简陋至极,在这基本都是优渥安康家世的弟子当中格格不入,甚至站在宝材阁中也像是一个误入了其中的门外人。 他身边还有一个粉衣小女孩,粉雕玉琢,白嫩可爱,衣装贴身精细,身上没有穿金带银,然而手上脚上皆是法器,脖颈上赫然戴着一只金镶玉,细密雕刻着玉字。 白柔玉家世也是极好,是人间的修仙世家,比寻常人还要懂得修仙之道,她对于杨舒并不感兴趣,只同慕则交谈,她看着杨舒夸夸其谈,她转头对小叫花子说:“慕则,这个杨舒一点都不厉害,还没有你一半厉害。” 弟子过关,总免不了负伤,杨舒过关用了不少门士给的灵符法器,但是还是受了伤,他因为得意炫耀而高高抬起的脸上赫然被划开了一道血痕,从鼻子划到眼下,是过荆棘丛林的时候划伤的。但是慕则虽然衣衫褴褛,狼狈窘迫,然而他浑身上下却没有一道伤口,甚至之前在过劫难时,还能出手帮白柔玉。 杨舒耳尖,依稀听见似乎有人议论自己,他转头在周围转了一圈,却赫然看见角落处还有两个人压根不在意自己,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傻子。 那个穿着富贵的小女孩也就算了,那个小乞丐脏的连他们家刷马槽奴仆都不如,居然也有脸在背后议论他厉不厉害? 杨舒撇嘴,嫌恶不已道:“真是,这仙山怎么就放了小乞丐进来,浑身发臭,我说怎么一股子恶心味呢。” “真恶心。”杨舒嫌恶,捂住口鼻,围在他周围的人好像也闻见臭味一般,连忙捂住口鼻,异样眼光看向慕则。 白柔玉脸色都被气红了,反驳他们:“你们胡说什么!” 慕则身上衣衫是单薄破旧,可是身上脏污是过劫难的时候出手帮白柔玉,被一只小灵兽偷袭,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导致如此狼狈的。 “不用生气的。”慕则面色就冷静许多,他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嫌恶的日子,无论是真心恶意,他都已经麻木,他说:“以后都是师兄弟。” “谁要跟你是师兄弟?”杨舒极为恼火于慕则不温不火的态度,他面露嫌恶,正要指着慕则脸面走过来,他说:“你这么脏,这么穷,也配和小爷呆在一起!” “”慕则看了他一眼,,开口解释说:“我们以后应该会是同门。” “你只是个乞丐!”怎么配和他同门?他可是人间郡王! 这个小叫花子好大的脸面,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他恼羞成怒,直接想要走上前教训这个小叫花子,他手已经拽上小叫花子的领口,刚要对上他一拳给他一个教训。 慕则不为所动,白柔玉却叫出了声。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位衣着轻纱,袅袅轻盈的仙子被众人簇拥着进来:“什么事?怎么起了争执?” 仙子眼目温婉,柔和顺美,气度不凡,周身轻香漫绕,踏入阁中立刻教这群尚未真正见过修士的凡人弟子连连惊叹,连杨舒都松开了手。 仙子眼光扫视一圈,大概就明白了这群小孩起了什么冲突,但是孩子之间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出手也并不体面,她只说:“日后,都是同门师兄弟了,纵使是拜入不同仙山门下,也是墨山宗的人,倘若当下结怨,日后相处,该当如何?” “是。”一群弟子应和。 “你们当下记得就好。” “我今日前来是寻我命定弟子。”仙子问:“谁是白柔玉?” 白柔玉应道:“我!” 仙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柔玉,很是满意,她说:“行了,随我一起去悟明峰吧。” “那我们呢?”有人看白柔玉直接就被带走了,着急问道。 仙子看着他们,说:“你们自是由你们命定的师父派人来接你们回去。” 墨山宗中有一方灵境,其中万千机缘皆可照见,五年开封一次,用以预断师徒缘分,早在招徒之前,各方长老便已经知晓自己的弟子姓甚名谁。 白柔玉跟在仙子身后,略微迟疑,向后看着慕则,略微犹疑,她说:“姐姐,慕则,他怎么办?” 白柔玉怕慕则没有人收,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他?”仙子回身,看向角落里的小叫花子,盈盈一笑,她说:“你这位师弟我收不起,他倘若跟你我一起走,只怕屈才了,” “走吧。”仙子继续转身要走。 杨舒听得耳热,满脑子都是仙子所谓‘收不起’、‘屈才’,杨舒羞恼嫉恨不已,慕则一个叫花子,居然可以拜比那样美丽的仙子还要厉害的长老尊者为师。 凭什么? 杨舒从小到大都是受人追捧,脾气戾气极重,他最是见不得有人压过自己一头,尤其还是一个小叫花子。 杨舒愤怒,暗里起了心思,伸手暗暗从怀中掏出法器,赫然是一根银针,他藏在指缝中,针尖露出来,走到慕则眼前,说:“小叫花子,刚刚那是行云仙子,她可是墨山宗第二的仙长,她说她都收不起你,难道你是行知仙尊的命定徒弟?” “我不知道。”慕则同他对视,摇头:“我能修仙,就已经很好了。” “你说得对,日后都是师兄弟,肯定还要好好相处。”杨舒正说着,手忽然伸手,全身蓄了力气集中在手上,将要放上慕则的肩膀。 “请你不要碰我。”慕则皱眉,偏身躲过。 杨舒当即悬空,他半边力气都倾倒过去,根本收不住,一下跌倒在地上。他痛叫一声:“啊。” 他跌倒时下意识用手撑地,手里那根藏起来的针针竟是直接扎进了杨舒的手里,没入了一半,血顺着针流下来,扎眼骇人。 其余弟子皆是大惊,围着趴在地上捂着手的杨舒打转却不敢上前,慕则站在一边,看着杨舒,眉头紧皱。 杨舒竟是要害他。 行云仙子将要踏出门,听见宝材阁中嘈杂起来,她停下回身,问:“怎么了?” 杨舒当即嚎啕大哭,指着慕则说:“都是他。” “他!他!他出手伤人!” 慕则看着行云仙子,面上脏污,话语清晰,说:“我没有,是他自己想要暗算别人,误伤了自己。” 有几个想要巴结杨舒的小弟子瞥见杨舒使眼色,当即言之凿凿:“胡说,我就看见了是你藏的针,你就是嫉妒杨舒可以这么顺利的过天门渡劫!” “我也看到了。” “我也” “” 行云仙子皱眉,看着眼下还没进仙门就用起手段心机的小弟子,没有出声。 白柔玉着急,她连忙跑到慕则身边,看着行云,急红了脸说:“不可能,师父,慕则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宝材阁中僵持一团。 忽然门外有人踏步进来,看见行云仙子,轻笑唤道:“行云师姑,发生了什么事?” 沁润明媚,如此嘈杂中犹如清泉涌入,众人抬眼看过去,赫然是几个墨山宗大弟子站在门前,颀长高大,英俊面容,很是俊朗恣意。 尤其是为首的大弟子,银白流纹束身长装,发束高髻,滴玉坠在额间,丹凤眼眼尾长挑,鸦羽勾在眼尾,飞眉如鬓,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犹如凡间画室绞尽脑汁才画出来的人间绝色活脱脱走出来一般,他垂目落眼,竟是满堂安静下来。 白柔玉看着走进来的为首修士,她眼神都凝在了他身上,眼神愣怔:“他,他好漂亮。” 慕则看着秦误,同意白柔玉的说法:“嗯。” 好漂亮的少年,慕则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秦误带着几个师弟进了宝材阁,略微一扫正闹成一团又悄然安静的堂内,说:“行云师姑,是起争执了?” “嗯。”行云点头:“这批小的进来只怕不安分,烦得很。” 杨舒赶紧伸出自己被扎伤的手,一边哭一边指着慕则说:“师兄,都是他,都是他嫉妒我,加害于我。” 慕则站在一边,脏浊不堪,只露出一双眼却澄澈明净,他看着秦误,说:“不是我。” 秦误看着眼前虽然狼狈却坚毅的孩童,眼神玩味。 净法。 第37章 入魔 这个世界他等待许久,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上个世界的和尚。 上个世界他和和尚同时脱离,秦误直接流转进下个世界,而法则流转比他更晚一步,竟是直接成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净法这一世名叫慕则,出生时身怀异象,天生剑骨,是修仙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可造之才,是墨山宗知行仙尊的关门弟子,千百年修仙界少有的绝对天才,又是后来魔教尊主,直接带领魔教教众攻下修仙正派,一统三界,成为至尊,成为至尊后,知己美人环绕,富贵权势,他都达到当之无愧的顶中之顶。 然而慕则天生命苦,自小孤苦无依,被一个瞎了眼的绣娘捡到身边抚养,然而她瞎了眼睛,针线都拿不起来,同不过三岁的慕则沿街乞讨才能过活,夏晒冬寒,娘俩受尽了苦楚,好不容易被一户大户人家收留卖身做贱奴,主家却极尽苛责,受尽欺辱,逼绣娘一个人做三个人的活,克扣衣食俸禄,慕则一心想要攒钱赎身,眼看手里总算攒够了绣娘一个人的卖身钱时,主家的小少爷又诬陷慕则偷了玉佩,慕则被一顿殴打过后又被抓进官府,绣娘哭着求了一天一夜,又为了找回玉佩直接寒冬腊月里扎在水里,本就单薄的身子直接垮了,还没到等到慕则拿着赶回家,绣娘就已经僵死在了床上。 慕则进入墨山宗后,因命带机缘,被知行仙尊收入膝下,本以为年岁将好,却未料同门中还有一位大师兄。 大师兄身为知行仙尊座下首徒,天赋平庸,却善妒至极,平生最恨慕则天生剑骨,天赋异禀,明里暗里磋磨折辱慕则手段层出不穷,最后更是直接魔族勾结,修炼禁术,诬陷慕则勾结魔族,慕则遭到正派追杀,因此落入魔教领地,历尽种种艰难险阻后,成功坐上尊主之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身怀奇遇,位高权重,直到成为这千古第一人。 身为赢家,至尊慕则俯瞰往日手下仇敌败将,自己自小到大的所有恩怨,系数踩在脚下。 无论是主家的小少爷,还是大师兄,又或是其他轻微卑贱,却一起迫害他的小厮仆从,一并被扣在魔域天牢中,受尽这世间酷刑,生不如死。 而慕则则是温香软玉在怀,坐拥三界,权力无边,尽享齐人之福。 果然是,好一出的话本戏。 秦误面上扬起笑容,看着眼下还年纪尚且幼小的慕则,眼里意味不明,走到小弟子当中,略微使了眼色,跟随的师弟周免走过来按住杨舒的手,拔下那根已经扎入半寸手指的针,用汗巾擦净后递给秦误,秦误将那根针放在手里看了几眼,说:“你说是他暗害你。” “他怎么买得起西海玄山的玄铁针的?”秦误手中注入灵力,那根针赫然流转盈盈流光,凌厉骇人:“玄铁针是暗器第五,这一根针可以注入灵力纵使对上一只豹子也可以一击毙命,一个少说也得三个中品灵石,你觉得他会有吗?” “”杨舒面上一阵僵硬,脸上的泪珠都凝固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秦误脸色又青又白:“我,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他和那个白柔玉一起串通好的呢?” “我没有。”白柔玉跳脚:“你污蔑别人!” “慕则,你说说,怎么一回事?“秦误略微垂眼,额头上流玉抹额略微悬空,晃了几下,慕则看着那颗流玉,不知不觉就对上那双很是温柔润泽的眼,他回神说:“是杨舒师兄自己手里拿了针想要展示,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慕则面色冷静,说:“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他这么说,是为了保全师兄弟体面,而且杨舒性格善妒,慕则不想和杨舒这种人多有往来牵连。 “杨舒,你说是这样吗?”秦误面容莹润,缱绻眼目,纵使没有蹲身,由上至下,也叫人觉得他看人看得很是温和:“小师弟,你千万要想清楚。” 杨舒虽然蠢,却也明白自己再步顺着台阶下去,闹大了也不好看,他连忙说:“是,是的。” “如此,便是解决了。”秦误挥了挥手:“给杨舒师弟包扎用药吧。” “是。”周免点头,从腰间法器中拿出药给杨舒疗伤。 秦误回身看向衣衫褴褛,污糟狼狈的慕则,上前走近他,两个人之间不过一只手臂距离。 慕则抬头看向秦误,说:“多谢师兄解围。” “无事。”秦误伸出手,摸向慕则脏污的脸。 “你这个这个孩子”秦误看着还不如自己半身高的小童,他略微垂眼,也不嫌脏,修长瘦削的手径博爱慕则干燥的唇舌,被藏在口中的一对稚嫩虎牙露了出来,这一对虎牙很是稚气尖锐,好似一只幼虎,同慕则如此沉稳的性子完全相反。 秦误视线一瞬复杂,他面上仍是微笑,然而他却心思异动。 真想把他的牙拔了。 这两颗混账的虎牙竟是法则原身便有的,秦误烦闷至极。 上个世界这两颗虎牙远比大理寺中所谓刑罚厉害得多,秦误不记得刑罚有多凶残,却还记得和尚咬在他身上的锐痛,尖利的尖端咬进血肉里,秦误疼痛着好似被和尚钉上了印记。 秦误又想到自己胸口上那道洗脱不掉的流纹印,更加烦躁,不过他佯装得极好,又是一张深情面目,无人知晓他心绪翻滚尽是如此想法。 行云仙子还没走,走过来牵住白柔玉,看秦误眼光不离慕则,她笑:“终于松口想要师弟了?” “你师父为了你,已经许久不收弟子了。” 行知仙尊并不喜秦误,因秦误心胸狭隘,善妒成性,一直介怀行知仙尊另收弟子,知行仙尊竟也是当真没有再收其他弟子,纵使弟子机缘无数,他也当真没有真正收过徒弟,以至于几十年来,座下还只有秦误一个人。 秦误笑:“师尊并不看重我,今日有可造之才,必然是要收入座下,潜心教养。” “我今日便是受了师尊之命,前来寻我师弟前往清悟峰。”秦误看向慕则,说:“同我走吧。” 小叫花子。 慕则看着眼前身姿非凡,意气风发的少年,看见他那双丹凤眼目,只觉得他很是良善体面。 他不过九岁,还没遇见过几个好人,慕则看秦误看得深,点了点头:“多谢师兄。” 秦误手里拿起长剑,踏步离开,慕则捏着自己手里包袱跟上他,周免给杨舒包扎好后,也拿起剑起身走了,等在门口的另一个师弟看着跟上来的慕则,皱眉问:“他是谁?” “师兄?” 方悟记得秦误不喜欢自己师弟师妹一类的。 “无事。”秦误回眼看了一眼慕则,孩童身形小,看起来威胁甚小,他道:“他跟我们一并回去。” “是。” 清悟峰是墨山宗中灵力最为充沛,最为恢弘伟健的灵峰。 清悟峰峰主行知仙尊乃是当下修为最高的正派第一人,数百年前同魔界交手,数次大挫魔界,并且以身骨鲜血设下封印,隔绝魔界异族,这才叫人间仙界得以恢复生息。 秦误带慕则回到清悟峰,随手差了几个仆从把慕则带出去梳洗休整,他坐到主位,端身坐在太师椅上。 “师兄,这慕则”周免欲言又止,对于慕则到来他并不高兴,当初他死乞白赖想要拜入行知仙尊座下同秦误当师兄弟,然而却不可得,今日却叫一个小叫花子就轻易地拜入了行知仙尊门下,他怎么都爽快不起来。 方悟面色也不好他能察觉到秦误对于慕则态度暧昧,实则没有丝毫好感。 秦误落眼扫过他们两个,似是而非的说:“他的身上,可真脏。” 秦误右手触摸过慕则脏污的脸,他用了清洁术,水纹萦绕指尖,方才触碰过慕则的手被清洗了三遍,手背都隐隐泛红,周免看着心疼,他皱眉:“师兄,别再用清洁术了。” 秦误收回灵力,倒了一杯茶,在氤氲雾气中垂下眼,半张脸便是犹如浓墨勾笔,浓郁惑人,他说:“我仍然不喜欢师尊有我之外的弟子。” 秦误撩起眼皮,双眼睁开,他似笑非笑,然而熟悉他的人却已经知晓他所言是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慕则。 一切都不过是他在外面装的,保持着一份体面而已。 他知道慕则身怀大运,而他不过是一个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名为大师兄的必死无疑的炮灰,他作为炮灰若想求生,或许应当讨好这个天赋异禀,至尊高贵的气运之子。 可是他想来想去,并不觉得自己比这所谓的大师兄炮灰好到哪里去。 他也很善妒,他也手段狠辣,同样虚伪,同样刻薄,而且他比这大师兄更为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秦误看慕则觉得厌烦,实在是找不到理由要好好对待这位气运之子。 他就是这种人,装不来好人,非要慕则受尽苦楚,想要踩断慕则的一根脊骨,最好抽走慕则一身剑骨,一身道行尽废才好 慕则洗澡洗了近一个时辰,他已然许久没有清洗自己了,一路摸爬滚打上仙山,他浑身上下泥泞不堪,他想到今日站在他面前的大师兄,觉得他大抵是神祈降世,圣洁光明。 他应当是终于被神明垂爱了。 他终于罕见的,露出一点笑意,弯起了嘴角,想要去住处收拾然后见见秦误师兄,然而他临到门口,却看见地面上他的包袱已经被丢了一地,零零碎碎的衣料被践踏得到处都是。 里面衣服大多都是阿娘亲手缝的,他只有这些物件了,他皱了眉,连忙收拾地面上的包裹,他草草收拾好,想要推开门进去,却发现房门被布置了阵法,他一靠近就会被震开。 他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抱着包裹去寻秦误,还没进到秦误住处口,就被走出来的周免拦住了,周免皱着眉上上下下扫视他,没想到小叫花子洗干净长相竟然还不错,他道:“干什么?” “师兄睡了,别叨扰他,倘若惹怒了师兄,有的是你罪受。” “师兄”慕则皱眉,隐约觉察情况不对,他说:“我的住处被锁了。” “这种事去找下人,烦师兄做什么。”周免挥开他,回身对廊口封了结界,又回身瞪了慕则一眼,抱着剑离开了。 “?“慕则看了一眼严密的结界,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包裹去寻下人,下人已然在通铺里梳洗准备要睡了,看见慕则,他一改先前面目,不耐烦的挠了挠头,把慕则带到偏远的一处房屋里,里面阴暗潮湿,遍布灰尘味道,赫然是一件柴房,下人说:“那才是你睡的地儿。” “不,不是。”慕则摇头,他是行知仙尊座下二弟子,他根本不可能睡柴房,他上仙山不是为了睡柴房的。 下人已经没耐心了,转身直接要走了,指着柴房说:“爱睡不睡,小心我连柴房都布上结界。” 慕则皱眉,可是看着远去的下人,他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如何作为,他只好借着微薄的光,小心翼翼地摸进柴房,找了一处还算暖和的角落,将包裹放在地上做枕头,他自己躺在地上,睁着眼睡不着。 窗外星光闪烁。 他想到了阿娘。 阿娘眼睛不大好了,总是为了毫厘微末的钱币缝补衣料缝到很晚,他们没有漏钟,辨识不了时间,他就陪着阿娘在简陋的小凳上一边看星星一边纳鞋底。 一晃过去了半年,时间过的真快。 他又想到了那位俊美风流的大师兄,他想,所有的苦应该都过去了。 第38章 入魔 “他又晕过去了。”清悟峰的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谈到他们口中的人,他们纷纷面露鄙夷:“真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贱命,居然还敢偷少主的玉佩。” “我听说,他可是我们清悟峰的二少主,你这样说不好吧。”一个下人想到之前慕则进入墨山宗的光景,有些犹疑说:“行云仙子都说他是仙尊命定的关门弟子,现在仙尊只是闭关了,要是日后出关,知道自己关门弟子遭此折辱,到时候只怕我们几个都是要挨罚的。” “这些年你还没看明白吗?”其他下人反驳,说:“这清悟峰上,到底有几个少主,不都是大少主定的吗?” “往年也有不少人说是仙尊命定的弟子,最后大少主不喜欢,不也是送走了?” “也就这个贱种,觉得自己上了清悟峰,就得了天命,死扒着清悟峰不放。”下人说:“还真把自己当少主了。” “清悟峰什么时候是连小叫花子都敢肖想的地方了?”几个下人眼光轻蔑嫌恶地看向跪在清悟峰的刑台上的孩童,孩童已然坚持不住了,长跪着身,后背渗出鲜血,露出的微末皮肤上赫然狰狞几道伤痕,这是下人抓住他吃东西,用施了符咒的鞭棍打出来的,正是烈日当头,旱烧如烈火烹油,慕则已经近整整一天没有进食喝水了,他从清晨跪倒晌午,身上伤口被汗水浇开,伤口开裂,他体力完全匮乏殆尽,好几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半弯着身,头耷拉垂下,双眼紧闭昏迷着, 几个下人你推我桑的才挑出了一个人百般不情愿的提了水浇在慕则头上,从井里刚打上来的十分过凉的冷水直接顺溜而下,慕则口鼻被呛得发酸,他一下跌倒在地上,不得不用手撑着自己的上身一直咳嗽,呼吸都疼痛不已,浑身上下都是水渍,头发黏在脸上,他狼狈得没有丝毫体面可言。 慕则清醒了,却痛苦万分。 他身上发痛,烈日暴晒,身上沾了水后,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甚至沾湿的衣料磋磨伤口,好不容易长好的血痂又撕裂开,鲜血顺着水流滑下来。 他咳嗽完后,闭了闭眼,强行凝神,撑着身体继续站直,双眼抬起来去,却一眼看见不远处雾园,那是秦误的居所,自成小院,芳草群花,小山流水,精致舒适,相比墨山宗其他苦修的弟子简陋的居所,似乎犹如凡间贪图享乐的公子哥的小院。 也只有这样舒适华美的居所才适合秦误。 他想到秦误,他更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该肖想,秦误会是神祈。 他不是来救他的。 甚至相反,他才是始作俑者。 秦误根本不是同他相貌那般温和良善的人,他极为刻薄恶毒。 他上仙山不过半月,这些日子所受的艰难羞辱竟是比他过往数年累积起来还要多不胜数。 他从柴房中醒过来第二日,还没有同秦误说明自己居所被排挤的事,便被秦误强行识字背书,慕则自小没有真正开悟过,他连认字都艰难,和谈所谓背书,尤其是剑法高深,字句晦涩,背不会高深的剑法,便要被戒尺通身责打,而后更是对外说他天资愚钝,不再教他任何东西,转而借口磨练心智让他坐仆役粗活,缺衣少食,连清悟峰的仆从都不如,尤其隔三岔五会用伺候不周,懈怠偷懒等罪名,直接将他吊起来用鞭子责罚,清悟峰中下人见风使舵,揣摩出秦误意思,连带着也以折辱慕则为荣。 近日秦误丢失了一块从凡间带上来的传家玉佩,却只有慕则进过他的卧房伺候,便直接将罪名按在慕则身上,命他在刑台上法罚跪,直到他认错为止。 慕则已经许久不曾知道身上没有伤口,安稳平和是何种滋味了。 他抬头看了看烈日高悬的天空,毫无气力地喘了口气,继续挺起脊背罚跪 雾园中,池水清澈,,林园情致,秦误捏了一把鱼食喂鱼,略微抖一点鱼食进去,池水中的鱼便一拥而上,秦误冷眼看着这些争食而不知饱饿的鱼,他问:“那小叫花子怎么样了?” “还在跪着呢。”周免靠在栏杆边,目光不离秦误,看他喂鱼也觉得赏心悦目,他说:“他是个不识时务的,到现在都不肯松口下山。” “我不想教他下山”秦误回身,看着周免,他眼里兴味浓郁。 周免略微愣怔,他还从未见过秦误对谁有过这样的兴味:“师兄的意思是?” 秦误撩下眼帘,他说:“我想踩断他的硬骨头。” 周免想清楚秦误意图后,眉头舒展,懂了他的意思:“他能让师兄高兴,是他的福气。” 秦误随手将鱼食丢到周免手中,去到院外,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刑台上,已然犹如强弩之末的慕则。 昔日高高在上的佛王一朝投胎转世,竟是成为了人人拿捏的小叫花子,尤其还是落在了秦误手里,秦误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他就是要磋磨净法,折磨慕则。 谁让臭和尚心怀大爱,偏偏要和他这种小人作对。 慕则似乎有所察觉,跪着身,明明已经僵直地连挪动手臂都没有气力,却抬起头,同秦误对视,相隔遥遥,他的眼光凝在秦误身上,好似将秦误整个人看得干干净净。 秦误站身白墙前,赤边玄衣,额头上用一抹红玛瑙扣住额前,长发披落,风流凌厉,美目流转,尽管其中大半皆是轻蔑不屑,全然同那日银白行装,对外温和面目全然不同,却十分扎眼好看。 怎么会有这么刻薄狠辣的人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面目,他不解。 慕则视线麻木疲惫,然而却又似乎深藏了浓郁的怨恨,他直直地同秦误对视,对峙许久,直到再次体力衰竭他昏厥过去。 秦误看见慕则昏厥,招手揽来下人,说:“去,找个人打盆水把他浇醒。” “叫他进屋伺候。” “是。”下人连忙从井中打了冷水临头浇醒慕则,秦误满意地走进居所。 慕则迟钝站起身,听从仆人命令,走进小屋中,他看着秦误挺拔颀长,纵使坐在高位上,也修长瘦削,心里暗想秦误究竟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把屋子打扫一遍,再沏一壶热茶。”秦误下完令,自己去了里间洗澡,用灵力烘热水温后,就沉进了水中,慕则艰难打扫,隔着一道屏风看着秦误挺直背影,他想起来,自己被诬陷偷玉佩便是这种时候,难道这次又要诬陷自己偷什么东西吗? 一扇屏风之隔,慕则看见内浴中袅袅升起的氤氲水雾,但他没细看,只一心低头擦拭打扫,大致他清扫完毕,秦误洗漱完,披了里衣出来,长发散落肩头,素装白面,犹如白玉,他松散地坐上主位,招呼慕则说:“给我沏茶。” “是。”慕则点头,从桌上倒了茶水递到秦误面前。 秦误略微瞥眼看他,慕则当即懂了,知晓秦误羞辱人的意思他垂下眼,端着茶水缓缓跪下身,把手里茶水捧到自己的额头前,说:“大师兄请喝茶。” 秦误没说什么,伸手接过茶水,慕则手都将要收回来,忽然热茶从头上浇下来,慕则喘了一口气。 “我说了,不喝这么热的茶。”秦误拿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浇在慕则头上,茶水混着茶叶流淌下去,慕则脸色苍白,狼狈凄惨,他睁着眼对上秦误,停顿许久才垂下眼,缓慢疲惫地起身,说:“对不起,师兄,是我疏忽了。” 秦误下令:“再沏茶。” “是。”慕则点头,后背伤口因为下跪而重新裂开,血水略微渗出衣料,泛开一道血痕,他拿了茶壶去了后厨。 “太凉,再沏。” “太浓,再沏。” “太苦,再沏。” 慕则不知道自己已经煮了几壶茶水,手指已然烫的麻木,他体力匮竭,麻木浑噩地抱着茶壶倒了一杯茶,跪下身捧在额前,秦误身上湿气退了,他又说:“算了,不喝了。” “废物,连茶水都伺候不好。”秦误用脚抬起慕则的下巴,他说:“你凭什么进墨山宗?居然还想修仙?” “”慕则被迫抬着头,茶水叶子还挂在头上,他同秦误对视,慕则双目麻木,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退意,更没有丝毫后悔。 慕则没有回答,固执又笃定。 秦误却看见这双稚嫩眼目中,深重的怨恨。 秦误松开他,竟是放过他了:“滚回去。” “是。” 慕则拖着自己累重疲乏的身体回到简陋灰尘遍布的柴房,柴房里他用干叶草草堆了一个床榻,他一下跌进这堆草中,枕着好几道裂口的包裹昏迷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浑身起热,发烧发得很厉害,他好像浑身是上下都被烹烧一般,喉咙干哑得呛了一把干沙,他沉重的坐起身,想要去找一两口水喝,却径直跌倒在地上,疲软无力。 他以为自己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一阵嘈杂,简陋单薄的柴房门被推开,白柔玉小跑进来,看见慕则脸色苍白,虚寒发烧,当即急红了眼睛,她哭着说:“慕则,他们怎么这么对你?” “走,我们走吧,跟我一起去明悟峰,在那里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慕则摇头拒绝:“不用。” 倘若他真的跟白柔玉一起走了,秦误脸面下不来,不见得又会用什么手段害他,而且他不是行云仙子的弟子,去了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在这里他还有一线机会。 他要修仙,他必须要修仙。 慕则眼里烧起笃定欲念,他闭了眼,收敛住眼神,推开白柔玉,他说:“无事,我多喝几口水就好了,我过去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这怎么行。”白柔玉眼看秦误不和自己离开,于是放下了慕则,又小跑着出了柴房,自己去药峰拿药。 慕则躺在一堆草上,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面色烧红着喘气,高烧难退,他就连骨骼都好像烧的酸痛了,他沉重地阂眸想要继续休息,忽然门口有人强闯,好几道人影横插进来,直接遮掩住慕则眼前,慕则视线模糊,凝神去看,正是之前用鞭棍将他殴打的下人。 这下人很听秦误的话,唯秦误马首是瞻。 他沙哑着喉咙问:“什么事?” “少主怀疑你身上藏着玉佩,特来搜查。”那下人声音压低,嘲讽慕则:“二少主倘若手里拿着玉佩,还请尽快交出来。” “我没有。”慕则回答。 “哦,是吗?”下人说:“这有没有不是少主您说了算的。” 下人说完,就让人强行架起慕则,抢了他的包裹拿在手里,拿下人捏着包裹,手里没轻没重,三下五除二的卸了包裹,衣物散落一地,嘲弄一般地把一枚玉佩拿出来,下人说:“二少主,还有什么解释?” “”慕则无言,看着那枚温润莹透的玉佩,知晓大抵是罚跪打扫那一段时间有人潜进了柴房。 不过是个粗劣的栽赃嫁祸手段而已,慕则知道秦误最终目的不过就是折磨他而已。 他没有再解释,转而问下人:“你们想对我怎样?” 下人笑了一声说:“少主说,拔下二少主您那对虎牙即可。” “”慕则皱眉,想要挣动,然而他被人桎梏得紧,饶是竭力挣动也没有丝毫作用。 秦误为什么想拔他虎牙? 下人手里拿着钳子,伸到了慕则的面前,慕则下颌被强制捏开,下人干尽了粗活,蓄积的力气凶悍地将钳子伸进慕则口中,钳子上面一层铁锈味已经泛开,慕则闭上了眼睛。 却在这时,下人忽然痛叫一声,手里钳子径直落在地上,万般威压踏下,其余下人跌在地上抱头哀叫。 慕则睁眼,看见一位面容俊美,气势沉严的仙长站在门外,问:“秦误何在?” 方才还嚣张放肆的下人顿时胆颤,支支吾吾地行礼道:“仙,仙尊。” 第39章 入魔 清悟峰尊位正殿之上,仙尊其位,威严肃静,他低头看着跪在台下的大弟子,开口问责:“秦误,你苛责师弟,滥用私刑,可知罪?” 跪在堂下,脊背挺直,风姿玉貌的少年面色平淡,虽然敛眉低头,然而却显然没有丝毫悔过之意,秦误开口说:“弟子知罪。” 行知仙尊对秦误脾性心知肚明,这桩事他只需掐指一算就知道始末,秦误并不辩解。 秦误只恨自己没有及时拔了慕则的虎牙,竟是紧要关头被行知仙尊捉了个现行。 “心口不一。”行知仙尊看着秦误,愠怒:“冥顽不灵。” 秦误没有言语,他抬起眼对上行知仙尊,丹凤眼撩起,略微上挑的眼目中情绪不明。 行知仙尊低头看着秦误,挥手道:“去行罪峰领罚。” “是。”秦误跪在地上,略微弯腰磕头弟子礼,拿剑撑起身离开。 秦误被行罪峰罚了鞭刑,几道雷鞭甩在后背上,再罚跪一个时辰,他后背裂着伤口,跪在夕阳之下,衣袍浸染余晖,半张面目照光掩映,好似金辉贴面,华美耀目,秦误淡漠地跪着,他显然并不在意如此刑罚,他丝毫没有所谓胆怯畏惧种种情绪,张扬任性得全然不觉得自己苛责折辱一个十岁的孩童是个错误。 刑台侧边,一处简单却适宜的居所处,两个人走出来。 白柔玉关切地询问慕则:“慕则,你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慕则披着衣服,脸色苍白,身上泛着药香,他的烧已经退了,身体疲惫,他靠在门口凝神看跪着领罚的秦误,表情平淡。 白柔玉看着秦误,说:“我听说大师兄心胸狭隘,似乎很不喜欢自己有师弟,以前也是逼走过好几位师兄。” “这次趁着仙尊闭关欺负你,也是想要把你逼走。” “总算仙尊大义凌然,也罚了他。” 慕则未置可否,他只看着秦误,直到秦误略微转眼将要对上他的视线,他才收回眼,道谢说:“谢谢你求助行云仙子这才救了我。” “如果不是你,师尊也不会这么早出关。”白柔玉哭着回了明悟峰告知行云仙子秦误胡闹一事,这才叫行云仙子强行告知了行知仙尊,行知尊者出关,救了慕则一次。 “你没有事才是最重要的。”白柔玉眼眶还略发红,泪眼朦胧哭过后,当下十分软玉可爱。 慕则看了她一眼,略微微笑,披着衣物回了居所。 秦误跪在刑台上,看着两个孩童共患难,青梅竹马的模样,眼光轻蔑不屑。 白柔玉是慕则的红颜知己中的一个,有儿时搭救慕则,更是有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谊,两个人十六岁时情愫渐生,形影不离,然而慕则却探入秘境失联小半月后,马上就又有了莲花宗圣女,之后更是还有鬼村观音,江湖侠女,合欢宗宗主等无数红颜知己,白柔玉不过就是慕则大运途中一个十分微小的点缀,微小到慕则成为至尊后,正宫小妾无数,他甚至几乎想不起来白柔玉的面目。 薄情寡信和一厢情愿。 秦误回神,觉得所谓天道法则也虚伪至极。 秦误后背的几道电鞭已经散了雷,烧灼疼痛感缓慢撕咬上来,他面色一白,头上浸满了汗,顺着下颌滑落衣领。 下人们于心不忍,好几个偷偷上前劝秦误回去休息::“少主,不要再跪了。” “仙尊他不知道的。” “若是别人问起,我就当你晕过去了。” 秦误撩开眼,扫了他们一眼,说:“没脑子的蠢货。” 且不说行知仙尊眼目神识究竟有没有探知监视,再说,他的委屈不是白受的。 秦误从不吃亏,纵使要吃亏,也要扯下一两块肉下来。 秦误跪完一个时辰,落日余晖尽褪,夜色拢纱而下,秦误被几个下人簇拥伺候着回了雾园,方悟和周免才被解了禁制,立刻就上了清悟峰。 “师兄!你没事吧?”周免焦急,在秦误紧闭又设了结界的门口脸色发红,一直在原地打转,手里还提着一袋子的药:“师兄,都是我不好。” 下手太软太慢,以至于那小叫花子逃脱了,竟然还给秦误招来如此祸端。 周免面露悔色。 方悟成文冷静许多,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结界,说:“师兄不想见我们,而且当下他不在这。” “师兄是在怪我吗?”周免心急自责,他问:“师兄当下在何处?” “他要是怪你,你就上不了清悟峰。”方悟说:“师伯每次责罚完师兄,总是会准许他前往洗髓池脱骨洗髓,他当下应当是在那里。” 洗髓池是墨山宗一方圣宝,可以清心洗髓,提升修为,更可以强健筋骨,锻造肌理,延年益寿,是不可多得的灵力圣池,近些年秦误小打小闹被责罚,时常进洗髓池疗伤,仔细清算,竟是洗髓池成了秦误一个人的圣池,旁人再没有一步踏足过。 “把药留下,师兄想见我们,自然会告知。”方悟说。 “行吧。”周免当然更想见秦误,然而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放下药也只好下了清悟峰。 清悟峰洗髓池中,热气升腾,潮湿清热,秦误泡在灵力充沛的洗髓池中疗伤,他身骨瘦长,骨肉均匀而肌理分明,长发披散,沾水而眠,半身慵倦,美中不足的是养尊处优的皮肉上赫然有几道狰狞的血疤,纵横交错在后背上。 然而温和池水不断顺着伤口缓慢蔓延,后背犹如缺裂的伤口逐渐愈合,肌理生长的痛楚痒意皆被池水冲刷,灵力滋养,秦误身躯中一股暖流在萦绕,他舒适得坐在池水中,伏在墙壁上略微睡了过去,合目闭眼,他眼中锐气被遮掩,柔和而灵美的面容似乎天生温柔,同画卷中情深款款的玉面书生没甚差别。 秦误沉眠时,有人踏步而入,行装落拓,俊美冷漠。他缓步走到秦误面前,站着身,端详秦误许久。 行知尊者看着自己收下的第一位弟子,眼神复杂难言。 秦误脾性恶毒,刻薄狭隘,他心知肚明,天资中庸,乏善可陈,他也明了。 今日之事,秦误大半都是笃定他对自己不过重拿轻放,所以肆无忌怛地作恶行凶。 这教他分外不喜。 然而,秦误却长了这样一张面目 他凝了神,伸出手想要触碰秦误靠池壁边阂眸沉睡的面容。 “师父,你想干什么?”秦误睁开眼,双眼清明,眼眸尖锐凌厉,他分明没有沉睡,一切不过是他佯装而已。 行知仙尊失态,手中一瞬之间挥出灵力,成剑成刃,劈空脱出,水波激荡,翻涌洪流,秦误立刻翻身躲开,用术法穿戴衣物,一瞬时又是体面的修仙宗门弟子,他看着洗髓池中池水激荡,抬眼看向脸色发沉的行知仙尊。 他冷眼看着行知仙尊,问道:“莫不是师尊也觉得弟子身上挨得刑罚过重了?” “还是师尊是责罚了弟子,心下后悔,觉得不该为了那个小叫花子而严惩弟子吗?” 行知仙尊说:“他是你师弟。” “那又如何。”秦误撩开沾湿的下袍,他说:“收徒大典还未认命牌,他就什么都不算。” 弟子进入墨山宗跟随仙师修仙,除去过天门历劫难之外,还得在墨山宗收徒大典中认命牌,点燃长明灯,如此才算是入了墨山宗宗祠,日后婚丧嫁娶,生死劫难在宗祠中皆有记载。 过往秦误就是得了招收门徒和收徒大典中的一段时日,对师弟们极尽手段,逼他们离开,那些人师徒机缘只在行知仙尊身上,一旦下了清悟峰,这一生再无修仙路可走。 秦误自私狠厉至此,已然毁了四五位孩童的大半机缘。 “果真孽障。”行知仙尊如此评价,说完他就走了。 秦误站在原地,撩起眼皮看行知仙尊离开,身上衣袍松散,露出肌理,左肩锁骨略下处,流纹印记露出微末,他略微敛了一下衣物,便被遮掩住了。 洗髓池中,雾影凝结,赫然出水一位健朗薄身的少年,面容同秦误一模一样,同上个世界散了许多媚气,他从水中脱出,环绕在秦误身边,看着行知仙尊离开,说 “你这师父,道貌岸然。” 第40章 入魔 那又如何?他不还是修仙界第一人?“秦误嗤笑,眼光扫了一眼行知仙尊远去的方向收回视线,他说:“谁管他道貌岸然,只要他装的够久,别人就都以为他慈悲为怀了。” “你想怎么报复他?”雾影飘荡,摩挲秦误半沾染着水雾的脸,挺直的鼻尖蹭过去,没有丝毫触感。 “当然是”秦误说:“让他好好照一照镜子了。” 让这个高高在上的仙尊好好看看自己正义的面目之下,那张衰败腐烂犹如腐尸披人皮的面目。 “你很恨和尚?”雾影突兀询问,他说:“都已经转了一世了,你还是很愤怒,你的情绪很生气,你在介意什么?” “上个世界,是你赢了,你逃脱了法则的清剿。” “恨一个命好,优越的好人,需要理由吗?”秦误手掌抚上心口,那里还有一片流纹印,他说:“这个和尚又是气运之子。” “真的只是如此吗?”雾影撩起眼睛,一双眼直视秦误,同他对峙。 “是。”秦误想起身上那一片流纹印记,他就恨得想要将那和尚大卸八块。 “所以你这么对他?现在他不过是个孩子。”雾影嘲讽评价:“好狠的心。” “他未来会对我更狠。”秦误撩开眼睛,眼里犹如玩笑一般的戏谑恶意蔓延而上,对于欺辱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他丝毫没有愧疚说:“他现在越惨,我才越高兴。” “他会对你如何狠?” “怎么狠?”雾影问:“杀了你?还是” “”秦误抬眼,伸手抚上雾影的脸,却伸手之间略微用力,捏散了雾影,一瞬之间雾影消散,四散成烟雾,秦误回神,整理衣装。 半月之后,墨山宗收徒大典,墨山宗弟子拜师不过二十位,师位在上,弟子跪身台下,结契递名帖,歃血点燃长明灯,秦误抱着剑侧目观礼,遥看慕则挺直腰背,礼端行正,恭恭敬敬地跪身在首位给行知仙尊敬茶。 “弟子慕则,今日拜师,门生归命,尊师为上,执弟子礼,恭敬吾师长那,受业于下,承教于上。”慕则手中端着茶盏,弯身跪下,虔诚尊敬,敬仰崇拜,他低眉敛目,恭敬低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六年后,墨山宗仙门大会,小辈弟子已然小有所成,墨山宗仙峰三十六座,大半可造之才已然越过基筑中期,天赋卓越,前程似锦,因此今年仙门大会,墨山宗内门弟子先开敬礼,为其余仙门助兴。 仙门大会上,年轻一代天资最为卓越的两名弟子持剑抵对,剑法威昂,命剑灵力深厚,两相对上,竟是一时间纠缠得难舍难分,身形更加高达宽阔的弟子剑法凌厉,灵力体力皆是更胜一筹,攻守之间皆是完备,而体魄瘦小一些的弟子手中却有威武神剑,虎虎生风,一丝灵力便可涌出十倍威力,不可谓难得一见的神兵。 观战弟子仙长已然将战局团团围住,在台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白柔玉身着粉白衣裙,身段高挑瘦长,长发半挽,面容清秀柔和,温婉利落,正焦急地抱着手中长剑观看战局。 往日里杨舒绝对同慕则过不了二十招,而当下却是难分难舍,杨舒绝对没有这种实力。 她宁下眼目,看见那把浑身上下灵力缭绕,威风凛凛的长剑,她沉思呢喃道:“这把神兵” 似曾相识。 战局中,慕则手腕反转当下神兵蓄力一击,剑身威震,慕则日夜修炼的手臂都被震得发麻,手骨酸痛,被神兵震了筋骨,他一时不查,被剑气伤了侧脸,一道血痕在颧骨处割开,鲜血缓慢流下来,少年一张英武面目虽然被折损,却分毫不减俊美,反而添了几分狠厉,剑客侠气,慕则手中长剑已然同他浑然一体。 杨舒再次催动神兵,直冲慕则门面劈斩,秦误旋身躲过,长剑挽花,分明柔和的蓄力招式却被他强劲手力翻折得犹如劈刃,慕则身形剑法极快,武学身手远在杨舒之上,甚至杨舒手中剑力还未消止,慕则长剑已然挥到杨舒脖颈中,却正要一绝胜负之时,旁人已然屏住呼吸时,忽然慕则收剑转身,竟是长剑没有劈斩下去,反而停顿下来,平白留了空隙。 顿时,观众议论,嘈杂纷起。 慕则收剑停顿,给了杨舒喘息时间,神兵再次内化灵力,耀武扬威一般地刺出来,慕则手臂被震伤,他皱了眉头,强行忍住手臂骨骼钝痛,竭力手臂环绕弯折,直接破釜沉舟,用剑身借力打力,直接卸了杨舒的力气,杨舒手力崩卒,顿时长剑掉落,杨舒愣在当场。 慕则收剑站身,长身挺立,宽阔魁梧,三庭五眼端正深邃,浓眉微挑,眼凌而正,鼻梁高挺,赫然一张英武面目,正是少年英姿勃发时候,纵使无疑招惹,也平白收了一众春心摇落。 观战的女弟子接连叫好,眼光仰慕不已,慕则姓名赫然在擂台上口口相传,人人皆知这一代天资最高最为卓越的弟子是行知仙尊座下关门弟子。 慕则对此没有过多在意,他低头看着自己衣袖口中深插衣料的银针,略微皱了眉。 白柔玉欢呼不已,跃上高台,乌发飞扬,姣好如玉,她洋溢欢笑,双眸中盈盈微光,她庆贺慕则道“慕则,慕则,这次你又赢了!” “嗯。”慕则应道,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中。 白柔玉眼中还有方才焦急挤出来的泪,她说:“我方才还以为你赢不了了。” “无事,就算赢不了也没什么。”慕则风轻云淡:“回去再勤加苦练。” 慕则走下擂台,方才艳羡仰慕的其他门派弟子皆凑上了身,簇拥着慕则走下擂台,喧闹成一团,好不热闹。 然而无人注意,擂台上,被打落了剑的杨舒仍旧僵直在擂台上,望着躺在地上的神兵,又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心被簇拥着离开的慕则,他面露嫉恨,五官本身就略微并不出彩,此刻更是一副小人眼目,眼红无能,愤恨狰狞。 又是慕则赢了,又是慕则如此轻飘飘的赢了。 从修仙开始,慕则无数次同他对擂,他就从未真正在慕则手里赢过一次,起初他勤学苦练,私以为自己一定可以赢这个卑贱的小叫花子,然而修仙时间越长久,他们两个之间的差距便越发大,现下他纵使拿了神兵,居然也赢不了慕则。 这个小叫花子天赋竟是如此卓越! 这不公平。 他一个卑贱如泥的小叫花子凭什么? 杨舒咬牙,一脸扭曲地弯腰捡起神兵,心有不甘地前往清悟峰。 秦误同周免方悟正在清悟峰的观景台边练剑,秦误穿了银白行装,干净利落,瘦削如同长剑,坐在亭台石凳上饮茶,周免脱了外袍,对着山林劈刀斩风,方悟看了一眼躬身弯腰,谦卑恭敬地前来奉送神兵的杨舒,讽刺笑道:“没用的东西,世家法宝都交到你手中了,你也用不出十中之一的威力。” 杨舒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出口嘲讽他的人虽然是方悟,然而他最忌惮方悟身前正在低头品茗的少年。 秦误对于杨舒未置可否,只低头品尝今年新供的春茶,入口青涩,回甘滋润,他眼目撩下,长睫羽略微弯钩,竟是温柔。 杨舒很知道这个貌美少年的手段何等阴毒,远比他见到的还要凶残恶毒个不知道多少倍,他最怕自己会惹他嫌恶,而在墨山宗中困苦艰难。 他喝够了茶水,便将茶杯放在了石桌上。 察觉杨舒到来,周免收了长刀,身上腱子肉泛了一身汗珠,他走过来,想要拿杯子倒茶,手晃过一轮却偏偏还是拿了秦误已经用过的杯子,在秦误视线中倒满了茶水,低头喝茶,冷眼看向杨舒,话说得更毒:“用这绝世宝剑竟然也输了阵,你怎么进的墨山宗?” “废物。” 杨舒汗流浃背,面上汗水滴落鼻尖,他点头称是。 秦误忽然开口,如轻盈春风,一瞬时就散了了如此局面:“你退下吧。” 周免方悟听话地停住口,杨舒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行礼,小跑着走了。 周免不解,问:“师兄,这废物留着有什么用?” “小人作用,防不胜防,日后他会帮我们大忙。”秦误抬起眼目,略微转头看向清悟峰山口处正并肩而进来的慕则和白柔玉。 两个人已然一同十六岁了,正是少年英气时,慕则英俊,白柔玉姣美,似乎正是如此时段两个人情愫渐生,魁梧挺拔同秀气温婉,很是相配。 秦误轻慢地想,日后慕则身边还有无数同他相配的女子,当下再深情也不过是流水无痕。 白柔玉红着脸,快步走过来,似乎气愤,慕则背着悲悯剑,面目冷静,并没有过多情绪,白柔玉看见秦误,径直走进亭子,迎面对上秦误,义愤填膺说:“大师兄,杨舒手上神兵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师兄你不知道吗?” 她当真是为慕则对擂却并不公正的境况捏了一把汗,现下赢了,气愤也后知后觉的漫上来。 这墨山宗中有如此能力随意拿出神兵,心思还如此恶意的人只有秦误了。 周免直接冷脸反驳:“杨舒是凡间郡王之子,家境殷实,手上有一两把家传宝剑不足为奇,不知道小师妹是什么意思,对大师兄有偏见还是如何,口口声声直刺大师兄。” 方悟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白柔玉对于周免方悟痴迷秦误,助纣为虐更加气愤,脸色都憋红了。 “不用再计较这些,我现下无事。”慕则劝说:“你在山门等我,我同你一起下山。” 白柔玉看了一眼为非作歹的三个人,无奈至极转身走了。 慕则留下来,眼光看着秦误,停顿半晌,将袖中的银针放到秦误眼前。 银针寒光针尖沾染血迹,是当时慕则比擂时,有人暗中偷袭的。 慕则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秦误看着那枚银针,长睫羽垂下。 两层陷害,一层神兵一层银针暗算,竟是都动不了慕则分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入魔 入夜,秦误沐浴出来,随意用术法蒸了自己身上湿意,洁净舒适地坐到座椅上,低头看那枚银针。 这枚银针是排名第一的暗器,急速无形,行遁无踪,只需略微注入灵力,便可以刺入骨骼,伺候生生世世再也无从取出,倘若是秦误自己对上这枚银针,并没有丝毫把握完全躲开这枚银针,然而慕则却在擂台上一边同神兵对垒,一边挡下了这根银针。 一心二用,不落下风。 慕则天赋竟是如此优越,就算前后各自两千年,都不曾有过同慕则比肩的人。 秦误心中烦躁,尖锐的嫉恨漫上心头,他看着这根针就看见了慕则英武的面目,他更加不耐,手中蓄积灵力,强行折断了那根银针。 忽然,夜深宁静,窗外一阵狂风作舞,树影擦过窗户,沙哑闹声,秦误警觉:“谁?” 窗外无人,狂风仍在喧闹,他收了视线,起身去了里间休息。 身为修士,辟谷之后就可以不歇不止,夜同白昼,不沾食欲,无需休息,然而秦误贪图享乐,六根不净,吃不了修仙绝对自持的苦,至今习性还没有外门弟子来得克制。 秦误阂目沉眠,梦境潜入,秦误闭着眼,却皱了眉。 梦中,他亲手杀了净法。 那个一身正气,八风不动,又心怀天下慈悲为怀的死和尚,他提着长剑,直接扎入了和尚的心口,衣料破损,胸口上没有琉璃心,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下来,一点一滴在地上溅开血污,和尚手中捏着福袋,眼中没有悲惧,他温柔的,纵容的看着他。 和尚没说话,秦误却知晓,和尚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上,并且以死来消除他的怨念。 秦误最厌恶净法这种眼神,这种丝毫没有怨怼气愤的境况,连带着净法的包容,都叫他分外厌恶。 所以上个世界他没有对净法亲自动手。 但是秦误垂下眼,看了一眼手中浸满的鲜血,他面色发冷,直接握着剑柄,直插而入,一瞬时长剑破穿,净法身躯瞬间消散无踪。 他不是净法,净法已经死了,同宦官秦误一起死在了闹市正午法场上。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既是,面前的净法是假的。 假净法立刻消散后又迅速聚拢成一团,在空中飘荡,赞赏大笑:“真是心狠手辣。” 秦误手中长剑上的鲜血也一并消散,在风中毫无痕迹,秦误看着那团游走的烟雾,他问:“你是谁?” “心魔。”四周发声,环绕秦误:“我是特地前来找你的。” 妖邪四魔之一,向来以吸食人间怨气为食,然而他当下却在修仙正派第一的墨山宗上,秦误心绪微妙,他问:“你想做什么?” 心魔得意大笑,话说得毫不留情,他说:“你天赋平庸,我知道你记恨慕则,不如和我合作?” “”秦误冷眼,垂下眼睑,面色微沉:“平庸?” “凭什么?”秦误抬起眼帘,看向四周飘荡,毫无定所的烟雾,他语气冷淡,问:“为什么要和我合作?” 心魔低沉声响阵阵回响,他说:“因为你想让慕则死,而我也是。” “我可以赐予你无以伦比的能力,你可以将慕则踩在脚下,你会成为新一代最有天赋的剑修。”心魔压低声音,蛊惑说:“慕则所有的,未来会有的,都可以成为你的。” “包括他的剑骨?”秦误提问,扬起唇角,似笑非笑:“还有,他的命?” “是。”心魔笃定回答,低沉声响在耳边反复回荡。 “好,我同你合作。” 秦误同意了,看着心魔,眼底深重心绪教人看不透。 沉夜无声,微风刮过树影摇晃不止,光影摇曳,如水如雾。 慕则没有休息,正在深夜寂静中缓慢吐息灵力,灵力流转小周天后,他修为飞涨,悲悯剑随之颤动泛光,慕则突破基筑中期已是指日可待。 窗外忽然一点烟雾透进来,悄无声息地点中慕则神识。 慕则阂目沉眠过去,有人潜入神识,进入他的梦中。 完全苍白昏沉的一片浓雾中,换了红袍的秦误踏步在其中,脚步落得轻缓犹疑。 “他的梦里”秦误皱眉,额头上红玉珠抹额贴得微凉,他很是诧异,慕则梦里什么都没有,虚无一片。 他本以为慕则会对他或许心中大抵是怨恨他得,兴许并不浓烈,但至少他定然还是有泄愤的意思,再不济总会有微末情窦初开的迹象,白柔玉已然长成了温婉旒秀的少女模样,两个人青梅竹马无猜嫌,相互扶持,总归会有萌动情愫,少年思慕。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虚无得只有空洞的苍白,他踏步而走,虚无中便传来几声脚步声,在耳边反复回荡,秦误回身,看见有一道颀长身影踏步朝自己走近。 “你是谁?”身背长剑的英武少年站到秦误面前,皱眉冷眼,防备地盯着秦误。 “?”秦误看着慕则,一时间沉默。 这是慕则的梦中乡,慕则本该毫无察觉才对,然而慕则竟是站在了他面前,这说明他无形之中已经有了控梦的能力。 慕则连控梦都有诡异的天赋,秦误心思翻涌,却又察觉慕则似乎看不清自己的面目,他有扬起唇角道:“你的仇人。” “?”慕则不解。 “我会抢走你的一切,踩在你身上,然后一剑杀了你。”秦误愉悦,眼底兴味浓重,他眼睫略微弯,似乎在开一个轻佻的玩笑:“你会一无所有,死在我手上。” 慕则听他如此言语,警惕地抽出了长剑,正要直指眼前红衣袍的身影,却下一瞬,这昏沉虚无中唯一的一抹鲜红消散得毫无踪迹。 秦误走了,慕则被留在原地 翌日清晨,秦误还没清醒,窗外晨光大亮,下人前来传唤,说掌门叫他和慕则前往主峰,有要事相商。 秦误烦躁,没有理会,随手甩出结界后,又阂目继续睡,直到日上三竿后,他才起身洗漱休整前往主峰。 掌门同慕则已然等候他多时,掌门面色不大好,看见秦误轻慢踏入正堂中,他脸色更加难看,慕则习以为常,没没有丝毫触动,他手里端着茶盏,谦卑说:“多谢掌门款待。” “无事。” 秦误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安,掌门脸色缓和了一些,没让他坐下,一边慕则却站了起来,同他并肩而立。 “?”秦误略微回身,看向突兀站起身走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眼光略微掠过,将慕则看得清晰分明。 秦误这些年下得黑手不少,明里暗里都没有放过慕则,慕则也没少同他交手,数次吃亏后又数次挡下他的手段,两个人你来我往这么些年,秦误就没好好同慕则正面相对过,当下两相并肩,他才发现昔日不过他腰间的孩童居然已经比他还要高大宽阔,身量高他小半个头,宽肩厚背,背着威武长剑气势凛然,身正影直,沉稳冷冽。 “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往日你们师父欠下的一桩旧人情。”掌门发髻中乌发夹杂白发,他修为不及行知仙尊,驻颜术比不及他,面目却威严,他挥了挥手,门外小跑进来一位年轻人,粗衣麻布,浑身腱子肉,面色黑红,却一脸憨厚,是凡间的渔民。 他看见秦误和慕则就弯腰下跪,恳求说:“两位仙长,还望你前往去搭救我们。” 秦误心中不耐,抬腿走远了几步,慕则看了他一眼,自己向前,问:“什么事?” 渔民汉子从自己身上拆下来一块玉佩,玉佩温润厚重,萦绕丝丝灵力,不是凡物,上面用特殊雕法刻了一道墨山宗的图腾,这是墨山宗上流出去的物件。 掌门说:“这是行知在外历练时欠下的人情,当下他还在闭关,不便出关,如此,那便是只有你们代为偿还人情了。” 慕则了然,他问那汉子:“什么事?” “回仙长。”汉子从来没看过神仙,当下连头都不敢抬,说:“我是南潮人,祖宗父辈都是打渔为生,靠海吃海,日子也还安生,然而近来却不知是有了什么妖孽祸患,村中人竟是连连失踪,了无音讯,起初还以为是出海遇了难,可是海岸上从没有一具尸体,尤其最近,更是从不出海的姑娘也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村里人请了人做法,也祭了祖辈,然而全无用处,村里已经没了是几个人了。”汉子说得都红了眼,哽咽:“我这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想起来自己祖辈还传下来一块玉佩,说是可以有仙人相助,我这才冒险上了仙山。” “还请仙长为我们查明真相,斩妖除魔。”汉子重重在地上磕头,诚恳不已。 秦误看也没看他,慕则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说:“既是人情旧缘,又是除魔卫道,我会前往。” 说完,他眼光看向秦误,沉默无言,却是在等待秦误意向。 “”秦误指节略微发痒,隐约后悔自己没有带银针。 他对这种斩妖除魔,积攒功德的事毫无兴趣。 他不是良善的人,也没耐心为布施善意,倘若偶尔真有善举,也不过是他伪善的面皮,他没有丝毫想法前往潮湿闷热的南海。 慕则故意看向他,不过就是逼他回应,以报先前他下手之仇。 正在僵持间,秦误耳边忽然有一道声响掠起,嘈杂交错,反复蛊惑。 “去吧,跟他一起前去,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你可以全都抢过来。” “名誉,修为,功德,他想要的,你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他终将一无所有。” “我会帮你,只要你想要的,他都留不住。” 秦误扬起唇角,面露得意,他教人出乎意料地回应说:“好,我去。” 第42章 入魔 师恩所在,秦误和慕则前往南海渔村,这个渔村坐落在南海偏北处,渔村名叫丰沛村,取自丰沛富饶之意,犹如其名,这个村子上百年来雨水丰沛,水产颇丰,这个村子的渔民也因此世代安居,风调雨顺,倘若没有这一处所谓鬼神害人之事,几乎可以说是神佑之地。 墨山宗距离南海有上百里,渔民汉子是坐了整整小半月的马车才爬上了仙山,身上盘缠都花完了,一行人前往渔村自然不可能如此缓慢,慕则带着渔民汉子御剑而飞,秦误乘坐了飞舟,三个人在云雾里穿梭,风声猎猎,速度迅疾,三个人一日千里,不足半日就赶到了渔村。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在渔村一里开外才落下,渔民汉子连忙带着他们前往渔村:“村子里其他人不知道你们是仙长,但是族长知道,他等你们很久了。” 渔民汉子带他们到了一处极为繁华的城镇,说:“这里就是我们村寨。” 慕则略微诧异,此处渔村竟是比他曾见过的城镇还要热闹富饶,甚至脚下土地还有灵力精华,可见这丰沛村何其得天独厚,以至于滋养了这些村寨渔民一代一代繁衍生息,福寿年长。 秦误眼目冷淡,面目却和善,他长得太好,以至于路过的渔村女子看了他好几眼。 渔民汉子带他们去见族长,族长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上下衣装补丁堆积,白发用鱼线贝壳编制,花白胡子垂落,一脸慈眉善目,身边还跟了好几个族小,其中有一位极其娇俏的少女,目光明亮,精神明媚,她先看到汉子,看见汉子带着秦误和慕则前来,提醒族长,族长立刻撑着拐杖走过来,行礼道:“草民见过仙长。” 慕则拦住他。 族长摆了摆手,热情道:“我等已经为仙长准备了上等住房,我带两位仙长前往休整后,再让仙长查看一遍。”族长抹了一把胡子,说:“仙长若是游玩观赏,丰沛村也是物产富饶的。” 慕则应道:“多谢族长。” 族长身后的少女走近,热烈张扬,笑意盈盈,面上被海上烈日略微晒黑的肌理皮肤也不能减她半分风姿飒爽,她说:“两位仙长,爷爷他已经等了你们很长时间了。” 秦误终于眼里稍微有了些许情绪,抬眼看向了少女,又看了一眼慕则。 眼前这个海岸少女,貌似也是慕则爱慕者中一位,为了慕则而跋涉千里,情真意切,一心仰慕慕则,似乎也成了慕则姬妾中的某一位,从此岌岌无名。 秦误收回视线,垂下眼帘,长睫毛略微落下,他正觉得无趣时,却忽然看见那少女冲自己走过来,盈满笑意,热情着赞美:“仙长你真好看。” “?”秦误抬眼,对上少女神采奕奕的双眼,发觉这双眼里似乎没有慕则,他忽然又觉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他这张脸,这身已然融入血骨的魅术,真是有意无意之中给他许多惊喜。 “仙长,我叫阿沛。”少女自信说道,她说:“我代我爷爷招待两位仙长。” 阿沛虽然性情热烈,行事却细致周到,等待慕则和秦误休整完,向他们介绍村寨中情况,趁着正在村庄夜捕,又在请神祭祀,正是热闹时节,兴致勃勃地带秦误同慕则游逛。 “我们村寨足有六千余人,村寨人皆是以捕鱼为生。”阿沛说:“几百年来都相安无事,风调雨顺。” “但就是这几个月开始,频频有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闹得人心惶惶。” “也就这几日时日特殊,才热闹了些许。” 阿沛带着他们继续走,秦误路过村寨中心时,却停了下来。 村寨中心赫然是个高耸的用柴米贝壳堆积起来的祭台,一位女性长者坐在其上,高声吟唱,苍老高亢,在海村中绵延甚远,祭台周边围满了人,层层叠叠的人群拥挤,情绪高涨的跟着吟唱,面色赤红。 阿沛走近,解释:“我们正在祭祀,期望娘子天神庇佑村寨,度过难关。” “娘子天神和座下护法,会给村子带来安定。” 娘子天神是这一带村寨的守护天神,据说就是她庇佑海村无受灾祸,每年祭祀娘子是习俗,由最为年老,最有威严的女长老进行祭祀挑选等事宜。 “一面畏惧妖魔,一面又要长老选人扮作娘子,一会拜天神,又上得了天门,你们这个村子真有意思。”秦误抱着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此刻无比热闹欢乐的村寨,人人激动不已,这个地方人头攒动,强壮的渔民汉子,矫健瘦削的渔村姑娘也在其中欢呼。 “仙缘汇集之地,再加上北方人南迁,还有本地固有习性,又是在凶险海上讨生活,自然风俗混杂,福泽深厚。”慕则说:“也许当真是天神娘子庇佑。” “但愿吧。”秦误回神,正要离开,却忽然人群一阵涌动高喊,伸着双手似乎承接什么物件,秦误踏步要走,忽然头上落下一枚红花,正好落在他的冠上,他皱眉回头,眉眼略微挑起,美人回盼,风流倜傥,他头上那朵红花都教他有了几分媚色,一时间先前哄闹的人群禁声,彼此面面相觑,略微诧异。 秦误察觉不对,他问阿沛:“什么事?” “仙长,你是今年的娘子。”这红花是娘子妆花,夹杂在一堆粉花中间,砸在谁身上,谁就要扮今天的娘子。 “我是男子。”秦误皱眉,将头上红花拿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还是要走,阿沛连忙把红花捡起来,跟秦误解释说:“娘子选中谁,谁就是今日的娘子。” 阿沛说:“往年都是姑娘的,从未有过男人作娘子。” 秦误冷笑:“你这也从未有男人作过娘子。” “可能是,仙长长得叫娘子满意?” “呵。”他倒不知道这所谓天神还看人脸面长相。 “受人祭拜,受万千香火,是积福积德的好事。” “不扮。”秦误照旧拒绝,很不耐烦。 “这位年轻人。”长老撑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过来,语重心长说:“娘子很中意你。” “只要你答应,条件都可以满足。”长老说。 “”秦误仍旧冷漠,他正要开口拒绝,口中将要脱出的话并不良善,却忽然一转眼看见在人群中高立显眼,沉默无声的慕则。 慕则独立于人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俊朗冷冽。 “好啊,我便扮娘子。”秦误转了主意,松口,指着慕则,说:“我要他作护法,给我开路挡灾。” “?”慕则皱眉,看向秦误,秦误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兴味恶意,十分显然就是想要借着娘子护法的身份想方设法的想要对付他。 答应吗? 好仙长。 要臣服在他的身份下,当牛做马,备受折辱? 秦误隔着人群无声问他。 慕则眉眼略沉,扫了一圈,看见周边的人全都围了上来,长老面目严肃,就连活泼热烈如阿沛也苦口婆心,她说:“丰沛村的人不能忤逆娘子的。” “娘子选中了,便是中意。” “若是惹怒了娘子,只怕明年便要水产锐减,出海灾难躲无可躲。” 丰沛村的人祖上是在海上讨生活,尤为相信如此传说,天神娘子不可冒犯忤逆,倘若他当下推拒,只怕渔民不会容下他和秦误。 罢了,便是当作积德行善吧。 慕则垂下眼帘,说:“好。” 皆大欢喜,顿时又热闹欢快,众人用轿子抬起秦误慕则,绕着圈在祭台打转一圈后,恭敬地将他们送到了村寨祭堂里。 祭堂正中心赫然摆放着一尊高大威严的天神娘子像,慈眉善目,温柔仁爱,案桌之上摆满香火,火光环绕,檀香浓郁,村民对娘子爱戴至极。 祭堂侧厢房,伺候行装的姑娘长老已然等待多时,看见被送进来的两位男人,显然愣住,阿沛拿出那朵红花,同她们解释之后,她们才半信半疑动手秦误整理行装。 秦误是身量高的男人,虽然身形足够瘦削,但是也比寻常女子要高大,今年新作的衣裙大半不合适,不过他们带了制衣师父,量了两个人尺寸紧急改衣装尺寸。 秦误坐在一侧太师椅上,身上银白束身行装已经卸了,高发髻拆散,乌发垂落,落在里衣上,顺滑如同绸缎,面容尤似润玉,他流转凤目,示意慕则走近。 慕则明了他要对付自己,但是却还是走步上前,半跪下身。 秦误抬脚落在他手上,说:“我脚酸。” “”秦误没有走过多少路,而且秦误身为修士,这点体力还是有的,慕则皱眉,抬头同秦误对视,秦误好整以暇,看好戏一般,他道:“这就委屈了?” “我要扮作的可是女子。”秦误并没有耐心更没兴致,他并不愿意,倘若慕则不听话,他立刻就要脱身回墨山宗。 是慕则顾念师父恩情,要替行知仙尊偿还人情,也是他点头要留在这个村庄的。 “好。”慕则妥协,伸手握住秦误的脚,手掌贴着秦误的脚心,伸手给他揉捏。 秦误的脚和他人一样,都没吃过多少苦,柔软薄韧,没有多少饱满强悍的肌理,慕则指腹揉捏,只觉得秦误身骨似乎软得恨,鼻尖嗅见秦误身上暗藏的暗香,他一阵晃神,随即凝下眼目,继续伺候秦误。 秦误嘴角噙着笑意,扬起唇角,一只脚受着慕则揉捏,另一只也不安分,顺着慕则宽厚的肩臂,脚心踩过慕则已然强盛的身躯,踩在了慕则的咽喉处,那块突出的喉结不住剐蹭。 第43章 入魔 慕则抬眼,眼光不善地看向秦误,似乎面色恼怒。 秦误半笑着,眉目流盼,面不改色地继续挑衅羞辱慕则,他甚至脚尖下了力气,踩慕则的喉结。 慕则冷眼:“下三滥。” 用如此下作手段羞辱他人,还不如设计暗害。 秦误受用,眼中恶意更甚,长发垂落在面前,半遮住侧边脸面,他毫无装饰,也是好看。 慕则看了她半晌后,继续点头,给秦误捏脚,慕则的手很宽大,秦误脚宽不过他手掌三分之一,一只手就可以将他的脚环个彻底,掌心环捏着脚心,慕则竟是一点都没在手上使坏。 慕则此人,正直,古板,侠骨丹心,尊师重教,相比手段阴狠,声名狼藉的秦误,慕则是正统大道中备受推崇的修士。 两条腿都被揉捏妥当后,秦误筋骨发软,靠在椅背上,妆娘正好进来梳妆,慕则也被带到了一边更衣装扮。 祭祀节上扮作天神,一不能太真,不然就是亵渎神灵,会叫天道辨识不清哪位才是真神,二也不能太假,倘如衣装打扮都用次品,毛躁丑陋的装扮在游车上受人祭拜,实在是失礼跌面,所以向来是衣装妆面同寻常女子更加鲜妍精致,颜色更加鲜活明亮,又由于祭祀游神是积福积德的好事,出力越多,获得的福泽恩典越大,因此每年祭祀,天神娘子的头面向来是富家小姐夫人亲自上贡的顶好的头面珠花,纵使是拿到京城,也是不会逊色的。 “公子的面相是我看过最好的,难怪天神娘子居然选中了你。”妆娘一看见秦误的脸,便连连赞叹,好几次晃了神。 “怎么?天神娘子还是个挑人颜色的?”秦误方才羞辱了慕则,心情愉悦,竟是还会回应妆娘。 “嗯。”妆娘笑,她用细毛笔点了胭脂在秦误眼角一笔勾勒,她说:“旁人我都不告诉的,我一连画了好几年的天神娘子,天神娘子就是喜欢漂亮的。” 秦误勾起唇角,但笑不语。 妆娘的手极为灵巧,对着镜子看了好几次秦误的脸,细毛笔在秦误脸上走了几次,秦误眼角勾红,腮边沾羞,抬眼起落丹凤眼中零星媚意被勾勒浓重,红唇乌发,团云高发中头面焕彩,同秦误相得益彰。 芙蓉珠翠,珠钗环鬓,衣装华丽,秦误脸面世间难得,虽是男子面容,却并不突兀,艳媚华美,七分风流,三分柔和。 一位相貌绝顶的男子被精心打扮过后,便是一位更加绝色的男子。 妆娘很欢喜,围着秦误赞叹。 秦误很是受用,噙着笑意,美目流转,似笑非笑间便是夺人眼目于无形中,他略微一勾眼,正好就对上了从侧堂掀帘而出的慕则。 慕则也换了一身行装,青蓝色武将官服,还是不知道几百年前的旧制,束身利落,胸膛处绣了祥云瑞兽,发髻高耸,用发带缠绕束缚住,慕则眼目中的锐气强烈,正是少年意气风发,倘如手中拿着长剑银枪,似乎还真的是少年武神下世。 果然是气运之子,长相身骨都是一等一的优越。 慕则看到秦误,显然也愣了一瞬,眼中惊艳诧异没有遮掩,他知道秦误长得好看,却没料到秦误连女子衣裙妆面都能压住,相得益彰,他远比许多勾人吸**气的妖魅还要美丽。 秦误视线仍带笑意,看着慕则,好整以暇,慕则看着秦误如此表情,他便有了秦误将要出手的预感。 两相对视,彼此心思只有彼此了解。 妆娘走上前,手中捧着一只细细的妆笔,浸染了胭脂,泛着鲜妍的红,妆娘躬身弯腰,正对着慕则,赫然是请慕则给秦误点妆的意思。 “请护法点红。”传言中,娘子眉心痣是护法亲手点上的,因此向来都是护法点痣,作为娘子妆面的最后一笔。 慕则沉默片刻,看了那支妆笔一眼,伸手拿住那只妆笔。 妆笔是女子握的,笔身纤细,慕则捏在手里很不适应,转了好几次找到合适的位置,拿地顺手了,便走近秦误,看着他的脸想要落笔,末了,视线却在秦误点了口脂胭脂的面上停留一瞬,觉得妆笔上的胭脂过于浓郁鲜艳,于是又在白纸上擦了一层颜色,觉得胭脂颜色不浓不淡后,才俯身下来给秦误上妆。 他伸手掐着秦误下巴,教他略微抬头,秦误头上的步摇珠翠便摇晃了一瞬,秦误竟然安地被慕则拿捏在手中,慕则低头,两个人眉眼相距不过分寸。 秦误撩起眼,含笑带意,丹凤眼眼角画上的红胭便勾了媚意,他看着慕则,由下而上地看慕则低头认真的模样。 慕则手中掐着秦误的下巴,手上捏着妆笔,一点一点那的在秦误头上画眉心痣。 天神娘子额头眉心痣,慈悲无量,仁爱无极。 慕则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荒谬别扭,顶恶毒刻薄的人扮作博爱的天神娘子,何其荒谬。 他看着眼前华美面目被精心打扮成仁慈的天神娘子面目,竟是不突兀。 这世道不算是不偏爱秦误。 他收了笔,修长指骨松开秦误下巴,妆笔被仍在了一边,秦误转眼看向镜子,赫然看见自己眉心处,眉心痣不上不下,饱满圆润,衬得他眼目仁慈,圣洁悲悯,却是武夫化妆,手艺也还不错。 只怕平日里没少给自己青梅竹马白柔玉点额画钿。 秦误心中嗤笑。 妆娘准备已经整理行装完毕,当即对外面已经等了许久的游神轿辇传了消息,鞭炮响三发,热热闹闹飘了红之后,天神娘子出祭堂上轿辇,再由老者占卜三次,倘如中了喜卦,当即出发游神。 门外响彻天际的鞭炮已经放了三轮,硫磺味消散四方,秦误看向护法慕则,故意要求道:“背我前去。” 从前天神娘子都是自己走出祭堂的,但是护法背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慕则看了一眼,秦误,知道他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垂了眼,低头恭敬谦卑地伸手抄起秦误膝盖,绕过衣裙,直接将他抱起来,秦误顿时一阵颤动,珠翠略微晃动,清脆的宝石环玉碰撞出一串清冽的响声,秦误皱眉:“我是叫你背我。” “”慕则头上暴了青筋,浑身肌理绷紧,坚硬犹如石块铁板,气力强行提起来,他并不如表明如此轻巧自在。 秦误身上带了一只变幻重量的法器,略微变作手镯模样,套在手腕中看似轻巧,实则沉重无比,方才秦误使坏套上的,就为了此刻算计慕则,慕则此刻一举一动都犹如带上千斤沉枷。 “背的话,便是这里娶亲习俗了。”慕则声音沙哑,肌理发力到略微颤动。 新郎背新娘,婚事过堂便是要背的。 妻妾成群的人还平白讲究这个,装得好似贞洁刚烈,秦误嘲讽。 揽抱和背,其实大差不差,肌理交接,呼吸交缠,一举一动都紧贴着,慕则手中贴着瘦削颀长身躯,鼻尖尽是暗香。 慕则从来都不知道秦误身上暗香是怎么来的,普天之下独一份,除去秦误之外,他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嗅过。 朱翠扣动,两个人彼此无言。 慕则将秦误抱上游车轿辇,游车相比寻常马车则是只有座位,没有封顶,方便村民瞻仰天神娘子的容颜,秦误一坐上高位,护卫游神的渔民们便愣了好一阵神,直到老者咳嗽了一声,这才回神,勉强看占卜结果。 老者丢了几块占卜铜钱,一正一反,赫然是喜卦。 众人欢呼,再次进行鞭炮烟火送行,歌舞不断,热闹一片。 游车行驶,在偌大村寨中被数以万计的村寨渔民包围着缓慢向前行驶。 游车无论行驶到哪里,都被人扔了无数鲜花果蔬,这是渔民向今年天神娘子上贡的敬爱。 百姓欣喜,热闹欢迎。 游车上,魁梧有力的护法俊朗强盛,被护法保卫在身后的天神娘子貌美无双,神敛慈悲,好似俯爱众生。 却无人知晓,高台上,秦误恶毒刻意地将银针捏在指尖,蓄满了灵力,一根根钉入慕则身上,慕则无从回头看他,就算回头,也不能奈何天神娘子行径,因此只能生生的受着秦误的针。 每一根针,抓门挑了位置,扎入肌理便是顺着肌理痛入肺腑,慕则攥着双拳,极力压制疼痛。 直到秦误手中暗器用尽,慕则身上痛苦交叠,竟是一声不吭,面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临到游车结束,又回到了祭堂,慕则也没有丝毫表露异常。 真能忍。 秦误看着眼前身挺如松,威武凌厉的少年,如斯评价。 游车行到祭堂,天神娘子和护法则又要回归天庭,秦误和慕则要在侧堂换下行装,妆娘还在席面上没有回来,秦误已经烦躁,他索性自己对着镜子柴自己身上的珠钗环玉,慕则也离了一边,出去了。 秦误一头乌发散落下来,他还在纠结自己面上脂粉怎么擦掉,却在这时,他忽然嗅到血腥气,顿时抬眼,他皱眉:“谁?” 墙角处,一只身躯扭曲,面容狰狞的妖魔迅疾扑了过来。 “受死!” 慕则听到秦误出声,快步进了侧堂,掀开帘子,却看见秦误撑着长剑,半跌下身,疲惫虚弱,肩头被抓了一排血窟窿,雪白里衣上浸透的血水。 方才出事了。 慕则快步上前,秦误抬头,乌发四散,他面上妆面还没有卸下来,仍旧是仁慈的天神娘子面目,他睁着眼,眼角勾红,纵使双眼再凌厉也无端流转媚意,极为矛盾,却又全然纠缠在一起,慕则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看向秦误肩头伤口。 “你勤学苦练是练了些什么?分毫都没有察觉吗?”秦误肩头鲜血顺着肩膀流出来,他掐着自己的肩膀,止住自己伤口,呵斥慕则说:“身为护法还敢如此懈怠。” 你难道是想要趁机报复?“秦误倒打一耙:“好阴毒的手段。” “师兄”慕则皱眉想要解释。 他身上几十个血孔皆是秦误扎出来的,注入了灵力,想要拔除出来并不容易,他因此才耽误了时间,却没料到妖魔竟是此时出现,他防御不及,导致秦误被妖魔暗算。 可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解释? 第44章 入魔 秦误作恶,他自作自受。 慕则给秦误止住了血,收回手,起身查看房中痕迹。 鬼魅妖孽已经离开,周边桌椅散乱,胭脂水粉碎了一地,秦误手中佩剑还沾染妖气,显然方才经过一场恶斗。 只是慕则隐约觉得奇怪,阿沛曾说,近来村民消失越来越快,从半月一次一次递减到只有三日间隔,上一个失踪的村民正好是前天,不过只有一日间隔,尤其按照寻常,一般鬼魅不会轻易招惹修士,除非秦误无意中触动了鬼魅妖孽,以至于鬼魅妖孽直接现身偷袭。 不过,秦误一整天都是和他在一起,他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侧堂口一阵脚步声起,阿沛小跑过来,面上欢喜:“村寨中摆祭祀宴酒,正要请你们二位做座上宾呢。” 然而阿沛踏入侧堂,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中间还有一个半身淌血,狼狈虚弱的秦误,长发披散,面容发白,鲜血白发,阿沛当即担忧叫出声:“秦仙长!” 她小跑到秦误面前,伸手搀扶住他,问:“发生了什么?” “村寨中的确有鬼魅妖孽。”秦误被搀扶起身,他当下受伤,身体虚弱,说:“今夜他没有要到我的命,一定还会再来。” “你们多加防范,我受伤一事,不要告知其他人,以免他们恐慌。”秦误脸上被沾染几点红,却是添了妍色,叫阿沛移不开眼,她愣了一瞬,仓皇点头:“嗯,好。” “一切谨遵仙长教诲。”阿沛扶着秦误,在海边长大的姑娘力气不小,扶着秦误一步一步往外走。 慕则站在原地,看着秦误虚弱的靠在姑娘身上,姑娘却体贴可靠,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头几乎靠在了一起,慕则几乎可以想到秦误长发散在衣物上,坚韧却脆弱,弱不禁风的模样。 阿沛今早见到秦误,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快步走上前,插到两个人中间,说:“我带师兄回客栈,宴酒我们就不去了。” “?”阿沛还没来得及开口,高大的少年就轻而易举地拦腰抱着秦误踏步离开了。 “怎么?”秦误撩起眼皮,揶揄:“生气了?” 生气他抢了他的渔村姑娘的眼光? “男女授受不亲。”慕则开口。 “哈。”秦误笑出声,柔顺长发顺着慕则肩头滑下去,发尾撩拨慕则的侧颈,撩动一片痒意。 慕则往后姬妾成群还要广纳后妃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呢? “怎么?”慕则皱眉,觉得秦误不怀好意。 “没什么。”秦误不想开口,闭了眼,灵力流转来压住伤口。 慕则脚程很快,不到一炷香就把秦误送回了客栈,秦误回房歇息,慕则又回了祭堂查看情况,然而他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都不见鬼魅妖魔踪迹,临走时,他腿脚将要踏出祭堂时,忽然听见略微声响,他回头,然而祭堂中却仍然如常,祭堂正中心处,悲悯仁善的天神娘子垂眼博爱地看着人世。 他回了头,离开了祭堂。 回到客栈,秦误正在处理伤口,并不安分,阿沛收了族长命令前来照看邀请秦误和慕则再去宴酒,看见慕则,正要再此邀他前去。 秦误在房中传唤店小二:“来个小厮,给我上药。” 店小二肩头搭着毛巾,应了一声,自己就想推门进去:“客官,可是被蚊虫叮咬了?” 阿沛连忙出手拦住他:“仙长何须用你,我帮就是了。” 阿沛手上有最好的伤药,秦误受了伤,她作为族长的孙女,她自然是要慰问安抚。 当然,她其实也略微有一点点的,想要再见见秦误仙长。 她整理了几下行装,正要敲门进去,忽然面前伸出来一只强壮手臂,慕则皱着眉,说:“不必进去,我的师兄,我自己会照料他。” “我不信,你似乎并不喜欢秦仙长。”阿沛果断说:“秦仙长方才撑着剑都快跌在地上了,口中积淤着鲜血,你都无动于衷,连扶都不扶。” 阿沛想到秦误倚剑弯腰,颓唐失意,受伤沾血的模样,就一阵触动。 美人强大却损伤,总是软人心肠,血都滚烫了。 慕则定是铁石心肠,背地里嫉恨秦误,所以这才对秦误无动于衷。 “我”慕则百口莫辩。 秦误这一张皮囊无比的占便宜,任是慕则想要辩解说秦误手段恶毒,看着阿沛怀疑不信任的视线,他也无从说出口。 秦误其恶,根本无人相信。 慕则却笃定,即使秦误真犯了什么错,也没人真的会责罚他。 “你是女子,还是别进去。”慕则拿过阿沛手里的药,说:“我进去替他疗伤,倘如你心有疑虑,守在门口即可。” “真是,海边的男女都不讲究这些的。”阿沛失落,渔民都要下海打渔,饶是最娇弱的姑娘也看过不少汉子光膀子,她都走到了门前,居然说男女有别。 她不过就是想看几眼而已。 “”慕则无言,拿着药推门进了秦误房间。 秦误正在拨开自己长发,查看伤口,听见脚步声,一抬眼看见慕则拿着药走进来,他说:“是你啊。” “是我,师兄很失落?”慕则将凡间的药收了起来,从储物袋中拿出修仙人士所用的黑玉膏。 “没什么,是你,自然失落。”秦误笑,言语折辱:“平白来个乞丐,我也看着比你更教我喜欢。” “那只怕师兄失意了。”慕则习以为常,坐到秦误身后小榻上,给秦误上药。 黑玉膏是滋养肌理,蕴含灵力的墨草研制而成,对于血口有奇效,秦误锐痛伤口被缓解,他也没再逞口舌之快,转而拨了长发垂在另一侧肩头,方便慕则上药,十分无耻的受用慕则服侍,尽管自己不久之前刻意陷害羞辱过他。 慕则修炼到现在,一路跌跌撞撞,对于疗伤颇有心得,给秦误上药很快,很难处理的血口被上好药后,便顺着秦误肩背一路向下,秦误衣料半垂下来,半身露出半身遮掩,长发绕过脖颈,修长白皙的一截颈跟白玉似的,偶尔黑玉膏贴的秦误肌理发凉了,秦误略微转动,蜂腰微转,便露出一半身来,偶尔慕则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前身敞开的胸膛。 踏雪红梅,朱玉扣香。 慕则收敛下视线,凝神继续给秦误上药,只是肌理涂上乌黑伤药,更加显得雪白,慕则拿着药心神不宁,上药都慢了几分。 黑玉膏已经涂到前胸口,衣料遮掩不好上药,慕则下了小榻,半跪着身在秦误面前继续上药,秦误看着慕则英武面容在自己面前,凝神认真,他略微烦躁:“伪善面皮。” 害他受了伤,现在跑到他面前充好人。 秦误虽然这么说着,却脱了里衣上褂,露出薄韧的身骨肌理,敞开身躯叫慕则擦药,左胸口流纹同胸膛呼吸一起起伏。秦误虽然没有慕则强健如山如钟的身躯,但是胜在匀称瘦削修长,犹如脱鞘长剑,眼看着都叫人赏心悦目,尤其一段腰身,似乎慕则两只手就可以丈量。 慕则没理会秦误的话,对他口中恶意早已见怪不怪,他低头专心查看秦误身躯,仔细擦药,顺着肩头一点点向下,擦过锁骨,临到了点上才发觉伤口一路到了前胸,正好刮伤了那一处,难怪他一直觉得太红了,怎么看起来红得要滴血。 他拿着药,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擦。 这里不比肩头后背,虽然说是擦药,但是怎么擦,都并不合适。 “怎么不擦了?”秦误阂目,不想看慕则,身上还有几处略微作痛,慕则却停了手,他分外不满,挺了挺脊背:“继续。” ““慕则沉默,愣怔许久,竟是不知怎么一回事,沾了黑玉膏,点上秦误前胸。 指腹磋磨而过。 秦误当即睁开了眼,一掌打开了慕则,迅速披好衣袍,侧目冷眼:“你在干什么?” 慕则皱眉,看着自己的手,自己也并不明白自己刚在干什么,他皱了眉,说:“师兄,我是无意的。” “你是无意?”秦误嗤笑:“滚。” 慕则看着眼前束身防备的秦误,忽然心头一阵失意,他低了眼,说道:“是我不对,师兄。” “当然是你不对,难道还是我勾引你吗?”秦误指着门口,说:“滚出去,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如果第三遍出来,慕则还不走,就是一个死字了,秦误恼羞成怒,下手更加阴狠。 “是。”慕则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包房中的门被合上,秦误额头冒出一股黑气,阴恻恻地飘荡,他嘶哑声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勾引他?” 秦误没有伤到胸口,他是故意的,故意撩开长发,故意脱下衣料,甚至将挺身自己送到慕则手上,也是刻意。 “没什么因不因为的。”秦误说:“我愿意,他上了勾,有何不可?” 要怪只怪慕则自己没有定力,同他勾引有什么干系。 第45章 入魔 慕则出了秦误的包房后,半夜深静,他运转灵力,斗转乾坤,却再难静心。 他腿上横放着悲悯剑,双腿交叠,身躯笔直,阂目闭眼,手中功法运作,然而眼前景象却总是乱他心神。 红梅鲜妍,指腹磋磨而过,柔软的触感突生妄念,他竟是道心不净,毫不清白。 慕则皱眉,睁开眼,看着眼前因他心乱而一直颤动不已的悲悯剑,甚至剑身灵力都没有凝结起来。 “”他拿起悲悯剑,起身走向窗口,想要推窗翻出去静气平心,木窗户略半推开,窗外深暗,月光寡淡,却正在这时,一道迅疾的黑影在窗口处擦过,去向赫然是秦误的包房,慕则想起秦误今日肩头的伤,他皱眉,手里拿着剑,径直翻出了窗户,身手矫健,他追问“何方妖孽?” 慕则追入廊下,迎面碰上追出来的秦误,秦误肩头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换回了行装,银白衣装,高发髻流玉抹额,风流倜傥得好似几个时辰之前还血肉模糊,虚弱无力的秦误不曾存在过一样,慕则看见他,开口问:“师兄,它追过来了。” “我知道。”秦误手里拿着佩剑,冷眼严肃,丹凤眼中少了戏谑,神情认真,他到底还是一位修士,对于这世间妖孽还是严肃正经的:“它今夜偷袭进我房中,被我用法器伤了,现下已经逃出了客栈。” “好。”慕则了然,今夜此鬼魅妖孽会夜袭是两个人意料之中的事,不必多言,点头道:“师兄,我们继续追。” 秦误点头,手里拿着佩剑,当即并肩同慕则一同追出客栈。 鬼魅妖孽被秦误用修仙法器所伤,行动并不迅速,一路魔气倾泻,秦误和慕则轻而易举地就顺着行踪追上去,鬼魅妖孽奔逃迅速,最终却遁进了祭堂内,秦误和慕则追到祭堂门口,查看周边魔气,确定鬼魅妖孽竟是消失于祭堂后,两个人皆是停住,看着祭堂正堂处高大恢弘的娘子像,彼此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此处是天神娘子所在祭堂,凡人信念愿力所在,本该是丰沛村最为纯净之地,谁知道竟是藏匿所谓妖魔的圣地,一丝魔气都不曾泄露。 想到丰沛村对天神娘子崇拜敬仰模样,竟是毫无觉察。 两个人已经伸手蓄力正要拔剑,秦误另一只手中灵力周转,在祭堂外凝成结界以护住祭堂之外的普通人,他们踏步进入结界之时,门外忽然一阵嘈杂,阿沛带着丰沛村中长老回来守夜,今夜过去,明日一大早给天神娘子磕头进香之后,便是天神娘子庇佑的一年。 然而当下暗害渔民的还鬼魅妖孽正是在在祭堂中,妖孽未除,凡人不可踏足,恐会伤及无辜,倘如执意要拦下长老和阿沛,在门口蹉跎,便要叫妖魔逃脱了。 秦误看了回头看了一眼结伴而来的渔民,他说:“你去解决,我在此挡住他们。” 阿沛很是喜欢秦误,若是秦误开口,阿沛或许会心软而不会执意进入祭堂,如此慕则便是可以脱身去对付这祭堂中的妖物,正是两相齐全。 慕则点头:“好。” 他手中悲悯剑寒刃锋利,挥剑照芒,慕则踏入结界。 结界中,魔气浓郁,黑瘴四窜,沉风猎猎,犹如刀刃割在慕则身上,魔瘴飞窜,女子细细的吟笑声掠过耳边,在结界中回荡:“魔君~” “”慕则手中长剑挥出,剑气劈开魔瘴,魔瘴随即四散而开,落在地上,烟雾四散后又迅疾汇聚,向慕则扑面而来,慕则横着长剑抵御,然而魔瘴却径直穿过悲悯剑,直接侵身而入,慕则胸口钝痛,腿脚生生被推远了好几米。 悲悯剑正气威凛,最是克制邪物,今日这妖物孽障竟是脸悲悯剑都不畏惧。 慕则皱眉沉思,眼光看向祭堂上的天神娘子像,顿时明了了,此魔瘴吸食天神娘子信仰愿景,以至于可以凝成实体,无惧仙道正气。 慕则竖剑正立,长剑蓄积灵力,剑身如骨,剑刃如血,人剑合一,修为顿时暴涨到金丹巅峰,迎面对上魔瘴,魔瘴显然没料到慕则竟是一瞬之间便可以可以爆发出如此实力,一时不查,被慕则用悲悯剑镇压,慕则拿出收妖袋,要将魔瘴收入其中。 魔瘴怨恨恼怒,狰狞涌动,好似恨不得要将慕则生吞活剥。 慕则手中收妖袋已经对准魔瘴,却此时,慕则胸口钝痛,他被乱了心神,悲悯剑剑身不稳,竟是直接被魔瘴冲出了封印,窜天而上,蓄积气力后又幻化出无数妖魔龇牙咧嘴着冲向慕则,慕则又抽出悲悯剑抵挡,剑身迅疾,接连抵挡住数百只妖魔。 妖魔堆积而来,他准备倾力抵御,却这时,慕则拿剑而暴起青筋的手上,凭空多了一道血痕,衣料被划开,顿时鲜红如注,他顿时脱力,险些遭到反噬,妖魔刮刀一般撕咬而过,他浑身留伤,鲜血淋漓,他强忍着疼痛,捏出结界,用悲悯剑撑着身体,皱着眉头看自己凭空多出来的伤口。 的确是凭空多出来的,和方才他正要收妖时,胸口钝痛一样,突兀出现,绝非偶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深刻的伤,赫然一剑侧划而过,锋利无比,深可见骨,然而却非妖魔邪修招式。 妖魔邪修多半好逸恶劳,不喜用累赘长剑,而且他手臂上凭空出现的伤口,他无比熟悉。 他手臂上伤口结霜落冰,是秦误命剑作祟,这几年来,他大大小小吃过几十回亏,也见过秦误出手,他手持佩剑,对付妖物时,佩剑挟寒,所伤之处都会霜寒成冰。 然而结界中分明秦误并不在场,慕则略微深思,面色发沉。 他了然了。 是秦误。 一起皆是秦误所预谋好的。 秦误方才所谓牵绊住门口的阿沛长老等人,不过是个哄骗他进入结界,好借机害人的幌子而已。 更甚至,秦误或许一早便察觉了天神娘子并不对劲,还刻意抓伤自己,编出所谓鬼魅妖孽偷袭的谎言转移他的注意力,又用黑影将他诓骗出门,一路送到天神娘子面前,真正对上沾了信仰的妖邪。 秦误甚至算到了慕则对上如此强悍的魔瘴也略胜一筹的情况,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身上下了术法,他虽然没有正面对上秦误,秦误却可以肆意出招,招招隔山打牛,慕则躲无可躲,犹如盲人,却连秦误衣角都触摸不到。 好恶毒阴狠的手段。 秦误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所谓道心,他眼中没有人世正道,只有自己满眼的刻薄狭隘,出手又是残忍狠辣。 果真是蛇蝎心肠的人。 慕则胸口又是钝痛,好似五脏六腑已经震碎,他口中凝结出一口鲜血,结界破损,他顿时砥砺挥剑,运转灵力抵挡魔瘴侵袭,悲悯剑剑身染血,魔气萦绕,慕则在魔瘴包裹中被越收越紧,伤口越来越多,暗处长剑手段尽数在他身上落下,不过一炷香慕则身上完好的衣料已然破损不堪,血口遍布。 终于慕则手中灵力枯竭,悲悯剑剑身光芒暗淡,慕则支撑不住却还在顽抗,临到他已然打算自爆圣体,釜底抽薪时,慕则肩头一阵钻心刺痛,血口处冰霜染血,慕则气力衰竭,撑着长剑半跪在地上,颓唐狼狈不已。 他低着头,看地上四溅开的鲜血,眼前一阵恍惚,头顶上魔瘴撕裂演变出的妖魔仍在不断凝聚撕咬而来,慕则周身疼痛不已,他想自己似乎要死了。 死在秦误的局里。 真是讽刺。 他居然对这种恶人报以良善的念头,都是他太天真。 大抵是他活该。 却此时,妖魔却倒退回魔瘴,凝聚成遮天乌云,乌云倾倒,如墨倾坠,落在地上,迅速在四面上凝成实体,竟是一位身姿高挑,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 女子肤白如雪,通身打扮很是轻佻散漫,却邪魅艳丽,好似春三月最浓艳的红桃花,她扬唇对慕则微笑,眼角略微一挑,便是无尽魅惑,她缓步走近气息衰竭,将近身亡的慕则。 慕则抬眼看他,英武面容染血而更加坚毅,他抬眼嘶哑问:“你想如何?” 女子娇笑一声:“我不是来杀你的,魔君。” “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第46章 入魔 “妾身是你的未婚妻啊。”妖媚娇艳的女人长发垂落,媚色透出,她看着慕则,眼中勾魅如狐妖,她道:“我可是特地前来历练指点你的,魔君殿下。” “”慕则睁着眼,看眼前的女人,鲜血遍布,狼狈窘迫,却撑着剑,一把傲骨没有丝毫软弱,他眼中正直浩荡,嫉恶如仇,他看着女人道:“你胡言乱语。” “哈。“ 女人并不气恼,她娇娆娆一笑,她葱白指尖在空中流转魔气,她心口处便飘出一颗莹白的内丹,相比乌黑浓瘴,这颗内丹竟是蓄积凡间百姓的信仰,纯洁无比,在空中不断晕出微光,照见慕则面目:“这是与不是,可不是魔君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除干净的。” 慕则看着那颗内丹,皱眉道:“你,你想干什么?” “妾身是。”女人故意压低声音,掌中盛放这那颗内丹,缓缓用灵力推入慕则额头中,她说:“顺应天命,妾身将来,可是挚爱魔君之人,殿下如此对我,可真叫妾身伤心” “滚!”慕则察觉女人意图,对那颗内丹极其抗拒,他脸上青筋暴起,宽阔的手背上,汗水顺着筋脉流下来,他极为抗拒厌恶眼前的邪魔外道。 他九岁上山,七年以来学习的向来是人间正道, 女人掌中力道推送,将那颗内丹送入慕则额头中,顿时光芒大作,乍然如昼,片刻之后,内丹进入慕则额头,顺着筋脉渡入他的四肢百骸中。 慕则脸色涨红,那颗被送入自己身体里的内丹迅速被身躯消融, 他疼痛难忍的伤口被内丹滋养,温热灵力在血脉中游走,慕则身上手上被傀儡术暗害出来的冰冻裂口正在被温养愈合,他诧异又憎恶,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如此顺利的炼化这颗内丹,然而这颗被鬼魅妖孽强行塞进来的内丹犹如仇敌的施舍,并不会叫人心存感激。 “魔君,你不用反抗,这颗内丹本来就是属于您的,它融入您的身躯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魔君,妾身很期待你的苏醒。”女人轻笑,眼光反复打量眼前的英俊侠气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话语停顿一下,看了一下门外,她说:“当然,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将外面的美人给妾身。” “妾身很是中意他。” 媚女当然喜欢慕则,自己将来的夫君,少年英才,天赋异禀,可是她又见得门口那位极为恶毒却极其貌美的男人,她当然也喜欢。 慕则这种正义凌然,一身正气的修仙侠士她见得多了,死在她手里的又不是一两个,相比慕则,还是门外的顶阴狠的男人更叫她新鲜,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危险卑劣又绝美的人。 门外的男人一开始就知道是她作祟,心魔相助,甚至对她的目的都了然于心,但是他却按然不动,做局诓害,就是要刻意残忍地谋害慕则。 那男人又极其复杂,一面嫉恨着慕则想要杀他,一面又不动声色的勾引他,没有贞节底线,更没有良善可言。 媚女看着那个男人,便知道,他犹如魔界盛长的毒曼陀罗,艳美绝顶却通身带毒。 媚女久违的起了兴致,征服欲在她心头旺盛,她道:“妾身想要尝尝他的滋味如何。” 末了,她又补充:“妾身当然还是魔君您的人” 慕则咬牙,目眦欲裂:“你休想。” 他杀不了秦误,秦误也不会落入魔族手中。 媚女伸出手捂住嘴娇笑,不当回事:“呵呵~” “我都说了,这由不得你。” 媚女说完,站在原地飘然成烟雾,飘荡在空中聚集成魔瘴,结界轻易被魔瘴碾碎,女子吟笑声四散,在沉夜中回荡。“魔君,我在魔界恭候。” 慕则体力衰竭,脱了力,摔在地上,他眉心处莹光微闪,被妖魔刻意供奉滋养的内丹无声无息中流走慕则任督二脉,不过一炷香时间,慕则身上累累伤痕便已经完全恢复,甚至修炼境界隐隐提升,悲悯剑周身灵力微光之后,随着慕则额头暗淡下去,也回归沉寂。 慕则昏迷之后,有人缓慢踱步而来,不急不徐,犹如观望一场好戏一般,秦误将守夜的阿沛等人诓走后,看见结界破碎,他没有丝毫诧异,看见狼狈倒地,昏迷不醒的慕则,神色也如常。 他看了一眼天神娘子像,庞大圣美的雕像仍旧悲悯世人,周身散发的魔气消散,媚女已经离开。 媚女是魔界信魔君的未婚妻,命中注定是慕则姬妾中的一员,不过身份比阿沛高,尤其妩媚娇娆,很是叫慕则喜爱。 话本中喂内丹这一块,媚女还是以口哺入的,那一段极为香/艳,不可谓不是活色生香。 秦误评价:“艳福不浅。” 他低头看着倒地不起的慕则,半张侧脸很是英挺立体,雪白皮肤上还有血渍,战损脆弱,教人动容。 不过秦误不是心肠良善的女子,他没什么心思想要怜惜这位英雄,他觉得慕则挡路,抬腿从他身上走了过去,又尤嫌不足,回头踩了秦误脚踝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慕则脚踝上肿起一个大包,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暗中加害,落井下石,小人行径,秦误分外享受 慕则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然被安置在了包房中,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然愈合,身上衣料被更换了,然而面料粗糙略微泛着海水咸气,并不是他随身的里衣,他皱着眉从储物袋中挑出一身体面衣物换上,才落地走路,脚踝却钝痛磋磨,他皱了眉,镇住疼痛后,略微瘸拐地走出包房,就迎面遇上了阿沛。 阿沛扎着马尾辫,笑容满溢,眼睛水汪汪地,眼中没看见他,径直往秦误包房走,慕则叫住她:“阿沛。” 阿沛回头,看着他,笑:“慕仙长你醒了啊?” “我为什么会在客栈?我衣服是谁换的?” 慕则皱眉,总不至于是秦误,秦误肯定没有这么好心,慕则觉得,自己就算是浑身**的躺在地面上,秦误也不会施舍他一片衣角。何况秦误昨晚还想谋杀自己。 “昨夜您被妖物戕害,晕倒在地。” “是秦误仙长喊了人将你运回来的。”阿沛满心爱慕:“秦误仙长果然是个热心肠,良善纯粹之人。” “”慕则手中抱着剑,靠在门框边,双眼沉思。 他被妖物戕害晕倒。 秦误竟是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阿沛见慕则没有再搭话的意头,继续往秦误包房走,秦误却已经打开了门走出来,看着两个人,眼中情绪淡漠,全凭一张线条流畅柔和的脸诓骗人,他对慕则道:“今日回去。” 他昨夜才对慕则下了傀儡术,险些将人害死,然而秦误没有半点心虚。 “啊,这么快就回去吗?”阿沛看着秦误,眼中失落。 “嗯,师尊出关了。”秦误撩开袍子,手中拿着长剑走下楼。 慕则沉默不语,跟上秦误,亦步亦趋只隔着三步台阶的距离,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可以听见的声音质问: “师兄,你有廉耻吗?” “师兄,你会愧疚吗?” 秦误已然走下楼梯,客栈门外,天光正亮,门外尽是守候在门外,虔诚相送的长老族长,正崇敬地看着秦误,欢呼不已。 秦误眼帘垂下又抬起,眼睫毛翘着一道弯弧,他面不改色道:“有,会。” 有廉耻,会愧疚。 慕则一瞬迟疑,秦误竟会如此笃定回答这个问题。 秦误走出客栈,走入丰沛村村名恭敬相送中。 长老纷纷躬身行礼,感激得热泪盈眶:“感谢秦仙长出手降妖除魔。” “妖魔已除,各位放心。”秦误道貌岸然,佯装良善,一张面皮得天独厚。 “秦仙长道法高深,福德深厚,未来必能得道飞升。” “日后丰沛村定会再搭建一座秦仙长庙,特此供奉,世代相传” 慕则皱眉,他不解什么时候斩妖除魔的竟是成了慕则,他昨夜一夜狼狈却成为了被妖魔加害。 “”秦误站在人群中,回身看向慕则,隔着距离里,慕则看清楚他眼光中的恶意。 慕则站在簇拥秦误的人群之外,看着本该属于他的功绩感激尽数被加害他的秦误抢夺了过去,秦误心安理得地在慕则面前无声炫耀,慕则心想。 秦误没有廉耻,不会愧疚,还有一条,他善于说谎。 阿沛走过来,挤不进村民簇拥过来的圈里,她分外气恼,满眼仰慕地看着秦误,撅嘴懊恼着。 慕则问:“你们都说他当日降妖除魔,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我们正要去天神娘子祭堂中守夜,却忽然冲出一个白面鬼影,向我们扑过来,狰狞可怖得很,这时秦仙长出现了,一剑寒霜,英姿健美,三两下就降伏了这妖魔!” 慕则险些被气笑了,只怕他们口中被秦误斩杀的白面鬼影,是自己的傀儡影,秦误剑剑降魔,实则都是实打实的招数用来对付他。 叫他腹背受敌,生不如死。 第47章 入魔 回到墨山宗,方悟和周免一早就等在了山口迎接秦误,看秦误到来,忙迎了上来:“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周免看着秦误,满面笑容,眼目照光,他愉悦道:“师兄此去辛苦,替黎民百姓解决了心腹大患,行知仙尊一定对师兄你赞赏有加。” 秦误眼中得意,轻笑不语。 方悟相比周免如此外放明显,便要收敛许多,但是眼睛也不曾离开秦误,他问:“现在回去歇息吗?” “嗯,此去很是辛苦。”秦误意味不明地看了慕则一眼,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心虚,眼光流转,他道:“是该回去休息了。” 周免收了飞舟,跟上秦误方悟,同秦误一同上山,方悟和周免并肩落后于秦误一阶,好似秦误左右护法,倍受信任,慕则站在原地看着三个人离去的亲密背影,皱眉无言。 他沉默间,山上伶俐的少女提着衣裙跑下石阶,她跑到慕则面前,略微喘息着微笑道:“师兄,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慕则点头,抬腿同少女一起往山上走,问:“山上有什么事发生?” 白柔玉同他并肩走,胸膛中一口气还没缓解过来,她走得速度缓慢,抬手示意慕则停顿下来,她道:“行知仙尊出关了,得知你和大师兄一同下山前往丰沛村为他偿还人情后,似乎分外不满。” 行知仙尊对外脾性向来敛默冷静,虽然肃穆却从不失礼,然而出关那日得知消息却直接对行云仙子沉了脸,白柔玉陪侍在行云仙子身边这才看见了这些。 “为何?”慕则不解,弟子为师父偿还人情,并不逾矩,又倘如担心他们,便会前往丰沛村,但是行知仙尊并未前往。 “我也不知。”白柔玉摇头,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她道:“我听说,大师兄解决了丰沛村魔瘴吃人一案?” “”慕则无言,眉头皱的更深,他甚至咬紧了牙关,手中悲悯剑紧握了又松开。 “他还有如此好心?”白柔玉想不通秦误这种目下无尘,卑鄙无耻的人,竟然也会除妖济世。 慕则阂眸,后齿几乎要被自己咬碎了,他才道:“我们回去吧。” “我有事向师尊汇报。”他想到自己额头那枚内丹,忧虑道 明悟峰中,秦误还未休息,就被行知仙尊传唤到了主峰,正是行知仙尊修行的如云山巅处,山巅处极寒霜冻,灵力浓郁,最为适合修士磨练心智,勤学苦练的地域,慕则修仙到现在,大部分时间便是在此山巅上修炼,但是秦误却上来极少。 秦误踏入山巅结界,还未落腿,便感到一股极重威压倾轧而下,化神巅峰的刻意施压,他身躯负担不住,径直跪了下来,险些支撑不住,晃了两晃,他抬起眼,视线发冷地看向眼前,看见那张俊美年轻的肃穆面容,他眼中忽然又有了笑意,愉悦得意:“师尊出关了?” 行知仙尊面色发沉,缓步走到秦误面前,伸手掐着他的脸抬起来,他言语冰冷:“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行知仙尊并不喜欢秦误,对外看似乎对秦误百般纵容,然而实际上无论是修行还是教导,皆是慕则更为亲厚,他对待秦误,不过是对待一只颇为受宠的灵宠,纵使百般纵容,几乎到了放纵的地步,永远也不会被看作一个人。 对外秦误风光无限,是行知仙尊坐下爱徒,然而关起门来,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师徒之间对峙便是剑拔弩张。 秦误为非作歹的手段,行知仙尊向来心知肚明,然而秦误这次动了根骨,差点害死慕则,行知仙尊怒不可遏,意图惩戒秦误,略施敲打。 “夺人功绩,暗中加害,秦误你可认罪?” 秦误被掐着脸,眼前的仙长抬手间便可以碾碎他,然而秦误面上却盈盈笑着,面上风光,从无畏惧:“师尊所气恼的,当真是这个吗?” 而非他设局教慕则落入魔界的人手中,得了内丹? 他分外憎恶他人掐住自己下巴,他往往阴毒而毫无忌讳,他抬眼笑问行知仙尊。 “师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一剑将我捅死,可就不会再有人坏你清誉,伤你爱徒了。” 秦误从行知手中脱开,竟是艰难地站直了身,他额角上冒出虚汗,千斤威压在身躯上如山覆倒,他面色如常,似笑非笑地对上行知仙尊的眼。 行知仙尊眼中厌恶,看着秦误犹如世间作恶妖魔:“顽劣不堪,天资愚钝。” “那又如何?”秦误笑开,他相貌绝顶,纵使没有任何良善欣悦可言,也教人诺不开眼,他也知晓自己相貌绝顶,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行知仙尊,行知仙尊拿起长剑,直指秦误,他压低声音道:“你想如何?” 长剑已然不过秦误胸口方寸距离,秦误却丝毫不畏惧,反而继续往前:“师尊,你一天不杀了我,我早晚会杀了慕则,坏你大计。” 秦误露出真面目,同行知仙尊撕开脸面。 长剑已然抵住了秦误地心口,秦误眼中嗤笑,极为讽刺。 他逼行知杀了自己,步步紧逼。 然而行知手中长剑却是没有再进方寸,行知面色发冷,眼光不离秦误。 秦误笃定:“你不敢,你不会。” 他轻佻又不屑道:“我死了,您便没有上好的皮囊给你的道侣做身躯了。” 数百年前,行知仙尊曾有过姻缘,正是同自己的第一个徒弟,他名叫路择,相貌同秦误三分相似,性情和顺,勤奋刻苦,最是仰慕行知仙尊,同行知仙尊成婚后,本以为自己得偿所愿,却不料不过三月竟是成为了行知仙尊杀妻证道的工具。 当年行知仙尊长剑刺穿路择心口,鲜血顺着剑身滴落下来,路择血尽心碎,行知仙尊仙道却未成,路择却拼尽最后一丝灵力修为自断经脉,碎了自己的魂魄,永生再不入轮回。 行知仙尊悲痛不已,肝肠寸断,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经对自己的爱徒,道侣动了心,所以永生永世都不可升天入道,他却因此如此飘渺的幻梦亲手杀了自己的道侣。 路择身死,从此成了行知仙尊的执念,他偏执成狂,癫魔不已,百年来一直在寻找复生路择的方法。 秦误便是行知仙尊一早就挑选好的皮囊,对比路择原来身躯,只会更加优越,只待行知仙尊拿到阵眼所用魔骨,路择便可复生返回人间,夺舍秦误身躯。 而秦误作为路择未来的皮囊,必须容貌无损,元阳纯净,筋脉完好,路择会代替他,成为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行知仙尊的爱徒道路,因此行知仙尊逆了师徒缘分,强行在师弟手中要了秦误做座下弟子,教养在身边,任他作威作福也无动于衷。 两相对峙,秦误讥讽行知,竟是句句扎入骨髓,拨皮抽筋:“师父,尤其,你并不舍得。” 秦误笃定,笃定纵使最后行知仙尊拿到魔骨,他也一定安然无恙,行知仙尊定然不会对他动手。 毕竟,路择哪里有他好。  秦误太洞悉任性卑劣,极为了解行知仙尊薄情寡性,面容虚伪。 他活着,路择活不了,死了,路择同样活不了,秦误才不会遭人算计,向来是他算计别人,玩弄人心。 秦误的话便是尖锥,一把将行知仙尊的空洞的理由戳穿,行知仙尊面色冷得犹如千年寒冰,他手上却收了长剑,剑尖沾染鲜血,出声寒凉,道:“滚。” 威压消除,秦误额头中流玉略微闪过幻光,秦误眼眸中微光掠过,他得意而讥讽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惩戒秦误。轻易地放任他离开了,如此,行知仙尊便是输了 第二日,秦误消除丰沛村魔瘴的消息便传遍了墨山宗,掌门当众嘉奖他博爱性善,为人仁义,秦误一时风光无两,慕则亲眼看着亲耳听见秦误毫不廉耻地抢夺他的功绩,踩着他上位而步入修仙界眼目中,他对此缄默不语,却心绪复杂。 他怨恨秦误,怨恨他不择手段,厚颜无耻,恨他狭隘阴毒,恨得胸腔郁结,恨不得要将秦误斩杀在悲悯剑下。 然而入夜,他却再难静心。 梦中,他却看见珠翠玉面,他提笔弯腰落下灼红的胭脂。 第48章 入魔 秦误同慕则回到墨山宗后,慕则便刻意避开秦误,秦误已然将近小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慕则心思重,性格沉稳,一身忠义浩荡于胸,固然知晓秦误出手暗害自己,但是他为了保全明悟峰颜面,不伤及行知仙尊名誉,不得不忍下已经在咽喉处的钢针铁钉,忍着恨意委屈也需得装的若无其事,眼睁睁地看着秦误踩着他上位,避开秦误,是他唯一不会被秦误激怒的方式,也因为慕则起初对秦误手段还未真正了解,当下吃了暗亏,两个人之间本就不亲密的关系更是恶劣,也没有什么师兄弟会面的必要。 然而慕则有意躲避,却拦不住秦误出手,慕则不到他眼前,他就数次潜入他的梦中。 按照秦误估量,慕则应当已经将自己当作了仇敌,在话本中,大师兄秦误可是好几次都在梦中险些被慕则虐杀,而在慕则成为三界至尊后,大师兄秦误便是头一个被报复得惨不忍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秦误施法,用魔气将慕则拉入梦中,他隐身旁观。 经过丰沛村一事,慕则梦中终于不再是虚无空白,犹如踏在世界混沌处,而是已然有了实景。 赫然是一处房屋中,闺房暗香,珠帘玉幕,秦误踏步扫视了一圈屋子,第一眼便知晓房中内饰极为奢靡舒适,月狐皮毛做小榻靠垫,南海蚌精十年才能凝结一颗的珍珠做隔帘,红沉木踩在脚底,香檀雕作梳妆台,北极玄铁小鼎中烟雾袅袅,上头镶嵌的宝石赫然是深渊恶狱中才能孕育出来的珍宝,这一间房屋竟是已然到了万金之数,比之所谓金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似乎,慕则喜爱极了这所谓金屋藏娇的娇,梳妆台上顶好的珠钗头面,胭脂水粉,安眠静心所用沉香,小榻上放置软枕,床榻上还放了一张用暖玉制作的小案,上面盛满了蔬果,如此养尊处优,几乎将这人世间最好的物件都送给了佳人面前,纵使人间的人皇后妃,也没有如此奢靡的生活。 秦误回想这个世界话本,一时间却找不到能在慕则心中有如此地位的女子,他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他终于勉强在慕则后院桃花中找出一位养尊处优,同慕则缘分深厚,知己相交,备受宠爱的女子。 天域宫圣女苏泣雨。 苏泣雨是天域宫宫主之女,三岁起便是天域宫最为尊贵的圣女,身份尊贵,天赋极高,虽不是剑修,一手医术却是天下第一,几月后修仙仙门将会大开秘境,年轻一代的修士皆会进入其中试炼,天域宫圣女也会前往,路中突遇险情,慕则突然出现,英雄救美,英武身姿赢得圣女芳心,进入秘境中,两个人更是配合默契,共患难过艰险,情愫滋长于无形之中,含情脉脉,虽然并没有任何逾矩,却早已纠缠不清。 慕则成为三界至尊后袭杀回来,天域宫圣女苏泣雨便半推半就的成为了他的后妃之一,并且地位崇高,和慕则情投意合。 如此,倒是能解释慕则从不爱奢靡物件,更不贪图享受,却能心细体贴如此了。 果然是佳人柔肠。 秦误撩开帘子,莹润珍珠略照光晃动,光影摇曳,佳人坐在梳妆台前,大红衣裙如花瓣一般散开,肩背纤细,脖颈修长,珠翠扣玉,雍容娇媚似芙蓉,虽看不见面目,却也轻易教人知晓,这是一位世间难得的美人。 慕则站在梳妆台前,身躯相比之下便显得高大,手上捏着一只妆笔,比寻常毛笔细了不少,他手骨宽大,捏着细细妆笔好同捏了一只绣花针并没有任何不同,然而却没有任何别扭生疏,慕则熟稔地沾染胭脂,伸手勾起梳妆台前的女子,低眉落笔,神情认真地在女子额头上画花钿,平日里看剑谱都不曾有过如此坚定视线。 这颇有戏文里所谓才子佳人,闺房之乐的意味了。 苏泣雨竟是同慕则有如此恩爱情分,他倒有些可怜白柔玉这个真心错付的小师妹了,同慕则相依相伴,最后却连名分也没有半路杀出来的女子高。 郎君薄情,新欢旧爱。 秦误嗤笑,眼目被窗口上日光照进来,他深邃面容半面明暗,心绪思索一阵后,他转身离开了。 手中捏着妆笔的慕则落下最后一笔,放下妆笔,低头吻他,抬眼后,眼目毫无恨意,甚至可以说很是柔情,他说:“师兄,你真好看。” 慕则当即就醒了,坐在床榻上发觉自己淌了一身的汗水,悲悯剑早已经被自己丢在了床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打坐吐息,直接阂目昏沉了过去。 慕则弯腰下身捡起悲悯剑,很是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自己和秦误。 尤其,这梦很是怪异。 他拿着剑,翻身下床,从书案上挑了一本净心的心法继续打坐修习 三月后,仙门集结,墨山宗广开门户,大开秘境,并以各个仙门的珍宝作为嘉奖,允许秘境中可以任意使用,墨山宗以宗门秘宝灵境作为诚意,其余仙门也随之号召相应,派人携带珍宝前来试炼秘境。 慕则和白柔玉便是如此,遇见了前往墨山宗却遭到妖孽侵袭的天域宫圣女苏泣雨,慕则和白柔玉安然将苏泣雨带到墨山宗掌门面前,陈述方才有惊无险的经历过往。 “险些就要被妖孽强抢了天域宫的圣物。” “还得多谢慕师兄和白师姐出手相救。”天域宫圣女落落大方,真挚感激,眼光看向慕则,眼波柔肠,情谊绵绵。 慕则略有察觉,皱了眉,低头看向苏泣雨:“请问圣女是有什么事吗?” 秦误踏入正殿中,便看见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场面,他垂落下眼,随即又抬起来,那一瞬万千算计得意没叫人发觉。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从天而降,提剑前来救我的英勇模样,当真极好”看。 苏泣雨话还没有落下来,眼光却看向了掌门身边,一身银白行装,抹额垂面的少年。 她忽然觉得,其实慕则从天而降,也并没有很好看,这世上总是有人好看得不费吹灰之力。 “白师姐,他是谁?他真好看。”苏泣雨自己本身就是个顶好看的美人,她自信认为这世上应当再没有人能有她一般貌美,今日却见了行知仙尊身侧的一位少年,她顿时惊叹,深觉弗如。 这世上还有男子长得如此貌美,风流秀玉,华美天成,如此奢华精美的行头,只怕除了眼前当下的少年,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压得住。 她眼看着秦误,眼光便再也难以移开了。 白柔玉抬眼也看向秦误,她有时候当真是极为恼怒于秦误的面容皮囊。 迷惑人心,妖孽祸水。 只要眼睛还不曾盲瞎的人,一看见他,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她也是如此,因此她极少真正地看向秦误的面容,尤其不敢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她怕自己也会被他迷惑,是非不分。 她并不想苏泣雨也被秦误迷惑,轻声提醒说:“他并不好惹,日后若是有所交际,还是躲避来的好。” “为何?”苏泣雨皱眉问。 “没有为何。”白柔玉想了想说:“你得知晓,这世上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 苏泣雨点头,不敢再看秦误,只偶尔接着谈话间隙,悄悄抬眼看几眼秦误。 沉夜,晚窗凉露,秦误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想起今日慕则同苏泣雨眉目传情,少年心动,预估或许苏泣雨同慕则已经有所异动,两相倾心。 他忽然恶念上来,他又召了心魔将慕则拉入了梦中。 此次幻梦,不再是慕则心有所想夜有所梦,而是秦误亲自搭建,一砖一瓦都将慕则围困其中的幻境。 梦境中,秦误抢占了慕则的位置,三界至尊,无数女人的知己,慕则的权势,功德,名誉,地位,女人,他都一并强抢在了自己身上。 魔界尊主殿上,他身着尊主华服坐在高位,周边美人陪侍,其中就有苏泣雨和白柔玉,他姿态放纵,温香软玉在怀,张扬得意地睥睨站在台下沦为阶下囚的慕则,他眼目轻蔑,审视他。 冷声询问:“你想怎么死?” 第49章 入魔 秦误话落,便立刻有人冲上来强行将慕则按倒在地,手脚困束,慕则一身筋脉尽断,功力消散,同废人无疑,在梦境中,他以为自己是秦误的手下败将,已然被秦误用极其恶毒的手段肆意报复,慕则的尊严根骨皆被秦误踩碎在脚底,慕则恨毒了秦误,他被强行压下身,打断了腿骨跪在地上,疼痛源源不断地从腿部侵袭上来,他满头大汗,眉骨起伏皆是痛楚,他睁着一双炽热而恨到了极点的眼睛看向台上的秦误,几乎恨不得将秦误吞吃入腹,他强忍痛苦和滔天恨意问:“师兄以为如何呢?” 秦误头上十二旒的冠冕端正尊贵,他面目却残忍轻佻,他说:“自然是,大卸八块,然后丢到下界喂狗。” “”慕则咬牙切齿,瞪着秦误,眼神犹如刀剑恨不得将秦误浑身上下一身血肉全部剥削殆尽。 秦误被慕则如此眼目凝视着,很是受用,他如此折辱慕则,甚至抢了慕则的一切,慕则不甘怨恨,嫉妒颓丧,甚至他眼光只炽热而执着的凝在秦误身上。 秦误就是要慕则如此反应。 他挥开周边此后的美人,踏步往下走,华丽衣袍曳地,冠冕上十二旒珠玉扣动,他面目俊美风流,秦误以三界最至尊的身位走下阶梯,他戏谑地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败寇慕则,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审视亵玩一般地偏头逗弄,他说:“你喜欢的,你想要的,现在都是我的了” “你不过一个阶下囚,懦夫,现在,还是个废人” “可惜了,一身剑骨,却最后还是寸寸尽断” 秦误嘲弄出言,毁了慕则一身骄傲/ 慕则咬牙,侧脸肌理起伏,坚硬得秦误指腹发白,好似捏了一块玄铁石块。 “你恨我吗?”秦误俯下身,笑了一声,眼光戏谑,轻佻而撩拨,秦误一双眼上挑而勾引,他骨子里那种艳极的媚气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他说:“那就杀了我啊。” “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我都受着。”秦误掌控着慕则,两个人距离极其相近,不过方寸间距,秦误底下眉眼,慕则则被迫抬头向上,刻着最浓烈的恨意对上秦误的挑衅。 越轻挑,越恶毒。 秦误眼角眉梢的风流轻慢,都是恶毒心肠流露出来的算计。 慕则了解秦误,知晓秦误一言一行都是在肆意羞辱挑衅他,他也真的恨毒了秦误,脸色涨红,浑身肌理狰狞,断掉的腿骨阵痛不已:“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看见慕则情绪高涨,恨他恨到了极点,秦误眼中得意,刻意挑衅秦误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松开了慕则的下颌,起身后撩开衣袍,略微转身,挥手便转换了场景。 温暖舒适的温泉池中,秦误同一群娇艳明媚的女子寻欢作乐,穷奢极欲,淫乐不已。 温泉水浴,氤氲生烟,秦误靠在池壁边,手中端着酒杯,眼光向外,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泉宫外站立的恶徒。 慕则拿着一把长剑,潜行在夜雨中。 他被秦误迫害,手脚尽断,还被丢入悬崖喂妖兽,却因此逃过一劫还获得高人指点,神功大成,入魔近神,法力无边,用一把长剑在阴雨长夜中杀入墨山宗中,沉寂无声地窥视着秦误,只待出手,便要将秦误斩杀,报仇雪恨。 他悄无声息地,看着温泉宫中,烘热昏闹的一幕,眼光却又不知不觉地越过正在温泉池中嬉笑打闹的男男女女,看到了秦误。 秦误在喝酒,在热气升腾中眼光淡漠。 秦误未着寸缕,热气氤氲在皮肤上凝结出水珠顺着自己侧脸脖颈下落,他身形并不宽阔,但是瘦削均衡,极为美观,长发散落在肩头,浑身匀称肌理半遮半掩,他修长手骨上扣着一只玉戒指,显得手骨更加骨感,长睫羽顺着垂眉低眼而下拨,一片扇形落在面目上,他竟是比一池子中的世间最为貌美的男男女女还要清艳。 慕则皱了眉,手中悲悯剑颤动。 秦误抿下一口酒水,馥郁酒香在喉舌间缠绵萦绕,秦误抬起眼,早有预料地看向站在门外的慕则,眼中似笑非笑,浓密鸦羽撩开,在眼尾好似走笔流畅的丹凤眼的尾羽,他看着慕则,眼底狡黠摇曳。 蠢货,终于来了。 秦误带着戒指的手略微敲在水池边,散漫而戏谑。 杀我,杀了我。 他如此挑衅示意说。 秦误已经落下了酒盏,等待死期,慕则若是一剑冲出人群击杀而来,梦境便是戛然而至,此后慕则定会恨他入骨,再也无从消除,他好整以暇地等待慕则动静,隔着水汽和人群,同宫门外的慕则遥遥对视,分明潮湿躁动,人声嘈杂,却好似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慕则拿起了手中悲悯剑,灵力蓄积,双眼赤红,似乎要挥剑而来,然而下一刻,慕则却直接落了长剑,阂目闭眼。 慕则恨意消散了,似乎疲惫至极,又好像痛苦不已,浑身肌理颤动,深邃面容中悲哀浓重,他落了悲悯剑,落了自己的剑道,连带着自己的仇恨也一起落了下来。 “什么?”秦误皱眉。 慕则竟是临到了他面前,却归然不动,没有了斩杀的念头。 秦误视线撩起,正要抬眼去看慕则,却看见自己眼前嬉笑打闹的美人一个一个地接连消失,先前撩拨热闹的池面也沉寂下来,只留下秦误一个人。 秦误皱眉,如此变动,并不是秦误更改的,秦误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情况。 秦误落在池壁边的手敲打扣动,他并不冷静镇定。 慕则无师自通了控梦之法,直接反客为主,篡改了他一手搭建的梦境。 然而慕则并不知晓自己能更改梦境,梦境是他执念无意间篡改的,也就是说,慕则执念是那群秦误身边的莺莺燕燕。 那折辱之仇呢?凌/辱之恨呢?好似慕则当下都已经不在意了。 慕则提着剑站在了温泉宫前,就应当是想杀他的,然而最终他放弃了。 为什么? “” 秦误不解,他坐在温泉池中,由下向上地审视挣扎痛苦的慕则,眼光略微下落,却顿时明了了。 慕则执念不在莺莺燕燕,而是在他身上。 原来慕则动了色/心,对他这个百般折辱陷害自己的师兄。 秦误当即嗤笑出声,他笑得好得意,简直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笑得张扬肆意,轻佻至极。 果然是蠢货,对仇敌也敢胡乱动心思。 秦误本意既是在慕则报复那一日脱出世界,不受毫分苦楚,借着慕则的手将三界搅弄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法则便是自降天罚,而他前往下一个世界继续等待法则。 如此算计,并不有趣,但是足够狠辣阴毒,秦误不喜欢在无趣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然而,他却发现了这件极为有趣的事。 那这算计,就无需过得如此迅速了。 “小师弟,怎么不杀我?”秦误从水中缓步向前,**,浑身沾满水珠,犹如一身宝石珠玉,更加显得他肌理白皙,凝脂如玉,他笑着,笑得极艳,极风流,垂眼抬目,便将门口的慕则移到了温泉宫中,温泉池边。 慕则睁开眼,却看见眼前距离秦误不过十米,他皱眉诧异,环视周围,当即挣动:“你想干什么?” “你要杀了我吗?”慕则浑身都不能动弹,好似被压了千斤重担,僵硬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看着秦误,眼底恨意浓郁,双目赤红,狰狞扭曲。 秦误想要杀他,不过片刻之间的事,而他想要杀秦误,手中已经提起了刀剑却都下不去手。 慕则极恨,恨秦误,也恨自己。 他目眦欲裂,瞪着秦误,失态得狼狈。 秦误扬起唇角,他在池水里缓步走近慕则,池水撩动,水声缠绵,秦误散漫又轻低地说:“不,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杀你。” 秦误撑着池壁,爬上了岸边,却没有变出衣物,也没有烘干水珠,他淌着水,从脊椎骨顺着肋骨肌理下落,最后滴落在地上,一片湿润,他撩起眼睑,说:“我想伺候你。” 他没有站起身,而是顺着跪爬的姿势动作一步一步的移向慕则,一步落下一块湿润地面。 滴答,滴答。 水珠滴落下来,暧昧旖旎便在湿热中蒸腾一遍。 慕则眼一下就乱了,恨意即刻消散,他手足无措,喝道:“停下!” “站住!” 秦误当然没有停下,他爬到慕则面前,贴着他矫健强壮的小腿缓慢坐起身,膝盖跪折着,用后脚跟垫着屁股,一身莹润白皙的水光,捕捉寸缕,他撩起眼皮,手顺着慕则腿划上去,似笑非笑,勾人得惊心动魄:“我来伺候你啊,小师弟。” 秦误说着撩开了慕则沾满血迹的衣袍,血迹污染在秦误手心上晕开血色,慕则浑身挣动,却半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睁眼看着秦误肆意勾引,他双眼又漫上了赤红。 “你很厌恶我”秦误低笑抬眼,嘲弄:“怎么更厉害了” 第50章 入魔 “”慕则呼吸都断了,他皱着眉,后槽牙几乎被自己咬断了根骨,却双眼赤红,连带着看秦误都蒙上了一层红薄雾。 红艳的轻纱覆盖在秦误身上,慕则从上到下他可以清晰看见秦误的每一寸肌理,瘦削柔韧的腰身,甚至水珠顺着他肩颈绕着后背脊椎骨落下去,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眼睛滚烫,视线好像都烧灼了,烧得头骨犹如熔炉,不,他的全身上下都很烫,是自己已经变成了火炉,他呼吸气息就是一把火在胸膛里烧灼的滚烫温度,慕则听见自己剧烈心跳敲击内脏,他好像快死了。 他轻易地要被秦误弄死了。 他脑子浑浊得难以剩余一丝清明,他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浑身手脚已经可以动弹。 秦误在他身前,分明还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却亲难自已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秦误的脸。 然而却在他将要伸手捧到秦误的下颌时,梦境骤然消退,他在床榻上睁开眼,没有烧灼的视线,窗外景明秀丽,日光倾落,正是一片宁和。 “”慕则怔住,一时间空落漫上心头,他沉寂良久,等自己反应过来时,诧异自厌地皱了眉,懊恼不已。 他伸手拿过剑想要起身,却忽然察觉自己身上衣料沾染湿意,他更加烦躁,挥手用了清洁术法恢复整洁后,尤嫌不足,从满满当当的三个大衣柜中找出常装更换,又将床铺打理了一遍。 直到窗外日头移动,暖洋洋照进来,床铺整洁干净,毫无其他味道后他才歇止。 他看着床头放置的一本净心咒,想到近来他在房间中昏睡过去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而且频繁多梦,昨日竟是直接如此荒唐。 慕则自厌,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纠结间,墨山宗主峰天门处,沉钟敲响,悠远绵长,深厚灵力顺着钟声席卷而来,慕则手边的悲悯剑颤动响应。 秘境将开,各大仙门长老掌门已经聚集主峰,行知仙尊主持大典,解开秘境封印,当下正在召集弟子前往观礼,明日整顿行装后,便要出发进入秘境。 白柔玉和苏泣雨近来相交,已经在门口等着慕则了。 慕则拿着悲悯剑推门而出,同他们一起前往主峰。 主峰中已经人满为患,纷杂议论,等待今年秘境大开。 白柔玉同苏泣雨很是兴奋雀跃,白柔玉仰望着天口被撕开的秘境封印,她热情邀约苏泣雨:“泣雨,你和我们一起吧?” 苏泣雨也正有此意,愉悦点头,笑道:“好啊。” 慕则站在他们两个身后,心思却没在秘境上,他飘忽着思绪,眼前看什么都发红,忽然眼目抬起,却看见被同周免方悟站在一起的秦误,正好站在他的对面,同他隔了繁杂人群,衣着修正,流玉华章,风流倜傥,气度非凡,在人群中赫然醒目,同梦中**的,缓慢地极致地勾引他的人判若两人。 慕则昨夜梦清晰不少,就连饱满地滚落的水珠都回忆起来,他自厌更深,心绪烦躁,道心不稳,他收回视线,背着悲悯剑转身离开了。 秦误站在人人群中,撩起视线看了一眼逆着人群走出去的人,眼中意味深沉,玩味更重,看慕则背影终于消失,他收敛视线,略微偏头,便看见高站在台上,肃穆冷淡的行知仙尊。 行知仙尊五感敏锐,立刻有所觉察,低头看向秦误,一如既往的冷漠庄严。 秦误眼帘抬起又落下,眼角上挑的睫羽卷起微妙弧度,他扬唇笑起来,风流愉悦,他看着行知仙尊。 行知仙尊冷漠厌恶地移开了目光,再没有看他 第二日一早,各大仙门弟子天光还未明亮,便到达了主峰,整装待发。 临行前,各方仙门掌门为弟子点礼,挑选自己弟子中最为优秀,品德正直的一位,并为其佩剑开刃,意为祝愿。 墨山宗为首开礼,其中行知仙尊地位最为崇高,他是为首第一个进行点礼的长老,各大仙门,万众瞩目,皆在等待他开礼。 按照当下年岁修为,应当是大弟子秦误上前受礼,尤其不久前秦误才替行知仙尊还了恩情,于情于理,众人皆以为是秦误。 礼钟鸣响,秦误被簇拥着,他抱剑站在其中,眼中淡然,不过是因为一张多情面目,教人以为他似乎也有憧憬被行知仙尊点礼。 慕则背着剑站在另外一边,白柔玉和苏泣雨站在身前,并没有分外在意所谓点礼,高台上,行知仙尊却开口唤:“慕则上来受礼。” 顿时众人哑然,纷纷眼光看向慕则。 行知仙尊竟是没有选择秦误,而是而是点了慕则。 慕则虽然天赋异禀,是当下最受人瞩目的天才,然而无论年岁修为,还是近来风头,似乎都轮不上他这个二弟子,行知仙尊当众点名为他点礼去,却全然不提自己的大弟子,其中意味便很是明显了。 一时间眼光纷杂,种种思绪交融,嘈杂议论,看向秦误的视线也没了艳羡,只觉得可怜,尤其是绝美的美人更招人可怜。 秦误沉了脸,当即抱着剑离开,周免狠狠地扫了一圈不怀好意的一众弟子,凶着眼目追了出去,方悟眼光看了一眼走向高台的慕则,意味不明,也追秦误离开了。 高台上,慕则半跪着身,高高举起自己手中悲悯剑,行知仙尊指缝间灵力深厚,一挥手便给悲悯剑开了利刃,寒光尖利,行知仙尊说:“相比你师兄,我更看好你。” 慕则诧异,抬头,对上行知仙尊视线,他眼目沉毅凌厉,他虔诚郑重说:“弟子定不辱师命。” 行知仙尊点头:“去吧。” 慕则站起身,将长剑背在背上,他应道:“是。” 进入秘境后,秦误一直冷着脸,周免方悟最是了解他,自然知道他当下情绪不好,周免跟在秦误身边劝解:“师兄,若是师兄生气,我这就找到那群小崽子邹一顿” “反正这里是秘境,妖兽出没。”周免说:“有个伤灾折损也极为正常。” 若是下手狠一点,慕则命丧于此,也不会有人真的查到什么。 “不必。”秦误出声,他说:“行径鲁莽的话,会教人抓住把柄。” 秦误站到一处山头上,长发被山风吹拂,他侧脸在风中被衬得几分寥落冷清,却也难以遮掩艳色,他其实不生气,他骨子里是个极冷漠的人,从来不会为一些旁人琐事浪费自己心绪,但他很擅长演戏,装可怜也好,佯装沉脸也好,有的是人甘愿做他手下牛马。 “师兄是有更好的手段?”周免了然。 秦误垂下眼帘,山头下,慕则白柔玉苏泣雨等人正在出手对付妖兽族群,慕则主攻,白柔玉辅助,苏泣雨在侧边补给,三个人配合默契,然而面对素来群居凶猛的孽犬却也一时间难以脱身,妖兽垂死后的内丹散落,散发妖气。 方悟也站出了身,对秦误想法心照不宣。 秘境中各位弟子身上都有一件储物袋,用来盛放妖魔魂魄内丹,所斩杀妖物越多,试炼中排名越高,秘境中储物袋可以进行交换易主,却不可以轻易抢夺,除去这一条外,若是寻见宗门法宝,或者另有奇遇,皆是可以用以试炼结束后排名,排名第一者便可以从墨山宗藏宝阁中挑选一件顶级法器,只要能力够强,天赋够好,甚至于在秘境中所得法宝皆可以收入囊中。 所以基本初入秘境,还未探清楚秘境,也没有任何奇遇的弟子,基本第一步便是出手斩杀妖兽,手中妖兽内丹魂魄越多,后续中可选择的余地更大更多。 慕则三人谋略打算分外清晰,因此出手也比其他还在试探的弟子要快,不过半天,便已经对上了数百只孽犬。 然而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有人早在他们击退孽犬之时便设了阵法,强行掠夺本该属于他们的妖兽内丹, 秦误命令方悟落阵抢夺战果,已经三四次了,白柔玉佩剑染血,粉白衣裙都被浸染成了红色,她羞恼不已,说:“这个秦误!好无耻!” “我们如此辛苦,反而给他做嫁衣了。” 慕则抱着剑,面色沉重。 苏泣雨不解:“白师姐,你如何知道?” “秦误身边有两个人,周免擅武,方悟擅长阵法,方悟的阵法炉火纯青,曾经用阵法越级对峙金丹中期的前辈,同我们一起近秘境,却能设阵法悄无声息抢夺内丹的人,只有他。” 苏泣雨懂了:“那就是秦师哥想要?” 末了,她又说:“他想要,那就给他好了。” “什么?你说什么?”白柔玉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他长得好看,他应该没有问题。”苏泣雨眼光盈盈,扬唇笑道,说:“如果是一般好看的人,抢东西一定有错,但是,秦师兄这种,一定没错。” “????”白柔玉偏头,觉得诧异:“什么歪理?” “苏师妹你”被秦误用美色糊了脑子,竟是连理智都不要了,白柔玉恨铁不成钢,自己生了闷气,抱了剑上树休息。 苏泣雨去劝解:“师姐,我知道秦误师兄行径不对,可是我就是生不起气” 苏泣雨咬了咬唇,其实她觉得,只要秦误想要,她将储物袋一起给秦误也没什么不妥,但是白柔玉不开心,她温声劝道: “日后回去了,我赔十倍百倍的法器给你,如何?” “” 白柔玉转向了一边,不理她。 慕则站在树下,沉默不言,良久之后,他拿着剑离开,直奔秦误方向而去。 秦误不会教自己受苦,挑了一处山清水秀的空处,周免点了火打鱼,方悟则在一边炼制调料,秦误抱剑倚靠在树边,长身如松,身段瘦削,气度华贵,他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两人,长鸦羽撩拨微妙的弧度。 慕则突兀而来,席卷如风,速度迅疾,慕则手上捏着长剑便对上了秦误。 秦误毫无动作,他眼帘起落,凝在眼前凌然冷漠的少年。 周免立刻警惕,挥手变出刀刃,他怒喝:“你想干什么?” 秦误却毫无诧异,他视线眼光撩起又落下,分明漫不经心,上挑的眼尾却又淌出些许风流。 慕则手中悲悯剑直指秦误,慕则眼光冷漠,没有丝毫友善可言,夹杂着复杂情绪,厌恶憎恨却又极力克制,他却说:“还望师兄不要再跟着我们了,如此趁虚而入行径,实在埋没大师兄一身通达修为。” “你是谁?你什么身份?”周免手里当即挥了刀,气冲冲跳出来:“你也敢对大师兄指指点点?” 慕则看着秦误眼目,出声道:“我是师兄的嫡亲师弟。” 他是秦误同门同宗的师弟,同秦误之间的关系远不是同门不同宗的周免方悟之流可比的,周免情绪外露,当即色变:“你!” 慕则没看他,眼光一直落在秦误身上,他眼中怨恨翻滚,厌恶不已。 他是秦误嫡亲师弟,可是秦误待他,心狠手辣,无耻至极,毫无师兄仁德。 慕则收了剑,转身要走,他前来不过是为了给秦误一点威慑,并不做其他,临了了他侧身说:“师兄若是不相叫师尊失望,还望师兄自重,掠夺他人功绩一事,实在手段卑劣。” 说完,慕则将悲悯剑背在背后离开了,周免俩忙上前询问秦误:“师兄,你如何了?这个狗杂种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秦误看着慕则离去的宽阔背影,他撩起眼帘,兴趣盎然。 师尊,失望,自重。 秦误笑了,恶意翻滚,他被慕则示威的行径激怒。 好一个人间正道,尊师重道的君子少年 入夜,秘境沉寂,危机四伏,秦误又将慕则拖入了梦中 这次没有高楼温泉池,而是在一处昏暗狭窄的床榻上,秦误拨下了床帘,慕则被他用捆仙索困束在床头,浑身不能动弹,慕则面色发沉,看着秦误:“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对你做什么,而是你想对我做什么。”秦误玩味,伸手抚摸过慕则的脸,指腹擦过慕则英挺的鼻梁,他话撩拨着热气:“你一定会在梦里见到我,因为你青天白日,就在想我。” “要杀要刮,你动手就是。”慕则被捆仙索牢牢束缚着,脸色沉毅,决绝不已。 秦误笑:“不,我才不杀你。” “杀你多无趣,我都说了是你想我,我才会来的。”秦误松开手,故意撩开了帘子,露了一条缝照在对面床头,外头光线落进来,慕则正好可以看见。 秦误爬到对面床头,坐进了光力,解开了衣裳,抿了两口暖酒,靠在床头,缓慢等待酒意蔓延上来,他眼光慵懒散漫,半抬着头贴在床身,眼光懒散又恶意地看着自己面前严阵以待的慕则。 酒意终于浓重,他身体里有了劲,他喉结滚动上下,喉结起伏,呼吸和唾液吞咽声响都分外清晰,秦误闷红了身,看着慕则,缓缓伸出了手,两条长腿擦过床榻,脚心崩起,脚背紧绷着,他中间半身柔韧的身段便落在了光中,下颌,脖颈,锁骨,腹部,一条直线。 他对自己伸了手,在慕则眼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入魔 白柔玉和苏泣雨在树上休息,慕则靠在树下篝火边调整吐息,精进修为,却又陷入沉眠中。 他又进了梦。 梦里,没有高楼玉宇,也没有身在尊位的秦误,却赫然是个狭小昏暗的区域内,他睁开眼看清楚,才发现自己竟是坐在一方床榻上,床帘笼闭,光影昏暗,他诧异不已想要动作查看,才发现自己被捆仙绳束缚住,双手被缠在床头,根本无从动弹。 他挣动间,却看见秦误坐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眼光流转,分明不怀好意却夹杂着媚意,秦误说,是他想要见他,所以才会梦到他。 秦误打开了床帘。 昏暗中一书明亮晃目,秦误半身落在昏暗里,明暗对比,光亮中的事物便更加清晰,眼光避无可避,必然会落在正中心处。 慕则当即闭上了眼,不再抬头去看如此绯色,心中默念近来修习的静心咒,强行让自己忽略处境。 秦误不急不慌,他缓慢伸手,身体中酒意醺人,他也向外溢出许多散漫,当下精神远比平时更加兴奋。 秦误贴着床背,腿脚若有似无地踩着脚下床榻,偶尔肌理绷紧,忽然又放松,呼吸顺着酒意逐渐淌上来热气,酒香又顺着呼吸弥漫在狭窄昏暗的床榻上。 秦误很了解自己,他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愉悦, 他哼了一声,后背觉得不舒坦,就坐起了身换了姿势,继续缓慢地愉悦地胡作非为。 秦误没有任何大的动作,他甚至激烈一点的翻身都不曾有,倘如一个人五感迟钝或者尚在沉眠中根本无所察觉,然而便是如此轻微的声响动作,对于慕则而言,同刮在感知上的尖刀没有任何区别。 他闭了眼,耳边缓慢弥漫着呼吸声,还有静谧沉寂中的悉窣作响,甚至秦误脚尖踩过剐蹭过床榻,略微震动,他都知悉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知道秦误该是什么模样,什么情形的在自己面前。 不堪,无耻,绯色,混乱,愉悦,兴奋,勾引,卑劣至极,总之和端正无关。 他喉结上下滚动,慕则双眼紧闭,宽大修长的手紧握不已,用尽了凶狠的力气,青筋都暴了出来。 暧昧交融,空气中暗香与酒香纠缠,烧着滚烫的热度。 耳边悉窣越来越清晰,身下颤动越来越密集,他听得太清楚,感受得太清楚,他意识里已经勾勒出了秦误慵懒散漫又肆意地眯着眼,对着他刻意作弄的模样。 太清楚了,他根本无从控制自己,他热气萦走全身,滚烫的知觉几乎把经脉都灼烧了,他的意识和骨骼都被高温融化,他落入了秦误的局里,没有丝毫可以回避的可能。 慕则终于忍无可忍,睁开了眼。 果然,果然。 他看见秦误靠在床头,略微抬着头,露出下颌和咽喉,咽喉处喉结和下颌线条流畅,白皙皮肉被烧灼成绯色,细密汗珠在下颌聚集成水珠缓慢下落,迅速滚落,划过流纹印的胸膛,顺滑起伏的腹部,畅通无阻,瘦削的身躯上匀称的肌理被沾染的水光潋滟。 秦误难耐地收拢了放在两边的腿,缓和过来后,又松懈下来,略微敞开了,十分放纵地将自己落入慕则眼中,指节动作缓慢而撩拨,故意的展露在慕则面前。 秦误察觉慕则睁开了眼,毫不意外,他眼中弥漫起笑意,恶劣的戏弄在眼尾浓郁,他看着慕则,似笑非笑,欢愉与嘲弄交织,他浓烈的媚色的艳/情毫无顾忌的展露无遗。 慕则看红了眼睛 好卑劣的人。 好漂亮的人。 慕则并不是不知晓人事,师兄弟之间会互相传阅的风月图谱他也见过,偏门左道中的双修之法他也了解,下山查案降妖除魔也遇见过不少引诱男男女女的妖魔。 但是慕则都无动于衷,他只觉得如此行径不仅无趣,而且欲念裸/露得令人作呕,千千万万痴男怨女不过都是床榻上两具充斥腥臭欲念的肉身,人性卑劣,难逃昏淫,他向来不齿,极为厌恶。 当下秦误却如此放纵的,刻意的在他面前肆意作弄。 他没有任何厌恶,他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目了。 被翻红浪,淋漓酣畅。 慕则输给了自己最为厌恶的人,生了自己最为不齿的欲。 秦误赢了,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赢了,他无比成功地用卑劣的手段,恶毒的人格践踏慕则的尊严骄傲。 看,你喜欢的。 你兴奋了。 为什么? 因为你想见我,因为你要见我,因为你迫不及待,承认吧,这世上正直的少侠,你赢不了一个名叫秦误的恶种。 秦误扬起唇角,风月无边,他笑得得意张扬,手上用力,却应激得不得不弓起脊背,瑟缩颤动,昏色蔓延,酡红烧灼。 他还没停下来,他还在乘胜追击。 慕则脖颈间青筋暴起,他面色涨红,望着秦误,露出十分罕见的,甚至从来不曾暴露于他人眼目中的凶气,捆仙绳在他手里,被徒手拉扯得变形,又迅速地收缩束缚,慕则被越绑越紧,但慕则也挣动得越来越剧烈。 秦误愉悦地看着眼前逐渐癫狂的人,他恶意的挪动了腿脚,轻微的渐渐的移向慕则,踩了上去。 慕则呼吸都断了,双目赤红,几乎眼睛长在了秦误身上。 秦误笑,声音低声做哑:“我来帮你。” “”慕则吞咽唾液,身躯肌肉硬的像熔岩上的顽石。 帮他吧,帮帮他吧。 慕则已经溃败的神智在恳求。 忽然,秦误又松了脚,他兴味盎然的使坏,相比慕则,他无比清明,以身作局,却又是个局外人,冷淡地旁观慕则的失控与崩溃。 “我又后悔了,我才不帮你。”秦误转而将放在慕则强健的腿上,踩着他结实的肌肉,叫慕则无比清晰地感知自己的痛楚与欢愉。 秦误犹如潮汐,涌起又落下,落下又涌起,他故意地延长时间,折磨自己又折磨慕则,脚尖顺着自己身躯起伏撩拨慕则,偶尔刻意又不刻意地剐蹭过去。 慕则已然快疯了。 他快被如此凶恶浓烈,又烈火烹油一般的折磨烧灼殆尽。 慕则第一次流露出一种类似于野兽的攻击性。毫无理智可言,他血气上涌,烧红着眼只想向前冲突,浑身挣动力道大的吓人,犹如饥饿困兽在牢笼中拼命挣扎,实木沉重的床榻都被强行挣动得移了位置,捆仙绳紧束到慕则半身紧贴在床头,一点挣动的空隙都不再有,甚至慕则手臂肩背已经被勒出了血痕,在衣料上冒出血迹。 秦误无动于衷,他喘息了一声,挺起了脊背,湿意弥漫,他眼角缭绕着红,暗香中又缭绕了其他味道,浮动撩拨。 慕则几乎眼睁睁地看着秦误在自己眼前何种媚态。 他真的快疯了。 他想要杀了秦误,再杀了自己,把这个癫狂的,痴迷的人世都付之一炬。 死吧,都死吧! 慕则眼眸烧红如火。 秦误缓和一阵后,勾了周边一件衣物披在身上,然而却聊胜于无,不过半遮半掩,缓慢地爬到慕则面前,他伸手抱住慕则,拂过慕则的额头,他一改先前的行径,温柔安抚说:“我来了。” 此刻他不是妖孽,反而是神明,慈悲的柔情地收敛安慰他的信徒。 先前疯癫的慕则被轻易抚慰,他如此灼灼的盯着秦误,眷恋的依赖的嗅着秦误身上的气味,一身浸透的汗水蹭着秦误的脖颈。 秦误低头,吻上慕则的唇。 慕则贪婪的,急切而狂躁地想要回应拥抱秦误,秦误却在他后背抬手落指,迷晕了慕则,慕则在他怀里低了头。 秦误露出真实面目,他恶毒又貌美,冷静淡漠地犹如局外人,他想起今日慕则竖着长剑在他面目上一脸正直的模样,他浸染恶意说: “去你的师尊。” 你的师尊知道你对他的大弟子有如此心思吗? 还敢这么凶猛。 孽障东西。 第52章 入魔 鸟鸣林动,熹微凌晨,慕则抱着剑靠在树干上醒过来,神情意识一阵恍惚,良久后他回神。 昨夜他做了什么梦? 秦误? 为什么? 慕则又闭上了眼,梦中种种皆在眼前清晰不已。 他梦见了秦误,他眼中只有秦误。 淫/靡,昏沉,艳色。 慕则还记得秦误一身绯红色,星星点点散落在床榻上,视线微乱,扬着唇角,情动起伏的模样。 他在梦中失控了,他甚至都要疯了。 沉梦已经清醒消散,在梦中如同烈火烹油的心绪却烧灼着余烬,似乎在胸腔中仍旧萦绕着一股气,顺着经脉烧到四肢百骸。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却都是秦误,次次沉梦并不清白干净。 只是这次他近乎发疯,慕则疑惑于自己梦中失控的光景。 慕则察觉自己身躯动欲,心智不宁,衣袍也濡湿,他皱了眉,自厌不已,肃穆冷凝,挥手用了清洁术,清理完所有踪迹后,他便站直了身,苏泣雨和白柔玉还在沉眠。 慕则正欲抬腿离开,前往远方静心,然而他手上刚刚松懈长剑,却忽然天色忽暗,狂风乍起,妖气充斥山林,一道身影在山林间迅速晃过去,影绰明灭,狞笑不已…… 慕则皱了眉,手中立刻捏紧了长剑,身手迅速作势防备,呵道:“何人?” 白柔玉同苏泣雨连忙惊醒,也立刻防备起身,白柔玉拿着剑,一身防备,苏泣雨问: “师兄,怎么了?” 慕则面色冷凝,说:“有大妖出没。” 他眼目敏锐,一眼就看出来方才晃过去的身影不是兽形,而是人身,已经修成人身的妖魔,显然不是寻常没有开化的妖兽。 “师兄,怎么办?能跑吗?”大妖不是寻常妖物,修炼近魔似人,高深莫测,修为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修士所能对抗的,若是出了秘境,只有前辈长老们才有资格同大妖碰一碰。 “晚了。”慕则手中悲悯剑颤动,它已然察觉周边妖气浓重,寒刃蓄势待发。 大妖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妖气渐浓,如同迷障,他人无从进来,他们更加无从逃脱,如同瓮中之物,对于大妖不过探囊取物。 他们除了对上大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破局之法。 “秘境中怎么会有大妖?”白柔玉和苏泣雨连忙飞身下树,立在慕则两侧,神情肃穆,嗅见浓重的血腥妖气,诧异着也凝了视线:“如此浓重的妖气。” 秘境是众仙门长老历代已经遍寻过的,其中道行深厚的魔物妖孽早已经被铲除,按常理论,并不可能出现大妖,尤其已经凝练出心智,同常人别无二致的大妖…… “不知道。”慕则注意力尽在周边环绕的妖气,他看着眼前极不寻常的大妖作孽,忽然想到数月之前在南海丰沛村遇见的魔物。 也是如此极不寻常地留在娘子庙中。 其中是否有所关联?他思绪紊乱,还未有个定断,大妖忽现,妖气更加浓重,几乎扑面闻息。 苏泣雨手中法器回溯,辨识出妖气,她面色大变:“不好,是雪女。” 雪女虽是雪妖,但路数近乎是魔物,生长在雪癫之上,只是修炼之法同寻常吞食人心精气的魔物很是不同,它一身幻术,无男女之别,性卑劣,以人间种种恶念为食,或**,或贪财,或怨念,擅入梦,在民间常有在雪山赶路的车夫被雪女吸食恶念以至于痴傻的传说。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青天白日里出现在秘境中。 “师兄,怎么办?”苏泣雨剑法并不好,她听说过雪女,远不是她身为一位医女便可以对付的,她忧虑问。 “强攻,别无他法。”慕则灵力注入悲悯剑中,蓄势待发。 …… 秘境丛林中,距离慕则三人不过十里处,血腥气四散,杀气萦绕,百兽嘶鸣,哀嚎遍野,一个手握弯刀,踏血走过的修士从中拾取妖兽内丹,一个清风霁月的少年修士手中阵法变换,一变万机,从容不迫的在其中应对杀机,不远处,妖兽聚集,竟是冲突而来,升腾着粗暴杀意。 在猎杀血场外,还有一位清艳少年站在山林间,眼色淡漠,形神轻慢地远望着,杀气撩动,在他耳畔侧过,风动发丝断,几乎毫厘之间便要擦破他的肌理,他也不为所动。 当下入秘境已经有了半月有余,掠夺慕则一行人所猎妖兽并不足够,他们深入了丛林,进行大肆猎杀。 方悟觉得刀剑击杀太过缓慢,索性设了杀阵,猎杀魔物,周免踏入阵中收割妖兽内丹。 秦误身在局外,向来不轻易出手,他此人从来都是好逸恶劳,倒不是他骨头软得受不住多少苦累,只是他觉得出手斩杀妖兽一类,实在狼狈,倘若是妖兽魔物的血溅上他的衣袍,那么妖兽魔物就算是死了,也难以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何况周免善攻,方悟擅阵。有他们两个在前面对付,他就用不着出手。 秦误仗着自己一张好皮囊,几乎占尽了好处,纵使一条卑贱命,却有的是人上赶着讨好他。 他垂下眼目,在山林间看方悟布阵,周免挥刃,昨夜他折辱磋磨慕则一整夜,他现在心情不错,面仰林风,眼目望着叫人觉得柔情。 周免收割完十几只妖兽,阵法回束,他仰头看见秦误在高处,他笑道:“师兄,下来吧。” 周免了解他,挥手大力使用清洁术,扫除了周边粘稠淋漓的血迹,直到脚下血迹尸体干净,他才示意秦误飞身下来。 秦误才落地,方悟手中拿着罗盘,方才布的阵法大乱,他凝神走过来,望着山林远方,说:“那边妖气浓重。” “那边?”周免思索一瞬,笃定说:“慕则就在那边。” “妖气四散还能有如此威力,是大妖。” 周免看向秦误:“师兄,我们要不要猎大妖?” 倒不是周免好战,一只大妖倘若可以猎杀,远比他们在丛林中苦苦鏖战来得更加直接,何况大妖生性嗜血凶残,坑杀围猎几个修士只会喂养凶性,倘若慕则被杀,早晚也会轮到他们头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慕则负隅顽抗,他们前去偷袭大妖。反而有获胜猎杀的可能。 “不用。”秦误神色如常,理了理衣袍,满身落拓,他淡漠冷静,说道:“妖气中没有杀意,不会有血光。” “我们静待即可。”秦误眼光放远,照光落入眼眸,柔光入水,风流面目中却有深刻恶意,他说:“等着去看好戏。” 雪女不会伤害他们的魔君,只是性情卑劣,最是喜好下三滥。 话本中,便是雪女从中作梗,用尽手段将慕则等人骗入一处遗落洞府中,此洞府洞天福地,灵气充裕,秘宝无数,是修炼的好地方,而这洞府中,还孕育了大片的迷魂幻草,叫人致幻情/动,一个满腹道德的人也会沦为毫无理智的野兽。 慕则一行人便是如此落入了迷魂幻草中,毫无觉察,待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慕则正是年少气盛,白柔玉同苏泣雨都是修仙界榜上有名的美人,一来二去,干柴烈火,自然是混乱不堪,这一段话本写得极尽详细,活色生香。 明面上为雪女戕害,实则是推波助澜,慕则福气无双,从此开了荤窍,一路打杀,周边美人环绕,好不快活。 秦误自然不会叫慕则如此好过,他意在抓住慕则失态,叫他无从辩解,折辱磋磨得彻底他才舒心。 …… 慕则一行人强攻而出,同雪女打了近半个时辰,追杀奔逃,不知道进了哪一处方向,生生被逼进了一处洞府,那洞府不过在地上是一道狭窄洞口,直到踏入其中才知晓别有洞天,内里开阔,比之凡间宫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妖风过境,三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加无从察觉洞府空气中的异样气息,临到妖气歇止,三人站在原地,雪女踪迹已经消失殆尽,他们低头下望,才发现自己站在了盛放的花田当中。 在他们周围的花,摇曳生姿,花型妩媚,生香秾色,香气甚是奇异,他们诧异,站在原地拿着剑防备不已。 邪佞声响在石洞中反复回转,嚣张得意至极:“我这可是十倍百倍的迷魂幻草,你们可就好好的享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皆是诧异,连忙捂住口鼻。 “晚了!你们逃不出去。” 雪女早就遁于无形在,在洞府中设局戏弄他们,他话落,洞府石门缓慢下落,石块沉重,下落声摩擦而过,洞府便是已经成为了将要关闭的陷阱,他们连忙偏头去看石门。 “不好!石门关闭了!”苏泣雨焦急万分:“迷魂幻草是魔界草药,纵使是元婴修士一嗅也会致幻情/动,这,这妖孽好无耻!” 雪女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他们的命。 而是他们的欲,他们的道心,他们的礼义廉耻,他要三个正直的修士毁纲灭常,在迷魂幻草中成为同魔物别无二致的行尸走肉。 寻常魔物不过是杀人性命,雪女手段却卑劣肮脏,用下三滥的手段将人折辱诛心。 慕则看着即将下落的石门,面色一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站定在白柔玉和苏泣雨身后。 “出去,不准进来!”洞府石门将要关闭,慕则用尽灵力将两个人震出洞府,在石门落下最后一刻,白柔玉和苏泣雨擦着石面,被震出了洞府之外。 白柔玉和苏泣雨反应过来,石门已经在面前落下了,她们连忙贴着墙壁跌跌撞撞地爬过去,询问:“慕则?” 然而石门厚重,丝毫声响都无从穿透。 慕则一个人留在了洞府中,花田摇曳,香气浓郁,妖异气味沾染周身,竟是不过一炷香时间,他连悲悯剑都无力握住,笔直的单膝跪落而下,意识已经开始昏沉了。 雪女发怒,在洞府中唾骂不已:“齐人之福你不享?” “你个懦夫!” 慕则闭上了眼。 只要,只要没有任何可能,纵使在迷魂幻草连绵成片,也是无用的,至多,至多他会在花田中自戕而亡。 然而他却低估了迷魂幻草的效用…… 致幻,情/动,如此魔药,就连元婴修士对上也无法克制自己欲念,何况 慕则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他意识完全被焚烧殆尽,理智全无,他眼睛被烧灼得艳红一片,他忽然看见昨夜幻梦,这世上最风流最恶毒的美人在他面前**,双腿靠在床榻边,手上动作缓慢轻佻,逗弄自己又好似逗弄他。 绯红色,极致艳丽。 慕则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他唾液疯狂分泌,他喉结上下起伏,吞咽下去,想要维持理智,可是理智在火上炙烤,他毫无理智可言。 他极喜欢,极喜欢如此场景,纵使自己清醒后,他也不曾有过半分厌恶。 他皆是自厌。 自厌沉迷其中的自己,他清晰知晓,纵使自己清醒理智,最后他也会沉迷其中。 作恶的美人太漂亮了,尤其当他知晓自己绝色,又恶意地勾引折辱他。 慕则就连拒绝的气力都不会有。 他清晰记得他在自己眼前的每一寸动作,每一点表情变换,痛苦,畅快,缓和,他要疯了,他要磋磨死他,他要和他一起溺死。 慕则眉心光芒闪动,他失智疯魔,晕了过去 洞府外,秦误三人亲眼看着慕则一行人被诓入洞府,妖气消散,洞府中再不知动向。 “师兄,你猜的一点都没错。”周免从洞府中撤回目光,看向秦误,秦误站在树下,冷漠寂静,半张优越面目犹如玉雕,长睫羽勾起弯弧,眼眸望着洞府,思绪凝重。 周免一时看愣住,一边方面却说:“慕则把她们震出来了!” 周免连忙回头去看,秦误也皱眉。 白柔玉和苏泣雨被震出来了,种满迷魂幻草的洞府中就只有慕则一个人,话本中这段情节竟是径直废掉了,为什么? 秦误不解,慕则如此齐人之福不享,苦受礼义廉耻是为什么。 他垂下眼帘,沉思时,忽然意识作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径直一黑,身体发软,将要跌倒在地上。 周免反应极快,连忙接住他,焦急唤道:“师兄,师兄!” 这便是秦误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声。 秦误再清醒过来,耳边再没有任何周免的呼唤,他只听见了喘息声,厚重急切发燥,好似畜生舌头垂着唾液在他耳边残喘。 “??”什么? 秦误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竟然径直趴在地上,他半张脸贴着冰凉地面,耳边不时珠翠声响错落,夹杂方才听闻的喘息,交错嘈杂,他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女子衣裙,朱玉翡翠,精致明艳。 秦误皱了眉,有人在他身后紧紧掐揽着他,双手束缚着他的腰身,畜生一般的失智而不知魇足,凑着鼻尖在他脖颈间嗅他气味,一路从脖颈嗅到肩头,肩背单薄衣料被撩开了,畜生作势要咬他,秦误恼火直接强行挥手扇过去。 那畜生被打偏了头,并没有羞恼,好似丝毫没有疼痛一般,又贴了上来,秦误手上立刻就有了千斤沉担一般,再没力气抬起,畜生还是就着他的肩背咬了下去。 一对凌厉虎牙扎破皮肉,锐痛不已,秦误气红了眼,挣着力气要打过去,却被人抓了手臂从指尖咬到了臂弯,虎牙齿印处处落下痕迹,犹如在猎物身上钉下标记,秦误当真恨急了那对虎牙,恨不得直接和着血肉拔了这对牙。 秦误指节被畜生放入口中,用虎牙磋磨,秦误竭力扣动指节,却于撩拨无异,畜生欢喜得狠,虎牙尝了一遍又一遍,低头舔过秦误眼角气出的眼泪,他满脸兴奋痴迷,缠抱着秦误,激动不已。 好漂亮,好风流。 慕则同畜生一样的喘息,痴迷唤他他:“师兄。” “师兄。” 秦误一半气力都被磋磨殆尽,纵使慕则解了他身上千斤重担,他也没了力气对付慕则,他涨红了脸,最后也只能虚弱骂出声: “滚。” 秦误眼角烧红,好似醉胭脂点在眼睫尾,眼帘垂落撩起,潋滟水色,教人神乱意动,慕则更激动了,翻了个身,借着自己身高体阔,径直覆盖在秦误身上,严严实实,扣着他的手,不叫他有丝毫挣动的可能,秦误仰起头,汗水贴着头发站在后颈,虎牙咬过的两个圆点冒出红意,覆了一身,饶是少年体魄,秦误也险些被磋磨断了一身骨头。 “我要杀了你。” 秦误没有什么忠贞烈女的刚烈自尊,他就是纯粹恼火,恼火于慕则擅自将他拉入梦中,被当作工具一般为他解药,借着自己可以操控梦境,直接将他碾碎,张着畜生牙口将他啃食殆尽。 还是个玄铁作的畜生。 秦误已经昏沉得无从估算时间了,他沉重地连一根手指头都伸不直,抓着地,血汗混合在一起,身上蒸腾了热气,烫的好像骨血都碎了,他竭力虚弱地骂:“王八蛋” 畜生还是黏糊着沉重喘息在他身上作乱,一边作乱一边失智又执着的喊他啊:“师兄,师兄。” “滚。” 搅和着热气昏沉的梦碾碎了一身骨血,骨血交融,荤色沉迷,活色生香,他人不知沉梦,一切都无从言说。 第53章 入魔 慕则在迷魂幻草花田中昏梦一晚,第二日醒来时,却发现周围密集而繁茂的迷魂幻草已经消失无踪,他诧异起身,昏迷前混沌知觉已经烟消云散,当下他神清气爽,好似在梦中修炼一晚,灵气走动,经脉愈加精悍,汹涌灵力在内丹中奔腾,他修炼似乎更上一层楼,隐约要突破基筑中期。 他皱了眉,昨夜一夜绯梦突袭而来,他才想起来昨夜他是怎么变成了一只毫无理智,只会喘息的畜生,压在秦误身上磋磨粗野。 他眼前尽是秦误发间散落的珠翠,嫣红色的下巴,还有一双潋滟灼烧的丹凤眼,上挑垂落都好似凤尾勾勒,他一阵恍惚。 他居然做了如此荒唐的梦。 他错愕不已,愣怔许久。 洞府中,人影晃过,又四散无形,慕则顿时防备起身,握住悲悯剑蓄势待发。 雪女却显然没有攻击的意思,在洞府中反复萦绕,化影成形,声响在洞府中反复回荡:“你将洞府中所有迷魂幻草都炼化了。” “还真是生猛。” 居然在梦中将人压制着,一面抵死厮磨,求取索要,一面在失控欲念中反客为主,反而将迷魂幻草一并炼化进内丹中。 “什么?”慕则不解,眉头深皱,视线凝住。 雪女嗤笑声在耳膜回荡,洞府中回音不断,它说:“昨晚上你做了什么梦,这就忘了?” 雪女窥梦,嘲弄暗笑。 它当魔君不过是个懦夫,却谁知道,魔君才是个龌龊至极的人物。 竟敢对自己师兄有如此心思,连做梦都要将人强拉进来。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不顾纲常伦理。”雪女笑了,笑得揶揄。” 慕则还没来得及思索自己做的幻梦,雪女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直接羞恼喝道:“闭嘴!” 慕则脱口而出,话才落自己耳边,他顿时又皱了眉,愣怔一瞬,全然不解自己失控心绪。 他从未如此粗显莽撞。 雪女声响尖尖利,字字嘲讽,重复倒转声响轮转来回:“你斗不过那个美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那美人没有心,但是这尚未成形的魔君却对那美人情根深种。 善良的魔和恶毒的美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谁才是恶欲罪孽的魔,简直荒谬得可笑。 “我就等着,看好戏……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女大笑着离开,四散妖气汇聚,变成一团人形雾影,径直消失得无影无踪,洞府禁制消失,石门从外被强行用法器炸开了。 白柔玉和苏泣雨小跑进来,看见已然枯竭的迷魂幻草花田中的慕则,焦急大喊“师兄/师弟!” “你有事吗?”她们跑到慕则面前,苏泣雨伸手给慕则治疗身体,然而还没伸手却被慕则撤下了手:“没事。” “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你凶多吉少了。”苏泣雨显然焦急担忧,红了眼目。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柔玉回身看了周围枯竭的花田,疑惑问道。 “”慕则沉默许久,垂了眼,握着剑站起身,他说:“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我听闻雪女吸食恶念,手段狠辣,怎么会无事?” 慕则沉默无言,思索许久,不知如何回答。 正僵持间,苏泣雨却忽然出言,说:“师兄,师姐,你们看。” “?”慕则和白柔玉回过神,抬头去看,却两相怔住。 成片成林的迷魂幻草消亡之后,洞府之中深藏的内景才暴露眼前,洞府内原来还另有洞天。 洞府内腔深处,一道用禁制封锁的窄门之内,赫然耸立着一座窜天而上的高楼宝塔,八方四角,正直浩然,浓郁灵气由内而外发散着,威武震天。 玲珑镇妖宝塔,向来是修仙界大能陨落后震慑妖魔的,意在身死道消之后,修士身躯不受妖魔侵占,不被玷污骨血清白,也有震慑妖魔的意图在其中,大能陨落,向来会将自己毕生所学连同法器一并陈放在自己墓葬中,如此墓葬纵使沉眠尸体,也被人称颂为陨天福地。 苏泣雨问:“师兄,师姐……这里是,一处陨落福地?” 白柔玉仔细辨识禁制符文,点了点头:“是的。” “这里竟然还有陨落福地?” 这处秘境千百年来被修士踏了一遍又一遍,高人前辈陨落福地大半都已经被年轻修士寻遍了,因此仙门自百年前便会用无数法器珍宝来填充其中空缺,用以辅助修炼,而当下却还被他们遇上了一处从未有过人迹的福地就藏匿在如此狭窄洞府之中,几乎无异于潜水入海,却正好遇上了一根针。 千载难逢的机遇,竟是落在了他们头上。 “看来,此次秘境魁首,必须是我们了。”白柔玉眼光兴奋,握着长剑蓄势待发。 苏泣雨也高兴。 慕则沉着脸,思索片刻,也点了头:“好。” 慕则三人解开陨天福地禁制,踏入其中后,艰难险阻无数,生生在其中渡过了三个月才真正踏入大能的墓室中,他们三人浑身浴血,死里逃生才进了石门,喘息着靠在墙上无法动弹,苏泣雨竭力为白柔玉和慕则疗愈,虽说伤口愈合,然而体力崩竭,三个人都晕了过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三个人才转醒休整。 “这位大能逝去已经千年,留下的阵法居然还能如此精妙运转。”白柔玉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恢复体力后,第一次打量这间墓室:“只怕这间墓室中也有玄妙阵法镇守,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墓室中空,最中间赫然盛放着棺椁,棺椁被放置在一座塔中塔内,由碧绿青潭环绕,清波映漾,光幻流动,墓室古朴陈旧,苍老宁静。 慕则环视一周,谨慎向前试探,走到潭水岸边,看见青绿潭水中的面目,他略微诧异:“这湖水为什么照不出我的模样?阵法在其中?” 湖水中,分明是秦误一张风流面,丹凤眼上挑流转,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中恶意浓重,却清艳得教人挪不开眼。 白柔玉走到岸边,伸手试探,道:“不是阵法,这湖水是灵镜。 白柔玉惊叹:“这福地中居然有一面灵镜,用万千机缘作陪葬,果真高深算计。” “不过,这灵境,似乎只能照姻缘。”白柔玉看着潭水中模糊一团,略微沮丧:“我的道侣仍旧不分明。” 白柔玉曾经被行云仙子派去整理库房,灵镜被白柔玉使用过无数遍,她才因此摸透了灵镜。 苏泣雨闻言,走到岸边看向湖水倒影,也想看看自己姻缘:“我未来夫婿是不是秦师兄?” 然而苏泣雨却只看见了自己得倒影,她诧异失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是假的吧。” “那可能一生都没有姻缘。凡灵镜窥探,皆是天道授意。”白柔玉无情道:“你肖想的秦误师哥不会是你的。” 慕则在一边沉默不语,面色略微变了,却教人无从察觉,站回了身,没有再看湖面。 苏泣雨不死心,同白柔玉争辩,两个人纠缠时,慕则出声提醒:“棺椁已在眼前,不要分心。” 白柔玉和苏泣雨这才回神,冷静下来。 “我探路,你们随后护法。”慕则从背后抽出悲悯剑,凝神运功。 “好。”她们二人应答。 眼前这位大能擅长阵法,一路走来无数玄妙阵法犹如陷阱,叫人防不胜防,他们身体力行地淌了一边,才堪堪找出了微末的规律,最后抓住微末规律才得以死里逃生,眼下已经到了棺椁处,阵法只会更加精妙复杂,他们三人万分谨慎小心,纵使毫末动静他们也慎之又慎。 然而出乎意料,慕则飞身进入塔中塔,从棺椁中拿出玄天铃等一众足以毁天灭地的法器也没有丝毫异常。 慕则拿着储物袋,隐约察觉不对,他觉得一切太过顺利了,他站在棺椁前,看着白柔玉和苏泣雨,示意说:“无事发生。” 白柔玉和苏泣雨顿时松懈下来,喘了一口气,扬起笑容叫慕则回来:“无事就好,小心棺椁有机关,快回来!” 慕则将储物袋挂在腰间,飞身回来。 却正在这时,墓室中有声响摇曳,有人愉悦道:“方才无事,现在有事了。” 慕则三人皆诧异,错愕回头,顺着声响来源看去,却看见紧闭的石门缓慢打开,一张绝色面容缓慢走出光影中,似笑非笑,得意而恶劣,却清艳不减,风流倜傥的人物便走出了光影,身后跟着方悟和周免。 秦误额头间流玉抹额被湖光照见,秦误好似晕发银光,他应当是神明,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环视一圈的人,最后落在慕则身上,他笑道:“许久不见。” “师兄,这是我们踏了无数阵法才拿到的法器。”白柔玉皱眉,她防备地看着秦误,说:“你并不能如此”无耻。 “所以觉得我无耻?” 秦误冷笑:“这世上最无耻之人可从不是我。” 慕则将他拖入梦中,强行当成疏解迷魂幻草的工具,折磨了一整夜,这笔账他必须算。 第54章 入魔 “……”慕则上岸,沉默无言,手却搭在了背后悲悯剑上,护着身后白柔玉和苏泣雨,防备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秦误,敌对意味从一身姿势透出来。 秦误同慕则相对静立,视线两相对峙,虽是无言,却针锋相对,气势剑拔弩张到犹如千万根钢丝线交缠束缚,紧绷而冷窒。 慕则看着眼前绝色貌美却张扬恶意的明目张胆的少年,冷着眼道:“你想干什么?” “杀了我们吗?”慕则皱眉,灵力注入悲悯剑中,浑身肌理蓄势待发。 “你以为我不想吗?”秦误声音发冷,上下将慕则收揽尽。 他还记得昨夜沉梦中,自己如何被压制磋磨的,狗畜生那对虎牙犹如利器,一口一口的咬破他的皮肉,像猎物一样被他束缚在口齿中,秦误被衔着后颈,方寸而不可动弹。 尤其狗畜生,竟敢真的将他当做自己俘获的雌性,屡次三番地在他身上留下标记,如此行径,何其卑劣无耻。 秦误完全无视自己种种恶毒过往,没有任何歉疚地恨透了慕则。 他不会让慕则死得如此轻易。 秦误眼光微闪,意味不明。 周免从他身后走出,威压重重而下,他说:“师兄你同他们多说这么多做什么?” “直接动手不就好了。”周免手中刀刃蓄积灵力,顷刻间对峙氛围被轻易碾碎,周免挥刀而上,直接突袭慕则腰侧。 慕则下意识背身躲开,身手迅疾,没有叫凌厉刀风伤到分毫,然而腰间垂挂的储物袋却掉落了下来。 周免刀法精深,从未有过失手时候,慕则和他之间修为有隔天堑,寻常而言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叫慕则逃脱。 慕则皱眉诧异,挥剑抵挡周免利落劈下的刀刃,一瞬时刀剑相碰,火光电闪,方悟动用法器是,随手一勾,落在地上的储物袋当即被勾走,白柔玉反应极快,立刻抬腿踩住储物袋,喝道:“不好!” 秦误他们意图抢夺! 慕则一行人立刻护住储物袋,秦误三人虽无杀意却用尽手段抢夺储物袋,一时间两队人打得不可开交,难以分割,刀光剑影,嘈杂错乱,谁也没有察觉墓室中平静的潭水乍然涌动,脚下泥泞土地略微颤动。 双方争夺越发激烈,秦误已经抢走储物袋,慕则却强行握住秦误手腕,两个人站在最前方,努力极近,剑拔弩张,气势紧迫,慕则说:“师兄,这是我们的。” 秦误撩起眼皮褶皱,内褶深沉,犹如女子勾画的点妆一般,他却极其无耻道:“那又如何?” 秦误才不管什么是谁的,他想要,就必须是他的。 毫无廉耻且自负,便是秦误。 慕则沉下眼目,攥着秦误手腕的手掌越发用力,秦误匀称手骨被攥得发红,面上笑容却越发势在必得。 双方局面停滞难堪,将要爆发之际,脚下震动却忽然剧烈,地动山摇,正在扭打在一起得几个人被震得当即停了手,不得不依靠着武器才得意站住脚,白柔玉审视一圈,看见墓室中湖水已经漫到了脚下,周边地面龟裂,宽大裂缝径直从脚下一直裂到了头顶内壁上,赫然是将要倾颓之势,她喊道:“不好!墓室要塌了!” “是防护阵法!”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先辈大能设下的防护阵法早已触发,以倾塌整个福地为代价要将闯入者湮灭其中,顷刻间,墓室坍塌,大水满贯而下,湖水喷涌,惊涛骇浪冲天而来。 大水倾覆,天崩地裂,霎时之间,墓室摧毁,众人被卷入翻涌激流中,犹如蝼蚁一般,毫无抵御之力。 激流冲荡,脚下地面龟裂之时,慕则下意识顺着秦误的手腕将人抱进了怀中,滔天大浪跌宕冲撞,秦误昏迷了过去,他头脑发白,却缠抱着秦误越发收紧。 他抱紧了秦误,在大水汹涌翻滚中,被冲击得意识昏沉,却也没有放开秦误,在大水冲荡得他昏迷过去之前,他抱着秦误的腰,潜意识中只觉得,秦误的腰真细。 跟梦里一样细。 一日之间,宏伟而精妙的玲珑宝**塌倾落,高山崩殂,大水倾覆,陨天福地就此消失无踪,月落日升,吞噬一切后的水面平静无波,好似静谧悄然,不曾有过一日之前天地翻覆的景象。 广阔湖水岸边,一处沾染水汽的山洞中,一团篝火旺盛燃烧,慕则更换了衣物,坐在篝火前擦拭自己被水浸泡了一夜的悲悯剑,他身侧,秦误闭着眼目还没醒来。 慕则对着火盘坐着,他宽肩阔身,坐下映火,身后便一团阴影,正好就落在了秦误脸上,遮盖了火光。 慕则心思沉重的擦着悲悯剑,剑光闪过,不知道自己出手救下秦误是否正确,慕则眼前照光流过,他看见了自己的眼。 后悔吗?他不知道。 倘若是他在垂死之际,秦误必定不会救他,只怕还会落井下石,对他濒死也要用尽手段折辱。 以直报怨,恩怨应当相互倾轧才对,从步入墨山宗开始,秦误对他出手迫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倘若是不是他而是旁人,只怕都已经身死道消。 他并不应当救秦误,然而实际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秦误放宽底线。 他知晓这样已经过于放纵了。 可是,他看着秦误却总会难以自控地心软。 慕则甚至都不敢面对秦误,他怕看见自己对着秦误却无从下手的软弱模样。 悲悯剑寒光利刃,布巾擦过,世间最顶级的神兵也凌厉生威,秦误在慕则身后醒来,撩起眼皮便看见慕则宽阔的后背,还有慕则手中那把被反复擦拭的悲悯剑,他开口:“你要杀了我吗?” 慕则当然察觉他已经睁眼,他没有回头,擦拭悲悯剑的动作却停下了,看着剑身里照见的光景,他道:“我不会杀了你,我不是你。” 秦误坐起身,运功后却发现自己灵力空乏,赫然是被人封了穴道,嘲讽笑道:“你说的不错,倘若是我,的确会杀了你。” “这么看,你还真是良善。” 慕则从小到大被秦误言语讥讽过无数次,他太了解秦误温和语气柔情面目背后的一幅修罗心肠,他并不想同秦误纠缠,趁着秦误昏迷封了他的穴道,当下秦误气急败坏,大多便是自己已经成为慕则刀下鱼肉的缘故。 不过慕则并没有任何心思迫害他,他只说:“师兄,左右争辩这个并没有意义,当下还是修养后联络其他人,走出福地为妙。” 慕则同秦误是第一个被卷入水中的人,他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其他人应当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为什么你不看我。”秦误在慕则背后出声问。 “我为何要看你。”慕则皱眉,他看见悲悯剑中英武少年的眼复杂深重,种种心绪都有,却独独没有最应当出现的恨意恶念。 那是秦误,是羞辱践踏他无数遍的秦误。 儿时阴冷脏臭的柴房,落在身上的鞭刑,浇在头上的茶水,秦误厌恶嫌弃的视线,那么嚣张明显的恶意。 慕则应当恨极了秦误。 他好恨秦误。 身后忽然有人贴了上来,微凉衣衫紧贴着他的里衣,瘦削薄韧的腰身胸膛紧紧靠在他背后,秦误脖颈靠在他的肩头上,皮肉摩挲剐蹭,温度热气交融,秦误伸手抱揽住了慕则的脖颈。 “师兄,你干什么?”慕则皱眉,浑身肌理都绷紧了,全然不解秦误如此行径所谓何事,心绪紧张,血脉逆流,方才的所思所想一瞬间便消失无踪。 秦误没有言语,唇瓣蹭过慕则耳后,热气吹拂,他的手顺着慕则的肩头滑下。 慕则喉结上下起伏,意识乱了。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想起来自己梦中紧扣着秦误的光景,也是如此这般厮磨交缠,他在梦中一遍遍尝尽了秦误。 暗香撩动,生温绯色。 慕则呼吸发燥,伸手握住了悲悯剑,手掌立刻被悲悯剑划破,锐痛袭来,血涌入住,他才清醒过来。 秦误已经顺到了他的怀中,摸到了一直想要的物件,他顺势抽出:“储物袋给我。” 秦误立刻薄凉无情地拿着储物袋就要离开,无耻手段,卑鄙目的。 慕则立刻放下长剑,拽住秦误手腕,同他对峙:“师兄,你现在穴道已经封了,你打不过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秦误穴道被封,没有灵力流转,他不过是个强健一些的普通人而已,气力比不上慕则十中之一,慕则捏着他的手骨用力,秦误手腕吃痛,立刻松开了储物袋。 慕则另一只手接过,流血的手还没放开秦误。 秦误看着慕则防备模样,扬起唇角,恶意横生,他的手腕被慕则桎梏着,他借着姿势,缓慢靠近慕则,眼对着眼,视线对着视线,他同慕则之间距离不过方寸,他轻声质问: “怎么?你要杀了我?” 秦误呼吸间暗香流动,秦误一双丹凤眼略微低下眉眼居高临下地看向慕则,便是无数柔情灌溉其中,风流面目太多情,迷惑人心,他故意地同慕则对着视线。 慕则移开眼光,不看他:“我不会。” 秦误呼吸落在了慕则颈侧:“那就给我。” “”慕则没有言语,却仍旧偏着头,没看秦误。 “为什么不看我?” “不敢看我?”秦误言语轻慢,姿态放松,缓慢地伸长身形,紧紧贴在慕则身上,他笑的张扬得意。 慕则闻言,抬了头看他,双眼发沉,他厌恶极了秦误,他似乎羞恼至极却也隐忍至极,脖颈间青筋暴起。 秦误偏头靠近,用过于近的距离威胁他:“把储物袋给我,不然我就亲你了。” 秦误于慕则之间不过几个指节距离,呼吸交融,秦误毫无顾忌地偏头要贴上去,一瞬间优劣翻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将力能万钧的仙人修士逼得节节败退。 秦误啄吻了一下慕则硬朗的下颌,暗香馥郁,他轻佻戏言说:“你躲什么?你分明在梦里都是满脑子想的都是我。” 教他穿女儿装,虎牙咬在他身上落满了印记,还一下接着一下地磋磨他,毫无心智的野兽也不曾如此张狂。 躲什么? 还是,兴奋得不行? 慕则捏紧了储物袋,浑身肌肉生硬如同玄铁,身体滚烫炽热,意识浑浊不堪,手心淌血的伤口他也察觉不到疼痛了,他只会,只能捏着储物袋,另一只手里握着秦误适中匀称的手腕,他的胸膛上是秦误柔韧的身段,无比相近的距离,无比潮湿的氛围。 不给他,他就要亲了。 好卑鄙的手段,毫无原则,一再踏破他的底线。 慕则咬牙隐忍,极力克制。 他好厌恶如此的秦误。 如此毫无底线,如此不知廉耻。 他冷着面目,强硬拒绝秦误。 秦误只略微碰了碰他的下颌,便再没触碰他,反而在就近距离里,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慕则。 秦误胜券在握,他毫无顾忌,他分明没有气力,却好似轻轻一碰,就可以将慕则坚硬防备击个粉碎。 秦误没说话,慕则却好像听见了无数催促。 “看我。” “看我。” 秦误在蛊惑。 慕则转过了头,看向他身上的秦误,一眼就看见秦误水光滟潋的眼眸。 他愣了神。 秦误的手顺着慕则的手臂,缓慢地向上纠缠,他低头将吻未吻教慕则嗅见暗香,尝见丝缕他的味道,却从不真正贴近他,乌发垂落,美人低眸,玉面花容,暗香浮动,尤其是一个绝色却浑身上下危险物必又诱惑至极的美人。 一如当初在梦境中,他百般展示给慕则亲眼看着,却从不叫他真正触碰分毫。 慕则快疯了。 他嗅见暗香,已经馋疯了。 师兄,很漂亮。 要给他,他才会给他亲。 那就给他,什么都给他,命都给他好了。 他只想要以下犯上,他只要师兄。 慕则闭上了眼睛虔诚吻上秦误,张嘴将秦误暗香尝的更深,狼吞虎咽用虎牙磨着秦误,毫无知觉地松开了手里的储物袋。 他抱揽着秦误在地上翻滚一圈,他将人压入了怀中。 第55章 入魔 秘境关闭之后,秦误一举夺得魁首,以碾压之姿横空出世,一时间风光无两,有顾念师恩,替师还恩的美名在先,秦误被冠以绝世天骄的名号,几乎成为年轻一代最为突出的佼佼者。 那日大典上,秦误以魁首身份被行知仙尊在高台上授剑立身,荣耀光辉,他举着长剑,眼光流转,睥睨众生,研色流光,他矜贵无双,面容如玉,好似一出生便金尊玉贵。 台下弟子皆是艳羡,惊叹不已。 在一众观望弟子中,白柔玉面色沉重,皱着眉抬头看着大出风头的秦误,她侧身问秦误:“慕则,为什么?最后还是被大师兄抢走了?” 白柔玉皱着眉疑惑。 “……”慕则站在她身侧,神情凝重,一事无言,他也看着高台上的一对师徒,他眼光相比身边不解疑惑的白柔玉则更加复杂,一团浓重杂糅的墨雾一般,他看完行知仙尊授剑后,眼光便落在了接剑的秦误身上。 他喉结滚动,自厌情绪侵袭,他用力咬着后槽牙。 最后秦误没有抢,是他自己给了秦误。 都是他的错。 高台之上,少年魁首,优越面容,最是风流多情的长相,手握长剑长身玉立,天骄绝色,在众目仰望中惹人艳羡。 慕则眼光一时间沉迷着怔愣住,望着秦误移不开眼光。 身骨如长玉,生香活色。 他乱了,他发了狂,所以他犯了极为严重的错,他侵占了秦误。 慕则清晰记得在秘境暗洞中,高高在上的,不择手段的师兄,是何种模样,秦误是如何力竭恼火,他又是如何忽视不见,强行压着人继续磋磨的,恩恩怨怨都在抵死纠缠中消融了。 慕则第二天醒过来,他便无比后悔于自己行差踏错。 慕则全然忽略秦误刻意撩拨,纠缠厮磨,靠近他,贴着他,欲迎还拒,一步步勾着他将他带入迷失的深渊中。 他深深自责,自责于自己以下犯上,破了身戒,对秦误如此作为,尤其是他明明对于秦误恶毒本性如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却仍然失控地制着秦误,寸寸将秦误尝得彻底。 都是他错了,是他犯了错。 所以他将得之不易的法器给了秦误做补偿,又辜负了白柔玉和苏泣雨。 慕则收敛下眼神,极其迷茫困顿,他轻声说:“对不起。” 白柔玉反应敏捷,她偏头问:“什么对不起。” “没什么。”慕则摇头。 他都会还回来的,无论是对白柔玉和苏泣雨,还是对秦误,他都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慕则沉默寡言,背着剑离开了。 自从秘境出来,慕则修炼更加刻苦,昼夜不休,日夜不停,先前已经松动的修为短时间内便有了极大进步,一步跨越了犹如天堑的基筑中期,隐约将要突破金丹,但他修炼到了关口便刻意压制修为。 十六岁便突破金丹的修士,古往今来,没有超过三位,若是突破金丹,结丹雷劫他隐瞒不住,他不想出风头,又平白惹了他人眼目,尤其是秦误,秦误心胸狭隘,善妒多疑,倘弱他察觉知晓,不知道背地里会如何出手暗害。 尤其,慕则也没想好自己该怎么面对秦误。 他虽然表面勤奋克制,自矜苦修,但其实内里每时每刻无不是惊涛骇浪,苦痛复杂,种种纠葛在一起,环绕成长绳,将他一身骨血吊起来,掐着他的心脏,叫他生死不能。 他的一身傲骨已经散发出了腐朽的气息,他步步走入深渊,濒临扭曲,表面克制不过是他强行安抚自己的一张面皮。 他一次次回想,在山洞中,他怎么就轻而易举地一脚踏空? 他极度茫然,极度自厌,甚至无从明白自己明明早就看清过秦误的真面目,却一对上秦误却连一丝挣扎气力都没有。 荒唐至极。 一日清晨,慕则苦修昼夜,筋骨磋磨疲惫,在简陋床铺上小憩不过片刻,却被异样知觉惊扰,他当即睁开眼,浑身肌肉绷紧,防备犹如长弓顿时崩起,他皱了眉,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看着正在自己半身上作乱的人,强行克制隐忍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衣衫不整,一身骨骼懒散,却又刻意张扬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钻了他的床铺,潜藏在被子里,在他身上作乱,秦误没有丝毫廉耻,他如此下作的行径也丝毫没有任何躲避,他坦然地抬眼,眼角内褶皱撩起,明亮又含着无数轻佻的眼眸便露了出来,秦误鼻尖还沾染着湿意,唇瓣绯红,唇角似乎被磨破了,下巴也沾染的水汽。 一派肆意妄为的淫/靡样子,秦误声音微哑,他问:“舒服吗?” 慕则失语,看着秦误,一时间竟是意识苍白,他看着秦误的眼,好像被秦误吸进了眼睛里。 慕则下山捉妖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手段老练的情妖鬼怪,也是这样一副浪荡模样,无数次委身在慕则眼前,慕则皆是厌恶至极,这世上白花花的肉身肮脏骚臭,他连悲悯剑都懒得祭出。 可是,秦误不一样。 他太好看了。 秦误行径远比那些情妖鬼怪还要嚣张浪荡百倍,慕则也只觉得秦误身上骨肉发散着香气。 秦误在他身上抬头,同他对视,脸颊酡红,丹凤眼流转犹如长凤振翅,秦误极其过分,钻了慕则的床榻,贴着慕则身躯,手却还在攻略城池,一寸寸的慕则的理智摧折在手心。 以身诱他,步步紧逼。 “”慕则喉结上下滚动,视线深重。 “你问我,前来干什么叫你看看我身上的印子。”秦误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又嘲弄地看着慕则,他就坐在慕则身上,居高临地解开自己的腰带,他刻意前来,行装束缚得很松散,几乎略微一拨开,衣衫就落了下来,露出内里。 修长匀称,鲜妍绯红,肤白如玉,他极为故意地将自己胸膛就露在慕则眼前,甚至只要慕则想,只要一抬头就就可以触碰。 秦误松开了慕则,转而伸手贴着他的胸膛,扶着蓬勃旺盛的心跳撑起半身,若有似无地蹭过了慕则,直接坐在了慕则身上,将慕则日夜勤勉修行得来的强健体魄坐压住,扶着慕则的肩头,头略微偏了偏,长发垂落,一双眼落入窗外光影中,半面明灭,面容绝美柔和如神女,却同时,他又恶意的扭动着腰身,胡乱的不像话,同精怪没有任何区别。 慕则呼吸险些停滞。 又来了,又来了。 秦误总是如此,如此刻意的嚣张的,羞辱的姿态折磨他,手段卑劣,行径张扬。 秦误长发越过肩头落在慕则身上,发尾若有似无的撩过慕则胸膛,慕则胸膛又痒又麻,他霎时间便烧红了眼,指节动弹,肌理经脉忍得隐隐暴起。 “你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秦误低下头,趴在他的身上,暗香浮动,他呼出热气,压低声响,同这世间勾引精壮男子献出精气的妖孽一般。 慕则难堪,转了头,声音沙哑说:“师兄,请你自重。” 这世上,就没有钻自己师弟床榻的师兄。 秦误笑,他嘲弄不已,轻慢又刻薄的,暗哑又勾引地:“自重?如何自重?什么叫做自重?你自重了吗?” 秘境山洞,慕则可从未放过他分毫,次次凶狠,如同野兽一般横冲直撞,一对虎牙同野兽犬牙无异,几乎将他身上骨血啃食殆尽,否则怎么可能一月过去,秦误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难以消除。 “师兄。”慕则闭上了眼,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自厌,痛苦地强行克制道:“你的目的已然得逞,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 “如此无耻行径,你待师尊如何?。” 卑劣,难堪,背德,失孝。 倘如日后世人知晓行知仙尊的两个弟子竟暗中苟/合,那行知仙尊半生英明必然会被自己的徒弟毁于一旦。 慕则敬重行知仙尊,愧疚自责。 秦误还在慕则身上,甚至于自己单薄的衣料之下便是慕则身躯。 口口声声,却没有下去半分,刀刃长枪还在熠熠生辉,要将人往骨血里扎。 秦误嗤笑,整理衣装起了身:“好,那我走了。” 秦误抹掉唇角水渍,破口牵连出些微的红,眼角眉梢还带着媚气,双眼却清醒又淡漠地要起身离开,一丝一毫的缱绻厮磨都不曾有,他翻身下床,脚才踩在了地面上,却突然,背后伸出一双坚硬手臂,直接拦腰将他抱回了床榻。 慕则伸手遮住了眼睛,喘息许久,最后身体中积攒了太久的,太深重的欲念爆发而出,他咬着牙如同蓄力而出的猎豹,迅疾地将人翻身压下来。 这世上,也不该有将自己师兄按在床榻上的师弟。 慕则已经崩溃了,他咬着牙,双眼通红的看着眼下的秦误,肌肉坚硬如同玄铁,可也还是镇不住那一腔浓烈莽撞的欲。 秦误眼角眉梢泛出笑意,他好得意,他看着失控的慕则,亲眼看他疯狂,看他陷入迷惘,又欲壑深重地目眦欲裂。 他伸出手,环住慕则脖颈:“你想做什么?” “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都可以。” 在山洞中,慕则一抱揽上秦误就已经难以收拾了,慕则狼吞虎咽, 凶残粗鲁,蛮横发狠。 他要尝尽秦误每一寸血肉,他要将秦误恶毒地骨血吞咽入腹中。 他要恨秦误。 他恨毒了秦误。 第56章 入魔 秦误当真恨那对虎牙。 那日山洞中,他分明已经胜券在握,他可以将慕则濒临发疯的欲念握在手心,慕则便会犹如在他身上痴迷的傀儡,他让慕则笑慕则才能笑,他让慕则哭慕则必须得哭。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那双虎牙生猛得他难以招架,那天水雾弥漫缭绕,湿气燥热,身上蒸腾着汗珠,又顺着肌理滑下去,秦误被生了一身蛮力的畜生压制着,那畜生一口就咬了上来。 秦误身上血肉被他撕咬,虎牙刺破皮肤,虎牙剐蹭厮磨秦误的唇舌,他又痛又麻,气得想要同这个畜生一并死在这场纠葛里。 畜生眼疾手快,伏在他身上,接着他要探身拿剑的空档就趁机而入,喘息一声,喟叹着呼吸剧烈,秦误又痛又麻,手撑在湿润的石面上,衣料被掌心抓的纷乱,秦误额头细密的汗珠凝聚成一颗,顺着英挺利落的鼻梁落下来,秦误后槽牙咬得牙根泛酸,呼吸又烫又乱。 畜生得了趣,就开始横冲直撞,趴在秦误身上用虎牙咬下一个一个印子,尖利的虎牙刺进去,秦误痛得挣动,畜生体魄大,气力也一股子野蛮,压在他身上,手脚都犹如石块似,又重又坚硬,秦误被桎梏着,好似山野间被叼住后脖颈的猎物,四肢无力地任由猛兽用倒刺的喉舌舔舐鲜嫩的脖颈,獠牙轻轻咬下去,鲜血就冒了出来。 秦误就此失了方寸,呼吸大乱,满是撕咬过后的痕迹的胸膛起伏上下,眼角灼红地盯着慕则,羞恼愤恨,又媚色得不可方物,慕则顺着他的脖颈一侧嗅着他的味道,埋在他的脖颈中,痴迷地咬尝尽秦误的味道,他才刚经历人事,就遇上了世上最漂亮最恶毒的男人,他失控彻底,露出一副狰狞丑态狼吞虎咽,他抱揽着秦误的腰,手臂上青筋暴起,少年常年握剑的手臂健壮坚硬,扣着坚韧柔软的腰身一身蛮力都恨不得倾泻在那段腰上。 临到终了,更是野狗标记一般地尽数让秦误由内而外地沾染上他的气味,秦误意识发乱,头脑被蒸腾得昏沉,眼光却又气又恨,他半身被包裹在衣料里,露出一只上挑的眼,对着慕则,狠狠地骂:“贱畜生。” 极为怨毒轻蔑的话,然而慕则却只看见秦误在衣物上汗津津湿漉漉,薄韧肌理上粉叠紫,一只眼勾勒媚气,长睫羽勾起的弧度再凌厉都像是在勾引他。 慕畜生不会生气,慕畜生俯下身就亲他眼睛,再亲秦误恶毒的唇舌,但是如同野兽侵袭的动作不会消停。 湿漉漉的水汽浸透了一整夜,秦误身上汗水泪水夹杂露水,也潮湿混乱地过了一整夜,累得睡过去又醒过来,睡过来又昏过去。 秦误阴毒的奸计没有成,反而叫慕则混沌餍足地赢了一次又一次。 秦误不可能不怨恨憎恶。 他无数次想要将那对利刃一般的尖牙从男人口腔中拔下来,不过也不知道是天命保他那一双不做好事的虎牙,还是慕则防备心重,每次两个人纠缠撕咬一番后,力竭歇息在床榻上,慕则还在阖目沉眠,秦误望着手腕上的好几个深深浅浅的牙印,那对虎牙落下的圆戳印总教他恼火。 他看着慕则阖目,他伸手才要触碰到慕则的唇瓣,想要伸进去割断牙根,还透着一股子熟红的指节还没找到藏匿在暗处的虎牙,慕则睁开了眼,冷声质问: “你干什么?” 秦误作恶被当场抓住,他却半点也没有羞愧,对着慕则探究的视线,他毫无顾忌,半点心虚也没有,他微笑,眼中恶意若有似无地说:“自然是……杀了你。” “……”慕则沉默,神情没有太大变化,秦误要杀他,慕则并不意外。 秦误表面玩转讨好,内里就算是烧成灰也是黑的。 他并不畏惧秦误杀他,他当下对于生死甚至极度淡然。 他已经陷入深渊,已经不可能再有比同自己师兄苟且更差的情况。 慕则闭了闭眼,从床榻上坐起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尽数销毁后,从柜中翻找出一套新的行装穿上,秦误坐在床榻上,看慕则满衣柜的衣物,全然不同慕则对外沉默冷静的面目,他想起上一世臭和尚也是个闷骚货,花白僧袍也裁制了两大柜子。 秦误觉得好笑,愉悦地靠在床头,肆无忌惮地勾唇审视慕则。 慕则自己穿好了衣物,羞耻廉耻一并随着衣物上了身,他回首看见秦误缠绵厮磨过后的模样,肌理矫健,身长如刃,然而身上印记深深浅浅,薄韧身躯上尽是他人踪迹,双颊微红,鼻高而挺,眼睛流光中透着烧灼完欲念后的媚气,他分明笑得嘲弄,却又好似在春水中浸润般风流倜傥。 秦误长了一张极好的皮囊。 慕则移开眼光打开另一边的柜子,在当中翻找出一套行装,放在圆凳上,没有再看秦误一眼,出了房间。 秦误下床榻,看见那身银白束装,样式衣料都是照着他的喜好裁制的,只怕这一套衣物就用掉了慕则小半年的灵石,就是这样,秦误也嫌这一身衣料廉价而泛滥。 不过平白滚在了一起,不知道慕则多余做这些干什么。 倘若要示好,倒不如直接把一对牙割了给他。 秦误换上自己储物戒中衣物,遮掩了一身痕迹,手中拿起闲置的配剑,便又是利落端正的少年修士。 近日魔修作乱,在修仙界边界不断来犯,肆虐嚣张,妖兽魔物也隐约躁动,三界各方皆有妖魔踪迹,据说妖魔界迎来了新魔君,法力高强,残忍好战,因此魔修妖物大有卷土重来的意思,墨山宗身为修仙界之首,当即召集天下修仙门派,一齐商讨应对妖魔作乱。 身为行知仙尊的关门弟子,慕则在秦误面前收拾行装后,便奉命跟随长老前往山口迎接各门各派,秦误却没有收到指令,纵使他是试炼魁首,声名远扬,行知仙尊也不曾中意过他半分,期许器重尽数给了慕则,教秦误这个大师兄,有名无实,惹人非议。 秦误才从慕则床上下来,小厮便急急迎上来,说行知仙尊召他前往清悟峰主峰。 秦误接了令,看着自己指缝间被虎牙剐蹭出来的零星痕迹,他撩起眼帘,又松散随意地收拢指节,身上大大小小的隐约痕迹,半点也没遮掩。 慕则在他身上作乱的时候,也没丢失神智,脖颈往上便没有了虎牙踪迹,但是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地方却层叠堆积,都藏在了衣料里。 秦误上了清悟峰主峰,寒风肆虐,霜临暴雪,极其充裕的灵力侵入四肢百骸,秦误踏入主殿中,行知仙尊正在礼堂之下打坐运功,察觉秦误入结界,他敛气入腹,吐出浊息,睁开眼便看见秦误踏步走来。 银白华袍束身修腰,颀长身形,如松如柳,风流而不谄媚,松散而倜傥,少年貌美,纵使没有任何作为,也能轻易迷惑人心。 行知仙尊回眼,没有再看他,只开口问:“近来修行如何?” “一如既往。”行知仙尊教秦误前来,所谓目的自然不只是为了一个庸才的修行,行知仙尊心中盘算,秦误心知肚明。 “近日听闻你已经隐约触摸金丹瓶颈,却难以突破,你上前来。”行知仙尊说:“为师给你查看一下经脉。” 秦误天资一般,比不上慕则天赋异禀,经脉阻塞,灵力停滞是平庸人修炼必然,秦误修炼以来,修为精进,行知仙尊暗中也出了不少力,世间珍宝奇药给秦误喂了不少,这才叫秦误作稳了修仙界第一人的大弟子。 不过,纵使秦误不吃,那些丹药宝物也会被炼作水汁灌进他的喉咙里。 秦误上前,跪身在行知仙尊面前,伸出手给行知仙尊搭脉。 行知仙尊查看秦误筋脉,灵气充裕,奔流如涌,他点头道:“没什么问题。” “多谢师尊。”秦误指节收敛,想要收回手,然而手臂才刚刚用力,就被人猛然扣住了手腕,面前人厉声质问: “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不待秦误有所反应,直接挥手用术法撕开了秦误束袖,手臂上一寸一寸的印记袒露无疑,粉堆叠紫,圆戳印好几个还结了浅浅的痂,教人一眼便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做的?”行知仙尊声音发寒,粗粝得犹如沙子磋磨,方才还宁和端正的师尊立刻撕开了面皮,露出一张狰狞面相出来,他盯着秦误,抓着秦误的手,手指抓得泛白,浑身的力气都恨不得掐在秦误的手腕上。 秦误略微皱眉,对上行知仙尊,他轻佻道:“弟子失德,去了南风馆。” 秦误毫无心虚,他眼中嘲弄且坦然,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上一刻端正威严的师尊所露出的丑陋面目。 他已经不是元阳身,他无法成为路择起死回生的皮囊,他这个大弟子自然没有了用处。 行知仙尊要么抛弃他,要么杀了他。 “胡言乱语。”行知仙尊铁青着脸,反驳道:“你行踪分明没有下过墨山宗。” “到底谁碰了你!”行知仙尊呼吸紊乱,失态却毫无察觉。 “……”秦误眼中笑意渐起,嘲弄万分,他锐利问道:“师尊怎么在意这个?不怪我丢了元阳?” “还是说,师尊也想拿走我的元阳?” 第57章 入魔 “胡言乱语。”行知仙尊喝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大逆不道,说谎成性,手段卑劣!” “荒淫无耻。” “那又如何?” 秦误不畏不惧,嘲弄清醒地对上行知仙尊的眼,他被桎梏得难以动弹,却从容又倨傲地看着面前的长辈陷入癫狂。 不过就是他失了元阳而已,一枚棋子倘若没有了作用,自然就要扔下棋盘,秦误无情,待人待物皆是如此冷漠残忍,如果他是行知仙尊,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不过可惜,行知仙尊爱恨嗔痴都虚伪至极,身在无上高位,以道侣殉道后,猥琐懦弱地对自己养在身边的弟子动了心思。 “到底是谁?”行知仙尊面色发寒发冷,直接攥住了秦误的领口,凌厉阴狠几乎要将秦误千刀万剐,先前宁和年轻的脸面因为失控二露出暴起的青筋,行知仙尊一瞬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他周边灵力暴起,力道无形,攥着秦误的领口向地面压制,秦误被按在地面上,灵力轰袭,地面被霸道凌厉地撕开,空间破损,光滑整洁的地面裂开撕口,层层禁制破碎,秦误被掐着领口,接连贯穿四五道地面,径直落入了地底。 无人知晓清悟峰早已经被人洞穿,在百丈之下,墨山宗的最中心灵脉处,沉重的山峦之中,有人开辟了一处洞府,僻静湿冷,寒冰百丈,在石壁厚重地包裹中的最中心处,灵力交汇,墨山宗灵脉流转,却有一方琉璃玉打造的棺椁被温养其中,透明澄澈的棺椁中,面目平淡周正的少年修士已经身亡,肉身经脉破损,毫无生气,四分五裂的魂魄被强行锁在这具尸身中,毫无意识的游走,又因为日夜用灵力滋养,魂魄长明不灭,似乎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便可以复生在一具鲜活的身躯中。 秦误前胸后背皆是受了痛,落到地面上,腹腔作痛,浑身经脉折损,径直吐出一口血,他连动弹都没有气力,只能受人摆布。 秦误被掐着脖颈,半张脸映着光火,深邃面目半明半暗,优越精致的轮廓越发清晰,鲜血殷红,明暗张扬教人演绎忽略,秦误双眼在黑暗中明亮如同火炬,他受制于人手,却又站在高处,蔑视着眼前无论身份地位能力远高于他的师尊。 他愉悦的轻蔑着,恶毒地问:“师尊,你究竟是想要杀了我,还是想杀了和我苟合的人?” 行知仙尊目眦欲裂,他羞恼至极,对秦误下了重手,却没有伤他的性命,他竭力镇压心中暴怒。 秦误没有价值了,他轻而易举地毁了行知仙尊多年筹划,这几百年的辛苦筹谋都毁于一旦,他羞辱般的在自己师尊面前露出自己被人疼爱过后的踪迹,嘲讽行知仙尊的无能虚伪。 行知仙尊到现在都没想过杀掉一枚失控的棋子,他暴怒不在于秦误毁了他多年经营却在于秦误被他人染指。 秦误不满十岁就被他带上了山,是他一手教导养育的,衣食住行,读书修炼,都是他一手安排,甚至于说他是秦误的父兄也不为过,他一点点地看着秦误由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幼儿长成形貌昳丽的少年,固然秦误并不教他满意,但他可以容忍秦误在他掌心挑衅叛逆,却绝不允许秦误真正地脱离他的掌控。 秦误几乎等同于是他的孩子,就算是路择背叛了他,行知仙尊也未必会有如此恼火。 他应当要杀了秦误。 秦误的经脉气息皆在他的手掌下,他只需要略微一用力就可以将秦误骨骼捏碎,他看着秦误有恃无恐的样子,却根本下不了手。 秦误如同站在高处俯视人性一般地,早就拿捏好了他不会动他毫分。 他的确只想杀了同秦误苟合的人,他必须杀了这个人,以泄他心头之恨。 秦误也一早料到他不会对他真的动死手,他如此在他面前暴露,不过是刻意地要看他陷入癫狂,秦误要用他做刀刃,借刀杀人。 “你还真是好算计。”行知仙尊了然秦误心思,他刚才被搅弄起的滔天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他恢复冷静后,冷笑嘲讽。 秦误领口被松开,他挤压的胸腔顿时放松,他口中一阵腥甜,他经脉受损,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在意,眼前的仙尊距离登仙升位只差一步,会算放眼全修仙界也从未有人能同行知仙尊比拟。 他想要杀秦误,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秦误咳了几声,他眼角眉梢扬起笑,他的容光纵使流血狼狈也不曾真正遮掩,他笑得张扬,他喘息着低声说: “你知道他如何作弄我的吗?” 行知仙尊皱眉,面目发沉。 秦误轻佻说:“他压着我,不让我动。” 强壮的手臂暴着青筋掐着他,在他的腰侧留下印记。 “荒唐。”行知仙尊喝道:“住口。” “他像豹子,又像蛇,师尊,他很年轻,健壮,他和火炉一样滚烫。” 少年年少练武,身形健硕,肩宽体阔,筋骨强劲又灵活矫健。 燃烧一般的温度烧灼着他的身躯。 烈火烹油,烧骨灼魂。 “他在我骨血里烙下印记,叫我痛,叫我痛快。” 秦误由内而外地被打上标记,他一次次地被浇透,被滋养,年轻健壮的少年鲜活又强韧地磋磨,生涩凶狠地钻到深处,秦误是被咬住后脖颈的蛇,被掠食者在原地翻滚绞杀。 “闭嘴!”行知仙尊勃然大怒,他方才冷静下来的清明被秦误轻易瓦解,他又迅疾而起,反复掐住秦误脖颈。 秦误咽喉被桎梏得难以动弹,他呼吸殆尽,临近濒死,他却笑开:“我很快活。” 有人教他哭教他笑,教他一腔背德欲念蒸腾沸漫,他快活得登了极乐地。 行知仙尊被挑衅到极点,暴怒而不可言,眼看着秦误濒死,却到最后时,他松开了秦误,裹挟着寒霜般出声问: “是何人?” 行知仙尊到底还是更在意究竟谁窃取了他的东西,至于东西如何,毁掉只会更叫他得不偿失。 秦误嗤笑,他丝毫不掩盖自己嘲讽,他说:“重要吗?” 行知冷眼不言,他仍在愤怒之中。 他还从未被如此羞辱过,秦误手段果真独一份得了的。 “师尊。”秦误含笑,他如同丝线牵引一般地说:“行知,你抬眼看。” “?”行知心绪不稳,灵力乱走,他被蛊惑一般地抬眼看过去,顿时眉头深皱。 秦误身后之上,赫然是被墨山宗灵脉滋养的路择,琉璃棺椁中路择面目仍旧饱满鲜活,却闭着眼,毫无生机。 秦误明知故问地讥讽,出口便是刀刃戳穿一张伪装的面皮,他问“他怎么办?” 行知仙尊站在原地,面色沉凝。 “倘若是路择背弃了你呢?” “……”行知仙尊没有言语。 倘若路择背弃他,那路择自然是死路一条,几百年前路择都不曾背弃他,也被他炼做了登天道的棋子,何况是一枚有异心的棋子。 秦误再问:“我更好,还是路择更得你心意?” 行知仙尊恼羞成怒,威压道:“闭嘴。” 秦误终于大笑,他嘲讽这世间所谓风光君子的阴暗狠毒,强行扒开面皮后,这世上所谓修仙第一人也不过是个穿了楚楚衣冠的畜生,他评价道:“薄情寡性,虚伪凉薄。” 路择为行知而死,他却在百年后又对自己为路择准备的皮囊动了心思,口口声声还是为了所谓路择,实则早已经人心更变,他连路择的言行样貌都已经记不清了。 行知仙尊站在原地不动弹,眼光从路择棺椁之上移开了。 秦误从袖中扔出一枚留影石,他说:“我和谁,何时,何地,都在这块留影石上。” “看不看,全在师尊你。” 秦误一早就准备好了,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又算计到了极致,游刃有余地将局面拿捏在手中。 行知仙尊冷静下来,同他对视,道:“阴毒。” 秦误受用。 行苑门外,有仙使来报:“仙尊,天域宫前来拜见。” 行知仙尊面色和缓,出声道:“传。” 仙使回道:“是。” …… 慕则带领天域宫宫主以及数位长老一并前往清悟峰主峰。 苏泣雨同他并肩而立,走在宫主两侧开道指引,穿过结界踏入主峰境内时,秦误从行苑内走出,少年颀长,如松如柏,一张顶上乘的皮囊分外惹眼。 慕则几个时辰之前才见过他,忽然在清悟峰看见秦误,他一瞬恍惚。 秦误已经走到眼前,披上一张谦顺面目,对天域宫宫主躬身行礼:“弟子秦误,拜见宫主。” 慕则不解秦误素来不上主峰,今日却出现在主峰,又看见秦误面上恭顺的样子觉得新奇,眼神落在秦误侧脸,视线描摹秦误起伏的轮廓骨相,便移不开了。 苏泣雨在一边同秦误示好,诸位天域宫前辈也喜好美人,天域宫中固然美人辈出,却也从未有人见过秦误如此艳绝的人物,天域宫宫主和长老们喟叹不已:“秦误小友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谬赞,诸位前辈抬爱。”秦误礼数周到,站起身时,抬眼扫过在一侧的慕则。 眼尾挑起又收敛,上挑的眼尾便无形中撩拨邀请,毫无声响。 慕则喉结滚了滚。 秦误转身离开,侧身离开时却擦过他的肩膀,若有似无的用直指节蹭过慕则的手背,那一处上有一道划痕,那是昨天秦误划伤的,不痛不痒,却叫一瞬即逝的剐蹭泛起痒意,却犹如羽毛在皮肤上略过,难耐难忍。 接触不过刹那间,无人察觉,秦误转身就走了。 慕则眼光随着秦误离开,直到仙使来唤,他才回神,带几位前辈进了行苑。 行知仙尊备好了茶水,天域宫宫主是他的旧友,主客熟识,你来我便没有弯绕,慕则和苏泣雨两位小辈站身在背后服侍,恭敬沉默,两个人年龄相仿,郎才女貌,并肩而立很是登对,天域宫宫主对正直英武的慕则很有好感,端着茶水,端详他们两个许久,越看越喜欢,开口说:“小女年纪已有十六,若是按照凡间规矩,也当是时候定亲结姻了。” “不知慕小友如何?” 如此,便是想要做媒的意思了。 慕则是行知仙尊座下关门弟子,天赋异禀,为人正直,又是天生剑骨,若是天域宫同慕则结缘,自是秦晋之好,彼此助利,虽说两个人年纪尚小,然而修仙界指腹为婚的也并不少见,若是两个人有意动,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苏泣雨却连连摇头,推拒说:“阿爹,我,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何人?”宫主不知自己女儿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心思,他皱了眉。 苏泣雨抿唇,不敢将秦误姓名脱口,宫主脸色渐沉,正僵持着,慕则抱剑跪身,说: “回宫主,弟子也有了心上人,只怕要辜负宫主美意。”慕则手骨捏着悲悯剑,青筋凸起,一道划痕袒露在前,他自己没有在意。 “何人?”天域宫宫主问。 慕则沉思犹疑,面色复杂,最后却说:“弟子,不可言说。” 天域宫宫主脸色冷凝一瞬,低头喝了一口热茶,随即和蔼微笑,打趣道:“好啊,还是我不解风情,胡乱做媒,险些凑了一对怨侣。” “不过,你也不可言说,她也不可言说。” 天域宫宫主玩笑:“你们口中不可言说,不会是同一人吧?” 慕则皱眉,苏泣雨咬了咬唇,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移开了眼光。 行知仙尊坐在太师椅上,眼光扫过秦误手背划痕,手上端着茶水,默不作声地抿下上好的天山雪毫,脸色并不好看。 …… 入夜,秦误没去慕则的房中。 他筋骨酸痛,吃了许多丹药滋养身骨,躺在床榻中忍耐经脉生长时痛痒,他身上发了一身汗,湿漉漉的昏沉睡过去,又被一阵窸窣吵醒过来。 他才朦胧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就有人压了下来。 深刻的吻又急又凶,秦误唇齿被虎牙磨得发痛。 秦误捶打他,逼他起身松开,秦误看着伏在他身上的男人,眼中嘲讽:“不是说我勾引你的吗?怎么今日我不去,你还要前来我的床榻上?” “不是很痛苦?很煎熬?” 同师兄背德,违背师恩,不是教慕则时刻愧疚自厌吗?慕则不是被引诱的正人君子吗。 为什么,要主动出现在祸害的床榻上。 “慕则,你可真贱。” 慕则看着他,不说话,偏着头就强硬地将他扣在床上封住他的唇舌。 “嗯。”慕则仍旧附身,用吻封住了他的口舌。 秦误说话,十句有八句淬着毒,他都不想听。 罢了罢了,错了就错了吧。 第58章 入魔 清悟峰主峰,行知仙尊手中拿着留影石,在寂静中沉默良久,思绪渐深,他还是运了灵力,留影石一瞬发亮,霎时间光影照耀在石壁上,行知沉目,看着眼前场景重映。 清悟峰侧峰,秦误身上湿意渐深,他的脖颈教一对虎牙落下许多戳痕,深深浅浅,青青红红,他胸膛起伏着,经脉恢复的痛痒同身外的细细阵痛一并发作,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滚落在鼻尖,又被人探头吻掉,慕则压在他身上的强健体魄丈量许久,在他耳边低沉说:“身上怎么伤的?” 慕则熟悉秦误,每一寸他都心知肚明,他又略懂医术,今日一碰到秦误,他便察觉了异常,厮磨许久,竟是直接皮外伤连同经脉折损,他也一并在秦误身上探了出来。 “你最敬重的师尊罚的”秦误话里带着刺,却轻佻说道。 慕则想起今日秦误从行知仙尊的行苑出来,同他擦肩而过,原来竟是被师尊罚了一顿? 慕则沉默良久,连攻势都停滞了,他低声说:“我为你上药。” 秦误嗤笑:“怎么?想要弥补我?” “……”慕则沉默,没有言语。 “可惜,你的补偿,还是你师尊的补偿,我都不想要。”秦误轻蔑嘲讽。 慕则缓和了动作,将秦误抱起,健壮手臂将他捞起来并不艰难,他从储物戒中拿出自己的疗伤药,在掌心揉开了,贴着滚烫的温度擦过秦误肌理。 秦误鼻尖迷漫厚重药味,他皱眉嫌恶:“这寒碜破落药,果真和你一路货色。” 丹药一物,味道越清浅越昂贵,无色无味便是天价,慕则用在他身上的,只怕是在路边抓的几味野草。 慕则贴着他的身上,一点点用药物擦过秦误全身,从肩背到胸膛,从脖颈到脚踝,慕则眼光扫过秦误胸口流纹印记,隐约觉得这道流纹印似乎暗发幽光。 秦误身上锐痛迅疾缓解了,然而外部痛痒却没有缓解,反而随着擦药的细细摩挲声,而在他身上缓慢研磨,秦误哼了一声,伸长脖颈弯如长弓,他喉结滚动,轻笑出口:“你迟早死在我身上。” 秦误话说得露/骨,笑也讽刺,眼角眉梢都是尖利恶意。 慕则低头不语,沉默着继续给秦误身上涂药,他喉结滚动,低眉顺眼的模样好似伺候秦误的小厮。 然而小厮伺候得周到,行径却以下犯上,沉夜静声,只有细微的涂药声夹杂粗重呼吸声从床榻上迷漫而出。 异峰之外,石壁之上,上好留影石照应所见幻象清晰细致,少年矫健和绝顶相貌,潮湿山洞中却干柴烈火,喘息同水声一并滴落,泪汗同雨点都在欢愉中蒸腾。 似痛似乐的面上,尽是风流快活。 这幻像远比世上极致销魂的春宫图谱还要教人面红耳赤。 行知仙尊面色极为难看,他眼光宁静无波,好似镇静,,驻颜已久的年轻英俊面容裂出褶皱,一息之间,他衰老百年,鬓边白发横生,他冷着眼,直接挥力将留影石劈开,留影石跌落在地,石壁上缠绵活色的幻象戛然而止。 “……”他脸色灰白,眼底怒意翻滚。 好,很好。 他的一双弟子,暗中苟合,早在秘境中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行知仙尊自修行以来,从未受过折辱二字,而今他以登临修仙界第一人,却被自己的两个徒弟,两枚棋子,折辱得颜面尽失。 行知寒面冷眼,看着眼前石壁,思绪深远,面目反而冷静下来。 慕则近来修炼愈发刻苦,昼夜不眠,同先辈长老一并下士斩杀妖魔,年轻却果敢,不过数月,慕则便脱颖而出,傲临于诸位新一辈修士之上。 慕则所为,过于突出,便受人非议,诸人皆以为他年轻气盛,却有难以遏制的野心,如此刻苦勤勉,超越性质仙尊也指日可待。 不少传言慕则都没有当回事,行径依旧独来独往,昼夜修炼,下山回墨山宗时便要趁夜进秦误的屋子。 夜间潜行,秦误嗤笑他是个偷情爬床榻的贼,装得光明磊落,实际上内里一团污秽。 正是夜深,秦误汗津津地被慕则扶起来喂水,秦误长发背肩,乌色光泽,面上透着熟红,多了几分沉静疲倦,少了几分刺人的恶意,秦误胸口流纹印记在夜间流淌着暗光,秦误被褥里也发着湿气,慕则强健的胸膛便要贴过来,秦误推开他,问: “你如此勤勉刻苦,也不怕树大招风?”弟子修行, “师兄,倘若说,我要娶你呢?”慕则话不多,但句句所言非虚。 “哈。”秦误嗤笑:“以为滚上了床榻,就要婚娶?” “荒谬。” 慕则没说话,然而他冷静对着秦误,眼光坦诚。 他就是如此想的,慕则同秦误已经发生了并不该发生的,同为男子,又是师兄弟,就算背德背恩,那么他们就应当为彼此负责,秦误不是负责的人没关系,他可以负责。 秦误看着慕则的眼,知道他是认真的,他收敛了视线,然而仍旧讥讽: “好啊,我要南海极地的珍珠,北地炼狱的神木,碧池渊的白玉,九重天的幻彩云霞。” “……”慕则沉思。 这些东西都是古籍传说中的宝物,且不说有没有,就是有,宝物也多有族人世代守护,也不见得是他能拿到的,如此要求,不过都是刻意刁难。 慕则却问:“你想要?” 秦误垂眼,思索一瞬,抬起眼扬眉笑,笑意却不达心底,话语都轻佻:“是,我想要。” “天上地下,世间至宝,我都要。” 慕则放下茶盏,翻身上了榻。 …… 三月后,妖魔暴起,慕则跟随长老前往边境抵御妖魔,大大小小战役近百场,最后一次抵御魔界一方城主进攻时,妖魔城主濒临死期却自焚而起,爆杀仙众近前人,跟随在为首长老身侧的慕则也遭波及,遭魔气震荡,筋骨折损,被连夜送回了墨山宗修养。 白柔玉带领墨山宗宗门弟子前往接应,慕则乘飞舟而下,腰腹绑满绷带,瘦削许多的的脸上还落着几道血痂淤青。 白柔玉伸手上前想要搀扶他,慕则却摇头:“我无事。” 白柔玉收回手,护送他回去,路上不解问:“你才不过基筑,还未结丹,为什么非得逞能往前线跑?” 前线作战,形势凶恶,寻常年轻修士灵力微弱,贸然随队作战无异于送死,慕则如此行径,是仗着自己天赋异禀而铤而走险,倘若那妖魔城主再踏错一寸,慕则性命就已经焚毁早魔气中了。 好战喜功,急功近利不是慕则作风,白柔玉觉得异常。 “我知道。”慕则语气平淡,说:“是我自愿前往的。” 慕则眼光看向墨山宗层峦叠嶂的云墨山水,山峦屹立,如同难以攀登逾越的阶梯,尤其是头顶最高的那一座山峰,凌厉如刃,寒光照芒,是寻常人一步不能踏上去的,但是秦误慕强,倘若他不在最高峰,成为同师尊一样的修仙第一人,秦误不会有任何安分可言。 秦误只会把他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狗,不会放半分心思在他身上,更加没有责任二字可言。 倘若妖魔没有暴起,他修炼直化神境至少需要百年,入战历练至少能缩短三到五年,他此番历练回归,已经摸到了突破基筑中期的边界,只需一瞬契机,他笃定可以同基筑巅峰一并踏过,径直结丹。 慕则沉默,对外什么话都没说,被送回清悟峰侧峰行苑修养后,宗门内弟子纷纷踏门探望,天域宫等人专门派了门内弟子慰问,三天两日,慕则行苑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然而行苑人来人往,清悟峰另一侧峰却没任何表示,沉寂如旧。 又是一天从白天到深夜,夜幕深重,星辰低垂,慕则以为秦误不会来,关了门窗打坐运功继续修炼。 忽然门外结界略有动摇,窸窣一阵,高挑少年开门进来,一张绝色面目便在门扇掩映之后露了出来。 慕则抬眼看过去,一瞬失神。 他们已经数月未曾见过。 一瞬之后他敛下眼目,冷静平和说:“你来了。” “如此修炼,昼夜不停,你果真是师尊的爱徒。”秦误熟稔进来,坐上一旁的桌椅上,没什么柔情,他只上上下下审视慕则。 “你知道我会来?你以为我会来做什么?”秦误面含轻蔑,他站在高处嘲讽慕则在离别数月之后生出的莫名柔肠:“要来看你?” “不是。”慕则低下头,不看秦误:“我知道你想来干什么。” 秦误不会将人真心当心,秦误是个没有心的人。 秦误终于扬起微笑,美人浅笑,他却带着轻佻的意味,并不刻薄轻浮,却也没有柔软可言。 “知道就好。” 秦误解开了腰带,衣物顺着肩头落下,犹如鲜妍的果实卸下外皮,香/艳却剧毒,寸寸腐蚀他人身躯皮肉,却教人难以止戒。 秦误不管顾慕则身上尤有刀痕淤上,径直坐在了他的身上,散漫摸上慕则强健的肌理,命令道:“服侍我。” 慕则其实一开始并不想如此轻浮,只是他同秦误之间似乎真的无话可说,无话可说,那就做吧。 他看着自己身上绝美却又沾染欲气的男人,缓慢的伸手握住了秦误的腰。 被褥翻滚,沉夜无声,秦误发了一身汗,躺在被褥里阖目睡着,慕则腰侧的伤口崩开,沾染了秦误的腿,他拿了湿布巾给秦误擦拭。 秦误贪凉怕热,布巾擦带过凉意,秦误便要哼一声,坦然的将身躯露出来给人伺候,薄韧身躯上斑驳不已,他也毫无顾忌。 慕则缓慢擦拭干净后,收了布巾,正要合帘躺下,门外结界却此时被打破。 慕则皱眉,警惕心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裸上身,他草草念了咒套上衣物,径直拿了悲悯剑抵在门内,问:“谁?” 行知仙尊站在门外出声:“你深夜不睡,是在干什么?” 第59章 入魔 慕则腰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他潦草用布巾按住伤口,面对着师尊他表情略微愣了一瞬,不理解为什么向来深居简出的师尊深夜却突兀出现在自己门前,他屋子里还有人**,甚至于房中味道也并未彻底消散,他默不作声的遮掩住门框,顿了顿声,说:“师尊,弟子在打坐修行。” 实际上房中有人趴在床榻上,斑驳痕迹无从结束。 “”慕则从小到大被行知仙尊教养,从未对行知仙尊说过谎,行知仙尊栽培他,养育他,他却越过了雷池,今日更是在师尊面前扯谎不止,慕则愧疚自责如同火烧,他收敛眼目,没有对上行知仙尊的视线。 行知仙尊面色在暗夜中似乎也揉成了一团沉色,他眼光如炬,深夜视物如同白昼,眼前虽然被慕则阻挡,他看不见屋中事物,可偏偏慕则百密一疏,修为不够,没有看见在他身后的地上,一块衣料散乱,衣料上云纹银线滚边还沾染着血。 一塌糊涂。 这房中何种光景,何种污糟,自不必言说,他落在门前,同捉奸并无二致。 行知仙尊胸膛翻涌,气血攻脑,恨不得运起灵力将这对叛徒逆子一并斩杀,然而他却生生忍住气焰,面色沉静,毫无异样。 行知收回神识,落眼看着慕则,伸手给他检查了脉象,开口说:“你如此勤勉是好事,好好修炼。” 慕则心中藏着事,分心岔意,没察觉行知出声嘶哑,他点头应下,说:“多谢师尊指点。” “你早些歇息吧。”行知仙尊说完,他就走了。 慕则站在原地良久,手上拿着布巾压住伤口,疼痛蔓延,他才回神,转身回房。 屋内窗户没有关上,清风抚进来,床榻的帘布被吹拂动摇,有人赤身裸体得伏在被褥上,薄韧颀长,洁白如玉,却周身满着轻浮气,艳媚伴春,犹如被人搅弄后的春水。 慕则看着如此这般的秦误,步步深思自己怎么就会同秦误一并步入了如此局面,欺师背道,这当中究竟是哪个契机他有所选择,然而百般思索后却是他毫无选择。 他虽自厌,却无从拒绝秦误。 他脱了鞋袜转身上床榻,他开口:“师兄。” 秦误没有醒,下意识嫌他身上有血腥味,闭着眼转了头,继续睡觉。 慕则欲言又止,眉眼深重,心事压在心头,他自厌自责。 他身为弟子,并不该欺瞒师尊,身为师弟,不该染指师兄,一而再再而三,破戒贪欢,寻常不见行知仙尊,他沉湎于此,未尝发觉错处,可是今日行知仙尊如同当头一棒,让他清醒。 他若是想要同秦误光明正大,便必须要同师尊坦白,然而堂堂修仙第一人,却叫一双弟子如此背叛羞辱,不知道师尊会是什么面目。 慕则下定了决心,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要一意孤行 翌日,前线传来战报,魔界边境另外四方城主结队反扑,各宗门所设阵法被轻易攻破,前线损失惨重,数十位长老陨灭大半,宗门高手弟子更是无人生还,修仙界同人界边界被侵蚀,魔界大肆进攻,侵吞人界千里,一时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行知仙尊被迫出手,同墨山宗掌门,天域宫宫主设下结界,暂时抵御魔族侵蚀,以保一方安宁。 被救回的长老在咽气前最后一口气,只说:“修仙门内有内奸,阵法被破,我们毫无防备,所以死亡惨重掌门仙尊你们需得给我们报仇雪恨!” 说完便殒灭了,行知仙尊面色沉重,墨山宗掌门脸色也不好看,当即对外诸位长老宣布:“门内弟子有通魔界的内奸,查。” 内奸一事,各大仙门人心惶惶,长老主事皆奉命自查,门下弟子不可外出,不可传信,要待内奸被查出那一日才可解禁,慕则还在养伤,深居简出,对此一无所知, 然而近来秦误那夜之后却没有再过来,他有所察觉,却还没来得及探及原由,他所住行苑竟是被人强闯。 周免和方悟为首,将他强行押到了墨山宗掌事主峰清正峰明正殿处,他一踏入殿中,才发现十二长老位上已经落满了各峰长老,连行云仙子也神情肃穆,正殿各方,各峰内门弟子皆在观礼,面色异常的望着他,秦误同白柔玉并肩而立,看着他踏入殿中,沉默无言。 白柔玉眼光纷乱,想要说话却难以说出口,面上全是焦急。秦误相较之下便镇静许多,他一张优越皮囊教人难以忽略,略微一抬眼,眼尾掠过慕则后,唇角轻佻翘起,貌美不可方物,随即又敛了视线,笑意淡下去,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如此形式,分外异常。 慕则皱了眉,心中诧异,却没有任何表露,他照旧恭敬行礼,等待长辈出声。 掌门和行知仙尊为首,看见慕则在眼前站定,雷霆之势便威压而下,质问:“你可知私通魔界,豢养妖魔是什么罪名?” 慕则眉头皱的更深,却还是如实回答:“逐出师门,万钧雷霆之刑,挫骨扬灰,永无来世。” “既是心知肚明,却为何还要通敌?”掌门逼问:“你如何对得起行知对你深切栽培!” 竟是凭空污名砸下,慕则当即跪下,不卑不亢,说:“弟子没有。” “弟子不曾背叛仙门,不曾辜负师尊厚爱”慕则抵御魔界,身负重伤,根本不知道如此污名从何而来。 行知仙尊却在上方开口:“那五日前,你深夜无眠,设下结界,是在做什么?” “”慕则顿时止言,看向行知仙尊。 行知仙尊神情严肃,沉重得不见半分仁慈,眼光落在慕则身上,有恨有怨,愤怒被压抑在平静之下,复杂得教人看不透。 慕则没有料到行知仙尊提起那天,那日晚上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无从脱口。 师兄爬床,师弟暖榻,都是腌臜得无从言说的事,而却更为难堪的便是师尊站在两位徒弟的门前,险些捉奸。 慕则收回眼目,只说:“弟子无言。” “但弟子的确不曾背叛仙门,无凭无据,弟子不认罪。” “哼。”掌门冷哼:“由不得你不认,你随边境入战争,魔界便节节败退,佯装自焚,你完好无损地被送回仙门,仙门护方阵法便被泄露攻破,仙门弟子无一生还,你如何解释?” “天时人命。”慕则说:“弟子无从解释。” “数百条人命惨遭屠戮,你半分愧疚都没有?”长老震怒,喝道:“秦误,你来说。” 慕则心头一颤。 “弟子遵命。”秦误出列,从容站定,看了眼慕则,又看了眼坐在台上的长老掌门,眼光没有丝毫沉重,他一如既往地松散轻慢。 慕则眼光凝视着秦误,好似要变作烈火灼烧。 那日,是秦误主动到了他的面前,是秦误脱下了衣物,骑在了他的身上。 秦误明明知道有多污糟不堪,师兄弟又是如何鬼混的。 “弟子看到”秦误压低了声音,低头同慕则对视,久违的恶意又浮现出来,秦误唇角勾起笑意,便犹如一张春花面目却露出剧毒内里,他说:“当日,慕则同魔族人私会,外传消息,意欲助力魔族侵占修仙界。” “秦误!”慕则失控出声:“你” 秦误如此无耻薄凉!空口白话便要将挫骨扬灰的罪名压在他身上。 他当时究竟有没有同他人私会,同何人私会,秦误分明心知肚明,慕则原以为秦误只是想要以身作局教他身败名裂,却不想秦误无心无耻,半分温存良心都不曾有过。 秦误就是想要他死。 慕则看着秦误,视线顿时复杂起来,然而他强行镇压住心性,只说:“弟子的确同他人私会过,但是不是魔界中人。” “师兄倘若没看清楚,还望不要空口造谣。” 秦误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说:“当初远下人间沛村,那神明娘子乃是魔界妖女,弟子记得妖女将她积攒数年的魔界圣物送入慕则体内,而慕则更是轻易放过魔界妖女,并未伤及妖女一根汗毛。” “师兄才是斩杀妖女的有功之人。”慕则说:“我并未出手。” 秦误当初占了降妖除魔美名,今日照旧能毫无顾忌说慕则同魔界妖女厮混,斩杀对峙时却放过了妖女。 “魔界内丹沾染魔气,是与不是,用探魔阵一试便知。”秦误淡漠出声,回神看了眼方悟。 探魔阵是仙门同魔界对抗时,为防止仙门弟子同魔界勾结而设下的阵法,探知魔气极为灵验,纵使只是几息之间,阵法也会明光大显。 方悟一早便从古籍中研习了这方阵法,布阵出手皆是老练,落在正殿上,众目睽睽之下,便是逼着慕则入阵。 慕则盯着秦误,眼光凝神,好似要将秦误绝美面目上盯处一个洞,好窥见他内里的黑恶心肠一般。 秦误却丝毫没有愧疚,他转身对慕则问道:“师弟,还不入阵?” 到了如此地步,慕则避无可避。 慕则站起身,眼光还是看着秦误,他开口说:“师兄,你我之间,为何非得如此。” “我今日入阵,你同我,便再没有兄弟之谊,夫妻之恩。” 秦误没看他一眼。 慕则入阵,果然明光大量,慕则隔着灼灼明光,看见阵法外的秦误轻蔑开口:“蠢货。” 满堂皆惊,震怒不已,唾骂慕则背弃宗门。 慕则站在阵法中,忽然笑了一下。 第60章 入魔 慕则被压入了水牢整整十日,受遍刑罚,周身遍布伤口,日夜被水牢中啃噬血肉的水虫折磨,刑罚院的长老用尽浑身解数却都没在他口中获得半点东西,气得吐血,立刻联奏掌门,提议在魔界躁动之日献祭慕则,用慕则一身剑骨浇灌结界。 慕则是行知仙尊弟子,掌门还略有为难,然而行知仙尊却没有任何异议,掌门当即下令昭告修仙界各大宗门,三日后将在魔界攻破结界之时,将慕则投入天炉中炼化剑骨,引天雷之刑,挫骨扬灰。 如此献祭叛徒,惩奸除恶的光景,仙门弟子无不翘首期盼。 献祭前一日,是夜,沉夜寂寥,水牢之外结界重重,数位高手把持镇守,戒备极为森严,慕则便被禁锢在其中,昔日天之骄子今日死囚傀儡。 今夜正是紧要关头,人人皆是谨慎戒备,抱剑镇守各方,盯着水牢目不转睛,忽然山风刮过,一阵猫叫嘈杂,他们拿紧了长剑,防备紧绷,然而片刻之后猫叫止歇,再无踪迹,他们松懈下来。 水牢中,一道暗影松了一口气。 白柔玉收回天域宫幻药秘宝,快步小跑到慕则所在的水牢处。 水牢极寒,水虫便犹如长蛇在水牢中翻滚撕咬,慕则被困在水牢中,血溢不止,半身却被冻结得难以动弹,满头寒霜,眼睫都结了霜块。 慕则察觉动向,睁开眼看见白柔玉站在水牢边倾倒药物,他皱了眉:“你来做什么?” “慕则师弟,他们明日就要将你祭天。” “我来救你。”白柔玉咬了咬唇,她警惕周边,急切地没有丝毫时间介绍,她只说:“我信你,绝对没有背叛宗门。” “先留一命,清白名誉都好说。” 白柔玉手中药物顷刻间毒杀水虫,霎时间水虫尸体皆浮水而亡,白柔玉又倒了她从行云仙子珍藏中偷出来的珍品伤药,辅助慕则短时间内恢复皮肉伤口。 慕则沉眼看着白柔玉,他开口说:“白师姐,多谢。” “无事,我信你为人。”白柔玉说:“你切记出仙门后隐姓埋名,不要叫人抓了把柄。” “好。”慕则皮外伤迅速愈合,凌厉疼痛犹如雷霆劈身,他强行忍下,出了水牢。 白柔玉助慕则逃出水牢后,便当即同慕则分道扬镳,掩盖自己曾出现在水牢的行踪。 慕则孤身一人躲过戒备森严的墨山宗,一刻不停地向山下奔走,然而却不知为何,墨山宗发觉竟这么快,不过一个时辰,诸位仙门皆出动,围追堵截慕则。 同门相杀,皆是要慕则不得好死,慕则被逼的不得不出手,接连退了墨山宗师兄弟后,眼看便要踏出霜崖山,却眼前变幻,脚下天门却变成了吞骨灭魂的融骨狱,他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何时早已踏入了幻境中。 他身后的来路上,绝美的男人缓步走出夜色,照玉华章,色如春花,在斑驳光影中也幻人眼目。 秦误温柔说:“师弟,同师兄我一起回去,如何?” 慕则咬牙切齿:“师兄,你如此想要置我于死地?” “当然不是。”6秦误垂下眼帘,双目似乎毫无凶气,然而手里的剑却在手腕上挽了一道剑招,直冲慕则门面而去,出剑迅猛凌厉,剑身凌霜生寒,霜花四散,赫然是蓄满了灵力,狠绝着要夺人性命去的,尤其对上慕则这样身上全是伤口的人,他出手根本就是没有留半条活路。 秦误是金丹巅峰将要破元婴修为,出手又狠辣,三招之内就将慕则打得节节败退,腿脚若有似无的在融骨崖边沿险些擦落。 慕则退无可退,只差咫尺之遥就将要落下悬崖之时,慕则手中悲悯剑忽然以身化形,同慕则融剑合一,慕则强力而至,竟是直接扭转了败局,剑剑劈刃而开,生风猛厉,秦误手中武器径直被打落,慕则一剑脱出,裹挟风刃,只需毫厘之间便可刺穿秦误的咽喉,然而慕则却憎恶着眼神,手骨用力强行止住了手中利刃。 利刃停顿,然而剑气却撩起削落秦误华冠,一刀分半,秦误长发披落下来,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悬在自己咽喉的长剑,眼中似笑非笑,三分媚气,七分风流,秦误面容艳美得不可方物,他看着慕则,眼尾挑起,他有恃无恐地问:“你要杀了我吗?” “”慕则手里握着剑,却陷入长久沉默,手骨紧捏,青筋暴起。 秦误却扬起笑,邪魅明丽,他低声恶毒地说“可是,我想杀了你。” 他话落,手中蓄积已久的魔气从袖中萦散而去,径直顺着慕则的伤口侵入进去,融进他的灵力中侵蚀他的剑骨。 剧痛轰袭,慕则痛得立刻跌了身,不得不收了剑抵在地上才能支撑自己半幅躯体,他肩宽体大,半弯身也犹如一把长剑,他竭力地抬头,看向眼前男人,他愤恨道:“是你。” “竟都是你。” 串通魔界的是秦误,设局陷害也是秦误,甚至今日用幻境诓骗他出水牢,进融骨狱也在秦误算计之中。 一切都是秦误设的局,他一开始就知道白柔玉会救他出去,他便是守株待兔,等着慕则自寻死路。 慕则眼光盯着他,盯着他究竟有多恶毒,身后的融骨狱翻腾着烧灼人魂的烈焰,他身上尚未修复的伤口,眼前人人喊打的绝境,无一不是眼前男人的杰作。 顶恶毒的手段,顶冷漠的心思。 原来往日献身背德,引诱他步步沦陷,也不过是在为今日筹谋而已,他便如同浑然不知道眼前方向的蚂蚁,任由秦误戏耍。 秦误不是没有心,秦误从头到位都只想要他的命。 慕则终于彻底明白了,看清了眼前男人阴毒手段,蛇蝎心肠,他看着秦误,眼中暴怒,恨意浓郁,好似已经藏匿刀刃恨不得将秦误千刀万剐,他由下至上,说:“秦误,我从来不曾得罪过你!” 无论是儿时苛责欺辱也好,还是过去设计陷害也好,他都不曾真正同秦误出手过,秦误何至于此对他! 栽赃陷害,赶尽杀绝! 秦误脚下踩着玉靴,踏在长风中,他肩头乌发滑落,发丝拂过腮边,他长身玉立,犹如长柳,他走到慕则面前,开口说:“你是没得罪过,可是,你的天赋太好,好得我觉得碍眼。” 秦误同慕则对视,秦误专注看着慕则,慕则年岁不过十九,正是风华正茂少年时,面容英武,脸颊沾血,神兵出鞘般通身傲骨,这就是所谓天运之子,秦误眼里兴味浓郁,玩弄一般说:“倘若,你从小听话,只当一个废人,或许今日你还能在墨山宗中有一席之地。” “可惜,你没听。” 慕则不但没听,而且被师尊亲手教养传授,不过十九岁就已经到了基筑巅峰,越级对峙金丹都游刃有余,如此天赋,修仙界百万年里也不过才出现过慕则一位,秦误嫉恨他的天赋,嫉恨慕则轻而易举便可以获得的修为。 他就是要慕则声名狼藉,为正道追杀,走火入魔,剑骨消融。 慕则不得好死,他就畅快了。 魔气消蚀剑骨,慕则浑身骨骼尽断,他口鼻中溢出鲜血。 秦误笑开,眉眼初绽开,如明月皓生,他说:“死吧。” 慕则看着眼前手段诡谲的绝美男人,眼里几乎淬了毒。 秦误抬脚直接把慕则踹下融骨崖,衣袍瑟瑟,寒风吹拂,慕则避无可避,径直垂落,在熔浆赤红光火中变成了一点黑影。 秦误心满意足,收了长剑,半点眼光都没有留下来,转身走了。 慕则越狱,墨山宗大乱,秦误回到清悟峰中,连个外门弟子都没有,他面目平静地燃起烛火,火光掩映他小半张脸,骨骼清俊,半面照影。 落下烛台后他将要回头,却忽然身躯作痛,面前一股力将他钉死在墙上,他无从挣扎,一丝一毫气力都提不起来,面前一团黑影凝集,低沉沙哑的的出声:“你做的很好。” 话语虽然如此夸奖,行径却不曾放过秦误分毫,秦误全身犹如提线木偶,任由眼前魔物摆布。 心魔拿捏秦误,同拿捏一只蝼蚁别无二致,他利用完秦误善妒,恶毒,嫉恨的心绪,将慕则推入魔界,当下却恼怒于秦误对慕则出手:“你竟敢伤我们魔君。” “不知好歹。” 秦误如此卑贱的低劣修仙弟子,竟敢妄图同魔君相提并论,真是荒谬。 他并不介意,在当下便要将秦误捏死在手中,魔界中人,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从来都是家常便饭,何况对于秦误日后也会死在魔君手中的人,心魔没有丝毫犹豫。 魔气萦绕,下一瞬便要穿透秦误身躯。 却此时,秦误贴着墙四肢无力,却缓缓抬起了眼,看着心魔缓缓勾起了唇角:“哈。” 魅色横生,光影错乱,暗雾奔腾逃窜,心魔一阵迷幻,再清醒时,秦误却已经坐在了桌边凳椅上,缓慢地把玩着手中的魔丹。 心魔错愕,那正是他的魔丹,是他弱点所在,被他熔炼进神识,纵使是上古大妖也难以捕捉,然而一个卑贱的秦误却轻易掏出了他的魔丹? 这不可能。 秦误长发落在臂弯中,他神情松散,将魔丹随意捏在手中,若有似无地用烛火烧灼,每烧灼一下,心魔修为便减弱一层,那烛火是神火,专克魔物,若是魔丹投火,心魔便一生修为尽飞,回归死物。 他竟不是秦误对手,而秦误一早就算到了今日。 心魔忽然察觉眼前的男人真正可怕之处,或许,秦误并不受他算计,而是将他也算计在内,诓骗了所有人。 心魔从未在愚钝的人族身上吃过如此大亏,他顿时警惕,质问:“你想做什么?” 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你对魔君做了什么?”魔君是魔界复兴唯一的希望,若是魔君折损,心魔必定要同秦误同归于尽。 秦误发冠被毁,乌发垂身,半张脸在光影中明灭光火,他面色冷漠,轻蔑地看向心魔,开口说:“你们的魔君,只会是我的一条狗。” “我不会跟狗计较。” 无论是清心寡欲的圣僧也好,还是正值端方的修仙弟子也好,慕则爬上他床榻那一日,就注定无法从秦误身上起身。 慕则就是秦误的狗,无论是墨山宗弟子还是身为魔君。 “如果识相的话,你应当十年后,劝你主子别再来招惹我。”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误将魔丹扔在地上,任意的羞辱心魔,他说:“你也一样。” 心魔为非作歹无数年,却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他当即暴怒而起,眼前却又看见那盏烧灼的神火,他竟是湮灭了气焰,包裹住魔丹后,黑雾消散在行苑中。 秦误倒了一杯茶,缓慢地抿下茶水。 屋子中,一道白影又幻化出人形,爬上秦误的身躯,贴着他身上,说:“你已经许久没有找过我了。” 那张同秦误一模一样的脸,做出八分媚,三分委屈的面目,委屈的艳绝,却虚伪至极。 “我床榻上不玩贱人。”秦误掐住他的下巴,说。 “哈哈哈哈哈哈。”雾影笑,说:“所以你偏好蠢货?” 秦误放下茶盏,眼中兴味盎然,他说:“是啊,我就喜欢玩蠢货。” 秦误就喜欢看蠢货自作多情,胡乱良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入魔 魔界入侵前一日,仙门叛徒慕则逃狱失踪,第二日结界退散,行知仙尊带领仙门苦守数日,卓绝艰苦,仙众人员击退魔界妖魔,从此人界一片宁和,海清河晏,修仙界回归天山之上,休养生息。 十年后,墨山宗掌门因旧伤复发,暴毙而亡,行云仙子为寻世间灵药,在人间失去踪迹,墨山宗接连失去两位长老,行知仙尊顺应仙门心意,出任掌门职位,同年六月,掌门首徒秦误同同门师妹白柔玉定亲,婚期定在七月中,白柔玉是行云仙子关门弟子,出身名门同秦误郎才女貌,此消息一出,仙门众徒无不称颂喜结良缘。 墨山宗中,正是各大仙门朝拜之时,秦误身为掌门首徒,在主峰山下迎接安排仙门来使,白柔玉站在他身侧,同他并肩而立。 两人年纪相隔不大,又同在年华正盛时期,形貌皆是世间上品,青年绝艳,女子温柔英气,郎才女貌,很是相配,不过青年容貌太盛,却比身边女子还要惹眼,一并站立,教人挪不开视线,教人诧异。 秦误今日没穿银白行装,同白柔玉一并穿了嫩青衣装,然而青衣素净,落在他身上却像是一身早春,压不住他的蓬勃艳丽,反而颇有花魁穿孝衣的别扭,只有最花哨华丽的衣装才同他最为适配,金银玉器,盘龙飞凤压他满身也不会繁重,秦误也向来喜欢奢靡富丽,全仙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偏偏,秦误为了白柔玉,卸了一身藻饰,端正朴素地站在了人前,夫妇一体,情投意合,一对风华正茂的璧人惹人艳羡。 苏泣雨代替天域宫宫主,带领数位天域宫来使前来交流历练,同时恭贺掌门首徒新婚之喜。 十年过去,苏泣雨成长稳重许多,妍丽芳菲,亭亭玉立,她对上秦误和白柔玉,祝贺说:“恭喜秦师兄和白师姐。” 白柔玉微笑回道:“多谢。” 苏泣雨回头看红妆满路,说:“我看这满山都装点上了红绸,隆重盛大,行知掌门似乎格外重视你们的婚事。” 当下还不是新婚时,不过只是订了亲,便要如此大费周章,满门招摇,两月后新婚大礼定是隆重热闹,上达九天,下通四海。 秦误回应:“师尊厚爱而已。” 苏泣雨笑:“我多留几天,喝完你们喜酒我再离开。” “好啊,侧主位我给你留席位。”白柔玉派人指引他们前往上主峰,说:“今年你们头一次进清悟峰,道阻悠长,辛苦了。” “多谢师姐。”苏泣雨带领来使,跟着弟子指引,上山前往清悟峰主峰,行知仙尊的掌事殿处。 秦误同白柔玉对视一瞬,两相无声,继续迎接下一个仙门来使 仙门大婚,招摇热闹,纵使没有刻意打探,也有无数消息灌入耳中,再飘扬万里,踏破结界,再层层传递,被魔翼鹏鸟在九万里高空上捕捉,魔翼鹏鸟尖利一声,钻入云端,刺破长空,在魔气萦绕的魔宫中落下,化身人形,疾驰跑着前往主殿。 魔宫宏大,主殿更是耸入云端,形如巨木,恢弘崇伟,主殿中魔气远胜魔宫万倍,横生霸道,同它们主人一般别无二致。 主殿中,正是一派享乐光景,乐师口笛吹奏靡靡之音,舞女身躯柔软,在大堂中摇曳生姿,周边妖魔奴仆往来伺候,魔界重臣手中抱着绝美妖仆,调情艳趣,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主殿正中间的高座上,面容英武的男人身着沉黑便装,衣角袖边却用黑曜抽丝绣出云纹,奢靡华贵,矜贵难言,宽阔身躯坐在高位上,却散漫地倚着高座扶手,手中把玩澄澈血红的夜光杯,神情视线都分外漫不经心。 夜光杯照见光幻,落在他的眼下,英挺鼻梁牵连挺拔眉骨,盘桓着一股潜藏的凶气,魔君慕则三年前斩杀冒充魔君的上古妖魔,回归正位,从那以后,纵使魔界妖魔亿万万,也被他踏在脚下。 他高位座下左右护法对峙而坐,左护法心魔幻化出人身,赫然是一位不过十五的少年,他当初为辅助魔君慕则修炼魔骨,舍弃了自己上千年修为,左护法位他坐得极稳。右护法是魔君未婚妻,昔日魔界霸主的亲女儿,她当初为扶持魔君上位,亲手弑杀了自己的父亲,为魔君秦误上位魔君立下汗马功劳,手段狠辣,貌美绝艳,素来有蛇蝎美人的美名。 魔翼鹏鸟疾驰而今,乱了众魔物歌舞享乐的心思,魔君慕则皱了眉头,放下夜光杯,眼眸垂下,威压如山倒。 魔君慕则显然不悦,也没任何兴趣耐心同一个汇报的蝼蚁交流。 媚女把玩自己新染的红蔻丹指甲,问:“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时候冲进来。” 她说的轻柔,却听得魔翼鹏鸟一阵颤动,她问:“什么事?” 魔翼鹏鸟想到方才听见的消息,不敢怠慢,汇报心切说:“魔君,墨山宗首徒秦误将要新婚。” “”魔君慕则撩起了眼帘。 “哦?秦误?”媚女回忆起昔年假扮神明娘子时,看见的蛇蝎男人,她抬眼,眼角眉梢的媚意便如水波漾开,她身娇体软地靠在椅背上,饶有趣味:“长得那么好看,他竟要新婚了。” “也不知他元阳还在不在。”媚女舔了舔下唇,说:“我听闻,这仙门正派素来守礼克己,不到新婚不会破戒。” 她轻笑一声:“也不知他想不想在新婚之前,先享受一下齐人之福?” “”魔君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心魔却在一边皱了眉,看了一眼媚女,心思百转千回,说:“魔君,此人当初谋害您,我们当下要不要除之而后快?” 魔君慕则又抬起眼,眼中照旧漫不经心,只说:“我倒忘了,这世间还有这个贱人。” “魔君,当下正是时候将这贱人拨皮抽筋,油烹火烤。” “不过一个天赋卑劣的低贱修士而已。”魔君说:“还不用你出手。” “魔君以为如何?”心魔急切,脱口而问。 魔君慕则捏着酒盏,冷眼扫过来,沉黑阴森的的视线中满含警告,无一不再告知心魔,他逾越了。 魔君如何,还轮不到他管。 心魔胆颤,他极少在踏入魔界后的魔君身上看见如此清晰的情绪。 魔君并不情愿,他笃定。 心魔多思,他想到十年前,那个轻易将他踩在脚下的男人如何轻蔑又厌恶地羞辱魔君,羞辱自己的,顿时心道不妙。 这十年来,无数风霜雨雪,魔君历经磨难,踏过无数艰难险阻才走到了今日这步,魔君已然至高无上,为万魔之主。 难道却还是同十年前那位蛇蝎男人所言,无论往日今时,魔君不过是他的一条狗吗? 宴请完来使宾客后,秦误护送白柔玉回峰,御剑落下,站在灯火明亮的行苑口,一对未婚夫妇却相顾无言。 他们身穿同样的嫩青衣料,被光火照耀得极为般配。 白柔玉看着秦误,看眼前这位师兄自她年少时便绝色风流的面目,乌发玉面,精致如画,那双丹凤眼中少了许多年少时曾经见过的恶意,多了许多淡漠,不像个蛇蝎美人,反而更像谪仙人,她一阵恍惚,忽然生出荒谬感触。 倘若是十年前,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同秦误缔结姻缘。 十年间恩怨一空,门派师兄弟各自分散,最后只有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反而走到了一起。 放下恩怨隔阂后,两相对望,无边心绪纷杂。 白柔玉轻声说:“就送到这吧。” 秦误低眉,他上挑的丹凤眼一垂眸,眼中便含了情,缱绻缠绵,他说:“今日辛苦了。” “同师兄一起迎宾,何谈辛苦。”白柔玉巧笑嫣然,落落大方。 “日后新婚大典,只怕要忙到深夜。” “到了那日……我们便是道侣了。”白柔玉轻微羞怯,看了秦误一眼又落下视线,她说:“日后,还望师兄多加照拂。” 秦误卸下指节上的储物戒,这只储物戒他戴了十余年,当中宝物灵药无数,他说:“这给你当做聘礼。” 储物戒贵重无比,白柔玉推拒,说:“山门已经备过一份了,无需师兄再出聘礼。” “山门聘礼在公,这一份聘礼是我独自给你的。”秦误替白柔玉戴上储物戒,调整大小后,落在青葱般指节上极为妍丽娇美,他说:“人间聘新妇,都有嫁妆聘礼信物一说。” “旁人有的,你也应当有。” 白柔玉看着指节上的储物戒,缓缓收回了手,指腹擦过储物戒上镶嵌装饰的宝石,她说:“师兄如此面目,远胜这世上惑人的妖魔千百倍。” “可真是,迷惑人心。” 秦误低眉软语,千般爱,万般怜,没有人不会被秦误搅弄一腔春水。 白柔玉心头跳了一下,缓缓上前走了几步,用额头蹭了蹭秦误的肩头,秦误撩起眼皮,伸手抚过她的长发,白柔玉抬起眼,她说:“师兄,回去吧。” “明日再见。”白柔玉勾了勾秦误手指,挥手回了行苑中。 秦误站在原地抱臂看她进了屋子后,才转身回去了。 暗处,有人踏步而出,望着方才郎才女貌,依依惜别的画面,皱了眉头。 都送到了门口,还要送聘礼。那只储物戒,秦误从未摘下过。 如此恩爱? 一双长靴踏步而出,修长宽阔的青年收敛一身魔气,兜帽之下,硬朗的下巴生出凶气,他看着秦误远去的方向凝神。 他得想想,如何惩罚贱人。 第62章 入魔 深春沉夜,潮湿露水浸透空气,略微燥热的气温沉闷如蒸,蝉鸣作响,鸟鸣窸窣,秦误沉眠入梦,毫无意识。 一双沉黑长靴站到他床榻边,看着他的面目,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下颌。 十年过去,这张脸面还是同记忆里一般风流艳绝,真是好看。 男人缓慢移动指腹,从下颌落到唇上,轻轻按压唇角,若有似无的拨开。指腹沾染湿意后又继续向下,撬开齿缝,深入到底。 男人低眼,看秦误任由自己摆弄的模样,他沉了眼目,又抽出指节,在那张惑人皮囊上抹开水光。 白花红蕊,水光潋滟。 真漂亮。 男人眼眸加深,脱下了自己身上华贵的衣物,上了床榻…… 秦误入梦,眼前一片黑暗,他顿时诧异,想要动弹却纹丝难动,他才发觉自己被捆绑在了椅凳上,眼睛被绑上眼罩,五感灵识皆被封锁,手脚无从动弹。 秦误挣动一瞬,发觉自己根本无从松动束缚后冷静下来,靠在凳椅上喘息镇定。 耳边无声,秦误以为自己周边无人,他正欲用灵力崩开束缚,眼前却传来几声脚步声,玄铁硬底踏在地面上,如同沉钟撞击在骨骼上,秦误心跳了几下,看不到事物光景,秦误仿佛一脚踏在悬崖上,他略微颤动,问:“你是谁?” 脚步声落在他面前,来人在秦误面前站定。 “你想干什么?”秦误皱眉问。 来人站在他面前,抚上他的下颌,指腹蹂/躏秦误下巴,居高临下俯视说:“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秦误转头想要甩开他的手,他厌恶低语:“你是龙阳?” “哈。”男人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指腹捏着他的下巴,蹭着秦误自己转头而划出来的薄红,他压低声音,如同寒冰敲击一般:“怎么?你厌恶龙阳?” “我已有未婚妻。”秦误唇瓣被人抚摸着,他冷静说:“她是女的。” “我知道。”男人应下,似乎对这件事不以为然。 然而下一刻,秦误脖颈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男人在他耳边质问:“你很喜欢她?” “” 秦误笃定回答:“是。” “那她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贱人吗?”男人凑近秦误,呼吸温热,喷洒在秦误耳廓,他说:“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他的好师兄。 秦误思索一瞬,沉声质问:“你是谁?” “”男人愣住片刻,手掌更加用力,掐着他的脖颈,似乎暴怒至极,却又极力压制,他出声问:“你竟认不出我?” “我为什么要认出你?”秦误终于发觉面前人同自己有所渊源,他反而没有了防备,他被遮着眼目,下颌端正流畅,被剐蹭出些许微红,脖颈长韧,勾唇微笑,端正温和面目便卸了下来,他仍旧是当初一副绝美皮囊,恶毒心肠的秦误:“我这些年来勾引的姘头,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他们个个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秦误嗤笑:“多愚蠢啊。” “还有一个被我害死之前都舍不得伤我一下,下一刻他就被我刺了一剑,推入了悬崖,挫骨扬灰。” “更是个蠢货。” “你说”秦误压低声音,挑衅说:“你会是谁呢?” “”男人面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到了一个极点,几乎下一刻便要吞噬一切,然而却临近崩溃时,他冷静了下来,他甚至微笑,抚弄着手下秦误的经脉,他问:“你知道自己是个贱人,很好,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贱人,就不该祸害好人,对吧?”男人扯着秦误头发,逼他抬头,说:“你未婚妻知道你是个喜欢被男人压的贱人吗?” “你想干什么?”秦误听见白柔玉,他又皱了眉:“我师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过时想报复我而已。”秦误说:“你冲我来。” “你是真喜欢她?” 秦误毫不犹豫再次回答:“是。” “哈”男人笑了,笑意却含着透凉的嘲讽,他说:“贱人的欢喜和真心,都很脏。” 尤其是秦误,恶毒到了极点,居然还有欢喜和真心这种东西,不过乌黑脏污的心口生出的欢喜,也必然不干净。 秦误就不配和任何人婚配。 “就算是肮脏的真心和欢喜,我一样也不会给你。”秦误唇舌吐出恶毒的话,他向来是最擅长的。 男人却毫不在意:“哦?” “我要这种脏东西干什么?” “我今日不过就是要你认清楚自己贱人的身份,认清楚自己是个脏东西,被男人压的贱/货。” 男人松开了秦误,秦误不解,那双炽热的大手便伸进了他的衣服中中,细细游走把玩,极其羞辱地缓慢地把他剥开。 秦误察觉,当即全身挣动,他咬唇切齿,说:“住手!” 然而男人没有停手,然而越发得寸进尺,衣料如同鲜果皮肉,一层层剥开后,便是可食用的内里,男人伸手抚过,折磨秦误,又顺势一点点研磨开秦误身为贱人的躯体。 男人显然很了解秦误身躯,不过片刻便教秦误涌出难以言说的滋味。 就是如同男人,所说,秦误是个贱人,而且是个贪图享乐的贱人。 秦误气恼得全身通红,胸膛上下起伏,绳结紧紧束缚捆绑,他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半边胸膛被地面贴得发凉。 男人双眼灼热,口中极尽羞辱。 “这些年,你当真有贱人自觉,浑身上下都顺着男人喜好长。” 秦误身躯薄韧有力,修长饱满,没有过度宽阔也没有丝毫干瘪踪迹,倘若放在人间南风馆里都是头牌绝色。 “还是,你专门为了迎合男人喜好,刻意美颜?”男人喟叹:“这里都是嫣红的,背地里喜欢自己上手作弄吧?” 男人爱不释手,这几处同记忆里并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更加成熟,更加沾染媚色。 “真耐不住寂寞啊。” 秦误好逸恶劳,就是喜欢厮混纵欲,这十年定时胡作非为,所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勾/引人的气息。 男人俯下了身,鼻翼间尽是秦误身上暗香,湿意蔓延开,果肉被人吃进了腹中。 秦误脊背弯曲,挺成弧度,他许久未沾染欲念的身躯被男人一点点撬开,他眼睛上的眼罩都被晕开水渍,他唾骂:“混账!” 混账咬了他,虎牙细细研磨,尖锐的刺痛参杂钝麻,秦误顿了一声,喉结滚动缓解疼痛,继续骂:“蠢货。” “混蛋。” “淫/贼。” 然而秦误的话对于男人毫无作用,他自己受人桎梏,纹丝难动,男人却得了趣,越来越磋磨秦误,他甚至都懒得封秦误的口,只当他越发挣扎的唾骂是助兴,手脚越发熟稔, 秦误兴奋了,又被抓住了把柄,男人指节擦过,把控着秦误的笑泪,秦误口中仍不饶人,男人玩够了,又放开了他。 秦误缓解了一口气,却也因为被男人折腾了一轮,气力涣散,失了挣扎力气,男人借机将秦误拽在了自己的身前,扯开了他的腿。 秦误就根本多无可躲了,临到终了,秦误还在唾骂:“狗畜生。” 男人探进来,他因此哽咽了一声,脚背擦过男人的后背,他眼角沁出了泪,他威胁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男人心情就愉悦多了,抓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张开唇舌,暴露出柔软的内里,男人低头尝透了他,才也跟着恶毒地接话:“我是狗,你就是狗日的。” “至于做鬼都不放过我”男人低笑,亵玩秦误薄韧的身躯,他说:“你是人,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玩/物,你是鬼,也得被我一遍遍羞辱。” “记住,你是贱人,我一个人的贱人。” “我说你不能喜欢人,你就是不能喜欢人,你不配有真心,就是不配有真心。” “不然,我在有的是法子弄死你。” “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秦误恼怒,扭动身躯挣扎,浑身不安分,却被男人刻意地深度磋磨,秦误一下就软了腰,浑身没了气力,只能胸口起伏喘息。 男人喟叹,沉浸在昏沉欲念中,他没再跟秦误计较,他肆意地折磨秦误,甚至饶有耐心地说:“现在最好听话,不然难受的是你。” 秦误眼布被湿意浸湿透了,他全身被人揉红了,烫化了,呼吸沉重地难以出声。 男人跪在秦误身后,包揽着他,贴着他的后背,呼吸炽热滚烫,在他耳边说:“喜欢吗?” 秦误脖颈被虎牙咬住,圆戳咬的他脖颈发痛,秦误没有支点,只能靠在男人强壮的手臂上,他意识混乱,口齿被男人撬开,难以言说,指节都被体温灼烧掉了气力,他迷迷糊糊地想。 狗畜生,他当真想拔了那对狗牙。 他当初竟是失手,没能再这畜生年幼时拔了,现在以至于成了他的大患。 沉夜中,行苑幽静,绿影深深,掌门首徒弟子的行苑中,床榻上,秦误仍在闭眼沉睡着,床榻被褥却微微起伏,有个同梦中别无二致的狗东西,用虎牙在他身上落下了戳印记。 第63章 入魔 一夜过去,天际清明,窗外掠过几声鸟鸣,晨光照落进来,秦误清醒过来,睁着眼在床榻上恍惚。 门外,一道身影落在门框上,白柔玉前来找他,在门口唤他: “师兄。” 秦误坐起身,身上刺痛酸楚,浑身上下蔓延不断,他皱了眉。 这个憋疯了的畜生,昨天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秦误掀开被子查看自己身躯上的痕迹,牙痕咬印层层叠叠,不知道用了多大气力心思折腾出来的,梦里梦外都要生吞了他似的。 门口身影又唤了一声:“师兄,我们要前往掌门行苑见礼请安。” 白柔玉提醒他。 “知道了。”秦误换了一件衣物,暗蓝色束装,暗扣扣在喉结处,遮盖住身上踪迹,额头上深蓝抹额映衬生辉,一张张扬面目便又招摇体面了,气韵风流,倜傥矜贵,绝对没有人会想到,他这一身欲盖弥彰的装扮之下,尽是一个畜生咬出来的痕印。 他推门出去,白柔玉提着剑站在门外,看见他,扬起微笑,同他并肩而行,前往主峰。 主峰上,行知掌门正等着他们,秦误和白柔玉行完礼落座,便教下人给他们上了茶,下人上完茶之后便拿着端盘立在周边伺候。 秦误伸手端起茶水,低头敛下眉眼尝了一口,然而端茶的手都略微发抖,内里虚力,苍白贫乏,他看了一眼自己颤动的指节,放下了茶水,没有再端起过。 行知掌门高坐主位,居高临下道:“你们二人将要大婚,佳偶天成,也是宗门之幸。” 行知掌门眼光看着秦误,缓慢推着茶水。 秦误眼光毫无顾忌地对上行知掌门,淡淡笑道:“是我同行云师妹一并的喜事。” 说完他看了一眼白柔玉。 行知掌门眼光变换一瞬,随即说道:“若是行云师妹还在世,定然欣慰。” “多谢掌门厚爱,师父看见我和师兄结为夫妇,想必同心绪是同掌门一样的。”白柔玉谦卑自持,温婉柔和,回头也看了一眼秦误,同秦误相视一笑,夫妻恩爱,齐心协力。 行知仙尊捏着杯盖的手略微用力,关节都掐的发白,却体贴关爱地问:“当下布置打点,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不需再格外添置,弟子这些年也有积攒,若是不够,弟子这边也可以自己添置,就不必劳烦宗门了。”秦误空荡的指节敲打桌面,上面他自小戴在身上的储物戒指已经不见了,行知掌门自然看得分外清晰,看着修长却空荡的手,行知掌门低眼刮了刮茶水。 “看来,你们二人已然不分彼此,调和顺遂。”行知掌门表情一瞬冷冽下来,看着两位笑了他一千来岁的一对璧人,道:“自是好事。” 他继续说:“方悟和周免想要回墨山宗,既然你们夫妇一体那就随你们去处置了吧。” 方悟和周免在秦误同白柔缔结情缘后,嫉妒心起,设计妄图谋害白柔玉,一个动武一个设阵,白柔玉险些被他们两个活活困死,幸亏秦误及时赶到,才从他们两个手下救出了白柔玉一条性命,也亲自惩罚了方悟和周免,以他们戕害同门的名义赶出了墨山宗,沦为散修。 而方和周免的师尊一再请求,妄图让两位爱徒重回墨山宗。 这回与不回,行知掌门将处置的选择给了他们手中。 白柔良善,身上的伤早已去了疼痛,再加上方悟周免是秦误从小到大的师兄弟,这时日的惩罚显然已经足够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似乎都应该放了方悟和周免,然而她并不想叫这两个奸诈小人如此好过,她十分犹疑,不止如何是好。 秦误捏住她的手臂,安抚她道:“不必师妹动手,我前往便是。” 白柔玉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依赖般地看着秦误说::“好,师兄你去便是,我都听你的。” 他们身后处,伺候茶水的下人眼光紧盯着他们恩爱伉俪的模样,眼光深重下来,捏着端盘用力,忽然,下人身躯颤动一阵,眼神忽然变了模样,诧异的看了一瞬正堂,整理了片刻姿势,,继续恭顺地伺候在一边。 …… 墨山宗天门之处,方悟和周免站在阵法前,意图强行闯阵,方悟在罗盘上演算阵法,意图解阵,周免手中长刀挥疾如风,妄图强行破阵,他们二人气势狼狈,衣衫褴褛,同最初意气风发的墨山宗弟子判若两人,他们执着疯魔地想要回到墨山宗,却无从撼动宗门结界阵法半寸。 又一次解阵失败,周免手中双刀被断,二人习以为常,正要继续攻破阵法之时,却忽然,阵法结界中出现一队人影,他们玩停住手,眼光看向为首的青年,意味不明。 秦误朗身玉面,耀目灼华,银装长立,相比方悟周免二人,他好似九重天下凡的谪仙,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 方悟周免情绪激动,快步上前,却被人拦住,他们隔着距离,灼灼地看着秦误,问:“师兄,你可是来接我们回宗门?? 方悟周免他们坚信秦误是被贱人蒙蔽,被挑唆蒙蔽,才会出手将他们逐出师门。 他们当初就不该柳白柔玉一条性命,应该同慕则这个小子一同打入融骨狱。 方悟周免露出狠毒眼光,嫉恨尖利,恨不得回宗门后,便一举撕下白柔玉伪善的面皮。 “自然不是。”秦误站在他们面前,挑起眼光,弯唇笑道:“我忘了,你们是怎么伤我夫人的,还没教你们还回来。” 当日白柔玉被阵法困住,又被周免用刀法险些断了手骨脚筋,方悟周免还未对此付出代价,秦误眼光淡漠,丝毫不见当初师兄弟情谊,他挥了挥手,冷声令下:“动手。” 身后是戒律堂的人,手中拿了独一份的法宝,听从秦误指令:“是。” 戒律堂手中法宝是墨山宗师祖所创,一出手便是滔天的架势,方悟周免固然天赋甚高,修为不浅,却也难以在法宝手下抵抗十招,被戒律堂弟子压在手下,纹丝难动。 “师兄,你想为那个贱人做什么?”方悟心思敏捷,当即意识到不好,他紧迫逼问:“师兄,你别被前人蒙蔽心智!” 方悟和周免同秦误一起长大,自小跟在他身后,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秦误也最为器重他们,怎么当初不曾重视的小孩插入他们当中,秦误便要将他们抛弃? 一定是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 秦误冷眼看着方悟周免的痴狂样,勾起唇角,风流薄情,他轻轻下令道:“动手。” 戒律堂为首的人点头,当即发狠出手,方悟周免躲无可躲,一阵尖利惨叫过后,方悟被弄瞎了一双眼,周免一双耍刀的手筋生生被挑断。 从此这世间独一份的阵法奇才和刀修高手都湮灭于世,沦为废人,这远比摧毁他们身躯还要残忍阴毒一万倍。 周免涕泗横流,趴伏在地面上,狼狈不堪,嘶吼逼问:“师兄!你就如此钟爱这个贱人?” 方悟双眼淌着血,他似乎在哀嚎痛哭,血泪遍布整张脸,他问道:“师兄弄不识好人,你一定会被贱人背弃!” 秦误冷漠出声:“继续给我罚。” 戒律堂的人又听从命令出手威压,方悟周免被威压折磨得痛苦不已。 秦误站在他们面前,照旧风流体面,毫无异动。 天边处,一双无形的看尽这一处背信弃义的戏,迅疾凝成一团,在天边划进山门处的房屋中。 秦误察觉,皱眉质问:“谁?” 他眼光看向天门处那座用于歇脚的废弃房屋,周身戒备,看了眼身后的人说:“你们留在这,我去看看。” “是。” 秦误拿着佩剑,警惕地走近那座房屋,房屋陈旧苍老,墙壁都被风雨吹打出沉重乌色,秦误扫视一圈,缓步向前,戒备着推开那扇落灰的门框,踏了进去。 房屋内里只剩下四面墙壁,空无一物,他皱了眉,继续质问:“谁在哪里,不要虚神弄鬼。” 然而仍旧没有回应,也没有丝毫异常气息,应该是无人,不过是他自己多疑。 秦误松下戒备,想要转身出去,却在这时,秦误进来的门却突然合上,秦误来不及反应,身后刮过一阵风,他就被人强行锁在门框上,动无可动。 有人压在他身后,抓起他的头发逼他看向门框外,在戒律堂手下负隅顽抗,却又无能为力的方悟周免二人,低冷的声响在秦误耳边发散着森寒质问:“他们是凶手,被罚得这么重,为什么这罪魁祸首却逍遥快活呢?” 明明秦误才是为非作歹,无数次出手的恶中之恶。 然而秦误即将新婚,掌门器重,权柄无上,人生大好。 为他卖命的两个师弟却受尽秦误背弃折辱,难成人形。 为什么?凭什么? 压在秦误身后的男人冷笑,觉得荒谬又荒唐:“罢了,这世间正道对你种种作恶无动于衷,还是我惩罚你好了。” “惩罚我,你也配?”秦误气急败坏,他愤恨想要挣动动弹,却因为被压在门框上,厚重的男人身躯压下来,宽阔体热,死死按着他,教他肢体难动分毫:“你到底什么人?” 秦误衣料散开。 男人轻慢地神了进去,逗弄亵玩:“昨天在梦里种种,这么快你就忘了?” 秦误终于回想起昨夜受尽折辱的梦,他恍然醒悟,更加气急败坏:“你不过一个潜梦的畜生,我劝你若是识相,最好放开我,否则墨山宗不会放过你。” “哈,区区墨山宗而已。”男人嗤笑一声,随即又冷厉下来。 “我说过,我会惩罚你。”男人抓住秦误命脉,恶意施压,折辱道:“贱人。” 昨晚他是怎么惩罚贱人的? 鲜血交融,恨意宣泄。 秦误躲无可躲,被男人磋磨地不得不抬起头,下颌扬起,喉结上下滚动,身上布了一层细汗,薄韧身躯软下来又戒备地崩起肌理,反复无常,折磨不已。 男人恶意地在秦误最不适合的时期侵占,秦误疼得满头大汗,丹凤眼乱了好一瞬,眼瞳涣散不已,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连动弹指节都没力气,身躯又瘫软下来,如此他便彻底落入了男人手中。 男人侵占彻底,缓慢动作,压在秦误耳边,看着秦误面色苍白,又纷乱湿润的面目,他说“你可真狠毒啊” 方悟和周免自小便跟着秦误,少说也有兄弟情义,何况方悟和周免唯秦误马首是瞻,就算是一块石头,心中也该刻着方悟周免的名字,然而秦误却薄凉如冰,狠毒果断,不但将人赶出墨山宗还不够,竟是将人直接用诛心的法子废了。 秦误狠得教人生寒。 男人低语,羞辱说:“我来替你可怜的师弟们报仇,教他能看清楚,他们最敬爱尊重的师兄,是怎么一副薄凉的面目。” 话落,男声顿了顿,说:“又是怎样一副在他人面前承/欢的……贱人模样。” 说完男人扣住秦误的手指,发狠施力,秦误靠在门上,无从躲闪。 现实中远比梦中更加生涩苦痛,好似搅和着血,疼痛流窜过四肢百骸,山压倒一般的男人桎梏着他,他逃无可逃,生生地在门框中咬牙抗下羞辱锐痛。 宣软的白桃露出红色果肉,被鸟啄烂了,鲜甜汁液流露出来,鸟还在食取,难以饱腹。 “……”秦误失声,他双眼通红,脖颈忍出了青筋, 男人掐着他的下颌,看他愣怔模样,评价说:“真可怜。” “真可惜是个贱人。” 贱人就最不必怜惜。 他掐着秦误回头,自己也俯身。 接吻。 第64章 入魔 秦误骨血都被烧灼干净了,男人餍足后,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踪迹,观赏完秦误一张绯红色的脸后,才心满意足地整理完衣物离开,昏沉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丹凤眼中一派迷乱。 秦误身上华丽的衣装被男人揉杂了,弄脏了,剐蹭到的灰尘混着湿润弄脏了衣角,秦误望着那片污色,许久才回神。 十年过去,这条狗熟了许多,尖利许多,连带着也生猛许多,将他吞食殆尽后,竟敢连服侍都没有,真是养熟养大了狗胆子,叫狗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秦误掐了一串清洗术,又用了几颗丹药,才恢复体力。 门口戒律堂的人来唤他,禀告说掌门有请,一门之隔,无人察觉那扇门里面发生过什么,苦涩的腥味夹杂灰尘缭绕鼻尖,秦误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装,额头佩戴上抹额,他仍旧是墨山 宗风光无限的掌门首徒,他才回复说:“好。” 踏出门前,他回身看了一眼空荡的房屋,领口处还有几处难以辨识的红,一张脸沾染荤沉,美艳同风流交融,他艳绝又由内而外的发着媚色,戒律堂的弟子一事都看愣了眼。 秦误看着这处充满灰尘的陈旧地方,回忆起男人猖狂压在他身上,餍足后便抽身离开。 眼中情绪晦暗,长鸦羽遮掩住心思,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火,他出声下令:“烧了这个鬼地方。” “是。” 戒律堂的人手脚极快,扔了火符当即烧了一座屹立百年的房屋,火势窜天而上,房屋在火中灰飞烟灭,秦误看着上升缭绕的灰烬,眼中才略微有了几分快意,他回身说:“走吧。” 行知掌门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勤务还没上主峰半山腰,便看见主峰上派人前来迎接他,秦误挥手打发了他们,跟在他们面前上了主峰。 行知掌门已然等在了行苑,端坐在高位上,面色沉静,却浮躁地敲打桌面,看见秦误前来,他停下手指,问:“来了?” “嗯。”秦误站在行知掌门面前,躬身行礼,疏离谦卑,“师尊召弟子前来,可有要事?” 秦误说完,略微抬眸,眼尾勾起,刚才预存的媚意无意识地满溢出来,眼光还带着几分茫然。 一副情态,难以掩饰。 行知掌门不是傻子,眼光冷了下来,缓缓走了几步,说 “你们新婚夫妇,恩爱美满,自是最好。” 虚伪至极,谎言巧语,话说得分外酸尖。 秦误敛下视线,回忆起不久前畜生还压在他身后,顿时明了了。 只怕行知掌门将畜生吞食的踪迹当做了他同白柔玉夫妻恩爱,情不自禁。 不过可惜,偏偏不是他那位端正温婉的未婚妻,而是一条畜生。 秦误勾起唇角,眼中得意,对上行知掌门,他道:“是弟子孟浪逾越了。” “只是弟子同我新婚妻子,情深意笃,意气相合,独处中自然……”秦误语气轻慢,似乎将娶心上人,他好得意。 行知掌门径直打断:“够了。” 行知掌门看见秦误空荡的手指,他皱眉,质问:“你将储物戒给了她?” 秦误反问:“不可?” 那只储物戒是秦误上山时,行知掌门赐给他的,内里珍宝无数,灵药法器皆是上品,几十年秦误再闹腾也不曾摘下储物戒,而现在他却为了一个女人,将储物戒轻易交了出去。 行知掌门追问:“你当真这般心悦她?” 秦误撩开眼皮,眼光如炬,明目灼华:“是。” 秦误的答复始终如一,笃定坚持。 “好好好。”行知掌门冷笑:“你如此真心实意,可当真难得。” 秦误是个绝色的艳鬼,搅弄他人柔肠却从不负责,他是个极端薄凉的人,当下却竟然说自己心有所属,情深意笃,何其可笑。 行知掌门觉得荒谬,却看着秦误笃定的眼光而难以遏制愤怒的念头,他面色越发狰狞。 秦误冷笑:“师尊,你想杀了我的未婚妻?” 行知掌门未置可否,然而两人对峙,眼中情绪剑拔弩张,秦误尖锐讽刺:“师尊,你还记得我的小师弟吗?” 两个人之间静默一瞬,行知掌门脸色极为难看。 秦误嗤笑:“他可真惨。” “他到死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 不过短短数日,便在数万仙门弟子中将他查了出来,又在三日之内定下罪名,众目睽睽之下摧毁他的声誉,又放任他离开,又下令围捕他。 从此风光霁月,正直谦顺的天才少年沦为通敌叛道的恶徒,被打落融骨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的师弟慕则明面上是秦误栽赃陷害,背地里实则是被师尊推波助澜,他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将污名强行按在了他的身上,逼他被万众仙门讨伐,融骨狱上被围剿而死。 慕则死之后,他的师兄秦误毫无歉疚,他的师尊行知掌门照旧风光霁月,高高在上。 往日英武的少年湮灭在两个恶人的局里。 “他是你最出息钟爱的弟子。”秦误眼中讥讽尖利:“师尊你,当真没有丝毫怜爱可言。”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性质掌门扯住秦误脖颈,凑近看他一张绝顶的恶毒面目,他眼中痴迷,厌恶,爱,恨种种情绪交杂,他好像恨不得杀了秦误,又好像将秦误视作珍宝,他说:“杀了他,对你不是得偿所愿吗?” 秦误故意沾染一身痕迹出现在行知掌门面前,又留下留影石,就是为了威逼行知掌门杀了慕则。 “他名声尽毁,尸骨无存。”秦误游刃有余,毫不犹豫地戳破行知掌门的伪善面目:“我没让你如此迫害他” “……”行知掌门沉默许久,面色越来越沉黑,他仍旧嫉恨慕则,恨得自己都无从察觉自己欲壑难填,他道:“他碰了你。” “可是是我引诱的他。”秦误恶意在眼底浓郁:“你心知肚明。” 秦误一步一步牵引着慕则走向欲壑的深渊,慕则连一丝挣动的力气都没有,行知掌门看在眼里,每一寸都了如指掌。 “所以你觉得我应当我杀了你?” 秦误领口被束缚着,他面色发红,他反问:“师尊你会杀我吗?” 行知掌门冷静下来,松开秦误,回答:“不会。” “可是我会。”秦误垂下眼皮,视线落在行知掌门身上:“我会杀了师尊你。” “倘若,你动白柔玉分毫。”秦误仍旧笑着,话却究极尖锐,他毫不留情地说:“你我师徒之间,只有鱼死网破了。” “师尊,我不是慕则。” 他没有半分良善,孺慕,尊敬。他只有不屑,轻蔑,冷漠。 天下第一的行知掌门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庸俗男人,男人舍不得动他,可是他有无数的恶意可以将人摧毁殆尽。 秦误缓慢地攀住行知掌门的肩颈,他靠近行知掌门,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过毫分,他呼吸都犹如诱惑的鬼魅,他轻而毒地说:“师尊,你我之间,不必走到这一步的,对吧。” 行知掌门眼神沉下来,无言沉默。 秦误起了身,整理行装,他仍旧是体面俊美的大师兄,他同自己师尊之间毫无龌龊。 秦误看了一眼行知掌门,转身走了。 行知掌门站在原地良久,回神之后,怒气上头,一掌拍碎了一面墙壁。 好个秦误,他竟当真无从动他半分。 他想到秦误同白柔玉情深意笃的模样,他又冷静下来。 他不动白柔玉,他有的是法子拆散这段孽缘。 他不允许他的棋子脱手,自顾自享受逍遥人生。 正堂中,这世上修为最高的人无声的窥视如此荒唐的一幕,无声无息。 深夜,秦误洗漱完上床榻入眠,他才闭上眼睛,就被人拉入了梦中。 梦自从被男人掌控后,就成了套住秦误的一个牢笼,男人就在这个牢笼里对他极尽所谓,然而和平时不同的是,他这一次一入梦就被男人抱着腰。 秦误险些呼吸不过来,险些跌倒在地上,却被男人双手扣着腰撑住了,秦误哽咽了一瞬。眼神迷乱,额头上沁出汗水,身体软得没了气力,只能被男人双手包裹着,任由男人为所欲为,犹如傀儡。 秦误身上湿漉漉汗津津,皮肉都被灼烧得发烫,他被男人劈开,又被反复赞叹,男人的叹息声在他耳边回响,男人极度愉悦,好像在秦误身上发掘了无尽的欢愉。 一声声的低沉声响在秦误耳边回转,秦误肌理痉挛,他愤恨地回头,想要看清楚男人的脸,他艰难问道“你到底……” 是谁? 然而秦误眼光模糊,眼前朦胧得难以辩识五官,他只看见英武健硕的男人在他身后,胸膛上淌着细碎的水光,他很难受,他被男人拉入了泥泞中难以逃脱。 男人听到秦误的话,笑了一声,调换了一下姿势,径直压在了秦误的后背上,宽阔的肩背紧紧压住秦误的后背,完完全全将他包裹住,男人下颌靠在秦误的耳后,唇舌呼吸滚烫,他咬在秦误的耳后,低沉嗓音含着潮湿水汽,男人说:“你不是最喜欢入梦吗?师兄。” “怎么认不出我?” 男人收紧了力气,掐着秦误的头发逼他回头。 第65章 入魔 秦误身上做痛,竟是眼目清明片刻,意识清醒着,他清晰看见记忆里那张英武的深邃面目,浓眉深目,高挺鼻梁,优越的皮囊足已经教人过目不忘。 “你居然没死。” 秦误睁大了眼, 少年锐气已经被磋磨锤炼得成熟阴戾,少年时若有若无的凶气当下却浓郁在眉眼,赫然一张深刻着仇恨,被报复念头裹挟而生的面目。 慕则又长高了,身体宽阔,伏在秦误身上便落下一道山似的阴影,甚至哪里都相比少年时成长许多,气力,身躯,手段,还是作孽的地方,都极尽优越,绝对碾压一般地在秦误身上作乱。 慕则身上尽是深重戾气,丝毫不见当初正直端方的少年剑修的分毫踪影。 慕则紧紧贴在秦误身后,蹭着他的侧脸,缓慢说:“是啊,托师兄的福,我竟没死。” “不但没死,我现在才可以在师哥你的身上。”慕则顿了顿,极其轻佻地说:“胡作非为。” “……”秦误呼吸急促,意识又乱了,他闭着眼,竭力想要推开身后的男人,他骂:“混账。” 慕则不依不饶,桎梏着他,坦然:“知道就好,师哥。”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误痛苦不已,皱眉逼问:“你不想杀了我吗?”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秦误受辱,气急败坏,他极端的自我不允许被一个昔日的畜生如此羞辱:“你个畜生,你也敢如此对我!” 慕则在秦误身上,轻而易举地压制着他,动作越发狠重,他说:“我是畜生,师兄就是好人吗?” “师兄,你早该想到你会有这一天。”慕则声音喑哑低沉,他看着秦误侧脸,眼中怨恨,苦痛,愤怒,种种心绪交杂在一起。 儿时浇在他头上的热茶,落在他身上的长鞭,刻意引导的屈辱,十几年的排挤暗害,数百种加害方式都用在他身上,少年时又引诱他,迫害他,诬陷他,最后,谋杀他。 秦误桩桩件件,都坏得没什么人性。 秦误厌恶他,嫉妒他,憎恶他,秦误恨不得他死。 可他偏偏就没死,他照旧杀了回来。 慕则低声威胁道:“我这么痛苦,你凭什么可以安然娶妻?” “师兄,这日子总不会叫恶毒小人太过顺利的,对吧?” 慕则被秦误轻而易举地困在牢笼里,犹如困兽,任由他横冲直撞也难以逃脱,然而将他困进牢笼的人却站在牢笼之外,轻飘飘就转身离开了。 慕则这十年,无时不刻不活在恨里,他恨秦误,恨到骨髓中都流淌着名叫秦误的毒,时刻流动着疼痛,再流动到四肢百骸。 一起死吧。 慕则看着秦误虚弱无力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一双丹凤眼却上挑着,眼中湿润的水光含着被他可以挑起的欲壑,一半又烧灼着蓬勃的憎恶,秦误就算是这种时候,也照旧厌恶慕则,恨不得他死。 而十分偏巧,慕则也想让秦误死。 那就一起死吧。 慕则抬起了秦误下颌,逼他回头同他接吻,慕则吻得又深又重,秦误喉咙好像要被他咬断了,逃脱不得又进退两难,秦误只能乏力地被逼着抬头,承受。 慕则惩罚又痴迷着吞下秦误寸寸血肉,他双眼阴鸷,没有丝毫温柔。 秦误同他是夫妻,他们骨血交融,难分难舍。 夫妻是一体的,所以就一起死吧。 慕则松开秦误,将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面,秦误气力虚浮,喘息都时不时急促着,秦误身上淌着汗水,水光莹润,薄韧身躯也充斥着浓重欲/色,丹凤眼上挑着,厌恶,嫉妒种种心绪时不时在眼尾露出来,秦误即是在欲壑中,同样也是在爱恨里。 秦误是个鲜活的,恶毒的,只属于慕则的绝顶美人。 慕则占有着秦误,捏着他的下巴,缓慢把水光抹开,秦误下巴被迫沾上了红,得意地赞美秦误:“师兄,你真漂亮。” 漂亮得,都叫他心神烦乱。 心软一瞬了。 慕则将秦误抱起来,紧紧扣在怀中,秦误胸膛上的流纹印好似流动起来,晃动流光,同慕则胸膛上那处被长剑刺破的伤疤重合。 他们两个纠葛爱恨,难分难舍,千万情绪最后都变成了宣泄报复。 一起死吧。 慕则情不自禁地俯身亲秦误的时候,心想。 …… 翌日,天明早晴,日光还未真正升起,仙门中传信来使便坐着飞舟一路飞驰而过,飞舟刮空如长剑,迅疾急切,好似又大事发生。 得知消息,墨山宗当即召见了天域宫掌门等近二十位长老前往清悟峰,长老们听闻飞信来使的消息,皆沉默了面目。 魔界来战的消息便犹如洪水波涛,翻滚席卷,还未来得及做出应对,便迅疾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时隔数年,魔界卷土重来,这次相比先前魔界边域几次侵犯,这次显然声势浩大得多,十年前传闻中修为强大的魔君从未有过踪迹,皆是边界城主数次进攻,然而这次却同先前无数次完全不同,这次他们竟然可以直接越过结界封印,毫无障碍的踏足人间修仙界,如履平地,不过几天之内,人间数座城池便已经被吞噬殆尽。 相传三年前魔君登位,天盛之子,修为深厚,立于天地之间而教鬼神蛰伏,是数千年来魔界孕育的天赐君主,他带领魔界迅速结束四分五裂的局面,统一面积广阔的魔界后,又立刻带领魔界壮大崛起,端端三年,魔界空前强盛,大有吞噬三界的意思。 修仙界同人界本为一体,人界受侵扰,修仙界一并折损,魔界强盛,却只如此缓慢吞食,便是意在挑衅。 修仙界以墨山宗为首,,对魔界百般防备,严阵以待。 数百宗门聚集墨山宗,数位仙门掌门同行知掌门一并在墨山宗山门前设下结界,结界上阵法多达百层,厚如壁垒,纵使天神降世也难以攻破分毫,将仙门弟子庇佑在其中,以待不日后同魔界妖魔殊死一战。 短短三日,魔界以媚女,心魔左右护法为首,迅速侵吞人界地域,一日内数百座城池,人间妖魔肆虐,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又过数日,修仙界被双面包围,数弯妖邪在聚集在墨山宗之下,肆虐横行,墨山宗犹如孤岛,前后皆是潮涌一般的妖魔。 仙山之下,已无人族。 仙门诸位掌门只能苦守结界,维系岌岌可危的最后领地,过往数次出手抵御魔界妖魔行知掌门此次却迟迟不出手,饶是各位同门苦口请求,行知掌门也不曾真正出手。 准确的说,自信使前来几日,行知掌门便闭了关,至今都没有出过关,对外不接受任何人探视,也不允许任何人闯入。 眼看结界在妖魔绞杀中层层破开,魔界万众杀入眼前,数百位仙门长老求到秦误面前,请他出面劝说行知掌门,更有甚者,将门派中千金万宝献给秦误,只望他能出面。 行知掌门素来厚爱秦误,秦误又是行知掌门座下唯一弟子,他的话必然比他们苦苦哀求还要有用。 秦误被数位前辈拦在门前,他情绪淡漠,轻慢地撩起眼皮,看着眼前已然绝望,面色如土的诸位长老,他良久都没有表示,对外无动于衷,只噙着浅淡笑意,却眼底冷漠。 行知这是在逼他,逼他到他面前。 只要他踏入行知掌门的门槛内,他料定他同白柔玉的婚事必然会随之湮灭。 行知掌门对秦误下不去死手,然而却可以教无数性命压在秦误身上,倘若秦误不答应,无数性命垂死不过片刻。 可偏偏,秦误并不将这些人的命当命,他眼里没有任何一条性命,这些人拦住他的去路,他隐隐不悦,眼底不耐烦的情绪越发浓郁,对外却仍旧谦和笑着。 “诸位前辈抬爱,只是师尊自小便厌恶我,倘若小师弟还在,只怕只有他才可以劝师尊出关。” 前辈长老顿时纷纷出声,百般请秦误劝行知掌门出关。 秦误沉默不语。 “阿雾你也不可以吗?”百般嘈杂喧闹中,忽然一道女声落下,长老们顺着声响四散开,站在正中心的白柔玉缓步走出来,她也很疲惫了,消瘦下去,两颊微陷,憔悴得狼狈。 白柔玉这些时日在前线抵御妖魔,已然四五日不曾休息过。 秦误行装整洁,同月生辉,银白色抹额在光下熠熠生辉,他体面貌美得仿佛不在战祸中,同他博爱良善的未婚妻犹如两极。 白柔玉恳求道:“你前往主峰请出行知掌门可好?” “若是你,掌门应当不会拒绝。” 秦误眼中泛起兴味,忽然才知晓行知掌门的真正意图。 他是要叫白柔玉为了天下苍生,放弃他们的婚约,抛弃秦误。 如此愚蠢,善良,纯粹的念头,却无形之中要用道侣来作为代价。 秦误面色温柔下来,走到白柔玉面前,只说:“你想我去,我去就是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赞叹秦误和白柔玉之间情深意笃。 秦误拿起长剑,前往清悟峰主峰。 行知掌门已然等待他许久了,他才踏入结界,便被传送进行苑内,行知掌门坐在高位上,打坐运功,听见声响,只抬眼看了一眼秦误,没有丝毫惊讶。 秦误望向行知仙尊掌门,敏锐察觉到他修为越发精进,面容年轻近五岁,似乎真正成了一个同秦误别无二致的青年。 勤务站在台下,开口说:“师尊,你的意图达到了。”秦误说:“若是你能击退魔界,我同白柔玉退婚,从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行知掌门睁开了眼,心绪平缓,他问:“意图?” 他眼神落在秦误身上,笃定说:“这是你自愿所为,当然同我结成道侣也是。” 即是秦误背信弃义,始乱终弃,抛弃了白柔玉,秦误又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秽乱仙门,竟敢引诱自己师尊解为同修道侣。 恶名种种,皆是秦误身上的,果然好算计。 秦误沉了面色,望着行知掌门,眼目情绪流转,他半张脸被照见光亮,丹凤眼便落在光中,他垂下眼帘,鸦羽便压下犹如蝶翅一般的落影。 “怎么?不愿意?行知掌门冷静问道。” 秦误撩开眼皮,笃定道:“愿意。” 行知掌门停住半晌,冷笑着半含愠怒道:“你可当真心悦他。” 秦误当初谋害慕则,没有心慈手软半分,当下居然能为了白柔玉甘愿入局。 那日后,墨山宗之上更不能有白柔玉此人。 行知掌门起身,踏出清悟峰。 先前围在秦误行苑的前辈早已跟随着一并到了主峰,跪在墨山宗清悟峰门下,恳请行知掌门出关。 行知衣装体面,面容年轻,相比狼狈年老的其余长老他反而像是最年轻的修士,行知掌门眼光冷淡,扫了一眼结界之外游荡得意的妖魔。 他眼中露出憎恶,伸手挥招,不过一息之间,灵力飞天而上,冲破结界,径直将天边一方妖魔震碎,妖魔惨叫,天际作响。 其余诸位掌门视线犹疑,彼此看了好几眼,他们知晓行知掌门修为早已深不可测,然而却为料到抬手挥袖之间已经可以敌过他们数人合力,如此修为,只怕距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间。 他们回神之后,对行知仙尊更加恭敬,他们低头禀告:“行知掌门,今日魔君亲自来战,还望掌门出面应对,以救颓势。” 这世间天才向来优越常人无数倍,魔界庸徒有魔君庇佑才敢如此为所欲为,修仙界第一人行知还未出手,他们修仙界还命不该绝。 这些时日已然绝望的仙门长老又燃起了希望。 行知掌门冷冷看着他们,皱眉问:“修仙门派竟被魔界威逼至此?” 天域宫掌门说:“魔君手段狠辣,残暴不仁,修为近乎化神,炼成神魔仅一步之遥,我等天子平庸,竭力抵抗也难逃无数妖魔万重包围。” “我以天域宫上下数千条性命请行知掌门迎战……” 有人立刻跟随:“请掌门迎战……” “请掌门迎战……” 无数请愿声随之仙门数千弟子前来请愿而绵延整座清悟峰,他们皆以行知掌门为尊。 秦误缓缓走出行知的行苑,眼光向上,看着天际沉黑如墨的乌云,无数雷电酝酿其中,闪烁震天,狂风刮过,乌云散乱,露出天际之上,飞窜流转的魔翼鹏鸟。 魔翼鹏鸟之上,似乎有人屹立其上,英姿勃发,强盛而健硕。 秦误冷眼看着他。 魔翼鹏鸟在天际之上长鸣一声,音破长空,瞬间便将地面上死哦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至九天之上。 下一刻,魔翼鹏鸟悬空而止,两丈长的翅羽刮起风沙,乌云消散,隐藏在乌云之下的魔翼鹏鸟立刻飞落而下,一只只献祭一般装上墨山宗最后一层结界。 一只,两只,三只,连绵成一条残忍而阴暗的黑色长线,在阴暗深沉的天际处,用鲜血破开仙门最后的防护。 众人皆禁了声,紧张地看着天上鲜血于羽翼交叠的一幕。 当某一只魔翼鹏鸟的羽翼破开结界,缓慢地从空中下落,先前还陷入呆怔的人顿时被这一片轻飘的羽毛震慑清醒,立刻四散奔逃,大肆尖叫。 行知掌门站立静止,抬眼看着聚集乌云最浓重处的人,眼光越发冷淡,他抬手招来命剑,聚集灵力飞天而上,穿过结界,五招之内斩杀所有魔翼鹏鸟,飞身探入乌云中,隐匿行踪。 众人终于冷静下来,站在地面上紧张担忧地观测战局,只见乌云中暗光同金光绞杀,杀意杀意外泄,震得结界颤动,他们也跟着站立不稳,四散颠倒。 秦误依靠在门槛上,表情冷淡,对外丝毫不在意一般。 行知不是慕则的对手,然而慕则不会杀行知。 两虎相斗,看着凶残,却不会有人毙命。 他种种算计从不为了如此软弱的结果,更要师徒相争,敌对厮杀,两败俱伤的结局,他要慕则死。 至于行知,那自然是,生不如死,才能偿还秦误这些年演戏受的委屈。 …… 长空而上,金光同暗光厮杀许久,最后终是金光一击劈开了深重乌云,掩藏在乌云之下的魔翼鹏鸟和站在鸟背后,一身沉黑的男人露出面目,英武成熟,剑眉深目,全然不似寻常妖魔极致的丑陋艳魅,倒像是个误入魔道的正直剑修。 地面上,观望此战的仙门众人看到那张分外熟悉的脸时,顿时大惊,议论纷纷。 “是慕则!魔君居然是慕则!” “他不是死了吗?” “他居然就是魔君!” “当初果然没冤枉了他。” “究竟是谁说他已经被推入了融骨狱的!他分明没死!” “杀了他!杀了仙门叛徒!杀了魔君!” “杀了他,杀了他!” 仙山众人齐声高喊,杀念大起,在他们眼中,修行不过二十余年,又走入歪魔邪道的妖邪慕则必然不是行知的对手。 然而他们只见两人对峙,不见战况。 行知虽然面色冷峻,从容有余,右提着剑的右手却轻微发抖,剑身上一滴鲜血缓慢流落而下。 魔君慕则已然站立在魔翼鹏鸟鸟背上,耳边发丝被削断落在了鸟羽中。 高下早已在沉默之中有了结果。 行知强行忽视内伤外伤,站在仙门众徒之上,身后数千人皆是他的拥趸。 他冷声质问:“慕则,你意欲何为?” 慕则高立着,对上行知,他意味深重,说:“我要秦误。” 三分挑衅,七分讥讽,慕则看着自己虚伪的师尊,双眼阴鸷,这时才像是魔界君主。 “你不过嫉恨秦误当初将你打落山崖。”行知掌门浅淡说:“如此一人之过,何至于折损修仙界乃至人界数万万条性命?” “尤其,秦误当年意为斩妖除魔,何错之有。”行知掌门照旧气势凛然,高高在上,眼中没有慕则,纵使慕则有滔天之能,早已不是昔日他一手培育的棋子。 “妖魔。”慕则反复品味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一句极为好笑的词,随即他又冷淡下来,说:“我是妖魔,他斩我杀我,我还要慈悲为怀是吗?” “你记恨他过往下手杀你,今日我不允许你动他。”行知掌门面目严肃,然而他姿态却傲慢:“他是我教养长大的,动他,你还不够格。” “我是记恨他推我下融骨狱。”慕则抬眼,话语饱含深意地说:“但我更记恨他背弃夫妻恩情。” 世人皆听的清清楚楚,又是大惊,眼光纷杂地看向秦误。 秦误却连一丝触动都没有,沉默着看向天际上你死我活急转成争风吃醋扯头花的战况。 没用的东西,他冷漠且轻蔑的评价。 行知皱了眉,沉默。 慕则顿了顿,继续加码罪名,话却说的露/骨:“谋杀道侣。” 行知眉头皱的更深,他想起十年前两个弟子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羞辱他的。 两个人又是如何彼此折磨,抵死难分的。 他觉得耻辱又嫉恨。 他只冷着面反驳:“他同你从不是道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行知掌门说:“他即将新婚,同你没有任何关系牵连,何来道侣关系。” “欲加之罪?”慕则觉得这几个字眼颇为刺耳:“何患无辞?” 事实却要说是欲加之罪,无辜却要被强压罪名。 他身上种种背负的罪名,到底是些什么? 荒唐,可笑。 慕则没了耐心,下最后通牒说:“秦误,我只要秦误,倘若三日后秦误不出墨山宗,此后再无修仙门。” “……” 他说话时施了魔气,震慑整座墨山宗,只要不是聋子,都可以清晰听见。 他说完,他脚下的魔翼鹏鸟便振翅而飞,离开了已经破损的结界处。 行知脸色极度难看,他垂眼落下,只看向了秦误。 祸水。 …… 行知同魔君慕则一役后,秦误行苑的门槛便被踏破了,秦误借机敛了无数钱财珍宝,随意堆砌在行苑中,金山银海,他一个人在行苑里把玩着无尽的钱财,觉得这些动了念头意图将他送到慕则面前的人愚蠢又贪婪。 他手中捏着一块灵石,在夜明珠照耀下反射微光,他半张脸上流光照见,风流面目在明灭中忽明忽灭,丹凤眼垂落又撩起,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他把玩够了灵石,随手扔在地上,起身要看订做好的婚服,弯腰拿了一颗夜明珠正要转过布帘,却忽然身后有男人强势出现,直接将他桎梏在了婚服前。 秦误直接被男人定住了,男人低头嗅他身上气味,秦误挣动不得,出言讥讽:“堂堂魔君只会做贼是吗?” 男人驾轻就熟,丝毫不理会秦误讥讽,毫无顾忌地在婚服前折磨秦误。 这些天,这些时日,皆是如此,慕则踏入仙门悄无声息,强行地磋磨秦误,仗着无人可以看见,梦中无痕,肆无忌惮地沉溺在欲壑中。 甚至在今日结界破开之前,秦误都还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衣装交叠,发丝都纠葛着。 秦误被慕则下了咒,只能任由慕则胡作非为,他冷着脸,道:“放开我。” 慕则掐着他的下颌,沉声在秦误耳边,诡谲道:“师兄果然狠心,往日夫妻恩情,你通通都不要了,是吗?” “我同你,从不是夫妻。”秦误冷漠,多情眼中却无情凉薄,他说:“我说过,你不过是我百八十个的狗之一。” 秦误身上起了薄红,他面容流霞飞霜,风流明艳,丹凤眼再凌厉却一沾染薄红也没有多少威慑,只叫人心神动摇,慕则早已习惯秦误恶毒的唇舌,却分外薄韧听话的身躯,他对秦误口中所言不以为意,却恶意地在秦误身上折辱他。 “我和白柔玉才是夫妻。”秦误咬着牙,话更加刻薄:“你同我,这叫……私通。” 慕则面色当即沉下来,他一把掐着秦误下颌,说:“可以收任何人,为什么偏偏是白柔玉?” 这世上爱慕秦误的人数不胜数,却偏偏是白柔玉。 同慕则交好又出手搭救过慕则的白柔玉。 慕则冷言说:“师兄,你以为她拦得住我吗?” 他说话时,扣住了秦误的肩头,抓着他的肩颈侵占。 秦误哽咽一声,抬起眼尾,眼眸流转,憎恶同羞恼一并浓重,刺向慕则,慕则在他眼光中,惩罚一般的大肆动作,秦误险些招架不住倒在地上,不得不抱着圆柱,指尖却都没力气的颤动着。 慕则伸手也落在圆柱上,将秦误的手一并拢在手掌中,他相较于秦误的恶毒,也不遑多让,他说:“我是不会沾染她的道侣。” “可是师兄,成为她的道侣。” “你不配。” 你只配和我在一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师兄,你不该招惹我的。” “用区区一句你不喜欢男人就想甩开我,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秦误只能是他的,秦误必须是他的。 秦误杀不死他,就必须一辈子都同他捆绑。 慕则一口咬在了秦误覆着薄韧肌理的肩背上。 …… 清悟峰主峰,喧闹嘈杂的人群早已经退散,行知掌门闭门谢客后,待到深夜,又召了药房长老前来。 他的伤口血流不止,难以用丹药愈合,强行动用灵力也只会愈发撕扯伤处,倘若没有他人包扎,这道伤大半要影响他的臂膀。 这是数百年,他步入化神境后,遭人如此重伤。 药房长老眉头紧锁,一面处理伤口,一面心绪不宁,他问:“掌门,这伤口不浅,甚至不是剑伤。” 而是气伤,也即是说,纵使不拿武器,慕则修为也远在行知之上,若是慕则起了杀心,一个人灭杀修仙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药房长老才越发觉得前路坎坷。 他们修仙界绵延上万年,飞升仙者也有百位,当下生死存亡却皆在魔界妖尊的一念之间。 荒谬,极为荒谬。 药房长老为行知掌门祛除魔气,包扎妥帖后,收拾药箱,一边收拾一边说:“不知掌门对此作何打算?” 行知外强中干,他护不住修仙界。 行知敛下视线,反问:“所以你以为如何?” 药房长老将药箱背在身上,沉思片刻,慎重说:“我们倒不如将秦误献给魔君,以平息他的怒气,或许还可以换得一线生机?”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其余人只怕也是这么以为的。”以一个人挽救数万万人的性命,有何不可?何况秦误天资平庸,品性恶劣,声名狼藉,倘若不是行知掌门首徒身份,只怕连内门都混不进去,除去一张妖孽惑人的皮囊之外,一无是处。 可倘若,他能讨魔君慕则欢心,那身皮囊也算是有所作用。 “其他人?”行知掌门虽是疑问,面色却越发低沉,他静静看着药房长老,眼光越发凌厉。 药房长老浑然没有察觉,他只忧虑说:“倘若他人知晓掌门也无从抵御魔君……” 药房长老的话止在口中,他瞪大了眼,看着行知,咽喉处赫然一道直线状的血痕,鲜血奔涌,药房长老身躯僵硬,径直跌倒在地,血液仍在奔涌,流淌在地面上聚集成一团。 又有人死了。 行知冷着脸,看着药房长老的尸体,说:“胡言乱语。” “我可以救,何须将秦误送出去。” 他收回视线,随手便要炼化焰火烧灼干净药房长老的尸身,窗外却忽然一阵风略过,鸟鸣掠过,风啸不止,他当即皱了眉。 魔气。 他还在此,竟然还有妖魔敢潜入墨山宗。 行知掌门翻身飞出窗台,捕捉那丝魔气。 魔气四蹿,最后在清悟峰侧峰停下,行知望着秦误大开的行苑大门,犹疑片刻,却还是缓步走了进去。 却只走进了院中,他便僵直难动,脸色铁青。 烛火昏沉,光影流动,布帘缓慢随风摇曳,夜深雾重,静谧无声,然而正堂中却又又窸窣声响。 慕则抱着秦误,早已预料般的越过秦误肩头看向站在院中的行知。 慕则加狠了动作,秦误呜咽一声,湿漉漉地被慕则缠绕紧。 师尊看到了吗。 秦误同他是怎么做夫妻的。 秦误是属于他的。 声誉,仙道,性命,他都可以用来偿还养育之恩。 可是秦误不可以。 为非作歹的大师兄只能是他的,他一个人的!他们之间恩恩怨怨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第66章 入魔 清悟峰侧峰,凌晨时刻,窗外和风阵阵,微光稀薄,男人走下潮湿沉寂的床榻,身形颀长威武,身高体阔,起伏饱满的肌理上有几道划痕,英武面目上也有些许踪迹,他毫不在意,弯腰在地上捡起衣物整理妥帖,高身长立犹如长剑,凌厉而挺直,他长了一张正直面目,饶是一身乌色玄黑也不会有半点阴沉,餍足的精神甚至透露出微末的少年兴奋在一身凌厉之下暗流涌动。 他很愉悦。 魔君慕则回头看向床榻,床榻上秦误也已经醒了,靠在床头上神情平淡地喝水,披散着长发,不着寸缕,身上踪迹遍布,却毫不羞耻地坦荡在慕则眼前,握着茶杯的手都略微发抖,垂着眼目,睫羽垂落,眼目未明,情绪冷静宁和,教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沉默无言,秦误没有抬眼的意思。 方才还交融热切的两个人,冷冽下来却淡漠疏离得没有任何言语,行苑中静谧得只有鸟鸣声,慕则皱了眉,望着秦误,心情忽然烦躁。 他居高临下地淡漠宣布:“三日后,你必须前往魔宫来偿三界性命。” “……”秦误指节发白,面色冷淡,眼尾撩起看向慕则,羽睫弧度微妙的弧度衬得他深情风流,眼眸底色却是冷淡又不耐烦的,他看了慕则一眼,又垂下了眼。 慕则烦躁更甚,转身踏出秦误行苑,踏步带风。 秦误仍旧半靠在床头,小口抿下杯盏中的水,长发遮掩半身,风流面目难辨雌雄,忽然一只手攀上他的臂膀,一张同秦误别无二致的脸魅惑着蹭过秦误的长发,缱绻依恋,乖巧得好似跟在他身边的小宠,雾影刻意逗弄道:“你生气了。” 秦误抬眼看向慕则踏步离开的方向,嫌恶评价:“懦夫。” 今日慕则分明可以将行知绞杀在手,然而慕则却没有一招杀招,周旋躲避也没有真的同行知对上过。旁观战局时,秦误就明白了,慕则不会杀行知,更不会伤害三界,纵使他被千夫所指,蒙受冤名,人人喊打,他也不曾对修仙界有过杀意,他骨子里仍旧是当初那位仁慈正直的剑修。 秦误的种种算计竟是被慕则捏在了手心里无从发作,行知不死,三界不毁,秦误赢不了法则出不了世界。 雾影长发落在被褥上,同秦误长发交织在一处,他明知故问,似笑非笑:“那就毫无胜算了吗?” 湮灭在一个懦弱的,仁慈的,手上干干净净的男人手里? 秦误冷笑,他眼中恶意浓烈,他蔑视地毫不在意地说:“他想娶我。” “蠢货。” 慕则该恨秦误,应该恨到高坐在台上,左拥右抱地看着秦误被折磨至死,慕则就应该体面地傲慢地弄死秦误,却一腔悲愤恶意仍旧难以倾泻,从此以屠杀仙门人间为乐,直到孽债满身,三界生灵涂炭,虚空破碎才对。 如此一来,法则不但毁了这个世界,还会毁了自己近一半的神格,秦误照旧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慕则太蠢了,蠢到只会冷着脸在秦误面前下跪。 明明在骂秦误贱人。却要他爱自己,还要他嫁给自己,装出来的冷漠压不住骨子里的悸动,慕则居然还有一腔情爱落在自小为难他,更是要了他一条命的大师兄头上。 太蠢了。 “现在怎么办?”雾影蹭过秦误的下颌,用鼻尖蹭着秦误的喉结,雾影眼中似笑非笑,半媚半魅,风流多情的眉眼略带几分刻意撩拨便包含情意,没有半分秦误凉薄薄情的面目,却好似沾染无尽春色的虞美人。 秦误撩眼回看他,眼尾睫毛半勾着,立刻有了半分同身侧风流多情的雾影别无二致的媚意,秦误身骨血肉中沾染着香和媚,他纵使再冷漠恶毒,也会在瞬息之间满溢而出。 他眼中恶意盈满眼眶,他勾起笑意,说:“蠢货而已。” 他就勉为其难地在蠢货身上多耗费些精力。 他当真好奇,一个蠢货能蠢到何种地步。 秦误手中的竹叶杯盏已经见了底,门外小厮脚步迅疾的跑到门前,急匆匆地很紧张:“行知掌门,这里师兄吩咐过,结界未开,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行苑的……” 秦误手里的杯盏还未放下,门口脚步嘈杂,下一刻,紧锁的的大门被人打开,窗外升起的骄阳光照而落,秦误毫无触动地靠在床榻上,同站在门前的行知对上视线,他眼中毫无意外,冷淡地看着行知。 行知冷着脸,也看着秦误,视线越来越冷。 站在门边的小厮不敢抬头看,站在行知身边发颤,秦误不是好人,行知又修为高深,小厮两面不敢得罪,惊惧不已。 秦误没有丝毫气愤,平静淡漠地说:“下去吧。” “是。”小厮头都不敢抬,弓着身小跑着走了。 行知站在门口,许久无言,视线却落在秦误身上分寸不动。 秦误任由他审视打量这具他曾经当做道侣复生地皮囊,任由行知看清楚这具皮囊薄韧修长的优越模样,更叫他看清楚,行知最为器重的弟子在这具皮囊上落下的种种踪迹。 秦误极美,没有女子身躯半分柔软,却颀长有力,如玉如珠,骨肉里汹涌着勾人的香气,催人骨血,折人心肝,秦误喉舌微微哑,潮湿得好似浸透了春事,他问:“师尊今日突兀闯入我的行苑,所为何事?” 行知面色沉着,视线落在秦误身上,压了许多深意,复杂得好似扣着万重枷锁。 行知踏入行苑中,:“今晨魔界放话,三日内必须将你交出去,否则魔君慕则就踏平人间修仙界,这事你可知道?” 今日天还没有亮,严阵以待的休磨山总便接到了魔界的战贴,上面要求他们必须三日内交出秦误,否则魔君慕则便要带领魔界踏平墨山宗,当下各大仙门已经乱作一团,各个都想前往清悟峰规劝勤务舍己为人,保全修仙界,不过都被行知挡了下来。 “弟子不知。”秦误回答,捡起地上衣物穿戴在身,动作从容,毫不顾忌行知站在自己的屋中,自己眼前。 里衣遮盖住踪迹,秦误低头系带,行知走到秦误面前,将雪白丝绸衣料下的踪迹看得分明,他冷眼问:“你昨夜究竟同何人在一起?” 秦误冷淡回答:“我叫了小倌。” “一派胡言。”行知眼中暗火难以压抑,他直接捏住秦误下颌,逼他抬眼看着自己,脸色难看得骇人,他强行质问:“你说,昨夜同你厮混的,究竟是何人?” 秦误被捏着下颌,他抬起眼,情绪戏谑,丹凤眼勾起却又撩动风流,他说:“师尊不是心知肚明吗?” 昨天是谁在他行苑门前看得清清楚楚,又是谁被自己关门弟子极为深刻的羞辱,又是谁烧红了眼又分寸不能动? 秦误勾起唇角问,极为恶意地问:“师尊,我那时候美不美?” 美人情动,三分躁动七分兴奋,秦误骨血里的媚香完全被打开释放,尽管只有微末飘出,行知也难以忘怀。 极美,绝美。 行知修仙几千年,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世上有同秦误一样的人,绝顶漂亮风流的皮囊,恶毒的心肠,里外交融又有独一份的活色生香。 昨晚,行知在门口望见如此羞辱的一幕时,第一眼却是秦误,他怔了一瞬,随即才是满胸腔的耻辱。 当下他看着秦误,眼前秦误还没有昨夜十中之一的漂亮,他却也乱了心绪,他一瞬只想起了昨夜的秦误,是如何落在慕则的手中。 他想。 凭什么慕则可以,他不可以。 凭什么他要被两个弟子如此羞辱,身为他们的师长却不能逾越分毫。 慕则可以,他凭什么不行? 都是秦误的错,他太恶毒,他练就了一身魅术。 他为什么不能是慕则?秦误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行知掐着秦误下颌,低下了头。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被秦误甩了一巴掌,秦误出声“就凭你,也敢觊觎我?” 行知回神,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瞬间暴怒,他红了眼看着秦误,唾骂道:“贱人,你现在在我面前立贞节牌坊?慕则可以,我不行?” “师尊,你想尝尝身败名裂,修为尽毁,被打入融骨狱,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吗?” 秦误露出轻蔑又厌恶的恶意,他看行知掌门犹如一只肮脏蝼蚁。 一个人的贪婪,欲望,恶意,全都因为揭开了虚伪面皮而暴露出来。 一个虚面假样的伪君子,竟然敢对他露出垂涎又厌恶的视线,竟敢在他面前露出如此丑陋的欲望,在一个究极恶毒的人面前露出愚蠢的表情,可笑至极。 行知皱眉,他看着秦误,第一次觉得自己养大的大弟子竟是如此陌生,论恶毒算计,他似乎直接落了一头,在秦误面前径直没有气势。 “他在融骨狱下都能翻身,他天赋异禀,他就是可以。”秦误说:“你记恨他的天赋,你嫉恨他正直大义,你嫉恨他光明磊落。” “你虚伪至极,谎言成性。” 秦误清淡地陈述行知的无能过去,虚伪面目:“没有路择,你连狗都不是,只有他还愿意当你的主人。” “你怎么知道?”知晓这段过往的人已然都被他杀了,他万万没想到秦误能却清晰知晓,他目眦欲裂,两鬓突生白发。 秦误居高临下:“然而你还杀了他。” “证你的升天道……” “没有主人的狗,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剥皮抽筋,油炸蒸炒。” 第67章 入魔 秦误压低话语,他蔑视道:“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行知惊惧却暴怒,盯着秦误,双眼凝住,心绪纷乱。 他过去最为耻辱的记忆,深埋在心底深处的自尊自卑都被秦误恶毒轻蔑地挖出来,踩在脚下,碾成粉末。 他堂堂墨山宗掌门,修仙界第一人,不过是一条杀妻证道的狗。 弑主的狗就没有当狗的价值,注定会被分食烹煮。 行知双眼已经发乱,无神无主,凝视着空气,浑身发颤,眼前光景似真似假,秦误的面目都朦胧不清晰,他眼前全是几千年前,自己天资平庸,偷练禁术以求登天的光景。 那时候他距离飞升只差一瞬,然而却怎么都突破不了,仿佛一道天堑拦在自己眼前,不让他动弹分毫。 他渴望了一辈子的飞升之路就在眼前,他根本不允许飞升之路在眼前毁于一旦。 他干了什么来着? 他干了什么来着? 他想起来了,他杀了自己的道侣,他的第一个弟子。 路择。 他直接一剑刺了进去,路择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路择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早已疯癫,竟是被蛊惑得杀害了自己最为亲密挚爱的人。 路择死了,在他面前死了…… 行知胸口锐利作痛,流窜四肢百骸,他的卑劣他的狠毒他的自卑全都消散,他似乎是个挚爱自己道侣的修士,因为永失所爱而悲痛不已。 行知双眼赤红,愣怔在原地,意识全都搅在一团,他以为自己痛苦到灵力暴走,却其实躯体僵直,纹丝不动。 秦误毫无意外地站在他面前,轻蔑而厌恶地看着中了魅术的行知,刚才他不过略微一点拨,行知就陷入了疯癫。 行知虚伪的面皮在自己脸上戴久了,他真以为自己是个光明磊落,失手错杀挚爱的偏执修士,实际上行知就是个卑贱的,自以为是的鬣狗,贪欲过盛,恶念满盈。 他所谓爱意忏悔,也不过就是安抚自己的借口。 倘若他能同慕则对峙,秦误不介意给行知一点施舍,让他看不见自己面目,不过很可惜,行知太弱了,就算拼尽一生修为也比不上慕则一根指头,而且慕则还不愿意对这条师尊狗动手。 那么没用的又碍了他的眼的狗,秦误没有任何耐心。 就扒了皮做成狗肉最好。 秦误嗤笑,撩开眼皮,他心情愉悦,拿了块帕子擦拭手心,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踏步走了出去,身姿修长,他一脚踏入光明中:“去请各位掌门前来,说我愿意前往魔界以换人间安宁。” …… 三日后,秦误孤身一人前往魔界,乘驾飞舟,小舟行驶在魔域妄海,魔气游荡,风卷动摇,他衣袍纷飞,长身如同柳柏,面容如玉,银装如同傲雪下世,他立在妄海深渊之上,同误入魔界的谪仙人别无二致。 妄海之上数万魔种交织缠绕,饶有趣味又满含恶意地审视打量着秦误,围绕着秦误嬉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他是个修士!” “他真香啊……” “他要死啦!” “他真好看,我要吃了他的脸!” “我要吃他的肝!” “我要吃他的心!” 秦误站定在飞舟中,毫不在意周身环绕的魔种,他撩起眼皮又敛下视线,情绪冷淡,视线却多情,魔种心都被他看软了。 “他太好看了,就不吃了吧。” “我要上了他!” “我要一天日/他八百次!” “他滋味一定绝顶!” 魔种的话越来越浑浊露/骨,秦误站在飞舟上,看着站在对岸的人,他撩开了视线,看似多情温柔,实则戏谑的眼光看向岸边身高体阔犹如高山的男人。 慕则铁青了脸,魔种察觉魔君威压,立刻四蹿着奔逃了,秦误仍旧落在飞舟之上,眼中似笑非笑,眼尾长睫羽无端尖利。 慕则沉着脸,冷声质问:“你一天不勾引别人,是会死是吗?” “是。”秦误撩起眼皮,眼中讥讽更甚:“我最是喜欢勾引男人。” “尤其是,比我天资更好的男人。” “譬如,我的师弟,我的师尊。”秦误话说得不要脸,他似乎根本没有羞耻心,话语压低,微哑声响便多出许多轻佻意味。 “……”慕则沉默,只看着秦误,视线凝了一瞬,随即他回神,差身后的人扣押住秦误:“带他去洗漱,晚上送过来服侍我。” 侍女躬身应下:“是。” 秦误被带下飞舟,踏入魔界,他的修为被压制,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别无二致,侍女扶他上魔翼鹏鸟为坐骑的轿辇,飞升而上,径直穿梭在魔界的沉日乌云中。 秦误坐在轿辇上,观望下方宽阔宏伟的魔宫,魔宫陈旧苍老,威武压抑,犹如沉眠经年的上古妖兽,只是当下这沉寂威戾的妖兽却仿佛被孩童画了朱砂一般,红绸遍布,满眼飘红,宫灯明亮,如豆如星,分外格格不入。 红妆十里,这是人间的规矩。 “魔界近来什么喜事?”秦误问:“如此热闹?” 侍女含笑回答:“魔君同右护法大婚,是天作之合的大喜事。” 话本中,右护法即是慕则未婚妻,又是他的功臣,那场大婚的确铺张奢华,绝无仅有。 秦误收回眼,没有再说话。 秦误被侍女带到一处宫殿中,还未喝一口凉茶便被伺候着洗漱。 秦误起初还不解慕则为何多此一举,还要命人带他洗漱后再前往他的寝殿,对待生死仇敌不过就是惩罚折辱种种,反正最后都不会体面干净。 临到他洗浴出来,站在氤氲水汽中看见案台上衣钗萝裙时,他才明了了慕则是什么弯绕心思。 秦误想到在梦中,他好几次都是钗环女裙被慕则拿捏在手心,却没想到他在当下也仍旧念念不忘。 还真是,骚得很。 秦误心中嘲讽,漫不经心又毫不在意地伸手解下那套女裙,穿戴在身上。 或许是蓄意许久,又或许是魔宫工匠手艺精湛,裙装极为合身,遮掩他身骨,又收束腰肩,大红衣料上金线团花,银线绣云,极尽奢华璀璨,秦误丹凤眼,嫣红唇,下颌窄而闭挺,面目风流,极尽貌美,同如此张扬的裙装相得益彰。 侍女服侍他束发,斜插钗环,步摇轻晃,镜中照出一张美人面,风流张扬,艳绝沾媚的多情相貌。 秦误看着镜子,忽然想起来在梦中曾撞见过慕则给钗群环佩的自己涂胭脂的光景。 难怪慕则第一件事就是要他更换女装。 秦误冷笑了一声,被侍女提醒起身:“奴带殿下前往主殿。” 秦误撩开眼瞥了她一眼,眼尾不经意地撩拨涟漪,侍女红了脸,赶紧低下了头。 根据侍女指引,秦误才发觉慕则扔给他的寝殿和主殿不过寸步距离,近得纵使是刚学步的孩童都可以走一趟。 走到主殿前,门口魔卫妻儿拦下他们,冷声禀告:“魔君同媚女大人还在殿中,请稍等片刻。” 侍女犹疑一瞬,小心翼翼地观察秦误表情,忧虑他恼怒,却又无意识地被秦误迷惑,一时间没回神。 “右护法?”秦误垂下眼帘,眼底情绪纷杂。 右护法,媚女,当年的神明娘子,当下慕则的未婚妻。 当下魔宫正是红绸盛裹,奢华铺张,十里红妆,只怕不日未婚夫妻便要成了一对夫妻。 如此盛大的好事,可真是可喜可贺。 秦误撩起眼,转身便要走,他没有等人尤其这种门外敬立的恶习。 侍女手忙脚乱想要拦他却又不敢拦他,秦误冷眼落下她身上,两相僵持时,主殿大门忽然被人打开,魔卫垂肩下跪,一位衣着招摇裸/露的女子踏着银铃声娇笑踏出来,异族番邦的衣物只遮掩前胸,圆/肩酥/腰,妖娆抚媚,她被人簇拥着踏出殿,路过秦误眼前,眼神看也没看秦误就坐上轿辇飞天离开了。 如此张扬艳丽,同十年前端庄婉丽的神明娘子毫无相似之处。 秦误想。 门口魔卫听到门内侍卫传话,连忙跑到秦误面前,垂肩下跪:“殿下,魔君唤您进殿。” 秦误垂眼看了一眼侍卫,又看了一眼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的侍女,他冷淡应下,迈步走入殿中。 慕则正坐在正殿高位上等着他,玄色朝服硬质舒展,他面目深邃,双眼深沉,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群臣,矜贵帝王气势便威压而下,慕则同当初青稚冷冽的少年已然相去甚远。 秦误站在朝臣位,拂过自己衣袖的金线牡丹花纹,无意识地想。 慕则被他害得可真惨。 慕则坐在台上,低头看着秦误,看他第一次如此盛大庄重的裙装样貌,面容毫无触动,只居高临下说:“过来。” 秦误放下衣袖,缓步上前,头顶珠翠步摇作响,裙摆华丽,他似笑非笑地踏上天阶,嘲弄道:“你肖想我如此模样已经许久了吧?” “在梦里满脑子都是我穿这身。” 秦误走近一步,慕则视线就趁沉重一分,临到眼前,他没有否认秦误讥讽的话,只开口说:“上来。” 慕则坐着,占了一整个位置。 上来,怎么上来,如何上来,上来做什么。 两个人都没明说。 秦误垂下眼帘,撩开了下裙,熟稔而没有丝毫羞耻地坐在了慕则的身上,慕则说:“你伺候人的功夫果真厉害。” “我在千百个男人身上练出来的好功夫。”秦误勾起笑意,笑中八分尖利的嘲讽。 男人肌理坚硬,多年来尝尽苦楚磨炼出的身躯好似钢筋铁打,秦误被硌的难受,自己动弹了一下,两个人呼吸都乱了一瞬,慕则呼吸深重,掐着秦误的后颈同他接吻。 秦误喉舌都麻了,慕则才松开他,伸手抚上了他的腰,垂眼看他动作,耳边珠翠步摇窸窸窣窣着,微暗声响难以言说。 秦误支撑在王座扶手上,宽大的衣袖凌乱,珠翠不时落在后颈上凉的他发颤,却同时又被磨得身躯滚烫,他看着男人问:“我听闻你要大婚,你未婚妻知晓,你在婚前还在同一个男人厮混吗?” 男人看着秦误,说:“男妾而已,有何不可?” 第68章 入魔 珠翠步摇贴着皮肤,被汗水蒸腾着沾染上温度,秦误在魔界被压抑成普通人后体力消耗更快,汗水顺着下颌落下,后背都濡湿得晶亮,皮肉更白,散在臂弯里的红裙蔓延在王座之下,盛放如红花,褶皱揉痕遍布,遮掩住王座之上两个人的行径,只有角落处不时会被男人的腿脚挑起裙边,王座上的两个人行径才会流露出冰山一角。 潮湿,黏腻地剐蹭着。 “……”秦误玩味复述:“男妾” 秦误撩起视线,眼尾灼红,上挑的丹凤眼眼尾犹如被滚烫灼烧的凤尾,沾情带欲,无声勾人,秦误此人不能被他人沾染,否则内里压抑深藏的媚气与美艳便漫不经心地满溢出来,这远比刻意勾引要要命得多。 秦误远比他人还要了解自己,他善于将自己的美貌与身躯变成工具,以达成他任何想要的目的。 他嗤笑说:“别抬举一个贱人,妾要守贞,我不会。” 他相貌绝顶,他被那么多人垂涎,他是个风流多情的男贱人,他学不会守贞,他就是喜欢游戏人间,玩弄人心。 “……”慕则沉默,看着如鱼得水,快活风流的秦误,他沉了面色,不再说话,扶着秦误的腰折磨他。 秦误身躯被折磨得应激,脚底蹭过王座,他双眼都湿润着,他仰起头,喉结艰难上下,他却还能清醒着质问:“你想干什么?将我关在魔界,就是这样羞辱我?还是,玩腻了再杀了我?” 慕则冷着脸,抬眼看她他下颌上的汗珠,他话音滚烫,问:“你觉得呢” “我猜你……”秦误笑,手上擦过慕则的喉结,他说:“你舍不得动我。” “你是个,蠢货。”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慕则加了力,刻意地在深处折磨秦误,秦误皮肉都展开了,脚背蹭过绸缎衣料磨得发红,他挺起脖颈,喉结上下滚动,喉骨挺起的皮肤也被烫的发红,他浑身力气都被这一场刺激卸了,他急促呼吸了一瞬,想要逃开缓解,却被一只大手扣紧了,慕则又凶又恶,他奚落说:“这世上,总不会有人一直得意。” “你作恶多端,总得受点罚。” 慕则收紧了手,贴着秦误的腹部,按压蹂/躏,他里外都捉弄掌控着秦误,他恶意地说“你喜欢白柔玉,厌恶我。” “你想娶她。” “我偏偏不如你所愿,你必须嫁给我,你必须在我之下,你不可能是谁的丈夫,你只能是我的男妾。” 慕则顿了顿,嘲弄说:“再说,你这样,你做得了别人的丈夫吗” 秦误眼尾都兴奋地烧红了,眼皮撩起又落下,丹凤眼犹如烧灼了一团火,在睫羽处勾勒凤凰火尾的形状,眼眶中却含着湿意,半张面目掩映在跳跃的烛光中,媚得如同山鬼。 他笑,百媚横生:“有的是人前赴后继。” 艳极而媚,风流多情。 没有人不愿意死在秦误身上。 慕则捏着秦误的下巴,沉迷其中时忽然间想到这一句。 …… 秦误下午被侍女请进魔殿,凌晨几声时才颤颤巍巍地坐着轿辇回宫殿,里衣湿透了,贴着身躯不时教他难受,他懒散地靠在扶手上,垂眼低眉看轿辇之下的魔奴。 魔奴弓着身也悄悄看他。 这些日子都传不近女色的魔君近来有了宠妾,衣食住行都分外暧昧微妙,没名没分却享用着最好的供养,墨玉做墙,红木制床,南海极地的珍珠,北地炼狱的神木,碧池渊的白玉,九重天的幻彩云霞,这世间最难寻求的宝物一并都塞入了宠妾的房中,奢靡精贵令人咋舌。 才入魔界第一日便被传唤进了魔殿中一夜没出来。 这位宠妾身上的魔气浓到包裹到每一根发丝,魔君恨不得在他身上打下印记,魔族人还没靠近便被逼得无从靠近,可见昨夜两个人纠缠得又多深重。 谣传这位姬妾在仙界出身下贱,修炼魅术,勾引魔君又恶狠狠排抛弃,性情凉薄,卑劣不堪,当下被强要进魔界,受尽荣宠却毫无名分,魔君浑然将他当做了泄/欲亵/玩的玩意儿。 轿辇榻上,秦误金线红花衣袍垂落下一角,在风中摇曳,纵使看不清人面,仅仅只是身段,便卓越不俗,衣袍撩拨如轻毛点静水,荡漾无常,美人还没露面,仅仅只是一角衣袍就能撩拨得人心神荡漾。 竟是个一身勾人心肠的魅惑妖妾,也难怪魔君会沉迷其中,开荤破戒。 然而媚女殿下同魔君将近大婚,这位宠妾突兀出现承宠夺爱,又手无缚鸡之力,只怕不过三日便会被媚女殿下绞杀成泥。 这位貌美姬妾,虽然一身媚骨,一时间盛宠无双,连魔界最魅的妖鬼都无从比拟,却也不过是魔君殿下的一时消遣,媚女殿下的手下枯骨,真教人可惜。 秦误察觉他人眼光,却没在意,他向来惹眼,习以为常,当下他身上濡湿,汗津津又虚软无力,靠在榻上阖目休息,回到宫殿中被十几个魔奴伺候洗漱完,睡了四五个时辰才恢复精神。 他从榻上起身,长发从肩头披落下来,乌黑光亮如绸缎,还未褪下的灼红痕迹比三月春花做的胭脂还要艳,眼尾撩起睫羽,流转满溢的深情便同柳条拂水一般无形撩拨。 床前伺候了十几个人,看了他一眼连忙就不敢再看,为首的侍女低着头嗫嚅问:“殿下,奴们服侍你起床洗漱。” 秦误扫了他们一眼。 侍女对他毕恭毕敬,口舌显然被调教过,细致体贴之余却不会有毫分错漏。 秦误被伺候的过于舒坦了,他觉得无趣。 “摆宴,开酒。” 秦误下令,侍女不敢违抗,一个时辰之内便在花园中铺坛设宴,摆置放了一张四米长宽的轻纱帐榻,秦误坐在主位斜靠在椅背上,浑然自在地看舞饮酒,随手打发他宫殿中的种种宝物赏人,一出手就是世间难寻的珍宝,纵使人皇天帝也难以企及。 一时间魔宫中人纷纷涌入花园,围观这位魔君宠妾坐在轻纱帐缦中游戏人间。 舞女在正中央婀娜起舞,游龙走凤,声乐齐动,欢快无极,秦误漫不经心地捏着酒杯抿下酒水,眼眸低垂,面上随意愉悦,眼中情绪却隔着眼帘,教人辨识不清。 层层纱缦撩拨起落,美人隔雾,身影若隐若现,神仪仙姿,魔君宠妾之名传遍魔宫中。 …… 下属单膝跪地,看着地面,汇报昨日才进入魔界的宠妾行径嚣张,铺张奢靡,不过得了魔君一日宠信而已,居然就敢在魔宫中作威作福,这位宠妾全然没有将同魔君有命定婚约风媚女殿下放在眼里。 下属压低声音,恳请说:“殿下,我现在就前去杀了他。” “碎尸万段,以泄殿下你蒙受的屈辱。” 媚女正在低头涂蔻丹,红艳艳的颜色涂在指甲上,莹润艳丽,她抬手观望着纤长手指上的红蔻丹,身上寥寥几片遮掩的衣料随着动作而露出更多肌理,细腰长腿,美艳不可方物,靛蓝色衣料衬地她姿容胜雪,纤细手脚和腰间都挂满红珠玉,乌黑长发随意用细链缠绕,面颊含红,容色艳媚无双,她听见下属汇报,只看着自己红蔻丹手指,说:“哦颇有意思。” 她扬唇,大红口脂明艳鲜活,她道:“我看看是什么貌美的贱人,还能抢了我的位子。” 她漫不经心地继续低头涂蔻丹,说“要是名副其实,勉强就不动他性命,可倘若,他差强人意,那就是他自己死不足惜了。” …… 魔宫中,左护法心魔站定在魔君面前,分外不解,面露疑惑:“魔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则身作高台,低头对心魔说:“我说了,我入魔前,他是我的道侣。” 心魔显然不甘心,继续说:“可是,魔君,他当初谋害你……” “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手笔?”慕则垂眼质问,情绪虽然冷静,明眼人却一眼就知道,他心情并不愉悦。 他说:“他害我,我心知肚明,他手段也不过如此,不必担心,日后他同我一并回归魔界,他便在我手心,逃无可逃。” 心魔哽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魔君你新建的行宫却在人间。” 大兴土木,在魔界屹立千年的魔宫显然要被魔君抛弃,历代魔君都居住在魔宫中,从未有过一代魔君竟是要在人皇的手下建立一座行宫,再寄居其中的事。 心魔寄生秦误许久,他可太了解秦误养尊处优,挑剔刻薄的性子,倘若日后他当真成为质子被送入魔界,他必然不喜欢贫瘠匮乏的魔界,而在修仙界早已经没了魔君慕则的位置,不过就是魔君在魔界和修仙界当中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魔君,他加害于你,是当真动了杀心的,他暗藏祸心,这种小人就应当万箭穿心,” “待我腻了他,自然如此。” “臣下静候魔君佳音。” 等玩腻了秦误,就将秦误折磨至死,无论是给魔兽蚕食也好,还是扔下融骨狱也好,还是秦误当做活靶子直接万箭穿心也好,总之秦误就不该活着。 心魔躬身退下后,魔君慕则询问下属秦误动向,下属战战兢兢地将秦误在花园设宴,胡作非为,大肆奖赏的行径禀告,满心以为魔君定会大怒。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魔君。 然而魔君却只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便教他下去了。 没有同他人有牵扯,秦误还算乖顺。 …… 夜晚,薄汗浸夜,秦误看了一天的戏,回宫殿后被伺候着洗漱完,落座在梳妆镜前,散漫地垂落冰凉发丝,侍女细致又小心地梳着长发,不时看向镜子里秦误一张艳绝的脸。 秦误闭着眼,思绪不在梳洗整理上,他忽然察觉头上的发梳停了一瞬,他抬起眼,眼尾勾勒凌厉,却还没看清身后的侍女,鼻尖先嗅到了幽兰香。 娇媚女声道:“奴来给你梳妆整理,殿下不要惊慌。” 秦误敛下视线,没有拒绝。 侍女继续为秦误梳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好比瀑布又如同浓墨,侍女爱不释手,从头梳到尾后又捏在手心中揉捏。 侍女站在秦误背后看这镜子里的秦误。 他阖目闭眼,分明应当宁和清冷,然而面容却雪白如玉,深邃风流,睫羽细密而撩起,身骨薄韧,风流倜傥。 她听说慕则为了防止他人觊觎秦误,对周边伺候的人都用了咒术,教他们望不清秦误面目,而她之前也不过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当下隔着几寸距离细看,才看清这恶毒心肠外的美艳皮囊。 艳美无双。 她情不自禁的抚着长发,手背将要隔着长发碰上秦误的脸颊。 突然,坐在镜子面前,还闭着眼的人,毫不在意又如同嘲讽地问:“你知道,私通是什么罪名” “尤其是……魔宫后妃私通。” 第69章 入魔 秦误睁开了眼,看着镜子中的两张距离相近的面目,眼睫睁开,乌黑浓重的眼眸远比最浓重的墨色还要深沉,他眼中戏谑浓郁,却没有显得刻薄,反而他鲜活得好似沾染了毒的青木红花。 侍女装扮的媚女虽然衣着朴素,也透着从骨子里发散而出的美艳,她看着镜子,同秦误对视,撩起眼扬唇轻笑,手没有丝毫犹疑地拂过秦误侧脸,她挑衅又调情地说:“奴婢不知,还望殿下指点。” 秦误勾起唇角,侧过面目看向侍女,镜子中秦误半边侧脸同美艳的侍女对峙。 “乔装打扮,潜入宫殿前来见我。”秦误戏谑不已,却没挣开侍女放在他侧脸山的手,他只勾着笑,随意轻佻地将人拉入怀中,撩起眼尾。漫不经心地说:“神明娘子好雅兴。” 媚女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入怀中,她反应过来,一抬眼便同秦误上挑的丹凤眼对视,风流薄情又含情脉脉,秦误就是这世上第一等的薄情风流客,媚女环住他的肩颈,娇笑着:“你是喜欢神明娘子,还是喜欢我?” “你觉得呢?”秦误轻慢随意地掐住媚女的下巴,反问。 媚女嬉笑:“我猜,你来者不拒。” 不推拒,不负责,搅弄他人一腔春水后,却又浑身利落地抽身离开,冷漠残忍地将人吸血殆尽,最后徒剩下一具尸首被他遗弃在身后。 要论玩弄人心,这世上没有人能赢过秦误。 “不喜欢?”秦误由着媚女的手在他面上缓慢地抚摸,他的无端放纵便犹如他的风流面容,是这世间最为幻惑的春景,会叫人轻易陷进去。 媚女对秦误的面容痴迷不已,她坦然道:“喜欢。” “你想怎么做”秦误修长分明的指节擦过她的长发,顺滑乌黑的长发渗过他的指缝,他说:“你都可以做。”他双眼柔情,蛊惑放纵。 无论是勾引他,还是引诱他。 他都不介意。 秦误便是如此下贱无耻,来者不拒。 媚女扬眉轻笑,伸手勾紧了他的脖颈,秦误纵容她,长发披散而下,遮掩住光景。 衣料繁复,水雾蒸腾。 …… 秦误又被传唤,坐在一把轿辇来来回回,虽是坐在轻纱帐缦里,来来往往的魔宫宫人早已经熟识秦误身影,见怪不怪,却也十分咋舌于这个突兀出现的姬妾盛宠程度。 秦误从轿辇上下来,踏在红绸布上,望见魔宫大摆宴席,歌舞欢乐,慕则高作其位,魔族群臣宴饮作乐,秦误从轿辇上一下来,虽然宴席不曾间断,然而宴席上眼光却都暗暗落在他的身上。 秦误被慕则施了咒术,旁人眼中秦误被迷雾笼罩,形影迷乱,只有零星几个慕则信任的人才能看得清楚他的面目,由此他才尤为特殊,越发教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一个来历不明的姬妾,魔君却如此上心,甚至被允许出息降月宴如此隆重的魔界盛宴。 降月宴是魔界一年一次庆祝魔界新君登位的节庆日,向来只有魔后出席,卑贱后妃皆是奴仆,从不被允许入席,而当下右护法媚女殿下还在准魔后位上,一个刚得宠的后宫姬妾却直接入了席面,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正席高位中间,放肆嚣张的行径浑然没将媚女殿下放在眼中, 众人缄默,眼光一直追随着秦误。 秦误站在拾阶而上,走到高台正位上,站在魔君面前,扫了一眼高台上魔君和准魔后的两张金座椅,他说:“你想干什么这里没有我的位置。” 座榻自然是没有的,然而奴仆却不用坐榻。 要么站着服侍,要么…… 慕则指节点了点自己的腿,他说:“这里有。” 坐着服侍。 秦误勾起唇角嗤笑,看了眼慕则健壮修长的腿,垂落了眼,撩开衣裙毫无顾忌地侧坐上去,还没稳住身形,就被一双手掐进了腰往里带,直接坐上了大腿根,秦误后背一瞬同慕则胸膛贴合得十分紧密,慕则似乎已经急不可耐。 秦误笑意更甚,半只手拢住慕则脖颈,低声讥讽问:“世人知道当初清风霁月的慕少侠也会如此荒谬吗” 魔君闻言,侧脸看他一眼,撩拨秦误头上的珠翠步摇,轻微作响,他说:“人人却都知道墨山宗首徒风流浪荡,人尽可夫。” 秦误侧脸边的步摇细碎晃动,光影缭乱,秦误起伏错落的的面容似乎也被沾染柔情,然而这只是假象,他毫无廉耻心肺地嗤笑: “那你是要羞辱我吗”秦误坐在慕则的腿上,他虽然身形比不得慕则,却也是薄韧的剑修,坐在慕则身上,腰被一只手掌紧握着,他动弹不得,如果硬是要动弹,反而只会被慕则扣得更紧,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逾矩荒唐,慕则右侧就是他的未婚妻。 “羞辱你你只会愉悦吧。” 秦误毫无底线,是个贱人。 他从来不会为如此荒谬的场面而窘迫半分,他只会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冷眼看着荒唐闹剧乱作一团,自己则淡漠地坐收渔翁之利。 “殿下……”秦误刻意压低了声音,在慕则耳边仿佛勾出线说:“可真了解贱妾。” 慕则一只手松开他的腰,顺着他的脊骨向上摸到他的后脖颈,随意熟稔地掐住,却忽然他顿住动作,垂眼看向秦误后脖颈 “你身上……”他看见秦误后颈上的细小划痕,鲜红的血痂还冒在皮肉上,前几天他看见的时候还没有,他也从未在秦误身上留下过伤痕,他皱眉一阵,指腹擦过后脖颈划痕,说:“怎么回事” “你觉得呢”秦误反问:“是我自己碰伤……还是,别人在我身上留下来的” 慕则停顿片刻,说:“你三魂七魄都被我镇住,结界封身,骨血烙印,旁人近不得你身躯毫分。” 这划痕只能是秦误自己划伤的。 慕则不再言语,只是指腹间缓慢地摩挲了着秦误后脖颈。 酒过三巡,宴饮正欢,台下魔臣本已经忽略了高台上魔君宠妾,魔后奴隶的戏码,却忽然高台侧位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媚女突兀开口:“魔君还当真宠爱妹妹……连降月宴都要将妹妹带在身边” “不知,妹妹可会敬茶”媚女娇笑着,媚气外溢三分便艳丽得同春日红花一般,她似乎摆得魔后身位,一举一动却极其放纵媚色。 “……”秦误撩起眼看向媚女,同她对视,指节缓缓扣了一瞬椅背,没出声。 慕则却开了口,皱眉:“你并不嗜好茶水。” “那又如何今日特殊,我还不能喝一回了” “今日开宴,你却要喝茶” 媚女笑开,看向秦误,娇娇艳艳地笑:“是,我今日偏是要喝一碗妾室茶。” 魔界中没有妾室茶的说法,凡是为妾皆是奴隶,媚女脱口此言便是摆明了杀秦误的威风。 慕则看着媚女,静默许久。 秦误却开口:“我只怕敬不了妾室茶,我并非是……”魔君的姬妾。 他还没打说完却被魔君慕则突兀打断:“来人取酒。” 宫人低头去取酒,片刻之后,便奉上一坛大红绸布包裹的酒水,似乎大红绸布上施了咒术,封坛锁香,饶是如此,仍旧有酒香外溢而出,飘摇不断。 慕则松开秦误,单手捞起酒坛,落到媚女面前,说:“这坛酒是魔宫深窖的珍藏,右护法可看得上眼” 慕则一边说,一边给媚女的杯盏里盛满酒水,示意她碰杯回礼。 秦误手骨修长,捏着盈满酒水的酒盏,含着一股霸道凌厉的劲。 媚女撩开眼看向慕则,眼中情愫戏谑,眼角生媚,却又似乎暗藏轻蔑鄙夷,她盈盈一笑,拿起酒杯,同慕则碰杯,清脆一声后,她仰头喝了下去。 敬不敬茶,妾不妾室,由此就一笑过之。 分明是魔君魔后口中的主人物的秦误却坐在局外,混不在意,他倚靠在扶手边,缓慢地低头抿下酒水。 魔宫中人大多欲壑深重,食物酒水都要尽烈尽辣,酒水淌入喉舌,烈火一般的滋味在口中迷漫,秦误垂下眼帘,放下了酒盏。 宴会结束后,秦误被慕则抱着进了魔宫上榻,秦误躺在被褥里,珠翠散落,乌发如墨,酒水蒸得他脸色微红,深情眼目微垂,他似乎也沾染了女子般的孱弱柔情。 秦误看着慕则,问:“你为何维护我” 慕则说:“我同魔后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秦误笃定:“你还心悦我。” 慕则轻蔑,笑了一声::“心悦你荒谬。” “我应当说过,你只是我的男妾。” “休要痴心妄想。” “呵,痴心妄想。”秦误松散笑开,推着慕则突然翻身压在慕则身上,他制着慕则,慕则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 秦误长发垂落,他弯身下下去,缓慢的顺着慕则的下颌吻到唇角,又若即若离地不肯靠近,慕则鼻尖嗅着秦误身上暗香,扶住他的后脖颈桎梏住他,秦误却侧过了脸,只叫慕则触碰到他的侧脸。 慕则不满,故技重施,秦误又躲开了。 反复几次,慕则不耐,双眼浑浊,酒水和迷香混合在一起,他迷失了眼光,意识浑浊,满脑子只有眼前的秦误。 抱紧他,弄死他。 他呼吸紊乱,骨血沸腾,却得不到安抚而逐渐痛苦,面容开始扭曲狰狞。 救他,来个人救他…… “乖。”秦误拂过慕则的下颌,终于满足他,说:“给你。” 秦误俯下了身,慕则双臂坚硬,紧绷力道,抱紧了秦误。 深夜静谧,流水暗声。 慕则在温泉池水中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温泉池水中,温泉水包裹着他,潺潺流动,他在流水中起身,浑身濡湿,他凝着眼目寻找秦误身影。 他分明记得,昏迷前秦误在他身边,而满宫殿他却搜寻不到秦误丝毫踪迹。 魔宫尽是他的人,秦误还能去哪里 慕则面色沉下来,催动咒术搜寻秦误下落。 慕则顺着指引一路搜寻到秦误宫殿中,满殿奴仆却没了踪迹,宫殿中昏暗静谧,寥寂无人,他踏步进去,宫殿中他的脚步声回荡,他皱着眉,一步步向里,宫殿中终于有了声响,似乎是秦误卧房中有女子在说话。 应当是侍女,向来这个时间,秦误会洗漱上榻,侍女会给他梳头。 他松了一口气,走到卧房,卧房门框中透出光影,侍女站在门口,看见慕则前来,立刻小跑到慕则面前,恭敬行礼:“魔君。” 慕则点头,正要挥手教他退下。 忽然卧房中断断续续传出调笑声。 慕则一瞬冷了脸:“你在外面……里面是谁” 侍女慌乱,浑然不知所措,害怕到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慕则暴怒,一把推开侍女,径直闯进了秦误卧房。 卧房中人毫无察觉。 卧房中点了一盏红烛,摇曳飘荡,灯火如豆,映在床榻边烧红了一床红被,红被中藏着人形,不时有乌黑墨发溢出来,慕则冷着脸看红被翻动,面色沉得可怖。 红被中,有女子娇笑一声,含着情调问:“我和魔君,谁更讨你欢心?” 第70章 入魔3 慕则脸色一瞬间沉黑,迅疾几步上前,掀开那张藏奸纳污的红被褥。 被褥被一股极大怒气拽在地上,床榻上一男一女不堪入目。 秦误躺在榻上,长发垂落,半张面目照在光影中,深目浓眉,风流薄情,斜靠在榻上,一双眼撩拨着看向慕则,面色丝毫没有惊慌,反而松散随意勾起唇角,眼中讥讽恶意倾泻,然而他占尽了好处的双眼却多情缱绻,好似情深水流…… 媚女靠在他的后背,莹白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长发交融,艳媚无双的面容贴着秦误的长发,秦误漫不经心地拂过,眼神却看向慕则,他回答:“自然是你。” “为何难道是因为魔君他木讷无趣”媚女娇笑,问道。 秦误分明柔情微笑着,却冷漠无情地回答:“因为他是个男人。” “……”慕则的脸色变得越发难堪,盯着秦误双眼阴沉,阴鸷地面目暴露出狰狞。 秦误衣衫不整,却极尽从容,他拂过媚女乌黑的长发,说:“我不喜欢男人。” 尽管他勾引了自己的师弟。 尽管他对于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从不拒绝。 尽管他早上还躺在男人身上。 但他不喜欢男人。 慕则差点气极反笑。 媚女在秦误身后抬起头,长发垂落,她贴在秦误身上同蛇交缠在人身躯上一般,她越过秦误身躯,看到站在床榻前的男人,错愕一瞬,随即勾起同秦误一般性质的嘲讽笑意:“啊,被发现了。” 她没有丝毫偷/情的羞耻,偏着头,挑衅作弄一般地靠在秦误身上,姿态亲密妩媚。 慕则暴怒上前,催出悲悯剑,剑锋凌厉,一挥之间直接将床头纱布床帘斩落而下,寒刃利光,长剑只指床榻上两个奸夫**。 媚女娇娇娆娆地夺到秦误身后,手却还搭在他的肩背上,勾着笑意,混不在意。 秦误挡在她身前,对峙慕则,迎着利剑光刃,他问:“你是要杀了我吗” 慕则脸色沉凝,胸膛上下起伏,暴怒到了极点。 “来啊。”秦误抓着剑放在自己咽喉处,突出的喉结形似骨节,上面赫然还有几道新增的划痕,是女子用尖细指尖才能划出来的,随着秦误咽喉起落而上下滑动,若有似无的暧昧萦绕着他,秦误周身都似乎被潮湿的欲念包裹,他挑衅说:“杀了我,报仇。” 慕则抓着剑身的手臂漫起青筋,强壮如山峦的身躯颤动不已,喉舌中溢出痛苦的呼吸声,他一剑近了一寸,抵在秦误的咽喉处,只需要再向里一点微末,秦误就会死在这把剑身流淌剑意的宝剑之下。 长夜灯火,静谧沉重,呼吸顺着痛苦一并沉重。 始作俑者却笑着。 几乎长剑将要没入肌理时,悲悯剑却突然拍开秦误的手,慕则拿着长剑直接用剑划了自己手臂一道, 手臂顿时皮开肉绽,血涌如注,顺着粗壮的手臂涌下来,血光滴落,地面大片血迹蔓延开。 慕则阴鸷着眼,看着秦误视线恨到了极点,好似恨不得他去死,他咬牙切齿,口中话语凌厉无情,他咬牙切齿:“我不会杀了你,我要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扔了悲悯剑,连手臂都没有捂,任由手臂上淌下无尽的鲜血,转身出了秦误卧房。 秦误看着滴落一滴的鲜血,方才挑衅恶意冷淡下来,他眼帘低垂,美目似乎正对着那滩血水流露出缱绻深情,然而是个人都知道,这只是假象。 媚女从身后抱住秦误,贴着他的肩背调笑:“他还真是贱。” “都这样了还舍不得动你。”媚女哼笑:“他这种人,居然是魔界万年难遇的天选之子。” 媚女双手顺着秦误后背缓慢向前,一双纤细玉手将要搂抱住秦误的腰,意味不明。 秦误回神,淡漠着面目,推开媚女,无情冷淡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没兴趣同他人上床榻。” “那又如何”媚女反问。 媚女看得出来,她生来媚体,最通宵此道,她一眼便知晓,秦误身上只有慕则的气味踪迹,这些年,秦误行径风流,阅人无数,也不过都是他逢场作戏而已,秦误没兴趣同蝼蚁搅和在一起,更没兴趣在蝼蚁上耗费心力。 秦误面皮风流,内里其实极度冷漠,他对外界从不会有丝毫触动,对于生死之事也是残忍无情,涉及爱恨欲念,他更是没有丝毫热衷。 在他脚下跪求他俯身的追求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或男或女,或手握权柄,或貌美绝顶,秦误却仍旧没有沾染过,算来算去,真正尝过秦误的,只有慕则…… “你可以试试,我可以教你高兴。”媚女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她哼笑说。 “……”秦误冷眼看着,分明衣衫不整地陷在床榻上,他却淡薄出口:“你觉得,这世上什么人,什么事,会教我高兴” 是无聊的权柄,还是令人作呕的情/欲还是廉价的爱意 不过都是他脚下的尘土泥泞。 他眼光凌厉,深情眼目中却没有丝毫温柔可言,他是冷淡的,轻蔑的。 “我要你的魔君死。” “死在我身上。” 他笃定且下流的说。 媚女扬眉问:“你恨他” “不,我要他死。”秦误垂下眼,残忍说:“我只要他死。” 媚女起身从床榻上下来,休整衣物,正要出门时,回身看了一眼秦误。 她从未见过秦误这种人,分明欲壑难填,却又好似从不沾情带欲,他犹如没有真情实意的坏种,天生骨血上刻着恶毒的字眼,他可以将一切都算计在其中。 他极度清醒又残忍地践踏着自己,他人,甚至于这个人世。 媚女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 慕则回到了寝宫,手臂鲜血淌了一路,直到在王座上落座,也不曾回神。 他方才暴怒狰狞的面目停歇下来,他对着夜深人静的寝宫,流露出一种深藏于健硕身躯之下的疲惫与沉重,他似乎又恢复成了数年前,仁慈谦和的少年剑修,而在疲惫与沉重之下却又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悲哀。 慕则手臂仍在流血,指骨被血迹环绕流下,他却浑然不觉,宫门外魔翼鹏鸟长呵一声,刺穿利空,门外魔使疾驰而来,在魔君面前跪下禀告:“魔界黑海之外,有个女人求见。” 慕则伤口瞬时愈合,地上一摊血迹也顿时无影无踪,他皱眉:“女人” 魔使低头汇报:“粉衣白裙,手持长剑,口口声声喊求见魔君。” “她独自一人前来” “是。” “她还说,她有要事相商,只求殿下你见她一面。” “……” 慕则静默片刻,开了口:“派鹏鸟去接她。” “是。” 白柔玉第一遭踏入魔宫,也是数年来第一次面对面看见慕则,一晃这么些年不见,慕则高坐王位上,衣着华贵,面容凝重,阴鸷森冷,同她记忆中和煦谦卑的慕师弟已经相去甚远,她才发觉这些年造就的隔阂,远比她想得还要深远。 慕则看着白柔玉,她倒是一如往年一般正直年少,他问:“仙子前往我魔界,是有什么意愿难道你还想同我求情吗你以为凭你就可以救下三界” 白柔玉摇头,她没功夫同慕则弯弯绕绕,她冷静地看着慕则,说:“慕师弟,我相信你的为人。” “你是君子,不是恶徒。” “你从来不曾真的出手作乱。” 人界生灵涂炭,修仙界先辈大能失踪惨死,墨山宗灵脉枯竭,都不是慕则和魔界干的,慕则不过是施加了幻境,是用来诓骗修仙界的招数。 而偏偏微妙的一点是,白柔玉窥破了幻境。 “当下不作恶,我以后便不会作恶了”慕则嗤笑:“小师姐,你也未免太天真。” “以我的修为,踏平三界不过是一瞬息的事。” 白柔玉抬起脸,面色如常,她说:“但秦师兄命灯仍在,他在魔界,在你的地盘之中,你也没有动他毫分。” “倘若你当真性情大变,是草芥人命的魔头,我不信他能在你手中逃生。” “……”慕则神色终于有了改变,看向白柔玉,问:“所以你前来所谓何事一不求情,二不宣战,只为叙旧” “还是说……你舍不得你的未婚夫”慕则直接敲打扶手,他眼神微冷,扫过白柔玉。 白柔玉又摇头,加重语气说:“不,我前来是想同你合作的。” “我要杀了行知,将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秦师兄也是如此想法,我猜你也是,我同秦师兄假成亲是合作,今日我也想同你合作。”白柔玉笃定:“我们目标是一致的。” 慕则脸色终于彻底改变,他看着白柔玉,松懈下来,眼中阴鸷散漫蜕变下来,他扬起唇角,终于又有了当初少年剑修的朝气。 “你同秦误当初不过一同合作假成亲对付行知” 白柔玉点头,手中长剑不时撞上铃铛,清脆作响。 “慕师弟,我不知道你同秦师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还请慕师弟你放下芥蒂,暂时饶秦师兄一条性命。” 慕则缓缓垂眼,说:“我同他之间……不过就是发生了奸情。” “哪里来的芥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入魔 秦误被禁了足,那晚被抓奸情之后,他便再没有踏出宫门半步的权利宫殿门外把手着魔界数一数二的高手,倘若他敢踏出宫门半步,或者除去被抹了脸面的奴仆之外的人想要进入,都一律会被绞杀在门外。 手段态度强硬得令人咋舌,同过往放纵态度没有丝毫相似可言。 魔宫中人纷纷猜测,许是魔君魔后大婚在即,魔君不好驳了魔后的脸面,因此才冷路了秦误,由此可见,这所谓得宠姬妾相比魔后根本不值一提。 十日后,魔君魔后大婚之日,便是这位姬妾的死期。 魔宫中红绸满挂,飘红耀目,欢声笑语,竹笙吹奏、魔乐绕空,沉重玄天钟落在魔界天垂,礼乐晨鸣随着钟声一并传奏在魔宫之内,喜事降至,满魔宫雀跃欢畅,礼乐声充盈魔宫每一个角落。 秦误在自己宫殿中都听得见门外歌舞热闹,他被吸引了注意,依靠在窗边看魔宫之外分外突兀的大红喜事,他披头散发着,身上单薄地披了一身里衣,身段修长,薄韧如剑,一张格外风流的面目乱眼目,不过旁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依稀看见他朦胧模糊的一身,然而饶是如此,魔卫也很难将眼光从他身上挪开,或男或女,已经换了三波了。 “你们魔宫即将有大喜事?”他回头看向门口手持双鞭的魔卫,他轻声问:“魔宫如此热闹。” “魔君魔后大婚。”魔卫看着他乱了视线,生生的挪开不敢再看,支支吾吾的回答:“魔君着意大办,当下已经三界皆知。” 秦误回眸,眼帘垂落,漫不经心地说:“这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秦误收回视线,回了宫殿沐浴。 温泉水暖,氤氲生热,秦误虽然被软禁在这座宫殿中无法出去,然而他衣食住行从不曾短缺过,温泉宽大犹如湖泊,秦误闭着眼,靠在温泉壁边,热气升腾,遮掩了他半张面目,乌发散落,轻轻掩映,风流多情的面目相比平时多了许多松散惬意,水珠顺着他的肌理缓慢滑落,秦误发丝也沾染上了水雾。 当下静谧得只有流水声。 却忽然,水流涌动,一阵波澜,由远及近,越发清晰,终于到了眼下当前,一阵破水声起,有人破水而出。 秦误缓慢睁开眼,眼睫撩起,一眼对上眼前笑盈盈,美艳绝伦的媚女。 她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肌理娇媚,沾水染雾便隐隐约约了,浓重娇媚得好似三月被雨水浇透的绿柳红桃,面容又艳绝美丽,唇角勾着轻佻的笑意,丝毫不介怀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袒露自己。 她像蛇一般地摇曳到秦误身边,柔若无骨的依附上去,她伸手抚过秦误的侧脸,纤细指节勾勒秦误的轮廓,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重。 秦误抬着眼,任由她抚弄着,只撩起眼皮同她对视,伸手将媚女拉入水中,媚女跌在他怀中,溅起水光,两个人的面上都滴落了水珠,绝顶的皮囊在水汽中好似落入了镜中,同样媚气风流的两张面孔对视着,相似的戏谑涌动,两个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媚女站在水中,揽抱住秦误的脖颈,愉悦笑出声:“奴家伺候你沐浴……” 秦误没有拒绝。 从温泉中出来,水雾散尽,秦误换好了衣物,还是一身绣花鎏金的华丽女子衣裙,梳妆台上摆满首饰胭脂,他坐在镜子前,媚女落座在他面前,手中捏着轻巧妆笔给给秦误描眉上妆。 鲜红口脂落在秦误的唇上,媚女媚眼低垂,媚色自占三分,秦误同她不过一只手的距离,镜子中映出两张同样艳绝的面容,一只妆笔在他们之间忽远忽近,呼吸近在咫尺,灯火都被他们蛊惑了一般。 妆笔勾勒秦误唇形,一张薄情的薄唇,沾染口脂后又发着媚,妆笔在秦误额头上落下最后一笔,美人面便在媚女面前同她对峙着。 媚女勾起唇角,痴迷道:“放弃他吧,你跟我,他能给你的富贵恩宠,我都可以给你。” “我甚至可以给你更多。” 秦误笑,眼角眉梢的得意中漫溢出轻慢,明媚娇红没有教他刻薄,反而却像是点了红的曼陀罗,他皮囊已然好得雌雄莫辨:“他会给我命,你会吗?” “博美人一笑的风流事,我自然也可以。”媚女不以为意,在梳妆台上选了一只流光簪子插入秦误乌发中,男作女装,步摇珠钗,无边风流。 “他才不会为了我笑就去死。”秦误耳后步摇轻轻摇曳,他说:“他精明得很。” “他可是个佯装阴恶的圣人,贱得教人发慌。” 秦误摇头,戏谑笃定:“这世上,最贪心的就是他。” 秦误拿过梳妆台上的眉笔粉黛,低眉垂眼,照旧还是那副风流薄情模样,他游刃有余又蛊惑人心,说:“新娘子,我替你描眉上妆。” 媚女俯身倚偎在他的膝头,臣服痴迷地任由秦误给她上妆。 魔君新婚,千年大喜,魔界早已最高礼遇知晓三界,行径极为隆重,天落红花,地铺青玉,礼乐丝竹三日不绝,天魔降礼,地魔来朝,鹏鸟开道,数万妖魔跋涉千里汇聚礼坛,庆贺魔君大礼。 媚女才从秦误房中离开,他妆面精致犹如画卷,点红勾绿,薄唇飞眉,双眼微挑而流露风情,美不胜收,身上寥寥披了一件外袍,松散随意地靠在小案上阖目休息, 忽然,窗动门开,窸窣一声,秦误睁开眼, 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他眼前,落了一大片阴影,存在感十分强硬。 秦误看着眼前突然闯入的魔君,眼尾睫羽一挑,黛笔勾勒的眉尾轻轻上挑,他妆面填了许多女子风情,雌雄莫辨,他轻佻问:“干什么” 魔君慕则站在秦误面前,仔细打量秦误妆面,精致生媚,无边风月,他笃定道:“媚女她来过了。” “……”秦误静默一瞬,望着慕则,含情眼目温柔多情,然而说出的话却极尽刻薄:“你们夫妻一体,谁来,不都一样的吗” “我都会侍奉。”秦误话说得轻佻露/骨,尾音刻意压低,他说得讽刺。 “侍奉……”魔君口中复述这几个字眼,冷笑道:“你怎么侍奉她的” “你能侍奉她吗”魔君踏步上前,看着秦误,抚摸着秦误下颌,轻蔑道:“你这里起得来吗” “被我弄熟了的东西。”魔君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在下,他了解秦误,他吃透了秦误,甚至某种方面来说,他说的刻薄话即是事实。 秦误放任纵容他,任由自己被拿捏在手心,他眼中笑着,讥讽如刃,美人面上恶意浓重,他问:“那你来干什么” 魔君收紧了手,连带着另一只手顺着秦误下颌下滑到脖颈,魔君咬牙切齿:“当然是,杀了你。” 秦误在他手心里几乎差点被捏碎了,他涨红了脸,被逼着抬起头对上慕则那双阴鸷憎恶的眼,秦误妆面也被充血染红,他眼中流露出恶毒,他也无比憎恶着慕则。 “我要成婚了,我本来想饶你一命的,可是你实在祸害,蛊惑玷污了我的魔后。” 两个人眼中流露的厌恶又深又重。 “你就是污点,秽乱后宫。” 慕则宣判:“死吧。” 慕则修长地手捏着秦误脆弱的脖颈,手下用力,手臂暴起青筋,秦误昂着头,咽喉被扼杀得无从动弹,他无法言语,直到眼前发黑,昏迷过去。 秦误瘫软跌倒下身,男人伸手接住了他 魔界百年来最大的喜事盛典上。 慕则身着大红喜服,头上镶珠鎏金冠,端正华贵,面目虽然冷肃。 周边嘈杂,声乐齐颂,歌舞盛大,鹏鸟在天边高展双翼,振翅而飞,狰狞庞大的魔兽嘶吼助兴,妖魔万众,几与天齐。 当下正是魔君魔后大婚礼上,如此兴师动众,奢靡繁杂,不愧是魔界筹谋许久的大礼,魔君魔后高立祭坛,上万阶台阶顺天而下,妖魔大众皆在这万丈阶梯下仰视他们最敬爱的魔界君主和他的王后。 倘若这魔后不是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男妾的话。 果真是无尽富贵喜气的极乐事。 男妾身着喜服,珍贵的大红鎏金袍后摆拖长,华贵庄严,秦误男作女身,珠翠胭脂,金头玉面,同挺拔英武的魔君站在祭坛之上,无比般配。 妖魔众生实在距离魔君魔后太远,以至于他们渺如同蝼蚁,根本无从看见,在遮掩面目的盖头之下,他们的魔后紧闭着双眼,虽然身着红袍喜服,鲜活妍丽,却死板犹如布偶,僵硬地任人摆布。 魔界婚礼极为傲慢狂放,鞭天地,踏众生,碎洪钟。 待到最后一步,魔君魔后共碗割血时,礼官端着匕首恭敬走向魔君魔后。 魔君拿起吹毛断发的匕首,眼看将要伸向魔后手掌之时,却徒然转动,冰凉的利刃在空中划过,挑开了魔后头上的盖头。 盖头被划开,红绸布裂开,被遮掩的美人面暴露无遗。 全场哗然,顿时妖魔暴起。 这所谓魔后根本不是右护法媚女,而是一个从来都不曾有人见过的人,只能是那位受尽宠爱却又被遮掩了面目的卑贱的姬妾! 魔君赫然以魔后之礼娶了一个姬妾!众目睽睽之下抛弃了跟随他十年的右护法! 狂妄自大,背信弃义。 妖魔众徒根本不服,嘈杂不已,尤其右护法部下更是群情激昂,意图暴起反抗。 饱含戾气的武器已经蓄势待发,妖魔激昂起嗜血的愤怒。 眼看婚礼将要成为炼狱,站在高台之上的魔君凝眉冷对,眼中冷漠,只看了一眼,妖魔万众弑杀过无数血腥的武器瞬间废为灰烬,强大威压窜天而下,犹如巨山压在妖魔万众身上。 魔君冷着面目,混不在乎地问:“谁还有异议” 对于魔君,再强大的妖魔也不过就是指节一点的蝼蚁,妖魔贪生怕死,面面相觑,无人敢有异议。 顿时又安静下来,无人敢动弹。 忽然,有人轻笑出声,清晰突兀,刻着浓浓的讥讽。 新娘嗤笑:“你远比我想的,还要贱。” 慕则抬眼,看向秦误,方才那双尤如死灰的双眼已然鲜活,然而鲜活明亮的眼中却没有丝毫良善可言。 明明知晓秦误是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贱人,还要冷脸忤逆爱戴自己的无数妖魔娶他。 这不但贱,而且极其蠢。 慕则皱眉,伸手想要遮住秦误的眼,无意中扯到腹部,疼痛顿起,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腹部已经被匕首贯穿,他的魔后毫不遮掩地捏着匕首的一端,一刀插到了底部。 人人都看到了卑贱的姬妾毫不怕死地刺杀魔君。 秦误在笑,对着慕则的视线,含情眉眼笑得多情又凉薄。 慕则深深地看了秦误一眼,那一眼停滞许久,他回神后,捏着秦误的手骨松开那把匕首,捏着还沾染着他的血的匕首,划破了秦误的手掌。 血色中添了血色,慕则和秦误融合在一起,喜服被鲜血浸染地溢出沉黑色,盖头碎裂在地面上。 慕则将匕首丢入水中,血色融合,秦误和慕则好似也随之融合在一起,慕则面不改色:“继续。” 礼官赶忙小跑过来,继续主持典礼。 终于慕则捏着秦误下巴,强行喂给他相融合的血水后,礼官高呼:“礼成!” 下一瞬,还在万人朝拜的高台之上,魔君和魔后遁形无踪 秦误被慕则强行带回了寝宫,一瞬时穿行回到了那方被囚禁的宫殿里,直接被拉扯着手摔在了床上。 珠翠脆响,衣衫窸窣。 男人暴怒,腹部的伤口都还未愈合,就已经扑了上来。 床铺纷乱,喜服四碎,男人恨不得当场就杀了秦误,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报复秦误。 秦误捏着簪子的手痛得蜷缩,他看着慕则,又恨又毒,直接刺进慕则肩背,他说:“去死吧。” 男人却毫无动摇,手臂有力地桎梏着秦误,在他耳边说:“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 “你是我的男妾,我就算是死了,也可以从地府里爬出来,把你拉下去。”慕则报复秦误。 秦误被一下一下地报复着,深藏的虎牙扎入温热的皮肤,尖锐的牙印上有鲜血溢出,又狠又恨,好像要把他薄韧的身体揉碎,秦误长发散落,眼中的厌烦恶意同薄红一并汹涌而出,他看着慕则,眼中尖锐恶意几乎要将慕则扎穿,秦误手里的刀一刀一刀划在魔君的身躯上,随着报复魔君的恨意一起又肆意地宣泄在慕则身上,魔君起伏饱满的肌理被划开,鲜血流淌下来,血腥味迷漫,血流了一床,满床浸满了殷红色。 一张血床上报复和爱恨交织,痛苦和欢愉撕咬,恶意还在宣泄,厌恶变成刀刃,远比寒光更加阴毒。 男人身上健壮的皮肉被扎满了血窟窿,秦误手里的簪子脱了力,报复到了顶峰,秦误灼烧着眼,眼底却冷漠宣布:“去死吧,师弟。” 床榻之上,一把飞刃直接贯穿而下,一刀插入秦误身上男人的脖颈,温热的血喷涌而出,男人顿时没了生息。 秦误白皙的脸沾染的大半的鲜血,红白交映的脸极端魅惑。 门口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十分轻慢地笑。 媚女穿着大红袍,难得地遮掩了娇媚柔软的腰身,束起长发,娴静温柔的步摇却被她戴得热烈美艳,她站在门前,笑盈盈地看着寝宫中荒谬而血肉模糊的一幕,面不改色地勾了勾手指,刚才刺穿魔君身躯的飞刃迅疾回到她的手中,她看了一眼慕则已经死僵的身体,轻佻说:“你可真慢。” 秦误身上被淌了了一身血,身上还有印记,青青红红,浑浊不堪,周身被他人的气息包裹着,暗香浮动中又掺杂着其他气味,暧昧浓郁,几乎一眼就知道方才卧房中何等血腥激烈。 他冷着脸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方才的激烈情绪仿佛都是虚假的,他冷淡着一张脸,仿若无人地穿上衣物,他的丈夫慕则的尸体还在他脚边。 他吩咐媚女,他丈夫的未婚妻。 “把他的头砍下来。” 第72章 入魔 正午,仙门神山之上,墨山宗仍旧在万重妖魔包围之中,却忽然之间在遥远南极魔界,一道光柱冲天而上,霎时间内驱散乌云,魔界结界瞬时四碎而灭,妖魔万众哀嚎嘶吼,迅速后撤,迅疾飞向光束之处,不过片刻之间,妖魔退散,人间清明。 无数修士诧异不止,聚集在仙门口,眺望天边处那一道窜天而上的光柱。 几个时辰之后,光柱湮灭,气息殆尽,天边处哀嚎声传遍三界,悲痛狰狞。 行知掌门站在众人之前,目光冷凝,看着那一道光束,眼中意味深重。 仙门口处,薄雾缭绕,三界皆在朦胧昏沉之中。 一抹鲜亮的正红在迷雾中走出,他半张脸上还凝结着血液,眼中得意得很,手里提着正红色的衣袍,当中裹着一颗鲜血未凝结的头颅,那颗头上还萦绕着浓重魔气。 秦误站在无数仙众面前,得意地浅笑着,将手中的头颅丢在地面上,红袍散开,那颗已经被鲜血泡红了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对上仙门之上无数修士。 浓眉深目,英姿勃发。 赫然就是十年前少年修士慕则的头颅。 难怪妖魔退散,哀恸不止。 众人哗然,根本没有人能料到灵力修为都算不上顶尖的秦误竟然去了魔界一趟,还将能同行知掌门抗衡的魔君的头颅都割了下来。 何其荒谬,似乎根本不可能。 秦误扫过面前人,得意自矜,他分明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态,然而八分皮相压了刻薄,他道:“魔界妖众皆是见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魔头慕则。” 行知掌门对上秦误,看了一眼分毫未伤的秦误,又看了一眼地上那颗头颅,他上前几步,戴着掌门戒指的手拍了拍秦误的肩头,他开口说:“如此,你便是三界功臣,功德深厚,福泽无量。” “有什么要求,师尊都可以满足你。”行知掌门道,他视线却在秦误灼红眼尾凝视良久。 行知掌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你怎么杀的他?” “床上?” “师尊知晓便不必再问。”秦误撩起眼尾扫了一眼行知掌门,他看向仙门万众说:“我要同白师妹履行婚约。” 众人一愣,今日兵荒马乱,他们早就忘了若是无事发生,秦误同白柔玉早已经结成了道侣。 白柔玉匆匆从山上跑下来,当即便扑到了秦误怀里,喊了一声:“师兄。” 秦误伸手安抚她:“无事。” 行知掌门拇指扣动戒指,他点头称赞道:“难得你对宗中师妹如此情深,甚好。” “此行你多有受苦,你同小玉婚期将近,不如你们先举办大礼,今日功绩再论功行赏也不迟。” 秦误应下,扬起唇角:“多谢师尊。” 魔头殒命,大快人心,正是百废待兴时候,而惩奸除恶的英雄却正好大喜临门,双喜临门,喜上加喜,仙门宗室都留守在墨山宗中,等待秦误婚宴,为他庆贺。 沉寂三月有余的墨山宗终于恢复最初的红装喧闹,喜庆欢愉。 秦误深入虎穴,一举斩杀魔君慕则,自此无论修为如何,他都已经一步登天,前途无量,短短几日,清悟峰的门槛都被往来者踏得粉碎,门口络绎不绝的访客都守在门口,眼巴巴地等待秦误松口接见,然而秦误却从回归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人前。 清悟峰侧峰小院卧房中,窗前照影,白镜也落了大片暖光,镜中又落了一张美人面,在光影中被照得光影错落,一直妆笔点了胭脂在眼尾勾勒上挑眼尾,飞红走笔,丹凤眼中暗藏的凌厉就被勾勒成了横生的媚色,镜中人长发披落,在发尾用用一根金丝步摇盘住,流苏摇曳,秦误穿着大红鎏金袍望着镜中的面容,长久没有回神, 玉面长身,雌雄莫辨。 他点胭脂的手法居然还没有慕则流利。 他停滞间,身后脚步声踏进来,他手中妆笔还未来得及放下来,笔尖胭脂点在了手心,秦误皱眉回头,眼尾的褶皱中胭脂落下红,非男非女,却魅惑到了极端。 行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许久,眼中凝视许久,皱眉说: “你在干什么?” “不男不女,不三不四。” “你在魔宫就是这样讨好那个废物的?”行知厌恶秦误下作的行径,卑贱的品行,尤其是男扮女身,不伦不类,罔顾伦常,叫他嫌恶非常,一想到秦误和慕则,他的一双好徒儿背地里如此肮脏不堪,他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然而却不得不承认,秦误的皮囊,三界绝顶,就算是当年路择也没有他半分风光。 秦误放下了妆笔,擦拭手心,扬起唇角笑,话却说得刻薄露/骨:“师尊是嫌我肮脏” 行知没有开口,不置可否。 秦误侧过身,脊背身骨略微扭转,他身后红袍的长尾也随之扭转,他望着那件大红袍上金线绣得金翅羽凤,伸手抚过那只凤凰灼红的瑞眼,他眼尾垂落,露出来的胭脂也一样烧灼,他想起来那日血腥气在鼻尖缠绕,他恶意又得意地说:“那师尊不是最想知道我在魔界,是如何杀了他吗?” “那天我就穿着这身裙袍,同他大婚,当着妖魔万众的眼前,亲手杀了他。” 秦误指节拂过凤目,他说:“他的鲜血和喜袍混在一起,我都分不清是那块地方是他流出的血了。” 秦误抬头,对上行知嫌恶又痴迷的眼光,他站起身,长发垂在脖颈后,步摇晃动,衣裙摇曳,面容美艳如山魅,他看着行知,他说:“师尊你也会死在我的手上,你相不相信?” “让我死?”行知不屑:“你也配?” 他不是慕则,外强中干,贪图美色,轻易就死在了一张浅薄的面皮上。 秦误是有一身好皮囊,但是遍寻内里,秦误也就只有这一身好皮囊。 “不配吗?”秦误恶意道:“但你的爱徒就死在我的手里。” “天生剑骨,数千年来,修仙天资第一人。” “被你暗中算计打下融骨崖都能坐上魔界之主的位置,尘封三界,教你再无从下手,同时还能毫发无伤地震伤你,究竟是你无能还是他天资太高?。” 行知脸色微变,掐住秦误下颌,强迫秦误眼光对着他,他冷眼看着秦误,低声问:“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强大的威压以万钧之力倾泻而下,面上镇静的青年已然暴怒。 秦误眼光毫无顾忌地对上眼前仍旧是英俊青年模样的修士,眼中恶意外溢:“师父不如徒弟。” 秦误说得话极尽刻薄,发丝后垂露出的面目更加风流锐利,他道:“你不过是个,同我一样的庸才。” “你嫉恨你第一任弟子路择的天资,更加憎恶你关门弟子慕则的出类拔萃。” “你怨恨衰败,痛恨世事无常,厌恶生死。” “你一生都超脱不了化神境,就算你偷了无数人的修为灵力,他人唾手可得的位置,与你就是难如登天,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触摸到边沿。” “你不过一个吸食三界苟且偷生的废物。” 行知面色冷凝,手掌收紧,恨不得掐死秦误,手中用力时,他又突然间看见了秦误被胭脂烧灼的眼尾,他忽然冷静下来,松开了秦误的下颌,转而指腹抚上秦误的眼角,他语气浅淡道:“你说的很对。” “那又如何?” “我就会死在你手里?” “还是你准备用肮脏的讨好那个蠢货的手段讨好我?” “讨好你?”秦误嗤笑:“你也配。” “不是你自己欲壑难填,对自己徒弟都动心思” “路择不就是被你,诱入歧途,现在又被你弃若敝屣。” “你怎么待他,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死在他的手上吗” 行知松开了秦误,道:“那又如何,当下就算是你和一起对付我,你们也动不了我毫分。” “就算是要死,那就一起死。” 行知面容冷冽下来,看着秦误,交代道:“好好准备婚宴,日后就是成家立业的人了。” “师尊你会给我机会同他人成家吗”秦误讥讽反问。 行知没开口,甩了一方衣袍走了。 秦误站在原地,视线淡漠,方才情绪起伏仿佛烟消云散,他站在原地,身后一团雾影凝结成人形,也是同秦误一样取了脂粉,在面上点了胭脂,长发披落,半妖不人,他贴着秦误,说:“你师尊明明就是个废物,居然磕绊了这么久。” 在这个世界耗了太长时间,慕则没有对三界万众挥起屠刀,更没有欺师灭祖,违背世界最终走向,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脱不了身。 世界无法在慕则手中停止,那么就必须在他手中停止。 雾影下巴蹭过秦误的肩头,问:“现在准备怎么办?” “杀了他?” 秦误回神,眼尾勾勒艳红,他面不改色:“嗯。” “那你打算怎么离开呢” “一起死。”秦误撩开眼皮睫羽垂落一片影。 …… 深夜,秦误又入了梦。 又是一方照阳的窗户,他坐在案桌前,衣裙堆叠,珠翠步摇满头,轻轻动弹就窸窣作响,风流面目被妆笔勾勒得柔和,眼前一大片阴影落下来,遮掩了他半张面目,丹凤眼就落下半明半暗之间,被人用妆笔点缀。 少年背靠在案桌上,弯腰低头给秦误描眉,神情专注,慎重小心,浓眉深目间没有十年后的阴鸷,却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赫然是,名扬天下的少侠慕则。 秦误看着他,视线好几次垂落又撩起,慕则拿着妆笔,敏锐觉察,他看着秦误问:“师兄很诧异我的头还在我的身上” …… “……”秦误无言片刻,问:“是。” “你果然,无论有没有头。”秦误流露出恶意,他说:“都叫我厌恶非常。” 眼前慕则手中拿着妆笔,眼光对上秦误,意味难言,只看了秦误许久后,又继续秦误描眉上妆。 秦误身后伸过来一双手,将秦误扣抱在怀中,秦误诧异,回过头却看见面容英武又充盈阴鸷气息的面目,身上还穿着一身正红喜袍,英姿勃发。 同那颗死气沉沉的头颅相似又不相似。 慕则说:“那可怜师兄了,无从逃脱。” 慕则说着,抱紧了秦误身骨,呼吸中冒着热意,好似要将秦误烫化了,少年慕则继续蘸了胭脂给秦误上唇妆。 秦误回神,他现下一前一后皆是慕则,何其荒谬的画面,他冷笑了一声:“做梦也如此荒唐,你也未必正直。” “呵。”身后慕则笑了一声,他说:“师兄杀我,毁我尸身,我总得收回点东西,算作惩罚,要不然人生如此,我也太惨了。” 少年慕则抚上秦误侧脸,说:“这世上总得有个人要和我同苦同难。” “师兄,一起死吧。” 少年慕则低头吻住秦误,手掌用力桎梏着秦误,吻得又深又狠,青年慕则低声笑着,伸手探入了秦误的红袍里。 秦误挣动,想要逃脱,又被慕则死死桎梏着。 珠翠摇晃,秦误长发散了下来。 第73章 入魔 秦误新婚定在七日后,是近日来最为适宜的良辰吉时,秦误身为新郎官,却无人知晓,他独自在卧房中穿了七日的女子衣裙。 第八日他终于换了一身新郎官的大红喜袍,头戴红玉冠,如玉面容,风流倜傥,他同同样身着红袍的白柔玉并肩而立,一同踏入祭坛天阶。 天晴日明,百鸟鸣瑞,奏乐声动,乌玉打造雕刻出来的天阶被一双新人踩在脚下,红袍曳地,正是风华年貌的男女并肩而行,形貌相配,天造地设。 祭坛天阶耸天而上,穿云过雾,新人需拾阶而上,直到祭坛中,拜首在仙门魁首的眼前,再以祭天礼祈求天神上仙庇佑,若是天神下世,便是天赐良缘,珠联璧合。 秦误同白柔玉走完几千阶天阶,走到云雾之间的祭坛中,仙门长老等待他们许久,依照礼节给他们点圣水,沐恩德,依照身份自下而上,逐阶而上,终于到了行知面前。 行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光在秦误和白柔玉之间穿梭来回,良久后开口说:“今日你们二人缔结新婚,我很是欣慰。” “日后你们定要和睦相处,恩爱度日。”行知低头为他们祝礼,身为掌门为小辈祝礼,他沉稳威严,将两杯酒盏落在他们眼前:“接收天神祝福,你们二人姻缘如何,皆有天定,但你们如此情深,若是上天知意,定会赐福给你们。” “谨遵掌门教诲。”秦误和白柔玉应下,白柔玉恭敬捧起酒盏,低头同秦误行交杯礼。 行知看着那杯被新人喝下去的酒盏,说:“行祭天礼。” “是。” 祭天礼即是新人在祭坛上三跪九叩,引天意祝愿,若是日后顺遂安康,自然祥瑞降世,若是情缘坎坷,天意也会庇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误同白柔玉一同跪在神鼎之前,低眉俯首,三跪九叩,一起一伏无比默契虔诚,行完祭天礼后,二人跪在神鼎面前,静待天意结果。 万重阶梯之上,万籁俱静,云雾流动,众人皆在等待天意降世。 忽然,万丈高空之上,一声粗粝鸟鸣横空而响,如鹰鹫嘶鸣,穿云透雾,一双数十丈长的双翅遮天蔽日,突兀凶猛地在上空盘旋。 魔界的魔翼鹏鸟。 众人无比惊愕,万万没料到魔界群龙无首的时节却还有魔兽破了结界,正当隐隐骚乱时,刺破长空的突兀叫声汇集成众,无数双藏匿在云层间的魔翼鹏鸟展开双翅,招摇狰狞地掠夺天光,不过瞬时之间,大好天光被遮掩得昏沉阴暗,蔽日无光。 众人诧异,顿时议论纷纷,天边处,魔息翻涌躁动,从下方吞噬而来,顿时祭坛大乱,杂乱无章,嘈杂如同蝼蚁行军。 “妖魔,妖魔杀过来了!” “救命,救命!” 妖魔在魔息之中窜出,迅猛攻占祭坛,祭坛惨叫声不止,人魔相杀,人间炼狱。 高空之上,大妖魔身骑魔翼鹏鸟,环绕祭坛之上,嘶吼哀鸣声粗粝悲痛,数十只魔翼鹏鸟分散而来,体型最为硕大的鹏鸟王之上,一只巨魔蛰伏其上,直指秦误。 有人沉痛出声:“你杀吾主,你要为吾主陪葬。” 心魔俯视祭坛,他声线粗粝如琴弦割裂,对着秦误不住憎恨。 秦误似乎没料到心魔竟能杀破结界,杀入仙门,妖魔一众,显然都是为了杀他而来,他当即抛下白柔玉,四处逃窜,然而妖魔万众,四处厮杀,他躲无可躲,站在火光中心无措回头,鹏鸟之王飞冲而下,快如闪电,秦误根本来不及逃跑,他眼中倒影出魔翼鹏鸟爪间利刃一般的寒光。 长空悲鸣,鹏鸟展翅飞过,翱翔天际,穿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却口吐鲜血,垂死在血泊中。那张惑人无数,美艳风流的脸上沾染着妖冶的鲜血,美得惊心动魄,他的眼中倒影着这破败战乱的人世…… 秦误死了。 …… 斩杀妖魔的英雄死在妖魔手中,举世大惊,不久前还在庆幸天下太平的修仙界完完没料到魔界猖狂至此,以行知为首的一众前辈大能皆歃血立誓,定要踏破魔界,为秦误报仇雪恨。 秦误新婚第三日,行知主持秦误祭礼,修仙界莫不悲痛不已,尤其秦误新婚妻子白柔玉扶棺而哭,哀恸地昏过去了好几次,直到被人扶着才下了灵堂。 行知以师尊长辈的名义将秦误尸骨送入神火中,秦误是他从小养大的弟子,更是当下他最后一个弟子,最后也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神火吞噬尸身化为灰烬,行知站在火光前,神情悲怆,令人唏嘘。 神火尽,尸骨无存,祭礼完毕后,行知才强行打起精神将各大仙门妥帖送下墨山宗。 …… 入夜,正是夜深人静时分,仙山上红绸还未卸下,仙山飘红,然而灵堂寂静,白绫满挂,枯灯流白,如此红白相间,极为荒谬。 行知遣退众人,踏入清悟峰。 清悟峰中,因长久无人踏足,红绸还未卸下来,窗纸上大红喜字仍旧鲜艳,红烛摇曳,无人照料的一方院落却好似新婚礼堂,院落房屋中,头戴盖头的新嫁娘坐在床榻上静坐。 行知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盖头之下的女子裙装,新娘身骨薄韧修长薄韧,金线凤凰走笔流动,大团祥云涌溢如簇拥,一派喜庆。 行知心情愉悦,缓步上前,床榻边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略微动弹,一片珠翠声动。 任是谁也料不到,不日前死于新婚日上的新郎官秦误竟然被人暗中偷梁换柱,被扣在了清悟峰中深受桎梏,还换了嫁娘装扮,在这里等候他人临幸。 行知缓步向前,走到秦误面前,慢条斯理地掀开秦误面前的盖头。 他日日窥探秦误,极为厌恶他不男不女的行径,却忽然间发觉,秦误要是以女身偷天换日回到他身边,对外掩人耳目也顺理成章。 盖头落下,他愉悦至极,却突然,他面色一变,皱眉看向腹部,一把流转魔气的刀刃嵌入他身躯,鲜血喷涌。 盖头掉落在地面上,同秦误三分相似的俊美男人扬起唇角,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他笑:“师尊,许久不见。” 路择面不改色地转着刀刃,行知腹部血肉模糊。 “师尊,怎么,不记得我了” 行知推开路择,捂着伤口,质问:“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们才是道侣。”路择往后退了几步,站定说:“自从你的二徒弟出现,你已经多久没来看我了” “师尊你不是说,他是用来复生我的吗?” 路择从床头拔出一把神兵,缓步走向行知:“哦,你觊觎他。” 行知灵力被封住,腹部伤口发作,他皱着眉缓步后退。 路择步步紧逼:“可是,我怎么办?” 他提着神兵向前走,脸上皮肉就掉下一块,露出腐朽的血腥的骨肉,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死气,片刻之前还清俊的眼转眼间只剩下骷髅眼眶,极致的浓烈的恨意流露出恶毒,他已经形如伥鬼:“哄骗我同你结为道侣,又诓我用命渡你飞升,现在你高高在上,三界至尊,我黄土白骨,枯槁腐朽,多不公平,你总得知晓,这世上没这么好的事情。” 路择手中神兵劈空而落,却屡次被行知躲避,路择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杀意尽显:“还用灵脉温养我,行知,你别装圣人把自己也骗了。” 行知骨子里还是自卑又虚伪,一副为他人好,为他人善的嘴脸拿了好处还要揽获所有美名,墨山宗千年灵脉,乃至三界灵气,无一不是行知打着路择的旗号,自己窃取,否则他怎么可能在当年强行逆天改命后仍能屹立几百年而不受天罚。 路择揭穿行知真面目:“道貌岸然,虚伪至极。” 他将行知逼到绝绝路,手中神兵顺着他经脉一并燃烧,他杀意尽露:“师尊,和我一起死吧。” 路择神兵破空挥下,直冲行知门面劈下,路择已经腐朽成枯骨的面容扬起笑容,最深刻的恶意恨不得当场就将行知扒皮抽筋。 三重天之上,宽大矫健的鹏鸟羽翼之上,大红喜袍翻飞涌动,冷淡地俯瞰下世。 清悟峰中忽然一阵巨响,山崩地裂,红绸撕裂,烟尘同山石浑浊在一起,在暗光中,一道身形缓缓走出,他衣衫狼狈,面目模糊,却似乎笑得极为得意,走出混沌后,他顿时大笑,尖利得意。 “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杀了我。” 行知腹部的伤口全然愈合,他浑身上下灵力游走,已然突破了化神境界,直逼天人飞升境界。 这些年他背地里一直偷窃墨山宗灵脉,又有三界供养,万民信奉,积攒的灵力功德早已经直逼天神境界。 这凡世,谁能杀神呢?活人不行,何况死人。 行知从烟尘中走出,踏出主殿一步,顿时脚下泥泞中生出无数血线缠绕住他的腿脚,并且嵌入他的骨血,吸食他的灵力血肉他顿时大惊。 高空之上,万里腾云之间,轻飘飘的声响由上而下:“杀。” 行知抬头,赫然看见站在魔翼鹏鸟之上,身着大红喜袍,风流恣意又戏谑轻佻的秦误,他与天相齐,俯视人间,眼中冷漠得极为轻蔑。 “诛天阵,起。” 白柔玉和媚女坐阵诛天阵两端,率领仙界魔界以鲜血为祭礼,列出杀天大阵,数万人与魔一齐发力,将行知围困在阵法之中。 行知寸步难行,甚至他浑身积攒千年的灵力以极快速度被血线蚕食,不消一个时辰,他便会被诛天阵吸食成枯骨。 身后混沌中,被行知碾成粉末的肉身借用泥石回溯人身,狞笑地凝出神兵向行知走来,阴暗鬼气远比先前强壮百倍。 行知这才知晓了绝望的滋味。 秦误大红衣袍翻飞如帘,他的面容在流云走雾中透出越发妖冶的冷漠,风流薄情,冷淡无情,垂落的丹凤眼在倒数这个世界的死期。 身后高大的男人压过身,将他笼罩在阴影中,嘲讽道:“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男人的头颅身躯大半都被用作了诛天大阵的阵眼,他当下气息功力都削弱大半,当下同秦误居然算得上安静和睦。 秦误撩开眼尾,看了一眼男人,没有开口,他并没有耐心和兴致同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周旋。 他收回视线,继续俯视下世。 行知灵力消散大半,身形不稳,提着佩剑踉跄着跪在地上稳住身形,肩头被鬼剑戳穿,血肉模糊,无数交错血线加倍疯狂地吸食他的灵力,很快他便连飞行的灵力都不足够了。 他咽下一口猩血,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秦误。 秦误还穿着新婚时的红袍玉冠,面容如玉,极尽英俊,眼角眉梢却又透着风情,丹凤眼垂落便教人以为情深,然而他实则无情至极。 秦误噙着讥讽的从容的笑意,冷淡俯视下世行知被绞杀,如此恶毒模样,却极为美艳,恶毒也不过是他身上一层淬毒的糖霜,他美极了。 行知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纵横千年,却在一个不到百年的男人手上受尽了算计。 秦误既是欲望本身。 无人能战胜欲望。 他忽然心头涌起极大的不甘,恨意,嫉妒,愤怒,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身败名裂,前后夹击而死,这世上能算计他的人,还没出世! 他举起佩剑,自燃元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积攒出最后一股灵力,飞天而上,无数魔翼鹏鸟腾飞而过,他无从腾云驾雾,只一瞬时落在秦误面前,挥剑直指他的心口。 秦误却浑然没有动作,唇角勾着浅淡笑意,眼中淡漠得浑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行知错愕地看着自己丹田处的利刃,视线终于缓缓移向了秦误身后的男人。 慕则。 慕则为了秦误,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慕则也冷淡着神情,说道:“师尊,你不能杀他。” 秦误眼中笑意渐深,恶意浓郁,他对着行知说:“师尊,你去死吧。” 行知躯体从丹田处溃败,三魂七魄灼烧殆尽,他无力地向后仰倒,从天空之上重重落下,四肢百骸烧灼成焰,最后摔在地上化为灰烬,又被诛天血线蚕食成尘埃,分毫不剩。 一代天骄,修仙尊师,在秦误手中落败,不过一个时辰。 秦误缓慢回身,终于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男人掐住他的下颌,嘲讽说:“这次你终于满意了?借我的手杀了自己师尊,你很得意?” “得意?”秦误被迫抬着头,眼角垂落,眼睫浓密得仿佛一笔勾勒,他看着慕则,反问说:“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教我得意的人。” 他扬起唇角,眼中恶意浓郁,一瞬时刀刃刺破血肉,男人皱了眉当即松开秦误,捂住自己腹部的刀刃,秦误还没松手,他连带着刀柄和秦误一并握住,鲜血将两个人手掌粘连在了一起。 秦误笑容越发盛大,眼中恶意越翻涌。 他趁着慕则错愕,捏着刀刃,反客为主,直接从慕则腹部抽出,插入自己心口,刀刃入心口,秦误半张脸溅上自己鲜血,如玉沾红,眉眼起伏中处处薄情,看着慕则却又似乎无尽深意。 他恶意嗤笑:“杀师又杀妻。” “殿下好手段。” 他松开慕则的手,眼光视线看着慕则,终于流露出彻底的得意。 这个世界,慕则根骨尽毁,身躯残败,杀师杀妻,身败名裂,这一世也是他赢了。 秦误从魔翼鹏鸟中跌下,无数云动风涌,他心口的血液流散在风中,顶好的皮囊似乎如烟尘般消散。 下一瞬,忽然有人半空中浮现,接住秦误。 慕则英武的面容却冷着脸面,他咬牙切齿:“我是真想杀了你。” 秦误闭上了眼睛。 第74章 入魔 慕则独白: 他是很恨秦误的,甚至说,他应该恨着秦误的。 他知道秦误的恶意,嫉恨,残忍,自私,艳俗,滥情,平庸的男人。 他初上墨山宗,吃了几轮苦头,就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 秦误嫉恨他,嫉恨他天资过人,嫉恨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深刻的恶意恨不得把他的筋骨皮肉都一寸寸剥下来喂狗,明刀暗枪得陷害他,抢他功德,害他名誉。 少年期间,饶是他并不记仇只记恩德,却对于秦误,他也说不清究竟有没有怨恨憎恶。 后来,下山前往沛村,秦误贪生怕死,己的功劳被秦误强行霸占,再是秘境中他被秦误戏耍引诱,刻意坏他清白,再后来暗害算计,打入融骨崖,桩桩件件,秦误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下作的恶意的手段,若是放到凡间断案,秦误生死百回都无从赎罪。 可是,为什么,看得这么明白,到头来还是意识昏沉,头脑不清呢。 那天水洞中,秦误贴上来那一刻,他震惊了一瞬后,下一刻想的是什么? 为什么没推开。 为什么抱住了。 为什么尝透了。 明明可以及时终止,最后又为什么在师门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秦误来,他拒绝不了。 秦误不来,他也无从忍受。 他闯入秦误房中,俯下身的时候,他终于承认,自己又一轮在秦误手中落败。 他这一世是无法同秦误划清界限了,他同秦误,或许真的是天生夫妻,他也如此可笑的荒谬的想过。 秦误轻蔑地说想要世间珍宝作聘礼,他也都应下,百年后,他要携珍宝奉到秦误面前。 慕则自己给自己的悸动取名为责任。 然而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不过是在暗自迫害他,他眼里没有任何人,包括他主动引诱的师弟。 在正殿中被诬陷,被谋害,被追杀,最后被秦误一剑刺下融骨崖。 他真的,特别恨秦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再破开他的胸口,看那颗心是不是乌黑的。 融骨崖三年,蚀骨断筋,神魂俱灭,无尽苦楚他都算在秦误头上。 每一天,他都比昨天更恨秦误,他发誓若是自己出世,一定会将秦误碎尸万段。 他当上魔君,秦误终于落入了他手中。 他羞辱地将秦误玩弄在掌心,对那张向来高高在上地面目恨之入骨,他要将秦误折辱殆尽,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教他身败名裂,挫骨扬灰。 那夜潜入梦中,看见那双丹凤眼,上挑微勾,垂落又扬起,秦误眨了眨眼,珠翠拨动,如玉生花。 真漂亮。 他忽然间就不生气了,或者说他无法愤怒怨恨。 无论是少年慕则,还是魔君慕则,都又一次在秦误手中一败涂地。 他好不甘心,他真的恨极了秦误。 他惩罚秦误,厌恶秦误,他要秦误生不如死,他要秦误受尽屈辱。 他真的爱死了秦误。 怎么爱比恨还要多呢。 他问自己。 他没有任何理由爱上秦误的,甚至秦误眼里都没有他。 在每一次混沌疲惫地结束后,秦误疲惫到濡湿地昏睡过去,他伸手拂过秦误上挑的眼尾,水汽粘稠在一起,他忘记了一切仇恨,初心不改地求爱。 师兄,爱他吧,哪怕不过是哄骗他。 他想 秦误醒过来看见白柔玉苏泣雨等人的时候,他皱眉怔了片刻,发现自己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血口,他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张脸。 秦误冷笑了一声,顿时明白了是慕则干的好事,他被指引到隔壁慕则休息的房中,果然看见慕则胸口上纱布上缠绕着一团血迹,慕则还在昏迷不醒,然而一身锻造过后的神骨自愈极快,饶是在被秦误割下头颅,大半供养诛天阵之后,也能保住慕则一条性命。 慕则功力不再,还未清醒,媚女便代替他的位置,登临魔君之位,对自己未婚夫慕则,秦误之流一概没有再理睬,带领妖魔回归魔界。 白柔玉向三界公布行知偷窃灵脉,灭杀掌门行云路择等人的罪行,为师尊行云仙子报仇后,便继任行云仙子名号,扶持门派内师叔登上掌门之位。 秦误和慕则从修仙界和魔界除名,从那日绞杀行知开始,再没有人在正面场合见过他们的踪影 秦误向来不待见慕则,被慕则强行留下,无从脱出世界之后,更加不待见他了。 他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慕则居然会在背地里对他用术法,捆住他的性命,两人一体,秦误伤一寸,每一寸都会落在慕则身上。 早在魔界,慕则在心魔、白柔玉口中得知行知真面目时,他早就隐隐猜到,秦误最终意图可能是死亡,他从来不会为了秦误一笑就轻易地去死。 他只会为了秦误的性命而一命换一命,又或者,将以性命为代价换秦误同他一生一世,再剩余一点微薄的性命,死活要将秦误绑在自己身边。 慕则几乎断了所有他自我了结的可能,任谁也想不到,束缚住一个恶毒小人却居然只用如此简单的方法,便可以教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误报复地吞吃毒药,在自己身上划刀子,伤的慕则遍体鳞伤,七窍流血,慕则冷着脸待伤口自愈之后,又加倍在秦误身上拿回来,每一次都教秦误后悔,当初没有拔下他的牙齿。 如此相互报复反复折腾着过了些年,秦误觉得日子无趣极了,对着慕则,更是冷漠薄情。 慕则对他态度无动于衷,两个人相互冷言冷语,讥言讽语地继续纠缠。 忽有一日,秦误濡湿着汗水,在被褥里翻出身来,胸口流纹印暗生幽光,照见夜晚,极为鲜艳。 慕则皱着眉,看着那片流纹印,开口问:“你胸口的流纹印记,究竟有什么来历?” 他见过秦误**的模样,匀称薄韧,毫无痕迹,怎么算这片流纹印都不该出现,尤其次次平日安静折服,他一沾染秦误,流纹印便会忽生幽光,纵使他想强行忽略,却也难以止住。 秦误看着这片流纹印,想起上一世那个冷脸闷骚的和尚,冷笑一声,又看见眼前这和尚的转世,他当即勾起唇角,眼中恶意浮现,他言语轻佻,说道: “我前一个男人留下的。”秦误声音轻哑,方才力竭,现在才和缓一些,却低沉得深情温柔,他道:“这片流纹印刻入神魂,意为矢志不渝。” 慕则视线凝在他脸上,也轻佻不屑地挑起他的下巴,指腹磋磨他的唇瓣,他嗤笑:“就凭你如此水性杨花,还妄图有人同你矢志不渝? “痴心妄想。” “这世上,还没几个人会垂爱一个薄情的男人。” “哈。”秦误笑,他下颌微震,慕则手心发麻,慕则索性翻了身,直接堵住了秦误所有精力。 三日后,慕则一边钻研精进一边质问: “我查阅了墨山宗近百年记载典籍,清悟峰除你之外,分明没有再没有任何弟子。” 秦误浑身打颤,忽然听见这话,他抬起眼,恶意兴起,觉得有趣极了,他坐在慕则身上,高高在上地俯视慕则,说:“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会垂爱一个薄情的男人。” 慕则脸色不好看,用力磋磨,秦误脊背一下弯了,不得不靠在慕则身上缓和,慕则动作不放过他,自顾自说:“周免方悟之流,你不会如此亲密。” “那又如何?”秦误讥讽,眼中意识逐渐模糊。 慕则笃定:“你在凡间还有奸夫。” “那又如何?” “是谁?” “我死都不会告诉你。”秦误哽咽一声,扶着慕则肩头不得不仰起下颌。 一晃千年,人间太平,魔界繁荣,万丈天空之上,修仙者御剑飞过。 千年前声名狼藉的仙门首席大弟子和魔界惊鸿一现的魔君都已经消散,人间仍在继续。 第75章 真假 A市某家小门小户的娱乐报道社挖到第一手爆料,中午一份文件紧急递到了娱乐号的运营手上,当天中午,娱乐软件高峰期,最劲爆的消息一经发出,不过一个小时,就在热搜上登顶第一,同时各大媒体营销号转发,下午一点,这则消息正式霸榜娱乐热搜榜。 【影帝段秋声疑似情伤导致抑郁发作,本日凌晨一点被发现于家中自sha】 下午三点,舆论彻底发酵。 1L:[啊啊啊啊啊!发生了什么!] 2L:[这么突然!] 8L:[啊啊啊啊啊,别出事,别出事,希望人平安。] 34L:[没出讣告,就说明人还有希望,不要慌张。] 76L:[什么破媒体,段秋声事业脑,居然给他造这种谣言,你是一点也不害臊。] 98L:[有没有官方消息啊,别这样,好吓人。] 1109L:[段秋声不久前还直播营业了,死狗仔你等着被告吧你。] 3467L:[感觉是真的,发酵到现在,工作室都还没有出来辟谣,前几天度蜜月的经纪人IP也显示回到A市了,别吓我。] [] 某款小众娱乐社交软件娱乐分组 【讨论贴,影帝段秋声疑似情伤导致抑郁发作,本日凌晨一点被发现于家中自sha,请问真假可信度,以及段秋声为什么会受情伤?】 <投票,请问段秋声情伤时间是真是假:真83%假17%> 1L:[十有八九是真的,工作室和公司这么久不辟谣,就属于是默认了,估计现在人在医院,都没空公关。] 2L:[是真的,我闺蜜在医院门口看见段秋声经纪人了,脸色通红,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3L:[我也觉得是真的,段秋声没有虐粉的必要,他也不怎么炒流量。] 4L:[平时段秋声敬业又努力的,上次二封银狐奖影帝落败都没什么异样,平时对粉丝也耐心温柔的,前几天营业也积极,今天怎么突然就爆出这种新闻了?] 5L:[什么东西?段秋声向来不是以高岭之花行走娱乐圈吗?不是号称娱乐圈最难摘的一朵冰山雪莲吗?结果你告诉我他居然闹情伤自sha?] 6L:[我和我妹都不相信,那么内敛认真又积极的人,居然也会想不开?] 7L:[娱乐圈都是人设,真情实感你就输了。] 8L:[谁知道] 9L:[我扒了一下前几天段秋声营业的直播内容,忽然发现那时候他情绪就已经不太好了,下面几个动图,他好几次看向房车窗外,明显走神,注意力不集中,黑眼圈也有,面相也瘦了不少,而且,你们主要注意看他手腕,好像是有划痕,被手表遮住了。] 10L:[我靠,我靠,还真是。] 11L:[不是吧,影帝这么恋爱脑吗?下个月颁奖典礼,他可是毋庸置疑的人选,事业可以更上一层楼,这种时候居然闹自sha?] 12L:[我反复看了几遍营业直播视频,忽然间发现影帝好几次望向窗外,都是因为有辆车在车窗外。] 13L:[这里好像是,德拉会所?我发个对比图。] 14L:[没错,就是德拉。] 15L:[这辆车车牌号8****8,是不是和这辆车有关?] 16L:[楼上涉及素人隐私了,请删除。] [] 778L:[影帝恋爱,组里面似乎涛过: 【去年十月,段影帝疑似和同性伴侣同居】 【去年十一月,段影帝豪掷三千万买下限量款豪车赠送伴侣】 【今年三月,段影帝特地在风成酒店预定千万烟花示爱】 【四月:某影帝,你别再迷恋那个渣男好吗?给我进组!别和一群蛀虫纸醉金迷了!】 时间线也对的上,似乎是影帝圈内大粉发贴透出来的。] 899L:[大粉肯定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这不就是生粉遇到了生嫂吗,难怪他会破防。] 1089L:[小道消息,大粉已经透底了,这个渣男是谁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分晓。] …… 娱乐记者顺着线索,早已经蹲守在德拉会所门口,长枪短炮地等待着圈子里谣传的影帝男友,企图从他身上抓下只字片语,好作为今晚自己报道社的头版头条。 一般来说,这种守株待兔行径并不管用,但是如果真的能抓住蛛丝马迹,就是极大事件。 记者们在门口等待五六个小时,本以为新闻中另一位主人公已经躲开了德拉会所,然而傍晚五点,夕阳残照,一辆张扬的敞篷车在会所门口停下,娱乐记者立刻一拥而上,闪光灯对上敞篷车里的人物:“请问您知道影帝段秋声自杀事情内因吗?传闻中您们是情侣关系,请问是否和你有关呢?” 敞篷车主驾驶位上的人显然似乎没料到娱乐记者直接堵到了他面前,面上还带着太阳眼镜,他看见眼前闪烁的镁光灯后,伸手将墨镜推到了头发上,转过腰身,撑着手,正脸对上娱乐记者。 牛仔夹克硬挺年轻,男人身形条件极其优越,牛仔夹克都沾染一股游刃有余劲,戴上墨镜便懒散自在的拽,摘掉墨镜后那张脸居然变得很深情,男人扫了一眼面前保卫的娱乐记者。 开口说:“我爱慕者很多,至于这个段秋声段影帝是谁,我不知道他。”靠在敞篷车车窗上的男人勾着唇角,墨镜推到了头发上,碎盖拨动成了背头,深邃立体的五官在光影中好似雕塑,他一双眼略微弯着,眼睛中无数深情就浓郁得化不开,然而偏偏这个男人身上一身风流气,不正经得很张扬,举着话筒杀到他面前的娱乐记者,愣着神都忘了问题。 “什么情伤不情伤的,可能是误会吧。” 这个男人略微一瞥眼,轻轻笑,绅士地提示娱乐记者:“请问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有回到正中心,丹凤眼翻起褶皱,走笔上挑的眼型流畅,深邃五官似乎多情,然而偏偏周身气质又风流得不行。 他只是靠着车窗微笑着,却好像玩世不恭地在撩拨他人。 “……”好几个记者举着话筒在当场愣住,满脑子夹枪带棒挖料的话忽然难以说出口。 敞篷车上副驾驶的人撒娇开口:“好了没有啊,这里有点冷。” 男人回头,体贴安抚:“还真是抱歉。”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各位辛苦了,你们今天消费可以记在我的头上”男人挥了挥手,仍旧微笑着,开车离开现场。 男人走后,记者们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一点料都没挖到,男人轻飘飘就把问题回绝了。 他们面面相觑许久,最后索性决定一咬牙把刚才采访的几分钟素材交了上去。 十几家娱乐报道社当天晚上,一起发布: 【疑似段秋声伴侣回应:不认识段秋声,情伤可能是误会。】 当天晚上舆论又再次爆发: 1L:[这也太敷衍了。] 5L:[这种渣男明显就是害了人还轻飘飘不负责任。] 66L:[长得好看,人品败坏,蛇蝎心肠。] 83L:[我靠,我还以为又是一个PUA爱人的猪头渣男,结果是个貌美苏渣男。] 94L:[这脸也太犯规了吧,当时镜头抓拍到他的时候,我真忘了他是个渣男的事情。] 109L:[这个渣男长得确实……比圈里知名的大美人都要好看,不过这无法否认这个男的是个渣男的事实。] [……] 【你们都有良知,我没有!大胆建设渣男美颜楼,欢迎友友们前来补充。】 1L:[动图×6] 2L:[你这种行为也太冷血了吧就因为渣男长得好] 100L:[艹,这长得也太好了。] …… 【扒贴,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华点,这个貌美苏渣男,好像不久前宋顶流的白月光】 1L:[这是隔壁楼里友友提供的生活照,之前宋顶流营业还被人扒出来房间里有个男人,宋顶流小号悄悄回复过大粉,说是他的白月光,你们看胸口的胎记都一模一样,流光蓝色的,像特地纹上去的一样。] 5L:[还真是……] 99L:[艹,我想起来三年前,貌似某歌王也当中表白过胸口有胎记的爱人] 100L:[不会吧] 555L:[我家哥哥就是为了这个渣男退圈的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好东西居然藏着掖着!] 1000L:[白影后也有传闻十几年不传绯闻,不炒作,据说也是为了等候某个胸口有胎记的坏男人,当时她还被嘲了好久,对家狠踩来着。] 1001L:[我靠,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这也太夸张了。] 网友扒遍全网,却只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标签:貌美少爷。 5568L:[该貌美渣男疑似出现在华区顶尖酒会上,那么就不可能只是娱乐圈的小糊糊,何况各个圈子里貌似都巴不得给他送资源,他要是娱乐圈的人,不可能到现在还名不见经传?] 5596L[看各个圈子态度,貌似这个貌美苏渣男,似乎是个真少爷,而且看样子,来头不小。] 6001L:[我居然有点理解了,一个有颜有钱又会撩的苏渣男,哪个人不沦陷?] 6005L:[我甚至觉得,段影帝配他,貌似,还要加把劲?] 6006L:[我也……] 6007L:[我也……] 6008L:[啊啊啊啊啊,这个男人有毒吧!] 几秒钟后,娱乐小组内所有相关词条全部被封禁。 【此话题已经封禁,“段秋声”已经设为违禁词。】 半个小时后,热搜榜上已经再没有段秋声相关词条。 几个小时前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敞篷车在荣创门口停下,牛仔外套,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径直进入公司,路过的员工纷纷点头向他示意,即是他走了,眼光也落在他身上。 男人来到总裁室,总裁室之外的秘书提示说总裁已经等在了里面。 “谢谢佳晴姐。”男人微笑,仗着自己一张漂亮脸就乱撩。 “不客气。”秘书脸烧得发红,眼光不敢看他。 男人推门进去,偌大办公室中沉木案桌后,秦错西装革履,领带紧束喉结,面容沉稳,一身禁欲意味,气质沉稳,低头看文件时敏锐察觉门口异响,他抬起头,皱眉:“你来公司干什么?” “哥。”秦误喊了一声,他心情愉悦地勾唇笑着,慵散的不正经。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眼光缓慢地扫视秦误,问:“怎么又招惹了一个戏子?” 秦错显然没想到秦误会跑到公司,还轻佻散漫地在他面前晃。 “酒会认识的,我也不知道他精神状态不太好。”秦误漫不经心回答。 “那时候他又拿了一个奖,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是个经不起事情的疯子。”秦误解释。 “已经解决了。”秦错打断秦误讲述自己几百段情史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段故事,手里拿着刚刚秘书递过来的报告,他冷淡着脸色,袖口上墨蓝色袖扣微微闪光。 “谢谢哥。”秦误识相道谢。 “以后别这么不小心,被一个演戏的纠缠上,要是可以,就收收心,进公司好好工作。”秦错冷着脸,看了一眼秦误,又移开目光,对于自己这个道德败坏的花心弟弟隐隐透露出不耐的情绪。 “不。”秦误微笑着拒绝。 秦错早就料到秦误会拒绝,他依然镇定冷静,没多少体贴耐心,随手打发秦误:“给你卡上又打了五百万,这段时间烦,你出去散散心,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谢谢哥,还是哥你对我最好。”秦误挑了挑眉,得了便宜再卖乖。 秦错继续查看文件,再没理会秦误,将秦误冷落在原地。 秦误识相,出了总裁室。 秦误走出总裁室,狐朋狗友周末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今晚九点约他喝酒,秦误手里把玩着墨镜,向迎面来的员工微笑后,随即就冷淡下来。 刚才深情温柔的眼中已经淡漠冷静,秦误算了算世界主人公真少爷现身时间,就这两天,秦误本来不打算这个时期自己去找真少爷的,可是他还记得上一辈子被法则捆绑百年都脱离不了世界的仇。 他对于这个男人实在咬牙切齿,这一世他不会放过男人。 秦误单手打字,修长指骨把手机完全拢住,回复了一句“好”。 …… A城南区某处建筑工地内,临时搭建的员工食堂开了饭,并不算美味的大锅炖冒着热气,从工地上下来的工人举着一次性塑料饭碗一次打饭,热气升腾中埋头吃饭,铝板墙上草率地挂了一台液晶电视,几个台来回乏味地播放着食堂老板娘的女儿喜欢看八卦新闻,每到这个点就拿了遥控器看地方台娱乐采访。 几个明星的婚讯播过去后,段秋声为爱自sha的消息立刻标大了大标题,主持人重点播放那一段著名的渣男采访。 长相张扬的男人头上挂着墨镜,在光影中一半散漫一般轻佻地回复:“可能是误会吧。” 食堂中,自己妹妹做了中介的包工头语重心长地劝说角落里一个身高背阔的男人:“干一晚上,两千块薪水,还是日结,要是能拿小费,一万两万都是底薪。” 男人一开始似乎无动于衷,在自己准备的食盒中专心吃饭,忽然听到几个字眼,他抬起头,一眼看见液晶屏幕上略微弯起的丹凤眼,八分风流,两份假意,一张吃人美人皮。 “阿发,你看你长这么俊,要是真遇上个有钱的小姐,直接把你包下来,你就不缺钱了!” 男人回眼,深刻的五官被窗外光影照出光斑,英武的长相显然很契合某处场所中的富婆富翁喜好,包工头语重心长:“你得想,你现在干苦力拿的钱都算不上你第一桶金,以后你娶媳妇哪里会有底气呢” “用别人包我的钱娶媳妇”叫阿发的男人反问。 “额……这赚钱嘛,女人嘛,反正不就那么回事,你就不想享齐人之福”包工头暗示:“年轻人别钻牛角尖啊。” 阿发回头,继续看液晶电视。 娱乐号被几个女员工繁复拉进度条,一边拉一边感叹:“这个男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旁边嘴欠的员工冒着汗气插话:“人是因为有钱,等我有钱了,也差不到哪里去。” 女员工撇嘴:“你就吹吧你。” “不信等我有钱了,我让这男的和我合张影,你就知道谁帅了。” “切,你知道那辆敞篷车多少钱吗九百万!你这辈子都够不到他脚尖。” 阿发收回视线,只想到几个字眼。 好漂亮。 而且不缺钱。 阿发抬起眼,说:“好,我去。” 第76章 真假 A城繁盛,高楼林立的城市一到夜晚,霓灯初上,露水深重,夜晚远比白天更加喧闹,欲壑交融,放纵同克制交缠,音乐声中,欢愉和欲望一并刺激人的荷尔蒙。 阿发第一次进入这种场所,中介直接带领他们到了会所里,经理站在他面前,微笑着打量了这十几个皮相不错的男男女女,一眼注意到了长得最高,长得也最好的阿发,端详了他几遍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挑选了几个仅次于阿发的男男女女,开口说:“你们跟着A组去换衣服,组长会教你们该怎么做的。” 阿发皱了眉,刚才经理眼光并不干净,但是他沉默着,仍旧跟着组长继续前往。 组长带他们到休息室,对着一张白板跟他们讲清楚了服务重点,着装要求,到了开门时间点,才放他们前往更衣室换衣服。 会所制服一派的黑马甲白衬衣,但是下了血本,布料质感比阿发平时穿的背心工服一类的都要好,他换上制服之后同其他人混在一起,但是其他人撑不起来衣料,看起来只是个服务员,独独只有他,制服仿佛量身定制一样贴身。 组长待他们走到一扇门前,里面闹得似乎很厉害,厚重的隔音们都挡不住里面音乐声,男女欢呼声,嘈杂得耳朵跟着震。 组长指着这扇门说:“快点进去给富老爷们倒酒。” “你们要是被看上了,你们这辈子就发了。” “记得嘴甜一点,这些富老爷你哄得越高兴,他花钱花得越欢。” 周围人应和一声,阿发沉默着。 组长满意后,扬起笑脸,推门进入包间:“周少,今儿新进的尖儿都给您送来了。” 组长谄媚讨好的周少兴味正上头,扫了一圈,笑起来:“行吧,叫进来伺候吧。” 组长松了一口气,挥手示意阿发等人进包间。 包间里,灯光闪烁摇晃,从门口走到内里,坐在周末侧位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却比周末更惹人注意。 男人身高体长,薄韧舒展,坐在纸醉金迷里,游刃有余地同他人调笑,气势矜贵,行为风流,上挑的眼尾扫了一眼阿发等人,他们立刻就乱得找不着北了,阿发笃定,他听到了其他人震荡的心跳声。 阿发看着男人,白天屏幕上随意说自己和段秋声不认识的样子丝毫没有愧疚,貌似他也的确没有任何愧疚。 阿发等人按照培训指南,四散开,等待在周边听候指示,不少服务员被叫到了沙发上哄客人高兴。 洋酒浓烈,空气中酒气渐浓,周末放开美女,弯身倒酒:“秦二少,来一杯?” 辛辣的洋酒味泛开,澄澈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动,酒味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娇笑,融合成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秦误的脸被迷离的灯光照亮又被黑暗笼罩,明明暗暗,秦误被若即若离的光线映衬的梦幻,神性,又自带三分浪荡风流,他太好看了,在座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在看他,周末看着秦误,在黑暗中流露出一种阴暗的,并不符合常理的视线。 秦误勾着唇角,对上周末视线,面上似乎平静,然而眼底却似乎有深意,周末眼神一瞬间就收敛下来,他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为这那戏子的事情烦,人这不是没死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送几部戏给他当资源,安抚安抚,人就乖了。” 段秋声被救回来的消息在A城上流圈已经传遍了,人没死,总归不算是坏事,只是秦家小少爷身上风流债又多加了一笔。 秦误看了一眼酒杯,勾唇笑,丹凤眼微挑着,他说:“谁说我烦这个戏子?” “我说我烦你们呢?” “……”周末沉默一瞬,又玩笑一般笑开:“秦二少你真会开玩笑。” 秦误拿起酒杯,修长指节弯出折角,拢着杯身,也笑:“嗯,当然开玩笑的。” 喧闹继续,酒过了好几轮,阿发沉默着在一边倒酒伺候别人,快到凌晨时分,酒局终于散了,周末被人扶着走出包间,其余人各自搂着今日猎的艳回了各自的地盘,阿发也正准备下班,秦误也正要离开,阿发站在门口给他让路,秦误抬腿走出门时却一脚踩了空。 阿发伸手扶住他的腰,说:“少爷,小心。” 很细的一节腰,阿发两只手就能掐个闭环。 阿发直到闻见了秦误身上的酒味,才发现秦误喝醉了,秦误回身看了他一眼,质问:“掐够了吗” “……”阿发放开手。 秦误走出门,低头拿手机正要联系司机,忽然前一段走廊吵闹起来,男人大吼着:“这他妈什么东西,也敢往我怀里塞,秦二呢” “给我找秦二!” 周末走到走廊半段,看着自己女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酒气上头就大发雷霆,经理连忙招了人来应和这位爷。 秦误收回视线,转回身又进了包间,靠在门边,开口说:“帮我挡一下。” “我给你钱。” 阿发手里还拿着空酒瓶,秦误靠在门口,神情懒倦,眉眼垂着,光影闪烁流转,他不再游刃有余,而是多了几分狼狈。 漂亮的男人一狼狈,总会比别人多几分可怜味。 秦误等待久了,撩开眼扫了过来,阿发喉结滚了滚。 走廊上,周末带着人找了过来:“找找他在哪,总不可能人突然就不见了。” 阿发垂了眼,走到了包间口,挂上了打扫的牌子,合上了门。 包间里灯光继续摇曳,秦误靠在墙上,终于有了几分愉悦,视线迷离着,又带着一点玩弄撩拨的笑意,玩笑一般看着阿发。 阿发继续低头收拾酒瓶,门外男人脚步匆匆走过,阿发等待着脚步声远去,才回过头,秦误靠在墙上已经睡着了。 阿发拿完三千日薪后,又转到了前台,他拿出身份证,说:“开一间房。” …… 第二天阿发听见水声醒过来,他坐起身,一阵腰酸背痛密密麻麻袭击神经,他昨天晚上就凑合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但他身高体阔,沙发容纳他十分艰难,阿发一晚上睡得也不怎么好,到了天亮时还做了一场梦。 他坐起身没半分钟,浴室里水声就停了,秦误只为了一件浴巾,堪堪罩住胯骨,薄韧的肌理上还挂着水珠,人鱼线勾勒两道弧度,两点鲜妍之上,一片流光蓝色胎记像生长在皮肤的花纹,圣洁又邪恶的,随着秦误动作起伏,仿佛花朵开败。 秦误懒散地擦着头发,看了一眼阿发,说:“醒了” “昨天谢谢你,劳烦你还开了一间顶级包间。”秦误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丹凤眼垂落,眼睫毛弧度浓黑的一条线,他漫不经心说:“昨天那个男人。” “他想被我睡。” 露/骨的字眼从秦误口中说出来,总归并不礼貌,秦误却坦然,他平淡地说:“我嫌脏。” 刻薄又明确,秦误游戏人间都高高在上,矜贵傲慢又恶意。 “……”阿发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秦误。 秦误看向阿发,说:“用光了你所有钱吧” 这间会所的顶级套房,一晚上至少三万,阿发昨天确实是连带着日薪和用来读书的钱都用了进去。 阿发摇头:“不用的,少爷。” 秦误拿出床头手机,说:“我十倍还给你。” “手机号码报一遍,回头我让我助理转钱给你。” 阿发还是摇头:“并不需要,少爷。” 这种冤枉钱,阿发花得心甘情愿。 秦误放下手机,视线回到阿发身上,像是被一个穷人的固执挑起兴致似的:“你不要钱,你想要什么” 他俯下身,靠近阿发,湿润的发丝挠过阿发的侧脸,压低声音说:“还是说,你想你想要我啊” “……”阿发躲开了。 秦误说:“算了,你不给我也可以问经理要。” 末了,他又补充说:“还有,不要再听中介的,这里行当不干净。” 秦误玩笑一般的说:“你猜,和你来的一波人,有几个被送到了别人的床上”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来培训的时候,中介经理组长一层层的暗示,想要离开的人都离开了,留下来的人都心知肚明,也目的明确。 阿发不认同,但是也无力阻止,他自己不也留了下来。 “也是。”秦误勾起唇角,眉眼一起染上笑意,眼中似乎深情,却又一身张扬的风流劲,行径也露/骨撩拨:“哦,我想起来,你现在也在我的床上。” “你是故意的吧” “你是不是也想睡我”秦误随手解开了浴巾。 阿发立刻闭上了眼睛。 第77章 真假 “哈。”秦误笑了一声,成功的恶作剧令人愉悦。 阿发闭着眼,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听觉却异常敏锐,衣料窸窣声似乎在他耳边摩擦一般,他还能嗅到酒店沐浴乳混着一种朦胧混沌的味道,若有似无地包裹着这个房间,他闭紧了眼睛,高大身躯坐在沙发上,十分勉强。 秦误在阿发面前换了衣物,贴身衣物毫无顾忌地拖在脚边,赤着脚踩在酒店用精油养护的地板上,脚骨利落,一道弧线直接绷到小腿,秦误不知道撞到了哪里,脚踝处一抹红。 他终于大发慈悲,说:“好了,睁开眼睛吧。” 阿发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秦误披了浴袍,坐在沙发上懒散地翘着二郎腿,手里的咖啡还缭绕着热气,湿漉漉的水汽顺着秦误脖颈落下来,一路落进锁骨中,又顺着冷白皮肤滴落进胸口,胸口那块流纹胎记就贴着心口,映衬着皮肤,十分惹眼。 “看什么?”秦误撩开眼, “您胸口的胎记很特别。”阿发移开眼光,解释说。 秦误脚尖点在地上,身型修长,阳光照了满身,惬意又风流,浪荡的很自在,他说“这不是胎记,这是我第一个男人留下的。” “……”阿发沉默着,失神地愣了一瞬,看着秦误轻佻随意的视线,他问“他,对你很重要?” “当然不是,他是个混蛋,骗我纹上的。”秦误勾唇笑着,轻慢随意,并不在意这件事。 “他怎么骗你的?” “那人是个和,他说我和他睡,就把命给我。”秦误眼睫毛垂落又撩起,露骨的话说的很轻易,他甚至没有丝毫羞愧的情绪。 阿发一言不发,他眼眸很深,看着人情绪也叫人辨识不清,他只看着秦误,眼睛看得很认真。 “后来,那个混蛋,果然死了。”秦误笑起来,由内而外地愉悦着,丹凤眼眼角上挑着,一副很深情温柔的模样。 阿发看着秦误,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并不诧异于秦误如此凉薄的行径,他很安静,没什么话,和秦误呆在一个空间里,十分平静地观望着眼前这个凉薄风流又占尽了世界上好处的年轻男人。 “他应该,很幸福。”阿发突然开口。 “?”秦误唇角还没落下,略微诧异地看向阿发,神情疑惑。 阿发复述:“他应该是为秦少你去死的,那么他就不算骗人。” 尤其他还在秦少爷身上落下了印记,这世上似乎千千万万人趋之若鹜都没有做到,饶是段秋声段影帝也没有。 由此可见,这个混蛋和尚死亡的时候必然是心满意足的。 心甘情愿地为秦少爷死去。 秦误起了兴致,他端着咖啡,仔细端详阿发,把眼前身高体阔,英武强壮却粗糙又木讷的青年看进眼里。 “这么说,你很懂他?”秦误落下咖啡,接着落下咖啡的功夫,缓慢地弯下身体,柔韧的腰背弯曲成一道弧度,松散的浴袍垂散下来,露出胸膛大片冷白起伏的肌理,他靠近阿发,身上了冷冽的松木浴盐气味缭绕,又夹杂几丝若有似无的暗香,犹如一张漫天交织的网,将阿发的嗅觉笼罩住。 阿发一瞬间躯体僵直,无法动弹,秦误在距离他不过几厘米的时候停下来,借着若即若离的气息缠绕,他说:“那我这么对你,你也很幸福吗?” 阿发睁开眼,敏锐浓重的眉目和秦误对峙着,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阿发的耳根都被烧红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哈。”秦误又笑开,抽开身,随意又浪荡的没有把任何事情都放在心上,他问:“怎么?怕我会招惹你?” 太快了,秦误撩拨还是抽身都太快了,几乎没有给人任何缓冲抽离的时间。 “不是。”阿发先摇头,抬头又低头,沉默了好一瞬。 “…”秦误站着身,好整以暇地观赏着阿发错愕又紧张的样子,两个人之间安静许久,阿发终于想要开口继续解释时,秦误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是秦误大哥秦错打过来的,秦错一早就收到了秦误夜不归宿的消息,随手一查就知道秦误昨天在会所待了一晚上。 秦错对于自己不着调的弟弟不抱有任何期待,他打电话过来不过确认自己弟弟的安全,不会在一晚上被谁注射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也不会一晚上染上H打头的病…… 和别人419可以,但是要知道分寸 秦误每一次离经叛道,他都不在意,但是又不得不保证自己受宠的弟弟不会越过底线。 秦错在电话里问秦误昨天怎么回事,低沉稳重的声线都像是在办公室中笔尖划过文件的声响,秦误扬起笑意说:“一个服务员昨天用了所有积蓄把我送到了房间里。” “”照顾了我一晚上。 “什么都没发生。” 秦错了解了,并且十分满意于这个结果,在电话中说会给这个服务员三倍房费作为酬劳。 半个小时后,秦错的助理来会所接走秦误,还顺手给了阿发一张支票,阿发看着那张支票上的一串数字,远比他一辈子的劳动报酬都要多。 不像是酬劳,反而像是打发。 阿发盯着那张支票,良久才回神,他没有拿支票,径直离开了。 …… 阿发和秦误再见面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阿发做服务员已经熟练,伺候酒水熟门熟路,但是对于会所里的规则却视而不见,好几个大客户点名要他,恩威并施,他也无动于衷,以至于整整三个月,其他人都有了傍身的依仗,阿发还是领着固定薪水,忙碌地在工地和会所两头转。 这一天会所接了周家少爷的生日宴,大操大办得极为铺张,整个会所的服务人员都被叫了过来,酒窖里的酒水都供应出来,宴会上食材都是空运进后厨,脚下的地毯都是极品红丝绒,奢靡至极得每一寸空间都似乎镶嵌了金子一般。 周二少周密是个极为有名的享乐公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又仗着周家生意越做越大,每次生日都极为热闹。 秦误也应约参加了生日宴,他向来是风头无两的显眼人物,寿星周密看见他就迎了上去,意有所指地笑:“秦二少你这次来得可巧,有人等你好久了。” 阿发在门口端着酒水,手上托盘压在手心,他身型笔直,服务员的制服也被他支撑得明朗,他看着秦误被簇拥着走进包厢的背影消失后,又收回了视线,继续招待酒水。 酒过三巡,会场酒精和熏香交融成晦暗的气息,会场的男男女女荷尔蒙逐渐升温,面红耳赤间还夹杂许多的心照不宣。 阿发不喜欢自己身上浸染的酒气,放下了酒水,去洗手间整理,还没打开热水,却听见厕所隔间中隐秘轻微的喘息声。 阿发顿时连洗手间都不想待下去了。 却忽然,唯一紧闭的那扇门被人打开,一道修长身影从里面走出来,直接一眼和阿发撞上。 秦误看见阿发,愣了一瞬,随即毫不介意地打招呼,问“你还在这里工作” 阿发沉默着,没有回答,洗手间里还缭绕着酒精混合着荷尔蒙的味道。 秦误脖颈上明晃晃地挂着一点印记,冷白皮肤上烧灼着一点红痕,他眼光潋滟,情绪兴奋,风流薄情的五官沾染上欲望的踪迹,任谁也心知肚明刚才在隔间中发生了什么。 隔间里另一个人走出来,个头比秦误低一个头,桃花眼菱形唇,一边走一边低头整理衣服,一脸被疼爱过后的灼红,衣衫不整地露出肩头,依赖缱绻地勾住秦误的手臂:“秦二少。” 那人抬起眼才看见站在门边的阿发,他顿时惊下一般的躲在了秦误身后,柔弱地撒娇问:“秦二少,他是谁啊?” 阿发低下了头,说:“抱歉,打扰了。” 说完,阿发就走出了洗手间,低着头一路又回到了会场,继续干自己的活。 半个小时后,秦误终于从洗手间里出来回了包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年贴在他身后,表情甜得好像吃了一整罐蜜糖,寸步不离地也跟着他也进了包间。 阿发拿着手里的方盘,沉默许久,喉结上下滚动几个来回,他放下了方盘,径直也走进了包间。 包间里富二代和自己情人们调笑玩闹,秦误和周密各自带了情人坐在主桌上玩骰子,周密抱着女情人的细腰肢,指着赌桌说:“秦二少,这把要是我赢,这杯酒你就喝了。” 秦误的情人贴着秦误,春意盎然,他羞涩说:“二少,我可以替你喝的。” “我怎么可能舍得你喝这种烈酒。”秦误掐起情人的下巴,情话比酒还要撩拨人心,他指着赌桌,说:“开。” 周密咧嘴一笑,藏在角落的金牙露了出来,他掀开盖子,三个骰子,全是六点总共十八点,秦误却只有三点,输得很彻底。 周密看着那杯酒,神色更加得意,把那杯酒递到秦误面前:“秦二少,这酒不喝,说不过去吧?” 秦误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摇出三点骰子,他一眼看穿了周密的把戏,脸色有点冷,他那股子散漫的轻蔑劲弥漫出来,他轻声问:“要是说不过去,你能怎么样呢?” 周密表情也变了,举着酒杯说:“这酒秦二少不喝,我也不能强行逼着喝,对吧,刚刚好像是谁要替二少喝来着?” 如此为难,生日宴上谁都下不来台。 小情人神色害怕,看了一眼秦误,抿了抿唇,却还是伸出了手:“我喝……” 阿发走了上去,径直拿走了那杯酒,仰头喝下,一滴也没剩下,他看着周密,抱歉说: “对不起,周少爷,我看这个酒很不错,就替秦少爷喝了……” 第78章 真假 谁都没料到一个服务员会站出来,为秦二少挡了这一杯酒水。 周密脸色显然黑了,看着那一杯空荡荡的玻璃杯,勉强算得上英俊的脸居然露出阴狠,阿发站在他面前,阴影笼罩住沙发上三个人,被周家少爷不怀好意地凝视着,他也没有多少情绪流露,他仍然冷静地站在沙发旁。 “周少爷的酒过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馋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分一杯。”秦误的小情人笑着,靠在秦误肩背上,调笑着打圆场:“真是,没喝到是我的遗憾。” 秦误抬手揽过小情人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修长的脖颈微微倾斜,露出藏在衣领里的那点痕迹,在灯光下影影绰绰,然而有心的人却都绝对不会忽略,秦误眼光扫过周密和阿发,又落在小情人身上,同他调情:“那还真是遗憾了,以后我再好好补偿你。” “不知道,秦二少打算怎么补偿我呢?”小情人缩在秦误怀里,抱着秦误的脖颈,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秦误手骨瘦削,薄韧的肌理紧贴着骨骼,他轻易散漫地掐了掐小情人的下巴,抬眼撩开眼皮风流得轻佻,漫不经心地调情。 阿发站在一边,刚才的烈酒在胃里灼烧,星火点燃杂草一样丛生火焰,烟尘顺着血管弥漫到大脑,他昏沉得头开始作痛。 灯光缭乱中,小情人害羞地吻了一下秦误的脸颊,他说:“我今晚是少爷的,少爷是补偿我还是惩罚我,我都可以的。” 秦误低着头,似乎被小情人哄得心情愉悦,修长手指揽着小情人腰,站起身,扫了一包间中,说:“我喝累了,上楼休息一下。” 秦二少想要离开,怀里还抱着今晚投怀送抱的新欢,是个人都心知肚明,饶是周密也只得咧着笑,说:“那祝秦二少,睡个好觉。” 秦误点了一下头,揽着小情人离开灯光掩映的声色场所中,他离开时,方才还在喧闹的包间其实安静过一瞬,所有人都在看着离开的秦小少爷,当中还有不少露出一种垂涎的觊觎。 赤/裸又懦弱得像一群穿金戴银的丑角。 阿发双眼被酒烧得发红,深刻眉目透露出一种凶气,像一只蛰伏的野兽,不过这种状态时间很短暂,周密回过神时,阿发还是站在沙发边,直愣愣地看着秦误离开的方向。 周密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服务员坏了好事,他心情烂得出奇,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廉价制服,浑身上下凑不出一件值钱东西,只有脸还可以卖点价钱的贫穷服务员,他随手叫了另一个服务员,不怀好意地点了十几瓶烈酒,酒桌上摆满了几万十几万的洋酒,周密轻蔑说:“这么会喝,来,就全都喝了吧。” 阿发回神,皱眉看向周密,还没动作,周密好几个保镖打手一起动手,直接把阿发扑倒在酒桌上,上半身被死死地压在桌面上,贴着冰冷的桌面,浑身动弹不得。 周密居高临下,踩在阿发身上:“喜欢人大少爷?” “真可惜啊,人连回头都没有,抱着新欢上楼共渡良宵了。”周密可惜地摇了摇头,嘲讽一个服务员的痴心妄想。 “把酒都给我灌进去!”周密下令,保镖立刻掰开阿发的嘴,十几瓶酒水一起浇到阿发头上,喉咙里连绵一片烧灼着滚烫的温度,酒水汇聚成海洋,他被溺死在里面。 阿发已经意识浑浊了,他根本知觉不到自己是生是死,又被海洋冲到了哪里,自己又是怎么在混乱扭曲的世界回到工地那破旧的钢板泡沫屋子的,浑浑噩噩地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他继续照原来上工地的节奏干了半天的活,中午窝在食堂棚子里吃员工餐。 粗糙又重油重盐的餐点算不上口感味觉,他吃完员工餐又要去工地里继续干活,昨天他得罪了周密,只怕是回不到会所了,赚钱也不会那么轻易,因此他更加卖力,思索着这份工资能怎么补回来。 正是午间,食堂棚子里挤满了人,灰扑扑地灌满了灰尘气,又混合着食物味道在棚子里散不出去,狼狈辛苦的工人吃饭喝水都匆匆忙忙。 一辆车在食堂棚子口停下,车身流利,金属填充未来科技感,极其张扬的一辆车,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明目张胆的显眼。 秦误从车上下来,相比平时衣冠楚楚,今日只穿了毛衣和牛仔,懒散矜贵地休假一般,深邃精致的皮相比电视上化妆师加持的明星脸还要优美,基本上他一下车,没有人不看他。 阿发也抬起头看过去,却发现秦误正在看着自己,唇角微笑着,从容地往食堂棚子里走,相比杂乱忙碌的食堂棚子,他不仅格格不入,而且教人挪不开眼。 秦误是来找阿发的,阿发愣在位置上,后悔自己这么不体面地就出现在了秦误面前。 秦误精致走向阿发面前,没有任何寒暄迟疑,他开口问:“想不想当我助理” 阿发看着秦误松散的领口上满溢出来的一点划痕发怔,他迟疑着。 几个女工认出了秦误,小声的议论这个突然出现的,和几个月前在电视上的渣男别无二致的男人,老板娘的女儿看见秦误,更是激动地小跑过来,凑过来想要加微信。 秦误早已经习惯被人注视,松弛地撑着桌面,手骨如同青竹,低头看着女孩兴奋的脸,一身懒散风流劲又弥漫了出来,他垂下眼皮,丹凤眼就显得深情,他说:“想要我联系方式?” “当我助理就好了。” 就是这幅仗着皮囊肆意妄为的样子,吸引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阿发想。 “你愿意当我助理吗?”秦误询问女孩,却撩开眼皮看了一眼阿发,眼中没多少询问意头,充满兴味的试探。 阿发喉结上下滚动,他抓着筷子的手几乎泛白。 “好啊。”女孩点头。 秦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伸到了女孩面前。 沉默许久的阿发,脱口说:“好,我做。” 秦误抬起眼,终于得逞,他收起了手机:“收拾收拾,走了。” 阿发的东西不多,十几分钟收拾出一个箱子出来,十分简单地就被秦误连人和箱子一起带走了。 秦误作为少爷,没耐心教助理怎么伺候自己,随手把阿发丢给了司机,就上了另一个司机的车,司机早已经习惯,直接带阿发去了一处庄园。 秦家庄园建在郊区半山腰上,依山傍水,恢弘大气,一眼望去工整富贵,西装革履的管家等待许久,阿发一下车,管家就带着几个佣人冲他微笑:“秦少爷让我来给你培训。” 阿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管家带阿发在庄园里走一圈了解情况,顺便了解一下这份工作的情况,他拿出一份合同说: “这里会是你的屋子,员工福利六险二金,月薪底薪三万加奖金无上限,另外还会配一辆车给你,衣食住行都会报销,每三天冰箱里物资都会更新,少爷不能吃其他廉价劣质的东西,不过一般小少爷不会住在这里,这只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更多的还是住在市中心的那几套房子里,那几套房子也会配给你房间,你需要时刻照顾少爷,保证少爷的安全,明白吗?” 阿发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庞大奢侈的庄园建筑,问:“少爷他,一个月花销多少?” 十八岁礼物是一套庄园,平时不会住在庄园里,在市中心还有几套常住的,衣食住行都要最好最精细的,秦误和金子做的似乎没区别。 管家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又笑了一声,“小少爷?金贵的很。” 秦误是秦母三十五岁难产生下的,秦母还一度得了产后抑郁,还是秦误从小就会撒娇,,秦母情绪才有了起伏,慢慢从抑郁中走了出来,因此所有人都说秦误命里带福气,是金子做的。秦父秦母从小就最疼他,秦误大哥秦错早年吃过的苦头,读书上学管理公司之类的都没舍得给小儿子尝一下,要星星不给月亮,就连青春期之后,秦误私生活渐渐走乱,秦父秦母都无声纵容,以至于秦误任性自私地到处惹事,风流债比秦家几百年的族谱都厚。 在管家看来,这些人都不自量力,除了秦家,还没有谁真的能供养得起小少爷。 秦误命贵,注定就是来享福的,整个秦家都捧着他。 秦误就算捅再大的篓子,秦家也会扫除一切障碍,就因为秦家这种态度,秦误这种习性,秦家长子、秦误的大哥秦错一直和秦误关系不大好,两兄弟见面回回都会吵架,严格克制的秦错最是忍受不了自己混账花心的弟弟,好几次差点把秦误送进医院,但是最后都会以秦错自己受家法收场。 但是随着近些年秦父秦母交权,秦错上位,秦误也随之教到了秦错手上,成了秦错并不愿意却不得不接受的责任。 也因此两兄弟的关系越来越恶化,秦错从未踏入过这方属于秦误的庄园。 阿发了解了情况,低头整理自己单薄的行李。 ……。 晚上秦误回了庄园,从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的车上下来,毛衣领口被开了,下摆也褶皱着,若有似无的酒气缭绕,秦误愉悦地回到庄园,眼光扫过,却看见阿发坐在花园里,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走上前询问阿发:“怎么样?还习惯吗?” 阿发抬头看向秦误,秦误靠考缠绕花枝的柱子边,一朵鲜红娇艳的花在他侧脸伸出来,像插入他的发丝里一样,秦误喝了酒,眼角被烫得微红,随意慵懒地垂落眼睛,褶皱翻覆,看着阿发深情得像看情人一样。 “谢谢少爷,这里很好。” 秦误看了一眼阿发手里的资料,说:“你还在准备自考?” 阿发点头:“嗯,我还没有完成学业。” 阿发是孤儿,从小到大没有任何扶持,政府企业的救助金只够读完高二,阿发到了高三就出来做工赚钱维持生计了,过得辛苦且艰难,一直等着攒一笔钱,保证高中和大学的学费生活费。 “那你是不是说,如果你考上大学,就不当我助理了?”秦误问。 “不是。”阿发摇头,认真说:“只要少爷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好啊,我相信你。”秦误笑着,转身走了。 …。 秦误回房间洗澡,还没从浴缸里出来,秦错就拨了电话过来,这个时间点,秦错显然是被秦母要求,因此才拨电话过来关心自己好弟弟的。 秦误随手接起来,却没对着自己,随手对着天花板,他自己则继续从浴缸中起身,牵水带雾地起身穿浴袍整理。 秦错在视频对面能听到水声和衣料窸窣,对着天花板,视觉一片白,声音却好似眼前,秦错一时间没有开口。 直到秦误手机画面转了一圈,把秦误框在其中,秦错才开口问:“你今天招了新助理?” “嗯,昨天替我挡酒的一个小服务员,因为挡酒替我得罪了周家,只怕也回不了会所了。” “我看他资质不错,就招过来当助理。” 秦误浴袍系得松散,薄韧修长的腰腹外露着,几道划痕从胸口到了肋骨,流纹印发散微光,秦错移开眼光,神情冷淡,他问:“周密对你下手了?” “做了个局,把我当傻子哄着玩。”秦误是个欢场老手,周密这种小手段还对付不了他,周家现在还有秦家想要的资源,秦误需要配合秦错笼络周家,才没有挡着周密面把场子掀了。 “他手段不干净。”周密的桃色传闻不是秘密,大多又脏又乱,秦错情绪终于溢出厌恶。 “嗯,他想睡我。”秦误面不改色。 秦错皱了眉,厌恶更甚,连带着秦误也厌恶,但他擅长控制自己情绪,又冷静下来,一张沉稳禁欲的脸和财经报纸上的别无二致。 秦误早已习惯,甚至笑了笑说:“服务员帮我解了围,我答谢他,就招过来做助理。” 秦错了解了,未置可否:“嗯。” “哥,我累了,明天再说。”秦误用智能语音关了手机,就躺进了被窝中,酒意升腾上来,他入睡很快。 秦错还在办公室,窗外漆黑得看不见边际,写字楼的灯掩映孤寂,他面目冷冽,想了想,下了指令:“给我查近几年秦氏和周家的合作项目,还有周家的财报。” 第79章 真假 阿发正式成了秦误的助理,照顾秦误衣食住行,统计行程,应付社交。 秦误本身没有正经工作,只是在秦家公司挂了一个名号,一个月才去一次公司,连带着阿发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他只是跟着秦误,一切听从秦误安排。 秦误骄横享乐,性格也坏,和他表面那张绝顶的英俊皮囊略有反差,他那张脸极其容易博得好感,他似乎是深情温柔的,却有偶尔会透露出那么几分的凉薄,只有真正接触过秦误的人才会知道,秦误自私,好逸恶劳,花心浪荡,对待感情毫不负责, 阿发跟了秦误不到两个月,仅仅是他开的代步车上就坐过不少于十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没有人不为秦误痴迷,没有人对秦误不怀有一颗热爱的心,然而秦误却只会扔给阿发几样他都不知道样式的礼物,让阿发带给他们,并且带上分手的消息。 没有人心甘情愿地从秦误身边离开,最后无一不是痛哭流涕,就此消沉,甚至患上心理疾病。 然而秦误身为罪魁祸首,他的注意从来不会落在任何一个深爱他的人的身上,他永远只会找寻下一个,然后温柔深情地用皮相勾引他人飞蛾扑火。 阿发作为助理,沉默地看着荒诞的剧情重复上演。 阿发成为秦误助理后不久,周密介绍了一个小演员给秦误认识,小演员天生是个弯的,甜美挂的爱豆长相,精致貌美,能唱会跳,嘴甜热情,一身用不完的活力,看见秦误就恨不得眼睛里长出星星,秦误似乎对他尤为特别,相比平时不过露水情缘的其他男女,他居然纵容小演员在他身边留了一个月。 小演员从秦误身上拿到了不少资源,一个月内风头无两,他对秦误本身就痴迷,更加爱得死去活来,两个人交往越发密切。 阿发接到秦误消息,从片场接小演员去约会,小演员坐在车上,高档皮革混合熏香的气味缭绕,小演员捧着秦误送的奢侈礼物一脸甜蜜。 阿发发动车辆的时候,眼光看向挡风镜事扫过车后座小演员,他低下头,继续开车。 小演员放下礼物,手上手机敲敲打打,屏幕上电子键盘滴滴作响,小演员笑容越来越大,聊天结束,小演员放下手机,笑容都还没有散开,眼光看向窗外又移向前方,情绪平淡一些后,看向了前方驾驶位的阿发,后视镜里他能瞥见阿发半只眼睛,那只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却因为五官深刻而散发一种天然的攻击性,毫无疑问,阿发长得很不错。 小演员天生弯,思绪比较敏感,对于自己伴侣身边长相不错的人,显然比较防备,他开口问:“阿发,你跟着秦二少多久了?” 阿发回答:“三个月。” 三个月,阿发认识秦误的时间显然比他长,小演员说不上高兴,他又假装不经意地问:“待遇怎么样,这份工作满意吗?” “基本工资三万,还没有发奖金。”阿发声音低沉,平静冷淡地回答:“比我过去的工作都要好。” 相比出卖体力缓慢地累积四位数的薪水,显然还是在舒适的别墅里伺候少爷来得更加轻松,而且报酬丰厚。 小演员了然,他想了想,开口问:“你愿意当我助理吗?我给你双倍薪水。” “……”阿发沉默片刻,回复说:“我不会离开少爷。” 小演员看着后视镜里阿发的眼睛,没再说话。 到了餐厅后,小演员陪秦误吃晚餐,小演员看着秦误总忍不住心猿意马,耳根烧得通红。 餐厅灯光氛围,湿度温度都恰到好处,桌面下,小演员抬起脚蹭秦误的脚踝,秦误放下餐具,抬起眼对上小演员,丹凤眼中情绪多少略微有些玩味,却没有阻止,默认这场勾引。 小演员越来越大胆,索性从桌子底下爬过去,顺着秦误笔直修长的腿爬到秦误身上吗,勾着秦误肩背坐上秦误大腿,秦误眼中涌起兴味,他唇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地拦住小演员的一段腰,手骨曲折像一节细竹弯折,手心中包裹着一截细腰。 小演员很是受用,趴在怀里,满眼痴迷,絮絮叨叨地表白后,忽然提起一句:“秦哥,你助理眼神不对劲,他总看着你。” “嗯。”秦误从小到大都被注视着长大,他并不在意这种视线,未置可否。 小演员见秦误无动于衷,咬了咬唇,开玩笑一般说道:“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都是你的,你想玩三个人…” 秦误撩开眼皮反问:“你觉得,三个人,可不可以呢?” 小演员红了脸,埋首在秦误肩头,蹭了蹭,耳根得滴血,他小声说:“当然不可以,我只能是秦哥你的人。” “我,我还是第一次。”小演员害羞吗,声音越来越轻。 秦误笑,张扬又漂亮,莫名暧昧,他压低声音,蛊惑问:“那你,想不想去我家?” 小演员连头都不敢抬:“秦哥。” 舒适的餐厅之外,阿发坐在长椅上,一边低头学习课程,一边吃几分钟前买的快餐,他抽空看了看余额,不到五十万,满足不了任何需求,也没有任何作用,他咬了一口迅速补充能量的食物,继续学习课程。 秦误把小演员带回了家,这是秦误入职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阿发以为小演员在秦误这边或许是特别的。 小演员陪着秦误回了庄园,小演员对于这方A城都数一数二的庄园抱有极大的热情,缠着秦误和他逛了一圈,才心满意足地粘着秦误同他一并回了房间。 阿发沉默的跟在他们后面,直到两个人进入房间之后,被一扇门隔开了空间,他站在门前,看着那扇做工细密的门,低下了头,转身走了。 大约凌晨时分,阿发还在书桌前读完一本文献,坐在书桌前,对着灯光凝眉,夜晚已经很深立刻,他还没有睡,突然手机电话想起来,他看见上面的备注,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对面人显然还没有睡,声音低沉沙哑,又似乎很兴奋,好像提琴声的琴弦在颤动:“去买慕圣旗舰店里的水果奶油蛋糕。” 自私任性的少爷不会意识到这家店从来只有白天才会开门,秦误自己也不喜欢吃甜食,却在凌晨时分,使唤别人去买自己根本不会碰的蛋糕。 显然是有其他人想吃。 “”阿发安静地听着对面的命令,没有任何异议,他只说了一声:“好的少爷。” 阿发挂断电话,就收了自己的破旧电脑,戴上鸭舌帽去买蛋糕,却还没踏出门,门外忽然电闪雷鸣,暴风雨几分钟后就要落了下来,阿发看了一眼乌黑的天空,拉低了鸭舌帽,还是走了出去。 果然半个小时后,暴风雨倾盆落下,阿发开着车在偌大的城市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到凌晨五点,为了讨秦误小情人的欢心,阿发跨越大半个城区去买一家只有白天营业的蛋糕店的定制蛋糕。 天光熹微时,终于阿发联系到自己在蛋糕店打工的朋友,拿到了一款还算是新鲜的蛋糕,他提着蛋糕匆匆回去,又怕放在后座会变形,因此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生怕一刹车这只蛋糕就会有零星的损耗。 他开着车灯碾碎薄雾回到庄园,提着蛋糕笨拙地走到秦误房间的门前,敲门的手踌躇许久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这时,早起的阿姨路过走廊,连忙把他拉开了。 “少爷已经睡了,别吵醒他。” 阿发提着蛋糕,不知道怎么处理它。 “你出去之后,少爷就休息了,昨天睡得晚,估计今天要到中午呢,你手里的蛋糕给我放冰箱吧,小心不新鲜了。” “”阿发看着透明塑料罩子里的蛋糕,神情算不上多好,他的话还是很少,但是看向阿姨,他突然问:“少爷他,对谁都是这样吗?” 阿姨笑了一声:“这主人家的事情,我们能怎么说?不过我做工这么多年,确实只看见了少数几个人被少爷带回了家。” “这小男孩有福气。” 阿发把蛋糕递给了阿姨,不管自己身上还沾染了一身水雾,灰色衣料被雨水沾染地深深浅浅,他低着头,安静地下了楼。 秦误是真的很宠小演员,几乎走哪里都带着他,甚至在圈子里也不避讳小演员和他的关系,不少圈子里的狐朋狗友还真以为秦误这次收心了,惋惜嫉妒多过祝福。 然而一个月后,秦误就和小演员分手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如此突兀地抛弃了小演员,阿发看不出来,小演员自己也没有任何感觉,好像不过是睡了一觉,第二天醒过来,他最亲密的爱人就消失了。 小演员同秦误恋爱过,如胶似漆过,风光过,根本受不了突然就被弃若敝履的生活,短短一个月之内,小演员精神就隐隐有失常的倾向了。 他甚至六安和身边人给秦误设局,只为了见秦误一面,秦误才踏入会所,看见小演员就没了兴致,转身要走,小演员赤红着眼睛堵住秦误,哭得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为什么必须要要你?”秦误微笑着,眼里却没多少愉悦,他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不耐烦,然而他五官没有攻击性,一低头看着人就分外深情,却就是这样,才像是一把涂了蜜糖的刀子散发着蛊惑人性的香气,却要人性命。 “和你逢场作戏而已,你不是演员吗?你应该最懂这个道理。”秦误冷淡地说。 阿发站在他身边,能看见秦误抬起又垂落的眼睫毛,像是一把扇子正在起伏错落,藏着眼底的情绪,教人看不清楚,以此骗了许多人,教人以为秦误真的温柔。 阿发指腹忽然发痒,他很好奇如此冷漠的秦误的睫毛,是不是软的。 他听说,头发软的人是情种,却不知道眼睫毛有什么说法。 阿发面上却平静着,跟在秦误身后,继续当他沉默的助理。 秦误没有耐心和小演员周旋,转身就要离开,小演员却突然扑过来,被阿发迅速拨开了,小演员狼狈地坐在地上,崩溃地喊: “可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小演员崩溃,他悲哀地赤/裸地诉说着自己的真心,他说:“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 秦误本来已经转身,忽然捕捉到几个字眼,他饶有趣味地回身,拨开阿发,走到小演员面前,重申小演员的话:“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情?” 小演员赶紧回答:“是。” “好啊,那就证明给我看。”秦误微笑,手掐住小演员下巴,指腹漫不经心地在小演员下巴上撩拨出红痕,笑意越来越深。 阿发眼光看了一下小演员,最后又回到了秦误身上。 许许多多的人就是和小演员一样,就这么轻易地沦为了秦误的俘虏,爱而不得,癫狂不已。 然而罪魁祸首秦误,最多只会在带着新欢游戏人间的时候,轻飘飘地回应一句,误会。 关于秦误是个自私,凉薄,歹毒,心机深重的男人,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秦误就是一株罂粟,有害却靡丽,浑身散发香气,诱惑他人走入一场混沌的陷阱。 第80章 真假 两个月后,从事高端医疗器械制造生产的周氏突然陨落,先是被爆出总部内部管理混乱,资金链短缺,外债高昂,并且涉及不少贿赂事件,不久后,周氏董事长被捕的消息冲上热搜,行业内证实周氏医疗器械生产制造违反国家标准,已经践踏行业红线,周氏高层纷纷撤股脱身,不过一夜之间,A城最为瞩目的龙头企业便沦落为了一座人人喊打的空楼,先前傲视群雄的上百亿身价的周氏父子也瞬间湮灭于舆论的口诛笔伐中。 如此迅疾的一场闹剧,外界皆有猜测,却不敢断定是谁有这个实力居然能对这样一座庞然大物出手,尤其还这么狠辣果断,几招切中要害。 烟尘过后,秦氏宣布创建旗下医疗器械子公司,进军医疗器械行业,一时间如此高调的动作惹人议论,不久前周家倒台便更加引人猜测。 极大可能是秦家那位上位不过十年的大少爷起了心思,几招过手便把一个行业巨头踩在了脚底。 不过这种猜测只对了一般,对周家下手的,并不只是秦家大少爷秦错,还有周家小少爷秦误的推波助澜,是他一手提供了周家内部所有消息,周家才被一把刻意点燃的火种烧的一干二净。 小演员对秦误很迷恋很忠诚,计算是背叛周家,也心甘情愿的提供一切信息,秦误做暗中推手搞垮周家后,再没有耐心哄小演员,利用完后随手就丢到了国外,给了一笔前后,就让人烧了小演员的护照和身份证明,完全阻断小演员回国的渠道,以确保小演员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发亲眼看着秦误是如何肆意妄为的践踏他人,践踏真心,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秦误出手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丝动容都没有。 是小演员自己心甘情愿,飞蛾扑火,也是周密自己树大招风,自己一腔心思藏不住,秦误看他不太顺眼,一个是咎由自取,一个也是活该。 电视墙上财经频道在播报政府机构对于周家产业拍卖的新闻,滚动的字条间没有情感,只有客观事实,秦误拿着手机打游戏,漫不经心地听新闻,阿发围着围裙给秦误做饭,忽然听到几个字眼,他回了头。 周密被保释出来了,由于他没有涉及核心产业,也没有进行违法犯罪,警方和法院都找不到证据继续扣留他,于是周密被法律放了出来。 新闻念完客观事实播报词后就切回了主持人,阿发手里还拿着厨具,他低头看了专注着打游戏地秦误一眼,又看了一眼新闻,回过了头,继续低头处理食物 周家垮台,A市几个豪门是世家重新洗牌,随着周家被宣告破产,彻底清算拍卖,只剩下几个已经被列入失信人名单的人负隅顽抗,要么被判刑,要么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先前微妙的议论氛围烟消云散,尤其周家倒台后,一大片的市场便犹如一块肉,各家企业都想分一杯羹,于是来往更加热络。 秦误作为秦家小儿子,罕见的也在各方流转应酬,一个月内才得空前往娱乐场所消遣,阿发开着最新款的宾利送他到会所,秦误才刚下车,等在门口的周末连忙赢上来,嬉皮笑脸地供应秦误:“秦二少,如今是稀客啊。” 秦误比他高半个头,垂眼笑了笑,好看地一众眼光都望着她,秦误习以为常,说:“这些天被家里管的严,无聊的很。” “今儿你放心,保证现在都是最新最好的来陪你,绝对不让你落了劲头。”周末保证。 秦误撩开眼看他,勾着唇角微笑着,声线明朗轻松,听起来很愉悦,他说:“好啊,我等着。” 周末确实准备的都是顶尖人物,男男女女一个比一个好看,嘴也一个比一个会哄人,伺候人的功夫比他们自己年龄还深,秦误口渴连话都还没开口,他们就依偎着靠过来给他喂水喝。 秦误对这几个新人显然比较满意,随手给了几个人小费,他们贴着秦误更热切了,阿发站在门边,安静沉默,如果不是他身上外貌衣着和服务员不一致,否则他同服务人员没什么差别。 秦误修长的手揽着一个男孩的腰,另一只手懒散地捏着酒杯,热烈的酒气上涌,秦误靠在沙发上,慵懒地望着灯光,他眼睛被灯光照得微亮,他喉结起伏上下,丹凤眼撩起又垂落,眼尾灼烧出酒味的红,碎发刘海散落在额头前,他在迷离灯光中也受人瞩目。 阿发站在门边看着秦误,视线专注着,沾染上自己也没察觉的温度。 包间里正热闹着,有服务员推着会所送的深藏好酒进来,服务员带着沉黑色口罩,头发被发胶固定着,身形长相似乎都不错,他走过阿发眼前,阿发垂眼看过去,看着服务员宽厚的肩背,他忽然皱了眉。 这个服务员很眼熟。 服务员殷勤地走到秦误面前,立刻弯腰给秦误倒酒,介绍说:“这是我们老板藏了很年的好酒,特地拿出来给秦少爷的。” 秦误松开怀里的人,少年还不满地缠上来,秦误没有拒绝,俯下身看玻璃杯中的酒水,他垂眼低眉的时候就显得深情,不自觉有几分缱绻意味,说话略带酒气的沙哑,他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看你有点眼熟。” 服务员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一阵失神,服务员说:“少爷记错了吧,我没见过少爷你。” 秦误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下来:“那今天,或许可以认识一下。” 服务员愣了一瞬,看着秦误半笑撩拨的视线,说:“好啊。” 服务员走近秦误,继续弯身添酒,秦误就坐在他眼前,两个人距离不过十几厘米,酒水逐渐落入杯中,当逐渐加满的时候,服务员忽然一下提着酒瓶,一下子将酒水倾倒出来,他反手抄起空酒瓶,直接砸在了茶几上,瓶口碎裂,裂口狰狞,那个服务员直接刺向了秦误。 秦误没有反应过来,他瓶口差一点就刺进了秦误的皮肉里,服务员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一股力踹到了地上,阿发挡在秦误身前,像一座山死死挡住秦误,阿发扫视一圈,周围人纷纷尖叫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阿发吼道:“报警!” 秦误站起身,皱眉,问:“你是谁?” 服务员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他面上口罩落了半边,露出一张久违的脸,周密相比几个月前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显然憔悴衰老,面色苍白,黑眼圈浓郁,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目眦欲裂,盯着秦误咬牙切齿得狰狞狼狈。 他举着玻璃瓶冲过来,嘶吼:“秦误,一起死吧!” 阿发挡在秦误面前,生生挡下周密刺过来的玻璃瓶,腹部被扎得鲜血外溢,他忍着痛感,一脚把周密踹远了。 秦误询问:“你现在怎么样?” 阿发回头,回应秦误,说:“没事的,少爷。” “刚才怎么回事?”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防了一道。”阿发解释:“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 门口保安人员一窝蜂冲进来,周密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一整个人骨头好像都被打断了,他贴着地面,嗓音嘶哑,他愤怒憎恨,满心不甘:“就是你!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周密已经发疯了,盯着秦误,恨不得吃人,把秦误血肉分食,尽吞入腹才可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秦误从阿发身后走出来,阿发捂着腹部,血流不止,秦误却毫无损伤,体面骄矜地站在周密面前。 他勾起唇角微笑,精致绝美得似乎很善良,但是他说出的话却极尽冷血:“我还想不到主意怎么把你抓出来,今天就送到我面前了。” 周密被秦误一句话气得直喘气,咬着牙暴起青筋,他吼道:“秦误,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落得比我还惨!” 秦误仍然笑着,眨了眨眼:“好啊,我等着。” 保安连忙扭送周密下去,警方也赶了过来,现场一片狼藉,阿发腹部还淌着鲜血警方把一伙人都带到了警局,阿发单独被送去了医院。 秦误坐在警局办公室里,做笔录的民警拿着笔询问他的情况,女警给了秦误一杯热水,好几个跑过来问秦误联系方式,秦误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不正不端地,笑吟吟地回复她们,他仗着自己长得好,嘴甜,连扫地的阿姨都凑过来和他搭话。 男民警咳嗽了一声,笔杆敲了敲桌面,显然不满意秦误这种随时随地撩人的情况, 秦误收敛笑容,眼里的愉悦还没来得及淡下来,眼睫毛上挑看向民警,就像是在用钩子钩人心弦,男民警端正明朗的面容都有一瞬失神,秦误伸手接过笔录,说:“内容差不多,基本过程就是这样的。” 民警才回神,耳根烧的通红,面上却不显,他正经点头道:“好,如果是这样,那基本没有你这边什么事情了。” “那多谢警察叔叔了。”秦误说到叔叔几个字眼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声线似乎划出了一道弧线,张扬地撩拨他人。 民警看着秦误,耳根烧得更红,连一副正经的样子都坚持不住了。 “警察叔叔有没有兴趣,和我喝杯咖啡?” “我还从来没有……和警察交往过。” 民警愣了一瞬,差点要点头。 门口突然闯入一群人,四散着走进来,为首的男人笔挺高大,神色冷漠,一身禁欲气质,他扫了一眼在警局都不正经的秦误,开口道:“抱歉,这是我的弟弟,听说他被人袭击来了这里,我来接人。” 民警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他顿时醒悟,点头道:“没事,他本来也没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回去了。” “多谢。” 秦错点头,他穿着沉黑哑光西装,头上还有发胶,赫然从某个宴会上匆匆赶过来,却一下就撞见自己弟弟不着调的样子,他神色又流露出厌恶。 走到警局外,秦错质问:“你在外就是这样的?“在这种场所里闹到了警局?”” 风吹乱了秦误的发丝,精致五官在发丝下略微泛红,酒意还没下来,身上还有会所里男男女女的香水味,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不正经,他对上秦错,没有出声。 秦错冷声,说:“这里是警局。” “你好歹是秦家的人,不分场合都要……” “怎么样的?”秦误依靠在门边,抬起头打断秦错的话,他还噙着笑意,眼里却没愉悦,说话也发着冷:“发/情吗?” 秦错表情微微变了,更加厌恶,更加不满,秦误继续补充:“私生活混乱?玩的花?还是,玩得脏?” “你这种人,会这种有觉悟?”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我过得很快活就可以了。”秦误冷笑:“真是可惜,我是你的亲弟弟,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秦错低头对峙秦误,两兄弟之间剑拔弩张,不容水火。 一直等在警局外面的周末凑上来,心虚地躬着身,小心翼翼地说:“秦二少……” “对不起,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跑了出来,我派了四五个人看着他。” “您身上没什么事情吧?” 周末和周密本家都在C市,但是除去他们两家人之外,谁都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渊源,也是因为这样,周密的父亲周老董事长才会将周密托付给周末一家,千叮咛万嘱咐让周末一家看好周密,就防止他再意气用事又得罪了秦家。 谁知道百密一疏,还是让周密钻了空子,以至于闹到了警局。 周密即使没有杀人防火,但是这辈子他也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秦误转头,看向周末,淡淡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车。 周末无奈,只能讨好地看向秦错,他说:“周密和我家没什么关系,就是我家欠他家点情分,这次他们犯了真大的错,我们肯定不会替他求情的。” 周密这么干,得罪了秦家,就是把周末一家放在火上炙烤,根本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 周末连头都不敢抬,躬身就为了求秦错网开一面。 秦错比周末高一个头,高高在上且毫无感情宣布:“你的生意,别想再做下去了。” 周末跌坐在地上,瘫软的好像骨头都被抽走了,意识发蒙,反应过来后,他不甘大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都怪周末,都怪这个人不知足,都怪他爸,居然收留这个人,这下好了,秦家要对付他们一家,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出头之日了。 周末陷入绝望。 …… 阿发失血过多,被送到医院里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秦误给他派了一个护工,也难得的收了心,几天守在阿发床前,阿发一睁眼就看见了秦误趴在他床边睡过去的样子。 秦误阖目沉睡的时候,样子会比平时安静许多,没有任何主动性的勾引,最多的像是洋娃娃一般的精致漂亮,这一刻似乎无论是外貌还是心性都很善良。 阿发指缝还夹着夹子,他吃力的伸出手,用手指触碰了一瞬秦误的头发,但也只是触碰了一瞬,他就收回了手。 不久后,秦误醒过来,看到阿发已经醒了,他趴在床上,发丝微乱,还带着起床后的沙哑,他问:“你醒了?” 阿发点头:“嗯。” 秦误抬起头,眉眼弯着,眼中尽是碎光,他问:“当时为什么要为我挡刀?” “……”阿发沉默。 “你知道我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吗?”秦误看着阿发,含笑中情绪总有挑逗意味。 阿发不敢对上秦误的视线,低着头,却说:“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当时那个人想要杀你” “所以你就冲出来替我当刀?” “对老板就已经这样,那要是以后有了老婆,那不得心肝都一起掏出来,给他摆着玩?” 阿发抬起头看着秦误,想了想,说:“肯定会的。” “那我提前祝你觅得良缘?” “谢谢少爷。” 阿发在医院里养伤小半个月,秦错就派人接走了秦误和他,回了庄园,但是伺候的佣人都换成了秦错的人,还派了保镖跟着秦误,但凡秦误出入娱乐场所,秦错一个小时后必然会出现在秦误面前,直接把他抓回庄园,就算秦错在开会,也会派助理过来直接命令其他人离开。 这么折腾了几回,秦误连出门的兴致都没了,秦错还请了几个老师,天天给秦误上课,辅助他学习外语,准备一年后把秦误送出国。 一来二去,秦误身边没了人,陪在秦误身边的只剩下了一个阿发。 阿发还在养伤,跟在秦误身边,他忽然发觉,此刻身边空无一人,他连个排遣寂寞,逢场作戏的人都没有了。 这对于一个浸染欢场的少爷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一天,秦误郁闷地喝了几杯酒,扔给了阿发一串钥匙:“你去外面给我接人过来。” 阿发看着那串钥匙,又看了一眼烦躁的秦误,他点头应下:“是。” 然而阿发没有去车库,他甚至没有走出过庄园,他把车钥匙放回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去浴室里洗了一个澡,浑身还流淌着水雾的时候走了出来,浑身只挂着一件浴巾,拿了药品低头给自己腹部擦药,还没有打开药瓶,忽然有人敲门,他放下药瓶开门。 木门打开,秦误站在门口,双眼被烧红了,醉意昏沉,他看着阿发质问:“人呢?” “稍等,我还没有去,少爷。”阿发解释。 “为什么还不去?”秦误越过阿发走进房间,扫了一圈阿发整洁干净却极其无聊的房间,他觉得无趣,就没有往里走。 “因为我洗了澡,耽误了时间。”阿发说:“我需要擦药。” 秦误靠在墙边,看着阿发。 阿发身材身量都是极品,肩宽长腿,近十年的劳动力锻造出他强悍的体魄,一座山似的站在秦误面前,紧绷的腹肌上赫然还有一道伤痕,只是位置微妙,就在浴巾上方几厘米处,水珠顺着喉结滚落下去又在强壮的身躯上滚了几轮,又在伤口上流下一些水渍,最后又一起被浴巾吞噬。 秦误垂落眼,走上前拿过桌上的药品,说: “去我房间,我给你擦药。” 阿发听话地跟在秦误身后,秦误打开自己房间门走了进去,阿发在门口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秦误房间相比阿发就极尽享受,可以最大享受阳光的落地窗至少高四米,轻纱遮掩住宽大玻璃,一推开门就可以在阳台上将繁华的A城一眼览尽,房间里毛毯沙发占了最大的面积,一面墙壁都是限量版手办车模,史诗级别的巨大乐高被玻璃罩放在正中心,周围摆了没拆封的礼物,几乎和一面墙等宽的游戏屏幕旁边还摆着几个游戏光盘,一般家庭都会放在中心的床铺却为娱乐让位,特地做成包围的沙发质感的圆形床,圆床之上还有方形床铺,因此下面的圆形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一个窝。 秦误坐到圆形床上,示意阿发做到他身边。 阿发听话地坐下,秦误打开盖子,真的伸手给阿发擦药。 小少爷这辈子没干过什么伺候人的活,擦药连力道都不清楚,阿发皱着眉,忍受着腹部的疼痛,低头看着秦误。 秦误低头擦药擦的认真,然而药已经擦完了伤口,秦误抬起头看着阿发,他命令说:“我身边差个人,你既然没把人带过来,那今晚,你就别回去了。” 阿发只挂着一件浴巾,腹部起伏,看着秦误,为难说:“少爷。” “你喝醉了。”阿发说。 “算了,你出去,别再进来了。”秦误不耐烦了,直接站起身,命令阿发滚出房间:“你不就是救了我一次,我真要玩,还轮不到你。” 阿发却没有动,他看着秦误骄矜昏醉的面容,相比在电视上体面却残忍的薄情模样,秦误似乎还多了自私和任性,但是都很漂亮,秦误就是仗着自己的皮囊,才一次又一次地践踏别人地真心,玩弄人心,别人家破人亡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秦误除了脸,一无是处。 阿发伸手捏住了秦误的下颌。 秦误的下颌都极为收窄,他一只手掐住都还有多余,秦误眼睫毛垂气又落下,丹凤眼的眼形就像是最好的画家一笔勾勒的线条,眼睫毛像是一只震着翅膀的蝴蝶。 秦误真的,极端漂亮。 阿发眼光越来越沉,甚至内里翻涌出一种攻击性,他眼中只有秦误,恨不得将秦误刻入自己的眼底,秦误不耐烦更甚,伸手直接甩阿发一巴掌:“滚!” 阿发却直接拽住秦误的手腕,顺手将秦误扣进了臂弯里,另一只手掐着秦误的下巴,不容许秦误拒绝地,俯身吻住秦误的唇角。 秦误被他抱到了圆床上,秦误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缭绕,秦误还没喝醉,但是酒精沸腾着他的神经,他勾着唇角,亲眼看着阿发在他面前烧红了视线。 圆形的,被包围的柔软巢穴一般的床像是海水起浪一般起伏跌宕,秦误伸手摸到男人隐藏在深处的虎牙时,他忽然后悔了,想要从男人身边离开,然而平时听话的男人却伸手掐紧两人他的腰,让他难动分毫。 秦误和他接吻,唇角都被虎牙蹭出好几个口,秦误很快就出了眼泪,呜咽着开口骂助理。 助理全都受着,没有丝毫反驳。 健壮的男人在伏在床铺上,在昏暗的灯光里掐紧了雪白的手腕,相比平时沉默的样子,却流露出一种克制的攻击性,男人腹部已经愈合了一道血痂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涌出来,抹在两个人之间,染脏了床铺,男人却浑然不觉,还是执着的孜孜不倦地上下起伏着。 秦误好几次都直接甩了男人巴掌想让他停下来,然而男人却无声受着,沉默却强势地掐进了他的腰,继续侵占,直到凌晨时分,秦误累得昏迷过去,才有人把汗津津的他抱了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真假 第二天清晨,秦误昏沉地醒过来时,昨天的男人已经离开,他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紧绷的腹部,除去一些其他痕迹之外,皮肤上一口一口的牙印很深很显眼,他想起来男人深藏的虎牙,皱了皱眉。 他怎么都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世界,这个男人的虎牙居然还在,早知道上个世界他就趁着男人睡觉的时候一起拔了。 秦误起床走下楼,阿发正在厨房忙碌,他只穿了最简单贴身的休闲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衣角并不熨帖规整,但是阿发肩宽腿长,人撑起了衣服,秦误踩着拖鞋,走进厨房,从阿发身后去看阿发在做的早餐,他问:“你在做什么?” 阿发回头看他,俩个人距离很近,鼻息都交融在了一起,阿发回答:“虾饺。” 秦误靠在阿发身后,身体软绵绵没有力气,他声音因为昨晚放纵还有点沙哑,秦误说:“今天去把你的虎牙拔了吧。” “”阿发不解,问:“为什么?” “咬得我很疼。”秦误长睫毛垂下,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圆戳印记,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含住的时候,虎牙擦得我疼。” 阿发完全没想到秦误居然直接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委婉就说出如此直白的话,他顿时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但是耳朵却烧红了,一个一米九的男人沉默地回避这种话题。 秦误说:“擦得我很痒,我不舒服。” “现在还痛,我怀疑我是不是被擦破皮了。” “你说,我被擦破皮了,是看男科,还是看皮肤科?” 秦误撩开眼,轻轻微笑,口中的话,越来越没有遮拦,阿发被他说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锅里虾饺捞出后,他终于被秦误撩拨到极限,他说:“没有破皮。” 秦误一下停住了,看着阿发。 阿发说:“我昨天检查过,没有事情,无论哪里。” 秦误没料到阿发被撩拨急眼了,居然会自己跳出来,愣了一瞬,随即他弯起眉眼,轻佻问:“里外都检查过?” “”阿发又移开了目光,借着摆盘的时机,声音细小地回了一句:“嗯。” 昨天秦误睡过去之后,阿发百度过,这种事情如果不清理干净,很容易感染,他检查的很仔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还有秦误说身上的虎牙印,也确定不是什么瘀伤。最多一天就会消除。 但是阿发在秦误面前承认这件事,就分外羞耻。 秦误得到了极大的趣味,笑了一声,走出了厨房,阿发低头擦掉厨房的水渍和脏污,把虾饺端出来,拿了一副碗筷。 秦误坐在餐桌上,肢体懒散,没个正形,松散的衣领口处露出几道痕迹,秦误一身轻佻劲,撩开眼又落下眼,勾着唇角,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正经样子,浪荡又风流,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发低垂着眼,根本不敢看秦误,秦误指节点着桌面,笑吟吟说:“你自己弄出来的,怎么还不敢看?” 阿发抿了抿唇,没有在开口,摆好碗筷,坐在秦误对面。 “你昨天,是不是把伤口崩开了?”秦误看着眼前似乎没事的阿发,问:“我记得昨天我身上好像沾到血了。” 鲜血流了一床,都这样了,也还是没停下,血流得最狠的时候,接吻都有铁锈味。 阿发捂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情的,少爷。” “流血了还要那么快。” 阿发腹部显然已经被处理好了,没有透露出一点血迹,秦误想到昨天,他笑:“你还真是不要命。” 阿发又一眼不发了。 秦误刚拿起筷子,手机忽然响起来,秦误顺手接起电话,秦错嗓音低沉,公事公办,没有其他情绪,不过如果有,大概也是厌恶和不耐烦居多,他说:“妈后天生日宴会,你今天早一点回家。” “应该不那么急吧,我礼物都还没准备好。”秦误夹了一只虾饺,没入口,在碗碟里戳着莹白的皮馅,他说:“就不能再给我一天时间?” “一天时间准备的礼物,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秦错不容拒绝:“礼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送什么,妈都会很高兴的。” “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今天早上顺便陪妈吃个早饭,她很想你。” “这么急?”秦误停下筷子,问:“现在才几点?” “如果你住在家里,当然不用这么急。”秦错反驳:“你自己原因,导致妈已经小几个月没有和自己小儿子吃过饭,现在急一点,你是觉得委屈了?” “我也是为了妈好。” 秦误几年前从家里搬出来,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工作独立出去,但其实就是为了自己出去鬼混方便,不会吓到温婉保守的母亲。 毕竟再他疼爱自己小儿子的母亲,也接受不了自己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带男人回家,一个月不重样。 秦误搬出来,既可以享受自己母亲因为思念而加倍的关爱,又可以不着调的享受自由,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就是什么好处都要自己占掉。 “呵。”秦错冷笑:“你可真是伟大。” “”秦误挂了电话,庄园门口已经有人在按门铃,秦错派的人已经到了门口。 秦误放下碗筷,低头看了看那碗虾饺,说:“你自己吃了吧,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回去。” 秦误起身走了,自己的碟子里还有那只被戳破肚皮的虾饺,阿发看着纹丝未动的虾饺,垂下了眼,把秦误碗里的吃掉后,其他虾饺就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阿发跟着秦误去了老宅,相比秦误在市区不远的庄园,老宅就更加幽深华丽,但是不是隔绝人世间,而是偌大的私人山头中,一座堪比宫殿的南洋风建筑,老宅中山水宜人,花草茂盛,活水引进来落成了景观湖,黑天鹅在湖水中昂首挺胸,孔雀在草地上跨步,名种兰花盛开,十几名佣人忙碌地打理花园,秦误的车畅通无阻地进入老宅,车轮碾过道路,在老宅里绕过一层又一层,驶进庄园,佣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注目着秦误的车,直到停下。 秦误下车,穿着西装的管家立刻迎了上来:“小少爷。” 秦误示意管家收拾自己后座的行李,问:“我妈呢?” “夫人知道少爷你要来,一早就在厨房了,现在正在餐厅里。” “好。”秦误点了点头,去了餐厅,阿发被留在原地,把行李搬出来,管家招呼人来帮忙,阿发放下行李,抬起头,管家看了一眼阿发的脸,愣了半晌,表情露出疑惑。 阿发察觉不对劲,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你有点眼熟。”管家解释,随即热络问:“你就是小少爷的新助理是吧?” “嗯。”阿发点头。 “听说你身上还有伤?快进去休息吧,里面有准备你的房间。”管家招呼阿发:“想吃什么就和厨房的厨师说,现在少爷回来了,就用不着你这么操心了。” “谢谢。”阿发认真道谢。顺着管家指引的方向进了屋子,一般一楼都是给佣人的佣人房,阿发的房间也在里面,他正要去找,路过一楼厨房,身后有人小跑着过来,叫他:“大少爷。” “大少爷”打扫的刘姨叫住他,阿发诧异,低头看向刘姨问:“怎么了?” 刘姨抬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是大少爷:“真是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少爷。” “大少爷让我把小少爷的房间收拾出来,我想问问大少爷房间要不要也打扫一边来着。”六刘姨解释,一边解释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发,口中嘀嘀咕咕:“你和大少爷的身形还真像。” 一米九几的身高,肩宽身厚,就连脖颈长度都相近,一转身看不到正脸,还真的分不清谁是谁。 刘姨问:“你是跟小少爷一起来的吧?” 阿发说:“嗯,我是他助理。” “难为你了,照顾小少爷很辛苦吧,他从小到大就难伺候,没几个人受得了他。”刘姨热情地带阿发去他房间,说:“之前也有好几个助理,做不到几个月就走了。” 刘姨把人带到,就出去了 阿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秦误还没有消息,他走出房间想要透透气,却正好看见在餐厅的两个人走出来,秦误径直上了楼,回了自己房间,披着披肩,穿着修身名贵旗袍的贵妇走过来,她虽然已经年到中年,但是生活优渥,年纪看起来不过才三十几岁,她气质温柔和善,看见阿发站在面前,又高又大的,她微笑询问:“你就是阿雾的助理吧?” 秦母声线温和,江南养出来的女性细腻端庄,她说:“正好你和我过来整理一点东西,你帮他带回去吧。” 阿发点头:“好的。” 秦母带阿发上了二楼储物间,储物间占地小一百个平方,里面摆满了货架,里面堆积着秦误从小到大的玩具、礼物、情书,婴儿时期的金锁玉镯子都放在这里,秦母走到最里面一层货架,整理秦误的档案资料,阿发跟在她身后,扫了这件干净整洁的屋子,又看向秦母。 秦母显然听说秦误助理提秦误挡刀子的事情,她羞愧说:“这孩子从小都被我教坏了,现在才成了这副样子,真是麻烦你照顾了。” 阿发沉默,想了想,还是坚持:“少爷对我很好。” 秦母点头:“他就是脾气坏,其实心地不差的。” “也都怪我太惯着他。” “他从小就难养得很,吃的喝的都是要最好最贵的,一个季度就要更新衣服,干什么都喜欢呼朋唤友地玩,玩玩具都只要昂贵的限量款,车模之类的,他三四岁就开始给他买了,上了大学开始就喜欢买车,买物件,乱七八糟的东西东西积攒一堆。” “他一个人就占掉了五六个房间。”秦母说:“不少字画古董都摆不下,只能放在储藏室了。” 秦母虽然是在抱怨养育秦误受的苦,但是却微笑着,面上没有多少委屈,反而怀念又骄傲地,说:“这孩子从小就招人,幼儿园时期别人为了和他跳舞都能打起来。” “到了十几岁,人长得又漂亮,脾气又坏,到处招惹人,一天到晚有的是人排着队和他表白,好几个都追到了家里。” “现在人大了,我也管不住。”秦母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对了,你和阿雾是怎么认识的?”秦母问:“你受伤了,家里人知道吗?” 阿发说:“我没有家人,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真是对不起,苦命的孩子。”秦母对于自己在一个苦难的人面前诉说秦误优渥的生活而感到抱歉。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秦母一看阿发就觉得亲切,觉得阿发自己一个人活到这么大,必然辛苦,忍不住问:“好孩子,你过去怎么过来的?” “我忘了。” 一个孤儿还能怎么过来,必然是缺衣少食,孤独无助,就连生活都捉襟见肘,高中时期孤儿院和资助的高中突然倒闭,学籍被锁住,A市没有愿意收留他的学校,他拿了身份证就出来,又因为是童工而无法赚钱,苦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十八岁成年后,他才被允许进入工地。 秦误十八岁成人礼是全A市的达官显贵来老宅参加他的生日宴,全球最红的歌手给他献唱,顶级演员给他表演喜剧,舞者起舞,演奏家弹奏乐器都是送给他的礼物,还没拿到驾照就获得了一辆劳斯莱斯和一座庄园,而阿发的十八岁,用工地的一块砖头庆祝自己终于可以赚钱养活自己。 养阿发不需要花钱,但是养秦误,似乎要用金子打造宝石镶嵌的房子才能养得起他。 秦母听得心里发苦,美目都红了,他说:“好孩子,我们不聊这个了。” “你现在来了秦家,秦家就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可怜的。”秦母说:“我让阿雾给你加薪水。” “不用。”阿发拒绝。 秦母越看阿发越觉得喜欢,说:“这些都是小事情,这点小钱秦家还是出得起的。” “我收拾完了,这些东西你替秦误保管着,他要是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 秦母把秦误的一些资料收拾了出来,学籍资料,身份信息之类的,打包出一个小保险柜,抱给阿发。 阿发腹部伤口用不了力,下意识用手接住,手肘忽然碰到货架上一本资料,他连忙放下保险箱,附身去捡。 阿发捡起出生证明,却一瞥眼,看见了出生年月和出生医院。 他皱了眉。 秦误的出生年月,和医院,似乎和他的一模一样。 第82章 真假 “怎么了?”秦母问他。 “没什么。”阿发把出生证明放回去,拎着保险箱出了储物间。 他们两个出储物间的时候,秦误已经下了楼,秦家老宅附近的邻居得知秦误回来,特地开车到了秦家来找他,秦误现在正在陪着穿着白纱长裙的女孩子喂天鹅,那个女孩子很显然对秦误有好感,眼光不时偷看秦误,两个人一边喂天鹅一边聊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女孩子后退了几步,看着秦误一直摇头,最后哭着跑开了。 秦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正在进食的天鹅,天鹅扬起修长纤细的脖颈,将秦误手中的面包吞入腹中,秦误微笑地看着,起伏错落的侧脸占尽了骨骼的优势。 晚上秦父乘车回家,秦错由于还忙一场宴会的应酬没有回家,秦父下车时,正好是晚饭时间,阿发帮厨师上完菜,转身就去了后厨,秦母和秦误站在门口迎接秦父。 秦父车灯在地面照了一圈,最后在门口停下,西装革履的男人踩着皮鞋下车。 相比秦误精致的面容,秦父五官就更加深刻,身骨高大,穿着西装,沉稳老练,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养尊处优,自律克己,手中又捏着权柄,样貌反而比真实年龄要年轻。 秦父看见秦母和秦误站在门口,先前冷硬的表情就温柔了许多,他作为一个杀伐果断,纵横商场几十年的商人,对于家庭却比其他资本企业家更加重视。 秦父搂住秦母的肩膀,说:“以后别站在门口了,外面风大。” 秦母依偎在秦父身上轻笑,秦父眼光又看向秦误,对于自己小儿子不务正业的行为,他却没有过多言语,只问:“回来了?外面住的还舒服吗?” “嗯。”秦误点头,说:“我什么都好,不用担心。” “你妈很想你。”秦父说:“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回家。” 秦母反而为自己儿子说话:“真的是,这才哪到哪,以后阿雾结婚了,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家,我还能想疯了?” “呵。”秦父笑了一声,搂着秦母进了餐厅。 偌大的餐厅中,水晶吊灯繁重奢华,圆形餐桌上餐点优雅,空气温暖,秦误穿了简答的毛衣和父母一起吃晚餐,秦母大多数都是在关心儿子,时不时给秦误夹菜,秦父解开自己的西装,松开袖扣后给母子两个盛汤,秦误喜欢鲜汤,秦母喜欢甜水,但是秦母为了秦误,十几年前就戒掉了甜水,同儿子一起吃鲜汤。 晚餐吃到中途,秦父问:“你哥说,你招了新助理?” 秦父过问,是因为秦家用人,尤其是贴身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必要背景、能力、忠诚度都过得去才行,秦误突兀找来的助理,秦父会职业性敏感。 “嗯,救过我,不是个坏人。”秦误解释:“当时就是他为我挡了玻璃瓶。” “背景干净吗?”秦父皱眉,并不认可一个被雇佣的人会舍身救一个雇佣者,他又问: 秦误微笑:“孤儿,干净得很。” 何止赶紧,简直是,很可怜。 温暖干燥的餐厅转过一道装饰门,阴凉的后厨中,阿发坐在餐桌上,一个人对秦误一家三口的菜肴剩下的边角料吃晚餐,这时厨师顺手给他留的,老宅里的佣人吃饭的点一般会早于主人家,因此这个点只剩下阿发。 安静的后厨里,阿发缓慢地吃晚餐,周围只有他的咀嚼声。 晚餐过后,秦误陪秦母散了半小时的心,秦母逛累了之后,才回屋子休息。 阿发正在自己房间里洗完澡,穿着一件集市里二十块钱一件的纯白背心正要睡觉,枕头边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阿发接过电话,秦误直接命令:“上来,陪我。” 阿发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似乎不明白手机里传出来的这道指令是什么意思,他说:“少爷,这里是老宅。” 秦误声音低沉微哑,说:“房间隔音很好,不会有人知道的。” 阿发捏紧了手机,说:“秦董,夫人都还在。” 秦误笑了一声,听了一个笑话似的不以为意,他问:“我雇佣的你,还是他们雇佣的你?” “我需要你。”秦误说:“如果你不上来,那我就只好找别人了。” 阿发捏着手机得手骨掐的泛白,他脖颈处青筋暴起,神色发沉,过了一段时间后,秦误已经挂了电话,阿发才收回手机,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出了房间。 楼梯就在餐厅口,用木色实木地板包裹,感应灯装了一阶又一阶,二楼是秦误一个人的,准确的说,是他一个人占掉了一整个二楼,秦父秦母和秦错都在三楼,只要上了二楼,一间一间找,不必担心会找错房间,终于找到最后一间房间,阿发才敲了敲门,秦误就打开了门,站在房间里面,灯光照了满身,看见阿发,指引阿发进来: “快进来。” 秦误拽着阿发进了房间,就把人压在墙壁上接吻,阿发慌张地抱紧了秦误的腰,秦误的太细了,他两只手掐住都还多余两节指节,薄韧的肌理在他手心里散发温暖,他能清晰感知到秦误的放松与紧绷,好像秦误在他手心里一样,他低下头,认真地和秦误接吻。 夜晚灯光沉醉,两个人情绪升腾,阿发手越过衣料贴进秦误皮肤,两个人都冷静一瞬,阿发只是略微迟疑最后怎么和秦误发展成了这样,而秦误却丝毫不在意,他喘着气,脸色微红,兴奋之余又清醒地问:“带t了吗?” 阿发愣住,他才想起来自己到老宅,什么都没准备,只带了衣物。 他松开了手,想要从秦误身上撤回来,终止这种错误的不安全的行为,然而秦误直接又抬起头和他接吻,说: “算了,不用了,弄进来也没事。” 秦误无所谓的又放荡又露/骨的话引得阿发呼吸一颤,他一瞬间就乱了,差点想要继续,然而他最后一丝清明还在,他摇了摇头,说:“少爷,安全最重要,还是算了吧。” 秦误手还环在阿发的脖颈上,看着阿发,视线看得很深,似乎完全没想到阿发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说离开。 秦误垂下眼帘,仗着自己眼角眉梢上挑,睫毛长而浓密,眨眼都是勾引别人,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勾引阿发,他声音低沉,说:“今天在天鹅湖边时,邻居家的妹妹过来,她成年了,要和我表白,说喜欢我。” “她长得很漂亮,家世也不错,可是我拒绝了。” 秦误在阿发耳边,声音性感得溢出水:“我和他说,我喜欢玩男人,不喜欢女人。” 秦误轻飘飘落下最后一击:“我就喜欢,被男人淦” 阿发理智彻底断了。 他被秦误撩拨得失控,意识都被烧的昏沉,结束后,两个人从浴室里出来时,秦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眼尾烧红着轻声哼,阿发伤口又裂开了,在背心上印出一道血痕,秦误被他抱回床上,秦误以接触柔软的床铺就滚了两圈,埋头在用熏香熏过后的枕巾上就睡了过去。 被叫上楼的阿发整理了一下外套,披在身上,打开门出房间,然而一开门,却愣住了。 秦错站在他面前,西装革履,体面冷静,五官深刻又气质沉稳,冷淡地看着他。 秦错才从公司回来,回家休息时已经凌晨,老宅里除去几个年轻佣人有熬夜习惯之外,其他都已经灭了灯,二楼灯光却一直亮着,秦错对于自己弟弟并不好奇,但是秦误在老宅一般不会熬夜,因此他觉得诧异,所以上楼罕见的关心弟弟,却连门都没敲,里面的男人就打开了门。 秦错和阿发对立在当场。 房间里,埋在枕巾里的秦误露出上半身,脖颈之上没有踪迹,然而胸口以下,一塌糊涂。 秦错一眼就扫完了整个房间,尤其是他自己弟弟身上,那一片并不体面的痕迹。 很好。 第83章 真假 夜晚寂静,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周边昏暗,只有房间里的光线借着一扇打开的门溢出去,阿发站在房间里无声地同秦错对立着。 秦错脸色很冷,眼光冷静平淡地扫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阿发身上。 他没见过阿发,但是关于阿发什么身份,他已经确认,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他的好弟弟口中毫无心思聘请过来的助理。 明知道秦误是什么德行。 他也并不该对助理这种身份报以期待,毕竟就算是最专业的助理,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就会受不住秦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骚/味。 阿发站在门口,愣了许久,直到房间里秦误动了一下,发出声响,他才回神,看了一眼秦误,向大少爷欲盖弥彰的解释:“少爷他,睡着了。” “”秦错却沉默着,他表情仍旧淡漠,深刻冷冽的五官中浸满傲慢,他看了一眼阿发,似乎没有太多的兴趣,转身上了楼。 阿发站在原地,看着秦错离开,他才缓缓皱了眉。 他看着秦错,莫名觉得熟悉,但是具体哪里熟悉,他却又说不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昏沉的秦误,手脚轻慢地关上了灯,出了房间。 房间里,原本在沉睡的秦误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第二天秦错休假在家,没有上班,秦父也难得没有应酬,也留在了老宅陪家人,一家四口吃完午餐后,秦母要飞时装周给一家人买衣服作宴会晚礼服,秦父作陪,大约下午一点中又坐私人飞机离开了,兜兜转转,家里只剩下不对付的大哥和小弟,秦误觉得和秦错呆在一起无异于戴上镣铐,他觉得无趣,准备拿了手机上楼打游戏。 路过长廊花园时,正在对着花景喝咖啡的秦错却叫住了他:“过来。” 秦误拿着手机,低头给阿发打了几个字,让他上楼陪自己,也不敢忤逆自己大哥的命令,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秦错面前坐下。 秦错捏着咖啡杯,手工研磨的咖啡香醇浓厚,骨瓷杯身被秦错捏在手里,宽大的手骨弯折出弧度,秦错坐在位置上,目光望向远方青绿景色,却开口问秦误:“你和你助理时什么关系?” 秦误眼光也看了一眼干净澄澈的玻璃窗外你的景色,眼帘抬起又落下,十分随意回答:“没什么关系,就是助理而已。” 秦错转过头,反问。“只是助理?” “”秦误看着秦错冷冽笃定的面容,一时间沉默,没想到自己大哥居然会察觉自己和自己助理的关系,对上秦错直白的目光,秦误的谎言无所遁形。 最终,他只能松口承认说:“目前只是助理,我也只当他是助理。” “他似乎不是你的口味。” 秦误喜欢乖的,软的,骨子里又是放荡的,秦错厌恶得想,这种倾向不过就是秦误懦弱无能的一种体现。 秦误笑,看着秦错阴阳怪气说:“这不是你不让我出去,我无聊得没办法吗?” “我就是和他玩玩,解个闷而已。” 秦误显然对于自己的冷血没有多少触动,他说:“他没背景,脾气也不错,就算是被辞退也不会纠缠。” 秦错低头喝咖啡:“但愿吧。” 所有被秦误分手的男男女女,没有不纠缠上来的,就连那个以冷淡著称的影帝段秋声不也为了求爱而选择了自/杀。 南非空运的可可豆经过烘焙研磨后,苦涩同香味一并在空气中散发,秦误对于咖啡没有任何品鉴,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喝酒,他同自己体面冷酷的大哥似乎应该是两种人,但是无论是酒还是咖啡,花销都极度高昂。 他们同样的冷漠。 秦错说:“你自己处理好,如果你处理不好,我不介意替你处理。” 秦误微笑离开。 距离走廊几百米外的餐厅门口,换了秦误给的休闲装,阿发正在等他,阿发站在楼梯口,情绪并不兴奋,直到看见秦误,他眼光中才有了愉悦,他轻声问:““少爷,你来了。” “嗯。”秦误勾起唇角,说:“去我房间” 秦母生日,虽然不是逢五逢十的隆重生日,她也有意低调,然而秦家毕竟是A市一流世家,再低调也不会低调到哪里去,达官显贵,名流豪门都前往秦家参加宴会,纵使上流人士交往流于表面,然而来往应酬,面上还是极为热络的,除去秦误,秦家其他人对于社交应酬游刃有余,端着酒杯在各界人士中交流。 秦误没有在宴会上同各界掌权人交流,但是掌权人得儿子女儿却一起挤在他面前,秦误才换了晚礼服出来,墨蓝色丝绒西装,头发抹了发胶,额头前几缕刘海,身形挺拔,薄韧修长,如果安静沉默,这种大半自然中规中矩,然而秦误极为惹眼,惹眼到他眨眼都很张扬,因此只会更加张扬放肆。 阿发也换了西装,他第一次穿,衣料材质版型都比不上秦误身上定制款的,但是阿发身形身高都很优越,生生撑起来了。 阿发沉默地跟在秦误身后,同他一起进入宴会。 秦误同几个长辈打招呼,几个长辈好奇阿发身份,秦误介绍阿发是他的助理,不过名义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却是带上了生日宴会的助理,尤其在A市都有耳闻过秦二少的风流美名,因此对于这种情况人精都心照不宣,二少爷说是助理就是助理。 秦误还没和几个人应酬完,圈子里狐朋狗友就找到了他,还拉来了好几个生疏面孔,兴致高涨地邀请他去玩赛车:“二少,我们今天去玩赛车怎么样?” 赛车场可以为他们这群公子哥开放夜场,如果还觉得不够,还可以往城郊崎岖的盘山公路,直接趁着夜色往山顶冲刺,惊险感直接放到最大,肾上腺素会燃烧整个躯体,直接连细胞都会被烧融化。 “恐怕不行,我哥最近让我收心。”秦误微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但是外人看不出来。 “秦二少这你不可不来啊。”为首的人立刻表示:“我叫了人助兴。” 他暗示:“赛车场上最甜的赛车甜心,仰慕秦二少你很久了,我想和他交往,他还不愿意呢。”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补充:“据我所知,他还没有过男朋友。” 这种提示已经足够暧昧,秦误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说:“好啊,既然你们这么邀请了,那我就却之不恭。” 狐朋狗友欢呼一声,勾肩搭背地去玩赛车,秦误被他们簇拥在最中心,成了他们的核心人物。 被留在原地的阿发看着隔绝许多身躯,渐行渐远的秦误,他抿了抿唇,手心蜷起又松开,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不远处,秦错在和合作商沟通交涉,眼光看了一眼秦误这边,对于他们的荒唐行径大概有了猜测,然而他却没有动作,眼光扫过后,又收了回来,继续交谈应酬,深邃面容上仍然处变不惊,沉稳淡漠。 赛车俱乐部灯光大亮,滚烫的白炽大灯挂在高耸的墙壁之上,夜晚天空黑幕昏沉,赛车俱乐部却亮如白昼,赛道上,昂贵的改装赛车飞速而过,风声猎猎,弯曲的赛道上几乎只看见一道幻影,秦误的沉黑色改装赛车冲在最前方,断开第二名几十米,风驰电掣,直接一脚油门冲断最终的红绸带,全场欢呼。 秦误停下赛车,打开车门走下来,修长手指利落熟练地揭凯头盔,薄韧挺拔的身躯被贴身制服发挥得淋漓尽致,秦误眉眼径直深邃,刘海垂落下来,他张扬放肆得教人挪不开眼,全场人都在看他。 又甜又软的赛车甜心小跑到秦误面前,兴奋着视线跑到秦误面前:“二少。” 秦误把头盔扔给他,甜心眉眼弯弯,抱着头盔跟在秦误身边,说话恨不得滴出蜜糖:“刚刚二少你好帅啊。” “哈。”秦误随手揽住他的肩膀,甜心立刻靠过去,贴着他的胸膛,不时撒娇,秦误也很受用,勾着笑意,心情显然愉悦。 刚刚一起上场的几个选手跑过来恭迎秦误,恨不得把秦误夸上天,甜心待在秦误怀里,一脸骄傲,看着秦误也一脸柔情。 喧闹时候,阿发站在从人群中抽出身,拿了一件衣服披在秦误身上,他说:“不要冷了。” 秦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放开甜心,说:“谢谢。” 甜心开心又自豪,提议:“二少,等会我们去附近会所消遣喝酒吧,怎么样?” 秦误看向甜心,纵容说:“你说好就好。” 秦误和甜心换场子,其他人也跟上,阿发跟在人群后面,低头沉默着。 会所昏暗,灯红酒绿,几个人开了最好最贵的卡座,十几个套餐轮着上来,喧闹嘈杂。 赛车甜心在会所里还有兼职,开一瓶酒就可以拿一万提成,但是酒水少说也要二十万一瓶,秦误直接连开十几瓶,直接铺满了一桌子,赛车甜心成了当晚最风光的明星宝贝。 酒过三巡,众人都在兴头上,秦误靠在沙发位上,慵懒的拨弄夹克上的锁链,眉眼低垂,心不在焉,时不时抬起头轻笑,甜心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眼里的仰慕糅合碎光一起看向秦误。 阿发站在沙发边,伺候酒水,俯身正要给秦误倒酒,秦误似乎在看他,漫不经心的眼光凝聚起来,落在了他的身上,阿发抬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甜心立刻伸手在他手里抢过酒杯和酒,说:“二少,我来给你倒酒。” 秦误半揽着甜心纤细的腰身,下颌骨拐角在幻光下清晰性感,他撩开眼含笑调情:“怎么能辛苦你倒酒?陪我喝酒才对,知道怎么陪吗?” 甜心看着秦误的脸发红,蹭到秦误身上,贴着秦误胸膛,轻声细语问:“二少,今晚,你是要回家吗?” 秦误把问题抛回去,漫不经心:“你想我回家吗?” 甜心满心不舍:“没有秦二少,我很害怕。” 秦误轻笑:“想让我陪你?” 甜心羞涩点头,摇着腰身撒娇::“想的,很想,想得骨头都痒了。” 轻声软语,甜腻得别人骨头都酥了,秦误靠在沙发中,游刃有余。 阿发站在一边,拳头无声握紧又松开,看着活色生香中的秦误,脸色苍白。 终于秦误开口:“好啊,今晚我就陪你好了。” 甜心喜笑颜开,眼里星星明亮如昼,满心满眼都是秦误。 阿发垂着眼,开口说:“少爷,秦董夫人都还在等着……” 秦误好像这时才发现静静立在一边的阿发,他转眼看过来,眼尾颤动弧度,他笑:“这些酒就给你喝了吧,哦,记得,半个小时后去把t送到我房间。” “……”阿发握紧了拳头。 秦误全然没发觉阿发异样,揽着甜心肩头起身,他轻松愉悦地离开了纸醉金迷的包厢,人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人人都见怪不怪。 秦家最受宠最浪荡的少爷就是这样,随意撩拨,概不负责,换人比换衣服还快,人人都爱他。 几个小时后,阿发从便利店回到会所,在房间门口干涩地按下门铃。 铃声在门内沉闷地响了几声,隔着木门听不清晰,秦误从房间里打开门,他显然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披着浴袍,露出薄韧紧绷的胸膛,修长性感的脖颈上痕迹难以忽略,餍足又散漫地接过阿发手里的套,上下看了眼阿发,他微笑,声音浸染过欲壑后的沙哑:“真的是,” “你太慢了。” 阿发舔了舔冻僵的嘴唇,喉咙仿佛锯子切割一样疼痛,他想开口说话,秦误却打断:“回去休息吧。” 说完,秦误就关了门。 然而阿发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口,看着那道木门一整夜。 凌晨身份,阿发站在门口,人都冻僵直了。 第84章 真假 天寒地冻,阿发站在酒店门口,脊背挺直,浑身肌肉都僵硬着,他表情麻木,在寒霜中同黑暗融为了一体,他凝视着无边的空洞的前方,视线凝聚,又丝毫落不到实处,忽然他口袋中地手机抖了一下,他僵硬地拿出手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破寂静,上面无名无姓的账号已经持续联系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做DNA鉴定了吗?小心被发现。】 【你现在都已经能明确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不直接拿回来呢?】 【你也被这个假少爷迷惑心智了?】 阿发沉默着按灭了手机,没有任何回应。 阿发生生站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清晨寒气还含着水汽,阿发肢体肌肉已经冻僵了,他双眼充满血丝,眼睛下面乌青凝聚着,肤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可言,身上的衣物也干涩冰冷得轻轻一动就能擦出静电,他还是静立着,仿佛一尊雕塑。 终于,大约日上三竿,天气回暖了十几度后,会所房间里面有了动静,微弱的动静擦过耳膜,他有了动静,缓慢抬起头,看向酒店房间厚重的木门。 房间里的人似乎起床了,轻微的脚步震动从一步两步到密密麻麻,阿发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避开酒店门背后的,教他难堪的画面,然而酒店房间却被打闹着推开了。 秦误显然在和新欢打闹调情,新欢挂在他身上,眉眼弯弯,一脸甜蜜的快乐,秦误也在笑,他笑起来,那双作弊的眼睛原比什么星星月亮都要温柔,眉眼缱绻得好像这世上最好的情人,他,丹凤眼垂下撩起之间总会无声撩拨他人,他愉悦地纵容新欢爬到自己后背上,浴袍都被新欢的手臂扯松了,露出养尊处优,又饱尝欲念的皮囊。 阿发好像被一剑贯穿了,他表面却似乎冷静着,沙哑的嗓音艰涩叫了一声:“少爷。” 秦误和新欢才抬起眼看向他,亲密的场景有了其他人就会生疏许多,甜心恋恋不舍的从秦误身上下来,下来的时候,还趁机亲了秦误的侧脸,秦误纵容他的行径,无声宠溺着这位天真的小情人。 新欢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房间门口只剩下秦误和阿发,秦误终于站直了身体看向阿发,毫不在意地整理衣浴袍,遮掩住昨天晚上的踪迹。 浪荡的少爷并不介意自己在他人眼前袒露身体,他薄情地站在昨晚的旧爱和今天的新欢之间,根本没有一丝愧疚:“你就起床了?” 薄情人没发现一晚上陷入深渊的爱人何等痛苦,他轻飘飘的语言变成一把沉重的尖锐的冰锥,推入眼前男人的胸膛。 他吩咐说:“去订早餐,尽量订全面一点。” “如果有他喜欢吃的,哄他高兴了,你奖金加十万。” 阿发忽然觉得,他的身体素质或许真的好得出奇,居然站在寒天里一整晚,心脏还能跳动,还能鲜活的运输血液,还能感到疼痛,他难堪地应下:“好。” 秦误没有回家,带着新欢招摇过市,上流圈子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又换了新欢,热闹场子都热衷于被这位少爷宠幸,一直给他递上请柬,秦二少往往会把请柬给小情人,他选哪家就是哪家,给足了面子和宠爱。 同样的,秦误带着情人去哪里恩爱,阿发都必须跟在他们后面,其实无论是哪家,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终于秦误腻了甜心,与一天晚上回酒店后就断了和甜心的联系,任凭甜心怎么上门哀求,秦误都无动于衷,秦误连一丝怜悯和愧疚都没有,照旧带着阿发出入各种声色场所。 秦误发小蒋兴南开了一家酒吧,秦误受邀去热场子,去的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从小长大的富家少爷小姐,远比之前充满谄媚意味的猎艳酒局更加热闹。 蒋兴南迎面见到秦误,就没放过秦误,端着酒杯和秦误喝酒聊天,对于俊男美女之类的,还有最近圈子里的消息发表看法。 “你知道周末周密,都被送进监狱了吗?” 秦误皱了眉,似乎并不知晓这种事情。 “你哥出手狠呐,我以为最多制裁一下他们家生意什么的,谁知道你哥直接把人送进监狱了。” 秦误想到秦错,撩开眼皮,似笑非笑说:“他对自己亲弟弟都狠。” 蒋兴南当然知道秦误和秦错关系不和,草草打着略过:“你哥其实还是很疼你的。” “你那助理一起来了?”他又转了话题,想到秦误最近带在身边,个头很高的助理,他说:“你那助理,看你眼神不对劲。” “你认为他看我,是在看什么?”秦误勾着唇角,问。 “他看你,跟看老婆似的。”蒋兴南说着,拧着眉,一股厌恶轻蔑表情露出来:“那眼神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你是说,他很喜欢我咯?”秦误笑吟吟问,然而话语是疑问,语气却笃定着,他眉眼笑起来,微微弯着,视线饶有兴味。 “那可不。”蒋兴南看着秦误,眼光炽热着,想到阿发沉默跟在秦误身后的样子,厌恶意味就更深厚,他嫌恶说:“一身的穷酸味,估计一年到头还赚不了一瓶酒钱。” “这种人居然还敢。”觊觎你。 “真是不自量力。” “他当然爱我。“秦误笑了一声,一身浪荡气毛冒了出来,他风流薄情,却残忍冷血,极尽傲慢:“你知道吧,在街道上捡过来的流浪狗,会比宠物狗更忠诚更依赖,我认为,这种现象很有趣。” 阿发根本不可能不喜欢秦误,就算不喜欢,秦误也会千方百计勾引阿发,做局陷害阿发,知道阿发满心满眼都是秦误,阿发逃不掉的。 最后,秦误补充:“穷一点也好,这样善良,才充满想象力,才会听话。” 阿发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经理给的红酒,不知道站立了多久,他手心捏紧了酒瓶瓶身,脸色苍白,明明身高体壮大,却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时间过去许久,阿发才松开酒瓶,走上前给少爷小姐们倒酒喝。 晚上,阿发开车送秦误回家,回秦误在老宅之外的庄园,一路上,阿发都沉默不予,对于秦误都疏离着。 回到庄园,秦误进了房间休息,阿发也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他的物件不多,大部分都是秦误给他买的,他自己的东西一个背包就足够了,他大致整理完毕后,他上了楼,站在秦误门前,敲了敲门。 秦误从里面开门,下半身只围了一件浴巾,身上湿漉漉的,显然才刚洗完澡,脸上水珠滚落,都像是一颗饱满的钻石般的泪珠,发丝柔软,面目如画,秦误就算并不精致规整的时候都极其漂亮。 秦误看见阿发,并不意外,挑了挑眉,笑吟吟的:“你怎么来了?” 阿发眼神很深地看着他,意味不明。 秦误牵起阿发的手,眼神看着阿发,把他带进了房间,愉悦问:“这么晚来找我干什么?” 他对阿发太体面太亲密,仿佛一场新欢旧爱,羞辱轻蔑都没有发现过,他和阿发仍然是这庄园中的一对爱侣。 高台楼阁中的少爷,温柔地把自己的情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秦误坐在了床边,他的浴巾松垮,落在腰间,被坐得扯下来了一截,他没有丝毫惊慌羞耻,十分坦然地任由薄韧肌理露出来,被热水蒸腾过的皮肤泛着红,秦误坐在床上比阿发低一截,他略微一撩开眼皮,抬头看向阿发,却似乎将阿发拿捏在掌心中。 阿发移开了眼睛,沉声说:“少爷,我想离职。” 秦误皱眉诧异:“你考上大学了?现在也不是开学季吧。” 阿发解释:“少爷,我并没有兴趣继续做你的助理了。” “很痛苦。” 秦误收敛了笑容,视线看着阿发,审视似的,他问:“为什么?会让你觉得痛苦?我没有短过你的钱和你的衣食住行。” 阿发看向秦误,直白的,坦诚地戳破了两个人的现状:“少爷,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 秦误还是不正经:“什么心思?你想上我?” “少爷,你很聪明的。” “你远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在想什么,显然你以践踏我为乐。” “是少爷你没有把我当回事,少爷你显然,眼里没有我。” 就因为眼里没有阿发,所以阿发带上床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因为压根不在意阿发,所以可以第二天就毫无顾忌的催人送t,送讨情人欢心的早餐。 但是阿发炽热的乖顺的爱着秦误,他一刻也忍受不了。 “所以放过我吧,这种生活,于我而言,和地狱没有差别。” 秦误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他面上仍然微笑着,然而眼底却已经没有了笑意,看着阿发的视线都透着一股冷,他甚至都没挽留,仍旧高高在上地宣布:“好啊,你走吧,只是到时候,你要是想回来,就未必这么容易了。” “你知道的,这世界上有的是人想往我身边钻。” 阿发沉默着,同秦误对视许久,似乎还有话要说,然而却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就走了。 阿发走出房间合上门之后,他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人给他发了一份文件,他点开,上面盖着红章的pdf上最后一排显示,DNA相似度99.9%,确认为母子关系。 第85章 真假 冬季寒冷,钢铁森林中,用玻璃装饰的摩天大厦高耸入云,沉夜中,孤灯明亮,秦错处理完公司报表,手上钢笔的墨迹沾染在手背上,他皱了眉,忽然手边沉默的手机亮起屏幕,他顺手点了接听,对面公式化地叙述汇报:“最近有一家医院收到了一份DNA检测需求,母本DNA序列和夫人相近。” 秦错盯着手机屏幕,皱了眉,沉声冷漠地回复:“查。” 阿发提着行李袋自己出了庄园,甚至都没让司机送,直接步行下了山。 秦误站在庄园阳台,看着阿发低着头离开,神情很冷,甚至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他显然没料到阿发居然会提出离开他。 这种行为在小少爷看来简直不可理喻,他笃定这个不知好歹的助理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和过去所有情人一样,痴迷他离不开他。 秦误笃定。 然而两个月过去,秦误游戏人间玩到发腻,他身边老实沉默的助理也还是没出现过,渐渐的,秦误开始觉得无聊,对于派对这种刺激荷尔蒙多巴胺的娱乐也开始疲软,甚至觉得厌恶,他就很少出门了,基本都待在家里打游戏或者健身运动,偶尔秦母联系他出国旅游,他才会动身回老宅。 这几个月,秦误安静的出奇 秦错发现最近他不安分的弟弟居然莫名的安静了许多,几个月内除了早期还会出去出风头惹事之外,后几个月就很少出门了,基本都待在庄园或者老宅,偶尔出席宴会,陪同秦母一起出国看秀,平静得不可思议,平时一年到头都不会在老宅餐桌上看见的人,一个月内比一年都多,秦错敏锐察觉到自己弟弟的异样。 他调查秦误近几个月的事情,了解到秦误不久前才招到身边的助理跑了,还和秦误大吵一架, 秦误报复性玩乐了短暂一段时间,在助理离开后第二个月精神就出现了萎靡状态。 如果是普通助理,秦错并不会在意,但是这个助理和秦误并不清白,他被秦误带上了床,并且显然这个助理对于秦误不可能只是简单的金钱关系。 秦错想起那晚在秦误房间门口看见的男人,房间里凌乱地画面,他冷了脸,心情突然烦躁。 晚上,朋友约他喝酒,秦错下班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前往人声鼎沸的酒吧喝酒。 他们这种商务人员相比秦误那群年轻人完得场子要安静许多,基本西装革履的都是刚从公司下班,秦错穿着深黑色长款大衣,坐在沙发上,看着酒水却没动作。 他并不喜欢酒,但是他对酒吧这种场所,偏偏有一种微妙的向往,他沉思着,朋友端着酒杯凑过头问他:“怎么了?今天居然能松口光临这种场所。” “秦误喜欢玩,想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秦错说:“很吵。” “你不得看你家小少爷是多闹腾的人,隔三岔五有人为他要死要活的。”朋友说。 小少爷最近收心了,好像要做个好人似的。 秦错眉头蹙着,很深地疑惑似的,他问:“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有一天忽然变得上进是怎么一回事?” 朋友随口说“失恋了吧。” “估计就是栽跟头了。” 秦错眉头皱得更深,表情冷凝着,没有再说话。 秦错从酒吧出来后,身上沾染不少酒气,但是他意识清醒着,叫司机开车回老宅,大半夜老宅灯火通明,秦错的车灯闪过,照亮了一路的花草后又熄灭,秦错推开车门下车,听见二楼游泳池池水翻涌,他直接上楼去了阳台,小少爷果然闲来无事,开了恒温系统,在冒着热气的游泳池里游泳。 颀长优渥的身形在游泳池里潜伏着,水漫过他脊背,在灯光下波动,水光漂浮,秦误像一尾雪白的鱼,速度又快又矫健,秦误游到终点,一下从水里探出头,一张脸抹开水雾,精致深刻的脸在水气中睁开眼,秦误视线模糊了一阵,再清明时,却一眼看到踩在岸边的皮鞋。 秦错站在他面前,身高体长得和一座山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误,秦错皮鞋干净光滑,一点水汽都没沾到。 秦误对于自己大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件事感到奇怪,他问:“哥,你怎么来老宅了?” “你最近回老宅也很频繁。”秦错说:“你的助理离职了?” “嗯。”秦误往岸上滑,抓住扶手坐到岸上,腰腹绷紧,薄韧的身躯充满线条感又不会过于饱满,体型修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欲气。 秦错目光还是落在弟弟身上,视线看得深沉,表面淡漠厌恶,眼底却似乎情绪翻涌,他问:“你对你这个助理很有好感?” 秦误拿着毛巾擦水的动作顿住。 秦错声音低沉,问:“你喜欢他?” “喜欢,我谁都喜欢。”秦误笑了一声,对于这种质疑回应轻浮。 他来者不拒,坦然承认,一张天生就不会专情偏偏又深情的脸,沾满水珠,一身皮囊比小说里志怪都迷惑人心,谁都不会觉得这话是吹嘘或者夸大。 “他走了,你很痛苦。”秦错盯着秦误,说。 “没有,他走了就走了,这是他自己愚蠢。”秦错擦着水,冷笑,他对于自己助理离职这件事深表不屑。 秦错就没有再开口了,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岸上的湿漉地面上,发出细微摩擦声。 秦错笃定,他愚蠢的弟弟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秦错凝视着自己的弟弟,收敛视线,情绪内敛,转身离开了泳池。 秦误从水池里出来,出了一身汗,还是觉得烦躁,让佣人拿了酒上楼。 大概第四个月的时候,秦误终于受不了了,他无法忍受自己身边的失落,无法忍受新助理的愚蠢,无法忍受情人的扭捏作态,他甚至无法忍受平日里最熟练的欢乐场,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终于在一个漫长的阴雨季节过去,初春的季节,秦误再一次在庄园和老宅里都发觉空荡无趣的时候,他忍无可忍地开车冲出了庄园。 他知道阿发在哪里,阿发走后,他的动向行径都被秦误派人盯着,秦误就算不刻意去打听,也会有消息不断送到秦误手中。 阿发过去到现在一直呆在原来的工地里,日复一日地出卖劳动力。 秦误一辆豪车直接冲进弥漫烟尘的工地,张扬显眼还极其格格不入,一路上的员工全都停下手脚纷纷看他。 阿发吃完午饭,从食堂棚子里出来,迎面就被从豪车上下车的秦误堵住了,秦误拦住他,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气愤的挫败的情绪,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发显然对于少爷还会冲到自己面前这件事感到诧异,他皱了眉,询问:“少爷,你怎么来了?” 秦误睁着眼,他很少明显的流露出情绪,对于自己冲到工地这件事他并不愉悦,但是他皮囊太容易作弊,他在外人看来简直深情得像是在求爱:“和我在一起,有房有车,有钱有闲,有什么不好吗?” “少爷,你不该来的。”阿发看着秦误,眼神复杂,他说:“少爷,你很好,工作也很好,不好的是我。” 阿发看着眼前鸠占鹊巢的,性格凉薄冷血的貌美少爷,也很是无法理解,明明调查了这么久,甚至刻意接近秦误,最后摸到了真相的时候却对于这个道德低劣的男人无法下手。 秦误多卑劣,他的皮囊有多美,他的心就有多恶毒。 秦误是个究极矛盾,没有人不知道他有多危险,多薄情,但是多的是人痴迷得爱他,阿发能用最精准的语言描述秦误单薄的人格和余生俱来的恶毒,人格画像里没有善良这种东西,阿发甚至针对秦误做过无数的调查,他了解秦误远比了解自己来得更为深刻。 但显然,他低估了秦误,高估了自己。 “是我,配不上你。” 第86章 真假 A城区扩建,工地上的人来来往往忙碌不已,烟尘汗水伴随着这片城区的廉价劳动力,阿发才从工地上下来,汗珠顺着下颌滑下来,路过食堂棚子的时候,却突然抓到几句聚在一起吃饭的工人说的只字片语:“听说换老板了。” “真的假的,换什么老板?谁还能搞周扒皮?谁能看得上这里?” “听说直接把周扒皮送监狱里了,现在换过来的老板年轻得很,穿的光鲜亮丽的,一看就是个跑出来创业的富二代。” “这世上还真是不公平,这富二代” 阿发敏锐捕捉到当中的几个字眼,皱了眉。 晚上休息时期,阿发才洗完澡,包工头小跑到阿发面前,急匆匆地招呼阿发去见新来的老板:“阿发,快跟我走,新来的领导点名要见你。” 阿发还开口,包工头一身殷勤劲,不知道哪里来的口才,七拐八拐要阿发去见新老板,阿发无奈,跟在包工头身后去了工地上的办公楼,相比工地上嘈杂的环境,进了办公室的门就安静得耳朵里残留的声音都分外嘈杂,包工头推开最里间办公室的门,那是一件会议室,基层设计人员正在汇报工作,听见推门声,纷纷转头看过来,他们正中间赫然坐着西装革履,盛装体面的少爷。 而且这个少爷还有一张绝色的脸。 秦误显然是等着阿发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唇角勾着笑意,修长薄韧的身躯被光影笼罩地好像薄雾罩在身上,一张美艳皮囊和祸水美没什么区别,精致又漂亮,看谁都深情,尤其笑起来,温柔得谈工作都好像在情人耳边说甜言蜜语。 秦误对一个人势在必得,呈现出来的攻击性是致命的,他太擅长用自己精美的外表诱惑他人,带毒的玫瑰想要诱惑猎物,必然开得艳丽夺目。秦误眼中望着阿发,唇角意味不明地勾着笑意,丹凤眼微挑中透出几分妩媚,眼神赤/裸,盯着阿发和把阿发浑身上下脱光没什么两样。 包工头对于新老板十分殷勤,招呼着说:“领导,阿发带过来了。” 说完,把阿发推到秦误面前,说:“阿发一听新领导要见他,马上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阿发诧异地看了一眼包工头,又皱着眉看向秦误,话及没来得及开口也不能反驳,他无奈地转开目光,终于和秦误对视,秦误好整以暇,显然等待他许久,势在必得地得意,他看着阿发笑:“真的吗?那我可还真是荣幸之至。” “领导你要见阿发,是阿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秦误眼光扫视一圈,说:“都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心情好,这个月给你们算奖金。” 老板这么慷慨发话,都是苦狠了的基层设计师嘴差点笑裂,连连点头拉着包工头出了会议室,阿发被默契地留在原地,在封闭地会议室里同秦误对峙。 秦误笑吟吟地看着阿发,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终于安静了,我等你好久。”秦误没耐心处理工作,尤其是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的地皮基建工程,手段故意地霸道地直接空降,说白了就是要瓮中捉人。 如果阿发不和他回去,阿发也逃不开他身边。 秦误显然相比对其他情人,他在阿发身上的注意力令人感动得多,他的心思但凡随便施舍给某个男男女女,那个人肯定会高兴得发疯。 阿发却忽然涌起一股烦躁,他看着秦误,喉咙由于体力劳动缺水而轻微沙哑,他说:“少爷,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秦误从小到大二十几年,每一天生活都镶嵌着钻石和金钱,工地上的烟尘谁都没有办法和他联想到一起,他连踏足这片区域都似乎是亵渎。 “过来。”秦误坐在皮质会议椅上,指节点着实木会议桌面上,眼光看着阿发,思索又打量着,眼光专注流转,情绪涌动,他命令:“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阿发沉默着,看着秦误修长却又漂亮得充满涩情意味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移开眼光。 秦误饶有兴致地看着阿发动摇的状态,他还在等待,十分有耐性的等待一个走向他傀儡。 “我很想你。” 秦误托着腮,手掌心同下颌角贴合,他坦然甚至略微骄傲地说:“我没找别人。” “如果证明自己心意的必要条件是忠诚,那么我可以为你做到。” 花心的少爷说出自己的退让,他是得意骄傲的,轻轻抬下头面对自己的情人索吻,他认为这是一种求和。 阿发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但是眼光缓慢地落到了秦误脸上。 就是这样,秦误傲慢又似乎宠溺的表情和行为最致命,致命地吸引人。 秦误朝着阿发眨了眨眼,起身走到阿发面前,靠在阿发面前地桌椅边,看起来不过是靠近阿发,但其实整个人都有意无意地落进了阿发和桌椅之间,只要阿发一伸手,秦误就会被他揽入怀中,他轻笑:“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想你。” “你想我吗?”秦误抬眼反问,虽然说的是询问,眼中情绪却若有似无,势在必得得明知故问。 阿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前的男人,他鼻翼间被秦误身上的气息填满了,他手足无措,无可奈何。 他喉结上下滚动,咬着牙,才能艰难保证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防线维持住稳定,他说:“少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误伸手虚虚拢住阿发的脖颈,阿发脖颈下血液的流动鲜活得似乎和心跳一起激涌,他低声诱惑说:“很明显,我在讨好你。” “或者说,我再追求你。” 阿发终于真正凝神,看向秦误,眼神没有多少惊喜,反而麻木而沉重的,深深地望着秦误,他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花心的少爷会为一个人专情,但是眼底细微的动摇却又无法否认。 秦误唇角勾着笑,手顺着阿发饱满结实的胸膛缓慢下滑,修长笔直的手熟稔地审视自己的领地,他眼尾勾着,呼吸滚烫,吐出的话仿佛浸着甜蜜的蜂糖:“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 秦误抬起头,轻轻吻了一下阿发的唇角。 秦误几乎是故意地在阿发眼前,张开了自己的唇瓣,视线撩开,丹凤眼弧度好似弯钩,在阿发面前缓慢呼气,他声线微哑,轻而慢地说:“现在,你是选择我,还是选择出去?” “……”阿发沉默着,眼神对着秦误视线,似乎很抗拒方案,然而身体上却一丝一毫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沉重地盯着秦误。 秦误拨开了自己衬衫上的第一颗沉玉材质的纽扣,眼睫撩开,眼底安广涌动。 下一刻,先前沉静地阿发却突然爆发,迅猛冲刺出来撕咬猎物一样,直接捧着秦误的脸低头和他接吻,他的吻算不上强势,却极度野蛮粗糙,一身的力气恨不得直接融化在这个吻里。 秦误被揽着腰,被亲得脖颈一直后仰,但是却又被禁锢着腰身,无法动弹,他纵容又故意地忍耐着阿发一切失控,却又得意地将阿发的失控收揽进眼底。 秦误抱着阿发肩背,忍耐而仁慈地放纵阿发的索取。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发终于回过神,松开了秦误,秦误唇瓣已经充血鲜红,鲜红得比口红还要醒目,阿发看着秦误,才发现自己的臂膀已经绷紧得出了青筋,他满眼错愕惊慌。 “对,对不起,少爷。” 秦误衣领口微微凌乱,相比阿发,他镇定得不像是个被突然掠夺的人,他撩开眼,看着阿发,视线深情得像是爱神在求爱,他说:“没事。” “我很开心。” 秦误牵起阿发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胸膛,又随着自己的肌理缓慢向下,他头靠在阿发肩膀上,慵懒地说:“摸到了吗?” 阿发浑身滚烫,视线一阵混乱,耳朵烧红。 秦误理所应当,他对外丝毫没有羞耻,但是偏偏这样最晃人心神:“被你吻的。” “或许,你需要好心地帮助我一下。”秦误垂了眼,鼻尖蹭了蹭阿发的喉结。 阿发胸腔剧烈起伏,意识混沌,闭上了眼,低头埋进了秦误故意露出来的脖颈中。 安静沉寂的办公室里,高大的男人跪在地上,虔诚又沉迷地俯身,剪裁利落的西装裤凌乱着,皮鞋踩在地上,不时因为刺激而轻微刮擦,发出细微响声。 修长如玉的指节插入乌黑浓密的头发,漂亮男人喘着气,热意从眼角烧到耳根,又随着呼吸吐出去,他垂眼看着男人,游刃有余地勾引又纵容。 …… 阿发和秦误开始恋爱,秦误为了阿发真的断掉了之前的消遣,无论是酒吧还是会所,他都没有再松口同意过邀约,同时他把阿发带在身边,毫无顾忌地对外袒露自己阿发的关系,数次带他出入重要场合,连发小生日这种私密对外筛选性极强的场合都带阿发一起参加。 不过半个月,秦家小少爷在一个男人身上收心的传闻不胫而走,人尽皆知,任谁也没想到极尽浪荡,声名狼藉的秦家二少爷有朝一日居然也能有点安分下来的样子。 极简暗调的偌大办公室里,订制皮面座椅微微下沉,秦错手里拿着平板,检查最新的版图扩展初稿,手背微微曲起,一小块屏幕就在他手掌中,屏幕蓝光照在他的银色镜框上,半张脸显得冷漠且禁欲,他低头专注地查看未来三年内进入娱乐业的计划,助理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汇报。 “二少爷,二少爷最近他和原先的助理走得很近……”助理声音轻微颤抖,他很为难,极力说得委婉。 秦错指腹停在页面上,他皱眉,抬起头看向助理,声线低沉又冷漠,严肃尖锐地戳破助理的委婉:“怎么个近法?” “说不出东西就去子公司历练几年再回来。” 助理叹了口气,又吸了一口气,才说:“二少爷和他的助理现在正打得火热。” 秦错视线仍然冷漠,他冷静开口:“还有什么?” “是二少爷追到了工地上,第二天就对外宣布了自己和助理的恋爱关系。” 秦错对此似乎无动于衷,评价:“一个人渣扮演什么情圣。” 助理继续说:“最近我们查到二少爷账户上有一笔近两千万的款项变动,查询去向发现二少爷最近预定了的烟花,日期正好是二少爷生日那天……” “但是助理和二少爷生日是同一天。”助理话说到这里,声音吞了大半:“二少爷还专门加了字,ToMyLover。” 秦错指腹捏碎了平板屏幕。 第87章 真假 正是秦家小少爷生日宴,秦家向来宠这个小少爷,秦家主家宴会盛大,A城名流尽数参加为这位小少爷庆生不说,小少爷自己私人的场子也是极尽奢华热闹,A城最年轻一辈的翘楚全都被秦家笼络前来,既是为小少爷助兴,也是为小少爷铺路,A城最富裕的人脉与财富被秦家慷慨地塞进对于小儿子的祝福里。 秦误的名声再臭,他的生日宴会却是A城独一份的万众瞩目。 秦误参加完秦家主家的生日宴,立刻抽身去了会所,秦母笑着祝自己的小儿子玩得开心,满眼温柔慈爱地继续为自己的小儿子应酬,工作繁忙的大儿子姗姗来迟,秦错看了一圈没看见秦误身影,他问:“阿雾在哪?” 秦母无奈,宠溺说:“他走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孩子大了也收不住心,估计又是去和朋友玩了。” “……”秦错神色微妙,对外却不展露痕迹。 秦误生日上所谓朋友,一半是爱慕他的人,一半是为了攀附秦家,不过最后都会成为秦误的俘虏,最后闹出无数情情爱爱的新闻,又被秦家无声抹去。 今年秦误离开得格外早,秦误去了哪里,干什么,秦错心知肚明。 一个花花公子准备收心敛性,虔诚求爱,尤其求得还是潜心蛰伏,目的不明的人,这种行径极为愚蠢。 秦错手机响了一下,私家侦探拍摄的几张照片传递过来,秦错眼神冷了下去,扫了一眼周围,说:“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你弟走了,你也要走?”秦母试图留住他:“这里总得留个人在。” “嗯,去会所给阿雾助兴。”秦错放下酒杯,沉色宝石袖扣发散低调的微光,他转身走了。 “这两兄弟……”秦母无奈,继续端着酒杯应酬。 A城最昂贵热闹的会所里,整个会所空场为秦误庆生,秦误却直接当众求爱。 当盛大烟花在江对岸热烈盛放的时候,秦误被簇拥在人群中间,逆着光向角落里的英俊男人发出邀请,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阿发带进来的,谁也没料到小少爷会对一个情人这么认真偏爱,居然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直接把情人推到众人眼前,宣告他们相爱的身份,一时间,层层叠叠的人居然没有起哄,反而静默许久。 广阔江景台上灯红酒绿,烟花绽放,光影迷离,秦误的五官被披上色彩斑斓的轻纱,骨骼起伏都被浓墨重彩的勾勒,本身就顶尖精彩的面容更加教人挪不开眼,丹凤眼微含笑意,看人总有许多深情。 阿发站在角落,他今日才穿上自己的第一身订制款的西装,他也很英俊,高大健壮的身形纵使在一群金玉养大的少爷小姐里也出挑。 阿发看着秦误,视线凝结,他心跳震满胸腔,秦误的偏爱倾斜下来,没有谁能抵抗得了。 阿发被诱惑般的,又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往前,越过众人,想要去到秦误身边。 阿发被全场人嫉妒红了眼,他还没有走过一半路途,旁边簇拥的人群中有人伸出手阻拦他,一直沉默的蒋兴南用一种针对的眼光对上阿发。 秦误发小蒋兴南冷笑:“你以为他真喜欢你吗?” “他就是图个新鲜而已。” 蒋兴南后槽牙都咬碎了,他对阿发的恶意几乎满溢出来,嫉妒扭曲他面部的肌肉,他再佯装冷静体面也无法掩盖他的狰狞。 阿发移开眼光,继续看向秦误,他回复说:“最起码,我于他而言,还有新鲜可图。” “至于你,好像什么都不是。” 蒋兴南脸面一瞬更加扭曲。 阿发居高临下地忽视自己的情敌,他是战场上的赢家,他拨开蒋兴南,走到秦误眼前。 秦误一伸手,他就接住了。 阿发的手修长又粗糙,小少爷的手连写字茧都没有踪迹,雪白的皮肤被小麦色包裹着,秦误借力靠近阿发:“生日快乐。” “你也一样的,少爷。”阿发回应。 “现在。”秦误双眼明亮,深情又兴奋,漂亮得不行,他愉快说:“我们应该接吻。” 天边,表白话语的烟花盛放,半边天幕映粉灼红,声音反复回荡,会所中安静得只有呼吸,最受瞩目的一对主角在众目睽睽中相爱。 秦误唇角勾着,等待阿发低头吻他。 阿发喉结滚了滚,正要低头,忽然昏暗迷离的会所中灯光大亮,一阵嘈杂脚步响起,瞬间冲碎了几秒之前的暧昧氛围。 众人眼光诧异,纷纷看向门口,门口经理一脸僵硬地陪笑,身形高大的男人气势威压过来,视线扫过就如同山倒,压得满场的人都喘不过气。 秦错站在门口,冷着脸,视线淡淡扫过正浓情蜜意的的场面,寒冰一样的冷漠开口:“抱歉,打扰好事了。” 秦误撩开视线,丹凤眼眼尾情绪不爽,他看向自己大哥说:“你知道,还在这里干什么?” 秦错跨步上前,插入秦误和阿发中间,掐住秦误的手腕说:“家里出了点事,妈叫你回家。” 秦误皱眉,刚要开口,他另一只手被人抓住,阿发接过话头,问:“什么事?” 秦误回眼看过去,阿发抓着秦误的手,目光如炬,执着地同秦错相对。 会所中光芒大盛,几十万订制的灯光照在人身上,秦错和阿发对峙着,两个人身形相似,面容同样深刻英俊,只是一个冷漠高傲,一个沉稳静默。 秦错显然没想到阿发会直接出手阻拦,他眼皮垂下,视线看向阿发,三两眼就把阿发看得一干二净。 一个贫穷且算计的男人。 秦错如此评价自己的亲弟弟。 “我和我弟弟的家事,应该还轮不到你过问,你不过是个外人。”秦错残忍开口:“我们母亲想见我们兄弟两个,应该没理由还要向你解释。” 阿发一瞬僵硬,秦错拽着秦误离开。“走了,弟弟。” 秦误没法忤逆自己雷厉风行的大哥,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离开,离开前,他反握住阿发的手:“我说过我们应该接吻,好可惜,就差一点点。” “等我回来。” 秦错脸色更冷,直接拽着秦误离开会所。 秦误被秦错拽回了秦家,却没去宴客散尽后的主宅,反而被秦错带回了秦家祠堂,秦家祠堂在秦家主宅的背面,只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等时间点会进来,平日里只有佣人会打理。 秦错站在祠堂前,灯火摇曳,宽阔的阴影落下,他高大且冷漠。 秦错看着供奉在正堂位置上的族谱,周边排位围绕,香火气味浓郁得好似灰烬就在鼻尖,秦误视线一转看向秦错,他冷笑说:“干什么?准备用秦家长辈压我?” “你还知道秦家长辈?”秦错声线冷硬,像冷水浸过的铁,他质问:“秦家需要你在工地上追男人?” 秦误站在祠堂正中央,头顶的光比周边烛光要更加强盛,他好光明磊落地说:“是不需要。” “但是我需要。” “哥,我喜欢他,我想负责。” 秦错几乎愣了一瞬,似乎对这几个字眼感到陌生,视线凝在秦误身上,随即他冷淡说:“负责,你也配?” 一个情史无数,桃/色绯闻可以填满整个A市的风流少爷,站在自己积累了替自己擦屁股的财富的列祖列宗面前,说自己要为一个搬砖的民工负责。 荒谬,可笑。 还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大情种。 秦错冷声问:“你真的了解过你的情人吗?” “当然。”秦误自信说:“他绝对干净。” “那你真的以为,能越过层层安保接近你的人,是个普通人?”秦错直接拿出一沓资料扔在秦误脚下,说:“仔细看看吧,看看你的情人做的好事。” “你以为你杜撰一份假的资料,我就会相信吗?”秦误上前几步,踩上那沓资料,他气势嚣张,浓郁的脸释放攻击性,视线都成了尖刺,他说:“哥,有时候,你也很天真。” “呵。”秦错显然愤怒至极,他下颌处的咬肌起伏狰狞,但是长久禁欲冷面的性格压抑着一切,几秒后他回归冷淡,说:“既然你还想着那个情人,那就别再出去了。” “好好在家里待着,还能陪陪妈” 秦错说完,懒得再和秦误纠缠,越过秦误离开了祠堂。 秦误直接被关在了祠堂一晚上,第二天才出了祠堂,至于那沓文件,他连拆封都没有。 秦错似乎被那沓文件彻底激怒,直接下了命令不让秦误出门,庄园门口的保镖保安比杂草都多,主宅里佣人也戒备森严地盯着秦误,交头接耳都是秦误的行踪。 秦误自由惯了,被这样严防死守没有自由可言,他直接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发了脾气和秦错僵着。 一连过了小半个月,两人还在僵持。 一天,佣人按照惯例为秦误送餐,餐点摆放好后,戴着口罩和工作帽的佣人还没有离开,秦误从阳台回来,看见站在餐桌边的佣人,他挑眉诧异,问:“还不走?” 秦错为了防止秦误蛊惑佣人为他潜逃,规定佣人送餐不可逗留,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佣人站在桌边等秦误用餐。 秦误走到餐桌边,没什么胃口,刚要让佣人把食物拿走,佣人却扯开了口罩,阿发英俊的脸露了出来:“少爷,是我。” 秦误看着眼前的阿发,愣了一瞬,似乎完全没料到阿发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终于被阿发揽进怀里的时候,他才有了实感,秦误弯起眉眼,愉悦非常他说:“你怎么会来?” “我等了你好久,少爷。”阿发松开秦误,平静说:“所以我来了。” “不用担心,这里是我的家,不会对我做什么的。”秦误抚上阿发的脸,修长的手丈量爱人的寸寸肌理,他深情又怜惜道:“你瘦了。” 阿发不语,抬手握住秦误的手背,用脸蹭了蹭秦误的手心。 秦误贴近阿发,视线垂落,他轻笑惋惜说“很可惜我们没在我们的生日宴会上接吻。” 秦误抬头吻了阿发一下:“不过现在补上也可以。” 阿发低头看着秦误,视线里只有秦误,他向来是沉默的,手却无声地揽紧了秦误的腰。 体温交融,秦误紧贴着阿发,呢喃道:“啊,怎么办,现在我舍不得你走了呢。” 秦误说:“我们现在私奔吧。” 第88章 真假 秦误被软禁在家这些天,他摸清楚了主宅安保情况,并且他自己别墅里的私人车库他曾经做过改装,辟了一个暗间用来扩充车库容量,好几辆跑车停在暗间里没怎么用过,钥匙还没被他哥收走。 秦误换了一身衣服,和阿发穿成一样的佣人制服,一张脸遮住,绕过正在交接班的安保系统,下到车库暗间后,上了车基本就一往无阻。 发动机轰鸣那一刻,秦误坐在主驾驶位上,他轻轻回过头,上挑的眼尾中满含笑意,他愉悦着,眼亮如星:“我们逃出来了,亲爱的,我们要亡命天涯了。” 说完,秦误一脚踩上油门,跑车飞速起步,风驰电掣地出了车库。 秦误玩赛车长大的,开车又快又猛,没人敢拦他,全都围着秦误的跑车跑,庄园大门被提前封锁,秦误直接倒退助跑撞碎了大门,场面一片混乱,跑车车尾盐雾弥漫,车头变形,碎片四溅,秦误兴奋得眼尾烧红,绮丽面容都好似被浓墨重彩渲染。 阿发坐在副驾驶,偏头看着秦误,眼光看得很深,视线很专注,眨眼频率很低,但是他五官深刻,对外情绪表露却没有秦误十分之一容易,秦误总是一眼看过去,垂眼都深情,抬眼都可怜。 秦误载着阿发冲出秦家之后,秦家迅速反映,立刻派出了车辆追截,并且上报给了秦错,当时秦错还在秦家发展海外生意初步拓展会上,助理上前汇报后,秦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冷声通知助理动用一切力量拦截下来秦误,他中断了会议,直接抽身离开,自己亲自前往。 秦误一辆跑车虽然跑得快,却也没有秦家人脉广大,不到半个小时整个A市都布置了搜索关卡,对秦误车牌号进行索检拦截,秦误别无他法,只能开车冲向还没来得及封锁的郊区。 眼看前方已经接近山林,天色也越来越黑,秦误神情专注地开车,阿发看着眼前不断后退地路,忽然开口问道:“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秦误偏头,弯起眉眼轻笑,随意又笃定地:“我们当然要去幸福又自由的天堂了。” “好。”阿发才出口回复,忽然他们身后冲出来好几辆特警警车,一辆沉黑色红旗车在最前方,沉默无言却紧追不舍,秦误看了后视镜一眼,方才笃定的表情瞬间变得烦躁,又继续踩油门加速,但是车辆已经没有余油了,眼看身后车辆越来越近,秦误车头一拐,直接冲下了山坡,但是车身底盘不稳,被防护栏绊住车胎,顺着山坡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树上才停下。 跑车已经彻底变形,停在树边发散着白烟闪灯嘶鸣,接扎入手臂,血液顺着手臂滑落下来,阿发眼光看向主驾驶位,秦误似乎晕了过去,阿发竭力动弹,想要触摸秦误:“少爷” 阿发半截身躯一移动,所有神经都在撕扯,疼痛顺着肌肉刺进心脏,阿发的手臂被重新撕裂,但是他却还是竭力伸手想要触碰秦误,粗粝的手指终于即将触碰到秦误沾染鲜血的头看阿发,他视线明亮,意识清醒,除了额头一抹鲜血顺着骨骼流下来,更加增添了几分妖冶之外,秦误几乎没有任何损伤,他甚至在看着阿发微笑:“我没事。” 秦误丹凤眼流转太深情,傍晚霞光照落进来,秦误看着阿发,好像灌注了无数爱意,然而他行为却极为冷漠,他对于自己受伤濒死的爱人,完全无动于衷。 秦误握住阿发的手慢慢顺着他的手指插入指缝中,同阿发十指相扣,动作温柔得好像宣誓一样。 然而此时此刻却显得极其讽刺,秦误顺着阿发的手掌,扫视过阿发血肉模糊的身体:“但是,亲爱的,你好像有点事情了。 阿发同秦误对视,阿发身体泄了一口气似的,视线暗淡下来,失望覆盖了一切情绪:“少爷,为什么要骗我?” “很简单,因为,我要成为你啊。”秦误亲吻阿发的唇瓣,轻声喊阿发:“少爷。” 阿发错愕,对着秦误视线复杂。 秦误知道,秦误什么都知道,秦误毫无顾忌地引狼入室,诱惑他又羞辱他,最后又酝酿一场相爱私奔的假象,把阿发当一条狗在溜。 恶毒冷血的毒蝎子终于露出了自己剧毒的蝎尾,轻柔甜蜜的吻都同蝎子尾刺入皮肤一般,秦误撕开了他浪子回头的面皮,露出丑恶肚肠。 “你知道吗?你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秦误残忍说:“你知道你无论去哪里,哪里就会倒闭,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考上大学是为什么吗?” “你的人生是我塑造的,不然你以为是谁告诉你你和秦家有关的?” “我一直在看着你啊,真少爷。” 阿发半张脸被秦误脸上的血蹭脏了,他眼光向上盯着秦误,真相揭露后,他反而冷静,但是先前的温柔担忧一并湮灭在了鲜血里,他现在看秦误同看吸血的伥鬼无异。 秦误却极其恶毒地在阿发伤口上撒上砒霜:“因为你的父母很爱我,从小就给我足够的财产和权力。” “在你拖着塑料袋捡垃圾的时候,我坐在你父母为我准备的车里,让校长把你赶出学校。” “有时候,我就坐在车厢里,看你捡一下午的垃圾。” “你那时候,又小又矮又脏,我无数次想,究竟为什么” “你这种人居然是真少爷,而我却不是?”秦误描绘阿发的眉眼,深邃骨相,这种沉稳坚毅的长相同秦家有关,同他无关。 “所以你想干什么?”阿发问:“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也从没想过和你交换回来。” 在得知真相之后,阿发是离开了秦误的,他对于秦误,总是纵容与无奈居多。 “但是你能换回来。” 阿发沉默。 “所以你要杀了我?” “杀你?我当然不会对你动手。”秦误话锋一转,又说:“你很清楚,我可是比你的家人要更爱你,毕竟就算是资助人都未必会这么关心被资助人的人生。” “你当然要过得更惨死得更惨才对。” 这世上,有的是比谋杀痛苦一万倍的事情,秦误这种恶毒好似毒疮爬满骨髓的恶人怎么可能会为阿发准备这么轻松的死亡。、 当然是亲人亲手诛心杀人才最有意思。 “今天之后,A市不会再有你的合法身份了,有的是人会替我打压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站到我的面前,也站不到你父母面前了,当然,这得是你活着的时候,如果你死了,你大概会和你曾经捡过的垃圾一样躺在垃圾堆里。” 秦误披着绝美的皮囊祝福:“痛苦地去死吧。” 秦误松开阿发的手,从后座上摸出一把工具,他垂下眉眼,温柔说:“但是现在,我需要为你做一点小手术。” 秦误真的恨死了法则身上那对虎牙,从第一个世界就阴魂不散,跟随法则流转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咬得他又痛又恨。 之前别人动手没有办法触动分毫,他始终不信他亲自动手还会出意外,就算是法则这个世界会死在他手里,他也要先拔掉那对可恶的虎牙。 秦误掐着阿发的咽喉,生疏地拿着工具试图找准位置,阿发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秦误慢条斯理地好似吸血鬼在找准自己猎物最好下口的位置,终于调整好后,秦误手指才要用力,却这时,车厢之外,车灯照过,车门开合声响起,秦家人已经到了身后。 秦误连那对虎牙一丝一毫都没损伤。 “”秦误表情一瞬错愕了,甚至流露出一点气急败坏。 这对虎牙,他居然真的无可奈何。 他不甘地放下工具,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夕阳已经完全下沉了,残照余韵,夜色落幕,周边昏暗下来,只有围猎过来的车灯照亮一片路径,风从远处吹拂过来,山林作响,草地摇曳嘈杂,秦错踩着皮鞋下车,身上长款大衣利落修长,他身高体阔,在呼啸山风里都绝对静默冷冽,他冷静且冷淡地看着他的愚蠢弟弟流着血下车。 他从身边警署手里接过了一支烟,金属质地地打火机刮擦出火花,烟尾点燃,烟雾上升,秦错半张脸都在夜色都在烟雾里,禁欲又冷漠。 秦误头上流着鲜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秦错面前,好像他已经用完了身上的力气,精致嚣张的脸此刻都狼狈可怜。 “现在你满意了?”秦错质问秦误。 “你早就猜到会这样,你知道他是蓄意接近我的。” “满意的是你。”秦误冷眼看着秦错,深情凉薄的眼睛中此刻很不甘又怨恨,怨恨他的哥哥戳穿了他的爱情的假象。 “带小少爷回去。”秦错命令道,立刻有人上来看似搀扶实则强制地扶走秦误,秦错吞吐烟雾,说:“回家看医生。” “至于车上的人,绑架罪收押吧。” 第89章 真假 “001号,原告撤诉了,你可以出去了。”看守所身着警服的狱警十分粗暴地打开大门,不耐烦地敲了敲已经生锈的大门。 阿发疲惫麻木地看向狭窄的房间外,仿佛看见的不是门外的自由,而是毫无差别的深渊。 狱警把阿发寥寥无几的东西扔给他,态度冷漠:“走了就别进来了。” “”阿发拎着皱巴巴的塑料袋,身上衣服还是入狱时套在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褐,他瘦了许多,外套套在身上空空荡荡,深邃有力的肌肉组织已经被这一个月的时间消磨大半,失意寥落得狼狈不堪。 他在看守所里被关了近三个月,季节已经步入初冬,料峭寒风刺入肌理,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知道去向何方,他忽然很想看看秦误,看这个险恶心肠的男人过得怎么样。 他的手机还有不到百分之十的电,他找到秦误号码,拨了过去,和预料中拉黑相反的,秦误接了电话,甚至似乎已经等待许久。 秦误笑着问:“少爷,怎么?这就想我了?” 秦误声音偏锐,明朗清脆,和冰块敲击玻璃杯一般,沁人心脾,仅仅只是变形的电话声响,也足够他人着迷,阿发沉默需求,对于这个鸠占鹊巢的男人明明恨到了极点,甚至恨到恨不得想要撕开他伪善深情的面皮,他想要骂,想要生气,想要唾弃秦误无耻卑劣的行径,然而最后他只开口:“是。” “我很想你。”刻骨铭心,已坠深渊。 “哈。”秦误怀里不知道搂抱着谁,身边嘈杂声响震耳欲聋,夹杂黏腻的娇嗔呼吸,秦误被阿发逗得一时兴起,他拿着手机刻意问怀里人:“你想不想我?” “怎么可能不想你。”秦误怀里人连忙撒娇:“我都恨不得把我的心我的命全给你。” “我好爱你。” “你看,少爷,有的是人爱我,我好像,并不缺人想念。” “……”阿发沉默,想了一会,说:“你很缺人恨?” “是啊,等你恨我。”秦误捏着电话,随意说:“最好,来杀了我啊,少爷。” “不过。”秦误停顿片刻,他恶毒地陈述事实:“有的是人想替我要了你的命。” “你说,你这辈子,还会到我面前吗?” “……”阿发咬着后槽牙,几乎咬得青筋暴起,他说:“秦误,你到底想干什么?” “摧毁我的人生,玩弄我十几年的光阴。”阿发半生被秦误摧毁于股掌中,但是就算是这样,秦误都不打算放过他。 “要你像乞丐一样地一无所有地去死啊。”秦误冷血且胜利地轻笑,挂断了电话。 阿发捏着屏幕破碎的手机,电量告竭,屏幕闪了几下关机了,路口红绿灯交换,人流即可汹涌交流,秦误干瘪地站在人群中间,周边大屏幕上报道最近的娱乐新闻。 秦小少爷一改往日作风,高调出现在大众视野,一举超越A市所有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声名花得不得了,小少爷又有一张绝对特权的脸,因此又极度被人关注,人人都知道他声名狼藉,私生活混乱至极,但是人人都对他渴望至极。 新闻上,小少爷正风光地抱着新欢从酒吧出来,宣布抛弃自己三个月的小明星男友。 这次新欢是个脸嫩的小网红,秦误开着车,松散落拓地被副驾驶上的小网红满怀爱意地轻吻脸颊,秦误扬着唇角轻笑,丹凤眼看着前方,眉眼温柔,一副沉溺爱河的深情样。 风流,恶毒,冷血,却极端貌美。 或者说一张美人皮,极端恶人心。 阿发终于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阿发收回了手机,顺着人流离开。 …… 秦误的助理出狱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是众人又心照不宣,对这个企图谋害秦误的助理保持缄默,却又嫉恨这个助理曾经同秦误站在一起。 就算是助理欺骗秦误,并且企图绑架秦误,秦误却对这个助理还是无法下手,甚至撤回了对他的指控,仅仅打算老死不相往来,这种放任纵容的态度足以说明助理对他是特别的。 秦误身边情人来来往往都不重要,唯独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再接触的男人却极其扎眼。 蒋兴南盯着阿发已经很久了,阿发出狱他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他还知道阿发试图联系秦误。 蒋兴南知道这一点就恨得牙痒痒,他对于阿发的存在如鲠在喉。 阿发身上只有零星几样物品,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回到郊区工地,包工头不是助人为乐的人,看在阿发身强力壮,劳动费还比别人低一半的情况才勉强收留了他。 阿发每天六点起床晚上九点回到自己的工地房中,工服上灰尘遍布,四肢酸胀,疲惫万分,到手的工钱却堪堪够每日的工地房房租和进食,一些零星余钱用来卖膏药。 正是初冬深入,A市换季就容易下雨,倾盆落下,雨点密集得和水幕一样,工地上成本不过几百块钱得铝制版搭建的工地房品质低下,缝隙用劣质胶填充,雨水一泡就被渗透进水滴,缝隙透风,屋子里温度比屋外还冷,雨点敲打,水汽灌进来,阿发对着湿漉漉的被褥无言。 换季的几场风雨过去,冬天已经深了,其他工人因为冬天风大,高空作业一般不会超过四小时,只有阿发默不作声地站在凌冽地寒风中,低头砌墙,身上单薄的衣物都似乎要被吹散掉,一丝热气都无法保存。 在工地工作的员工大多都油滑,最擅长见风使舵,偷懒耍滑,阿发的事他们都略有耳闻,尤其现在还有个垫背的,无论多少脏活累活,阿发都能一并解决掉,那么他们自然不会自己大冷天跑到高空作业。 中午工地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用于进食休整,阿发为了避开人群,在高空中作业到休息时间中段才落地吃饭。 排过一串长队之后,终于轮到他打餐,然而师傅拿着铁勺,扫了一眼他,直接盖住了饭菜,不耐烦地驱赶阿发:“去去去,这已经卖完了。” 阿发站着没动,看着师傅,视线复杂。 身后排队的工人也不耐烦地催促:“你听见没有啊,没饭了,不懂?别挡着我们吃饭啊。” “……”阿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沉默着走开了。 身后其他工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有一个对着阿发呸了一口。 “吃,吃个屁。” 阿发没有进食,下午继续空腹工作。 有个老工友和阿发共事过,悄悄走到角落塞给了阿发一块面包,小心翼翼提醒:“你还是别在这个工地干了。” “听说换老板了,这个老板点名针对你,工地上的人都见风使舵,故意刁难你呢。” “……”原来突如其来的事情都事出有因,阿发无声,沉默地摇了摇头。 A市之大,无不在这些老钱豪门的手掌中,他在这里会被点名刁难,去另一个工地也不过是重蹈覆辙,就算是他能出市,暂住证办理必定会被拦截。 秦误刻意埋下的一众追求者就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地掩埋任何一个缝隙,不给阿发逃窜的可能。 他们就是要曾经被秦误偏爱的阿发活得连一只老鼠都不如。 而这是秦误精准算计好的。 阿发无能为力,只能无声忍受。 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继续砌墙工作。 下午,其他工人休息只有阿发还在作业,其他人裹着棉袄喝大方的老板免费发放的热汤,幸灾乐祸地看向高处的阿发。 平时颐指气使,恨不得榨干工人最后一丝劳动力的包工头站在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旁边,嘿嘿一笑,老实得憨厚:“蒋老板。” 蒋兴南衣着不凡轻便衣服里内嵌狐毛里心,他抬眼看了眼阿发,评价:“是个人才。” 他说:“既然这么能干,你注意担待着点,别浪费人才。” “他便宜,又能干,让他一个人干好了。”包工头当然知道蒋兴南所指是什么意思,他立刻接话,圆满油滑地说。 赵兴南戴上墨镜,背靠在大G车门上,觉得这工地太脏,灰尘落下来弄脏了他身上的名牌,甩上车门踩了一脚油门就离开了。 包工头一脸讨好地送走蒋大老板,回头立刻对其他工人使眼色:“老板的意思,你们听懂没有?” “懂的,懂的。”工人巴不得遇到这种好事,连忙点头,笑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包工头满意点头:“你们就偷着乐吧,现在哪还能遇到这种好事。” “知道老板的意思,还不照办?” …… 同样地处郊区,却交通便利,极尽秀美的私人林园里,秦家主宅庄园宽宏精致,温暖奢侈,秦错刚刚从公司回来,还没进门就被管家提醒秦母让他去书房找她。 秦错放下外套递给管家就去了书房,秦母已经等在书房,看见秦错进来,她问:“回来了?” “嗯。” “妈,你找我是为了阿雾的事情吧。”秦错看着最近几个月状态都不好的秦母问。 自从秦误发生被助理引诱绑架后,秦母就吓得晚上难以入眠,她是个身体孱弱的女人,对于自己小儿子极度溺爱,小儿子皮肤上方寸擦伤都犹如在她心口重锤。 她的大儿子很了解自己偏心又柔弱的母亲,并且大儿子冷漠高大如同他父亲一样。 秦母按捺不住,问:“那个助理怎么样了?” “被放出来了,因为阿雾撤诉了。” 秦母脸色苍白,却因为心疼小儿子而脸色泛起血色:“真是该死,看着一副老实样子,谁知道背地里居然动这种心思。” “嗯,阿雾很喜欢他。”秦错点头,冷淡补充。 “阿雾不能再见他了。”秦母立刻应激。 “你不要让阿雾再见到他。”秦母深呼吸冷静下来,说:“他犯了案,不能就这么出来了。” “嗯,好。”秦错应下,安抚秦母:“我会让他再见不到阿雾的。” “这些日子我总做噩梦……”秦母眼眶盈满眼泪,她真的害怕。 “妈,以后就不会了,你好好休息。”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阿雾。” …… 深夜,工地上,阿发结了日工资,不过零星两张,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工地房里。 他推开门打开灯,还没来得及洗漱,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几个浑身弥漫烟味酒气的工人堵在门口,阿发皱眉回头:“干什么?” 几个工人要么单薄要么肥胖,但是仗着人多,气势汹汹,指着这间房说:“这,我们几个占了,你给我滚出去。” “这里我租了。” “你们不能说占就占。” “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为首的工人喝酒喝得脸色通红,脾气冲得很,洋洋得意:“你连老板都得罪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干下去?” “别占着房不放了,赶紧腾出去给我们兄弟几个做棋牌室。”其他人上前赶阿发,动手动脚扔阿发的物品。 “一个垃圾和一堆垃圾,赶紧滚” “请停下。”阿发看着他们好几秒,才出口警告。 “你说停下就要停下?怎么?威胁我们?”他们哈哈大笑,更加猖狂地丢东西,一个瘦长的工人直接拽着被褥扔下去。 阿发深吸了一口气,拽住为首的胖男人说:“都是这里混的。” 胖男人立刻甩手,大声吼说:“谁他妈跟你在这一块混的?” 两个人正僵持,扔被子的瘦长工人忽然大叫一声:“我靠,这是什么?” 被扔了被褥的床上,一箱钞票露了出来,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白色粉末,用塑料膜包裹,严防死守。 钱和白粉,深深刺激人们的视觉神经。 立刻有人叫喊:“快,快报警!” “这小子背地里做贩/毒勾当!” …… 八个月后,A市一起特大贩毒案被破获,一位建筑工人因利益熏心,不堪贫穷而选择走上犯罪道路,作为罪恶买卖上的一道枢纽,不知道同上下游过手了多少毒/品,被抓获时,床板上还有一百克的海/洛/因。 公检法对于此次贩毒案涉事成员依法判刑,连带建筑工人也一并进入被告席。 肃静沉重的法庭上,法官在众人起立后的瞩目中起身,宣读判决结果: “被告周发因贩毒罪,判处死刑。” 阿发站在被告席上,神情憔悴,肌肉坍缩,形销骨立得囚衣都空荡,单薄深邃的面容已经被折磨到只有简单皮肉覆盖在骨骼上,落寞深刻又死气沉沉。 他听完了自己的宣判结果,只抬了抬眼,再多其他表达就都没有了。 在进行注射死刑的前一晚,和阿发相熟的狱警悄悄问他还有什么遗愿,他可以帮他一点忙。 阿发想了想,说:“我想看看电视。” 狱警当然不能给他搬来大电视,只能悄悄地给他用手机放了当下最时新的娱乐新闻。 小小的屏幕上色彩晃动,阿发看见明晃晃的标题下,记者在背景音里陈述事实,镜头扫过一地的枫叶。 已经到了秋天了,又是一年生日,也是秦家小少爷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第一年,秦家为他举办了万众瞩目的生日宴,名流豪门,政客新贵纷纷到场,顶级豪门的手笔豪华得令人咋舌。 秦家宣布与同属顶级豪门的周家联姻,不日后秦家小少爷秦误将与巴厘岛完婚。 “……”阿发沉默着,看完了一整篇报道,最后看着善良热忱的狱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谢谢。” 第二天,在秦母积极地带着秦误面见周家千金,为小儿子的前程铺路的时候,一名罪犯在监狱里被执行死亡。 第90章 真假 三年后,秦家与周家联姻,当初放出风声后就时不时会漏一点动向,俊男美女的消息总是抓人眼球,尤其秦家小少爷的皮囊当封面后的点击率成倍上涨,更让娱乐报社就算没有消息也会编纂点消息出来,对这位小少爷乖张风流的作风进行评论指点。 不过花花公子绯色新闻太多,以至于最后秦家周家联姻的消息已经无足轻重,最后秦小少爷又和哪个情人出入哪个会所酒店已经无人在意,还不如一张随手拍的秦误照片更惹人注意。 秦误最近被秦家派往北美,进行海外公司收购,A市的腥风血雨才止歇了一段时间。 谈判很顺利,秦家最好的项目团队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备案,一个月出差时间,半个月就完成了谈判,剩下十五天秦误给团队放了假,领了出差补贴和报销后自主消磨假期。 谈判工作期间也并不安分的秦误十五天内更是变本加厉,在蒋兴南陪同下出入各种娱乐场所,不少金发碧眼的欧美肌肉男痴迷他痴迷得发疯,秦误酒店门口收到的鲜花堆成了山,如果秦家配备的安保团队不够强硬的话,追求者所犯下的绑架案会冲击新高。 秦误有恃无恐,最近在一家酒吧认识的一个高大深邃的欧美肌肉男邀请他前往地下拳击俱乐部,一脸神秘地认为秦误会惊喜于这个人间天堂,表情势在必得地盯着秦误。 地下拳击俱乐部表面上是一所普通私人拳击会所,但其实内部规则心照不宣,北美玩法最丰富,最弱肉强食的欢乐场就在这所俱乐部里。 游戏规则把人分为求爱者和宠儿,宠儿以自己的外貌皮囊作为筹码,可以在现场直接使用筹码投资自己看好的拳手,赔率以求爱者过往积分进行核算,宠儿外貌越美越耀眼所处等级越高,能拿到的筹码自然就越多,所匹配的求爱者等级越高,最优越的宠儿往往只属于拳王,同样最具有一夜暴富的可能。 而求爱者要求遮住脸,露出自己强壮的肌肉,用汗水和鲜血堆砌荷尔蒙才能赢取求爱宠儿的资格,在擂台上取胜对手后,再进行积分累积,积分最高的拳王可以随意拥有任何一位宠儿,如果积分不足,就只能求爱下一等级的宠儿,以此类推,最极端的等级玩法将肾上腺素冲到最高点,人人都在这个俱乐部中成为原始的野兽。 暴力与欲望共存,欢呼和喊叫一并在哀嚎。 这里男女不忌,一切都以拳头和力量说话,只要绝对强大,女拳王可以随意挑选现场任何一位男宠儿或者女宠儿,好几位女拳王在这里拥有过宠儿,但是男拳王拥有绝对统治领域。 秦误在入场区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俱乐部的经理,就被径直请到了宠儿宝贝观礼区,观礼区比普通观众席要高,悬空层上摆放九张镶嵌满钻石的王座,最高等级的宠儿坐在最中心的王座上,视野最好。 秦误却拒绝:“在这里观礼,只有案板上的肉才会光鲜亮丽地坐着。” 秦误去了观众席,在观众视野价格也最美观的一张位置上,蒋兴南坐在他身边,追求秦误的北欧男人自然信心满满地选择成为了求爱者,高大的骨骼上肌肉强横,他自信地认为自己会成为拳王然后同最漂亮的宠儿拥有美妙的一晚。 秦误坐在观众席里,露着脸,周边一堆人在他面前献殷勤。 “哦,宝贝儿,你应该在宠儿席位上。” “你简直比宠儿更加闪耀动人。” “东方美人,你比珍珠还要美妙,比钻石还要圣洁。” 秦误低垂眉眼扫过去,轻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蒋兴南脸色难看,坐在秦误侧边冷着眼,防备仇敌一样防备这些求爱的欧美男人。 拳击赛开始,汗水随着拳头迸发,强横饱满的肌肉起伏扭曲,骨骼和鲜血一起聚集暴戾的力量,再重重地打断他人骨骼,现场随着拳手之间局势轮转不断欢呼尖叫,激烈嘈杂的叫喊声交融得震碎耳膜,秦误看着擂台上人类最野蛮的暴/力,视线淡漠,却忽然他抬眼向上看,一眼看见对面擂台之上的二楼内嵌玻璃下的身影。 高大魁梧的男人身着落拓西装,笔挺干练地站在玻璃前,他显然并没有喝酒的习惯,手里捏着玻璃杯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晃荡着酒杯消耗自己溢出的精力,由上至下地俯视着擂台上你死我活的比赛,也俯视着一楼的众生。 男人没有任何踏在众生之上的优越感,他只是平静而冷淡的看着一切野蛮的发生,其他多余情绪是绝对没有的,甚至某种意义上,他的行径表情算得上悲悯。 秦误很厌恶,最厌恶这种人。 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都在散发优越感,还装一副仁慈公平样子。 秦误看着二楼男人,问:“他是谁?” 有的是人很乐意解答漂亮男人抛出的问题:“他是主宰。” “据说三年前在俱乐部刚刚成立的时候,连续蝉联近一年的拳王,给俱乐部带来近十亿美金的流动资金,据说当年第一个压赌注在他身上的人,至少赢了一亿美金,背后有欧美**背景,身上背了好多条人命。” “那他是最厉害的人?” “是的,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比他更擅长在擂台上赢下对手。” “听起来很有意思。” 秦误回眼,眼光又落回了擂台上。 包厢里的男人,目光缓缓下移,凝聚在秦误身上,情绪翻覆而复杂。 暴/力的游戏终于在凌晨结束,追求秦误的欧美肌肉男人败在了一个退役拳击手的手下,只拿了第二,他不甘地看向秦误,对于自己的失败感到耻辱,但是转念一想,发现秦误不是宠儿,他作为亚军仍然有追求的资格,顿时也放松下来。 然而,人类是贪婪且具有视力的生物,他能注意到的别人也早已经关注。 到了最激动人心的配对时刻,宠儿宝贝高坐在高一层的王座上,美艳华丽的面容被灯光照亮,他们是最为精美的礼物,笑意盈盈地等待选手选中,一夜暴富。 闪烁尖锐的灯光在一众宠儿中扫来扫去,制造悬念,腰间缠了一条金腰带的冠军汗水顺着结实的肌理滑落下去,傲慢热血的拳击手面上还有极大的优越感,在一众宠儿宝贝之间审视来回,他都不满意,最后他出人意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观众席。 他径直走到秦误面前:“宝贝儿。” 高台之上的宠儿们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选手居然越过了他们直接向观众席求爱,这无益于羞辱。 观众席上的东方面孔却的确非一般的美丽,远远胜过他们这些宠儿,而且全场之上,冠军等级最高,他们就算怨怼,也无可奈何,但是对于观众席上的观众出尽风头这件事仍旧不甘。 好了,现在冠军是这个观众的了。 冠军半弯下腰追求秦误:手上端起秦误手边的水蜜桃甜蜜饮料:“美丽的东方美人,请问我能同你度过一晚吗?” 如果他接受这杯饮料,那么就代表他默认今晚将会发生的事情。 秦误垂眼,坐在位置上审视面前粗壮强横的欧美男人,他明明坐着,比版弯腰的拳击手还要低十几厘米,可是他眼光太冷漠,以至于有一种他高高在上,脚踩在拳击手脸上的错觉。 秦误只看了拳击手几秒,就抬头看向了包厢,他笑:“你不过是一个晚上的第一。” “你于我而言和癞蛤蟆没区别。”秦误看到男人看向了自己,他挑衅一般地昂起下巴,唇角勾着笑意,他说:“我要他来。” 正在二楼包厢中的男人低头同秦误对视,显然没想到秦误会直接点名。 先前嘈杂的场地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个观众席里突兀出现碾压所有宠儿的男人居然直接要求“主宰”亲自下场求爱。 很矛盾,很嚣张的行为。 倘若是其他人,一定是哄堂大笑的结果,但是此刻,谁都明白,这个来自东方的极品男人拥有任性的资本。 几乎是静止的现场,空气无声,台下的观众同楼上的主宰对峙。 主宰没有动作。 秦误唇角扬起笑容,抬脚踩在了拳击手的大腿上,踩得拳击手心惊肉跳,大呼一口气,眼光却看着主宰。 眼看秦误直接要踩下去拳击手的小腹,主宰终于动作了。 妥协一般地,放下了酒杯。 二楼包厢玻璃向外敞开,楼梯堆叠而出,主宰在众人眼中走了下来。 全场顿时又沸腾起来,对这场来回拉扯的博弈所迸发的荷尔蒙表示兴奋。 拳击手是主宰的狂热粉丝,主宰走到观众台中,拳击手连连推开:“我的主人,美人应该是你的。” 秦误轻笑,四散迷离的灯光半照,他的视线总温柔又宠溺:“过来。” 主宰走到他的身前,身形直接笼罩住他,好像把他半圈在怀里,修长的手半捏住酒杯,在秦误面前半跪下,健硕落拓的身形半跪下时肌肉绷紧,身形 秦误低下头喝酒,吸管被他含住,晶莹剔透的粉红色酒精饮料缓慢顺着圆柱的空腔上升,甜味终于顺着液体到达口腔,秦误睁开眼睛,狭长眼型睁开也不会圆润,瞳孔过于浓郁,睫毛遮下的阴影似乎落了一层眼妆,他直白地赤/裸地看着男人。 酒水咽进喉咙时,秦误直接吐在主宰脸上,评价:“劣质的饮料。” “劣质的男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真假 秦误大胆的行径惊讶了所有人,刚才沸腾的场面顿时又安静下来,对秦误如此猖狂羞辱主宰的手段很诧异,又恐慌主宰发怒,这个和珍珠钻石一般耀眼的东方美人会被主宰折辱致死。 但是主宰却仍半跪着,没有动弹,香甜的酒水顺着面具下滑,起伏的下颌角和喉结沾满水光,水珠滴落进衣襟,饱满结实的胸膛缓慢起伏,一只脚就踩上了他的胸前。 定制款皮鞋流光尖锐,他脚尖轻轻碾压在主宰的胸膛上,强壮有力的呼吸隔着衣料和皮革渗进脚心里,他扬着唇轻笑:“如果我是你,应该捏着我的下巴灌酒才对。” 主宰半抬着头同他对视,眼眸深邃,情绪都被吸了进去,没有丝毫溢出,好似淡漠又无奈地放纵秦误胡作非为。 “你太仁慈善良,我也不喜欢。” “……”主宰仍然平静,同他对视。 秦误收回腿,站起身离开,蒋兴南在一边看得眼红,极其担心秦误就接受了主宰的邀约,秦误起身后他松了一口气,也起身跟上秦误。 秦误和蒋兴南又去了一家酒吧消遣,最贵的卡座最俗气张扬的套餐点了好几轮,好几个穿着非凡,五官深邃的欧美人表示要和秦误约一晚。 秦误都拒绝了,直到最后一个包着书包的欧美男大学生,一脸桀骜不逊地冲到秦误面前求爱,像只金发狼狗,汪汪叫地强行吸引秦误注意力,一副秦误不给他一颗糖他就要咬人的架势。 秦误喝了一点高度数的调配酒,懒散随意地看自己眼前的人来来去去,姿态松懈,一身的纨绔劲,身段长相漂亮得惊人,再怎么风流不正经都透着贵气,好像能得到他的眷顾,就和被上帝宠幸没什么区别。 秦误觉得这个男大学生有点意思,轻轻点头同意了。 男大有点浪漫主义,没想和其他急不可耐的人直接约到酒吧后面,还浪漫郑重地带秦误到了单独VIP休息室里,一脸声色羞怯地陈述自己还是个干净的。 因为家里信教,不允许他对外发生点任何事情,在开放的欧美国度,他因为自己圣洁而感到骄傲。 进门后,酒意发作秦误意识迷离,男大学生将他抵在墙上,赞叹他的美丽,身上的书包被男大学生重重扔下,他小心翼翼地想要俯身献出自己纯洁的吻,却忽然房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男大学生不爽地骂了一声,觉得自己行为不当,冒犯了上帝又开始道歉。 秦误靠在墙上,头贴着墙壁抬头,喉结上下起伏缓解干燥,男大学生窸窸窣窣的声响骤然停止,房间一瞬间在黑暗中安静得只有秦误的呼吸声,秦误再黑暗中摸索墙壁的开关,手在冰凉墙壁上触摸,一只强硬的手掌攥住他的手腕,强硬地按在墙上,不让他动弹分毫,秦误不耐,挣扎了几下,反而被更加桎梏。 男人很高,呼吸落在他的额头,在黑暗里被窗外微弱的光源照的又落了一层影子,牢牢地将秦误锁在身躯之中,秦误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境地,还想挣扎,下巴直接被掐着抬起来,秦误不得不仰头,脖颈弯曲出一道弧度,酒气压了下来,太凶太狠,恨不得一口吃了秦误,秦误却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很顺利地占进领地,酒水顺着纠缠滑下去,逼得秦误不得不张嘴吞咽。 甜蜜蛊惑的酒精饮料顺着喉咙咽下去,男人酒水喂得太强硬,秦误挣脱不开,呛了几口后只能被男人代领着咽下去。 最后一滴酒化开,水蜜桃香甜的味道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男人满意地喟叹,声音低沉喑哑,他说:“其实不应该灌酒,应该这样喂才对。” 秦误缓冲才缓解酸麻感,他只是笑:“哈。” “不就是想亲我?” “给你亲就是了,玩这种花活。” 秦误仰头,他的眼很亮,情绪躁动视线清醒,他凑上去吻男人的唇,说是吻,却不过是唇珠蹭过男人饱满的下唇而已,丝丝缕缕同羽毛拂过一样,酒气萦绕,两个人呼吸相近,温度炽热。 “好了,你亲到了,可以滚了。”秦误被桎梏着,却高高在上地指示。 “那我想睡你呢?给睡吗?”男人却问。 “睡……。”秦误眼光流转,漫不经心:“你少睡了吗?” “。……”男人沉默。 秦误挣脱他:“我哥要来了,他最近出差,会过来看我,” “现在是凌晨一点。” “无论是凌晨还是夜晚,他都一定会过来。” 秦误笃定。 男人停顿片刻,很深地看了秦误一眼,才放开秦误。 秦误喉咙深处还是酸麻,男人用了力气,一张嘴让他喘不过气来,秦误解开胸口衬衫的扣子,靠在墙上许久才缓解。 休息室门口一阵嘈杂脚步声,屋子里的灯被打开,明亮光线照亮空间,杂乱的沙发,昏迷在地上的欧美男人,秦误半靠在墙上衣衫不整的样子一览无余,秦错站在门口,脸色很冷,一向严肃沉稳的深邃面容在黑夜里被渡了一层冰。 他冷冷扫过眼尾烧红,酒气浓郁的秦误,开口:“走了,还要在这里胡闹完才走是吗?” 秦误撩开眼,丹凤眼眼皮褶皱堆叠,睫毛落下一层阴影:“我都还没开始呢,哥,多扫兴啊。” 秦错移开眼,转身离开:“走了。” 秦误捡起沙发上的衣服,跟上秦错。 秦错在这里有房子,直接带秦误去了那里,秦误洗完澡出来就上床睡了。 夜深人静,秦误睡觉不安分,半张脸陷在枕头里,挺直的鼻梁靠在枕巾上,半张脸露出来,流畅利落的唇线也被酒气熏得发红。 房间门悄然打开,一道身影强势踏进来,脚步走得很安静,秦错站在秦误床前,静静地看着秦误许久,鼻腔中酒气丰盈,他神色松动,露出一种很罕见的赤/裸的温柔,温柔到他冷硬的五官都莫名柔和下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摸上秦误的脸,目的明确地拨开秦误的唇瓣。 无论秦误为人如何,他确实是和上天花了无数的心血才诞生的宠儿一般,柔软洁白,华丽纯美,唇瓣同花瓣一般没有区别。 秦错指腹擦过秦误的牙齿,但是却没有继续深入,他凝视着秦误,最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水蜜桃味的。” 第92章 真假 秦误第二天就和秦错一起回了国,秦误头顶着海外业务拓展大功臣的名号,一时间也躁动一时,但也不过是在他厚重的花花名声之上填了点鲜花,他一回归就又是腥风血雨。 回国当晚狐朋狗友铺张地摆了一场洗尘宴,好几个新晋名流也参加了,当晚就有媒体记者拍到亲二少和新晋小生出入会所的照片,大头照不用放大都知道谁是谁。 不过由于秦二少的私会照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只是这以颜值出圈的小生还没有秦二少一半好看,看热闹的网友开了好几个嘲帖,还顶上了热搜。 秦二少一回国照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带着新情人出入声色场所,小情人是难得的清秀雅致白月光类型,温润透亮得和白玉似的,书卷气从涵养里透出来,很是温和的高岭之花款,尤其一张脸长得在圈子里确实上乘,因此很受追捧,不少名流大佬都追求过他。 但是秦误没追他,秦误不过是在狐朋狗友的洗尘宴上喝了杯酒,他还没认清在场的那张脸是哪个姓名,白月光主动就坐到了他的腿上,咬着酒杯给他喂酒喝。 秦误觉得有趣,握着他的腰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陈景性格温和,往前二十几年生活显然都十分顺当,因此面对当下这种声色犬马,尤其面前人一张皮相笑一下都和狐狸似的迷惑人心智,他生疏而怯懦着,但是看向秦误的眼光却极为坚定:“我知道二少身边不缺人,但是我想试试。” “我不喜欢你这款。”秦误掐着陈景下巴说。 陈景被迫抬着头,尖尖下巴上被掐出红印子,他看着秦误,认真说:“但是秦二少也不喜欢其他款的。” “”秦误皱了眉,眼底趣味更浓,他松开陈景下巴,转而抚摸他的下颌,问:“你认识我?” “是的。”陈景点了点头,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秦误。 他认识秦误很久了。 秦误眼型转折弧度都温柔,他看人其实很深,一眼就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透,只是外表是太过于优越的伪装以至于猎物总会误以为自己进入了恋人的怀抱。 秦误要是再追问,陈景几乎就要脸红心跳地把自己和秦误十几年来的渊源和盘托出。 秦误却笑了,没有再追问下去,扶着陈景的腰说:“宝贝,再给我倒杯酒。” 陈景耳朵尖滚烫烧红,低下头安静地倒酒。 两个人亲密的调情举动落入许多人眼中,会所的一名服务员耳朵上带着耳麦,大半身体隐藏在角落黑暗里,可确保实时伺候服务顾客,同时也是一名掩藏极好的眼线,他嘴唇轻轻蠕动。 向上级汇报一个新的小情儿轻而易举地入了秦误的眼的消息。 以往都是他和主顾的秘书联系的,这次主顾情绪显然不稳定,第一次自己联系他,音色沉稳镇静,最起码从语气上别人是无从察觉他的情绪的。 他察觉到主顾似乎有点烦躁,还有,愤怒 秦误被陈景喂了几口酒,匆匆把车钥匙扔给他让他去开车,自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酒意从胃部弥漫进血液,他脸色发红,眼尾更是灼烧得比精心点缀的眼影还要鲜红,他意志昏沉着,清水擦过脸颊也不过是带来片刻的清醒。 旁边有人从厕所里出来,身形很高大,一片阴影压过来,打开水龙头洗手。 秦误瞥眼过去,没看到脸。 陈景在门口叫他,秦误应声:“进来。” 陈景小跑着进来抱住秦误,秦误拢住他:“宝贝,今晚去我家。” 陈景脸色一下烧红,看了秦误一眼,又不干多看,没说话,但是却抱紧了秦误。 男人洗完手,也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秦误与新情人的新闻再次登上头条,陈景作为刚出圈的白月光小生因出入秦误的房子而被议论渲染上桃色意味,一时间毁誉参半,但无可否认,他成为秦误新的身边人,占了好大风光。 秦误格外钟爱他,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剧本,亲自保驾护航。面对镜头丝毫不掩饰与陈景的关系,为他造势,陈景短短三个月内从八线小演员跃升到二线明星。 秦误带陈景前往某个时尚主编攒局的派对,秦误带他一出面,娱乐圈的人精立马知道意思,一晚上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秦误笑意盈盈地代替陈景喝下酒水,带着陈景同顶尖杂志主编交涉。 秦误手里捏着酒杯,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用指腹剐蹭杯壁,面上情绪没有丝毫涌动,眉眼垂落间丹凤眼褶皱延伸,遮盖住眼底的思绪。 这种目光已经出现很多次了,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甚至不分时间,最热闹的时候就算商场路演,数万人人头攒动,最寂静的时候就算秦误在庄园里散心,都会突然出现一道视线,灼热得难以忽略。 秦误抬起眼看过去,视线里只有衣香鬓影,灯红酒绿,那抹视线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误放下酒杯,牵着陈景去舞池跳舞,亲密优雅的华尔兹被他刻意旋转到中央,在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的手工定制钢琴旁边,坐在琴凳上的演奏者虔诚地弹着琴键,在华尔兹舞曲的结尾处,秦误将陈景揽入怀中,低头同他接吻。 瞩目的灯光落在他们头上,众人的视线也全部聚集在他们身上,在这场宴会上本身就最为瞩目的情侣高调得扎眼。 舞曲收尾,秦误和陈景分开,周边响起一片掌声。 秦误含笑,散漫着又风轻云淡地把陈景推进众人眼里。 那道在他和陈景跳舞时又出现的炙热目光终于消失了,秦误敛下视线,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水,低头喝了下去。 秦误一晚上沾的酒水不少,他酒量再好也经不住酒气缓慢渗透。 散场后,照旧陈景先去开车来接秦误。 秦误在洗手间低头洗了把脸,脸颊上还挂着水珠,他抬眼看向镜子。 他看着镜子中被水珠坠饰而更加秾丽,山间薄雾间一株曼陀罗花一般妖冶的皮囊,他垂下眼,酒精蒸腾,他意识开始昏沉。 洗手间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撑在大理石墙面上,吩咐:“陈景,过来。” 脚步声果然走过来了,但是下一瞬来人伸手关掉了洗手间的开关,使用全新新风系统却没有窗户的洗手间顿时大暗,只有洗手间门口微暗的落地灯透进来,因此来人在背面光线照应下好似一座山压了过来。 秦误下巴被捏住了,下颌骨被掐紧,他被迫着抬头,呼吸都慢了一瞬。 秦误皱着眉,想要挣动,男人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按住他身骨,秦误动弹不得,按着他下颌的手缓慢移动,转而用指腹擦拭他的唇瓣。 男人下手的力气很大,秦误唇瓣被男人粗粝的指腹擦得生疼,秦误眉头皱得更深,转头想要偏离,男人却松开了他的唇,又转而抚摸他的下颌,强迫秦误抬起头和他接吻。 秦误唇部皮肤似乎被男人磨去了一层,太深重的吻又好像是直接透过他的皮肤舔舐他的血液,虎牙蹭过口腔内壁、下唇,生涩的摩擦带来轻微疼痛,男人吻得太深太凶狠,秦误唇舌疼到麻木,喉咙隐隐干呕。 直到男人终于松开秦误,疼痛不适感才得到缓解。 男人似乎很满意接完吻之后的秦误,他指腹又缓慢地抚摸上秦误的唇瓣,反复几次,顺着秦误的唇部探进去摸秦误的牙齿, 秦误靠在墙上,身体瘫软,浑身蒸腾着酒气,意识却清醒着,无声放纵男人的行径。 黑暗里,男人手臂越箍越紧,秦误唇角笑意也越来越大。 洗手间门口忽然又有来人,陈景站在门口:“阿雾,回家了。” 男人也听到了,浑身肌肉一阵僵硬,随即立刻迅速用紧了力气,恨不得将秦误勒进身体里。 秦误任由男人为所欲为,却还能冷静应道:“好,我们一起回家。” 秦误最后一个字眼咬重了音,男人力气又用了几分,但只一秒就松开了秦误。 陈景摸了进来,打开灯,看见秦误连忙过来扶他:“对不起,我来晚了。” 秦误慵懒地靠在陈景身上,任由他带自己离开,一身浪荡气。 陈景带秦误回了庄园,秦误洗完澡出来,手机巧合一般地震动一下。 【洗完澡了?】 秦误点开短信,对方是一串加密号码。 秦误直接点了删除。 对方又发:【给你看点有意思的。】 对方发了几张高清的照片,是秦误刚刚洗澡的时候被拍的,镜头十分不怀好意,对准的地方不可言说。 秦误挑了挑眉,表示无聊。 【再给你几张】 秦误对着镜子脱了浴袍。 对方愣了两三秒。 随即评价:【骚/货】 秦误受用:【谢谢夸奖】 对方拉黑了,过了几分钟,对方才发消息:【真想在床上/干/死你】 【好啊】 第93章 真假 近一年,鲜少涉足娱乐行业的秦氏宣布收购一家濒临倒闭的娱乐公司,并且在注资近十个亿,以高调姿态宣布进入A市文娱产业,原手握十几位当红小生小花的迷途娱乐短短几个月内被侵吞大半市场资源,产出的项目连连亏损,合作项目接连被秦氏截断,迷途娱乐老板蒋兴南不得不将手里股份抵押一部分给自己身后的家族企业,然而这家龙头娱乐公司被太多人虎视眈眈,他手里仅有的股份根本保不住他在迷途娱乐的绝对控制权,尤其是他旗下的陈景出现后,秦氏对于迷途娱乐的打压更加严重,蒋兴南被逼得不得不出面同秦氏交涉。 蒋兴南带了秘书前往秦氏大楼,但是进办公室却只有他一个人,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秦错正在处理文件。 秦错的办公室没有任何休闲元素,只有简洁严肃到极致的办公桌和书柜,却又空出许多奢侈的空间,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奢侈至极,办公室和主人一样,看起来无欲无求,冷静沉稳,但其实根本就是欲壑难填,贪婪至极。 蒋兴南穿了一身商务西装,他的皮囊比不上秦误,身骨没有秦错那样优越高大,但是相比其他任何人,都足够俊朗优秀,他是个很体面睿智的世家孩子,面对秦错他也不露怯,打量了一圈办公室后,坐到沙发上说:“秦总办公室还真是宽敞明亮,我那个小破公司比不上这里一半好。” “蒋总谦虚了。”秦错处理完最后一个项目文件,才抬头回应。 “谦虚和自知之明我还是分得清楚的。”蒋兴南笑着回应。 “蒋总很幽默。”秦错走出办公区,坐到蒋兴南面前,同他对视,秦错五官深刻,但是攻击性却并不明显,气势内敛,气质矜贵,他更像是城府深重的政客。 “蒋总来秦氏,是有什么合作案要邀请?” “没什么,就是想让秦总高抬贵手,有几个项目别和迷途娱乐计较,我手头上还有几个不错的影视项目,可以和秦氏一起合作,不知道这个诚意可不可以让秦总高抬贵手?” “这个很简单。”秦错点头,但是他又顿了顿说:“只是这个条件,我不是很喜欢。” “那秦总的意思是。” “你们旗下,有个叫陈景的艺人,我很欣赏,不知道能不能签入秦氏?” “……”蒋兴南沉默一瞬,,他仍然笑:“那就没得谈了。” “陈景并不值钱,未来还会有张景方景会出现,只是我目前很欣赏而已。”秦错风轻云淡说。 “可偏偏就是这段秦总分外欣赏的时间里,陈景不能离开迷途娱乐。”蒋兴南面上和善,视线却和秦错对峙着,两个人相对无言。 陈景入了秦误的眼,秦错一如既往地想要排除他,但是陈景是蒋兴南故意安排出现在秦误面前的。 近些年,秦误身边出现的能被他挑入眼的男男女女,无非出自两个人,要么蒋兴南,要么秦错。 蒋兴南很早就察觉了有人显然和他一样在有意控制秦误的社交圈,尤其刻意培养的人长相性格能力出现多次冲突与重复后,蒋兴南很容易就猜到了和他作对的人是谁。 就是秦误那位看起来禁欲沉稳,和他兄弟感情不睦的大哥,秦错。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这两个兄弟,但是蒋兴南可以肯定,秦错冷漠的外表下,对于秦误绝对藏着晦暗又强势霸道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且经年累月,像是一处暗疮,没有得到消毒治疗,因此病菌滋生,斑块越积越深越积越厚, 秦错对于秦误晦暗的控制欲,蒋兴南许久之前就发现了,大约还在高中,在他的心智处于绝对单纯,性格也很混蛋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做着成年之后继续和秦误做好兄弟的美梦,十五六岁的荷尔蒙因为青春期发育而膨胀到占据了脑容量,以至于他行为和想法极为天真,他认为自己和秦误未来必然会上同一所大学,也必然会从事家族事业,他们会在同一年结婚生子,会一起衰老,这样平平无奇的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因此他那时候对于秦误的相处纵使再没有分寸,也没有任何旖旎意味,也因此他是唯一被筛选后留在秦误身边得以一起陪同他长大的人。 大约是高一和高二的暑假,秦父秦母带秦误从南非旅行回来,秦错正在逐步接触公司业务,忙到几乎没有出现在秦家老宅,蒋兴南拎着功课去秦家老宅找秦误预习,并且仗着蒋家和秦家关系不错,借住了好几晚。 第一天晚上,他在电影房里补作业,秦误百无聊赖地看电影,电影房里光线不好,蒋兴南那时候又有一股子文艺劲,写字非得用钢笔写行楷,电影上镜头扫过一处隧道,顿时整个空间都暗下来,他手里的钢笔一时用大了力气,墨水直接聚集在了纸上,蒋兴南没有察觉,写了一段,电影里光影大亮,他才看到自己袖口印了几点黑点。 那件衣服是秦母刚刚从国外给秦误定制的新季衣服,他随手套在了身上,衣服弄脏之后他向秦误要了这件衣服,塞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当天晚上他们看电影打台球打了一晚上,本来以为可以玩到通宵,然而当天晚上从来都不出现在老宅的秦错却突然回来了,他打开电影房的门,没有说话,冷眼呵斥他们离开,似乎他们电影房里通宵和在外面胡作非为杀人放火没有任何区别。 蒋兴南兴致一下被打散了,回去路上,他分外不爽:“你哥这人真扫兴,对你态度连装都不装一下。” 秦父秦母偏心溺爱小儿子,秦错身为大哥不待见废物弟弟秦误已经不是秦家内部的事情,和秦家熟识的世家都早有耳闻,蒋兴南身为秦误的死党,对秦错行径有许多愤愤不平。 秦误未置可否,已经习惯于自己大哥冷漠厌恶的态度,蒋兴南怒其不争,甚至已经做好未来秦错强夺家产,秦误一无所有之后,他接秦误回自己家的打算。 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在秦误的衣帽间,无意间瞥见了那件应该他弄脏并且挂在另一间房间里的外套。这种事他一般来说并不会在意的,但是就偏偏好似命运击中一般,他鬼使神差地察觉了。 之后就像是一只蚂蚁偶然掀开了白纸的一个角落,看见了一点微小的缝隙,因此而发现了被全部遮掩的背面。 蒋兴南在自己房间里,对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一一比对,惊讶地发现这件限量款发行的外套完全一模一样,印花版型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就是袖口上那点沉黑色墨迹。 同一件衣服,秦母绝对不会买两件,她对待秦误,恨不得直接进行换装游戏。 一开始,蒋兴南只以为是秦家有人进行奢侈品盗窃,于是他一连拿走了好几样秦母当天空运给秦误的物件,衣服珠宝模型都有,但是诡异的是第二天早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珠宝模型一定会出现在秦误房间里,而这些他以为的复制品被本品牌确认真品无异。 毫无收藏价值的衣物玩具却出现一模一样地第二份,蒋兴南本能觉得不对劲,顺着所有被重复购买的品牌反查回去,又费尽心思拿到客户名单,最后所有重复品牌进行集合排除后,唯一被留下的名字是秦错秘书的名字。 这位秘书向来以严谨自持,忠于雇主而被高价聘请与各个投行之间。 蒋兴南看着那行名字,陷入深深的疑惑,他无法理解一个并不疼爱自己弟弟的兄长为什么要这样进行无意义的重复购买,这种神经质的行为和白痴没有区别,和秦错的为人性格根本毫无关系,他认为眼下这份证据大概率是巧合。 可他又隐隐觉得他查到的可能就是事实,只是这个事实诡异且深重。 像是一个人用母亲为儿子的爱拓印出的笼子,无声地将人关在牢笼里,打满印记,满足他人肮脏的神经质的占有欲。 他又一次留宿在秦家,和平时打打闹闹到通宵不同,他早早就洗漱睡觉了,秦误一个人在电影房里看最新上线的电影,大概到了凌晨,蒋兴南听到庄园里车声响起,就出了房间下楼去电影房找秦误。 他到电影房门口时,已经有人先进去了,他站在门口,看见已经发育成成熟男人,高大**的秦错站在秦误面前,他喝了酒,表情没有平时冷硬,但是也平淡又冷静的,他的阴影笼罩着秦误,完全罩住秦误的面部,他低头看着秦误许久,最后伸出了手,宽大的手掌笼罩住了秦误小而流畅的下半张脸,除此之外,秦错再没有其他动作。 蒋兴南站在门口,却很清晰地看见秦错对着秦误时,深意复杂的视线。 厌恶的,憎恨的,恶意的,却绝对痴迷的。 他甚至听到了,秦错手掌心和秦误呼吸交融的刹那,秦错喉咙里细微的喟叹声。 蒋兴南当晚落荒而逃,回到自己房间后立刻就吐了,吐得昏天黑地,察觉到秦家诡异的不/伦的隐秘感情的当晚,他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他离开秦家的时候神情恍惚,坐上秦误的车的时候,忽然他下意识问了一声司机的工作资历才知道他一开始是秦错的司机,现在职务也挂在秦错的公司下面。 蒋兴南想,当下秦家还没完全被秦错掌握,如果几年之后,秦错继承秦父的职位,那么几乎可以说秦误的衣食住行基本都是秦错一手置办的。 第94章 真假 赵兴南一连一个月再没有去过秦家,他和秦误也没有任何接触,秦误也没有联系过他,蒋兴南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他也清晰认识到,就秦误而言,任何人都无足轻重,秦家才是利益一体的。 他再次回到学校时,高中部校花和秦误打得火热已经成了当时学校里最热门的内部娱乐新闻,在繁重课业里,一对少年少女的八卦远比炎炎烈日里的饮料还要甘甜美味,蒋兴南才放下书包,耳朵里就塞了四五遍不同的内容,男女主角却都是校花和秦误的八卦消息。 有人说是校花追的秦误,也有人说是秦误追的校花,还有人说他们两个是娃娃亲,而最脏的是两个人早就去了酒店乱搞,秦误还一夜御数女……,蒋兴南忍无可忍,甩下书包直接拎起那张臭嘴的主人揍了好几拳,直到被老师拉开,他才喘着气松手。 当晚老师就叫了他的家长,不过他们家忙碌严肃的爸正在国外开会,他精神失常到恨他和他爸的妈连接电话的能力都没有,最后是叔父出面解决了这件事。 蒋兴南回到教室,先前嘈杂的环境已经安静得只有呼吸和翻页声,秦误已经回来了,他照旧坐在前三排中心位置,周边意味不明的眼光乱七八糟地瞥向秦误,秦误浑然不觉地低头看漫画,手里的名牌定制笔捏在修长指骨中,他心情似乎很愉悦,眉眼低垂中含着轻微笑意,额头前碎发松散垂落,时不时擦过眉毛,青春期发育膨胀的美貌扎眼得很,许多人眼光看他,最后看着看着都变了味。 周围人保持安静,呼吸声却逐渐加重,距离秦误最近的一个男同学视线失神,发育起来的喉结上下滚动。 本来应该是八卦中心被议论的少年却因为绝妙的外貌而无声地压下了嘈杂恶意的议论揣测,教室里的人呼吸心跳都被他牵动。 迟钝如蒋兴南,他也诧异发现一件事,这个班上无论男女,纵使表面再嫉妒再满不在乎,其实十个有八个对秦误都有一种浅淡却藏在深处的觊觎。 换句话说,人人都爱秦误。 蒋兴南冷了脸,这种认知让他很是恼怒,他甩了书包直接坐到了秦误身边,随手拿秦误桌面上的漫画书翻着看,不过漫画书上画和字都进不了脑子,越翻越烦躁,最后实在是受不了,索性直接翻着玩,眼光恶狠狠地瞪着那些飘向秦误的视线。 终于放学,直入国际大学的贵族学校没有晚自习,蒋兴南和往常一样同秦误一起回去,秦误家司机临时有事,他们不得不打车回去。 穿过学校网约车专属通道路口,几个抽着烟的外校学生抖着腿堵在路边,为首的人手里捏着烟,一脸痞气,头顶飘着黄毛,小麦色皮肤,手口上裂着一道疤,看见秦误,他直接吐了烟嘴走过来:“你就是秦误吧。” “……”秦误抬眼,丹凤眼勾起,他面对不怀好意的架势他很体面从容:“是。” “就是你这个小白脸泡了我的妞?”黄毛不爽,被烟熏黄的手指指着秦误的肩膀,一下比一下用力,推得秦误后退:“你知道我跟苏蔷青梅竹马,早就订了娃娃亲了吗?” “泡吗?”秦误退无可退,却没有丝毫狼狈,他站在墙边,依靠着墙,浑身懒散意味倾泻出来:“她说是有一家乞丐,骚扰她。” “她没告诉我,居然还是个丑逼。”秦误散淡地说。 黄毛立刻被激怒,脸色涨红,挥起拳头直接往秦误脸上砸。“我艹你妈!” 然而下一秒黄毛直接被人踹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被小弟连忙拦住才停下。 “给你脸了?”蒋兴南脸色发冷,极不耐烦又厌恶这些臭虫,尤其刚刚这些臭虫对秦误动手动脚。 “你他妈又是谁?”那群混混挑衅问:“小白脸害怕被人揍还带个保镖?” “有胆子泡我们嫂子,没胆子单挑?” “孬种。” 黄毛是玩体育的,一身腱子肉,第一次被人踹得站都没站稳,他恼羞成怒:“给我弄死他们两个。” “傻逼。”蒋兴南甩下书包,咬牙骂了一句,直接迎面对上这群四肢粗壮头脑还不如核桃仁的体育生,厌烦嫌恶到了极点。 蒋兴南从小练散打,初中高中都是省赛冠军,这几个所谓体育生在他手里被揍得抱着肚子哀嚎,秦误从容地站在战场外,低头喝汽水。 面对绝对暴力的斗殴场面,秦误状态极其冷淡,他对于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龄的暴力熟若无睹,蒋兴南揍完一圈人,袖口上染上一层血迹之后,他还能自然地给蒋兴南递上汽水:“累吗?” 蒋兴南刚刚从黄毛怀里摸到了一把小刀,脾气暴戾震怒,差点没把黄毛打残,才停下手,火气还在喉咙里聚集成岩浆,秦误递给他汽水,他一对上秦误,刚才的火气顿时消融,岩浆瞬间被灌入的海水瓦解了炙热的温度。 蒋兴南冷静下来,又想起自己发现的秦家的秘密,顿时又垂头丧脑,接过汽水后仰头灌了好大一口,才跟着秦误离开。 第二天,黄毛所在体校的校长前往贵族高中道歉,当天下午就出了通告开除黄毛等五人,连家长进办公室协商的机会都没给,直接一直通知就赶走了五个学生,黄毛上个月才取得田径省赛前三的成绩,正是被家里父母寄予厚望,自我也认为前途无量的时候,这件事无异于直接斩首,他未来的前途毁于一旦。 一朝从天堂摔进地狱的黄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蠢的事情,自己不过拿了一场牛毛一样比赛的奖项,就被冲昏了头脑,为了可笑的自尊上头到跑去贵族高中揍里面金尊玉贵的少爷。 少爷一根头发都比他身上所有骨头都贵重,只需要动一下手指头就可以卸了他一家的命,他后悔了,他很后悔,但是这种后悔随着父母每天的争吵,埋怨,嫌弃逐渐冲淡,并且迅速发酵为一种嫉妒不甘。 他嫉妒少爷一生来就有这么好的家世,而他就连自己的未来都得自己用汗水去拼,他的父母除了只会催促他用努力换结果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作用,他眼红疯了秦误这种少爷。 他每天蹲守在贵族高中大门外,看着名流豪车来往不息,嫉妒燃烧了他的大脑,他发誓一定要让秦误在他身上吃最大的苦头,他日夜盯梢住秦误进出,终于一个周末晚上,他逮到了机会。 那天秦误和蒋兴南刚打完球,蒋兴南被蒋父叫走,秦误在原地等司机,但是蒋兴南上车远去,秦误却转身出了校门。 贵族高中附近多四合院,有十几条纵横交错的小巷,路灯照耀斑驳苍老的墙面,秦误在一条巷子里停住脚步,他抬起眼光直看过去,不远处,黄毛抄着一根铁棍等候多时,在昏黄路灯下不怀好意地笑出一口黄牙:“你好啊,小少爷。” 秦误却扬唇轻笑,美貌惊心动魄。 蒋兴南刚回家就一直给秦误打电话,秦误电话一直待接听,他立刻反应到可能秦误遇到了事情,马上回身去找秦误,一路顺着监控录像找到一所废弃仓库,他匆匆赶到时,正好撞见一场非暴力霸/凌。 准确的说,是暴力后霸/凌。 从仓库门口第一眼,就看见几个高大保镖围成的圈,圈中心赫然是秦误,他一如既往地养尊处优,皮囊优越、气质矜贵,和陈旧昏暗的仓库格格不入。 黄毛手脚显然被打断了,四肢不同常理地扭曲着,黄毛痛得脸上挂满了眼泪口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浑浊得好像喉咙里都是碎沙,视线憎恨又恐惧地看着秦误,浑身怕得发抖。 秦误坐在仓库的一张旧沙发上,轻轻抬了抬手,站在他身后的保镖熟稔地指挥按住黄毛的下属松手,黄毛顿时一下趴到地上,半张脸紧贴着地面。 秦误眼里愉悦更为浓重,小孩看见一件玩具摔坏一般的喜悦似的,这是一种纯粹的恶意,没有丝毫善良可言。 而秦误一张本来应该温柔深情的脸,却因为这种高高在上的恶毒而渲染上一层浓重的色彩,美艳至极。 蒋兴南眼睛盯着这样的秦误,呼吸紊乱。 第95章 真假 蒋兴南呼吸急促,他死死地盯着秦误,视线凝成实体,紧贴在秦误身上,他眼光呈现出炽热的痴迷,藏在深处的想法被眼前恶毒又美艳的少年一瞬发掘,他早就深藏多年的欲望蓬勃横生。 秦误皮囊绝顶,而他本该刻薄傲慢的恶毒就是一层五彩斑斓的毒蜥蜴皮肤一样,反而覆盖上霓丽色彩,没有人能抗拒秦误身上的艳色。 秦误高高在上地俯视蝼蚁,极度傲慢极度冷漠地微笑:“你,很丑,很穷,很蠢。” 黄毛恨得眼睛烧红,呼哧呼哧地喘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音节,浑身颤抖,每一寸肌肉都在晃动。 秦误饶有趣味,绝对不怀好意,看见一只蝼蚁毫无作用的挣扎而感到兴奋,又似乎是有了更恶毒的计划而对蠢货表示赞赏:“不过你很有趣。” 秦误扔下一张名片,落在黄毛面前的地上:“这所学校会很乐意接收你这种蠢货。” “好好念,别犯蠢。” 秦误扔下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从沙发中起身,保镖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蒋兴南等秦误他们已经离开后,他才从角落翻出身走进仓库里。 黄毛已经晕厥过去了,地上的名片是中考后的学校招生名片。 A市十三中,一所有秦家慈善基金合作的公立中学,显然并不适合黄毛这种小脑控制大脑的运动选手,但是黄毛手脚断后,哪所体育高中也都不会再给他一点资格。 蒋兴南看不懂秦误,但是显然黄毛只是秦误的一个时不时犯蠢的玩具,蒋兴南对于玩具毫无兴趣,他扔回了名片,转身也走了。 黄毛在仓库里晕了一晚,第二天仓库主人开门才发现他,送到医院后手脚再接回来也已经半残了,他的体育生涯宣告终结,他恨天恨地,怨天怨地,最恨秦误,但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就读那张饱含耻辱的名片上的学校。 蒋兴南那晚尝到秦误身上诡谲的样子后,他同秦误之间相处就从最深处发酵而割裂,他是想要占有秦误的,谁不想占有秦误? 但是却又因为秦家暗涌的内部因素不得不桎梏住手脚,在秦误身边在充当毫无知觉的好兄弟。 先前蒋兴南只觉得秦误养尊处优,对大小事兴趣寡淡,但是他见过秦误兴味盎然时瑰丽的摸样后才发觉因家族富裕而优渥的生活秦误丝毫不感兴趣,因此他对外情绪冷漠,但是因为得天独厚的皮囊而被人误认为温柔。 他敏感察觉到秦误无论是对谁都是冷淡且敷衍的,就算是在秦家面对秦父秦母他也兴致不高。 一天相约打完球之后,蒋兴南陪秦误一起回秦家,那天刚好秦父秦母一起休假,他被留下来吃晚餐。 但凡秦母在家,秦误的餐点必然是秦母亲力亲为,在厨房里穿着围裙打转,秦父在厅堂检查秦误功课,不过秦误成绩向来垫底,秦父自然不会高兴到那里去,冷脸半小时后怒火自然消散后,对于秦误还是纵容居多。 大概秦母晚餐准备完成,秦错也开车回到庄园,沾染一身寒气进了屋子,佣人上前帮忙取下他的大衣,秦错拿着一沓资料走进来,成年男人的身形就是比尚在发育中的少年要高大魁梧,尤其秦错遗传秦家宽阔的骨骼,健朗有力的肌肉,因此身形更加优越。 蒋兴南身高体型也很优秀,但是相比秦错,就没有优胜了,蒋兴南看着秦错,微妙地情绪翻涌,他移开了目光。 秦母正好端着蘑菇汤出来,秦错放下资料上前接过,秦母微笑:“回来了?” “嗯,刚刚从基金会回来。”秦家公司门下一支新建基金不久前和公立中学合办一场机械设计竞赛,奖金由基金提供,并且还可以提供资助机会。 这种过家家的小比赛其实还不用秦错上心,不过由于是这只基金,后续宣传力度与成本会比常规项目要大,秦氏的总裁亲自筛选的噱头会以最少的成本达成最好的宣传效果,他才对这个小比赛进行评选。 秦父整理衣服起身上餐桌,秦误却随手拿了秦错的资料,漫不经心地翻看。 蒋兴南转头看向秦误,秦误翻找的是参赛选手的资料和成绩,第一页赫然是一个皮肤黝黑,面部深邃但是却显然瘦得营养不良的脸。 秦误目光瞥了一眼,没太大兴趣就翻了过去,直到停在某一页上,他才停顿动作,凝视良久。 四荤四素汤水甜点已经上了桌,秦母解下围裙,上前催促秦误吃饭,看见秦误翻看慈善基金比赛项目资料,随口问:“阿雾喜欢哪个参赛组?” 资料已经基本按照奖项贴好了标签,秘书整理得细致而体面,第一页就是一等奖的获奖者,可以拿到十万的奖金,秦误点评说:“这个奖的一等奖,不合我眼缘。” 秦母笑着问:“这第一是长得丑了点,那你喜欢哪一个?” 秦误翻开那一页,挑选商品一样随意:“这个。” 蒋兴南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却皱了眉,那一张资料上,赫然是在十二中就读的黄毛。 黄毛已经不是黄毛了,他染回了黑色,剪短到了耳朵上,先前暴发户审美的耳钉纹身也被去除,露出一张勉强还算得上干净的脸,算不上多英俊,外貌样子变成了正在读书的好学生。 蒋兴南不解秦误是什么意思,但看秦母的态度似乎是不知道黄毛的事的。 “这一个选手看着也不错,虽然是第五名,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一笔奖金。” 秦误笑,不正经地开玩笑:“我想让他拿一等奖。” “第一名或许应该让长得好一点的人领奖,这样拍出来才好看。”秦误轻飘飘说:“第一很黑,很丑。” 秦母失笑,宠溺地摸小儿子的头发:“你以为他们是你啊,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可以拿最好的?” “怎么这么外貌主义。” 秦误扔下资料,起身上桌吃饭,蒋兴南又扫了一眼那份评奖资料,一等奖获得者面目还很稚气,跟营养不良似的,目光却老成坚毅,浑身透着一股子倔强劲,他觉得眼熟,但是又不知道哪里眼熟,不过这世上脸面相似的人十个里面就有两个,他也没太在意。 他就是不解,秦误为什么把一个企图对他进行霸凌的人转到公立学校,而一个显然除了会识字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接受教育迹象的傻子为什么会成为竞赛的选手?而秦误显然一清二楚,而且展现出异于平时的态度。 他很好奇,这个黄毛和秦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连几个月,他反复调查秦误和黄毛之间的关系,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踪迹,没有任何交涉,没有任何重叠的部分,至少从侦察角度,任何人都不会把秦误和黄毛联想到一起。 蒋兴南是个敏感且尖锐的人,他抓着问题不断深究,找不到答案就索性弄到了一张观礼邀请函,前往颁奖会所观看颁奖。 秦氏新上任总裁秦错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这次由他亲自颁奖,主持人念到一等奖的获得者上台时,蒋兴南才意识到问题不对。 不学无术的黄毛拿了第一。 和秦误随手一指的一模一样。 黄毛虽然剃了头,洗了纹身,之前流氓气也收敛不少,但是和体面舒展之类的词毫无关系,即使穿着西装也流里流气,从秦错手里接过奖杯,画面荒谬地往秦错身上偏移,像是一个企业家在给乞丐做慈善,蒋兴南也分明看见,秦错眼里的嫌恶。 蒋兴南私下去问秦错的助理,确认最终名单是由秦错亲自定下来的之后,他才毫无实感地回到了座位。 先前早已经消散的恶心感又浮现出来,他看秦错,基本和看怪物没有区别。 尽管秦错认为秦误任性,没有丝毫公平正义的责任感可言,自私且无知,但是他还是纵容且顺从了秦误的无知的提议。 哪怕仅仅只是秦误随口一说,随口一指。 秦错对于秦误的纵容程度,和他表现出的憎恶嫌弃完全相反,几乎已经违背了他的所有原则和标准,秦误明明是无知而错误的,秦错则会明知荒谬无理的情况下还会如秦误的意。 蒋兴南咬着后槽牙,手臂青筋都隐隐暴了出来,才勉强忍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颁奖礼结束后,秦错照顾小辈,邀请蒋兴南一并回去:“一起回去吧。” 蒋兴南勉强笑着,和秦错一起回去。 路上车辆向前行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很安静,蒋兴南目光看了眼司机,这辆车之前是秦误的,但是已经被替换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被秦错使用了,司机已经换成了新人,而黄毛第一次堵秦误那天,因为病痛而不得已请假的司机当天晚上就已经被辞退。 蒋兴南看向窗外,忽然看见窗外一个背着书包的瘦弱学生一瘸一拐地走过,肤色黝黑,五官深邃,却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书包比脊背还要厚重,上重下轻地似乎都喘不过气,一双眼睛却透出清明冷静的坚韧,外貌谈不上好看,但是却很扎眼,蒋兴南回头看了一眼秦错,才发现这个男学生为什么眼熟。 他和秦错长得有一点像,不过不多,只有眉骨那一块弧度和秦错一样。 他忽然觉得,秦误其实也厌恶秦错,所以才连带着厌恶这个和秦错长得有几分像的男学生,随口说的其实都是藏起来的真实面,秦错说的都是假的,做的才是藏起来的欲望。 一个假嫌恶,一个真厌恶。 秦误对于秦错并没有好感,甚至厌恶这件事让蒋兴南松了一口气,他收回眼光,余光却瞥过车窗外,好像看到了秦误的新车驶过去。 第96章 真假 “那就没办法合作了。”秦错落下结论。 蒋兴南沉默不语,他视线冷静,瞥过眼前这个沉稳禁欲却对自己厌恶的弟弟展现出惊人控制欲的男人。 就是如此冷漠决绝,强硬又隐晦地将秦误的所有收纳进指缝中。 “秦总,您得想想,如果迷途娱乐陷入泥沼,那么可就不是我来秦氏送合作案了。”蒋兴南陈述:“到时候,会有大把的资源被秦二少喂给陈景。” “……”秦错眼光锐利,刚才还掌控局面的淡漠情绪瞬间被绷紧,随即失控的厌烦又涌上心头,他皱了眉头。 蒋兴南说的是实话,秦误为某个情人犯蠢不是一次两次了,秦误为第一个情人干的蠢事就足够秦错认识到秦误愚蠢得无可救药的内里,他深感厌恶,然而秦误却肆无忌惮。 秦误第一个情人是个拳击手,那年他刚高考完,不过说是高考,其实他就是去考场睡了几次觉,空白的答卷只有随手涂鸦的选择题有几十分,最后高考成绩堪堪过了二百,秦父气得胸口疼,秦母既心疼丈夫又宠溺小儿子,连忙叫秦误先出去转几天,等他爸消气再回来。 其实秦家不缺路给小儿子走,就算小儿子残废了在家吃股,也是个地级市富豪,但是严格如秦父,面对小儿子这张肆无忌惮地成绩单,不可能不生气,不过对比一时的生气,秦父同秦母一样还是溺爱更多,当天晚上夫妻两个就连夜整理资料,联系国外学校,准备把小儿子塞进去。 而就是秦父秦母忙着秦误未来的那几天,他被人带入了地下拳场,认识了一个叫凯文的拳击手。 凯文是个混血,金发蓝眼,一头小卷毛,身高一米八,地下赛场签约拳击手,矫健精瘦,出手又狠又重,是地下赛场庄家的一张长胜牌,还在打比赛的时候就一眼看上了秦误,直接跳下擂台向秦误求爱。 求爱了几天,怎么求爱的,谁都不知道,秦父秦母终于为小儿子安排了一条纵使秦误是个白痴残废也能顺利的康庄大道时,秦误不知道哪里来得钱,换了辆布加迪,秦错察觉异常,让人去查,直到查到自己的蠢弟弟每日都出入暴力场所,他才得知自己弟弟已经和男人搞起来了这件事,那时候,秦误和凯文已经打得火热。 秦误和凯文是地下拳庄最知名的一对情侣,秦误下注专押凯文,凯文为了秦误完成二十连胜,秦误创造过一晚上三百万本金翻十倍的收益记录。 那一天比赛比往常更加热门,凯文是庄家手里最有名的一张牌,而他的对手是三个月内完成六十连胜的黑马选手,他们是地下黑拳最顶尖的一组选手,无论是双方的支持者还是对于刺激暴力狂热的人都预见这场比赛必然会无与伦比的精彩。 天色将晚,夜幕待开,夜场就已经开始铺设灯光,夜色将与暴力共行,热情狂热将在沉夜激荡。 赛场裁判先出来热场,在热切的观众包围起哄中请出两位选手,凯文是个高调张扬的暴戾个性,追到秦误之后恨不得全世界炫耀整个赛场最漂亮的男人是他的男朋友,他直接牵着秦误的手出场,在赛场上转了一圈宣誓主权。 秦误堪比最耀眼的金牌与奖金,他配合着浅笑打招呼,就已经足够全场欢呼。 凯文高调出场后,主持人宣布另一组入场,凯文的对手相比凯文就低调沉稳许多,甚至惯例挑衅对方的炫耀姿势都没有叫嚣,只是在原地对着观众席转了一圈,就没了其他动作,先前高涨的情绪瞬间湮灭在这个男人身上。 不过这是这个拳手一贯的作风,克制内敛,一身气力都收敛在肌肉骨骼之间,没有丝毫情绪外放,任何人都无法在他身上感觉到激情,因此他刚出道时一度不被看好,直到他完成二十连胜后,才被重视,他就连花名都极其低调,只有两个字母Fa。 裁判站在比赛中间,宣告竞赛开始,凯文主动出击,立刻占领优势,打得Fa连连后退,退到角落只能防守,观众席情绪跟着战况一起跌宕起伏,到了Fa差点被打趴下时,人人都以为凯文将会一招制敌,然而凯文习惯性扣杀时,Fa却爆发出极大的后劲,直接翻盘,拿下第一局。 中场休息时,凯文被一圈人围着,捏腿揉肩,还有教练在他耳边进行战术指导,Fa对面只有一个人,坐在角落整理自己的伤口。 凯文对第一局落败很不甘,尤其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落败,愤怒感顿时是成倍的,他在众人包围中执着地要牵秦误的手,郑重承诺说自己不会让他在这场比赛上输的,快上场时,凯文双手握着秦误的手,吻了还吻。 第二局开始,凯文迅速调整战略,逐步试探Fa的弱处,挨了Fa好几次出手冷硬的拳头之后,才用暗招数,闷头用身体锁住了Fa,Fa无法动弹,不得不示意投降。 凯文得意地跑到秦误身边,热切地亲吻他的脸颊,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第三局两个人对打许久,长达十几分钟难分高下,凯文拳脚类巴西战舞,出招手臂上恨不得生绞一层肉下来,Fa起初应对得很吃力,挨了好几拳之后却逐渐占据上风,甚至能直接挡住凯文的拳头,反绞扣锁,凯文迅速挣脱后,两个人又重新开始对峙,如此反复,观众们一颗心被赛场搅动得跌宕起伏。 但是第三局比赛时间结束,也没分出胜负,裁判当众宣布两个人平局,观众席意犹未尽,庄家立刻见到了商机,当场宣布进行加时赛,并且重新开放投注渠道,进行第二轮投注,以加时赛一局定输赢,并且基础本金百万起步。 这一条临时添加的新玩法直接点燃了观众里热油一般的激昂情绪,纷纷红着眼进行二次投注。 这一夜的加时赛,将会是许多人人生一局定输赢的时候,如果赌赢了,收益至少能翻五倍,这辈子衣食无忧,而如果赌输了,自然是有钱人损失零花钱,普通人倾家荡产,不过在暴力与血/腥并存的拳场擂台上,有钱人也只会以全部身价为代价进行一场豪赌。 秦误揽着凯文,外放神态没有观众席一样激动,但是他照旧在观众席无数的目光中投了凯文,一点由犹豫也没有,他毫无忌惮地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 凯文感动得几乎要落泪,连连保证自己不会输,即使输了,这些钱他也会十倍百倍的还给秦误。 然而秦误却浅笑着,在众人眼光中走向庄家老板面前,语出惊人:“老板你看我价值多少?” 老板愣了一瞬,明白秦误意思后,顿时冷汗大起,讪笑一声说:“秦二少说笑了。” 地下拳场有一种玩法,叫身份牌,如果参与投注的观众没有本金,那么就可以以自己作为抵押,领取一张主办方提供的相应面额的身份牌,如果主办方提供十万面额的身份牌,而赌注输了,那么只要有人出价超过十万,那么该观众的身份牌就被买断,该观众从此丧失人权,成为付款人的奴隶,而如果赌注翻盘,甚至可以做到一夜暴富。 不过这种玩法并没有多少人敢冒险,因此已经是半废除的状态,老板都没有料到秦家二少爷有朝一日主动用自己换取身份牌,他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满脑子还想着说好话打圆场,别让这个祖宗胡闹。 秦误却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纸笔,在白纸上随手写了一个1字,说:“那我说,我就价值一块好了。” “我投我自己。”他故意挑衅一般地投进了凯文的箱子里。 顿时,全场沸腾。 毫无疑问,秦误这种行为无异于舌头舔舐烧红的铁块,危险又刺激人的感官,并且深深地激发人性里的恶趣味。 秦误漂亮得过于嚣张,无数人眼光盯着秦误,灼热得恨不得把秦误用目光刺穿。 一块钱,比馒头都便宜,却可以得到秦误,这种诱惑太大了,吼叫和口哨随着人们喷涌的情绪热潮一并喷发,秦误毫无顾忌地站在无数炙热眼光里轻笑。 凯文立刻走到秦误面前,冷着一张脸,恶狠狠地扫过那些不知死活的观众,想将秦误护在身后。 关闭的地下拳场入口处,却被人轰然推开,一群保镖涌入,比保镖们高一个头的男人走进来,隔开了凯文,他皱着眉地扫视周围一圈,好似才第一次认识这种鱼龙混杂灰色场所,却对于秦误换身份牌的事情了如指掌。 秦错瞪了一眼秦误,怒火浓重却也冷冽克制:“愚蠢。” 第97章 真假 秦误面不改色,他还在笑。 身份牌已经投注,现在再收回来不符合赌注规则,丝毫没有诚信概念的观众是被唾弃的,现在秦误已经同投注箱里的筹码无异,区别就是筹码没有秦误诱惑一半大。 秦错难得呗气得呼吸都紊乱了,西装下胸膛起伏,嫌恶满溢出来。 老板立刻出来打圆场:“秦总,我准备了包间,我们先上去坐着喝杯茶。” 拳场老板是个圆滑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来历也不简单,秦错转头看了一眼老板,胸膛归于平静,点了点头:“赵老板生意兴隆。” 老板指引秦错往楼上VIP室走,一边走一边热切说:“我这刚到了一斛好茶,今天正好给秦总你头一个尝鲜。” “……”秦错视线落回到老板身上,胸膛起伏缓慢冷静,点了点头,同老板一起上楼。 浩浩荡荡的保镖跟着上楼后,秦误推开凯文,说:“我去吧台喝酒,你好好休息。” 凯文恋恋不舍,但是他怕酒精影响他的速度,最终没有跟上秦误。 包厢里,拳场老板对秦错发出邀请,他想要在城南再建立一所地下拳场,邀请秦氏也投资入场。 秦错未置可否,沉色西装在暗夜中没有流淌任何情绪,优雅且体面,他说:“我弟弟是个不成器的,遇见事情很难想到后果,赌圈这种事,他到底年龄太小,没有能力驾驭。” 老板陪笑:“秦二少只是年轻气盛,而且他在这确实还没有输过。” 秦错问:“那这次,他也不会输吧。” “当然。”老板笃定说:“Fa一个毛头小子,能赢什么?” 秦错才终于满意。 Fa没有独立的休息室,他并没有和庄家签约,因此他在拳场只享受普通选手待遇,中场休息时间,他呆在共用休息室里独自整理状态。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Fa以为是其他公共选手,然而外面却站了一个手提密码箱的西装男,西装男径直走进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向Fa打开了密码箱,里面堆满了现金,说里面有五十万现金,只要Fa在这场比赛中输掉比赛,他收到的钱还能翻十倍,远比他在拳场打三十场拳赚得还要多得多。 这场比赛,秦家小少爷成了身份牌,一块钱的价格谁都买得起,身为秦误的兄长,秦错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那么Fa就不能赢,秦错不会让他赢。 五十万不够,那就五百万,五百万不够那就五千万,穷人是没有自尊可言的,如果有,那必然是钱还不够多。 但Fa还是拒绝了,西装助理问Fa为什么,Fa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也很想要秦二少的身份牌。” 秦错听到助理复述Fa的回复的时候,差点把酒杯捏爆,助理很了解他,立刻安排了人再找一次Fa。 不过这一次不是送钱,而是派出了人。 秦家保镖都是武行或者特种兵出身,跟在秦错身边当保镖,偶尔也是打手,出手难缠且知道分寸,不会废掉Fa但是Fa不休息个一两周是休想再上擂台了。 保镖堵在走廊门口,却被Fa避开了踪迹,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休息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偌大拳场,他们无论怎么找都没找到Fa。 Fa一早知道秦错不会放过他,在助理离开后迅速翻墙出了内场,跑到外场的一间仓库里准备度过休息期剩下的半小时。 这件仓库之前是拳场老板用来放酒水饮料的,阴凉干燥,仓库最里有一扇木制边框玻璃窗户,像是十几年前的出租屋里的款式,窗户外就是一间废弃的房子,房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城市明亮到不合时宜的光线照射进来,好似白昼,房子里爬满了绿植,就连木制玻璃窗户上都被矮小灌木和藤曼爬满了绿色。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站在窗前,散漫地欣赏因为灯红酒绿和荒废共同造就的泛着腐朽又生机的画景,少年背影薄而韧,修长且利落,好像是画景里的过客,又比画景更加惹眼。 Fa在门口站住了脚,酒水饮料因为数量众多而溢出清爽甜腻的气味。 秦误回头,眼尾走笔如浓墨,眼睫毛和钩子没有分别,大半张脸照在昏黄色的灯光里,视线并不迷离,却添了太多忧郁。 秦误对于Fa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开口问Fa:“有烟吗?” 随意浅淡,偏偏声线清朗微凉。 Fa愣了一瞬,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双喜,他答复:“有。” Fa上前递给秦误烟,秦误接过,低头咬在嘴里,又抬起眼,长睫毛翻起,在眼尾落下一道弧度的阴影,他示意要火。 Fa低头给秦误点烟,五毛一把的打火机亮起火光,滚烫温暖的温度好像要把阴凉都驱散了,两个人中间光芒明亮,烟尾被烧灼出红光,火光随即熄灭了,Fa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窗前的灯光里,被窗外晃动的树影乱了视线。 秦误低头,缓慢地吸烟过肺,低眉垂目得面容上都被遮盖着一层忧郁,烟味散在四处,秦误抬头,看着Fa,烟雾吐出,灰白色颗粒四散,光线中能清晰看见它们到处晃动,秦误隔着朦胧的雾气同他对视,笑:“你一直在看我。” “少爷,这里只有你”Fa说。 “我说比赛的时候。”秦误刻意为难一般地说:“每次中场休息,我都看见你在看我。” “”Fa沉默,因为这是事实。 大概是因为,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很难在秦误身上移开,在场的观众就算再为激烈的比赛情绪昂扬,下一刻也会落回到秦误身上,Fa不能免俗也很正常。 好在秦误对于目光早已经习以为常,在仓库里随意撩拨自己男朋友的对手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他不认真,却有的是人动心。 “看别人男朋友应该并不礼貌。”秦误掐着烟,直接将烟头按在Fa的手臂上,烟头一瞬间被压力湮灭,滚烫的温度烧灼在皮肤上的痛感让Fa一瞬间僵硬,秦误微笑,说:“你的烟很难抽。” Fa捂住手臂,指节却触摸到了一截烟灰,他看着秦误欲言又止,对于或许只抽过雪茄的少爷,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贫穷。 秦误挥了挥手,轻轻笑道:“算了,祝你好运。” 秦误转身离开,回到观众席上,擂台已经休整以待,所有目光都投射在擂台之上。 加时赛开始,双方选手入场,庄家老板亲自主持当裁判,极度吸引眼球。 双方选手休整过后,体力不分上下,格斗技巧一个狠一个稳,双方有来有回,都挂了彩,但是迟迟没有分出胜负,就算按照攻击点位换算累积分数,双方也不相上下。 擂台上方,VIP室里秦错冷眼看着比赛,面色不虞。 秦误冷静看着擂台,微笑着,丹凤眼轻微弯,投射的视线看得人恍惚。 比赛时长过半,Fa却突然卸了力一样,拳头无法出劲,速度也变慢近一倍,好几次伸手扭动臂膀缓解酸痛,身体机能出现体力衰竭的情况。 凯文敏锐察觉,立刻切换战斗方式,最大力气出拳,专门攻击腹部点位,Fa被打到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到角落护住腹部脏器,凯文趁机弯折手臂,使用手肘猛击Fa的后脑勺位置,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如果攻击到位,甚至刻意导致脑内出血。 然而力道被Fa抵挡住,Fa却无法卸掉劲头,被压得膝弯坠地,顿时局势出现倾斜,凯文立刻出手猛击Fa的胸膛下颌,手劲又毒又狠,手背迅速沾满了鲜血,离得近的观众甚至能听见骨头撞击骨头而导致骨骼碎裂的声音。 全场都在沸腾,临近赛尾的胜利欢呼,用失败者的鲜血庆祝这场暴力的碾压结局。 Fa被殴打得鲜血顺着下颌流淌成一条线,又在地面汇集,滴落成好几处血点,胸腔腹部的骨骼断裂好几根,肉眼可见的疼痛感好像要刺破皮肤透出来,他没有了力气去支撑自己的身体,根本都是凯文一边殴打他一边支撑着他,临到凯文终于出了气,裁判才喊停,Fa顿时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重重地摔在擂台上,一丝动静都发不出。 世界在欢呼,无数观众站立起来为冠军喝彩,满世界嘈杂。 Fa趴在擂台上,耳边地欢呼逐渐远去,疼痛弥漫上心窍,双眼充血后遮盖视线,他看整个世界都灌满鲜红。 裁判给胜利者送上了奖杯和奖金,混血小卷毛站在擂台上吼叫,引得观众席一阵激动,小卷毛庆祝完毕之后又跳下擂台,迅速捧着奖杯跑到秦误面前。 秦误笑着拥住情人。 “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秦误轻笑着,吻了凯文的脸颊,捧着奖杯,示意凯文看镜头,享受成为胜利者的时刻。 英雄与美人,天生一对似的。 Fa被担架抬走,浑身只有眼球可以动弹,随着担架被抬到台下,他眼球,跟着那对情侣缓缓转动。 他忽然间想起来在仓库里看见的绝美少年,和鼻尖粗粝的香烟味。 气体款的肌无力迷药早就藏在了那阵烟味里。 第98章 真假 周家主家是近十年冒出头的旧世家,相比之前姓周的旁支分脉偶然暴富,周家主家是A市本地最古老的一支家族的嫡系后代,福泽深厚,树大根深,尤其上一代在海外开疆拓土,家族公司业务涉及多个领域,近十年更是发展迅速,家族资产连翻数倍,放眼整个A市,只有秦家能相比较,但一直因为商业领域没有重合区域,两家没有过矛盾。 当前虽然和秦家互不打扰,但谁也不知道哪一日就会越过雷池,两只庞然大物相互绞杀,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当前如果秦家和周家能结为姻亲,有利而无害,三年前秦母并不愿意自己的小儿子成为筹码,但是周家却指名要秦误出面,秦误对于婚姻没有丝毫敬畏心,他答应得反而比秦家长辈爽快。 秦家和周家才有了婚约,但是双方都没有尽快推进婚事的意愿,因此当初的姻亲婚约整整三年也没有任何进展。 今年借着老主母八十大寿,罕见地邀请了秦家,并且专门特制了请帖给秦误,意思挑明秦误是周家的女婿,还是和周家多来往,挑选适婚人选里合心意的订婚人选才好。 秦错比秦误更先拿到那张镶满钻石的请帖,当即销毁了,并且连带着这场婚约一并销毁。 他并不认为秦家需要和周家合作,他还活着,他还年轻,纵使愚蠢的弟弟不堪大用,他会继承秦家的一切,二十年内将周家吞食殆尽。 至于他的蠢弟弟,玩得花干蠢事,还是待在秦家最好。 秦错让人通知秦误和自己一起参加宴会,今晚借着宴会解除婚约,秦误也不负众望地带着自己新情人一起参加他未婚妻的家族宴会。 陈景相比之前秦误身边张扬痴迷的情人不同,陈景是内敛懂事的,五官精致清秀,白皙瘦削,气质温和,视线清亮透彻,安静地站在秦误身边,被秦误带进庄园别墅,和秦误并肩,两个人真有几分般配意味。 秦错在车上看见秦误带着自己情人准备出席寿宴,他毫不意外,秦误坐在后座微笑着打招呼,不正经的散漫着:“哥。” 陈景性格内敛,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出席这个宴会,尤其自己身份并不光彩,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心虚且愧疚,同秦错点了点头,缠着秦误的胳膊,绿宝石定制袖扣被擦折得翻出背面,他靠在秦误身边,依偎着他,全然一幅温顺的小情人模样,秦误垂眼,眼光温柔宠溺,伸手抚摸陈景柔软的头发。 秦错撇开眼,冷眼看向前方。 宴会七点开宴,六点五十五分到达,秦误挽着陈景下车入场。 秦误在未婚妻主家老主母宴会上公然带着自己的情人出入,无异于打周家的脸,尤其秦误名声不好,这桩婚事周家长辈本身是捏着鼻子才认同的,却没人会料到他会这么肆无忌惮,就连一点面子都没有维护,堂而皇之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周家长辈对秦误态度更加冷漠,倒是周家小辈喜欢追逐漂亮的宝石,好几个才高中的周家小辈追着问秦误的联营对象是谁,还有一个胆子大性格冲的,顶着一身夹克,才从娱乐摩托赛场上下来,直接摘了一朵玫瑰给秦误求爱。 秦误看着眼前的玫瑰,丹凤眼垂下看着玫瑰,伸手摘下玫瑰,说:“你这一款,我玩腻了。” 他招手让陈景过来,陈景立刻回到秦误身边,秦误捏着玫瑰,插入陈景的耳边,饱满鲜艳的玫瑰花深入乌黑的发丝,被耳根夹住,浓艳的玫瑰和清秀白皙的五官互相衬托,陈景像被抹上口红的乖学生。 秦误将陈景揽入怀中,搂着他的腰,丝毫不避讳地展现自己对于陈景的态度。 几个小辈看陈景眼红多过羡慕,不过秦误性格爱好他们也听说过一二。 机车夹克少年五官已经发育成熟,身形还在旺盛生长,他对于自己家世外貌年龄很自信,并不认为一个以皮囊吃饭的戏子小情人会和秦误长久。 “我愿意等。” 秦误说:“你抢不过他的。” 少年上下打量陈景,不屑说:“他一看就不会抢。” 秦误抬眼,却反问:“谁说是他了?” 少年皱眉不解,还想说话,忽然庄园门口一阵嘈杂,几个小辈交头接耳,一个少女小跑到夹克少年面前,说:“他回来了。” 夹克少年立刻回神,看了眼少女,说:“走,去看看。” “我稍后再回来。”夹克少年绕过少女,想对秦误解释自己的离开,让秦误稍等自己片刻,不过他又想到秦误不会等他,他又换了话头说:“我会再来找你的。” 秦误看着远去的少年背影:“现在小孩还真是体力旺盛。” “阿雾,我好看吗?”陈景摸着耳边的玫瑰,微笑问秦误。 “好看,当然好看。”秦误伸手抚摸玫瑰,手掌包裹住陈景的脸,指腹抚摸他眼睑之下的皮肤,他花言巧语:“我家小景是最好看的明星。” 陈景被秦误撩得唇角忍不住勾起,按住秦误抚摸他脸的手忍不住蹭他的肩颈,陈景轻轻说:“阿雾,我觉得自己好开心。” 秦误被陈景感染得也有几分愉悦:“不就是戴朵花而已。” “你不懂,这不一样。”陈景满脸都浸润在幸福里,和耳朵边的玫瑰一样绽成一朵小花。 秦错捏着酒杯过来,扫了眼依偎在一起的他们,冷声说:“老太太出来了,去敬酒。” 秦误从座位上起身,身形瘦削薄韧,定制款西装版型完美,绝对出色完美的五官和油画一样,松散劲淡了大半,他应和秦错:“好的,哥。” 周家主母从自己的丈夫手里接手周家,掌管周家四十多年,能力非凡,气魄不凡,八十岁也眼光清朗,神采奕奕,看见秦误伸手招呼:“孙女婿,今天总算来看看了?” 秦误上前:“抱歉,奶奶,最近忙着帮哥谈国外的业务,就没来这里多走动。” 如果只是耳朵听的人,大概会被如此虚假的话作弄得发笑,但是带上视觉的人,一定不会觉得这话虚假恶意到哪里去,秦误一张脸露出来,假话都真了一大半。 周家年轻一辈的话事人脸色不好看,他本身就不喜欢小白脸迷惑人心,尤其自己最在意的面子还被秦误恨踩,刚刚还在和小情人卿卿我我,现在居然说自己工作忙? 忙什么?忙着在酒吧会所点戏子? 话事人铁青着脸,沉声质问说:“那你刚刚怀里抱的人是谁?” 秦误面不改色:“朋友。” “和朋友搂搂抱抱?” “安慰朋友。” 话事人冷笑:“秦二少看起来忙的不是正经事情啊。” 秦错同秦误并肩,冷声说:“那周董是什么意见?” “我看近年周家似乎好事不断,这桩婚事,应该也没有太大意愿。” 话事人脸直接黑了一个度,自己主动退婚和被退婚不是一回事,任何人任何世家都不会忍受被退婚这种事,尤其秦误在他们看来根本不是好人。 话事人立刻想要开口,却被周家主母按住,周家主母笑得和蔼:“这周家小辈这三年年龄成年的能结婚的都结婚了,年轻人只要看对眼了,恋爱结婚什么的就是很快,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意思拦着。” 主母话锋一转:“目前只剩下一个在国外旅居的小孙子。” “最近刚回国,现在才赶回来,现在正在那边和人说话呢。” “周法,过来。”主母出声唤人。 层层人群之外,被包围住的高大挺拔的男人转身回头,听见主母叫他姓名,他越过层层人群向中心走近。 男人身骨强壮,身形比寻常男人高大不少,西装挺立修身,长腿踏步越过人群,身形被遮掩又露了出来,露了出来又被遮掩,直到那身西装穿过最后一层华丽的衣香鬓影,深邃冷冽的五官彻底暴露在灯光下,暴露在众人视线眼前。 周法低头躬身,恭敬称呼主母:“奶奶。” “来了?” 主母露出满意的神色,话事人脸色好了一些,而秦错面色一瞬冷了下来。 周法点头:“嗯,刚下飞机。” “辛苦你了。”主母转过身介绍秦家兄弟说:“这就是秦家的。” 周法也转过身伸出手示意握手:“秦总。” 秦错同他握手,身形相似的男人相对站着,五官都似乎融合了相似的形状,秦错冷眼盯着周法,眼光审视,充斥着敌意,周法却谦和礼貌,对秦错复杂的眼神无动于衷。 手掌一触即离,周法伸手到秦误面前:“小秦总。” “你好。”秦误伸手握住,也微笑应对:“周总。” 秦误的手骨不必秦错周法一样粗大修长,手骨匀称分明,能被周法完全包裹在手心里,秦误看着周法,笑意越来越深,抽回手的时候,指甲盖擦过周法的手心,他撩开眼,褶皱撑开,视线光影落下,他问道:“不知道周总是不是小名叫做,阿发?” 周法捏了捏秦误的小指,松开,回答道:“不是,没有小名。” 陈景耳朵上还别着玫瑰,手中捏着酒杯独自坐在角落,忽然看见一群人向秦误处靠近,他连忙放下酒杯,拨开人群去找秦误,却看见站在秦误神前的男人,他顿时脸色苍白。 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谁。 阿发。 第99章 真假 陈景在初中时候就见过阿发了,距离现在已经很多年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他。 他初中的时候也是在贵族学校读的,只不过是在最平平无奇的班级,相比一开始就是为国际贸易培养的国际商务班,和财力绝对雄厚,权力绝对权威的皇族班,这个班级是为了满足中产想要获取资源或者突破阶级的欲望而汇聚在一起的,纵使在其他学校,他们班级算得上优渥,但是在贵族学校就根本不足为奇,似乎唯一有点似乎只有学生安分务实,学习能力不错这几个优点了。 尤其陈景乏善可陈的高中生活,同一出现既是焦点,张扬矜贵的秦误更是没有可比性的。在秦误还没成年,司机就能换着开迈巴赫、布加迪,陈景却在背着背包被自己家仅有的一辆迪奥接送,某一天早晨,陈景手里还拿着试卷,看见从劳斯莱斯下来背着单肩包低头看平板的秦误,他第一次打开手机搜索少爷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子价格,比他坐的车还多两万。 当时才不过十五岁,就读初二的陈景感受到了这世界上的极大荒谬。 不过他不是为这世界上人和人贫富差距比人和猪的贫富差距都大而感到悲哀,而是为自己和秦误的差距而感到荒谬和悲哀。 他喜欢秦误,第一眼看见秦误就喜欢,喜欢了整整两年。 那天是个雨天,他父亲公司刚结束一个大项目,身价暴涨一倍,迅速购置了新房产和车辆,并且在陈景暑假的时候搬家,陈景遇到秦误那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搬家了。 那天碰巧是个昏暗的雨天,白天和夜色降至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雨点好像都是灰色的,陈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巷子里的朋友们道别,举着雨伞狼狈地踏着水洼,才转过一个转角,却看见一辆格格不入的豪车停在雨幕里。 雨幕和天色都昏暗连绵,雨水点滴落下,声响潮湿阴沉,一场一场好像敲在皮肤上,那辆豪车车型流畅华美,雨点滑落和车身一起融合,也是黑的暗的,所有光线都仿佛被吞咽的空间里,坐在后座的少年饶有趣味地转过了头,丹凤眼垂落看向窗外的雨幕,他在笑,笑得很愉悦却没有丝毫温情善良可言,几乎和昏暗阴沉粘腻的颜色融为了一体。 不,确切的说,潮湿灰色的天色是少年的陪衬。诡谲的,艳丽的,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沉黑色的画面就如此在陈景视线里勾画出这辈子最惊艳的一笔。 会有女孩子喜欢上街角抽烟的自由叛逆少年,那么他喜欢上坐在宾利里的漂亮恶毒少爷也不足为奇,不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忽然看了一眼,然后就走不出来了。 雨点一直从天上打落下来,陈景好久都没回神,他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没有发觉在隔壁巷子里令人耳震的殴打声,而少爷愉悦的目光就看向他侧边那条深不见底的巷子。 陈景还魔怔了似的,逃了补习班跑到巷子前想碰运气,再遇到那辆豪车,然而却一无所获,最后只等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小学生艰难地背着书包捡塑料瓶,陈景失望至极。 直到他转入贵族学校,才发现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就是自己一直想见的人,他激动不已,却没有三天,就被现实的差距劈头盖脸地打击得自卑又难过。 他只能笨拙地跟在追求者的后面,默默无闻地喜欢秦误。 如果说特别一点,不过是其他人终究会忍不住跑到秦误面前表白,而陈景却只会默默地关注秦误,沉默无声得让人根本不知道他也在极其庸俗地暗恋着秦误。 陈景知道秦误上下课的习惯,尤其那一次偶然在老城区巷子口遇到秦误后,他始终坚持每天会绕一小段路去老城区等待奇迹,一个月过去,半年过去,他以为秦误不会再出现在这块破旧的地方时,却真的等到了奇迹的降临。 一周之前,他资助的小学生已经长高了不少,窜得只比他低半个头了,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市区数学竞赛的第一名,A市私立中学特地来挖走这名在老城区的种子选手,并且承诺会出教育资金来保证小学生的生活。 小学生开心得请他吃了一顿炒面,黝黑粗糙的脸上罕见地挂着笑容露出两颗虎牙,陈景也为他感到高兴。 小学生的日子过的太苦了,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自己孤单坚强地长大,自从老院长去世之后,更是缩衣少食,如果不是国家强制九年义务教育并且给予教育补贴,现在他连教育都无法接触,明明年龄和陈景同岁,却长得像没发育的小学生,现在他能用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这对于一个困苦的孤儿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 陈景为了表示庆祝,送给了小学生一支钢笔,这只钢笔是他特意挑选的,价格并不昂贵,用的墨水就是普通碳素墨水,但是钢笔质量好,手感顺滑,爱惜一点,用到大学也没有问题。 小学生万般珍重地接过钢笔,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陈旧的书包里,承诺说:“我会好好爱护它的,保证上了大学它都完好无损。” “等你上了大学,这支笔早就该用坏了,不过没事,到时候我会送你另外一支。”陈景笑着保证。 那一天就是最高兴的时候了,第二天坏消息就接踵而至,由于小学生的学校教育资源并不具备培养出竞赛选手的资格,竞赛评委质疑小学生的成绩造假,成立了专门调查组对小学生的考试过程进行回访调查,并且属于他的第一名进行封存处理,竞赛排名公示期间,第二名成了第一名,而小学生的名字被隐藏了。 小学生一夜之间从母校的骄傲沦落为导致母校背负纵容作弊,风气不端的罪名的罪魁祸首,而他享有的名声待遇也被一键清除,甚至被人所不齿,尤其平民区的青少年极具团体意识,正义感旺盛,对于自己手脚不干净害得他们学校也受牵连的人他们统一孤立,不少人还有为民除害的侠肝义胆,堵着小学生为学校,为学校的学生报仇。 陈景到巷子口找小学生的时候,他被人围着揍,抱着头躲在角落里,陈景连忙上前叫喊着驱散那群学生,被殴打得只能蹲身环抱住头部的小学生好久都没能站起来,陈景站在原地许久都不敢上前,直到小学生的身上掉下一支钢笔,清脆突兀的一阵声响,小学生才喘了口气,抬起已经鼻青脸肿的头部,笑得比哭还难看:“抱歉,钢笔被人踩坏了,以后我会还给你一支更好的。” 小学生摇摇欲坠,陈景吓得小跑上前接住他,打了救护车电话送医院。 小学生看起来被揍得很狼狈,似乎都要晕过去了,去医院检查却只有软组织挫伤的结果,那群学生看起来下了狠手,却连肋骨都没断,就连轻伤鉴定报告都开不出来,陈景觉得奇怪。 一个小时后,小学生醒了过来,对于自己又麻烦了陈景这件事表示抱歉,陈景连忙说不用担心,还想让小学生在医院观察一晚,但是小学生却极其倔强,自己挣扎着要起身离开,陈景拦不住他,只能送他回养育院。 他从养育院出来,路过转角,却正好碰见秦误的车停在夜色里。 秦误还是坐在车后座,低头操作笔电,笔电的光盈满他半张脸,侧脸起伏,比摄影师特地打的光影还要精美。 陈景那瞬间是无比欢喜的,魂牵梦绕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寻觅之后的乍然遇见,是突兀而幸运意外之喜。 他安静地站立良久,直到秦误离开,陈景的心跳都是雀跃的,直到看见路灯明亮,他才反应过来,他自己的朋友正在遭到厄难,他并不应该有如此高兴的情绪。 陈景心跳平复下来,默默骂了自己一下。 之后两年,小学生命运多舛,当初竞赛的第一名终于花费半年时间查证清白,只是为时已晚,本该提供给他的资助一律撤回,微薄的奖励还不足够他一年的生活,养育院被取缔,他被一家人领养又弃养,无房产而无法拥有继续念书的名额……一关一关坎坷得陈景都数不过来,好在最后跌跌撞撞地凭借优异的成绩被一所学资丰厚,教学严谨的公立中学接收了,并且能提供食宿,这才有了喘息的一段时间。 陈景因为朋友的不幸而难过,却每次都能幸运地遇见秦误,而一年时间,陈景心跳情绪反复,迟钝地发觉,每一次小学生倒霉,秦误就必然出现。 时间时机都微妙且偶然到了必然,只要细心一点的就会觉得诡异,好像是,特地过来幸灾乐祸一样…… 陈景猜中了一个诡异的事情。 贫穷狼狈的小学生和金贵富裕的少爷之间看似毫无关系,但实际上少爷可能知道这个小学生的存在。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在暗中关注一个可能随时随地就会沦为流浪孤儿的贫穷学生? 陈景纠结于这个问题,苦思很多天,忽然有一天,他请小学生吃炒饭,苍蝇馆子里的老旧电视机正在播放秦氏股权变更的消息,老总裁宣布名下百分之二的股份转移给大儿子,那时候还是初出茅庐的秦错站在秦氏的领导层里,镜头扫过,秦氏父子的脸就被框在了屏幕里。 陈景看着屏幕停顿了几秒,坐在对面的小学生抬起了头,陈景偶然看见三张脸并排平行。 小学生的脸很稚嫩还没有经过青春期发育的打磨,但是眉眼天然深邃挺拔,下颌拐角明显,黝黑的皮肤和发燥的头发遮盖住了大半,然而这一刻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了小学生遮挡住眉眼的头发和并不美观的皮肤。 任谁都说不出这三张脸不像的话。 陈景嘴里的东西差点咽不下去。 第100章 真假 陈景回去后,静不下心,找出了历年来秦家所有的新闻,对着小学生的学历资料拍摄的证件照对比。 秦家是老牌世家,秦错小时后也被偶然抓拍过几张正脸照,虽然被打了码,陈景联系到所属媒体,要到了高清照片,对比秦错和小学生的脸,他惊愕发现幼年秦错和小学生在他眼中,几乎长着同一张脸。 而秦误……相比秦错和小学生,就太漂亮精致,漂亮得格格不入。 陈景呼吸急促地关上了电脑,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床上,再不敢看关于秦家的任何一点消息。 陈景逃避了问题,认为只要无视就能佯装无事发生,但是他忽略了,无论是秦误还是小学生,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无法无视,尤其秦误知道小学生的存在,而且他背地里对于小学生下手……并不善良。 小学生再一次冠军奖杯被举报,到手的奖金被退回后,陈景终于再无法忍耐。 他请小学生吃了一顿大餐,用光了他的零花钱,大鱼大肉点了满桌,他看着小学生狼吞虎咽的样子,和他因为营养不良而仍旧瘦弱的手臂,一张朴实狼狈的脸,眼神明亮睿智,却过得好可怜。 陈景视线聚焦许久,心脏跳动起伏好像被一条绳子缠绕捆束着,他鼻腔中都是酸涩气味,情绪紧张难受,张嘴的动作艰难得被封住了一样。 小学生终于解决了长久的饥饿,他进食速度缓慢下来,看着陈景还没有动筷子,他问:“你怎么还不吃?” 陈景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情绪缓和下来,他列开一个并不自然的笑,说:“我在等你吃完自己想吃的东西。” “你难得吃到,得吃饱再说。”陈景端起一盘牛肉,往小学生的碗里倒。 小学生连忙接住,他点头道谢:“够了的。” “谢谢。” 陈景放下空盘子,情绪平复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去外市?” “?”小学生抬头,对于陈景这个提议表示不解:“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成绩在外市可以保送进大学,与其在这里一直被人欺负,不如去外市试试。” “我为什么要离开A市?” “你为什么要留在A市?”陈景皱眉。 “我从小就在A市长大,我的亲生父母在A市的概率会比其他城市更大。”小学生清醒分析。 陈景被吓得差点咬掉舌头,心跳漏了一拍,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A市……会越来越艰难呢?” “为什么会越来越艰难?”小学生不解地问。 陈景思绪烦躁,脱口而出:“你不要……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离开A市,你的成绩很好,很聪明,你会有更好的未来的……” 逃离吧,逃离吧,离开秦家,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亲生兄长,一个人孤独地在外市流浪,却会获得顺遂的未来。 多讽刺。 陈景的良心和正义被自己的私心羞辱了,他愧疚得不敢看小学生。 小学生认真思考,回应说:“不,我还是不想离开。” “……”陈景闭了闭眼,无可奈何。 最后只说:“好的,我知道了。” 陈景转学了,静悄悄地谁都不知道,独自怀揣着秘密离开了A市。 他偷偷塞给了小学生一张卡,里面有他攒下来的所有压岁钱,二十万的数额已经足够小学生完成学业,甚至毕业后还能满足一年的生活费。 他没让小学生送,也没告知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离开了A市,直到近年回来,遇见蒋兴南,他告诉他可以帮助他接近秦误,他才回到了当初自己逃离的地方。 一别十余年,他以为秦误的身份没被揭发,小学生可能已经销声匿迹,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却未料到一转眼就在一场宴会上看见了小学生,这个小学生就是阿发。 而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周法,是周家唯一适婚年龄的周家子弟。 陈景站在原地,心跳如雷,唾沫疯狂分泌,好像被吊在悬崖之上,被风刃刮得无法稳定,维持他不下坠的绳子仅剩下一线就会断裂。 阿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了什么吗? 他为什么进了周家? 陈景的思绪纷乱,挤得爆炸,他胸腔起伏,大脑神经绞缠紧绷,他呼吸急促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周法在长辈的介绍下同秦误友好地认识了第一面,主母邀请秦错商议后续周家和秦家合作的项目,示意其他人给秦误和周法腾出位置让他们独处,这撮合的意思挑明了,八十岁的老主母对外意思很明显,无论是从两家相处还是对于前辈的尊重体面,秦错反而无法回绝周家的联姻,冷着脸只能放任周法揽着秦误离开。 周法手臂强壮,手指看似轻轻放在秦误侧腰,实际力道和桎梏紧掐也没有差别,秦误无法逃离,扬唇轻笑着应对众人,周法紧贴着他,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似乎有意无意地,两个人应酬完一圈,走到了陈景面前,陈景还僵在原地,良久无法回神,视线扫过周法,发现周法的影子已经比他和秦误都要长一大截,高大强壮,和之前缺衣少食而矮小瘦弱的小学生已经判若两人。 陈景真的没想到,周法会走到自己面前,秦误身边。 周法站在陈景面前,却低头问秦误“他是谁?” 他的唇瓣距离秦误耳尖不过几公分,亲密的姿势似乎他们是情人爱侣,秦误也侧耳听着,对于过近的距离没有丝毫异常。 秦误挑开眼,看着陈景,说:“他啊……是我的爱人。”宣布身份的几个字眼,他故意拉长声音说得曲折,半开玩笑半认真。 周法却笑了一声,带点冷笑话意味:“那算是,我的正房大哥?” 秦误点头,毫不廉耻:“当然。” “那我们现在一起伺候你?老爷?”周法掐紧了秦误的腰。 “呵。”秦误被逗笑了,腹腔都在发抖,周法手心掐紧的一段腰震得他手心也跟着抖。 周法严肃下表情,伸手递给陈景,自我介绍说:“你好,秦误的未婚夫。” 陈景艰难伸手,和周法握手,回应道:“你好,周先生。” “宝贝,你碰另一个男人的手,我会生气的。”挣开周法揽住陈景的肩:“走了,周总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要谈生意,我们去……约会。” 陈景绷成一根线的精神瞬间断裂了,他很想问秦误知不知道现在的周法就是之前的阿发,如果知道,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千言万语却堵在了口中,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低喃了一句:“阿雾……” 之后陈景心事重重,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秦误转了一圈,由于周家摆明了不会放弃他的态度,他搂着小情人的行为虽然叫人不齿,但是在场都是会审时度势的人精,前赴后继地上来敬酒。 宴会散去,秦误已经不清醒了,陈景陪在他身边,给他按摩太阳穴。 秦错终于结束商议,回到宴会,看到秦误喝醉了,他上前俯视陈景,不容拒绝地说:“把他给我。” 陈景手停住,愣着神看向秦错。 秦错伸手掐住秦误的手臂,不容拒绝地拽秦误起身,陈景连忙站起身想要阻止。 突然一只手按住秦错的手臂,蒋兴南手上还拿着吊牌,显然刚从公司出来,直接赶到了宴会:“放手。” 秦错冷哼:“蒋总这是在干什么?” 蒋兴南拽开秦错,秦误落在了陈景剪肩头,蒋兴南吩咐陈景说:“带他离开” “这里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指点掺和。”秦错甩开蒋兴南,肉眼可见地烦躁,他很少如此直接的暴露情绪。 “他是你弟弟!”蒋兴南吼道。 秦误还清醒的时候,蒋兴南对秦错的人品还有几分信任,但是现在秦误喝醉了,秦错也喝了酒。 那么会发生什么,蒋兴南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这种事,一旦行差踏错就不可挽回了。 秦错眼眸冷酷:“我带我弟弟回家,怎么了?” 蒋兴南厌恶地同秦错对视:“是弟弟还是其他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带他走。” “好。”陈景让秦误靠在自己身上,搀扶他离开。 秦错没有阻止,目光看着秦误离开。 秦误无论是被秦错带走还是被蒋兴南带走,情况都是危险且未知的,但是被陈景带走,两个人却都能放心。 陈景搀扶着秦误终于到了楼上,他艰难地绕过长廊往房间走,秦误靠在他身上,缭绕着淡淡的红酒味道。 忽然一只手穿插过陈景和秦误之间,强势地揽住秦误的腰身,把秦误拽进了自己怀里。 陈景身上一轻,他诧异回头,对上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冷峻眉眼,男人扫了他一眼,熟稔地将秦误控制在胸膛前。 周法扫了他一眼说:“你好,他就交给我吧。” 陈景喉咙差点绷成了一条线,心脏短暂停滞,转身就想逃跑,但几秒后他反应过来现状,鼓起勇气拦住周法:“放手。” “什么意思?”比青春期前还要深邃的眉眼转向陈景,扎入他的眼里。 陈景移开目光:“把他……给我。” 周法冷笑:“你是觉得你有资格和我争吗?” 他沉声喊他:“陈景。” 陈景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他是没告诉过周法名字的,但是周法却知道,眼前体面矜贵的周法一定就是以前的阿发。 他来了,他回来了,他就是来报复的。 陈景被极大的重量压抑住心头,好像呼吸都困难着,他不敢想秦误落在周法手里会遭遇什么,他还是拦住他:“不,你不可以带走他。” 周法正面他,神色陌生冷淡,相比十年前的朴实和善已经毫无关系,他目光都是冷漠的:“所以你是怕我害他?” 周法无情地暴露自己的怨恨:“为什么十年前你不怕他害死我,现在却对于我的报复而为他担忧?” 陈景脸色苍白。 “放心,我现在还不会对他做什么。” 周法抱着秦误上了总统套房楼层。 进了房间,周法把秦误放到床上,松了松领带,语气嘲讽地说:“你装醉,让外面所有男人为你争风吃醋的做作样子……” 他压住声线,重点强调:“真像个婊/子。” 秦误睁开眼,目光清醒,他笑得很愉悦:“你对我了解很清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真假 周法很早就认识秦误了,远比任何人认为得都要早。 木偶或许无法察觉操控他的丝线,但偏偏周法是拥有智慧且智商远超普通儿童的小孩。 大约五岁的时候,在他接连失去了从垃圾堆里捡到的玩具汽车,朋友被领养时留给他的布娃娃,和自己捡垃圾攒下的钱换来的第一本绘本之后,他隐约察觉到这个世界好像有只大手一直在干扰他的生活。 他并不是丢三落四不知道整理的人,并且他在养育院也没有任何不怀好意的敌人,他平白无故丢东西的概率是没有的,但就是无论他喜欢什么,拥有什么,第二天就会消失,像是一种规则怪谈,而由于他需要生活和学习,无法抽出时间去观察这些事背后的人,渐渐的,他也没有特别喜好的东西了。 七岁的时候,他被允许进入公立学校就读一年级,他的成绩资质可以就读于附近最好的公立学校,然而却突然有个富裕家庭的孩子冒出来占据了他的名额,导致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养育院附近的一般水平的普通小学。 八岁,他的全校第一因为一科分数归零而无效,导致无法获得助学基金。 九岁,他的获得的第一个伙伴被领养,和他失去联系。 十岁,他的第二十三个意愿领养家庭宣布放弃他,连续二十三个家庭想收养他又同时拒绝他,这种情况概率几乎为零,尤其周法对自我很了解,他是个正直,善良,聪明,长得也不错的好孩子,一个有领养意愿的家庭拒绝他的可能性并不大。 异常的事情发生太多太多次了,频繁到所有偶然汇聚成了必然,周法敏锐察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背后肯定隐藏着某个“原因”,这个“原因”具备灵活,智能,恶意等特点,如果除去命运,唯一能解释的方向,大就只有人背后在监视他的生活,并且出手扰乱。 对方似乎对他出现任何幸运,幸福,快乐,等积极情况格外敏感,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他就会马上被打回去。 周法为了验证这个观点,私下联系家境不错的同学,表示自己可以帮忙完成考试,考试期间出现两三次意外,到了最终交卷节点的时候,这名同学却公然反水,举报他舞弊,最后导致他一分钱没拿到,还差点被退学。 等到这件事已经过去大半年,周法才私下联系这名同学,逼问出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同学性格软弱,头脑也不大清醒,被周法冷着脸一唬,就哆哆嗦嗦地说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当时同学不过是考试期间上了一次厕所,就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强制地递了电话,电话里是他爸爸,他爸爸语气暴怒,一边骂他一边让他在考试的时候反水,把撺掇他作弊的同学供出来。 而这位同学照做之后,非但没有被爸爸惩罚,反而还被奖励了最新的限量款玩具,并被嘱咐再也不允许和周法有所接触。 肯定是背后的人在作祟 周法肯定了这个人的存在,并且这个人是能量强大的,眼光众多的,消息无比灵通的,如果再发挥想象力的话,极有可能在他呼吸的空气里都长满了眼睛。 周法立刻想到他必须反向捕捉到这个躲在暗处的人的踪迹,这样他才有可能逃脱掌控,否则他这一辈子注定不得翻身。 周法开始刻意冒头,也刻意冲动,被夸奖和被唾骂之间反复横跳,再观察周围,从老师,同学,朋友,行人的状态中捕捉踪迹,养育院和学校门口的车辆被他早上上学的时候一一记下,晚上放学回来再根据车辆变化进行对比排除,最后统计出自己又被算计的几个特殊时间点上车辆,几辆反复出现的车辆被他画上了标签。 一天,周法又考了第一,被班主任奖励了一百块钱,还没有走出学校就被高年级的学生团团围住,胁迫他把钱交出来,周法交了,却还被揍了一顿。 周法一瘸一拐地从巷子里走出来,路过映照着夕阳的窗户玻璃前时,他看着窗户上鼻青脸肿的自己,停留了好几秒。 他视线缓缓往上,顺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画面落到右上角,右上角有辆沉黑色车辆,车身洗的很干净,和这个城乡结合部格格不入。 那是一辆反复出现的车辆,百分之一百会出现在他倒霉的时候,停留的时间不长,基本没有其他活动区域。 车辆后座车窗缓缓落下来,影子投在玻璃上,画面很受限,坐在后座的人他看不到,他只看到乌黑浓密又光滑的头发。 周法收回眼,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学校。 这天起,周法开始反观察秦误,他花了一周大致摸出秦误对他生活的渗透度,他基本只剩下厕所这个地点有个人空间,而只有深夜时分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才有几个小时喘息的时间,其余时间其余地点均有人在观察在控制他。 周法知道如果他不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成长,他必然会被捂死在养育院里,他不可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如果这个人真的强大到无法违背,他在被弄死之前也要看到这个人的真面目,弄清楚这个人的目的。 他十一岁到十三岁,摸清楚了这个人的基本喜好,甚至对这个人出现的时机都能逐渐掌控。 他知道这个人很喜欢他倒霉,各种形式的倒霉,生病,受伤,退步,落魄,狼狈,被背叛,被指责,被胁迫,被殴打,等等,越狠越兴奋,出现得也越准时。 在某一天被围殴的午后,他却意外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不是他用了多厉害的手段,只是那辆宾利在转弯的时候,窗户外面的光影正好照进了窗口,而后座车窗打开着,那张被车窗框住的小半张脸在他眼前划过,意外地让周法思绪停顿了好几秒。 意外貌美。 周法想到课堂间流行过的一种用来占卜的牌面,里面有一张臭名昭著的恶魔牌,同学们都说这种牌很晦气,谁抽中都会倒霉一阵,周法这天终于看到了一直压在他头上的恶魔牌,但是这张牌面翻过面后,居然是一张美人面。 这在周法意料之外,这并不符合传统社会中所传导的相由心生的观念,一个恶毒的人不应该配一张过于貌美的脸。 因为有很多人,会为了美貌而忘记罪恶,犯下的错和惹下的祸在一张面孔面前微不足道,犯错的人继续被拥护爱戴,受害者反而被遗忘,这并不公平。 感谢于这个恶毒少年过于出挑的脸蛋,他轻而易举地就在一堆信息中间找到了秦家的新闻,秦家二少爷不同于秦家父子硬朗深邃的长相,线条更精致,狐狸眼型睫毛半垂着和秦夫人的杏眼很相似。 周法看着大屏幕上闪过的几张一家四口的脸,他敏锐察觉秦误的长相其实格格不入,而把一张他日日夜夜都看过的、他自己的脸放到秦家小少爷的位置,他发现了自己干瘪营养不良的外貌里隐藏的的信息。 那么这位秦家小少爷一直针对他的原因或许已经浮出水面,周法心跳颤动,情绪涌起,但他闭上了眼呼吸一口气后关闭了网页界面。 他回不到秦家的,他接触不到,也没有人会信他,而秦家小少爷必然会防着他不会让他走出贫民窟的可能。 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倒霉狼狈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被围殴后遇到了陈景。 陈景性格随和善良,对于那时候孤立无援地周法果断出手帮助他,给了周法并不愉快的青春期一段还算得上比较快乐的经历,他认为自己拥有了一段坚实可靠的友谊,而他那时候拥有的东西太少,对于秦误他是怨恨厌恶的心绪在主导的。 他知道陈景暗恋秦误,他不认为爱意比友情更金贵,他需要陈景选择他来告诉他,他拿回自己的身份后还是有人支持他的。 那天吃饭,他特地挑选了一家在播放财经新闻的饭馆,用极其隐晦的信息告诉了陈景事实。 陈景不是蠢货,他能查到真相,他需要陈景的善良正义告诉他,他是受害者,他应该被怜悯,应该被支持。 然而陈景却选择了逃避,他直接抛弃了考题,却无声笃定地选择了秦误,即使他知道秦误对周法正在实施监控,控制,迫害等行为,甚至有可能威胁周法的生命,但是他为了秦误仍然能是秦家二少爷,选择了沉默。 秦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狼狈,不能从权贵跌落成庶民,而周法却可以被迫害至死。 陈景走后,周法看清了这个世界就是他和秦误斗法的世界,指望别人毫无作用,有的是人爱秦误,即使不爱看几眼也就爱了。 后来和秦误相遇,一半是秦误给了机会钓他,一半是他半推半就地抓着机会上钩,他本来想撕开秦误真面目的,不过到最后,他忽然又不想了。 他无声地纵容一般地等待秦误陷害,秦家出手对付他,周法被秦家人迫害得进局子,再借机假死脱身,蛰伏三年,现在现身不过是为了报复这个鸠占鹊巢,恶毒得和脓包爬满骨髓一样的男人。 三年没有接触,秦误还是一样贱,喜欢借着皮囊挑拨他人关系,再自己从中获利,好话叫美人计,恶臭字眼叫表子。 表子不以为意,躺在床铺上,长腿延伸,他轻笑着,踩在了周法的裤子上,皮鞋磋磨过去,秦误挑了挑眉:“做吗?” 周法视线垂下,看着秦误,厌恶的表情浓郁,没有动作。 秦误笑意没淡,他爬起身又趴下去,半跪在了周法身前。 酒店房间里,在床对面的衣柜边有一面镜子,正好能照映出画面,不堪入目地脏乱,周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分外乖巧淫/贱地匍匐在他面前的男人,他垂落了眼,伸手摸着秦误拐角分明的下颌,他开口说: “你知道我高中那一年,从一米四长高到一米**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吗?”周法眼光侵略,怨恨和恨意弥漫开来,他嘶哑说:“是痛觉。” 那种骨骼生长把肌肉撑开的由内而外的痛觉,是外部造就的疼痛无法比拟的,那一年秦误终于格外开恩,允许学校对他进行补贴,他才勉强在匮乏的青春期吃饱了饭,被压抑的骨骼在获得营养后迅速生长,他好像是突破了牢笼的囚犯,被施舍了一星半点的自由。 他太恨过去,太恨秦误,看见秦误犯贱的样子却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年生长痛。 十六七岁的阿发在疼痛中无法入眠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秦小少爷这样对待的,他也绝对想不到,秦小少爷贱得骨头都烂了。 周法摸着秦误下巴,说:“男表子。” 第102章 真假 清晨,安静的环境开始嘈杂,陈景站在一间房间门前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敲门,他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眼球里夹杂血丝,昨晚上他一夜没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固执地睁眼到天亮。 他还是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周法会到秦误身边,周法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还有最重要的,周法和秦误一起呆在房间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陈景对于周法愧疚,但是却不可能不难过,他站在门前许久,想要同周法问个明白,但是怎么都没勇气敲下去。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拽住陈景后领口,蒋兴南显然也没有睡,一脸戾气,扫了一眼陈景,脸色乌地问: “秦误呢?” 陈景一脸无措,面对蒋兴南不知如何是好。 皮鞋踩踏地毯的声响从另一侧走廊走近,却显然不是秦误的步调,蒋兴南一看陈景犹豫难过的表情,立刻就懂了情况,他怒不可遏,吼道:“你连人都看不住是吗?” 陈景低着头,不说话,他不敢面对蒋兴南,也不能把周法的事情说出去,只能瑟缩着不开口和鸵鸟一样。 蒋兴南松开他,骂了一声:“艹!” 秦错走近,他的状态也不好,眼眶里布满红血丝,略微疲惫,扫了一眼门口的几个人,神情冷漠,正准备叫经理拿房卡来开门,房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周法整理衣物神情餍足,视线和聚集在门口的几个人对上,他目光带上几分挑衅得意:“大家这么都在这呢?大家似乎对于我和阿雾的婚约充满热情。” 蒋兴南目眦欲裂:“你!”还活着? 秦错皱了眉,冷眼对上周法:“你怎么在这?” “我和我的未婚夫共度一晚应该很正常吧。”周法记好领带,挺直脊背,目光和秦错平直,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哥。” 秦错眉头皱得更深:“闭嘴。” 陈景听见最后那个“哥”字,心虚得不敢抬头,周法和秦错两个人面对面站立,相似的面部骨骼,相差无几的身形任谁都无法忽略。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他怎么样了?”蒋兴南气得青劲爆起,攥住周法的领口吼道:“你最好什么都没做……” 周法神色不变,他从容轻笑:“还能怎么样?你觉得呢?” “混蛋!”蒋兴南挥着拳头向周法脸上揍,陈景连忙伸手抱住那只粗壮的手臂:“别冲动,这里还是周家。” 突然,浴室里响声涌动,显然有人在浴室里洗澡。 周法回头看了一眼,笑意更深:“当事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周法从蒋兴南手中挣脱,又重新整理领导,他用十分自信的轻蔑的眼光在面前三个人的脸上晃过,说:“相比各位的身份,我显然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哥哥,朋友,情人。 秦误不跟他这个未婚夫,那还能跟谁? “谁知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蒋兴南伸手要推开周法,陈景死死拦住:“蒋总,我们走吧。” 蒋兴南暴怒又憋屈:“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你连人都看不住?现在好了,人跟一个蹦出来的男人跑了!” “可你连这个男人是谁你都不知道,阿雾都没有想过要告诉你。”陈景急了,脱口而出:“我可以,他可以,独独你不可以,你不懂吗?” 蒋兴南回眼瞪住陈景,眼光阴鸷,那一瞬他恶毒地恨着陈景。 陈景苦口婆心:“你在这里又能干什么呢?” 蒋兴南闭了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还是不甘心,盯着陈景的目光流露怨毒。 陈景拉着他:“走吧。” 蒋兴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陈景拽着离开。 房间门口只剩下周法和秦错,周法示意自己身后:“哥,你弟弟就在里面。” 秦错厌恶,脱口:“别叫我哥。” “那,秦总自便。”周法让开路,他郑重宣布:“过几天我会登门拜访,希望秦总到时候帮我说句好话。” 周法走了,秦错站在门口几秒,他神情终于松懈下来,并没有立刻走进房间。 房间的浴室里水声渐渐停,秦错才走了进去。 房间里凌乱不堪,气味并不体面,衣物散落,床单的褶皱层层叠叠,好几个凹坑散落在柔软的床面上。 如果是个经验比较丰富的人,他一眼就能知道昨晚上两个人的所有细节。 “……”秦错沉着脸,在床边走了一圈,伸手捡起秦误昨晚的西装放到床头,坐在沙发上等待秦误从浴室出来。 秦误下半身圈了件浴巾就带着水汽走出浴室,随意拨弄着湿润的头发,水珠滚过他的皮肤,冷白皮肤上痕迹斑驳,秦误没有丝毫遮掩的知觉,更毫无羞耻,他看见秦错,扬唇微笑:“哥,你怎么来了?” “看你有多放荡。”秦错抬眼,盯着秦误,眼中厌恶情绪凸显:“随便一个男人你都能接受是吗?” “我和我未婚夫睡,有什么问题吗?”秦误转过身坐到床上,薄韧的腰身划过一道弧线,秦误松散随意,他说:“你也看到了,他和我之前那个助理很像。” “这么像的人,又正好是我的未婚夫。” “有什么问题呢?” “我那小助理要是还在世上,或许都觉得我忘不掉他,深情款款。” “所以你认为自己是情圣?”秦错冷眼:“自甘堕落。”三流货色。 “我为我们家争取联姻,哥你不高兴?”秦误对于自己的风流过于坦然,坦然得近乎愚蠢,愚蠢得很恶毒。 “卖/身你确实最擅长。”秦错冷静下来,指示秦误:“秦家还不需要你做什么,最近几个月你只需要待在家里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软禁我?”秦误表情微变,错愕几秒,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错:“你还想来这招?” “你明白就好,你最好不要再发生私奔之类的蠢事,否则你也不用回秦家了。” 秦错叫了人把秦误送回主宅,临走时保镖敏锐察觉到房间里有微型摄像头,完成拆卸后把储存器递到秦错面前。 秦错拿过储存器,回了公司。 这款微型摄像头没有联网,没有即时发送云端功能,只能存储在储存器中,如果合理合法,这份储存器其实应该交给警察。 秦错将储存卡插入读取器中,屏幕闪过一段,显示从昨天晚上才开始录制,不过十分钟,秦误就被周法扶进了房间,不久后,秦误从床上起身半跪在周法面前…… 秦错皱眉,厌恶地关了屏幕,保镖发进短信,说查到最近秦误手机出现信息异常,已经把秦误手机交给秘书送到了公司里。 拿到秦误手机,密码被解开,里面停留在几天前的短信不堪入目,你来我往竟然暧昧不已。 秦错彻底黑了脸,直接把电脑砸了。 …… 陈景从认识的人手里拿到周法的联系方式,下去就把人约了出来,他也惊讶于自己居然能把人约出来。 周氏附近的咖啡馆里,手磨咖啡豆泛着醇厚香气,周法和陈景对坐,气氛一度停滞,直到周法体面开口:“想谈什么?” “我下午还有会,很忙。”周法低头看指针表,抬头说。 陈景嗫嚅片刻,直接切入问:“你是谁?,什么目的?”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周法没有直接回答,话锋一转,带上几分嘲讽,说:“看起来你真的害怕我报复秦小少爷。” 陈景下意识追问:“那你会吗?” 周法愣了片刻,直视陈景,尖锐反问:“如果我说我会,你会对我怎样?” “是告诉秦误,还是用你陈家暴发户的人脉资历对付我?” 陈景心虚,哑口无言,想开口解释几句,但自己都觉得虚伪。 周法像是获得了答案,不追问了,转而问道一个沉淀了十几年的问题:“请问,他和我,你选谁?” 两个人之间安静下来,停顿许久,陈景都没办法回答,他甚至不敢直视周法视线:“你知道答案的。” “呵。”周法嗤笑。 他当初对陈景是抱有对于友谊的期待的,所以他曲折地告诉了他真相,但是结果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一样可笑。 陈景鼓起勇气抬头问:“所以你很恨他吗?” “你要害死他吗?” 周法没回答,但他神情没有流露出恶意或者恨意,也没有露出报复的快感后狰狞的表情。 “没有就好。”陈景恼心虚的情绪平复下来,随即他松了一口气,确认周法对秦误没有杀心后,他对周法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周法回答:“和你无关。” 陈景对周法冷漠回应并不羞恼,他试探问:“如果,你拿回你的一切,能不能把他给我?” 周法扬起唇角,尖锐的讽刺意味般的反问:“就凭你?你养得起?” “我是养不起……但是……”陈景突然捕捉到一个点,他眼睛睁大了一圈又回归到正常,他敏锐反问:“那么,现在,我和阿雾,你选谁?” “……” 局面又沉默了,良久,周法只说:“阿雾不应该是你叫的……” 第103章 真假 周法和陈景不欢而散后,周法下停车场提车,助理和保镖跟在他身后,他低头查看手机处理文件,却忽然一阵嘈杂轰鸣声响由远及近,车灯闪烁,急促地从远处冲过来,周法抬眼,车灯倾射着他的眼底,周法瞬间瞳孔放大,反应迅速地拦下身后的人。 驾驶位上,秦错面孔冷硬,眼光锐利,冷眼盯着周法,疾风一样狂刮着猛冲过来。 周法看清驾驶室里的秦错,皱了眉头。 秦错想杀他。 甚至想亲手杀他。 为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昨夜。 沉夜,秦误闭眼睡着,喉结轻微滚动,光洁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珠光白,高挺的鼻尖被蹭出红,现在还没消退下去,周法无声沉默地看着秦误,眼光深沉。 秦误知道他没有死,不会死,也知道他会冒用周家人的身份回来。 一如他早就预感到的,秦误在背后肯定知道更多东西,信息量是他无法想象的,如同先知一样的灵敏,很多节点他都能提前捕捉,对他的天生仇敌周法态度微妙。 秦误到底知道些什么? 秦误癫狂,下贱,反复的行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秦误所知道的信息与他的目的肯定是具备前后因果关系的,但是周法暂时无法看清秦误,秦误身上缭绕了一层浓密的雾气,可以看清他的身影,却摸不见他的真面目。 周法视线清晰下来,指腹蹭过秦误脸颊的皮肤,随手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也阖眼睡了。 夜色沉寂,停车场昏暗的环境里霓虹灯光影闪烁,他在迅疾冲击而来的车灯光中察觉到车上人的杀意,突然明白了秦误可能的真正目的。 秦误正在挑拨秦错对他动手,甚至在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秦误已经完成了目标。 秦错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而现在他已然在失控边缘,甚至能冲动到驾车示威。 秦误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充当了什么角色? 周法深思,眼前车辆飞驰而过,气流刮过面部,秦错的车迅速在他面前驶离。 周法还未反应过来,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已经开始震动作响,同时他身后跟着的秘书的手机也在紧急作响。 周法接起电话,周家上一代他名义上的大伯高昂着怒气,劈头盖脸吼道:“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周家是要被你这个外人败干净吗?” 周法直接挂了电话,拨通了市场公关部的电话,公关部部长显然等待电话许久,简明扼要地说清楚事情经过,大约半小时之前,政府发出公告,宣布周氏违法用地,文件造假,正式查封周氏这一处项目,导致周氏目前最大项目停摆,投资商已经几分钟前就响应公告,向周氏进行索赔,银行抵押贷款延期还款条例作废,几乎一瞬间就宣告周氏资金链断裂破产清算的局面。 周氏企业被宣告违法违规,已经引起了一小波网络舆论,即将进入第二波讨论,后续如果讨论达到顶峰,周氏形象将会大打折扣,沦为诈骗企业,后续再想翻身基本没有可能。 公关部紧急预警,联合管理层准备稳住投资商和银行,整个公司忙得焦头烂额。 周法吸收所有信息,回复“好,我知道了。” 周法调出副系统,点开了一个加密号码,这个号码是那天晚上秦误扔给他的,现在看来其实一切都在秦误掌握之中。 周法低头,对着屏幕质问:【用秦错对付我?】 对面秒回,恶意且得意:【怎么样?亲哥的手段,吃着觉得不错吗?】 【你真的,很无耻。】 【感谢五星好评~】 周法看着屏幕,被气笑了,他甚至能想象秦误垂着眼幸灾乐祸一脸愉悦的样子,漂亮是绝顶漂亮的,恶毒是绝对恶毒的。 “走了,回公司。”周法踏步离开, …… “妈。” “哥不放我离开。” 秦误在餐桌上第三次向秦母撒娇,企图通过向秦母告状获得出家门的权利,为了显得乖,衬衫西装裤换成了白T和水蓝色牛仔,仗着自己长了一张璀璨的脸,风流少爷充当干净乖仔,订了一堆珠宝高定哄秦母开心。 秦母好几次都被秦误哄得心软,如果不是时刻记得秦误现在被死而复生助理迷花了眼,她真的会松口,还会补充几句钱够不够花的问候:“你这个助理有什么好啊?你就这么像去见他?” “他体贴。” “你缺体贴的人?你林妹妹周姐姐对你还不体贴?”秦母反问:“我看你是魔怔了,对这个男人迷成这样。” “之前你们不同意不就是因为他没钱吗?”秦误不以为意:“他现在有钱了,他现在姓周,有的钱能养我一辈子。” “你连他为什么突然就姓周了都不知道,你以为你玩的过他?”秦母苦口婆心:“这种人可怕的很。” “妈妈,你不懂。”秦误眨眨眼:“他很好,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他都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好还带着你私奔?”秦母想起三年前秦误被穷小子勾得私奔,还除了车祸带着一身伤回来,结果一查,发现这个助理就是个杀猪盘,背地里围着秦误出了百八十个招数,势必要把秦误吃进腹中的目的。 她博爱天真的小儿子被助理勾得神志不清,三年前吃了亏,这个助理一出现他就马上又撞上去了。 “反正你是别想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呆在家里吧,等尘埃落定,你想要什么,妈都给你。” “什么尘埃落定?”秦误不解,忽然明白,他立刻精神紧绷:“妈,你和哥不会准备对他干什么吧?” 秦母心虚地移开视线。 秦误情绪激动:“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没有任何问题,他根本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教唆你私奔还不算问题?你非得被绑架到荒郊野岭,被绑票撕票才觉得有问题是吗?” “这种不三不四的凤凰男,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看就奔着钱来的,给钱都不见得喂得熟……” “妈……”秦误不爽,说:“妈,你们不能这样带着偏见……他不是……” “好了,不要说了。”秦母头一次对小儿子没耐心,她实在是厌恶这个意图拐跑秦误的助理:“你年纪小,遇到的人还少,不要再闹了,你哥和我会解决一切的。” 说完,秦母踩着高跟鞋回了楼上书房。 秦误被留在餐桌上,在厨房洗碗打扫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以为秦误和秦母都离开了,却没想到秦误还在座位上,微微笑着正对着厨房,好像一早就等着她一样。 阿姨心一跳,连忙想转头继续洗碗,却被秦误叫住:“阿姨,帮我个忙。” …… 周家爆雷两个月,最大项目停摆之后,又频频被爆项目烂尾丑闻,内部斗争剧烈,管理层压榨工作人员,投资亏损等或大或小的丑闻,短时间内,周家就从一只庞然大物被一只大掌打压的动弹不得,集团总经理周法频频现身财经新闻,在外人眼里已经同进入经济犯罪监狱无疑。 人人都等待着周家倒台,周法作为年轻一辈领头羊却锒铛入狱的结局。 周法被官司债务纠缠得无法脱身,却还是挤出时间约了人出来吃饭,秦氏总经理秦错很给他面子,以往要预约才能见到的贵人,也能松口亲自前往一家破旧小店吃挂面。 秦错到了之后,两个人对坐,点了两碗面后相对无言,两个人穿着本身就格格不入,氛围凝滞一时间更加突兀。 直到服务员上完菜,周法熟稔地喝了一口热汤,他才开口:“秦总没到过这种苍蝇馆子吧。” “没有。”秦错扫了眼热火朝天,在他眼里卫生环境距离都不达标的餐馆,对着一碗面,没有动手。 “这里就差不多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周法很熟悉这里,视线转了一圈,对着门外的垃圾桶说:“这里的垃圾桶最丰富,偶尔能捡到矿泉水瓶和被剔除肉的新鲜骨头。” “你在进食。”秦错提醒。 “这才哪里到哪里。”周法说:“坐在垃圾堆里咀嚼残羹剩饭是家常便饭之后,说话自然会不干不净。”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诉苦?”秦错冷着一张脸,皱眉:“周总不觉得把人约出来,仅仅只是诉苦本身并不礼貌吗?” “当然不是。”周法咽下面,对着秦错问:“我是想请问,为什么,秦总要如此针对我?仅仅因为你的弟弟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能怎样?”秦错反问。 周法笑:“秦总似乎很疼爱自己的弟弟。” “看来外界传闻果然不真实。”周法说:“外界人人都传你们兄弟两个感情不合,濒临分家。” “周总很注意舆论,不过也要辨识真假才对。” “感谢秦总提醒,不过阿雾和秦总长得略微有一点不相像啊。” “他像母亲,有什么问题?” “没有。”秦误摇头。 “那么,周总邀请我来这里是要谈什么?” “没什么好谈的”周法继续吃面,想了想,一半随意一半玩笑地说:“大概,我就只想诉苦,顺便再看看秦总兄弟情深的样子吧。”周法说:“毕竟,我没有哥哥,我一直以来孤身一人。” 秦错冷着脸起身离开。 “哥。”周法叫他。 秦错回头。 周法说:“我很期待我能正式叫你哥的那一天。” 秦错转身离开。 周法低头继续吃面,陈景小跑着坐到周法面前,周法正好把秦错没吃的面推到陈景面前:“你来的正好,不浪费。” 陈景接过面条,缓了一口气,开口说自己刚从蒋兴南口中得到的消息:“秦错对秦误的感情……并不健康。” 周法停下了筷子。 …… 秦错晚上有应酬,他向来克制,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只浅酌两杯,喝醉的状态是这些年很少见的几次。 秦错喝醉了行为也比其他人要冷静,仅仅只是步履踉跄了一点而已,秦错被司机送回主宅,秦误难得出去接人,扶着秦错往家里走的路上,却被秦错反搂住了脖颈。 秦错鼻息间泛着酒气,他捕捉到秦误的气息,倚靠在秦误身上,流露出一种脆弱。 周法很像他,周法童年过得很凄惨,周法觊觎秦误。 他并不全然冷血,今天之前,他都竭力忽略周法是他亲弟弟的事实,他确实想杀了他。 因为周法不能回到秦家,他会毁了秦误,毁了秦家。 但周法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并不是假的,对于周法过往的悲惨可怜,他应该无动于衷,但他做不到。 “哥。秦误被抱着,一点不挣扎,他在笑,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人痛苦的笑,但他皮囊太好,话语太温柔,以至于像是情人的呢喃,他喊:“哥。” 秦错第一次流露出类似痛苦又挣扎的神情,抱着秦误,额头轻轻靠近秦误颈窝,疲惫得像个旅人寻找归途,他轻声叹息。 第104章 真假 秦误第二天起床,洗漱完下楼吃早餐,秦错已经起了,体面冷淡地坐在位置上吃饭,眉眼冷冽深邃,全然没有昨天被酒精和仅剩的良心所催化出来的薄弱。 秦母看见小儿子下楼了,笑着起身去拿鲜榨果汁,秦误正对着秦错坐下,他扫了眼秦错,开口说:“哥,放我出去,我要见周法。” 秦错发冷的目光瞥过来,上下审视秦误,对于自己弟弟这个可笑而愚蠢的想法表示不赞同。 “见他做什么?” “你才见他第一面。”说完,秦错想到一件他排斥且厌恶的事情,说:“当然,你第一面就已经足够你和他开房了。” “我们都年轻。”秦误恬不知耻,说:“年轻人就这样。” “愚蠢。”秦错放下咖啡说:“蠢货到老了也只是老蠢货。” “……” 秦母端着鲜榨果汁和刚烤好的贝果放到秦误面前,秦误直接起身走了,干脆没吃一口。 秦母刚刚还温柔的脸色顿时也冷了下来,她质问秦错:“你又和你弟提那个助理了?” “好好的在吃饭,你非得提这个人败坏你弟的胃口,你不知道你弟现在一整颗心就吊在那个蹦出来的助理身上啊?” “知道。”秦错起身离开:“我的错。” “这个助理我尽快解决,绝对不会让他再打扰我们家。”秦错作出承诺。 又一个月,周氏名下数个子公司宣布破产,股权架构下游公司被清算拍卖,微薄的的费用对于法院判处的高昂的罚金和银行催收的高昂贷款而言,毫无用处,周氏内部一片混乱,大量员工被裁员,基层工地被取消建筑作业,外贸公司流动往来被政府查封,周氏管理层人人自危,手里的周氏股份比烫手山芋还要难甩开。 周氏现任执行总裁周法已经小半年没有出过公司,衣食住行基本都在公司,近三个月没有任何休息,近一周基本没有睡眠,由于通宵熬夜过多,周法面容疲惫了好几岁,眼眶里遍布红血丝,眼窝深陷,硬朗的下颌上遍布青茬,衬衫上被办公室里的香烟沾染烟味,咖啡味渗透在发丝间,几个月前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狼狈得好似中年下岗的白领主管。 周法投入了大量心血在周氏,但是效果甚微,周氏现在就犹如一块黑洞海绵,无论投放多少东西进去,都会被吸纳得一干二净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周法最近才走通了华国银行的关系,银行行长是他老相识,但是老行长也表示爱莫能助,因为和周法关系交好,才私下透露原因。 其实是秦母娘家的政法背景一直在施压,甚至秦母一度放下话,事势必让周家一个项目也谈不成,一块钱也无法进入生产资金链。 秦家甚至对外放出过信息,只要周家愿意放弃周法,那么这次危机秦家不会再出手,但如果不放弃周法,那么周家在A市再无翻身之日。 这显然是要逼周法去死的态度。 周法无法回忆自己得知秦母对自己厌恶到这种程度时的心情,他想起那天在秦家老宅,独属于秦误的储藏室里的温婉长辈,明明是亲和且温柔的,却因为厌恶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但问题在于,秦母是他的母亲。 亲生母亲。 周法想过无数次和父母相认的场景,却独独没料到自己会被他们厌恶到恨不得他去死。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已经又是一天早晨,周法从沙发上起身,他身上草草搭了一件外套,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昨晚上又看了一宿资料,没有来得及吃晚饭,早上早饭注定也是没有时间进食的,他疲惫地洗了把脸,准备坐下继续工作。 秘书突然敲门,汇报有人登门拜访,周法皱眉,现在显然除了债主其实根本没有人前往周氏。 但周法还是让秘书带人上来。 来的人是个中年女人,体态发福后营养很好,面容和蔼勤劳,苦着一张脸,看见周法不敢抬头。 周法给她倒了一杯水,中年女人才缓了一口气,说自己是秦家做工的保姆,在秦家工作已经快三十年,这些年临近退休,不久后就要回到乡下,现在来找周法,是为了向周法说清楚一件事。 周法是秦家的孩子,秦错的弟弟,原名应该叫秦误。 周法对这个消息并不奇怪,他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阿姨继续讲述过往。 二十几年前,她那时候岗位还没有调到厨房,伺候秦母衣食起居的住家保姆,秦母生产那天是个寒冷的冬天,秦母一生产完就被接入了高级病房,刚刚出生的孩子因为早产被送进了保温箱里,保婴室没有单独空间,几个小婴儿放在一起照顾。 阿姨那时候从秦家拾捡剩下的婴育用品匆匆送到医院,路过保婴室,她实在好奇小少爷的模样,忍不住走上前透过玻璃缝看里面的婴儿。 里面婴儿为了防止报错,用放大的花体字标名了他们的父母,阿姨那时候确认过,秦家孩子身上白白嫩嫩的,像一块豆腐。 大少爷正好被医生带领着走进保婴室,正在穿无菌服,喷洒消毒喷雾,低着头,极其懂事地在医生指导下做动作。 阿姨把婴育用品送到病房,原路返回秦家时,她路过保婴室,又心痒难耐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却突然看到秦家父母的花体字下面的婴儿的胸口多了一道蓝色胎记,皮肤也白也嫩,甚至可能更白更嫩,更像一片冰天雪地里的雪花。 阿姨那时候呼吸都静止了,心跳紊乱,刚想贴着玻璃看清楚秦家孩子的模样,却忽然一低头,正好看见秦家大少爷冷着脸在玻璃缝里看她,眼神阴冷,阿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闭着眼连忙跑开了。 阿姨颤颤巍巍地告诉了周法一个残忍的事实:“大少爷换走了小少爷……” “……”周法沉默了。 送走阿姨,周法回到公司继续工作,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最后把整个办公室都给砸了,他冲动莽撞地拿了钥匙直接开车去了秦氏,在安保眼皮子底下冲进了秦氏的写字楼。 秦氏安保力量立刻响应,,年轻力壮的退役军人蜂拥而上,死死拦截周法,周法在大厅被数十个人当作闯入的匪徒压制,这时,秦错从楼上下来送合作商,他看见大厅并不体面的骚乱,也看见了这场骚乱中心的人,于是示意前台报警,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亲自拨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后,经侦大队队长到达秦氏,亲自带着下属来拿人,他站在周法面前就读逮捕令: “犯罪嫌疑人周法,涉嫌贿赂、偷税漏税,转移国有资产等违法行径,现依法逮捕。” 逮捕令今天才签署,涉嫌经济犯罪的资料却是查了大半年,经侦队长很满意这种瓮中捉鳖的效果,当面感激秦错配合捉拿犯罪嫌疑人。 周法狼狈地从保安手里被移交给警察,他目眦欲裂,眼光思思地盯着周法,在人员推搡着他离开时,竭力保持自己的方向对着秦错,他的声音几乎在发抖,他问秦错:“哥,是你换走了我?” “……”周围嘈杂,指着周法议论声,警察催促声,还有无数呼吸声,耻笑声混杂在一起,但是那一刻空气时间又似乎是静止的。 像是死刑到来之前的安静。 这时候秦错对周法才有了反应,他深深看了一眼周法,冷漠地像打发乞丐,他回应:“是。” 第105章 真假 半个月前周氏总经理被抓进看守所的消息在A市闹得满城风雨,周氏在外人眼里已经不过就是一个一推就倒的空壳,轰然倒塌不过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又托周氏总经理入狱的福,秦误被秦错放了出来。 秦误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律师,申请和周法联系的联系的机会,一副关切模样,实际上进入看守所以后,他一半的时间和注意力都在嘲笑周法鼻青脸肿的样子。 看守所里被人打了招呼,周法在里面被针对得很厉害,狱警之间早就被通了消息,什么事都可以管,独独在周法身上的事情不能碰一下。 周法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几乎是凄惨,身上穿着刑服,陈旧且不贴身,上面好几道划痕破口,破口下露出的皮肤上全是瘀伤,周法面部肿胀青红,交叠错落,狼狈得像是街边被群殴过的乞丐。 秦误隔着厚重的玻璃坐在他面前,定制款休闲潮服,头发刚刚打理过,精神饱满,微笑清明,本身就格外突出的外貌此刻体面得极为刺眼,秦误眼中的愉悦溢了出来,他和过去任何一个时间段一样,只要周法倒霉,他就很开心,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开心。 “少爷,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来看你了吧。”秦误欣赏许久,最后对着周法开口:“真是可惜,少爷平时的好兄弟好朋友看起来没有一个比我更关心少爷你。” “我有没有朋友,你不是最清楚吗?”周法喉咙发炎,上颚也发肿了,说话咬字含糊着,但是他眼神却仍然清明理智,对于秦误嘲笑的姿态没有过激反应。 秦误被周法说的话取悦,他很满意现状。 陈景应该是周法的恋人,蒋兴南应该是周法的好兄弟,不过很可惜,他们都被秦误勾勾手指就勾走了。 换句话说,周法的人生,彻彻底底被秦误抢走了。 秦误只要想到这个结果,想到里面的细枝末节,他就开心得很。 “可能是少爷本身不讨别人喜欢吧。”秦误虚伪地说:“看起来我最喜欢少爷。” “但愿吧。”周法讽刺。 “少爷,你的母亲要求我三点之前必须回家,她要亲自下厨给我做晚餐。”秦误起身,体面轻巧地将周法踩在脚下:“我不回去,她会着急,要是查到我来见你了,保不齐少爷你身上哪里还会有伤口。” “为了防止少爷你再受伤,我只能回你的家了~”秦误挥了挥手,起身离开。 周法坐在原地,看着那面空荡透明的玻璃良久,也起身走了。 …… 秦误虽然被秦错放了出来,但是也加了好几个保镖跟着他,时刻监视防着他,秦误和被关在家里没什么两样,他闲的无聊,一个人呆在家里打游戏,外面的人陆陆续续都有上门想要拜访他的意思,但是最后被放行的人只有陈景。 陈景作为被挑选的情人,性格体贴顺从,对秦误不具备任何的威胁,秦错某些方面对他很放心。 陈景陪在秦误身边,陪他衣食住行,做一个合格的情人让秦误舒心,在庄园里的日子两个人形影不离,陈景每天都很快乐,他觉得这样的时光和度蜜月没有什么两样。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天,陈景照常陪着秦误在泳池边晒太阳,秦误披着狱警,薄韧的胸口上下起伏,颀长挺拔的身躯在阳光下泛着玉白色,陈景换了泳衣走过来,被秦误招手示意坐到他身上。 陈景心跳一阵紊乱,羞涩又甜蜜地坐到了秦误腿上,被秦误随手一拉就拉进了怀里,陈景趴在秦误胸膛,听着秦误的心跳,热度贴着皮肤好像被灼烧了一样,他心脏砰砰跳。 “我妈快过生日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参加。”秦误甜言蜜语,从茶几上拿了一支u盘,说:“你到时候,在大屏幕上放这个。” “这是什么?”陈景接过u盘,却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好东西。”秦误说。 陈景捏着u盘在自己手里转了几圈,最后点头:“好。” 第二天,周氏总经理周法安然回到公司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一片唱衰声音中极其的不合群,一时间被打上造谣的名义,然而当天下午,周氏就发了公告,表示周法继续担任周氏总经理一职,并且十年内协议不会再做变动。 这一举动基本公告原本应该锒铛入狱的周氏总经理周法已经安然回来的事实,并且还向外透露周氏内部情况向好,对于一手将周氏拖入泥沼的周法极为信任。一时间,对于处在矛盾外围信息纷杂的外界议论纷纷,但舆论仍旧并不看好。 接下来一周内多,家银行宣布还款日延期,周氏旗下子项目宣布融资,蒋家和周家达成合作,政府收回查封指令,项目重新动工,员工被通知复工,并且对外发布招聘员工指令,先前已经岌岌可危的周氏又好像一夜之间已经恢复了欣欣向荣的状态。 于此同时,周氏总经理周法向公检法提出诉讼,告秦氏总经理秦错伪造证据,污蔑、诽谤他人名誉等罪名,政府正式进行批捕。 一时间,周氏和秦氏境遇发生两相反转,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人人都不认为这种荒谬的剧情和杜撰无关。 但秦错和周法当初的情况一样,是周法亲自带着刑侦队长进行逮捕,刑侦队长前往秦氏的时候,秦错还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看见身穿警服人员闯进来,他诧异了片刻,在最后看见周法后,他冷静了下来。 双手被戴上手铐强制带走的时候,周法站在秦错面前,开口叫他:“哥。” 秦错转头看他,开口拒绝说:“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周法点头,开口说:“那秦总好走。” 秦错冷静且体面地被刑侦队带走,他没有异议,其实早在周法在他设的死局里还能走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周法必然会有反击的一天,不过就是或早或晚而已。 秦错是个敢想敢做极为负责的人,深信落子无悔的规则,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什么结果他都会接受。 但是秦错自己能接受,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秦氏总经理入狱的结果,秦氏人人自危,秦家内部大乱,对于秦错进看守所这件事着急上火,忙得焦头烂额。 将秦错保释出来并不难,但是一旦发生保释行为,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秦氏的名誉将会大打折扣,秦错本人和污点经历再无法剥离,而周氏反而会成为唯一赢家,日后市场竞争,必然要压秦氏一头,这是秦家所不能接受的。 秦错伪造证据诬陷周法这件事可大可小,目前还在案件定性时期,还在民事问题范围,只要周法撤诉,秦错从看守所里平安回来,那么一切就都相安无事,因此秦家的长辈商议了好几次,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需要周法撤诉。 而秦误是周法名义上的未婚夫,这层关系被他们庆幸,好几个长辈苦口婆心劝说秦误去和周法接触,甚至暗示他可以用婚姻来换秦错人身自由。 秦错入狱,秦误被架在火上炙烤,进退都两难,秦母自从秦错进看守所后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人憔悴了十几岁,精心保养的皮肤下垂下去,她有了无法被岁月垂怜的年龄感。 她忍无可忍地,拨通了周法秘书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周法到餐厅的时候,秦母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周法微笑坐到她面前:“伯母好。” 秦母脸色并不好看,视线瞥了一眼周法,直接开门见山说:“你向秦错提了诉讼?” “……”周法听到话题,低头给秦母倒水,他说:“是的。” “伯母今天来是想劝我撤诉吗?”周法把水杯往前移,他清淡地说:“这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我在看守所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知道。”秦母听到周法类似报复的想法,心情并不好,她对周法露出刻薄厌恶的眼神,但几秒过后,她开口说:“这是你和秦错之间的恩怨,我相信他会处理好的,但是我不允许你用他做筹码,要求阿雾和你结婚。” 周法动作停顿了几秒,他没想到秦母约他到餐厅谈事,最后话题居然会落到秦误身上。 即将入狱的大儿子,还没有小儿子的婚姻重要吗? 周法面对秦母,只说:“我和阿雾有婚约。” 秦母被这几句刺激得情绪激动:“有婚约也可以退婚,结了婚也可以离婚。” “你不要因为你摇身一变姓了周就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秦母情绪激动,基本没有了一个名媛的体面:“当初你骗阿雾一次还不够?人被你骗得头破血流,在医院躺了两三天,现在又变成他的未婚夫像鬼一样缠着他是吗?” “……”周法面容冷了下来,目光冷凝在秦母脸上,刚才的理智礼貌一律烟消云散,他看着秦母的目光和看陌生人一样没区别。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会自信自己能站在他身边?”秦母说话流露出一种她自己都少见的尖酸刻薄。 “如你所见,我就是个乞丐。”周法恢复礼貌,话却大逆不道说:“秦小少爷是个极品,我这种乞丐怎么可能会放过秦小少爷呢?” 秦母被周法的话气得一时间无法回神,脸色发红,随即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视线,说:“这果然就是你的真面目。” “我知道周家防着你,你早晚是要净身出门的。”秦母从包里拿出支票夹,放到周法面前:“拿着这个,你赶紧走。” 一整个支票夹里面少说十几张支票,无一例外均填写了签名,数额随便填写。 周法翻阅了几遍支票夹,沉默片刻,秦太太屏息凝神等他回复,周法笑:“秦太太好像忘了,你大儿子还和我有纠纷呢。” “这么点钱怎么够,我要三倍。”周法说。 秦太太松了一口气,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大儿子的人身自由还捏在眼前这个乞丐手里,她厌恶乞丐贪得无厌的行径,但是又提前猜到了他会狮子大开口,因此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我让人给你送来。” “好,那就,合作愉快。” “我希望,我们不要再发生任何一次合作。“秦太太拿着包包,起身走了。 周法坐在位置上数着支票夹,一共十张支票,是国外一家银行发行的,以最大面额填写的话少说能提出十亿美金,还真是大方。 周法心中百种滋味凝结在一起,最后沦为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可悲。 秦太太也是他的妈妈。 他还是阿发的时候,见到秦母未必没有触动,他到底还是渴望友情亲情的人类,不过很可惜,都被秦误毁了,而所有人都站在了秦误的身后,默不作声地纵容他,维护他。 周法收起支票夹准备起身,却忽然看见地上掉落了一本小笔记本,只有手掌般大小,应该是秦母拿支票的时候带出来的,周法了起来,随手翻开查看。 里面内容是秦母的日记,应该是只有重要情绪的时候才会进行记录,因此断断续续,跨度超过了二十八年,最近一页是昨天,秦母娟秀的笔记书写今天要用钱打发走周法,她要保护小儿子。 周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立刻翻到开头。 开头的第一页还是秦母怀孕初期,她有了抑郁倾向,医生建议她写日记,里面内容却都是关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 “宝宝又踢我了。” “今天新定做了婴儿房,希望宝宝喜欢。” “今天去检查了,宝宝很健康,希望他和他哥哥一样聪明。” “宝宝。” “宝宝。” “宝宝。” 秦母在他出生之前就很爱她的孩子。 其实他是被爱过的。 他真的很恨秦错和秦误。 周法痛苦地闭上了眼,手机忽然来电,他随手接通,电话那边,秦误声线还带着愉悦,像钢琴曲的线谱一样优雅,他说:“见到妈妈了是吧?” “给你放点好听的。”秦误笑了一声,就按下了录音笔,层层传导后的生硬失真,却也能听出声线是谁的。 “教唆你私奔还不算问题?你非得被绑架到荒郊野岭,被绑票撕票才觉得有问题是吗?” “这种不三不四的凤凰男,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看就奔着钱来的,给钱都不见得喂得熟。” “你又和你弟提那个助理了?” “好好的在吃饭,你非得提这个人败坏你弟的胃口,你不知道你弟现在一整颗心就吊在那个蹦出来的助理身上啊?” “知道,我的错。” “这个助理我尽快解决,绝对不会让他再打扰我们家。” “那个助理进看守所了,想办法让他在里面出不来。” “最好像上次那样,直接死在看守所里,千万不要再发生这种他又活着走出来的情况了。” “冯队长,你那里有个人,我看得不是很喜欢,还请队长你帮我照顾一二。” “……” 秦误用最轻巧的动作,击溃了周法的尊严,渴望,和感情。 秦母目前很恨他,很讨厌他,恨不得他死。 他真的恨毒了秦误。 周法手臂上还有在看守所里残留的淤青,他捏着日记,应激到作呕。 第106章 真假 夜晚,秦误照常在夜店会所穿梭,虽然他哥还在看守所里,他的父母焦头烂额,但是也不妨碍他趁乱出来寻欢作乐。 秦误在卡座里坐着,不断有人迎上来邀请他喝酒,秦误搂着陈景,半真半假地说:“我有主了,喝酒得这位同意。” 陈景害羞又惊喜,坐在秦误身边,靠在秦误身上,轻轻笑着给秦误挡酒:“他不喝酒。” 周边人看向陈景的视线多了许多注意,嫉妒,不甘,还有几个直接泛着白眼离开了。 秦误由着陈景坐在自己身上宣示主权,给足了纵容和宠爱,陈景给秦误倒酒喝,端着杯子喂秦误,秦误顺从地喝陈景喂的酒,修长手指捏着陈景细而窄的腰身,指节随意的轻点柔软的衣料,陈景喂完酒,在秦误侧脸亲了一下:“阿雾,我好喜欢你。” 秦误侧着脸,方便陈景亲他,听到陈景说这话,他回头对上陈景,陈景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秦误的目光和镶嵌了钻石一样没差别。 “我知道。”秦误伸手捏着陈景下巴,说。 陈景用下巴蹭了蹭秦误指腹,手撑在秦误的胸腹上,说:“我去上个厕所了。” “嗯。”秦误目光看着陈景离开,他坐在卡座沙发上,眼前灯光迷离闪烁,他视线开始模糊,一切都不清晰,他意识一沉,倒在了沙发上。 …… 秦误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脚被捆绑住,嘴被堵住绳索捆扎在后脑,浑身上下都被约束桎梏着,动弹不得,他清醒之后,挣动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腿是被架起来的,似乎是款定制款的妇产科专用床。 这种姿势并不舒服,他皱了眉。 忽然面前有人开口:“醒了?” 秦误抬眼去看,眼尾睫毛翻起一瞬弧度,身后的床有电控摇起的功能,几秒钟内就托着秦误上半身坐了起来,秦误看清对面沙发上周法在把玩匕首。 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周法面容疲惫,双眼里布满血丝,身上衣服布满褶皱,衬衫领带散落在沙发上,匕首刀面总时不时映衬着周法的脸,他像是死刑犯身边等待行刑的刽子手,也是猎物身边伺机而动的野兽。 显然被秦误和秦错一起毁掉的周法终于发现了这件事,他精神已经被逼进了绝境。 周法操控电动开关,给秦误口腔松了桎梏,秦误喘了一口气,他扫了眼情绪显然陷入疯狂的男人,相比之下,他却轻松随意地问: “你要杀了我?” 尾音微微上翘,像平时调情时开的玩笑:“好啊。” “要动手就快点动手。” 周法把匕首握在了手中,起身走到秦误面前,高大的身影覆盖住秦误,他完完全全的笼罩着秦误,他说:“你想怎么死?” “先从我的胸膛割起吗?”秦误偏了偏头:“毕竟肠子掉出来,不太美观。” “不过你可以先划我的脸。”秦误体贴的说:“这样,就没人会为了你杀了我感到可惜了。” “……”周法捏着刀,缓慢地在秦误身上滑动,最后落在了秦误精致璀璨的脸上,似乎真的在思考秦误提的意见,刀背压迫秦误的皮肤,几乎只要周法一用力,这张祸害他人的皮囊就会被割开一道划痕,鲜血会流淌出来。 然而刀刃在秦误脸上徘徊良久,刀身被沾染上秦误的体温,匕首却突然下滑,落在了秦误的衬衫上。 周法声线沙哑,他说:“本来是这样的。” “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的心跳。”他眼光上下扫视秦误,最后凝聚在他的胸膛上,用刀身缓慢挑开了秦误衣物上的纽扣,缓慢而沉重的落下刑罚,他眼光又安静像是在看猎物的献祭。 他说:“但我想应该有更有趣的玩法。” “我生不如死了十几年,而秦少爷风流了十几年,死得时候都还带着花名,估计有的是人追忆你。” “不如,秦少爷和我一样,也生不如死几年,再声名败坏,万人唾弃地去死,这种玩法才算精彩。”周法用刀剑剐蹭秦误的皮肤,冰凉的刀刃弄得秦误微微整挣动。 “随你。”秦误没有恐慌,他甚至带着笑意,弯起眼睛没有丝毫被绑架的恐慌,倒像是对情人胡闹的纵容。 周法刀剑指向了一个方向,示意秦误抬头去看,秦误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看见一台录像机正对着妇科床上,上面闪烁的指示灯显示正在录制画面。 周法捏着秦误下巴,咬牙切齿:“很喜欢录音?那就试试更清晰的录像怎么样?也不用精心剪辑把重点摘出来,一直录着好了,到时候直播公放出来,给所有人看。” “只怕到时候地下拍摄产业都会被秦少爷的录像取代掉。” “全是男人想着秦少爷看着秦少爷拍摄的影片胡作非为。” “等我玩腻了你,再把你送到拉斯维加斯,挂块牌子五美金一次。” “一定有的是人点你,你一天能接多少人,就给你多少钱,不过无论多少,你就只够吃饭的钱。” “也许幸运一点,你会遇到一个好男人想要为你赎身。”周法指缝插入秦误发丝,扯着他的头逼他看清楚摄像机镜头:“不过,他要是知道赎你要五亿美金,肯定还是认为五美金一次更划得来。” “也可能是好女人。”秦误眨了眨眼,微笑。 “你不会碰到女人。”周法冷漠宣判。 “行吧。”秦误挣动了几下,变换了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 “你还真是贱,这就等不及了?”周法挑起秦误下颌,慢条斯理地顺着秦误的脖颈往下摸:“摆出这么sao的姿势勾引我?” “差不多吧。”秦误垂了眼,他开口说:“但不是现在,你没洗澡。” “怎么办?你后面的男人只可能是乞丐和流浪汉。”周法冰冷的视线里夹杂恨意,他说:“或者睡在路边的农民工。” 秦误撩开眼,和周法对视,看见那双眼里的冷漠他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愉悦,他对于周法不再出现的柔情毫无怀念,对周法此时敌意却兴奋不已。 秦误不是情人,他不需要周法的爱,他根本不想要周法的爱,往日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周法认清楚了这一点,他视线更加憎恨了。 “这些日子,祈祷我会对你怜悯吧。” 周法握着秦误的腿,他沙哑的声线呈现出无机质的冷淡。 “或者,学会取悦我。” “而不是等待被取悦。” “我美丽的少爷……” 第107章 真假 周法囚/禁了秦误。 那天秦误在妇科床上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被转移到了一栋别墅里,目测是在郊区的私人度假别墅,方圆五百米全是山林草木,没有其他建筑,别墅出口只有一条十米宽的沥青路,走过护城河就能到达别墅大门,大门高度五米以上,恢宏宽大,如果秦误不是被囚禁在里面的话,确实是一处怡情怡景的风水宝地。 别墅里除去偶尔前来做饭打扫的阿姨就没有其他人,门口的保镖只有盯梢他行动的作用,别墅里没有对外联网,只有接收老式信号的大屏幕电视,个人影院,和几百款国内外游戏光盘供秦误娱乐,秦误呆在一千多平的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大面积住宅任由他一个人使用,秦误是个浪荡惯了的人,就算时间可以打发,但也头一次觉得无聊。 周法对待秦误和囚禁在牢笼里供人赏乐的金丝雀没差别,偶尔跑到别墅里在秦误身上肆意发泄,也不说话,再也不吻他,接触也没有安抚和亲密,一来冷着脸发了狠地干他,摄像机在一边记录全程,发泄完就捡起衣服离开,也不管秦误状态如何。 秦误就像是被他养在家外的奴隶,专供他发泄阴暗的欲望,扭曲的仇恨夹杂深重的恶意使得他对秦误没有怜惜,他几乎恨不得用这世上最折辱人的方法对待秦误。 他要秦误生不如死,也承受一遍他受过的痛苦,他要秦误沦为这世上最下贱的奴隶,他要秦误没有尊严,没有自我地活在这世上。 他要秦误,也和他一样,痛苦地恨他,又摆脱不掉他。 周法眼光阴冷,抱着秦误和蟒蛇绞杀猎物没有区别,秦误被他箍得骨头都要碎了,忍不住推周法,却被周法捏着脖颈死死咬住,秦误后背又出了一道咬痕,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秦误淌着汗嗤笑:“还没玩腻?别死在我身上了。” 周法冷笑:“就你这种货色,多碰几次我都嫌脏。” 周法动作没停下,秦误眼眶都被熬得发红,他呼吸喘不上来,却还在周法耳边说:“那你也知道我漂亮,玩不腻啊。” 他十分不懂的审时度势,嘲讽说:“你不会舍不得了吧?” “舍不得?就凭你?”周法抬头,捏着他的下巴,眼光不屑:“要不是你还有点价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趁现在我对你还感兴趣,还不如多讨好我,说不定到时候我会把你上供给达官显贵,不是把你扔到拉斯维加斯,让你好受一点。” “好啊,少爷。”秦误恬不知耻,抬脚蹭周法的胸膛,脚心沾了热汗,秦误挑眉:“想怎么讨好?脚还是嘴?还是喜欢其他更变态的?” 周法深重地看了秦误一眼,眼中阴沉更深重:“你还真是脏透了,恬不知耻。” 秦误笑了一声。 周法发泄完,照常起身,从地上捞起衣服一件件穿回去,几分钟后他又恢复成了体面整洁的周总经理,他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看着镜子里陷在凌乱的棉被的秦误,他宣布说:“后天你和我出去一趟。” “你妈生日,还拉着我扮儿子啊?”秦误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嘶哑,胸膛一直起伏着缓解疲惫和残留的感知,他刻薄说:“囚禁我这么久,还没做回妈的儿子?那你可真惨,你妈你爸都不要你了。” “拜你所赐。”周法脸冷下来,说:“没事,他们很快也不会要你了。” “我妈不爱我的样子……”秦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感到兴奋,他说:“拭目以待。” …… 秦母生日那天,周法下午才来接秦误,造型师带了衣服工具,一个小时内将宅了一个多月的秦误装扮得好像要参加时尚晚宴,造型师一边做造型一边被秦误几个动作弄得脸红心跳,还偷摸地想加秦误联系方式,周法拉了脸挤进来,把造型师打发走了。 秦误朝造型师挥手,造型师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周法捏着秦误下巴质问:“你不勾引别人就觉得心痒难耐是吗?” 秦误垂了眼,丹凤眼垂落后的褶皱弧浅浅一道痕,他又抬起眼,攻击性的勾引感就溢了出来,他笑:“是啊,” “我就喜欢随随便便勾引别人,还很喜欢别人为了当我的狗都得你死我活,更喜欢别人为我要死要活的样子。” “好玩死了。” “没人性的疯子。” 周法松开手,带着秦误前往宴会。 秦母宴会向来是在一家老牌酒店进行的,里面拥有最好最细致的服务,宴会婚礼一类的筹办能力全球闻名,秦母自出生以来的生日宴会基本都在这家酒店。 秦误对这家酒店流程熟稔无比,直到酒店必须递请柬才能进去,但是周法站在他面前,面子比似乎一般人大的多,还没递请柬,酒店经理就弓着腰邀请他进入会场。 秦误被周法拽着一并走进去,众人看见周法和秦误同时出现,而且肢体动作并不生疏的样子纷纷感到诧异,目光疑惑地注视过来。 秦误松散随意,甚至还捧着酒杯回敬他们,眨了眨眼,微笑着一饮而尽。 那些看过来的人反而不好意思,红了脸,想继续看秦误又不好意思。 周法脸色又难看了,走到秦误面前,把他遮的严严实实的。 片刻后,从化妆间出来的主人秦母听到秦误回来的消息,一刻不停地走向秦误的方向,第一眼却先看到了周法,她顿时厌恶地皱眉,刚想质问酒店经理为什么把他放进来,秦误却在周法身后露出了身形。 秦母表情这才好了一些。 周法看了一眼秦母和秦误,转身离开了。 秦母才真正笑起来,踩着高跟鞋走到秦误面前,上上下下地看秦误状态,把人转了好几圈确认秦误没有哪里受伤也没有消瘦后,她才松了口气,宠溺无奈地说:“终于收心回来了?” 秦误不知道周法对外放出的消息是什么,他点头应道:“嗯。” “出去散心也好,总比面对家里那摊子事情乱心情好。” “好歹还知道你妈我的生日,回来还惦记着送礼物。”秦母摸了摸脖子上璀璨的项链和耳朵上冒火彩的耳环,欣慰不已。 秦误茫然几秒,他没有准备礼物,秦母身上是一套定制款头面,看款式似乎是几年前被欧美买家拍走的一套典藏款头面,秦母想要很久了,现在却有人打着他的名义送给了秦母。 谁?周法吗? 为什么? 秦误觉得诧异,疑惑片刻,秦母被朋友叫走了,等在一边的陈景小跑过来,急切地抱住秦误。 “阿雾,你去哪了。” “我好想你。” “嗯。”秦误半揽着陈景的腰,指节点了几下纤细的腰侧,示意他松开,陈景脸色微红,气息不稳,看着秦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秦误抱着他,给了他一些安抚,才问:“我交代的事情做了吗?” 陈景点头:“已经联系导播进行投放了。” 秦误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新U盘,说:“顺便把这个也加进去。” “好。”陈景拿过U盘说:“我现在就去联系导播。” “谢谢。”作为奖励,秦误允许陈景落下一个吻。 陈景不好意思,没有吻,转身就去了后台。 秦误起身离开座位,去洗手间整理了衣物后,没有去到会所,转而去了一间私人包厢。 这间包厢是秦误一年前私人订制的,拆了一间房间才建出来,巨大的单面落地玻璃可以清晰看见会所视野,为了消除隔音,里面连接了会所的话筒,音响可以清晰传到会场里的声音,里面有一张沙发和一面墙的红酒,他心情愉悦地在酒墙面前挑选了一支心仪的红酒。 他坐到沙发上,低头抿着红酒,等待好戏开场。 宴会即将开始,会场厅里衣香鬓影,灯光璀璨,精致体面的聚会随着交谈声拉开序幕,秦误低头摸着酒杯杯沿,等待屏幕上的画面出现。 忽然宴会厅里出现一个他想不到的人,秦错西装革履地走到秦母面前。 包厢里的音响传进声响: “妈。” “嗯。” “你弟也从国外回来了,去找找他人又去哪了。” “好。” 秦误眼光盯着秦错,发觉秦错可能是刚从公司下班回来,并不是从看守所里刚放出来。 秦错一早就被放出来了,这一个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误预感不妙,捏着酒杯的手发白。 宴会流程继续,屏幕上播放生日祝词,还有秦母国外朋友录的贺词一张张面孔轮流下去,终于到了秦误准备的惊喜。 然而画面上一闪,却他不是一早准备的秦母和周法的99.99%的亲子鉴定,而是秦误和周法的结婚证。 屏幕上红底照片上两张依偎的脸,在镜头前好似亲密无间。 会场里哗然一片,音响不断传导会场里的议论声,秦母呆住了。 而私人包厢里,秦误目眦欲裂。 他身后脚步声响起。 第108章 真假 秦误站起身,眼光看一刻不眨地盯着玻璃之外的会所,他刚才愉悦的神情已经消散,他眼光阴毒地盯着那个大屏幕上的红底证件,对于这个结婚证他恨得眼底发红。 他从来没有和周法拍过这张照片,他和周法没有任何婚姻关系,这显然就是周法在这一个月内私自伪造的证件,并且公然替换了他的文件,在大屏幕上放这张伪造证件。 秦误身后一双手突然出现,纠缠着他的脖颈,周法下颌靠在秦误颈侧,周法侧过脸看秦误冷脸。 秦误冷脸也是漂亮的,只是相比平时温柔风流的模样显得更具杀气和攻击性,周法迷恋地蹭秦误的侧脸,他轻声说:“他们都在祝我们新婚快乐。” 音响里声音依旧嘈杂,秦母情绪不太稳定,秦错正在安慰她,但是宾客万千,却都在体面地祝福这对大屏幕上突然出现的新人,周家和秦家的婚约已经是公认的事实,那么两张脸出现在一张红底证件证件上也不为奇怪。 至于秦母心情不佳,人人都可以理解,毕竟秦母宠爱小儿子是出了名的,一个曾经进过监狱的男人她自然不喜欢。 不过看起来,年轻人情投意合,有自己的想法。 因此秦误和周法结婚,在这一天这一刻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秦误闭上了眼,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他问周法:“你怎么猜到的?什么时候猜到的?陈景为什么会答应你替换文件?” 周法轻笑,解释自己怀疑的源头:“我很久就怀疑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观察我,你也知道我也在观察你,你防备我,暗算我,甚至想杀了我都理解。” 秦误占了他的身份,把他当作一生之敌,用阴险手段取而代之,或者极尽折磨,周法认为以秦误失败的人品和道德,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在于,你怎么追到我的存在的?你和我互换的时候是婴儿,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在哪的?” “除去你亲生父母联系你,你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等可能之外,唯一的可能,你是个先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占卜还是预言,总之你知道很多信息。” “在知道这么多的情况下,还不选择直接弄死我,说明我对你还有价值。” “鉴于你对我的关注度,我怀疑是由于你暗恋我。” “或者,你唯一的对手是我。” “很显然,你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感情和道德,你是个没有底线的下贱货色。” “因此你一定有你自己的目的。” 这个对手是建立在整个故事之上的,并不是由于周法是真少爷才是秦误的对手,周法猜测就算他不是秦家真正的二儿子,秦误也会注意到他,也会对他下手,因此应该抛去所有故事去看秦误和他的关系。 “那么问题就回到了,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却最后还是走向一个注定失败的结局?” “直接杀了我,不是对你更好吗?而结合你把我当对手来看,你的目的就很简单明了了。” “你想在我在恩恩怨怨里和秦家走入两看相厌的结局,最好我恨秦家恨得秦家覆灭,秦家厌恶我恨不得我立刻就身败名裂地死在监狱里。” “然而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天,爸妈发现我才是秦家真儿子,他们为了你已经对我动手了很多次,而我也已经对于秦家恨之入骨,那么父子亲情,家族伦理怎么办?” 尤其秦母,曾经患过抑郁症的女人,如果知道自己鱼目混珠,为虎作伥对自己小儿子下手了好几次,她又会如何自处? 周法会原谅她吗?周法能坦然地接受一个迫害过他无数次的家庭吗? 秦家内部会被分裂殆尽,周法也会被逼疯,秦家彻底陷入深渊。 周法笃定:“你想毁了秦家,从而毁了我所有东西,家庭、人格、尊严、理智。” “而最后一个问题点就是,你怎么办呢?” 秦家覆灭,秦误没有了庇护,被失控发疯的周法捏在手里,会有什么结局?最好不过就是死在周法、秦家的手上,又或者和周法所说的一样被送到红灯区沦为毫无尊严的发泄用品,然而无论哪一样,周法都已经试探清楚了。 秦误根本不在意,甚至对于这种结局是期待且坦然的,他其实只偏执地在意周法生不如死的结局。 “至于陈景,他确实迷恋你。”周法轻飘飘说:“但是你忽略了他是个具有道德感的正常人,并且他希望你活着,并且他亏欠我。” “在你给他文件当天,他就把u盘给我了,亲子鉴定的报告还要在妈生日上公示,生怕她不会抑郁发作?” 把秦母当作工具人,让她直面最宠爱的小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事实,还要面对自己仇视厌恶的青年才是自己儿子的真相,在这种对比中直接摧毁她的情绪,周法和秦家都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沼,周法感叹:“你是真没有心啊,妈那么爱你。” “所以,居然选择了什么都不要?”秦误无法理解,周法居然选择隐瞒一切,放弃所有东西。 周法露出报复后充满快感,又心满意足的笑容,残忍宣布:“我有你啊。” 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秦家亲儿子身份,什么父母家人,什么委屈尊严,他都不要了,他满口都是血也要吞下去,把秦误要到手上。 周法张口咬上秦误后脖颈,犹如野兽咬住猎物一般势在必得,他说:“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我一件事都不会让你如愿的。” 秦误转过脸,余光扫见屏幕上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又对上轻易拆除了他的谋划的周法,他看着周法清明的眼神,终于露出了,最刻骨的恨意。 这种眼神是他深埋许久的,被周法刺激出来的最裸露最真实的恨意,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在用这种目光审视周法,这样的视线才是他对于周法的真正评价。 他很恨周法,是恨周法这个人,而不是恨他的仇敌周法。 周法桎梏着秦误,低头吻他的唇:“让你成为红灯区的有什么意思?” “我要让你成为我一个人的。” 周法解开了秦误衬衫,宣布:“来啊,互相折磨下去吧。” 秦误气急败坏,甩了周法一巴掌,胸膛上下起伏地剧烈,嘴唇轻微发抖,周法脸被打歪了过去,但是回过神看见秦误神情,他笑得更深,他从口袋里拿出遥控器,按下开关键,侧面墙壁上幕布就缓慢落了下来,另一面墙体的暗格也自动打开,投影仪在昏暗的灯光里照出漂浮的灰尘。 “查到你在这里辟了一间房出来,我还加装了投影仪。” 周法把u盘插进读取器里,看着屏幕说:“我们来放放看,你还给妈妈准备了什么惊喜。” 投影仪读取内容,里面只有一个影视文件,周法打开影视文件,内容赫然入目。 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躯清晰无比,是周法用了最好专业摄影机拍的,连毛孔都清晰可见。 “喜欢这么玩?” 秦误闭上了眼,脸色阴沉。 包厢里连接会场的音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闭了,里面只有投影仪传出的暧昧声响,周法捧着秦误脸,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我都陪你。” 第109章 真假 其实秦误的局很简单。 利用他人对自己的爱意善意全都转换为对周法的恶意,而被所有人热爱宠爱的他自身更是恶贯满盈。 让所有人都夹在错误中面对真相,在伤害里直面愧疚,最后所有人都人格毁灭,精神被逼疯,而他本人则被人怀着愤恨绞杀,留所有人在这世上痛苦地纠缠,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解除恩怨。 秦家百年世家,从此四分五裂。 最重要的是,周法就不再是周法,而是一个嫉妒,阴暗,愤恨,扭曲的疯子,此后经年,周法再不会有任何欢愉可言。 周法终于想清楚这一点后,对秦误见招拆招就比较简单了。 秦误设想过所有可能,却独独没想到周法会选择隐瞒下自己的真实身份,忍下十几年所受的委屈,宁可以周法的身份继续忍受亲生母亲的厌恶,也要破了他设的局。 破局后的战利品是秦误,对周法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相比鱼死网破,我还是更喜欢冤有头债有主。”周法也恶毒地在秦误面前低语。 秦误愤恨的露出最真实恶意的视线瞪着他,浓郁的恨意和狠毒犹如画卷上最饱满浓重的色彩,被激发出来的阴毒漂亮仿佛这世上最斑斓的毒蜘蛛的花纹,极其危险的美感会乍然浮现。 周法很喜欢这样的秦误,秦误每次对他展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他会痴迷地吻过一遍又一遍。 “关于你选择用你自己来勾引我这件事……”周法评价:“无比正确。” 因为秦误用其他东西,比如金钱,权力,或者名誉,周法不一定会上钩,只有秦误本身,只有秦误本人,周法设想过许多结局,最后都必然奔向一个方向——他仍然会被秦误迷惑。 甚至即使秦误不以身入局,周法大概率也会走向这个方向,他或许会在秦误威逼利诱他的途中就先对秦误本人着了迷,又或者还没看到人的时候注意力就已经不能落到其他东西上了。 当初他满心自负,以身入局和秦误斗,满心以为自己会在这场棋局里获胜,但其实早在很多节点之前,他就已经爱秦误爱得不可自拔。 或许是他太漂亮,也可能是他太阴狠恶毒,也可能是他鲜明绮丽得太刺眼,周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不过一次打开的房间,秦误站在他面前,他就一丝自制力都没有了。 触碰他,拥抱他,去热爱他。 秦误一遍遍地说喜欢他的假话,一次次用伪装的爱意哄骗他,多拙劣的玩笑,多粗劣的演技,一盆火坑在他面前伪装自己是片池塘,然而周法潜意识信了,他很想相信,无法控制地想要相信秦误,他涉足了这片池塘。 他在秦误主导的棋局里连脱身的意愿都没有,他清醒地看着秦误算计他,陷害他,而他却站在原地,等待秦误出招,一丝反抗也没有,自动跟着秦误的勾引一步一步走入深渊。 那天秦误提出私奔,荒谬得谁都知道是个陷阱,然而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秦误带他私奔的时候,他是幸福的,他差点真的以为秦误爱他,秦误要带他去幸福又自由的地方。 可惜,秦误没有心,秦误也不爱他。 周法从监狱里假死脱身,他暗中观察着秦误一举一动,生活起居,想要看清楚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是不是会心动,还是对谁都这么冷漠无情? 不过可惜,三年来他暗地里观察再仔细,分析文件再量化清晰,视频再清楚详细,最后他却只注意了一点。 他很漂亮。 是绝对的,没有任何善良可言的,最纯粹极致的漂亮。 周法溃败于自己的失神,但下一次仍然会踏入同一个问题。 为此,周法一直在思索秦误的结局,应该以何种惩罚为终止才比较好。 不能受伤,不能死亡,不能丧失理智,不能贫穷,不能可怜,不能堕落,虽然秦误已经足够堕落,他思来想去,最后确认,秦误必须呆在他身边。 恶毒的品性,阴狠的行为,最好的惩罚方式就是让他那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这个最厌恶的人的眼前、身边。 学不乖,那么他就教一辈子好了。 周法想清楚之后,他心情开阔且愉悦,以周法身份回归后的每一天,他都等待着秦误玩火自焚。 直到最后,秦误自己跳进自己设好的最后一场局里,反被周法收紧了口袋的绳索。 周法什么都不要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父母,自己这些年受的迫害,这些年的委屈辛苦,调换他的兄长,他都不要了,直接在局面里反客为主。 秦误玩脱了。 秦误恨死周法了。 秦误咬牙质问周法:“为什么?你能放弃秦家,放弃父母?” 周法伸出手指拨开他的牙齿,轻松拿捏着秦误,他单手揽抱着秦误薄韧的腰身,他说:“因为相比他们,我更想你活得生不如死。” 秦误咬上了周法的手指。 …… 第二年秦母又一年生日,她生怕又再出现去年突然冒出来的“惊喜”,这一年没有再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只约了亲朋好友一起吃顿饭。 秦误已经和周法确认了法律伴侣关系,搬了出去,秦母寿宴,他和周法一起回了主宅,秦母难得看见小儿子,生日宴上欢喜得不得了,就是对周法没有好脸色。 毕竟她本身对周法印象不佳,现在周法身上还有哄骗小儿子结婚的凤凰男的标签,更是喜欢不起来,尤其周法还占据了小儿子大多数的时间,她一个月都见不了小儿子几面,因此她对周法态度更差了。 如果不是秦误周法逼婚到了眼前,她压根不会松口,但年轻人闹那么大一出,她也无可奈何。 周法对秦家也算尽心尽力,这一年和秦家合作生意,让秦家更上了一层楼,外人说起周秦两家联姻,都无比艳羡,秦母有苦难言,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默认周法的存在,日子就只能这么过去了。 秦母在秦家主宅摆了家宴,周法秦误姗姗来迟,周法准备了礼物,上前和秦母问好,秦误微笑着拥抱秦母,随口撒娇说自己回房间打游戏。 秦母由着小儿子,周法留下来撑场面,等秦错下班回来他再上楼。 迎宾到一半,一位秦母十年未见的好友赶来参加宴会,从车上下来一进门就看见周法和秦母站在一起,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呦,你儿子都长这么大啦?” “和老秦一个模子刻……” “别口快。”秦母不悦,面上笑着打断了老友的话:“他是我儿婿。” 老友嘴停下,左右审视周法和秦母,又立刻笑开:“你儿婿还挺像你的。” “我还以为他才是你儿子。” “估计啊,是夫夫**爱,两个人有夫妻相了。” 老友被迎进堂厅,门口又只剩下周法和秦母两个人。 秦母皱着眉,脑子里不断回忆老友脱口而出的话,这些话像是一些火星点子,一点点在她心里烧出疑心的缺口。 她上下审视周法,越看越像自己年少时的丈夫,她忽然心跳了一下,嘴唇颤抖地问:“你,你在哪家医院出生的?” 周法平静回答:“在A市B区里的保育所里出生的。” “我出生证明和第一处户籍就在那里,我比阿雾实际要大三岁。” “……”秦母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老牛吃嫩草就好。” “……”周法笑了一声。 秦错下班回来,和周法打了个照面,两个人没有说话,周法离开上了楼。 秦误正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冷着脸俯视流动的人流宾客,周法上前亲吻他的侧脸:“这次想用什么手段算计我?” “做的时候捅你一刀。” 周法赞美:“好主意。” “喜欢什么刀?现在就给你定?” “去死吧你。” 第110章 净秽 天庭域,金碧辉煌巍峨高耸的神殿教廷内,层层叠叠的教众席累如蚁巢,华丽整洁的教廷大堂中烛火明亮,净如白昼,万万千千衣装洁白的教徒凝视正中心的审判台,审判台上三大教皇高戴冠冕,神座之下,一位身穿纯白棉袍金线绣橄榄枝的青年手持权杖,站在右侧,一位身着坚硬黄金铠甲的骑士握着一把长剑,在烛火掩映下闪烁寒光,站在左侧,他们两个是上天赐给神殿的神使和勇士,护卫光明与神祇的使者。 神殿教廷之上,气氛肃穆,庄严宁静,一切无声,教皇神情严肃,垂手看着神台之下,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队进行今日审判。 侍卫队是神殿守卫安宁的巡逻队,维护首都和平的重要枢纽,独立于皇室朝廷之外,隶属于神殿,拥有执法权和处罚权,为了维护首都周边治安,侍卫队每周都会从国家各个地方捉拿妖邪污秽,于神殿之上进行罪行审判,伤及他人姓名的妖邪会有百年刑法,为祸一方的妖邪需受用七十二道刑法洗尽污秽,而制造瘟疫等人间大祸的妖邪则当庭处死。 今日护卫队捉拿来的是为祸一方的大妖,占据西南一角,吸食人血,好食婴孩,散布疾病,诱骗误入雪山的路人,种种罪过累积,几乎是近百年来罪孽最深重的妖邪。 护卫队列队进来,中间押运着一座牢笼,牢笼是神殿最资深的铸剑师融了斩杀今万条妖邪性命的铁剑打造而成,正气巍峨,缓慢行进都弥漫着厚重威压,然而如此沉重威武的沉黑牢笼之中,却是一个雪色的少年。 少年通身雪白,发色乌黑浓郁,唇色微红,五官深刻优美,是极为出彩美妙的东方长相,尤其是他一双眼睛,瞳仁深黑,眼眸清明,由于他十分惊恐,丹凤眼睁大成了圆眼,眼尾的褶皱被睫毛落下阴影,他不像是大妖,反而是被惊吓后的可怜美人。 这个妖怪一出现,天域庭之上闪过短暂混乱的眼光,谁也没料到为祸一方的大妖居然是这样的皮囊,同神殿审判的任何妖邪都不同,这个妖邪远比这世上最漂亮的美人还要夺目,任何人眼光看他一眼基本就再也无法移开。 任谁也无法认为这个漂亮的少年和罪恶是一体的。 正中心的大教皇相比众人更加冷静庄严,他俯视高台下接受审判的妖邪,语气平静,声音如同重锤一般压在天域庭之上: “雪妖,你明白你的罪过吗?” 被关在笼子里的雪妖很害怕,缩在一角,睁着眼睛不敢抬头。 好弱小。 众人无不心想。 “雪妖是否具有理智?” “回冕下,此次捕捉艰难,这个雪妖具有躲避,攻击,求饶行为,是具有理智的。”侍卫队队长陈述。 “雪妖是否就是西南雪山的妖邪?”二教皇问。 “侍卫队巡山三个月,只有这一个妖邪。”侍卫队队长陈述:“下属以为,这个雪妖可能是在伪装。” “哦?”大教皇审视雪妖,翻手落下神力,打在雪妖身上。 雪妖身体顿时僵硬,痛得张嘴大叫,但是他却一丝一毫声响都没发出来,只有肢体因为疼痛扭曲磕碰出的声响,疼痛加剧,雪妖疼得全身抽搐却也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教皇撤回神力,雪妖身躯才开始动作,血液才开始继续流动,但是痛到发红的脸色仍然没有恢复雪白,像是雪上沾染了一点染料的绯红。 三教皇出声:“雪妖,今日审判你死罪,你认不认?” 缩成一团的雪妖眨了眨眼,视线毫无变动,感知仍然懵懂无知,望着周围人害怕得发抖。 他确实不能说话。 甚至可能都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 不过,不能说话和为祸一方并不冲突,大教皇思索片刻说:“关到刑罚庭进行审问,侍卫队继续在雪山探查。” 刑罚庭用于审问妖邪,但是以人类之力对妖邪无法造成伤害,因此刑罚庭是神赐的刀剑,充斥浓重神力,妖邪只要在其中走一圈,其力量身形就基本被消磨殆尽,和死亡仅一线之隔,没有妖邪从刑罚庭中能安然走出来。 侍卫队队长单跪行礼,挥手让下属将牢笼拉向刑罚庭,突然,侍奉在右侧的浑身铠甲的勇士躬身行礼,恭敬地对教皇说:“属下不支持直接将这只妖邪送往刑罚庭。” “兰斯有什么看法?”大教皇对勇士询问。 “回冕下,当日我和神使巡山遇到的妖邪是有尖叫嘶吼声,仿佛深渊里的野兽哀鸣,叫人长夜也不得安宁,而这个雪妖无法出声,因此我不认为是雪妖作乱。” “所以你认为,雪妖不是传闻中的大妖?” “是的。”勇士点头。 教皇了然,视线看向左侧握着权杖沉默不语的青年,他问:“法,你有什么想法?” 名叫法的青年视线沉静,情绪平淡,对待雪妖没有勇士那样明显的善意,他回身将手放在胸前表示尊敬,他说:“冕下,我也认为雪妖身份还有疑点,需要再次进行勘察确认。” “好,勇士和神使都认为雪妖身份存疑,同大妖邪无关,诸位以为如何处置?” “放他回西南雪山?”二教皇说:“只怕届时西南又出意外,就是这只雪妖作乱,再进行捕捉,就不像这次一样顺利了。” “何况他回到雪山,也不利于我们排查其他妖邪。” “可以将雪妖关押在神殿中,防止他逃窜回西南。” “不可以。”三教皇反驳:“神殿不能被妖邪沾染神力。” 大教皇在议论声中出声,同身侧的法说:“安置庭可以暂时关押妖邪,雪妖就暂时交给你处置吧。” 安置庭是神使的住所,也是用于安置被妖邪污染迫害的人类,进行净化疗愈的地方,处理关押妖邪,似乎在适合不过。 勇士借着抱着剑的微妙的角度,眼神示意法。 法朝他看了一眼,点头答复:“是。” 审判落幕后,法将将权杖归还神殿,勇士兰斯小跑着揽住他的肩:“谢谢你,法,今天为这个小雪妖说话。” “无事,我本身也不怀疑是他。” “你看到没有,他长得真好看。” “嗯。” “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妖精,就算是人我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兰斯啧啧称奇,他的未婚妻是皇室最美的公主,是帝国最为娇媚美丽的玫瑰,他之前看到雪妖第一眼,居然就觉得这个少年简直漂亮得过分。 “他长这么好看,我要和他交朋友,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个新的妖邪种族,也许他们都长一样好看。” “应该不会。”法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分外笃定:“这世上应该没有人和他一样。”甚至可能没有他半分美丽。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是神赐给你指引了?” “不是,直觉。”法摇头:“如果真有神赐,应该就是他的皮囊。” 法想起几月前他和兰斯一起去西南雪山绞杀妖邪,被当地居民带入雪山后却误入了一处山洞,同众人分离,他和兰斯不得不在乌黑不见光的山洞中寻找出口。 兰斯手持神剑,法用随身携带的橄榄枝占卜,顺着神的指引寻找出路,在冰冷的山洞中摸索墙壁,转了不知道多久,他们寻见了光明,他们以为已经到了出口,立刻顺着光明的指引踏出那片洞口,然而洞口之中还有洞口,他们没有遇到出路,而是到了一处天井。 山洞的圆形缺口像是杯子的出口,天光就从缺口上倾斜而下,形成一处天然圆形光环,而在光环正中央处伫立着一处雕塑,这个雕塑高达三米,姿态是一个少年迎向天际,而雕塑少年的脸深邃精美,神形兼备,被光芒照耀得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升天际。 法看着这座雕塑,凝神许久,雕塑忽然碎裂,它的坚硬石块一块块掉落下来,雕像像是挣脱了禁锢,露出了鲜活的魂灵,随着石块一点点掉落,魂灵越来越饱满越来越真实,法下意识动了神力,却下一瞬,雕像就到了他的眼前。 法停滞在原地,雕像的脸就在他眼前不过一只手掌的距离。 雕像的身躯漂浮在空气中,明明还是岩石一般沉重的质感,却又好像同丝绸一样的柔软轻便,雕像视线凝视着他,岩石质感又仿佛柔软的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像是爱人触摸自己的情人一样。 法呼吸停滞一瞬,他竟然一时间毫无反应。 下一秒,兰斯出声:“能爬上去吗?” 法意识回神,才看清圆形缺口落下的光线照见的正中心,根本空无一物,兰斯正在比划匕首思索顺着墙壁攀爬上去的可能性。 法呼吸乱了几秒,没有深思刚才的幻觉怎么回事,同兰斯一起顺着墙壁攀爬出了山洞。 而那个雕塑,法几乎已经遗忘,直到今日看见那只被捕捉的雪妖。 因为雪妖有着同那座雕塑一模一样的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净秽 雪妖被安置在法的安置庭,不至于对他做什么,不过他是妖邪,因此也是没有人生自由的,他被禁锢在了安置庭里的一个房间里,被一层透明封印锁住活动范围,每天只能在房间里望着门口人来人往。 不过安置庭里没有人来人往,一般被妖邪污染的患者或者有求于人的患者基本都在门口排着长队,能进入庭内的寥寥无几,安置庭还是更偏向于神使的住处。 雪妖每天在房间里观望人影,观望一天最终也只能看见神使在眼前走过去一两次,雪妖无聊极了,每天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法的到来。 他希望法能放他出来,哪怕仅仅只是从小房间里出来。 但是法没有回应。 法规律而冷漠地日复一日地工作,好像安置庭内根本没有其他人,最多的时候不过就是视线冷淡地扫他一眼,好像他是死物一样。 雪妖不喜欢这里,雪妖也不喜欢这个呆板冷漠的神使。 终于有一日,法出远门为一处被妖邪污染的村庄除去污秽,安置庭内没有其他人,雪妖待在房间里无趣得发腻,忽然房间窗户被人敲响,雪妖诧异,连忙小跑过去看,高塔的窗户是木制框彩玻璃的,推开窗户才能看见窗外模样,雪妖推开窗,窗外赫然出现一张极大的笑容。 阳光俊美的青年兴致勃勃,得意又好奇地伸着自己的头,对雪妖热情地笑着,逗趣一般地问好:“你好,漂亮的小妖。” 雪妖怔了片刻,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就猜你在这个房间。” “真是抱歉,你是不是很无聊?” 青年因为雪妖如此呆愣的反应而更加热切,他从身后掏出一朵小花,示好地说:“哦,漂亮的小妖,这是我路过天际城时遇见的最美的一朵小花,特地摘下来送给你的。” 雪妖终于有了反应,他对花朵这种鲜活美丽的事物有兴趣极了,伸手接过,捧在手心好奇地把玩,对青年也终于有了笑容。 青年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雪妖笑容,他一直觉得一定摄人心魄,现在见到了,他却差点脱力掉下高塔。 真的是,美人笑起来只会是更漂亮的美人,不,美妖。 “你喜欢吗?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送花。”雪妖高兴了,青年也跟着高兴,目光巴巴地跟着雪妖,说:“专门给你摘最大最漂亮的一朵。” 雪妖低头细嗅花朵,半张脸都被花朵遮盖,只露出另外半张脸,轮廓起伏清晰漂亮,洁白的皮肤被花朵映衬得更加白嫩,雪妖听见说话声略微撩起的眼直直的看过来,丹凤眼撩起像是一把钩子,可是他的眼眸却如此纯真,只陶醉于花朵的芬芳,如此矛盾的特性集中成一幅最艳丽纯美的油画,兰斯一下看愣了,手脚脱力了也没察觉,直接从高塔摔了下去,落到底的时候他哀叫了一声。 雪妖连忙握着小花趴在窗户上看,摔在地上的青年没有起来,还在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微笑,似乎看见了凑出脸来的雪妖,他发傻地自言自语:“真好,我就说死了会看见最漂亮的人。” “没白死~” 雪妖收回了脑袋,关闭了斑斓玻璃的窗户。 第二天,青年又来了,敲着窗户让雪妖开窗户,今天他又拿了一朵花过来,今天是黄色的,娇艳明媚:“这朵是今天开得最好看的了。” 雪妖收了花,敲了青年一闷棍。 第三天青年继续送花,今天送的是蓝色的,清新明亮:“今天最漂亮的小花。” 雪妖收了花,马上关了窗户。 第四天青年送了粉色的花,柔软可爱,雪妖这次没开窗户。 第五天,是红色的花朵,第六天是白色的,第七天是绿色的,青年锲而不舍地给他送花朵,窗户口堆积的干花几乎铺满了窗户。 在神使回归的最后一天,青年又来送花,这次是彩色的杂交花种,雪妖收了花,没关窗,也没敲青年的头。 青年撑着手臂望着秦误热情真挚地笑:“今天也开心一点了吗?” 雪妖没理会他,收了花躲回房间里了。 法第二天回来了,雪妖偷偷把花藏了起来,他很怕这个冷淡严正的青年,没有任何亲和温柔可言的,尤其他对雪妖无视且冷漠,这让雪妖更不喜欢了。 法舟车劳顿,回归安置庭路过关押妖邪的那间房间时,他停顿了几秒,但是由于时间太短暂,没有人捕捉到。 法回归之后,四五天内青年都没有从窗台冒出来给雪妖送花了,雪妖的生活只剩下那间乏味狭小的房间,这个神使好像是在有意惩罚他,怎么都不肯看他多窘迫枯燥。 直到第七天,又是一天晴朗明亮的早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窗台又被人敲响了,需要小跑着去开窗户,青年身上还套着头盔,浑身沾着水汗,狼狈不堪地望着他笑。 “这次的花朵不是天际城的了,是路过的一方小镇里开的最好的一朵。”青年解释:“再去天际城就赶不及送你第一朵喇叭花了。” 雪妖上对于青年士兵的出现终于没意见了排斥,他开始,默认青年这种行为,收了这次鲜活饱满的花朵,没有再关闭窗户。 青年意识到雪妖每日无聊得很可怜,半心疼地说:“真是抱歉,我们这么无礼,但是请相信,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如果你感到痛苦,我会陪你。” 青年士兵立下承诺,每日都跑来扒窗台,给雪妖解闷,送雪妖最时新漂亮的花朵,直到雪妖藏不住花朵,被死板严厉的神使大人抓住了。 神使是直接抓了个正着,在青年抓着窗台给雪妖递花,雪妖伸手接花的时候,突然出现,本该毫无交集的一人一妖都僵硬在原地。 神使当场就把青年士兵打下了窗台,雪妖被他逼到角落,不敢出声,神使扫了雪妖一眼,视线冷漠且严格,好像他犯了很大的错误一样,雪妖害怕着。 神使走了,雪妖才急匆匆地弯腰去看窗台,青年士兵已经走了,他感觉他不会再来了,因此他更讨厌神使了。 第二天,勇士兰斯上门赔罪,对于自己扒人窗台这件事供认不讳,弯腰道歉,神使沉着脸,训斥任性的老友: “谁让你们这么胡闹的?” “如果被侍卫队巡查组的人发现,你会有大苦头,雪妖也会被送进刑法庭里。” 兰斯笑着解释,一张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阳光,他很善良体贴::“我知道,但是,他和这么死板的神使大人待在一起,未免太可怜了。” 兰斯起初是想看美人,后面是希望雪妖开心一点。 “他太可怜了,明明那么无辜,却被捕捉到了这里,呆在房间里连五步路都跨不出去。”兰斯把自己说心疼了。 神使深呼吸了一口气,仍然保持自己观点:“你们不能如此胡作非为……” “下次我会注意的。”兰斯拍着胸膛保证。 “不行。”神使仍然拒绝了:“他是妖邪,必须保证他没有任何行动力,这是原则。” 第112章 净秽 雪妖仍然没有被允许出去这个该死的房间,士兵果然也没有再在窗台出现。 雪妖以为自己要在这间房间里孤独地消耗完余生,死亡的时候神使可能也不会在意,甚至可能冷漠地让人搬运他的尸体,想到这里,雪妖就更讨厌这个死板严肃的神使了。 在士兵不再扒窗台的第三天,士兵出现在了安置庭内,以处理公务的名义公然进入安置庭拜访,神使不会拒绝客人,士兵因此大摇大摆地在安置庭内游荡,又借着检查的名义到了那间关押雪妖的小房间。 雪妖正缩成一团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好像是雪地里堆积的雪娃娃活了过来,士兵兰斯小声叫他:“你快过来。” 雪妖抬起脸,看见之前只能在窗台看见的脸突然到了房间门口,他诧异几秒,立刻小跑到门口,门口有禁锢,他无法触碰,只能站在门口那一片地面上。 兰斯偷偷地将今日摘的鲜花和刚买的糖果递给雪妖,雪妖扬起笑容,伸手接过漂亮的花朵,对于糖果他不想要。 兰斯无奈,示范了食用糖果的动作,又递给了雪妖。 雪妖才试探地接过糖果,张嘴尝了一口。 雪妖瞪大了眼睛,雪妖眼神都明亮了。 “怎么样?好吃吧。”兰斯得意地挺起胸膛。 雪妖终于认知到这个士兵对自己态度友好,和神使是两种人之后,他终于对士兵开始表达善意,他扬起唇角,学着自己在高塔上学会的人类礼仪向士兵问好。 却忽然,门口一道长袍曳地,橄榄枝金纹繁复,洁白的衣料包裹住高大强壮的身躯,神使冷着脸站在兰斯之后,看着两个人胆大违规的行为。 雪妖一眼就看到了神使,他立刻收了笑容,飞快地后退,又缩成了一团。 兰斯察觉不对,立刻转身,神使冷眼扫过来,兰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前来拜访学习的,谁知道迷了路就走到了这里,真是的” “往日一年也未必来这里学习一回,现在勇士上进心果然浓厚。”神使转身离开,言语讥讽:“看来给勇士带路的仆从并不聪慧,还是下放回城区永不录用吧。” “唉,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兰斯视线向雪妖表示道歉,小跑着追上神使。 雪妖坐在房间里,捏着手里剩余的糖果,他更讨厌神使了。 不过兰斯来过一次之后,就经常借着拜访学习的名义来安置庭寻找雪妖,带的东西已经不局限于鲜花,他会给雪妖寻找很多千奇百怪的零嘴,巧夺天工的玩具,精美华丽的手工艺品。 “我偷偷带给你的。” “快尝尝。” “这是给你玩的,你试试看。” “还有衣服……” “你快试试。” 雪妖每天待在房间里,最期待兰斯到来,他每次到来,于他而言都是惊喜,代表一整天不会那么难捱。 但是神使一出现,就代表着他和兰斯的会面终止,他总是不高兴。 不过也有高兴的时候,一天,神使揽着权杖,站在房间门口,解除了禁锢,平声静气地宣布: “教皇同意你解除禁锢了。” 雪妖立刻冲出了房间,开心得浑身弥漫着愉悦气息,像一片雪花要飞起来。 然而神使出声道:“但是你还是只能在安置庭内活动。” “只能在我眼前。” 雪妖一下又焉了回去,像雪花融化了一样。 神使拿着权杖走过,视线扫过雪妖,眼底滑过一些趣味,但很淡很浅,转瞬即逝。 雪妖出了房间,在广阔的安置庭内小心翼翼的,兰斯听到消息,立刻兴冲冲地跑到安置庭,抱着一大束鲜花,还没等雪妖反应过来冲进来的人影是谁,五彩缤纷的花朵就已经劈头盖脸到了他眼前。 “恭喜你自由的领地又扩大了。” 雪妖反应过来,顿时惊喜,接过花朵低头嗅了一口。 兰斯扬起笑容,满面阳光,从身上各个角落拿出来各种玩具,偷偷说:“都拿去,别让坏人知道。” 坏人神使抬起了头,轻微皱了眉。 雪妖也像做坏事似的,悄悄点头,带着做坏事的开心愉悦。 兰斯偷摸着带雪妖跑到角落,给他示范自己带过来的玩意儿,雪妖学得很认真,兰斯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兴趣勃发,兴奋介绍:“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人类世界游玩过?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到时候等你可以出去了,我一样一样地带你去看去玩。” 雪妖开心点头。 此后兰斯几乎是天天前来拜访,但其实一件正事也没有,不过就是围着雪妖打转,陪着雪妖折腾新东西。 起初神使大人遇见,兰斯和雪妖还会装模作样地分开,后面这般那般地行为实在太多,最后两个人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找个角落缩在一起就开始一起玩乐,仆从最初还会劝解勇士不要逾矩,然后他们发现神使大人也放任不管之后,他们也就睁眼装看不见了,甚至在勇士大人带来体型较大的手工艺品的时候,他们还会偷偷帮一把手运进去。 这段时间几乎是雪妖被捉进天际城里最开心的日子,他能在安置庭里到处游荡,又有兰斯哄他高兴,安置庭里的仆人都对他很友好,经常偷偷给他留食物,他快乐得简直不知道所以然了。 然而快乐和痛苦总是交替到来的,兰斯又离开了天际城去往城外捕捉妖邪了,时间长达一个月,雪妖再也没看见过兰斯,却每天都看见神使大人。 兰斯在的时候,神使大人似乎是微不足道的,而兰斯离开之后,神使大人的威压压得雪妖不敢在房间外多待片刻,生怕会遇见神使,因此他又不自觉地回到了被禁锢在房间里的日子,只是不同的是他有出去的自由了。 其实神使也没有进行什么恐吓威胁的行为,他是良善而自律的,在安置庭里同所有时期的日常一样,起床工作问诊整理休息等, 他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向来到处活动的雪妖安分下来了,是直到有一次从书案上抬头,看见空荡的安置庭,他才发现自己的居所居然如此空洞孤独,他诧异于雪妖居然已经几天几夜没有走出过房间,于是他放下了草稿,起身前往了雪妖的房间。 雪妖正在拼接一块幼儿益智用的图画玩具,满脸郁闷,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低头拼图画也没有平时认真。 神使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行径也没有开口,雪妖却察觉到了异常的气息,试探着抬了抬眼,却惊恐发现神使正在门口,他立刻小跑上了床榻,缩进了被子里,佯装自己在睡觉,蒙着全身的杯子都在发抖。 神使皱了眉,他抬腿离开了。 夜晚,神使还在烛火面前审核文件,门口守夜的仆人正在窸窸窣窣地说话,神使五感比平常人要灵敏得多,他的耳畔经常想起坏人的谗言污蔑,好人的祈祷慷慨等。 他的仆人悄悄议论说: “雪妖很畏惧大人呢。” “他似乎很喜欢兰斯大人。” “兰斯大人对他很好,我可没见过他对自己的未婚妻这么好过。” “雪妖看起来很简单,仔细想想就能把把他看透呢。” “就是谁给糖果就喜欢谁,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 神使拨动了铃铛,示意佣人安分下来,不要再进行窃窃私语这种不符合礼数的行为。 差不多半个月后,雪妖终于受不住无聊,自己偷偷地潜出了房间,但是他也躲神使躲得远远的,自己在庭殿里打转,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被他尝试了一番后,他的注意力还是落到了神使这个严格端正的青年身上。 神使大人工作繁忙,他天天伏案写作,雪妖对他写作的行为开始感兴趣,经常在角落里偷偷观察他,等神使离开后,自己也装模作样的拿了羽毛笔在纸上写东西,不过最后只有几个墨点落下,晕成了一团。 雪妖挫败,再也不想碰纸张和羽毛笔了。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神使,第三天,第四天,一直持续到第十天,雪妖还笨拙地想要作弄纸张和羽毛笔的时候,看见案桌上还留有写着笔记的纸张,纸张上生动的图案下面写着字眼,雪妖很聪明,立刻发现了图案和文字之间一一映照的关系。 一个月后,雪妖已经大致学会了天际城的基本文字,学习完最后一个字之后,终于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秦误。” “阿雾。” 别扭的文字落在纸张上,旁人需要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才看得清上面的字眼,被粗糙地写字方式蹂躏出折痕的纸张上,被他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这张纸就在案桌上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收走了 在第二个月,兰斯以胜利的姿态回到天际城,带了一堆北方的时兴玩意儿闯进来,先前观察神使大人的雪妖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勾起笑容扑进了兰斯的怀里,兰斯立刻伸手抱住兰斯的腰身,转了好几圈,立刻带着雪妖去摆弄自己新发现的小玩意儿。 神使继续伏案工作。 傍晚,兰斯必须要打道回府了,他从安置庭里离开,路过自己好兄弟的时候,难以掩盖自己的兴奋得意,他笑得极为开朗,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他说: “我的小雪妖学会写字了,他居然真的有个东方名字,叫秦误。” “他居然还时髦地拥有小名,叫阿雾。” “,,,,,,” 神使第一次对自己的好兄弟僵了笑容。 第113章 净秽 秦误学会文字后,和兰斯来往更加频繁了。 一人一妖常常待在一起,神使偶尔也捕捉不到他们的存在,但是他察觉到,他们很快活,愉快得每天都幸福。 神使几次撞见,秦误对兰斯笑得欢乐而畅快,两个人相对视不知道在进行一些什么活动。 雪妖很喜欢花,兰斯会投其所好准备很多的花,现在雪妖看见兰斯也和看见花是差不多的情况,都会激动地小跑过去。 神使想,兰斯送秦误那么多花,秦误肯定都已经看遍了天际城里的花朵,但是有一种花秦误一定是没见过的。 他祭祀礼的前一晚,他在安置庭的长廊上遇见正在看星星的秦误,眼光瞥见他因为看见闪烁星光而跟着一起闪烁明亮的眼睛,他忽然开口说:“明天天际城会有焰火,这里是全城最好的视野区域。” “在城市的中心。”神使指向安置庭的正前方,天域庭威严宏伟,他说:“这里,将会点燃最漂亮美丽的焰火。” “到时候你可以观看。”神使补充说:“或者,这次会有很多人贩卖留影石,可以购买回来给你观看。” 秦误还是很畏惧抵触神使,坐在长廊座位上,一直往远离神使的那一边缩。 神使移开眼,说:“兰斯应该会带给你的。” 提到兰斯,秦误脸色才终于愉悦了一点,他甚至想要扬唇微笑,但是眼光又看见了神使,顿时又落下了嘴角。 神使神情有一瞬失控,他皱了眉,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一切快得无从察觉。 “好吧,那么,好梦。” 神使走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进行休息,一晚上充足的睡眠之后,仆人陆续进来为他洗漱整理,厚重的礼服一层层在叠加,神使成为庄严神圣的执权杖者,他今天将要在天际城主持举行祭祀礼,无数天际城,乃至整个国家的人都会接受他的赐福。 繁复的礼服终于系紧了最后一根带子,他拿着权杖出发,临走时他忽然嘱咐:“今夜的焰火情记得用留影石留住,并且请注意市面上留影石的流出,各个角落的都需要购买。” 仆人点头:“是。” 祭祀礼是天域庭最庄严盛大的活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容许闪失,神使一整天几乎没有休息,都在仪式中占据重要的位置,他冷静且端正地执行每一步,人人得见他是这个国家最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神和教皇的荣光照耀他,他会在世界与命运的垂爱下继承所有人民和财富。 同样的,他也会带给所有臣民安定与幸福。 祭祀要完成净化、祈福、祝祷、净化、赎罪、直到晚上最后一步赐福,焰火大会才会顺神使的祝祷词一并降临人间,早早等待焰火赐福的世人早已等待在天际城正中心的祭祀塔楼之下,人头攒动地等待着他们的神使降临。 当神使头戴冠冕,身披华服,权杖耀目地出现在塔楼之上,万众敬仰,神使垂首扫视自己的子明,他眼中充斥着怜悯、仁慈、与赤诚,他握着权杖,为全城的民众进行祝祷。 他祝祷民众健康、幸福、美丽、仁爱,直到最后他祝祷这世界上所有有情人终有一段美满的姻缘。 “神会赞美爱情。” 盛大的焰火绽放着,绚丽的色彩在昏暗的空间内炸开,斑斓的光线映照着他们的脸庞目光,民众雀跃兴奋,为盛大的焰火表示欢欣,他们载歌载舞,在神使的赐福中沐浴着即将到来的幸福。 在拥挤地人群中,一位高大的身影兴奋地牵着身后的人走到祭祀塔楼之下,两个人亲密地揽抱着,一起望向天空中燃放的美丽的焰火。 神使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他皱了眉,完全不解兰斯知法违法,将妖邪带了出来,招摇过市。 两个人熟悉亲密的姿态,更让他皱了眉头。 钟声敲响,祭祀接近尾声。 而钟声敲响,有情人都会在这一段时间内接吻,这是天际城继承了近千年的风俗,有人欢呼一声,随即就同自己的心上人抱在了一起。 焰火还在天空中炸开燃放,光线明亮闪烁,全世界都在相爱,秦误看见周围人都在亲吻,他立刻学习到了精髓。 秦误轻轻踮起脚,亲了一下兰斯的下巴。 兰斯立刻红了脸,明亮着眼睛对秦误笑,满眼热切着。 兰斯熟稔地揽住秦误的薄韧的腰身,低头吻他。 法站在城墙之上,踩在高空中,握着权杖,低头看向世人,口中念着祝祷词,目光却犯了大忌地落到了某一处,且目光难以移开。 “神会赐给有情人幸福、安定、与健康。” 祭祀塔楼之下,兰斯抱着秦误一脸幸福,两人缠绵,他们和焰火会上的任何一对情侣没有一点区别。 很显然一人一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并不是这一次焰火大会上才互通心意。 “你们将会拥有平安、顺利、” 法念到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他牙齿有些泛酸,他松开咬肌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时候咬紧了后槽牙。 祝祷结束,祭祀礼也收尾了,但是神使需要向教皇汇报本次祭祀的情况,法从祭祀塔楼上下来,目的很强地飞奔下楼,侍从脚步匆匆地跟上他,解下他厚重笨拙的衣物和沉重的冠冕,法脚步很快,抬腿像是要立刻飞下塔楼,然而侍从出声提醒他:“教皇正在传唤大人。” 法才停下了脚步,回了神,表情算不上好看,他情绪冷静下来,又恢复了理智的模样,回身点了点头,先去了教皇冕下的宫殿。 焰火大会结束后,兰斯知道神使还需要向教皇汇报此次祭祀情况,因此法一定会晚回去,他趁机想带着秦误去看天际城最漂亮的草原,那里有最漂亮的萤火虫和溪流,月光洒下来,全世界都是柔和而美丽的。 他要带秦误去骑马,散步,他要给秦误牵马,带秦误玩水,如果可以,他想在这里拥抱秦误,再接一个吻。 兰斯带着秦误策马到达草原,满天的萤火虫闪烁光辉,相比明亮闪烁的焰火,这里则是温和而长久的星光,但是它们就在眼前纷飞,秦误伸手就可以捕捉到,秦误开心地跳下马背,小跑着想要去触摸这些流淌的星光,兰斯跟在他身后,等秦误累了之后,他伸手拥抱住了他。 秦误被抱住,安静了下来,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丹凤眼中流光映照,兰斯望着秦误,他心胸涌动,血液跟着难以遏制的沸腾。 他爱秦误。 他太爱秦误了。 兰斯低下头,想要吻秦误的嘴角。 却突然身后一阵马蹄脚步声重重踏来,兰斯皱了眉,抬眼看过去,却看见法身穿长袍,骑着最彪悍高大地马匹冷漠地冲向他们。 兰斯敏锐捕捉到自己好友身上的气焰,他立刻将秦误拦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对上法:“你现在不是正在教皇冕下面前汇报吗?” “你知道这回事,所以违反教皇的命令,私自带他出来吗?”法拉着缰绳,催逼马匹停下,法没有下马,坐在高头大马上,冷着面孔,垂下眼看兰斯热切地维护一只妖邪。 萤火与月光照耀,像是一个无情的人正在指责这世上第一有情的恋人。 “仅仅这一次而已。”兰斯解释说。 法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他的身后,一阵纷杂脚步声响起,一队士兵站到了法的身后,法挥手示意他们捕捉妖邪,并且将私自违抗教皇命令的勇士大人一并押解回去。 兰斯自己被捉拿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们企图捕捉秦误,并且显然弄伤了秦误的手臂的时候,兰斯气得脸色通红:“你们干什么?” “你们不要弄疼他!” 法俯首看着他们,手中马鞭扬起又落下,风在吹拂他的发丝,他脸色在暗光里并不清晰,他冷声说:“你们送勇士大人回去。” 兰斯不解,自己的挚友怎么突然这么冷酷无情,他大喊大叫道:“法,你这是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法居高临下反问:“我捕捉逃脱的妖邪回安置庭,有什么问题吗?” 兰斯还在挣动,对这个理由完全不服气,法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把他们分别押到马车上带回安置庭。 兰斯和秦误被分开关了起来,秦误又被禁锢在房间,一步出去的自由都没有了,而兰斯被牢笼所在犯人所居住的临时关押监狱里,寸步难离,法打点安排好那一队士兵,回到了安置庭里,首先去见了兰斯。 兰斯抓着铁牢笼,铁青着脸,愤恨地质问法:“你究竟是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法眼光冷漠,声线生冷,他像是要气昏了头了。 “我爱秦误,仅此而已。”兰斯热切回答。 法冷笑一声,几乎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临头泼了兰斯一大盆冷水,理智而残忍地提醒:“你有未婚妻,你还记得吗?” 第114章 净秽 “你有未婚妻。” 已经被幸福遗忘的记忆轰炸般敲响兰斯的头颅,他闷声叫了一声。 兰斯脸色苍白,他仿佛是今天,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一个待嫁的未婚妻,他太得意了,他太幸福了,以至于平时理智冷静的脑袋居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位可以辅助他地位,温婉善良的漂亮未婚妻。 他太热爱秦误,以至于志得意满,头脑发热。 法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倒在他的头顶,他才想起来,他这种行为是背弃了自己的未婚妻,毁灭了自己的诺言,日后他必然损坏自己的名誉,甚至终身会被打上背信弃义的负心汉的名号。 法提醒建议说:“所以你应该,立刻改正错误。” 他陈述:“你应该清醒过来,并且向公主道歉,继续履行婚约。” 兰斯才从醒悟的痛苦中反应过来,眼神茫然许久,思绪被法引导着,他先到了自己原先那位恬静优美的未婚妻,他知道未婚妻很善良很柔和,他如果道歉认错,她宽阔的胸襟会原谅一切,他还是之前尊贵体面的公主未婚夫。 她很好,很美,是世界上最好的配偶,但是他并不爱她。 他被选中成为勇士,国王就定下了婚约,他对待公主并没有热烈的爱情,只是当时他以为自己对于公主可能是爱意,他现在才醒悟过来,自己之前的行为多愚蠢错误,他简直是在哄骗一位无辜的少女为他的自私买单。 兰斯眼神一下坚定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挚友,摇头:“不,如果我继续履行婚约,这才是真正的辜负公主。” “我不爱她,我从来都不爱她,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和她结婚而已,如果我没遇到阿雾,我不会拒绝,但是,现在我遇到他了,这是神的指引。” 兰斯激动,眼神肯定:“他在阻止我犯错。” 法眼光冷酷,他又打破了兰斯的理由:“如果神认为你在犯错,他当初就不会赐福给你和公主。” 兰斯和公主的订婚礼上,光明神垂爱勇士和他的未婚妻,降了三天的神光照在他们的冠冕上,订婚礼后,帝国风调雨顺了三年,帝国世人皆称颂,他们是历代以来的勇士的婚姻中最被神明偏爱的。 法用兰斯和公主的“正确”来提醒兰斯,他和秦误的“错误”。 “你也是最被神眷顾的神使”兰斯羞愧地移开视线,又不甘心地咬牙:“但是你也赐福给我们了。” 法表情几乎有一瞬的僵硬,但是他眨眼回神,说:“但我不是神明。” “我也成不了神,我并不能代表神。” “如果可能,我也很后悔,在念祝祷词的时候,没有放下权杖,直接把你们两个拆开。”法戳穿兰斯的幻想:“神一定会因为这个错误暴怒。” “你和男人牵扯在一起,本身就是罪恶,会被神唾弃,尤其他是一个妖邪,更是错误中的错误。” 法按下判词:“如果你执意和他在一起,你会害死他,也会毁了你自己。” “”兰斯哑口无言,脸色苍白,冷汗顺着脸颊一直冒出来。 他埋首在臂弯里,崩溃了许久,他抬起眼,终于回应自己的挚友,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好,我会前往皇宫向公主道歉。” 法点头 勇士和一只雪妖搅和在一起的消息不胫而走,天际城里传得人尽皆知,对这件并不体面的事情极尽议论,世人知道勇士大人品性正直,善良明朗,从不沾染女色,因此所有人都认为是雪妖法术强大,用邪恶的手段迷惑了勇士的双眼,才导致遵守道德的勇士被玷污了信誉。 一时间,世人对于这只雪妖谩骂不断,并且十分不赞同安置庭安置雪妖的决定,如此道德败坏的法术邪恶的妖邪就应该直接被公然降下神罚,处死以显公法才对。 神使出门工作,好几次被拦下马车,民众恳求他将雪妖放出来,神使对这件事没有回应,后来他也很少出门了。 时间一个月过去,前往皇都的勇士兰斯还没有回来,神使却先接到了勇士身边的侍卫报喜的消息,纸条上陈述说兰斯同公主相处良好,皇帝很期待他们的结合。 神使捏着纸条,不知不觉走到了禁锢秦误的房间。 自从秦误被兰斯带出去,又被法重新捕捉回来后,他就没再被允许踏出过这房间一步,他也没了平时寻求欢乐的精力,他每天郁郁寡欢,对着那扇曾经被人敲响的窗户发呆,浑身忧伤落寞得好像时间都静止了,明明是妖邪,身形却瘦弱了一大圈,脸色苍白,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秦误目光正对着窗户,耳朵忽然捕捉到脚步声,他立刻回头小跑着到了门口,他以为是兰斯,他满脸期待,但是却看见是法之后,他神情立刻黯淡了下来,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又迈出了脚步小跑着要冲出房间。 房间禁锢仍在,如果强行闯出,禁锢将会绞杀妖邪,法皱了眉,迅速伸手解除了禁锢,毫无防备地被冲出来的秦误抱住了腿。 雪妖不能说话,他用眼神含着眼泪哀求:“大人,请你让我见见他。” 法低头看着他,摇头,拒绝说:“你犯了错,他也犯了错,你们两个这种行为是违背道德,并且违背伦理的情况。” “神不允许,世人也不会赞同。” 雪妖不理解什么神,什么世人,他只想念自己的爱人。 他很想念兰斯,想念得快要死掉了,他一腔真挚的情感被兰斯一起带走了,空虚的心脏只会匮乏地跳动,他已经没有了活力。 法扯开他的手,想要抬腿离开。 雪妖垂着眼泪,扶着神使起身,又抱住了神使的腰身,竭力拦截他的离开,企图通过拦住神使获得宽恕再获得纵容。 他真的,很想再见见兰斯。 兰斯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这里了,他想得心都要碎了。 法叹了口气,无奈说:“你被他骗了,他现在根本不在天际城,他根本不在意你。” 世人都说是雪妖引诱了兰斯,但是没有引诱他人的妖邪因为没了自己的猎物而如此可怜。 雪妖知道什么? 是兰斯引诱了雪妖才对,突然出现,占据了雪妖天真空白的心脏,如同墨点沾染白纸一般的轻易。 雪妖这么想念他,甚至可以拥抱自己最畏惧害怕的神使。 勇士大人还在宫殿里和自己的未婚妻寻欢作乐,现在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里雪妖的存在。 “他要和别人新婚了。”法出声告知雪妖。 雪妖眼神茫然着,不知道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只拥有一位妻子,同样的,他只会拥有无数情人,你不过会是他未来追忆情史里的其中一位风流往事而已。”法冷声说:“这世上,男人都是贪婪且冷漠的。” “他不是神使,他是勇士,他被允许自私的品性,并且这世界会迎合他贪婪的本性,他们巴不得给勇士谋取好处,豢养他的贪婪,他们才好从中获利。” “公主仍然会嫁给他,他仍然会拥有无尽的财富和土地、臣民,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选择你?” “何况你是一只妖邪。” 法说:“兰斯已经去皇宫了。” 雪妖松开了手臂,视线茫然,全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 他不信兰斯会抛弃他,但是兰斯已经一个月没来看他了,甚至他被禁锢在房间里,兰斯也没有再敲打他的窗户。 雪妖望着空气流泪。 法叹了口气:“好吧,如果有最新的关于兰斯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雪妖这才点了点头,面色红润了一些。 三天后,法拿着皇室公示的小报和小道上的娱乐公告递进了雪妖的房间。 皇室公示小报上,陈述勇士和公主好事将近的消息,而娱乐公告是本地的一家消息贩子张贴的,标题用花体字勾勒:《勇士不日将与公主完婚,揭秘皇室新婚夫妇情史!!》 勇士,不日,完婚。 字眼刺着雪妖的眼睛,他手脚挛缩,纸张被他揉成了一团。 雪妖捏着公告,哭得很痛苦,不得不抱着自己的手脚,躲在角落里。 法走进了房间,抚摸雪妖的头发: “乖孩子。” 第115章 净秽 勇士和公主的婚讯下达大约五月,帝国臣民无一不为这桩被神明赐福的好事祝福,帝国上下皆是为了迎接未来的新皇帝表示欢庆。 独独秦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反而越发郁郁寡欢,他终日对着那扇曾经被人敲打的窗户发呆,神情恍惚,身形消瘦了好几圈,先前薄韧美观的身体连衣物都撑不起来,空空荡荡地坠在他的身上,好像下一刻他就要和一衣服一起被风吹走。 秦误对法开始不那么排斥了,法是唯一一个会告知他兰斯消息的人,并且他不会轻飘飘地劝他放下兰斯,他是温柔而博爱的,会体谅他在一段情感上被抛弃的痛苦,并且给予他安抚。 秦误自从兰斯对外宣布婚讯之后,就获得了自由的权利,他可以随意出入安置庭,甚至可以在天际城到处走,但是前提是身边必须要有侍卫队的人监视着,不过秦误连房间都没有再出去过。 兰斯造成的伤害湮灭了他的活力,他已经再也无法向外迈出那一步了。 近来天际城中出现了好几起神兽独角兽被猎杀的案件,许多居民都报案称自己在天际城郊区或者天际城特地画出来的禁区中有独角兽的尸体,独角兽身上有很多被猎杀后的伤痕,尤其脖颈处有一道咬入骨骼的牙印,独角兽浑身的血液均被这处牙印吸食殆尽,治安官进行尸体处理的时候连一滴血都挤不出来。 神兽是天际城的图腾兽,据说是神明坐骑的后代,独角兽庇护一方安定,代表顺利与祥瑞,是天际城居民心中的镇国神兽,无比珍视和爱戴,然而这几天天际城却频频出现神兽被猎杀的消息,无异于是有人谋杀福祉,恶毒地逼迫天神降罚,破坏天神庇佑的国度的福运。 因此居民群情激奋,恨不得马上就将这个猎杀神兽的东西捉拿归案,再用鲜血祭祀死去的神兽,倒吊着在天域庭中祭祀神明。 法为着查这个神兽被猎杀案子,在天际城各个独角兽被猎杀的地方勘察,很少再回到安置庭,偶尔路过市区遇见有趣的手工物件或者美丽的花朵都会顺手买下,让下属带回安置庭。 查到最后一处独角兽陨命的城镇,法还没从马车上落地,就被早已等在城镇门口的居民围在了中心。 居民们脸上还挂着泪痕,悲痛得无法站立,得彼此搀扶着才能面对法。 “大人,请你们为我们的独角兽报仇啊。”居民哀求,面上又流下了眼泪。 “几百年前,我们这个村落贫穷、狼狈,死亡如影随形,是这只从远方到达这片土地的神兽拯救了我们。”他们热爱自己的独角兽,讲述独角兽的功绩充满着感激与仁爱。 “这只独角兽是上天赐给我们镇守一方安定的神兽,是他给我们带来了丰收和富足,是他庇护我们过上了舒适的生活,他被猎杀,犹如将我们的心脏挖掉再踩在脚底揉碎,痛彻心扉得几乎和死亡差不多了。” “以后,死亡、瘟疫、贫穷、艰难将伴随我们所有人的生命,这些我们都可以忍受,但是,我们必须严惩这个恶毒残忍的凶手。” “请你一定要帮助我们。” 居民们围着法一起请求:“大人,请一定找到凶手。” 法点头:“猎杀独角兽本身按照律例会被处以火刑,天际城中已经发生了好几起独角兽猎杀事件,这个凶手将会被神明直接审判。” “生生世世都会被困在地狱中无法脱身。” “那就感恩大人了。”为首的镇长擦干眼泪,向神使大人行礼,表示最高的敬意。 “希望大人,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凶手绳之以法。” 法点头,目光坚定:“我会的。” 法将独角兽被猎杀的案例整理成册,和治安官们分析凶手特征,均得出要么凶手是妖邪或者血狗的方向,并且根据猎杀独角兽的距离反复推算,发现独角兽距离天际城不会超过百里,而排除天际城内严加保护的独角兽,就只剩下郊区消亡村落的一只游荡独角兽。 这只独角兽不知道来自何方也不知道是哪个独角兽留下的血脉,不受驯服,不受捕捉,世人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遇见这只自由且欢乐的神兽。 现在这只神兽的自由,很可能会成为凶手的可乘之机。 法立刻带人出发前往消亡村落,迅捷的马匹跑了大半天,直到天色昏暗的时候才到达了消亡村落附近。 晚霞向晚,夜色即将来临,法命令队长带人去各处搜索独角兽的踪迹,他在原地落下法阵,使用神力扩散附近感知独角兽。 然而他神力范围扩大到百里,却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独角兽的踪迹,甚至就连呼吸也没有,他诧异不已,皱了眉,脸色冷峻下来。 他思索所有可能,忽然想到最坏的一种,他表情立刻那你看拦下来,他迅速顺着独角兽的气味摸索独角兽行动的路线,顺着寡淡的神兽气味逐渐走向消亡村落中,而一踏入这个消亡村的门口,独角兽的气味就一下开始浓郁,他眉头皱的更深,腿脚不由得加快,匆匆急切。 消亡村落里均是破败的房屋,断壁残垣中毫无人烟,浓郁的独角兽气味在某一处角落中聚集,法快步走向那个角落。 独角兽的踪迹在这个角落也的确就消失了,而那个角落是一处已经人去楼空的破落瓦房,值钱的大门已经被拆卸带走了,仅仅挂着一方破布,法皱着眉,冷着脸,走上前一把掀开了破布。 夕阳光影顺着门帘钻进了房屋中,第一眼只能影影约约看见其中黑暗的景物,当他看清内里,他陷入了失神。 昏暗寒冷的破旧房屋中,浑身雪白的人唇角流着鲜血,身上也沾满了鲜血,牙齿咬在已经死亡的独角兽身上,鲜血在顺着口腔逆流进去。 雪妖。 神使的胃部那一刻似乎已经炸开了,错愕同痛苦一并绞杀着他的精神,他怔在原地许久。 雪妖听见声音,在独角兽身上抬起头,像是被惊吓到一般立刻松开了,缩着身体向后退,越缩越紧。 侍卫队队长察觉异常,走到神使身边,躬身请示:“请问是有什么发现了吗,大人?” 神使回神,痛苦地闭上了眼,几秒之后他睁开了眼,说: “已经捉住了。” “没有人。” “里面的是血犬。” “这”队长为难地说:“是否需要我们捕捉?” 血犬嗜血,性格凶残,尤其行动敏捷,思绪活跃机敏,只要被血犬唾液沾染皮肤,就会被感染疾病,严重地甚至可能回威胁生命,因此一般人类根本不敢对上血犬。 神使开口说:“这里交给我处理,你先去聚集人员,回天际城。” 侍卫队队长被解了围,他顿时躬身感激:“好,那就辛苦大人了,我现在就叫他们回来。” 神使转过头,掀开了帘布,在房屋门口加了神力,他缓步向前,走向雪妖。 雪白的独角兽的尸身躺在土地上,神使眼光却看向躲在角落的秦误,一步步向前,脚步像是踩着千斤重担。 雪妖随着他的一步一步靠近却越缩越远,目光胆怯,看着神使,天真又害怕。 秦误双眼天真的,像是夜色积雪上被月色沾染的光芒,身上却浸染着血液,脸颊上都是鲜红色,覆盖着雪白的面容,好像是在一场雪色上沾染的鲜血,也像是一场凶杀现场存活的无辜者,秦误直直地看着法,身体畏缩地向后躲,看起来像像是个被侵犯领地的受害者,可是他浑身上下只有他的视线他的表情是无辜而可怜的。 神使向他伸手,声音沙哑,艰涩开口:“过来。” “乖孩子。” 雪妖却好像根本不认识神使似的,眼光警惕,明明害怕到发抖却没有任何其他攻击性的动作。 神使触摸到他的手臂,将他拉入怀中,手掌抚摸他的头颅。 雪妖还是在发抖,却在落入神使怀里的一瞬间依偎上来,顺从地待在他的怀里,对于自己刚刚犯下的罪行毫无概念,但是回下意识地捕捉依靠温暖,乖巧地依偎着很可能会杀了他的男人。 “乖孩子。”神使一边摸他的头,一边温声说。 雪妖眨着无辜的害怕的眼眸,却奇异地安静下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神使低头看着闭着眼眸,比精细的手工洋娃娃更加精致更加精致的面容,鲜血在他皮肤上流淌,更加添了一些妖冶,漂亮得可以随意迷住一个人的视线。 真是奇怪。 他犯了滔天的大罪,却柔弱的只能蜷缩着,什么都不记得,一脸无辜模样。 凭什么?为什么? 神使皱了眉,他很痛苦,他的身体和骨骼好像被撕扯成了两半。 但他抱着已经沉睡过去的秦误,继续安抚地拍打他的背部,说:“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 “睡一觉就好了。” 第116章 净秽 独角兽猎杀案以血犬出世作乱的结论结案,神使大人将血犬捉拿归案之后果然再没出现过独角兽死亡事件,最终神使法向天域庭汇报此次独角兽猎杀案,描述整桩案件的经过。 法面无表情地指着牢笼里的血犬,说:“冕下,就是这只血犬犯下数次滔天大祸。” 血犬通体乌黑,牙齿尖锐,由于饱食血液,牙齿浸染成红色,瞳孔泛白,浑身弥漫血气,凶狠地在牢笼里打转,龇牙咧嘴着,几乎下一刻就要冲出牢笼茹毛饮血。 大教皇高坐正中间,低头垂首,仁慈的面容是理智而敏锐的,他问:“确认是血犬作祟吗?” 法说:“报告冕下,是的。” 大教皇点头说:“好,血犬就以公示神罚处置吧。” 法半跪下应道:“是。” 法示意侍卫队将血犬带下去,他不日将亲自主持刑罚。 侍卫队将血犬运送至刑罚庭后,法让其他人去清理独角兽的尸身,埋在天际城外的神山之中。 他站在布满神力的牢笼之中,血犬被神力折磨得浑身抽搐,眼光泛白,口中白沫不断吐出,连喘气都艰难的,法弯下身,抚过血犬的头颅,他驱散了血犬周边的神力后,血犬终于安静许多,侧躺在地上喘息不已。 法闭了闭眼,怜悯而愧疚地抚摸这种血腥生物的头颅:“对不起。” 这只血犬恶贯满盈,身上背的人命几乎是有史以来的血犬之最,如果真的要就罪论事,这只血犬何尝不能接受神罚。 但是强加之罪,本身也是罪。 法痛苦地闭着眼,良久之后他睁开眼,起身离开了 安置庭内,神使命令,妖邪需被禁锢在房间中,再不得踏出房间。 秦误又再次被禁锢在了房间里,并且神力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禁锢都更加强悍,几乎是死死地将秦误扣在那一方小房间里。 秦误心情抑郁,终日发呆,他并没有察觉这种差别,直到三天后秦误突然发生一次暴动,房间门口的神力屡次被秦误试图破坏,结实的禁锢拦住他,才最终没有教秦误闯出房间,秦误才开始察觉这个房间已经成为了该死的牢笼,他对这个房间门口恨得咬牙切齿。 暴动时期的秦误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他仍然是安静的,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只是目光无辜而可怜地看着房间门口,仿佛柔软而被虐待软禁的少年,激起他人的拯救欲,情不自禁地想要往里走进房间,解救他出来。 好几个仆人被他引诱,险些踏入了这间房间,临到进入这间房门一脚时,秦误会突然爆发,双眼赤红,浑身轻飘飘地飞向房间门口,模样并不丑恶,甚至是远比平时更加浓郁的漂亮,黑发黑瞳,只有唇色变成血红色,尖锐得像是一朵可以杀人的玫瑰。 因此有的是仆人就算见到了秦误发狂面目也有的人是想要靠近他,最终都会被禁锢阻拦,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撼动禁锢分毫,再心有不甘,念念不忘地离开房间门口。 这种事情发生两三次后,神使再不允许仆人接近这只雪妖房间,说雪妖擅长迷惑人心,他们容易不慎落入雪妖的陷阱,并且给了被迷惑过的仆人近一个月的假期,回家休养。 没有被迷惑过的仆人深感认同,感恩神使庇佑体谅他们。 之后秦误房间门口再无人经过,偶尔只有法会路过他的门口,但是他也不会和秦误说话,最多就是站在门口静静观察秦误。 秦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又安静的,望着窗外神色愣怔,眼光里没有神采,只有偶尔发狂的时候反而美得极其尖锐。 秦误并不记得自己发狂时期的记忆,因此他也并不记得独角兽,和自己所吞食的独角兽的血液,他终日待在房间里,仍然是孤独的可怜的无助的。 法仍然没有进去,但是他站在房间门口的时间开始每日增加。 法推断秦误失智,发狂的状态可能与他是妖邪有关,因为他是妖邪,所以他注定是污秽。 法遍寻古籍,却始终没有翻查到彻底消除妖邪身上的污秽的方法,但是却在一本地方小记上找到了关于雪妖的记载。 雪妖诞生在大雪极寒的地方,一般出现在高山或者最北方,性格温驯,智商可达到中等人类水平,平常人类脚步漫过雪山,雪妖对人类不构成威胁,但是雪妖出现发狂,记忆中断,使用生硬、外貌引诱等行为的时候,则说明雪妖需要进食。 小记的最后一段只记载了作者偶遇一只雪妖进食后变得人畜无害的过往,就在作者想要查清楚雪妖需要进食的原因时,作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戛然而止。 需要进食。 但是雪妖每日都在进食,虽然不多。 法在小记的结论上落下批注,放回了原位。 仅仅三日后,秦误迅速地消瘦下去,相比之前缓慢的精神力萎靡所导致的缓慢的消瘦,现在消瘦显然迅速得多,几乎三天之内肌肉肉眼可见的流逝,只有纤细的骨骼在支撑皮肤,他的双颊消瘦下去,那双明亮的深情的眼睛都开始黯淡无光,法看到如此枯槁的秦误,才明白小记中说的需要进食的意义。 秦误的精神状态也开始呈现一种紧绷的,难以忍受的焦躁中,每天眼巴巴地看着房间门口,渴望眼前有人路过,但是发现没有人来看他、被他引诱之后,他更会烦躁。 直到看到法站在门口,他脸上才会开始有兴奋的表情。 他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却还站在窗户前,努力地引诱站在门口的食物,他看不到自己动作的笨拙,看不见自己眼里赤裸的渴望贪婪。 进来吧,进来吧。 俊美的人类。 秦误睁着眼睛,大而明亮的眼楚楚可怜,浓郁的哀伤仿佛笼罩着他,他好像要在这个房间里死去。 来救救他,快进来救救他。 法垂眼走了进去,他关上了门,房间里一切事件都被隔绝在了门内。 法解开了充斥着神力的外袍,步伐坚定缓慢地走向秦误。 秦误飞扑进他怀里,眷恋又痴迷地蹭他的脸颊,皮肤感知着温度,秦误舒服得哼了一声,法抱着秦误瘦削的身体,手抚摸秦误的头发,他的肩膀被人咬住了,鲜血正在顺着对方的牙齿流淌进去,湿润的血液顺着缝隙流出来,沾染两个人之间的皮肤、衣物。 秦误痴迷地吸食着远比普通人类还要香甜百倍的血液,身体却绝对依赖着法,他浑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法的怀中,被法托抱着。 法还在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像是安抚一位不懂事的婴儿一样。 “好孩子,乖孩子。” 他理解,他都知道。 妖邪无法控制理智,潜意识里流淌血腥和暴力,就算再安静乖巧的妖邪也会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都理解。 甚至宽容。 法手臂间的皮肤骨骼最清晰地感知到秦误身体的丰盈,过度纤细的身体开始缓慢地恢复到先前薄韧健康的状态,好像他的血液顺着他的血管几秒钟就变成了他的肌肉和脂肪。 进食原来如此立竿见影。 秦误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秦误吸食饱餐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牙齿,又很贪恋香甜的血液,偏着头继续在法的伤口上舔舐,濡湿的触感很微妙,法抱着秦误缓慢地坐了下来。 直到秦误将法出血口的血舔舐干净,秦误才抬起头缩成了一团,浑身发抖,一脸惊恐地躲进了法的怀里。 他在害怕。 刚刚还在吸食人血的罪犯在害怕自己刚刚制造的一场凶案。 天真,危险,讽刺,秦误复杂得像是神明和魔鬼的结合体。 法抱紧了秦误,似乎这样的热烈的拥抱才给了秦误安全感,秦误渐渐安分下来,意识回神,他开始辨识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他很委屈地流眼泪,双眼微垂着向神使大人无声诉说自己的惊恐与痛苦。 大人。 他很害怕。 大人。 他很想念兰斯。 他快要活不下去了。 法低头看着秦误,手不断抚摸拍打秦误的背部和头颅,轻声安抚: “他不会来见你,他没有到来,他根本就还在皇宫。” “你太想他了。” “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 第117章 净秽 秦误开始健康,他逐渐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面色红润,身形薄韧,美观且灵活。 神使身上长袍逐渐厚重,缓缓从覆盖小臂和胸膛的常服加长加厚到不露出一丝一毫皮肤的深秋才穿着的冬装,照料神使的仆人认为冬装并不舒适,屡次想要偷偷换掉神使这一身不合时宜地衣物,但是神使都自行寻找出一身包裹严实的衣物,仆人才没有再强求了。 又是一个第三天,天色深晚,沉黑如同浓雾笼罩世间,奢侈的烛光在深夜早已只剩下零星几盏,安置庭中的仆人早已经在安眠的夜色中沉沉睡去,只有那一间被默许使用烛光的房间还在夜色中照映着灯光,光线刺穿黑暗,静谧地房间里只有呼吸声。 神使解开了自己身上厚重地严实的外袍,露出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身躯,站在他神前的妖邪如同收到蛊惑一般地迫不及待地就扑进了他的怀中,依偎着他的身躯蹭他的温度。 神使修长的手臂紧抱住秦误,放纵一般的任由秦误吸食他的骨血,秦误滚烫的炽热的口腔贴在法的脖颈上,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人吮吸着远离自己的身体。 这在任何关于妖邪的传说中,他都是正在遭受妖邪袭击的受害者,但是他身为保卫世人,净化妖邪的神使,却紧箍着一只妖邪的腰身,低着头,无声放纵妖邪吞食自己的性命。 秦误吮吸的速度开始放慢了,他终于即将饱餐,牙齿收敛住,只有连连不舍地舔舐的动作,缱绻又暧昧地拨弄声响和触感,法抱着秦误,毫不吝啬的夸奖他:“乖孩子。” 秦误抬起头,浑身没力气,懒懒散散地靠在法的肩头,下巴靠在秦误法身上就阖眼睡了过去,法却没有松开或者放下秦误,而是借着秦误落在自己的怀里的姿势,手臂下滑,转而拍打抚摸秦误的背部,他睁着眼睛,眼光里看着窗外的景色,脖颈间被平缓的呼吸拂动。 睡吧,睡吧,乖孩子。 法像一位慈爱的母亲安抚自己的孩子,但是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却没有他如此复杂的神情。 安置庭外,快捷的马匹踩过水洼,溅起一滩水花,空气中呼啸着马蹄声,健壮的青年熟稔地使用着自己高超的马术,在夜色中驰骋,直到最后体力衰竭,马匹都在呜咽发抖,他才到达了目的地。 马匹停下,兰斯骑在马匹上,浑身淌着汗水,面色疲惫,但是抬眼看着还明亮的那盏窗户,他先前疲惫麻木的双眼顿时又有了色彩。 他眼眸温柔、期待地站在安置庭的高塔之下,他身体下的马匹正在不安地躁动,他却浑然不觉,他是如此专注地痴心地望着自己爱人的窗户,侥幸地等待爱人会在窗前出现,惊喜地跑下楼去拥抱他。 如果秦误真的奇迹般地出现在窗口,出现在他面前,他想,他一定会冲动地带着秦误私奔,什么都不管不顾,此后这偌大的世界就只有他和秦误是彼此最重要的。 不过雪妖的窗口始终没有暗淡,秦误也始终没有出现。 兰斯也不气馁,他知道秦误一定也和他一样想念自己,他是个大度的体贴的恋人,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如此苦楚地守着窗户。 他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行装,翻身下马进入安置庭,敲响了自己的挚友的书房,他常常在那里处理公务,现在半夜也应当还在勤勉地整理文件。 果然,他敲了一会门,书房里有人打开了门,法披着厚重的长袍站在他面前,对于眼前他的出现似乎分外诧异,他出声问:“你不是正在皇宫吗?怎么回了天际城?” 兰斯看见了挚友,浑身的筋骨才松懈下来,越过法快步走到座位上坐下休息,一脸得意地看着法,说:“我潜逃了。” “皇帝以为皇宫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守卫我就无法逃脱了。”兰斯越说越得意,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说:“他绝对想不到,我发现了他的暗道,直接顺着暗道跑出皇宫了,现在估计他们还正在那座大房子里找人呢。” “”法沉默不语,但他对于好友的得意并没有一分一毫的相关情绪,他皱眉,出口极其扫兴:“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回去吗?” 兰斯点头,说:“记得的,我要去皇宫向公主退婚。” “”法眉头皱得更深,他从来没听过这话,他情绪不太好,他质问:“如果是为了退婚,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到皇宫?现在又为什么要跑回来呢?” “向女性道歉总是要当面说才能表示尊重。” “谁知道皇帝扣着我不允许我离开了,企图强迫我和公主完婚,但是我不喜欢公主,婚姻既然无法退掉,我呆在皇宫就没有意义。” “所以你带着一身婚约去,还是一身婚约回来?”法声音发冷,像一块尖锐的石头,他说:“因为无法退回婚约,所以企图以公主未婚夫地身份继续在这里引诱他,诱骗他继续做你的婚外情人吗?” “我会解决好一起的,他是我的爱人,我怎么会让他如此委屈!”兰斯觉得自己的品格被挚友误解了,他解释:“我回来是为了向教皇请示退婚的。” “你又凭什么认为他会接受你?” “他很爱我,他向我许诺过这辈子都属于我。” 法无情地宣布:“他,知道你即将和公主结婚的消息了。” “他向我诉说对你的恨意。” “他说你欺骗了他的纯洁的感情,你是罪人” 兰斯脸色苍白,心里急切,他立刻站起身,恨不得立刻跑上楼闯进秦误的拥抱,狠狠地抱住他,解释自己如此荒唐不道德的行径。 但是他还没动作,法就先伸手按住了他:“他已经睡过去了,你要因为自己急于解释就去打扰他吗?” 兰斯站着身,眼光一阵混乱,直到对上法那双沉静冷漠的眼睛,他才深呼吸几口气,也跟着冷静下来,他又坐了下来,双手抓着头发弯下脊背,问:“不是让你别告诉他吗?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仆人议论消息,他正好听见了。” “”兰斯想到皇帝企图绑架他来履行婚约的行径,气得咬牙:“我真是犯了这世上最严重的错误。” “我羞辱了我的爱人。” “你和他,并不受神明祝福。”法说:“不要违抗神的指令。” 兰斯仍然垂着头,懊恼地用拳头垂自己的头颅。 兰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单独前往天域庭向教皇请罪,但是傍晚勇士意图退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顿时惊起惊涛骇浪,天际城中议论纷纷,全然不解先前即将结合的美满婚姻又有了什么波折。 教皇对勇士任性的请求震怒,第一次亲手降下神罚惩戒了这位背信弃义的勇士,并且下令剥夺了他的勇士身份,公示兰斯回归平民身份。 法被下属告知这个消息,他立刻起身前往天域庭,他到达时,兰斯已经承受完神罚,受刑台上还流淌着血迹,衣料已经浸满了血色,大教皇心情复杂地低头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学生,他语重心长地劝导告诫: “法,勇士可以贪婪、自私、暴戾,因此他们经常犯错,以至于性格人性,品行不端,这无可奈何,两百代勇士中,善终的不过三十人。” “兰斯品性并没有问题,为什么也会步入这种局面呢?” “”法没有说话,垂下了眼。 教皇说:“法,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 “兰斯还需要你指引方向。” “去劝导他走向正确吧。” 法点头:“是。” 今天天气很好,秦误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一个仆人送了他一套可拆卸的人偶,他正坐在窗前低头安装人偶四肢,忽然窗外的空气中伸出一朵鲜红的花朵。 秦误抬起了眼睛 法从天域庭出来就骑马快速往安置庭飞奔,他精神紧绷,情绪隐隐失控,他的理智、计算都无计可施的感知于他而言如同如同蛛网覆盖,无处可脱身,他察觉有什么东西开始脱离,又有什么东西正在踩在悬崖的边缘。 他终于到达安置庭,他立刻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仆人,快步走进高塔中,目的性强烈地走向那间禁忌安静的房间。 但他还没有走近,脚步就已经停顿了,他站在房间门口,迟迟没有再向前一步。 房间里,衣着回归简朴的青年如获至宝地抱着怀里的少年,少年也热烈地回应着他的拥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似乎血肉都粘连着。 兰斯在笑又在流泪,眷恋温柔地在秦误耳边喊他姓名: “阿雾。” “阿雾。” 秦误眼眶也微红着,视线深情地看着兰斯,怀念又柔软地轻轻吻上兰斯的唇。 法就站在门口,看见房间里一对情人的依偎呢喃。 他忽然察觉厚重的衣袍下,其实从未疼痛过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第118章 净秽 秦误彻底恢复了,他不再需要吸食血液。 这是一日法闯入了秦误的房间,先前习以为常的妖邪没有扑上来。 那时候秦误正在摆弄兰斯送给他的新物件,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物件,听到响声之后回神反而被法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物件,一脸防备的看着法。 法站在原地,一瞬僵硬。 秦误和法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兰斯一回来,这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一切回到原点。 秦误睁着双眼,眼底一点希冀都没有,他精神紧绷,时刻等待又防备着法踏步靠近。 毕竟法厌恶他,法很反对他和兰斯在一起。 就在他以为法要走近对他出手的时候,法转身走了,脚步有点乱。 由于兰斯回归后的陪伴,法再没有对他们两个进行阻挠,他们天天在安置庭里约会游玩,秦误又恢复欢快了。 他不再发狂,他礼貌且开朗,天真且漂亮,他又恢复了先前讨人喜欢的雪妖,仿佛那天夕阳西下蜷缩在破败房屋中被自己杀死的独角兽吓到不敢抬头的妖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无人记得。 做梦的人醒来就忘了梦,看了一场梦的人因为种种微妙的原因反而成为了被梦困住的人,法翻出了那本小记,在最后一页上补上了这个无名学者没有探寻出来的原因。 “心情郁结会导致雪妖发狂失控。” “只需要安抚雪妖情绪即可。” 秦误发狂不是因为是妖邪,而是因为他失去了挚爱,生命中再没有欢愉,导致他的性情大变,血腥贪婪,而只需要把他的欢愉找回来,那么什么鲜血都不需要流淌,什么生命都不用逝去。 末了,法又翻到前页,对雪妖加了几句批注。 “性情表面天真,其实残忍,最为擅长迷惑人心,常人不要贸然靠近,容易丧失本性,误入歧途……” 法补上最后一笔,把小记锁回了箱子里。 …… 兰斯回归了平民,他再也不具备在天际城中任何权利,他再也无法穿着那身坚硬盔甲,连佩剑也无法触摸,他身后再没有下属和队伍,也没有任何人会再关照他的住所和食物,他的仆人都已经不属于他了,他每天也必须为了生计奔波,为自己的衣食住行烦恼。 他最近在码头应聘上了一份搬运物资的工作,第一天领了薪水,虽然只有三贝,连他之前铠甲上的一块钢铁都无法购买,但是兰斯很高兴地选择给秦误买了一份甜点,夜晚悄悄爬上塔楼送给秦误。 秦误像个等待在高塔的新娘,乖巧地守候自己的新郎归家,他接过兰斯送过来的甜点,趴在窗台和兰斯交换了一个吻。 送走兰斯,他回到房间餐桌边很快乐地享用食物。 兰斯送来的甜点是街边商贩烹饪的,相比之前厨师精心制作的甜点口味和样子自然差了许多,不过秦误吃得也很认真。 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房间,就站在秦误身边,低头看着秦误埋头认真进食的样子,他忽然开口说:“你很喜欢吃这种食物?” “?”秦误抬头,才看见法,他被吓了一跳,双手环住甜点,防备且怯懦地蜷缩起来。 法视线却还是注视在他身上,没有一点离开,视线仿佛带有温度,炙热得都变出了实体,叫秦误无法忽略又无法理解。 “你很喜欢吃的话,这里也可以有。”法突然出口一句。 “?”秦误听不懂他说的话,只眨眼睛看着法,但是视线又不敢和他对视,总觉得会被法灼伤。 法没有再说其他的,但是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他没有再停留多少时间,他就出了房间。 第二天安置庭里允许烹饪甜品小吃,吃食向来简单节俭的神使下令厨师要精心制作美妙的甜品,样式口味不可重复,完成这个要求厨师的薪水将会翻倍,每一天最美味最漂亮的甜品会被送进关押妖邪的囚笼里,之后天天都是这样,从不间断。 喜欢享受的妖邪果不其然喜欢吃这种花里胡哨的食物,但是他偶尔也不吃,因为有时候兰斯会在工作下班后给他带食物,他会专心解决兰斯的那份,而厨师送上来的,他碰都不会碰。 安置庭的仆人甚至能通过秦误在房间里动向猜出来兰斯和秦误的约会内容,如果秦误房间里多了一束花,那么兰斯必然是精心购买了最漂亮的花束赠给了秦误,如果秦误房间里多了一个玩具,就必然是兰斯又约平民区的好友定制最新的手工艺品了, 但是不过一个月,安置庭内突然开始种植花草,高塔之下,环绕高塔的河流之内,绿植花木遍地,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蝴蝶蜜蜂嬉戏在花丛间,偶尔还会有祥瑞灵兽顺着花园啃食青草,安置庭的花园里生机盎然,终于不再像从前一样严肃端正,亲和美丽地像是人间仙境。 关押妖邪的塔楼最适合观赏风景,尤其秦误的房间正对着一块玫瑰园,那里开遍了培育嫁接的漂亮玫瑰,各种颜色交杂纷繁,娇艳欲滴,当阳光倾落在玫瑰上,微风吹拂,像爱神在无声求爱。 秦误每天早上都喜欢推开窗户,观看日出时最漂亮的玫瑰,观赏完蝴蝶追逐打闹后,回到房间,他的门口会出现一个小东西,可能是书籍,可能是羽毛笔,也可能是其他手工艺品,精美且华丽的各种制品和上天降落奖赏给他的一样。 秦误现在每天都充满了期待,愉快又欢乐地度过一天的漫长时光。 天际城里一家小酒馆里,辛辣的酒味混合着牛羊肉烹饪过后的焦香,在木制的空间里蔓延,鱼龙混杂的人群落在各个餐桌上,酒馆的点餐桌前,编着麻花辫的干练少女正在登记客人的食物和美酒,工作刚刚结束,酒馆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少女面前络绎不绝的客人扔下心仪的食物和美酒,就自行落座了。 突然,一位外貌非常优越的男人站立桌前,他神情淡漠,没有别人工作之后急需发泄的戾气和疲惫,他体面又整洁,气宇不凡,和这个酒馆格格不入。 少女视线都怔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拿着铅笔和一块木头问:“客人,请问您想吃什么,喝什么?” “兰斯是这里的常客是吗?”男人没有回答,反而主动问一个奇怪的问题。 “啊……啊,是的。”少女好半天想起来兰斯是谁,她回答:“他经常来这里,听说他最近升了码头劳工队的队长。” “给我来一份他经常点的食物和酒吧,请问他最常坐在哪里?” 少女伸手指了指角落的座位,男人走了过去,落座后就再没有动作,像是专心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不久后,兰斯结束工作,大步流星地走进酒馆,对少女点了自己最常食用的牛排和酒,转过身看见法的身影,他立马洋溢着笑容上前打招呼。 “来了?” 兰斯在法身边坐下,法转过身看他。 相比先前体面尊贵的勇士大人,兰斯现在落寞狼狈得多,华丽的衣着更换成了麻衣粗布,长袍也被裁剪成了上衣和裤子,皮肤因为终日在阳光下暴晒,已经黑了很多,不过他仍然乐观积极,面容俊美,双眼明亮又自信:“咱们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单独坐着喝酒。” 兰斯一脸怀念:“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你约出来,以后我可能就不在天际城了。” “什么?”法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兰斯幸福地描述:“我和阿雾结婚以后,我准备带他回去西南雪山,那里是他的家乡。” 法撇开了眼,没有说话。 “哎,西南雪山那边可能就没天际城这么好赚钱了,我作为丈夫,这两年得赶紧攒一笔钱出来啊。”兰斯口中这么说着,面容却极其甜蜜,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和秦误一起回到西南雪山。 法伸手招呼少女过来送餐,并且又加了一杯葡萄酒。 兰斯忙碌了一天,已经饥肠辘辘,他埋头大口进食食物,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兴奋地凑近法,兴致盎然地问:“你最近,是不是比也有心上人了?” “?”法皱了眉,不解他哪里来的传言。 “我都安置庭里的仆人听说了。兰斯用手肘撞了撞法,了然得很:“我看你最近和我追求阿雾一模一样。” “又买花又买工艺品的。” “听说你最近还喜欢上了甜食。” “没有。”法低着头,出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沉闷感。 兰斯经历了一场爱情的洗礼,对这种奇妙甜蜜的情感深刻了解,他有充分理由去推断自己的兄弟陷入了爱河的漩涡:“除去爱情,我实在找不到你开始喜欢这些浪漫美好事物的理由。” 兰斯很理解法:“你对爱情并不期待并不信任,我知道。” “之前你还说阿雾恨我,讨厌我,就因为你认为我背叛了他,他一定不想再见到我了。” 兰斯回味那天,失而复得的惊喜还震慑他的心跳,他对待秦误实在很难不怀有爱心:“实际上他爱我爱得要死,我亲了他一下,他就哭得特别委屈。” “漂亮得我想立刻和他结婚。” “然后去西南雪山?”一直没出声的法突然问。 “是啊。”兰斯点头,他眼前就上演着他和秦误未来的甜蜜时光。 法沉思了片刻:“可能不会那么容易。” “一定会有什么意外会发生的……” “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没那么容易,到时候得麻烦你帮我俩出点力气了。”兰斯信任自己好兄弟,认为好兄弟对于他的幸福也一样是充满期待,且乐于助人的。 “对了,你心上人是谁?我认识吗?”兰斯对于神使动心的人充满了好奇。 一定是一位温柔婉约,宁静秀美的少女,无意中和法有了奇妙的邂逅,并且现在这个人就在安置庭里。 “我没有心上人。” “你对神明发誓。”兰斯逼问。 法说谎的后路被兰斯拦住,他沉着眼光扫过兰斯,良久之后,他说:“暂时不能告诉你。” “但是,她很漂亮。” 第119章 净秽 夜深,天际城夜市仍旧繁华,但是几处处于核心的高大建筑已经熄灯沉睡,安置庭的佣人已经休息了,住在安置庭里的妖邪也闭眼睡着,最深处层层禁锢的房间里,一道身穿长袍的身影踏入其中,他站立在床前,停顿了几秒,目光一直注视在沉睡、绝美的妖邪的脸上。 窗外夜鸟飞过,他缓缓蹲下,视线越来越凝重最后几乎成为实体,他喝了酒,酒精刺激身体,他意志并不克制,甚至相反,他此刻是有史以来最任性最放纵的时刻,他清晰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睡颜,酒精似乎又爬了上来,他呼吸急促着,忍不住伸手触碰妖邪的脸。 妖邪睡觉不踏实,身上动弹了一下,他回神醒来,手还悬在半空,他收回手,闭上了眼垂眸冷静下来。 今天他听了一天兰斯对未来的规划。 结婚、去西南、做生意、再也不回来、终老。 或许兰斯是个很好的情人,他忠诚热烈且负责任地照顾着自己的恋人,或许秦误和兰斯在一起未来的人生会很幸福美满。 但是,秦误是妖邪,兰斯是勇士。 妖邪和勇士,不能、无法、不被允许在一起。 尤其,妖邪和勇士,更不能幸福,他们的幸福既是对于天域庭的背叛。 勇士最好的结局,就是按照所有人预设的方向,在华丽的皇宫之中迎娶公主,成为下一任皇帝,并且滥情的拥有数位情人,安稳且没有道德的享受这一生。 妖邪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段情节里。 法睁开眼,目光坚定,他起身离开了。 三天后,天际城外最大的进城道路上,柏油路被日光照的散发气味,丛林中树木吹拂,阳光垂落的光斑也随之摇曳变化,一队车队整齐地行驶穿梭在其中,车队为首地侍卫腰间别着宝剑,身穿宫廷制服,昂首挺胸地骑着马匹,身后数十位保卫公主的侍卫身姿笔挺地跟在他身后,车队的末尾是几十位此后的仆人一齐坐在几辆大马车上,兴奋地讨论此次出城之行,被前后保卫的正中心的马车轻便华丽,车窗边框镶满了宝石,车顶用最鲜嫩的花朵装饰,娉婷美丽的少女坐在马车上,优雅的目光扫视周围风景,坐在她身边的女管家琴向她描述风景,竭力想要舒缓少女紧绷的心情,但是少女望着周边,还是皱着眉头,眼里有股抹不开的失落。 琴叹了口气安慰公主珍妮:“公主,不要难过,勇士只是一时糊涂,您过来了,他就清醒了。” 珍妮纤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她的金发在光芒下呈现同太阳一样的色泽,她如此美丽,但是她却在为自己的爱情而感到烦恼:“爸爸说,是神明托梦给他,让我前来挽回我的婚姻。” “你说,兰斯真的会回心转意吗?” “勇士大人他仰慕您,当然也是爱您的,他只是被这个妖怪迷惑了心智而已。”琴对勇士大人前些年对于珍妮的付出还历历在目:“当时你们订婚后,勇士大人带队出来,总是会记得给公主你带礼物。” “你们那时候绝对是甜蜜的。”琴笃定。 “可是,他也会为了看望自己的朋友,跋涉几百公里,只为了送他新鲜的糕点。”公主心情低落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他对我好,并不是独特的,只是他为人热情又真诚而已。” “这些天他在皇宫,我和克劳德几个天天呆在一起,他也全然没有生气过,他只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有多久,他就失踪了。” “直到天域庭送了道歉信,我才知道他是潜逃了。” 兰斯潜逃这件事对于任何一个淑女无异于大庭广众之下扇她的脸,珍妮失落难过了好一阵,连出门见人的勇气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只要一踏出房间的门,外面就有无数人在嘲笑她,未婚夫厌恶她都厌恶到潜逃了。 她是很不堪的人吗?她是不是很惹人讨厌?她是不是个坏人? 她常常这样问自己,直到被皇帝勒令前来挽回婚姻,她也觉得自己主动前往天域庭的行为也不过就是自取其辱,兰斯会一次次地推开她,羞辱她。 为此她感到很难过。 她是如此真挚单纯的爱着兰斯,亲眼看自己的心上人厌恶地推开自己的样子无异于尖刀扎入心脏。 珍妮还没有见到兰斯,就已经感到疼痛了。 天晴,码头,兰斯带着小队刚刚帮一个香料商人搬完了一车的上等香料,拿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小费,他开心地招呼同伴们一起去喝酒,路过甜品商铺的时候正思索着给兰斯带什么水果味道的甜品,他一侧忽然有阴影落下。 兰斯皱了眉,转头看过去,他先前的老伙计们穿着盔甲,列了一个方阵站在他旁边,没有攻击的意思,甚至低着头在等待,仿佛他还是勇士的身份。 “干什么?”兰斯问。 “勇士大人,教皇冕下请您回天域庭。” “我已经是平民了。”兰斯不解:“勇士人选正在挑选,我已经没有回去的资格了。” “目前勇士人选仍未定论,大人您还是勇士。” “我不回去。”兰斯拒绝,他即将要前往西南,再回到勇士身份会粘连许多其他事情,到时候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珍妮公主带着皇帝陛下的指令来了,他们驳回了您的退婚请求,并且提出近日完婚的建议” “什么?”兰斯皱眉,把甜点选好付钱后,他说:“好,我回天域庭。” 教皇冕下安置珍妮住在天域庭中,她在天域庭住了好几天,始终没有见到兰斯,但是她的仆人四处奔走,却将兰斯的风流韵事打探得极其清楚。 兰斯身为勇士,居然爱上了一个妖邪,并且还为了妖邪,提出和珍妮退婚、放弃身份的请求。 荒唐,简直荒唐,肮脏,无比肮脏。 琴唾骂这个辜负了她的公主的男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对于这个男人,她是再也看不上了,只觉得还占着公主未婚夫的身份简直在折辱珍妮。 珍妮也为此感到难过,只不过不是疼痛,而是气愤的哀伤,她的未婚夫居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如此热烈的爱上了一个妖怪,她从来没得到过的爱情,她的未婚夫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人。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珍妮抹掉眼泪,恨恨咬牙:“和教皇冕下说,父皇命我立刻将勇士带回去。” “并且下个月和我结婚。” “是。” 珍妮公主到达天域庭,兰斯回归勇士身份,教皇冕下有意让两人完婚的消息在民间大肆流传,天际城内传得极为热闹,安置庭内仆人都略有耳闻,常常在庭殿中议论这件事,有好几个对秦误有别样心思的仆人偷偷告诉他珍妮公主前来挽回兰斯的事情,指示他对兰斯不要太抱希望。 珍妮公主温婉大方,美丽善良,又同兰斯青梅竹马,不可能没有感情,淑女已经抹开尊严前来求和了,没有一个男人能如此强硬地拒绝自己曾经的爱人的。 秦误起初不信这样的传闻,但是他已经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过兰斯,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得不到任何其他消息,焦虑难过的情绪又蔓延开来。 他终日站在窗户前等待兰斯,神情低落,无法开朗。 他希望兰斯到来,趴在窗户上亲他一下,他就什么都不会多想了,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看到兰斯的踪影,耳边的消息每天都有人讲述,什么兰斯和公主去骑马了,兰斯和公主一起游湖,兰斯和公主一起去打猎,兰斯和公主 秦误还站在窗户前等着兰斯到来,但是他又等待了一整天,兰斯都没有到来,夕阳渐渐沉下去,阳光逐渐泯灭,他身后响起脚步声,秦误回头,看见神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兰斯没有防备惊吓,他又回了头,眼光继续放远,看着夕阳。 法也站在他身后,没有离开,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秦误转过身,视线郑重地看向法,他没有说话,但是可怜又悲哀的眼光无声在问。 公主来了是吗? 兰斯是不是要和她结婚了? 兰斯要抛弃他了是吗? 法同他对视,眼光冷冽而正直,他是个十分合格的执法官,他回答:“是的。” “兰斯要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了。” “他门不日即将举行仪式” 第120章 净秽 没有兰斯,秦误开始失控,每三天必须要哺喂血液,他才能基本维持平静健康。 神使身上又穿回了长袍,光洁的皮肤被遮掩的严严实实,魁梧高大的身躯被严肃的衣袍包裹,但是神使情绪逐渐愉悦,人人都能察觉到,不是由于神使性格中的乐观而导致的愉悦,而是一种被满足之后由内而外地散漫的愉悦,很浅很淡,如果是寻常情绪的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但是在神使身上却尤为明显。 像是一只长期处于饥饿的猫终于吃到了八分饱的食物,没有爆发性的快乐,只有舒服的魇足。 某一个傍晚或者清晨,在妖邪的房间中,高大的男人壮实有力的手臂会紧箍着妖邪薄韧的身骨,妖邪的口齿紧贴着神使的脖颈舔舐血液,如同骨血交融,灵魂融为了一体 珍妮住在天域庭,要求兰斯陪自己游玩。 兰斯是个绅士,对于自己包含愧疚的少女无法拒绝,每日相处中保持距离,珍妮就不满地拉近距离,要求兰斯带自己骑马,划船,赏花,兰斯并不扫兴,尽职尽责地陪伴公主尽兴游玩。 旁人看来,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侣,在美丽趣味的风景间嬉戏打闹,他们的感情似乎正灼热燃烧着。 教皇对于勇士的表现终于满意,下令撤回对兰斯的处罚,并且书信同皇帝陛下往来协商兰斯和珍妮的婚事日期,双方都无法再忍受夜长梦多,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中。 一日,兰斯陪珍妮逛完西区夜市,顺手买了很多珠饰手串,回去地时候托法给秦误带过去,夜里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掉落了一串,他到门口招呼自己的下属骑马送到安置庭,路过长廊的时候看见仆人正在运输玫瑰花。 玫瑰花大批大批地被水露滋养,夕阳中呈现出别样光泽,兰斯偷偷摘了好几朵最漂亮的花朵一起塞给了下属让他带给秦误。 兰斯回去时,看见好几个仆人端着衣料走过,兰斯眼光看见上面有一件衣料上镶嵌满了珍珠,王冠上镶嵌着最闪耀的红宝石,他皱了眉,叫住仆人: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仆人回答:“送订做的服饰。” “订做的婚服?”兰斯笑了笑,变了脸色:“我怎么不知道有谁新婚?” 夕阳薄雾,夜幕即将降临,神使的马车步履匆匆,返回安置庭的速度比往常要更快。 今天是第三天,家里有人需要进食。 马车路程过半,落日即将彻底落下的时候,侍卫高骑快马拦住法:“神使大人,二教皇冕下传唤您。” 法皱了眉:“什么事?” “勇士大人大闹天域庭,三教皇冕下提议处死勇士大人” “我们回去。”法对马夫下指令 兰斯提着佩剑就闯入了天域庭,一路上打伤了不少侍卫,直到闯到审判庭,自己点燃了惩戒烛火,逼得已经休息的教众与教皇不得不回归审判庭。 三位教皇被他如此逾矩行径气得当庭使用了刑罚,珍妮匆匆忙忙感到,被正庭中流淌的鲜血吓了一跳,她看见满背流满伤口的兰斯,眼眶发红,小跑上前维护兰斯:“教皇冕下,不知道我的丈夫犯了什么罪恶,使得你们竟然如此严刑。” 三教皇气得脸色铁青,他说:“如此勇敢美丽的公主,兰斯,你怎么会如此没有良心地选择辜负她?” 兰斯背上淌着鲜血,吃力地抬头,他说:“我知罪。” “但我无法改正了。” 珍妮这才明白兰斯受罚原来是为了和自己退婚,她惊愕地回身,满脸不可置信,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等到停下脚步回神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她的衣裙上沾满了自己的泪水。 她的未婚夫如此强烈无情的拒绝她。 她的尊严,她的自信被击碎了。 为什么,凭什么要如此对她? 她是哪里不够好吗?竟然让他这么讨厌。 法匆匆赶到,路过庭中,向高台走去,兰斯竭力扯住他的衣袖,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兰斯委托了法,如果有教皇对于他婚事看法的消息一定要通风报信,但是婚期就在眼前了,兰斯却一无所知。 法脚步停顿片刻,低头看向兰斯,他神情平静淡漠,回答:“我无法违背神的指令,你与公主的结合是神赐福的方向。” “”兰斯脸色极为难看,但他松开了法。 法回归教皇座下,大教皇脸色也不好看,他侧身问神使:“神使怎么看?” 法低头同兰斯对视,兰斯眼光充满质疑,气愤,不可置信,法平静陈述:“以下属的看法,为维护教廷和帝国的和平。” 神使的家里还有人需要进食,神使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是他已经不耐烦于这场闹腾的退婚。 勇士历代以来只与公主结合,勇士生出的异心不过是无用的是非,都是无益的坎坷曲折而已。 勇士接受命运,不好吗? “勇士与公主的结合,是必要且必然的。” “” 天际城夜市即将开放,侍卫队的人举着火把正在巡逻,为夜市安宁开道,西南这个地段和天际城最大的森林交壤,侍卫队一队队长带领小队人员巡视这段地带时,格外注意低矮灌木和远处丛林中的凶猛野兽和蛇鼠虫类,防止发生冲撞伤人事件。 侍卫队即将巡视完最后一处丛林地带时,忽然听见野兽穿梭林木的脚步声,队长立刻叫人停下脚步,他握着佩剑独自上前。 野兽对于脚步声格外敏感,人头数量越多就越容易刺激野兽情绪,如果野兽发狂会造成人员伤亡,因此勇敢的侍卫队队长从来都是自己驱赶野兽。 队长处理野兽的经验很丰富,闻见了血腥味,断定这只野兽正在进食,很可能会冲向夜市地段,他压低脚步声,缓缓靠近发出声响的灌木丛,步履轻巧,佩剑蓄积寒光,他等待着拨开灌木丛后一击击杀灌木丛后的野兽。 然而灌木丛被缓慢拨开,视线遮挡缓缓离开,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 一只绝美的妖邪掐着神兽灵鹿的脖颈,赤红着双眼吸食鲜血,鲜血染红了皮肤,地上流淌着血液,而那只灵鹿已经闭上了双眼,没有了生息 审判庭上,兰斯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血痂和衣料凝固在了一起,轻微动弹就有强烈刺激的疼痛,他却固执地同人对峙:“我要退婚。” 珍妮站在一边红着眼眶痛哭,神使淡漠地等待教皇的指令。 大教皇高坐正位上,即将落下这桩婚事的指示。 “教皇冕下!”侍卫队队长带队闯入审判庭中,急匆匆前来汇报:“刚才在西南郊区捕捉到一只妖邪,正在猎杀神兽灵鹿” 队长挥舞手臂,身后下属推着牢笼踏入殿庭中,高大威压的牢笼中,沾染着鲜血的东方面容仿佛一幅沾染血腥的油画,进入众人视线。 秦误被关在牢笼里,无助地缩在一角,眼光单纯澄净如同琥珀,如果不是他唇角和衣料上浸着鲜红的血液,一般人无从想到他刚刚才猎杀了灵兽,是一只罪恶滔天的妖邪。 法皱了眉,握着权杖的手臂隐隐发抖。 兰斯看清牢笼里的人,立刻站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这只,这只妖邪正在猎杀灵鹿,是天际城居民以及侍卫队当场抓获的,根本无从抵赖。” 秦误也看到了兰斯,从牢笼最深处爬出来,缩在距离兰斯最近的地方,双眼睁着,明明很害怕,却心疼又依赖地望着兰斯。 兰斯心都揉碎了,吃力地撑着身体靠近秦误,靠在牢笼上,伸手安抚秦误。 秦误手背泛红,显然受了伤。 “你们是不是伤害他了?”兰斯质问,指节擦过秦误的伤口,秦误手臂轻微发抖,疼得呼吸都重了。 兰斯心脏都快痛死了。 “那你们就这么对待他?居然将他打伤” “大人,我们捕捉他时,他正在猎杀灵鹿,而且灵鹿已经消亡在他手上了。”队长弄不清楚现状怎么回事,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只是用了织网将他捕捉而已,没有使用刀剑。” 织网只是一张充满神力的网,对妖邪虽然具有克制他们污秽妖力的作用,也会对妖邪造成损伤,但是并不会危害生命,只需要将网收回一两日,妖邪就可以恢复如初。 勇士大人最了解,但是落在秦误身上,他还是心疼得不行,织网上的神力损伤秦误,都比刀剑落在他自己身上更叫他疼痛难忍。 大教皇被兰斯痴狂的样子气得面目扭曲,他低头看着兰斯和秦误,咬牙说:“是非不分,心智混乱。” “这只妖邪,即刻降下天罚。” “绞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净秽 侍卫队即刻听从指令,伸手要触碰到牢笼时,兰斯情绪激动,挥着佩剑指向自己曾经的下属,死死地护着秦误: “不,你们谁都不要伤害他。” “不可以,不能够。” 兰斯目光决绝,眼光发狠,像一只困兽维护自己的最后的领地,凶狠地用性命来守护自己的宝贝。 三教皇气得胸腔上下起伏都疼痛难忍,他指着兰斯骂道:“不分是非黑白。” “你的心简直瞎了。” “将这只妖邪绞杀示众,再将勇士打入刑罚庭,罚他个清醒冷静了再出来。”二教皇再次下令。 “你们谁敢靠近!”兰斯挥剑斩断其他想要靠近的侍卫,左手扣着秦误的手,他神色焦急又狼狈,将人都逼退后,他扣着佩剑跪了下来。 “冕下,秦误犯的罪恶,我代替他承受。” “荒唐。”大教皇冷笑:“猎杀神兽之罪,这只妖邪足够被天罚绞杀一百次,何况你是天际城的勇士,你同妖邪没有任何关系。” “冕下,是属下放纵雪妖。”兰斯挺直脊背,认下所有罪恶:“以至于他不知节制,嗜血好杀。” “是属下,为了引诱雪妖,故意这么做的。” 法握着权杖,由上至下地看着兰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教皇冷冽质问,目光尖锐,照射在兰斯身上,和针刺没有差别。 “属下很明白,因为属下说的是事实。”兰斯挺直腰背,身后的伤口裂开,鲜血又流淌了出来,秦误呜咽着声音在哭,兰斯心疼不已:“我愿意以性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冕下对于他的宽恕。” “如果他消亡了,我也会跟随他一起殉情。” 珍妮难过地哭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破了一个洞,悲痛难忍。 法皱着眉,神情罕见地向外流露。 一种嫉妒。 “你以为你死了,他就能活了?”大教皇冷笑。 兰斯是天赐的勇士,他出生那一日的圣光光辉照耀了三天三日,他命带福泽,注定是教廷未来的依仗,因此兰斯百般任性,屡次违背教条,教廷也从未真正放弃过他。 雪妖生死,他们毫不在意,但是兰斯一道伤口对于教廷而言都举足轻重,因此局面僵持到现在,教皇始终没有对秦误下狠手,毕竟以他们对于兰斯的了解,他必然会殉情。 兰斯活着,秦误必须要活着,兰斯死亡,秦误他们必然绞杀。 此刻,秦误的生命是完全依附在兰斯身上,兰斯恭敬行礼,保证:“因此,我承诺冕下,我可以为冕下消除最大的祸患,并且我会活着回来。” 教廷最大的祸患,是北部禁区,北部禁区和深狱接壤,深狱是历代以来教廷封印恶魔的神域,但是近百年来由于封印的恶魔数目过多,污秽压过神力,人类靠近必然遭到污染,深狱附近百里都被列为人族不可踏足的禁区,近来深渊领主有意冲破深狱封印,深狱已经隐隐有破裂的征兆。 兰斯前往深狱,必然九死一生,然而他挺直腰背再次承诺: “我会活着回来。 “为了我的爱人。” “” 教皇冷着眼,情绪冷静下来,他审视兰斯坦然倔强的神情,看见这个年轻人身上坚硬刚直的一根骨头,如果将这根骨头弯折,年轻人的生命也会随之消亡,他叹了口气:“好。” “那就看看,神明庇不庇佑你和这个妖邪的姻缘。” 兰斯以勇士之位和生命做赌注,换取自己和秦误的未来。 但是教皇仍然生气,强制勒令他凯旋之前不可以同秦误见面,兰斯书信委托法照料秦误,准备第二日就启程前往禁区,临走之前,他约见了珍妮。 珍妮公主仍然不大愿意见他,但是她是心软又良善的,哭红了眼睛还是到了约定好的湖边。 湖边水声细碎,水波涌动,珍妮公主的裙摆飘摇,金色卷发被风吹拂过脸颊,她望着兰斯,还是很难过于自己被自己的未婚夫抛弃的事情。 兰斯站在距离珍妮三米远的地方,看见公主哭泣也没有上前绅士体贴的抹掉她的眼泪,他站在公主神前,满怀歉意地鞠躬说:“珍妮,我是想要和你道歉的。” 珍妮呜咽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 “抱歉,居然不顾及你的颜面从宫中出逃了。”兰斯解释:“没有任何其他理由,仅仅只是我实在太想念自己的恋人。” “并且认为自己无法和您踏入婚姻。” “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违背了约定,是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我想,我需要和您说清楚。” “我不爱您。” 这件事他已经向皇帝陈述过无数遍,但是皇帝不以为意,并且企图提前婚期。 兰斯没有当面告诉过公主,他并不想伤害珍妮,但是最不想伤害的少女反而被他反复用刀子划伤了,他真的深感抱歉。 “我理解你了。”珍妮看向他的目光哀怨,痛苦,悲伤,但是却没有了愤怒,她只是难过于自己没有被兰斯选择。 “我不怪你,我只是,很难过而已。” “你居然真的不喜欢我。” 珍妮想到他们十二岁刚缔结婚约的时候,她因为贪玩,在宫外和好友游玩了三天三夜,耽误了他们的仪式,她的爸爸气得伸手揍她,但是被兰斯出手阻止了。 珍妮还清晰记得那时候她缩着脖子,没有等到疼痛,却看见一道比她高大的身影拦住了爸爸的手臂。 那时候兰斯还算不上强壮,但是勇敢又体面,一瞬间就赢得了珍妮的钦慕。 她的未婚夫维护她,保护她,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畏惧过自己的爸爸。 可能那个时候她就喜欢上了兰斯,她以为他是自己的英雄,一生一世都会像一棵大树一样保护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 但是今天她见到了,英雄喜欢上一个人后的模样。 是狼狈的。 因为会心疼,会心疼自己爱人身上一道微小的伤口,心疼爱人的痛苦害怕,心疼自己爱人的境遇。 在兰斯低头抚摸妖邪身上的伤口的时候,他脆弱地比窗户上的琉璃还要容易破碎,表情比柳树枝还要柔软。 他不是她的英雄,他是一个很普通的炽热的爱着他人的平凡人。 原来体面从容都是因为并不在意。 她相信兰斯不爱他了,她甚至相信兰斯在遇到秦误之前并不爱任何人,他只是在还在无知懵懂的时候,就被安排了一桩婚事,然后随波逐流地学习身边每一个男人地方式对自己的未婚妻好,直到秦误出现,告诉他,爱情是自私敏感占有脆弱,但美妙的。 兰斯很爱秦误,有爱情的婚姻缔结之后才是幸福的,她如果强行进行挽留,她的幸福也会被自己毁掉。 因此,珍妮做了个疼痛难忍的决定,她要放弃这段婚约,抛弃这个辜负她的坏男人。 只是有点疼痛而已,珍妮这么安慰自己。 她哭了很久,鼻音浓重,她说:“勇士大人,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祝福:“神会赐福给你的。” 兰斯微笑点头。 珍妮回到天域庭,正要回到房间,却遇到了神使,她扬起微笑走上前问好:“神使哥哥。” 法鞠躬行礼:“公主。” “对不起,基于兰斯任性的行为,给公主与皇室造成了伤害。”法说:“他在违背神的指示。” “他不会获得幸福。” 公主摇头:“法哥哥,他说他不爱我,如果我们结婚了,那么我们的结合是没有爱的” “如果我嫁给了他,我才会不幸福。” “公主是想,放弃这段婚姻吗?”法抬起头。 “如果我是没有拥有物质的贫苦人民,我会嫁给一个并不爱我的家财万贯的富翁。” “但是,我是公主,相比物质和荣耀,我更想要爱情和幸福。” “你甘心就此放弃吗?”法站直了身体,他问:“看他和另外一个人进入婚姻。” 看他被另一个人拥有,步入幸福,和自己再没有关系。 仅仅只是想象,就足够令人痛苦。 珍妮说:“当然不甘心,兰斯很好,无法拥有他,我肯定不甘心。” “我没有嫉恨,是不可能的。” 珍妮看向窗外阳光,澄澈明亮,一如她昨天看见的那双眼睛,她是喜欢漂亮的事物的,她说:“但是我看见了他。” “他真好看。” “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也是个勇士,我也会喜欢他的。” “大概只有神使哥哥你这种冷静克制的人才不会对他动心。” “”法垂下了眼,没有对上公主的视线。 珍妮温柔地说:“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能得到幸福,那么不是我也无所谓。” “如果我的退出会带给兰斯幸福的婚姻,那么我不会强求。” “爱是学会放手,对吗,神使哥哥?” 珍妮对着法笑颜如花,阳光下的玫瑰一般明媚赤诚。 第122章 净秽 兰斯出征禁区,以勇士之名清剿深狱,一连半年再没有消息传回来。 天际城一切如旧,人来人往,几个月前珍妮公主请求皇帝与教皇退回她与兰斯的婚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帝国,凡是帝国中人都无比惋惜这桩婚事,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对上天赐福的天之骄子选择拒绝神明的旨意。 皇室与教廷皆张贴了公示,对外表示婚约取消,纵使民声并不满意,但是最后也无法改变什么。 珍妮退婚后没有回去,以皇室与教廷交流的名义暂居在天际城,她近来很喜欢往安置庭跑。 兰斯走后,珍妮就将秦误当作了兰斯留在家里的未婚妻,常常探望照顾,她很快发现秦误单纯无知,对外界一无所知,好奇心很旺盛,行为意识和孩童基本没有差别,但秦误很聪明,什么东西一教就会。 秦误很漂亮,珍妮见了还想见,甚至极其痴迷于同秦误见面,因此她就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老师的职务,每天来教秦误知识。 倘若兰斯平安归来,秦误真的和兰斯结婚,那么新娘子什么都不懂可不行。 不过上课内容一般都是,这个玩具怎么玩,这朵花插在那边鬓角上,这件裙子怎么穿,漂亮的珠宝怎么戴在雪白的皮肤上,以及勒令秦误戴着花朵,身穿裙装,戴着华丽的珠宝,抱着玩具做她的模特。 偶尔她的要求可能会很过分,但是秦误都会照做,一脸天真信任地等待珍妮指挥,珍妮简直爱秦误爱得心都要扑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兰斯一早就对秦误示爱,她一定会挺直胸膛和兰斯成为情敌,来争夺秦误的婚配权。 珍妮这半年一直陪着秦误,逗秦误开心,除去她和几个照料地仆人,再没有其他人踏足过秦误的房间。 先前偶尔会进入房间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房间门口,这个房间似乎被他忽略遗忘了。 法工作,外出,出诊,整理卷宗,日常同往常一样忙碌,他没有再同秦误有过交际,他对于秦误不再有过多的关注,对于秦误一切都是秉公处置,秦误只是他安置庭中关押的一只妖邪,同其他妖邪没有区别。 半年后天气晴朗的一日,禁区的快马迅疾飞奔进天际城,马蹄声踏过石板路,身上制服破损的不成样子的侍卫兴奋呼叫:“深狱已经清剿,禁区解禁了!” “禁区解禁了!” “禁区解禁了!” “勇士不日平安归来!” “勇士归来!” 好消息被传声筒一般的人们口口相传,激涌起连绵的欢呼声,在家休息的人们纷纷跑出家门,汇集成队伍,为这么伟大的消息欢呼。 几个小时后,市井欢呼连成一片,勇士的伟大名讳被拥趸们高喊。 法正在安置庭内书写今日出诊记录,他听见塔楼下的欢呼声,停下了笔,神情愣怔许久。 兰斯,赢了。 他不久之后就会回归天际城。 回来之后做什么?他立的功德已经可以盖过了所有罪恶,连带着秦误的,也可以被一笔勾销。 他具有充分地资格可以选择自己的婚姻,哪怕这个人是一个妖邪。 兰斯终于可以和秦误进行婚礼了,这是一件具备感情、物质条件、配偶人品优良的不错的婚姻,甚至都不需要仔细思考,就能清晰知道两个人结婚之后究竟是有多幸福。 而幸福的婚姻,神明不会指责的。 神使的安置庭也终于不会再出现一个时刻会迷惑人心的隐患,法可以平静地继续以前的生活。 兰斯很棒,给了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兰斯凯旋那日,天际城倾城出动,教皇带领世人迎接英雄回家,秦误也被特许解除禁锢,站在队伍之前等待兰斯。 兰斯身穿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躯上还涌动着血腥味,遥遥看见站在珍妮身边的秦误,立刻翻身下马小跑着抱住秦误,低下头满怀热烈的思念去吻他。 珍妮真心地为他们祝福,在两人身边鼓掌欢笑,她的笑容感染其他人,所有人都为兰斯和秦误鼓掌,没有人还记得勇士与妖邪结合的荒谬,所有人都在为勇士伟大的爱情故事而感动。 勇士为了爱人,孤身犯险,用生命争取未来的故事足够美妙,兰斯和秦误的故事成为了民间歌颂的美谈。 兰斯清剿深狱,消除禁区,教廷为褒奖他,无法再阻止他和秦误的婚姻,皇室由于珍妮公主的游说也不再为难,因此兰斯和秦误的结合,随着兰斯的回归顺理成章。 兰斯第二天就向安置庭送了求婚礼物,大庭广众之下向秦误房间的那扇窗户求爱,天际城所有居民都看见勇士冲动热情的行径,围聚在一起起哄助势,缩在房间里的被求爱的男人只敢羞涩地探出一个头,就已经美丽得让众人看直了眼睛。 勇士高兴地欢呼自己的婚期,表示自己会骑这世界上最快捷高大的骏马来接他的妻子,到时候他会在这里广发礼物,献给送他与妻子祝福的人们。 被求爱的男人也很开心,乖巧地等待勇士来接自己。 法静静地看着,视线冷淡,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如此热闹欢快的光景。 他们很欢快。 真欢快。 真有这么欢快吗? 为什么能够这么欢快呢? 法皱了眉,他走进了秦误的房间,秦误还撑在窗户上低头看着自己的爱人,没有注意身后,听到脚步声在耳边时,他才回身,却看见法冷着脸凝视着自己。 秦误眨了眨眼睛,眼皮褶皱折起又铺开,一双眼睛防备又天真,日光照着他半张脸,他漂亮得像一块水晶。 法看了一眼塔楼之下欢呼的人群,脚步向前靠近了一步,冷声问: “你要和他新婚了。” 秦误向后推了一步,抬头看着法,觉得山向自己倾轧了过来。 法脚步继续向前了一步:“你很爱他?” 秦误向后退。 “就这么爱吗?” 法又向前一步,秦误继续后退。 “可是,为什么?” 法终于有了表情,但是那是极其痛苦的神情,好像种种滋味都揉在了一起,复杂扭曲得骇人。 秦误吓得跌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法目光紧紧盯着他,也蹲下了身,阴影依旧笼盖住秦误的身体,法很不理解一般地盯着秦误,死死凝视。 秦误害怕得想要继续将自己再缩紧一点时,他伸出了手,修长美观的手指抓住了秦误的脚踝,发力将他拉近了自己。 秦误下意识向后倒,法也追着压下去,直到最后退无可退,法将他困在墙角。 法任性地自私地凝视着秦误,无声地质问,质问他对于兰斯的爱情。 究竟是为什么。 是他先看见秦误的。 是他先爱上秦误的。 但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学会怎么爱人,他并不是兰斯,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他也在学习,在爱情方面,他也不过才是个婴幼儿。 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为什么连怜悯都不给他?为什么? 他掐着秦误的下颌,想要亲吻他的唇角,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凭什么”不爱我。 “!!” 混乱的沉梦忽然惊醒,法在床榻上意识不清好几分钟,他才冷静下来,窗外天色已经凌晨,他需要开始工作了,并且一直工作到深夜。 法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往安置庭外走,让人备马前往天域庭,路过长廊上一面反射阳光的长镜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走近了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物随着他脚步走进,逐渐放大清晰,人物扭曲的面部表情在视线里无比明了。 镜面照射,法看见一个卑劣的男人。 嫉妒,狭隘,自私,气愤,阴险。 是个虚伪的神使,背负着一身虚名,实则不堪至极,他甚至没有一位从小没有修习过博爱奉献的礼教的女性大度。 被鼓励放纵的勇士具有最忠贞的灵魂,骄纵无力的公主具有明媚开朗的心性,但是他,从小被教皇指点,日夜陪伴在神明身侧的最该澄澈端正的神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面目呢? 他反问自己。 哪一步开始走错,哪一步开始偏航。 走错了,那就一切都回归正常吧。 一切结束之后,他会清算自己的罪孽。 他想。 第123章 净秽 由于获得了教廷和皇室的许可,秦误和兰斯的婚礼得以获得所有人的祝福,婚期定在了下个月中。 教皇和皇帝表示不会参与这场婚礼,因此这场婚礼的基本都是年轻人筹备的。 珍妮主动报名了证婚人的角色,兰斯下属一起布置婚礼教堂,兰斯在码头认识的市井商贩提供餐点酒水,一位刚刚出师的裁缝为兰斯和秦误订制合身的婚服。 勇士和他苦苦追求的心上人的婚礼降至,天际城的居民喜气洋洋地等待近年来最热闹的婚事。 兰斯天天骑马路过街区,街道两旁的商贩居民洋溢着笑容向他祝贺,赞美新娘的美貌,歌颂他们的故事,珍妮带着侍女和管家琴天天在市区排演,为这场婚礼奉献最精彩的舞蹈,居民聚集在一起,跟着珍妮一起载歌载舞,欢乐热闹地欢庆这场婚礼。 城区热闹欢乐,天域庭副殿静谧无声,法脚步走在长廊上,声响细微,长袍盖过。脚踝,挺拔的身躯站在最前端遮盖了大片地面,他带着教众走进副殿,教众之中,秦误低着头安静的跟在所有人身后,不时用懵懂好奇的视线偷看这间很少开启的副殿。 副殿与主殿有一条水上长廊连接,长廊两边藤曼依附,阳光照耀进来,绿茵寂静,副殿是一座教堂样式,华丽庄严的外观在日光下极为耀眼,进入内里,斑斓的琉璃玻璃幻彩炫目,天花板用名贵的颜料刻画着神明救济世人的图谱,尽管历经岁月也没有褪色,副殿正中心是三米高的神明无脸塑像,塑像被引进的水流环绕,孤寂又神秘。 “过来吧。”法出声,空气中回音清晰得像是在耳边重复不已。 法站在神像之前,示意下属指引秦误走到神明塑像的正下方。 秦误乖顺地走到法的面前,睁着眼睛,对于法此刻的行径疑惑不已。 法低头,看见了秦误的鼻尖和上下颤动的睫毛,他解释:“勇士的伴侣需要新婚三天前在天域庭接受教皇为期两天洗礼赐福。” 教皇已经表示不会参与这场婚礼,自然也不会给秦误进行赐福,这件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法身上,他以神使的身份,在副殿为秦误主持赐福洗礼。 洗礼需要完成净身,洁衣,清洗,祝祷,赐福,秦误被指引着向塑像行礼后,被教众带下去沐浴清洗,但是他清洗的时候,站在房间外面的教众却没有给他准备衣服,教众告诉他,需要他自己独自回到副殿,神使正在独自一人等待他。 秦误不知道去哪里找衣服,很听话地洗完澡后,就赤/裸着身躯回到了副殿,法还站在塑像前,身形颀长笔挺,手里捧着一条垂落在地面的蕾丝白纱,听见声响,他轻微偏头看向了秦误。 秦误撩开眼皮,睫毛微微卷曲,乌黑的瞳孔被光线映着光芒,窄而小的脸上五官漂亮得像是画家穷尽一声才勾勒的油画,洁白的皮肤,修长的四肢骨骼,薄韧利落的身骨被照耀着,一捧雪一样的圣洁,胸前水蓝色印记波光流转,是从秦误身躯里生长出来的。 法视线凝固几秒,随后回身,伸手指引他:“过来吧。” 秦误听话地走到法的面前,法伸手抚摸他柔软的发丝,说:“跪下,向神祝祷。” 秦误跪在了垫子上,后脚跟碰到了自己的皮肤,小腿的肌肉被压扁了,泛着白,但是膝盖又因为承受重力,而微微发红,秦误很瘦,即使跪下来也是薄薄的一团,还是雪一样。 法就站在他面前,被长袍遮盖住的身躯靠近他,散开白纱,秦误不解抬头,法将白纱铺开成一面网罩,他轻声解释:“为你祈祷净身。” “不要动。”法出声安抚:“这是洁衣,需要完成的仪式。” 秦误不动了,但是他还是抬着头看着法,时不时眨眼,眼里被照映的光芒也一闪一闪的。 他为秦误覆盖上纯洁的白纱,秦误清晰的面部被蕾丝面纱罩了一层雾,雾气里闪烁着明珠。 蕾丝在秦误头上堆积了一块,法半跪下来为秦误整理白纱,头顶的白纱被拨动滚落下来,撩过法的面容,秦误还在白纱里看着他,视线认真专注,法看着他的眼,蕾丝继续滚落,他的唇瓣拂过粗粝柔软的白纱,好似被垂怜了一个吻。 法闭上了眼,等待心口异常的跳动逐渐平缓,他才睁开眼,低头继续将白纱整理铺开。 白纱散成花朵,秦误是花朵中心的泛着玉色的花蕊,法转身向神明鞠躬行礼,用银器盛取神明脚下的泉水。 “现在是清洗。”法修长的手指捧着银器,澄澈的水在银器中旋转着水波,他说:“这不是圣水,不会对你有伤害。” 历代以来其实用的都是圣水,有清除污秽,检测是否异类的作用,但是秦误是妖邪,本身就是污秽异类,情况特殊,所以使用了神明塑像脚下的泉水来代替圣水。 秦误似懂非懂地点头,法回到他前方,在他身上泼洒泉水。 泉水落下,穿过白纱,从秦误的脊背顺着光洁的皮肤滚落到他的小腿,夕阳落下,光线透过琉璃窗户变得斑斓华丽,落在秦误身上,和颜料从他赤/裸的身体上滑落没有区别。 不知道第几捧泉水落下,秦误身上已经湿透了,白雾被湿意压了下去,完整的雪白的秦误又露了出来,他戴着白纱,身上被沾染着水,但是他还是睁着眼睛,天真的乖顺的看着法。 视线澄澈,毫无杂质。 法回归秦误面前,站立着居高临下地抚摸秦误的头颅,平静地吟诵祝祷词。 祝祷词冗长且繁复,最华丽曲折的语句被镶嵌在上面,法的声线低沉稳重,每一个字落下都会在副殿里回荡许久,虔诚的祝愿包围秦误,修长温暖的手指抚摸秦误的头发,光影缓缓变换,时间流淌得很安静。 终于在太阳彻底西沉时,法念完祝祷词,他低下头看着秦误,说:“神明会保佑你幸福的。” 秦误抬起头,眼底明亮,似乎觉得法摸着他的头的触感很舒服,他摇头轻轻蹭了一下法的手心,法收回手心,整理长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新装放到秦误面前,说:“结束了,明日再来向神明祈福即可。” 秦误点了点头,向他扬唇微笑。 晚上,天际城最大的酒馆内,兰斯的朋友下属聚集在一起,为兰斯庆祝新婚在即,酒水一桶一桶的拿出来,谷物发酵后的酒香味弥漫整个酒馆,酒馆里充满欢声笑语,嬉戏打闹。 兰斯最开心,举着酒盏宣布: “这算是我的单身聚会。” “明天!我就将拥有我的妻子了!” “我也有自己的家了!” “我的妻子,是我好不容易追求到的!” 众人也高举酒杯回应:“新婚快乐!!” “谢谢各位最近对我和秦误的帮助,以后我们一定会继续守卫天际城,守卫帝国。” “好!我们的安全就都交给你了。”珍妮大方的真诚的给了兰斯一个拥抱,她也喝了点酒,红着脸唱歌祝福兰斯,并且任性地要求兰斯,等他和秦误结婚后,每年必须让秦误到皇宫住一个月。 她的心思太直白,众人都笑了起来,说勇士的前未婚妻居然更喜欢他的妻子。 珍妮十分坦然,一起大笑。 热闹的场面漂浮着酒味,法坐在角落,面前摆放着茶水,他听见周边嘈杂,祝福无数,对于对兰斯和秦误即将新婚事情有了充沛的感受。 他们的婚礼被许多人祝福着,他们即将新婚,即将步入幸福。 这场婚礼应该是法祝祷赐福的最后一场婚礼了。 诬陷虚伪、残忍、冷血、谎言、妒忌、血腥,这就是近些日子法做的事情。 他已经没有任何同光明沾染一星半点痕迹的东西了,他浑身上下沾满了罪孽,他已经无力面对自己的污秽。 等秦误和兰斯新婚,他会自主辞去自己神使的职位。 去刑罚庭结束自己的罪孽。 如果,秦误和兰斯结婚,会获得幸福,他会祝福的 凌晨微光照进世间,天际城就已经苏醒开始为婚礼忙碌了,居民们纷纷早期前往教堂,进行婚礼祝祷,法带领他们向神明祈福。 太阳刚刚升起,勇士带领侍卫队去安置庭迎接他的伴侣,珍妮陪伴在秦误身边,看见勇士的队伍,立刻招手示意。 兰斯洋溢着笑容下马,秦误已经在门口等待他,两个人紧紧拥抱,兰斯双臂收紧,恨不得将秦误揉进身体里,两个人一样的雪白的长袍彼此交融,一样的饰品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法站在一边看着,为他们两个让出了道路,兰斯牵着秦误前往教堂。 教堂长廊两边座位已经坐满了翘首以待的观众,在他们的注目下,秦误和兰斯一起进入教堂,珍妮踏着高跟鞋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珍妮第一次证婚,做足了功课,证婚词她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挺着胸脯为兰斯和秦误完成证婚仪式。 法以神使的身份站在珍妮旁边,为他们的婚姻完成最后一场祝祷。 珍妮毕竟不是专业证婚人,她太紧张,以至于念了一半竟然开始忘词,尴尬地微笑,兰斯和秦误被她逗笑了,周围一片人全都笑了起来。 欢快,美妙,放松,愉快。 但是,法的心脏在跳动,跳得很剧烈,剧烈得他无比疼痛。 秦误要是别人的了。,光明磊落又勇敢的勇士即将拥有他。 这个现实终于在法的眼前上演,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认识到,秦误将要投入他人的生命里,法的全身血液都开始逆流,疼痛到他活不过今天,此刻,现在。 好痛,好难受。 法听见自己骨骼和肌肉在嘶吼。 珍妮举着小抄,伸手宣布:“你们可以拥抱了!” 兰斯和秦误对视微笑。 法目眦欲裂。 “不,不要。” 他不同意。 神不同意。 没人会同意。 根本没人会祝福勇士和妖邪的结合。 “停下,停下!” 不,不能,不能够!! 他不同意,他不允许,他不能接受! 凭什么,为什么,怎么可以! 他要秦误,他要秦误,他必须要秦误。 法极其冲动、毫无理由地爆起,突然冲出来抢过秦误的手,拉着他向外跑,秦误猝不及防地被他凶狠的力气带着奔跑,长袍衣角带动周围的鲜花,鲜花倒下,花瓣掉落一地,被风吹得飘扬。 神使的手臂用了十足的力气,抓着婚礼上的新人向外跑,花瓣在他们身后漂浮。 婚礼现场乱成一团,神使拉着新人出逃,脚步飞快地想要跑出这个教堂,想要彻底离开这里。 身后的人立刻涌来,洪水一样死死包围住他们。 白色的两道身影即将在众人包围之前跑出教堂的时候,无法出声的妖邪却开了口:“真是抱歉~” 摇曳的尾音透出愉悦,神使回身看了秦误一眼,看见他得意的笑,身上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得蔓延开。 他的胸腔上一把刀的刀尖透了出来,鲜血滴落下来,洁白的礼服被血液浸染,他视线又回到秦误身上,意识开始模糊。 “抱歉,都是假的,神使大人,是骗你的。” 秦误弯唇微笑,戏弄一般地向法做责怪表情:“不要打扰我和我爱人的婚礼啊~我都不高兴了~” 法的心脏停止跳动,教堂开始如同灰尘一般消散湮灭,周围所有人跟着教堂一起飘散在风中,兰斯,珍妮,教众,居民,全都在眼前消失,只有秦误和法没有收到任何影响的站在原地。 法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他完全没有其他能力思考怎么一回事,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只看见了秦误满含着尖锐恶意的微笑,在湮灭的灰尘里绽放着浓郁的瑰丽。 秦误抬头,世界上空警报作响:他在即将毁灭的世界最后一块土地上笑得无比得意。 “世界位面崩塌!!!” “召回攻略人员。” “召回攻略人员。” “召回,召回!!!” “强制清除BUG,强制清除BUG!!!!” “无清除权限!!!BUG无法清除!BUG无法清除!” “冻结世界位面,BUG程序调回空间。” 第124章 自乱 严肃冷冽的空间长廊里,钢铁打造的房间泛着寒光,身穿制服的位面管理局bug清理科的工作人员杨夏和苏沁拿着资料,走向最高级别的特殊审讯室,皮鞋踩在地面上,皮面摩擦地板声音在空间中回响,他们面无表情,目光如炬地盯着特殊审讯室。 Bug清理科人员身后,四个押送员羁押着一个男人,四个人并列将他包围在最中心,男人身形修长薄韧,身上穿着下层位面带上来的长袍,手铐紧铐双手,扬着微笑,丹凤眼勾起弧度,一张脸漂亮得让人心惊,他的衣袍上还有污渍,情况状态俨然是狼狈的,但是他皮相太好,并且表情没有任何失意,以至于他像是个赢家,还是用尽了不道德的手段上位之后的赢家。 怎么看,都不像是下层位面世界里天真懵懂的雪妖呢。 杨夏看着秦误的模样,腹诽着。 “你好,请坐在这个位置上。”杨夏开门后,指引秦误坐在审讯室的被审讯座位上,秦误没有拒绝,顺着他指引坐下,杨夏固定挡板,秦误手铐在挡板上摩擦作响,秦误瘦削的身躯紧贴后背挡板,姿态端正,让人赏心悦目。 苏沁在bug审问表中外形特征上的满分一百分上又加了十分,得分一百一作为下限。 “好,现在我们开始问你问题,接下来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苏沁清冷利落的声线在空间中回荡,她瘦削的面部冷漠无情地对着秦误,眼光很辣的打量面前这个并不正经的男人。 “我们会根据你的评分评价你的破坏性、犯罪程度、和可优化数据等内容。” “好啊。”秦误笑意更深,双眼的笑得更深更愉悦,视线看着苏沁,不像是看审问自己的调查员,反而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人调情:“想问什么,我都回答。” “好。姓名。” “秦误。” “性别。” “男性。” “是否婚配?” “单身。” 【配合良好。】审问表上落下一个勾,审问表上基础信息完成后,跳到能力、性格特征分析。 “下层位面世界你是否具有管理空间、或者其他空间记忆?” “有。” 【BUG具有管理空间同等高度的位面跳动能力】,苏沁写下记录。 “你能选择位面世界吗?” “不能。” 【BUG不具有位面世界选择能力。】 “你对于位面世界有怎样的看法?” “没有什么看法。” “但是你所嵌入世界近千个,80%都因为你而被毁灭了,你的初始世界位面是008号校园位面,炮灰NPC,资料显示你一出现就已经打乱了世界剧情线,这也是你设立选择题从而毁灭的第一个世界。” “是的。” “确切的说,是,这个世界在追着我跑,我很烦,所以下了一点小指令,是你们的天选之子,位面中心选择了毁灭这个世界。” 【BUG具有主观恶意、全能自恋性人格、擅长说谎,推卸责任。】 “为什么要下指令?” “因为这个世界还是我这道选择题,让最受世界宠爱的位面中心选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为什么一定要设立选择题?” “因为足够讽刺有趣。” “所以你是对于祸害管理空间这件事具有上瘾症状?享受报复后的精神快感?” “不是。”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养育你的位面世界具有恶意?” “大概是因为,我赢得很轻易,所以每一次都很想挑战一下,是不是还那么轻易。但是很显然,你们引以为傲的天之骄子禁不住我一个指头。” 【BUG对于自己外貌具有清晰认知,主观性恶意极大,道德原则低下,对管理空间具有强烈的挑衅意志。】 “你看不起位面之子?” “是所有人,包括法则,当然了,也包括你,漂亮的女士。”秦误冲苏沁wink。 【狂妄、绝对自恋,绝对貌美。】苏沁面无表情写。 “如果再次重来一边位面世界,你是否还会再次进行毁灭?” “会,三天内。” 【BUG具有重复毁灭世界的可能性。】 “所以,你想我们怎么处理你?” “清除我。” 杨夏皱眉不解:“你在位面世界对清除操作完全拒绝,并且消灭了清除人员。” “那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差别在哪里?” “没有差别,我玩够了。” 杨夏对比之前和现在的差别,在看板上写下【法则】两个字,递给苏沁,苏沁接收到消息,抬头继续问:“你在第一个世界位面就已经知道法则进入位面了是吗?” “是。” “所以你连续四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拒绝被清除吗?” “试探法则和其他任何位面之子有什么不同。”秦误恶意微笑:“但显然没有任何不同,我怎么玩都会赢。” “但是你前三个世界是平局或者败局。” “第四个世界我赢了,并且以后每一个世界,我一定会赢。”秦误极其自信:“如果不想我把法则逼疯,还是建议你们尽早清除我。” 杨夏和苏沁对视了一眼,对于秦误的建议没有任何回应,杨夏开口说:“你对法则什么看法?” “厌恶,嫉妒,恶心。” 杨夏疑惑:“你在下层位面世界实际上只和法则发生过性/关/系。” 秦误反证:“他实际也只和我发生过性/关/系。” “位面世界,你迷惑了其他人却独独没有迷惑法则,他不是特别的吗?” “没有任何特别,不过是因为想要赢他,必须要付出代价而已,位面世界NPC可以进行迷惑,为什么不迷惑呢?”秦误并不喜欢和他人触碰,不过这世上招蜂引蝶的角色总得风流,他没有耐心和NPC玩上床游戏,每次都是直接略过。 “为什么和法则发生性/关系?”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法则,‘为什么和我发生性/关系’。他和我发生性/关/系,是因为我是我,我和他发生关系,是因为他是法则。”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则是谁,法则是你,我也不介意和你发生关系。” 秦误反问:“难道你们管理位面,居然封建到要用我和谁上床来判断我喜欢谁吗?” 杨夏尴尬地低头,苏沁镇定,继续写:【薄凉无情,厚颜无耻。】 “我认为,我每个世界的态度都足够明晰,我没有任何一个世界对法则表示过‘喜欢’。” 秦误一般都是直接勾引的,勾引当然不是喜欢,他不过是说了几句情话,演了几场戏,再脱了几件衣服而已,会上钩是法则愚蠢。 “好,请你解释一下。”杨夏低头翻查资料,“研究报告显示,经过这四个世界你的精神分裂症状已经好转。” “生活不无聊了,精神分裂症当然有所改善,这得感谢你们法则冕下。” “所以,由于法则冕下,你的精神状态逐渐趋于正常。” “我本来就很正常。”秦误把玩手腕上的手铐,他漫不经心地说:“不用再问了,我不喜欢你们的法则冕下,不喜欢你们至高无上的那朵高岭之花。” “与其用我的表现来判断我有没有被净化,具不具备破坏性,你们倒不如去观察你们法则冕下的表现,来判断他是不是真的适合当这个天道法则。” “他可不是全然博爱,也并不是大公无私。” “第一个世界,破戒。” “第二个世界,仇恨。” “第三个世界,懦弱。” “第四个世界里,神使的表现,可以用堕落来形容。” “法则冕下,作为管理空间世界位面的运行规律本身,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秦误嘲讽。 “或者说,他自己都做不到,却要求你们做到。” “怎么可能,愚蠢至极。” 杨夏咳嗽了一声,打断秦误的话。 秦误表示同情:“真可怜,一个烂货在指示你们做事,做出来的只能是垃圾事。” “……”杨夏脸色都变了,却无法反驳。 “位面世界允许错误发生,他们是被宽容的。”苏沁在审问表上落下最后一笔,抬头说:“秦误先生,法则冕下是唯一一个拦住了你毁灭世界的清除人员。” “第一个世界在你将剧情线主要人员杀了个干净之后下世,成功完成了位面延续,第二个第三个世界完成拦截后并且强制制止你进行自/杀行为,导致你不得不在位面世界和他一起度过近百年。” “法则冕下在下层位面世界具有七情六欲,这无法避免,只有具备七情六欲才能指引世界走向,完成剧情任务,但是已经到了管理空间,相信法则冕下会给你最公正的惩罚。”苏沁视线微冷,检查手里这一份评分负分的审问表,最后一锤定音:“恭喜你,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负分评分是极端危险因素,上一份负分评分还是邪神,评分为-1,而秦误评分-97,秦误呼吸都是不可控的危险。 “你不日后将会完全清除。” “这里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第125章 自乱 法则是世间万物,无数位面空间运行的规律准则,条款种种,善恶有报,阴阳轮回,管理空间所有规则既是他本身,他并不具备任何形态,尤其不会拥有人类形态。 但是下层位面出现高危险性BUG,对一切位面规则具有极强破坏性,并且管理空间上百次进行BUG清剿和捕捉,均已失败告终,这个BUG危险性已经严重到自动触发法则亲自清剿的规则机制,因此法则以人类形态进入下层位面世界。 高危险性BUG已经被清理科进行位面捕捉到管理空间,下层世界位面的隐患消除了,自动清剿的机制已经完成闭环,法则退出位面世界,形态已经回归无形本身。 高危险性BUG的评分评审已经完成对于是否完成清除的评估,最后所有管理人员一致同意,预计三天后就必须彻底清除。 三天之后,已经摧毁近千个下层位面,导致工作量翻倍的BUG终于要消失了,位面管理人员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出了一口恶气。 他们所有人都和BUG间接打过交道,并且是他的手下败将,对于这个BUG的危险程度都有所领教,但偏偏他们嵌入位面世界的穿越人员、清除人员等,对于BUG的评价都是,他很漂亮、却极其恶毒。 位面管理人员无比好奇这个BUG究竟长什么样,居然会让近千人的口径一致,他们和清理科人员打了声招呼,一窝蜂地挤在BUG冰冻存留处的的001号牢笼门口观察秦误。 工作人员上蹿下跳,围着静坐的BUG进行360°的审视打量后,十分肯定的评价:“确实好看。” “难怪基本所有下派的人员全都被他迷惑了。” “问题不在于他迷惑,是在于他心术不正,让人上瘾又让人堕落,这才是最致命的。” “他不上镜我感觉,我当时在观察区观察他,那时候我看他就没这么好看。” “幸好不是我下去和他接触,如果我下去了,我估计也是会和疯子一样,一边爱他一边恨他,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现在感觉好像已经爱上了。” “长这么好看,怎么就这么恶毒呢?如果不是法则自我清剿机制,这个BUG甚至可以摧毁我们管理位面。” “是的,幸好已经完成BUG捕捉。” “真可惜,长这么好看的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有世界位面剧情回放。” “再看几眼,回放哪里有视频好看。” 位面管理人员一致同意这个观点,把001号牢笼围得没有丝毫缝隙,仔仔细细地观察秦误。 秦误坐在牢笼里,与外界隔离,听不见任何声音,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一样。 位面管理人员观察近一个小时后,还没有人舍得离开,忽然他们的通讯器紧急震动,发出红色预警,他们所有人脸色一变: “不好,世界位面警报,又发生下层位面摧毁事件了。” 位面管理人员立刻挺起脊背,转身离开:“快,马上进行位面冻结,快去查是什么原因。” 嘈杂人群终于散尽,牢笼外恢复空荡,秦误撩开眼,吃力地看向牢笼外。 为了防止高危险性BUG有任何破坏性行动,他被关在001号牢笼,牢笼会加重他身体的负担,抬起一个指节的难度堪比举起十公斤的铁块,牢笼有自动监测功能,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秦误对于视线比吃饭喝水还要习惯,他不是具有高活动性的BUG,对于管理位面上这几天外界的窥探,他却罕见地无动于衷,再加上行动受限,他一贯只闭着眼休息,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其实秦误是极其冷漠冷血的,他本身也极为厌恶和别人进行接触,他独处时表情会比平时更冷漠,但是他一张脸长得很会谈恋爱,在别人眼里还是温柔深情的,无论在哪个世界,他独处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个小时,他又极其善于伪装,所以,很少有人会看见他这一面。 现在他对外毫无顾忌,尽情流露自己冷漠的一面,不是因为大限将至,而是他已经玩够了,除去法则没有人对于他而言还具有价值。而他想获得的,全都获得了,并且接下来还会有人送他更多,他也就连伪装都没有兴趣了。 但是,现在显然对他有价值的人似乎降临了,秦误睁开眼,丹凤眼撩开后眼尾像一把钩子,他勾唇微笑招呼,又是一副风流调情的样子: “晚上好啊。” “我尊贵的法则冕下。” “好久不见~” 牢笼里外都没有人,没有东西,他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空间里极其安静,只有秦误自己的呼吸声,但他感觉有人把他全身上下都审视得彻底,良久之后,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声音评价:“你不累吗?” 如此虚伪,装模作样。 秦误笑意更浓,又被负担折磨脸色微红,但他目光得意,一幅心满意足的表情:“累啊,卖弄风情勾引你,累得我好几次都装不下去了。” “要不是你上钩了,我还真没有耐心继续陪你玩下去了。” “恶心。” “是哪里恶心?”秦误咬字故意暧昧:“是指你爱我这件事恶心,还是你受不住诱惑上我这件事恶心?” “……” “或许,都很恶心?”秦误仍然笑着,笑意里多了许多的讽刺和厌恶:“很巧,我也恶心。” 秦误这句话是真话,他厌恶肢体接触,厌恶所有人,厌恶世界,为了诱惑法则,又不得不真刀真枪地进行接触。 每一次和法则接触、对话、发生关系,他都无比恶心,每一秒都是耻辱。 “没关系,都结束了。”秦误赢了最后一个世界,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轻轻抹掉前面三个世界的耻辱,戴着自己胜利的皇冠离开世界:“需要我说一句再也不见吗?” “不用。” BUG清理科最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难得不用时刻检测位面数据,因此清理科人员今天结束工作得都很早,苏沁还在观察区进行世界回放观察。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审讯室里她明显感觉到秦误在耍他们,用实话溜着他们玩,最后评分虽然真实,但是真实得很异常。 这世上没有不说谎的恶人,如果不说谎,那么一定是别有居心。 “这么晚了,还在这?”杨夏打开门走了进来,看了苏沁一眼。 杨夏已经更换了便服,提着营养液准备下班了,在座位上看见观察区还有光影,就进来看看怎么回事。 “我觉得,有个很大的问题没解决。”苏沁声线偏冷,表情也冷,思考的时候面部表情会让人犯怵。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苏沁自己也疑惑:“为什么前三个世界,法则冕下都能做到平局,为什么第四个世界是失败的?” “这个问题的谜底,好像就是会发生的问题……” 在和秦误对峙,论证法则自主清剿行为的成功性的时候,苏沁没有解释第四个世界。 第四个世界是失败的,她很心虚。 “你看这个世界位面法则冕下的表现。”苏沁又重新播放第四个世界的位面回访。 “很奇怪。” “这个世界位面,其实只要法则冕下做一个旁观者,这个世界也能完成延续,不算平局,算是他们两个没有交手。” 第四个世界位面,秦误没有表现任何恶意,对主线剧情造成恶劣影响,最多只是打断了兰斯和珍妮的感情线,如果是常规世界位面,这种影响最多算是细微的感情偏差,下层世界位出现这种偏差不足为奇。 杨夏也后知后觉:“但是,他主动出手了,介入了秦误的生活,甚至最后介入了秦误和兰斯的关系。” “他强行当了秦误的对手。” 杨夏点头,在通讯器上画了第四个世界位面的关系图:“但是秦误没有出招,整个世界都是法则冕下在自我堕落。”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苏沁反问:“第四个世界很突兀。” 杨夏想到一点,立刻切换回访:“返回第一个世界。” “我觉得这里就很奇怪。” “这个世界进程过半,没有任何数据表明法则会选择和BUG一起赴死,这不符合BUG清除规则。” 苏沁看完一边第一个世界回访后,她察觉异常:“第一个世界,法则冕下为什么要在没有任何诱惑的情况下选择破戒?并且通过发生关系的方式完成了BUG的身体修复。” “然后,再和BUG一起赴死。” “为什么?多此一举,而且无法清除BUG。” 苏沁放大第一个世界乱葬岗雨夜之后,秦误身上的图案:“这个蓝色流纹是什么?” 杨夏摇头:“法则冕下和BUG第一次发生关系前还没有,发生关系之后,BUG身上就一直有了。” “后三个世界没有检测出有什么数据波动,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 “可能是法则留下的识别印记,方便进行清除。” “应该不是,任何东西不要猜测,猜测很容易把我们自己的方向带偏,如果是标记之类的,法则应该具有使用的行为。” “那会是什么?” “不知道。”苏沁摇头:“第一个世界现在再看,无法解释的问题有很多,第二个世界第三个世界必然也是这样,但是第四个世界又在无BUG干扰的情况下直接崩塌了,为什么?” “而且秦误还这么自信,说和法则再嵌入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一样会崩塌,我觉得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大放厥词。” 苏沁反应过来,立刻调动所有面板,把四个世界回访并行播放:“我觉得我们思路不对,有没有可能我们一开始就已经产生了偏差。” “我们没有跟着BUG的想法在走。” 杨夏在四个面板之间扫来扫去,看都看不过来,更听不懂苏沁的观点:“什么叫我们要跟着BUG的想法走?” 苏沁对于四个世界进行复盘梳理,说:“第二、三个世界,秦误显然在进行试错,第二个世界企图通过虐待、背叛诱惑法则进行人格自我毁灭,第三个世界企图通过苦难和家族误会逼法则再次陷入自我毁灭的漩涡,只是当时我们根本看不出来,我们的思维跟着法则在走,认为法则会完成清除任务,但是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完成了试错计划。” 第四个世界,法则还是完成了自我毁灭- “那么,第四个世界,秦误看起来似乎没有介入剧情线,但实际上他深知他对于剧情线的影响,并且具有充分自信。” “自恋型人格。”杨夏想起来审问表上对于秦误的评价:“所以第四个世界他看似没有任何行动,但其实他应该是在,等待猎物入局。” 苏沁陈述事实:“法则冕下自主入局了。” “所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范围中。” 苏沁点头:“我认为如果再进入一次下层世界位面,他会和他口中所说的一样。” “他一定会赢。” 杨夏简直叹为观止,深感恐慌:“居然算的这么深。” “可能要出乱子啊。” 已经捕捉的高危险性BUG,清理科获得允许后,可以自主完成清理,无法清理可以进行冻结封存,但是高危险性BUG引诱了法则。 漏洞引诱了规则。 那么规则还构成规则吗? 杨夏和苏沁皱着眉思考, “汇报管理神和主神。” 第126章 自乱 在秦误进行审问之后,位面管理处的员工总结了几个世界的资料和秦误的危险性评分资料,拿到了法则面前,询问他秦误是否要进行清除。 那时候法则刚刚回归管理位面,陷入短暂休眠,工作人员请示的声响叫醒了他,面色略带犹疑,对于这个和法则有了纠缠的BUG明显有其他看法。 “法则冕下,请思考清楚,我和这些数据有不一致的看法。”工作人员是主动请缨向法则回报的,他陈述自己曾经在一个世界位面遇到过的经历:“我见过一个攻略人员,在完成对于世界位面的反派清剿行动之后,他自/杀了。” “我们是后面调查才发现,他背地里深深爱着反派,并且用手段瞒过了我们。” 法则从无形中苏醒,他睁开眼,在空中凝聚成一团光,光最中心是一只眼睛:“你告诉我这个,是在思考什么? “法则冕下,我认为,悲剧可能会重演。”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法则用平静的视线俯视工作人员:“不要把法则和人类进行并列。” “但是,四个世界位面,您嵌入的角色数据,基本和这名自杀的员工数据一致。” “法则和人类不具有可比性,BUG的危险性和位面反派也不具备可比性,自动清剿机制需要完成BUG清除。” “错误需要归正,问题需要解决。” “你没有犹豫一个负罪累累的BUG是否清除的理由。” “我不构成理由。” “完成BUG清除即可。”法则落下命令。 工作人员还是犹豫:“冕下,请思考清楚,很多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无需思考,请完成清除BUG。” 工作人员无能为力了,点头回复:“好的。” “BUG可能埋着大雷。”苏沁和杨夏将几份回放交给管理神,苏沁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怕在管理空间还是会有问题。” “这个BUG具有高迷惑性、高犯罪性、尤其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和他在审讯室里对峙过,就算他说的都是实话,我也觉得他在耍我们。” 管理神刚刚解决完位面报错问题,疲惫还没缓解,看见苏沁和杨夏积极主动地上报问题,他翻了个白眼,说:“工作那么努力干嘛。” “积极性都用来折磨我了。” “啊?”杨夏疑惑,和苏沁互相看了一眼,以为管理神会拒绝这件事。 不过管理神却接过回放,在面板上进行播放,迅速浏览了世界位面回放,他边浏览边问:“你怀疑是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我觉得一定会和法则有关。” 安静封闭的牢笼内,极具迷惑性的罪犯行动力被束缚,无力虚弱地靠着墙坐着,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一支即将枯萎的植株一样。 孤独寂静的牢笼中,忽然响起脚步声,突兀出现的男人站在秦误面前,他身形高大健壮,站立起来的身形几乎是一座小型山脊,他居高临下,视线凝固在秦误身上,许久之后他评价:“真可怜。” “你过得很惨。” 秦误睁开了眼,眼皮撩开,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了眼前男人深邃的面容之后,他扬唇微笑:“嗯。” 秦误身躯很疲惫,这是事实。 001号牢笼施加的负担是最重的,目的是为了耗尽被囚禁对象的体力,预防每一丝危险性,他身体沉重到撩开眼皮都像是掀开几斤重量的铁块,几天时间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肌肉已经衰竭下去,体能损耗到了极致,现在他基本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然而他很兴奋,精神上的亢奋,烈酒遇到火苗后的燃烧一样。 秦误没什么力气,懒懒散散的,说话时他压低了声线,透着一股子勾人的媚气:“还有更可怜的呢。” “你犯罪太多,被清除是你的必然结果。”男人陈述。 秦误笑意更深,视线盯着男人,眼里的意味暧昧不明,说话很自信:“怎么办呢,我觉得你会心疼我。” 秦误说得更加魔幻:“你会爱我爱得要死,心疼我心疼得要死。” “尤其,你舍不得我死。” 男人低头和他对峙,将秦误荒谬的模样映在眼底,沉默许久后,他说:“满口荒唐。” …… “和法则有关。”管理神愣了一会,问:“理由。” “法则在第四个世界位面在无干扰的情况下崩溃过。”苏沁说:“并且间接导致世界位面崩塌了。” “是BUG毒性太高,法则斗输了?”管理神问。 “前面三个世界法则和BUG是持平的或者胜利的,完成清剿计划只是早晚的事。” “持平……”管理神对于进度条很疑惑,剧情线就那么十几年,为什么回放进度条几乎长了一半,随便选择后半段了一个节点播放,结果他对着已经步入中年的法则和BUG陷入沉默。 他直接选择了结尾节点,回放迎面就甩给他两颗雪白头发的头,管理神更沉默了。 “等一下,你们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管理神调出第二个和第三个世界的回放结尾,均是两个人死亡的节点,第二个修仙位面还好,是两颗黑头发的头,但也过了近千年。 “法则束缚BUG在世界位面百年,防止他自杀跳跃进下一个世界。”杨夏骄傲地解释:“BUG和法则对上,还是没讨到多少好处的。” “BUG每次都是想自杀逃窜但是没法进行呢。” “收起你莫名其妙的荣誉感。”管理神表情凝重:“重点是,法则居然和BUG共度了百年,不是可以使用AI进行替代吗。” “每个世界都是以伴侣的身份,给吃给喝还给陪睡,倒贴做什么?” 苏沁跟上管理神思绪:“是因为,每次都是以伴侣身份进行的交手,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吧。” 管理神不认同:“嵌入角色的人员具有主观能动性,他可以拒绝伴侣身份。” 杨夏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解说:“在世界位面,法则可能爱上了BUG,那么以伴侣身份度过余生,也没什么吧。” “怎么会爱上?”管理神继续质问。 “被BUG迷惑了,BUG拥有他人刺激感官、情绪的能力。”苏沁想了想,翻出审问录音,说:“应该是法则已经嵌入世界,具有七情六欲,所以他和常人没什么异常,被BUG迷惑了,所以产生了爱上了BUG的错觉。” “这个是另一个问题。”法则把录音点了播放键,他听着录音,说出了所有问题的关键点:“现在最关键的是法则不具备拥有七情六欲的资格。” “?” “!” “他实际也只和我发生过性/关/系。” “**” “没有任何特别,不过是因为想要赢他,必须要付出代价而已,位面世界NPC可以进行迷惑,为什么不迷惑呢?” “**”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法则,‘为什么和我发生性/关系’。他和我发生性/关/系,是因为我是我,我和他发生关系,是因为他是法则。”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则是谁,法则是你,我也不介意和你发生关系。” “难道你们管理位面,居然封建到要用我和谁上床来判断我喜欢谁吗?” “我认为,我每个世界的态度都足够明晰,我没有任何一个世界对法则表示过‘喜欢’。” 男人回忆审讯室里,秦误和清理科人员的对话,他仔细端详面前这张满口谎言,涂满毒液的美人脸,他面色冷冽,冷静平淡地说:“我认为,我现在的态度足够清晰,我没有对你有过任何其他态度。” “难道你摧毁近千个世界,居然天真到会被放过?” 男人声线微冷,机质无情感:“这个想法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荒谬。” “哈。”秦误笑出了声,更兴奋了: “怎么学我说话呢?” “宝贝儿,你真可爱。” 男人无言,视线从秦误身上收回,转身消失在空气中。 牢笼回归寂静,什么也没有出现,谁也没来过。 …… 苏沁和杨夏才意识到他们一直没抓住的根本问题是哪一点。 法则根本就不应该拥有情感!他们两个脸色发白,难看得和墙灰没区别。 管理神陈述客观事实:“法则是亿万世界诞生之初时一同诞生的规则定律,是一切运行的准则,凌驾在主神众神之上,拥有无尽的能力和权利,而唯一的条件就是,他不具有任何的情感意识。” “他必须只拥有客观与公正。” “但是第一个世界后半段,他就已经没有公正可言了。”管理神不可思议,荒谬得他频频翻白眼:“居然主动跑去乱葬岗睡人家,还真是开了眼了。” 杨夏心如死灰,好像天塌在了他眼前:“也就是说,第二个第三个世界,是他自己长出来的的自由意志,强行扣留了BUG百年。” “和他一起过日子……”还给吃给喝给陪睡,妥妥一个舔狗样。 苏沁也深感棘手:“完蛋了,好像闯祸了。” 本来应该无悲无喜的法则已经无限趋近于常人,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满胀其心窍。 尤其,最重点是:“法则应该没有心的。” “那,法则在下层世界自己长出来的自由意志,会不会带上管理空间啊?”杨夏一脸恐慌地问:“到底是法则长了心更恐怖,还是我们即将要杀了法则的爱人这件事更恐怖啊。” “不能赌。”苏沁想了想,看向管理神:“现在我们怎么行动呢?” “立刻加严关押条件,连时间都要禁止,法则那边……我找主神想想办法。” 第127章 自乱 主神空间从混沌中开辟天地后,无数空间逐渐被时间与物质所占领,万千世界就在其中孕育诞生,万千世界遵守秩序,法则高于一切位面,世间万物欣欣向荣。而在光明空间的一些狭隘角落,那些区域仍然处于混沌,哪些区域无限趋近于虚无,没有拥有任何时间与物质,只有无尽的黑暗,被称为死亡区域,这些区域散落在光明空间之中,如同白天里的黑色星辰,成百上千,不具有任何秩序,更不具有生命,因此这些区域也没有法则。 而秦误被投放在了几千个死亡区域中的一个,故意以几千分之一的概率降低发生意外的可能性。 无尽的虚无空洞里,秦误的身体没有任何规律的飘荡着,速度缓慢,起伏并不剧烈,由于并不会给他造成痛苦,他就当自己在水床上起起伏伏了。 死亡区域睁眼闭眼都是黑暗,看不到任何光线,甚至让人无法意识到自己还拥有视觉,秦误不做挣扎,闭着眼休息。 死亡区域比001号牢笼好的一点就是,不会对他身体施加其他压力,他在其中居然还算舒服。 无尽的黑暗中,一只眼睛缓慢浮现,睁开了眼,法则进入死亡区域中,知觉感触整个空间,逐渐抵达处于最中心的男人。 捕捉到男人的身形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体在黑暗中成形,他随着感知来到最中心的男人面前,面无表情地外放知觉,包裹男人全身。 头发,额头,鼻子,嘴巴,脖颈,腹部,四肢,脚踝,脚背,脚心,没有一处没有被仔仔细细地探索过。 秦误闭着眼仍在休息,他的视觉被黑暗封闭,其他触觉也并不灵敏,他在休息中完全没有意识到男人已经将他每一寸身骨都已经感知清楚了。 直到他的唇瓣被人碾压过去,痛感和触觉一并被触发,他睁开了眼。 但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黑暗,他皱了眉,摇头甩开摸着自己唇角的手,他问:“你想干什么?” 他看不见男人表情,他听见男人在他意识里传进来的声音:“你很惨,很可怜。” 秦误嗤笑:“怎么,心疼我?” “但这是你必然的结果。”男人感知触摸在秦误的面容上,他生冷地反问:“这不是你罪有应得吗。” “如果,你只是一遍遍在我耳边提这个,”秦误不耐烦,他连和法则继续纠缠的兴趣都已经消失殆尽,他说:“那么不要到我面前。” “能和我说话的,要么能给我送钱,要么能给我好处。” “如果你犯贱非得用‘罪有应得’来骚扰我。” “那你现在,滚。”秦误已经不耐烦得不想再维持自己风流体面的形象,他对于法则的态度趋近于自己最真实的态度。 “你生气了,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生气?”男人掐上秦误的下颌,他皱着眉,对于秦误此刻露出来的负面情绪质问:“你是囚犯。” “我没有生气。”秦误冷着脸,不耐烦的状态过了几秒后,转而露出了尖锐的恶意:“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你。” “我听见你的声音就想吐。” 静谧的空间里,秦误却好像听见了男人紊乱的呼吸声,他的下颌被男人的手掐得更疼,男人在他面前,似乎对于他的话完全不理解,反复念叨秦误最后几个字眼。 “厌恶我?” “想吐?” “放开。”秦误多说一句都没耐心了,冷着脸催促男人松开他。 “凭什么?为什么?”男人浑然不觉,继续质问。声音发冷:“你不是说我会心疼你吗?” “你不是说我会爱你吗?” “不是很自信得认为我会爱你爱得要死吗?” “我不要了。”秦误打断男人的话:“我觉得恶心。” “我说了我厌恶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秦误咬牙,肆意发泄自己的厌恶的感觉让他无比愉悦:“和你说一个字我都恶心。” “我每个世界都表达的很清楚。”秦误轻轻地吐出恶毒的诅咒:“我恨不得你去死。” “闭嘴!”男人捂住了他的嘴,用的力气出奇的大,秦误上下牙齿都被男人虎口卡住,男人和他的距离一下缩短,秦误几乎陷进了男人怀里。 男人胸膛上下起伏,呼吸声粗重,身上炽热的体温烫灼这秦误的皮肤,男人的手掌被秦误的唾液濡湿,他以为秦误会咬他的虎口。 然而,秦误肌肉却一阵挛缩抖动,剧烈挣扎着推开他,头部低头向前伸,咽喉打开着。 他真的作呕了。 “……”这个认识在男人眼前炸开。 秦误还没从恶心中缓解过来,突然就被冲出来的力气死死地束缚住了身体,男人的手臂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的头发被撕扯着,不得不向后仰,男人比他高低着头,呼吸就落在秦误的鼻尖,男人浑身肌肉坚硬像块石头,他冷笑着,嘲讽道:“现在你知道恶心了?” “你跪在我面前给我口的时候还真是委屈你了。” “哈。”秦误被迫抬着头,呼吸困难,他还是扬唇反讽说:“你知道就……”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唇舌就被男人报复一样地堵住了,秦误浑身挣扎,都被男人死死紧箍着,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秦误扣着,手臂像是已经掐进了秦误腰部的肌肉里,他掠夺得也很用力,摩擦索取恨不得在秦误口腔中侵占每一点空间。 他的怨气,他的怒火,他的愤愤不平全在其中爆发。 他真的,厌恶秦误,他恨死了秦误。 贱人,贱人,贱人。 男人抱紧了秦误的身体,明明粗壮的手臂施加的力气已经将秦误嵌在了他的怀里,他却尤不知足地继续深入,又凶又恨。 他抓着秦误的头发,逼他的眼光对上自己,他在他耳边一声声逼问: “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 “怎么不说了?” “继续说!” 秦误躲开男人的吻,眼尾烧红了也没有张口说过一句话。 男人又被激怒了,他将秦误手臂锁在身后,吞吃了他一样地深吻他,在秦误身上大力鞭/挞。 “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 男人施加的力气极大,到最后根本没有任何欢愉可言,痛苦在黑暗中蔓延,但是男人还是固执地一遍遍重申,企图用痛苦逼秦误说出一星半点的情话。 秦误痛得眼角弥漫着眼泪,牙齿轻微发抖,被扣在男人怀里一动不能动,他还是尖锐地刺穿了男人所有的不甘心。 “我不爱你。” “我很恶心你。” “在位面世界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怎么杀了你。” 这场痛苦的纠缠在虚无中走向无尽的痛苦,两个人血肉都纠缠在了一起。 …… 幻神殿内,幻神居住的主殿结了封印,外面人看不到内里,无人知道先前古典华丽的内饰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下层位面私宅风,订制款的电脑屏幕远比常规屏幕大一倍,键盘闪烁着灯光,游戏手柄线条利落美观,双台并列台式电脑的对面懒人沙发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暖洋洋的灯光倾落,幻神穿着肥宅私服T恤和短裤,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一边追下层位面的狗血电视剧,一边口齿不停地吃薯片。 苏佑最近刚从一个中现代位面回来,迷上了这种狗血电视剧,内容千篇一律地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他真情实感地追的很上头,抱着薯片眼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生怕自己咀嚼地声音打扰了情节。 终于男女主度过了你追我逃的第一夜,上一秒两个人还在房间里你拥我抱地纠缠,下一秒就已经紧紧相拥着在床上醒来,苏佑总觉得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正要吃一片薯片提供思考的动力。 这时,结界突然被破,殿外一个身影直接越过几十米地空间化影冲进来,径直现形在苏佑面前,劈头盖脸就说:“拔除我的意识。” “啊!”苏佑被突然冲到他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薯片都掉了一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了懒人沙发上。 “什么事?”主神听见声音,端着锅铲出来,身上围裙还没摘下来,皱着眉把苏佑护在身后,正面对上法则:“你吓到他了。” 主神皱着眉,上下审视法则,冷声问:“怎么回事?” 浑身上下散发奇异气味,手臂上还有抓痕,嘴唇流淌着血迹,身上衣服也斑驳着血迹,双眼赤红,脸色也发红,面部表情僵硬得像块木头。 乱得难以言说,浑身上下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主神眼神严肃下来,把苏佑死死挡在身后,他冷声问法则:“你又去了?” “你还真擅长犯贱。” 法则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所以你想干什么?”主神眉头皱得很深。 “帮我拔除意识。” “回归本身。” …… 在死亡区域外进行蹲守的人员看到从死亡区域内蹿出来的光影,立刻意识到了不好,将秦误带回了001号牢笼进行全身检查后,立刻把数据上报给了管理神。 管理神看着那叠不堪入目的生理情况检查,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一帮祖宗。” “他怎么找到的?” “居然还把人给上了。”管理神想到一点,惊讶不已:“还是摸黑的上啊。” 第128章 自乱 管理神赶到的时候,法则已经离开了,苏佑气喘吁吁地躺在沙发上,累得不行,主神心疼地给了他一包薯片和一支巧克力味冰激淋,随手把一个神格用透明容器封印住,扔在了展示柜上,神格像个装饰品玩具一样,间隔几秒钟闪烁着光芒,管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估计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随手抢过了苏佑手里的薯片,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含糊问:“刚刚法则是不是往你这边来了?” “嗯,是的,弟弟来过了。”苏佑被抢了零食,圆睁着眼睛看了管理神一眼,又去拿了一包不同口味的,和管理神换着吃:“这个口味也不错。” 幻神比法则大,主神虽然也是法则的兄长,但是和法则关系极其陌生,只有幻神苏佑乐颠颠地叫法则弟弟,也把法则当弟弟看待。 “品味还不错,确实好吃。”管理神常常因为苏佑比法则还要牛,觉得自己脸上倍沾荣光。他捏着薯片凑近了苏佑,问:“法则突然闯进来,是要你们干什么啊?” 主神端着刚刚炖好的鱼汤出来,看见搂着他老婆,亲密地互换零食的管理神,表情不悦:“坐远点儿。” “好像谁占了便宜似的,你至于吗。”管理神话是这么说,却立刻抬起屁股坐远了。 餐桌上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色泽光鲜,香味弥漫,主神端着碗盛饭,说:“法则要去除意识,回归本体。” “啊,还能这样?”管理神说:“这件事除了他自己,谁还能做到?”修改法则既是修改天道,但是主神之下,没有人不在法则之中。 “苏佑可以。”主神说:“他是来求助他的。” 管理神才想起来,他面前埋头苦吃薯片就不吃主食的不学无术的宅男,貌似跳脱了法则,用通俗的话就是,不在五行中。 苏佑居然还真的比法则更高,都怪苏佑太过于人畜无害,五谷不分,一窍不通,他都忘了这回事,还真以为苏佑只是一个思考迟钝,脑回路清奇的漂亮私宅。 “那你们怎么做的?”管理神问:“现在法则情况怎么样?” 主神叫苏佑上餐桌吃饭,用下巴指了指展示柜上不断闪烁的神格,说:“他把意识全都逼到了着半个神格里面,苏佑抽了出来。” “现在他已经恢复最初的状态了。”苏佑小跑到餐桌前,夹了一块肉片吃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无情无欲,博爱宽容?”管理神也跟着凑到餐桌前,眼光都离不开餐桌上的菜。 “六亲不认,冷漠无情。”主神看着苏佑,伸手戳了戳他突起的腮。 “那就好,终于恢复了。”管理神撩开袍子坐了下来,顺手在桌面上抄起一碗饭就要夹菜,忽然他感觉到一道生冷的视线刺穿他的头皮,他脊背一紧,立刻抬头,正对上主神睥睨着他的目光。 主神摸着苏佑的脸,眼光射向管理神,无声警告。 管理神嘿嘿一笑,把饭碗放回去了,摸着头告别说:“那什么,这个位面管理处还有点问题,我就先去解决了,你们接着吃。” “可是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苏佑回头,一脸真诚地挽留管理神。 真是善良的好宝宝,管理神心里一阵不舍,但是目光看向好宝宝身后的高大恶犬,他只能咬牙:“我不饿!” “我先走了,再见。”管理神站起来,向外走。 苏佑跟上他,说:“好,我送送你吧。” 苏佑送管理神到门口,拽了一下管理神让他等等,视线警惕地左右转了转,确保没人看见后,偷偷把一个储物袋子塞给了管理神: “这些是我偷偷攒的零食。”苏佑冲管理神眨眨眼:“你拿回去吃,他不知道的。” 管理神抓着储物袋,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呜呜,还是幻神好。 明明就应该是幻神做主神才对,怎么是个这么护食自私的男人做了主神呢? 管理神冲苏佑飞吻,甩着储物袋走了。 …… 秦误又回到了001号牢笼,由于秦误身上又发生了一桩不可言说的事情,他的高危险性被人严防死守,不给任何踏出牢笼的机会,他的身体里被投入了定时清除的装置,倒数24H的时间一到,他身体会自行进行分解。 秦误身体很疲惫,男人用了十足的力气,恨不得在他身上粉碎他,被工作人员进行了数据检查后,就被带回了001号牢笼,现在他体力不支再加上十几倍的重力压迫,他连睁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但他还在等待,倒数着日期等待有些事情的到来,这是距离他死期的第二天。 法则应该沉睡,他是秩序本身,他并不需要清醒的意识去维护世间万物的规律,一切会因为他本身的存在而顺着时间诞生,生长,枯萎,他知道自己没有清醒的必要,是应该要沉睡的,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无法陷入长眠了。 他情绪从他回归天位后就开始焦躁,无法平静地俯瞰万千世界,并且他对停留在一个位置已经丧失了耐心,一个区域停留几秒钟之后他就必须到达下一个地点,呈现出无序性,不稳定性。 他不解为什么会这样,他隐约察觉似乎发生过什么,但是他搜索自己所承载的所有时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发生了什么呢?法则从一个地点跳跃到另一个地点时,知觉感官遍及每一个角落后,立刻就会重新跳跃。 他判断自己好像在找什么。是人,还是东西? 法则思索后,找不到方向,却已经跳跃了上百个地点。 要到哪里去,在找什么?他疑惑地逼问自己,他情绪越来越焦躁,跳跃的时间越来越快,地点停留不会超过几毫秒,他却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焦躁的情绪越来越严重,跳跃时间短暂到了极致,但他还是尤嫌不足。 要快,再快,必须更快,怎么还没找到?在哪,在哪? 直到他突然跳跃到了四面玻璃的封闭空间,在仅仅一个世界位面亿万分之一的狭窄空间里,他立刻停住了。 像是一瞬间被重锤落下,他失去了行动能力,焦躁立刻被抚平,他收起感知在空间里睁开眼,看见靠墙坐着的男人,他诧异不解。 他在找这个男人?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法则垂着视线,空中悬浮着的眼睛对着秦误,他看清这个男人很漂亮。 薄韧修长的身躯,起伏微薄的唇瓣,立体挺拔的鼻梁,尤其是极具韵味而复杂的丹凤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风流薄情意味,法则经过的所有时间与空间,都没有见到过类似的漂亮。 他换成人类躯体,落在地上,目光探索着男人,他犹疑着目光向前,问:“你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 秦误乏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男人,说:“和你无关。” “没有理由。” “滚。” “你认识我。”男人确认了一点。 秦误闭上了眼。 “我们当中发生了什么?”男人皱着眉,在秦误面前蹲下身,问他。 “滚。”秦误闭着眼不耐烦地重复。 “回答我,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男人对于秦误的冷漠感到气愤,他胸腔中一股火气想要对男人喷涌,但他根本不知道原因,他克制住了。 男人伸手掐住秦误的下巴,让他的脸对上自己,秦误感觉到男人的行为,才又睁开了眼,质问:“你想干什么?” “你很好看。”男人评价。 “人人都这么说。” “我们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男人第三次问。 秦误复杂的眼光对着男人探索的视线,他冷笑了一声,满口谎言:“你讨厌我,你想杀了我。” 男人眉目深重,皱着眉时,深邃的眉骨和起伏的山峦一致,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秦误的脸,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 一寸寸审视秦误的脸,他竭力思索过往,意识中闪烁过几秒秦误轻笑着靠近他的画面。 他肯定说:“不是,你勾引过我。” 忽然,又闪过了几秒秦误冷眼厌恶他的样子。 他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观点:“不对,是你骗过我。” “放开。”秦误眼皮撩开,和男人对峙,视线厌恶不已。 “?”男人想起来秦误怀里有过的男男女女,他在角落看见的秦误和他们调情的模样,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秦误,看清楚他眼底的厌恶,他气愤着:“为什么?” “你对任何人都可以那么热情,对我为什么就这么冷漠厌恶?” “凭什么?” “你还想弄死我。” 秦误算计他,陷害他,污蔑他的经历在眼前复现,他咬牙切齿:“我对你已经毫无底线,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我一样的爱你,可以拿命给你玩。” “你凭什么这么厌恶我?” “厌恶你还需要理由吗?”秦误呼吸都吃力,他还是挑衅道:“你仅仅只是呼吸,我都恶心得想吐。” “……”男人停滞了几秒,表情一瞬发冷,掐着秦误的下颌,手骨用力:“你说什么?” “恶心。” “去死。” “贱人。” “闭嘴。”男人暴怒,捧着秦误的脸发狠地吻他。 男人清晰感知到自己对秦误的恨意,几乎恨不得要杀了他,可是恨意之下,又有一种情愫翻涌如深海巨浪,浅浅一层恨意相比之下毫无用处。 男人需要秦误,想要秦误,想要秦误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想要和秦误共享血肉,想要秦误永远离不开他。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爱他? 一星半点的爱都没有呢? 男人赤红着眼,将秦误扣在怀中,强行纠缠着他,用最大的力气惩戒秦误,企图用这种方式榨取秦误的爱意。 秦误手脚被男人紧箍着,耳朵紧贴着男人的脉搏,他听见了滚烫起伏的心跳声,在一次次崩溃力竭中,他扬起笑意,表情绽放着最极致的得意,双眼中恶意浓重。 倒数了。 三. 男人掰过他的脸吻他。 二. 男人手臂抱紧了。 一. 秦误笑出了声。 BUG清除机制时间到了。 秦误的身体开始从四肢消散,秦误一声不吭,直到男人想抓着秦误的手臂却只抓到了飘动的尘埃时,他才回神,直直地撞上了秦误好整以暇的目光。 男人很快意识到了秦误的状态,立刻起身检查秦误状态,出手消除秦误身上的机制。 但是没有用,秦误身体还是在消散,男人数次尝试之后,情绪激动得意识慌乱着,这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男人睁大了眼睛,他不应该有心跳的。 有心跳他就不是法则了,他收不回清除机制的。 “你的自动清除机制很有效。”秦误开心地笑:“如你所愿,我要死了。” 男人脸色灰白,表情崩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误的身体在消散,他却对着天大笑着,由身体里爆发的最舒畅的笑声,几欲癫狂。 “我说了,我会赢你。” 太畅快了,在主神空间,法则!掌管无数秩序的法则!终究在这个世界也输给了他! “我说过以后每一个世界,我都会赢你。” “你斗不过我的。” 法则唾液不断分泌,他吞咽好几次,脑海中闪过自己下令清除BUG的话语,那时候,那时候,他还是没有心跳的运行法则,维持世界位面运行的秩序的法则也会自动清剿BUG。 “真是可怜,你为什么要爱上我呢?”秦误对自己用性命搭建的圈套很满意,嘲讽道:“蠢货。” 法则自己的命令,他自己本身绞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以后每一个日夜,法则都生不如死。 秦误的目的就是这个。 “闭嘴!”男人胸腔中爆发出吼叫。 “我救不了你了!”男人捂着秦误已经消失了一部分的身体嘶吼,他面部肌肉拧在一起,目眦欲裂地叫喊着:“怎么办!” “我才不要你救。”秦误吐出一口鲜血,笑意停留在脸上,他吃力地对法则说出自己最真实地想法:“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 “混蛋!你真应该去死。”法则脖颈青筋爆起,血肉紧张到僵硬,思绪纷飞着迅速想尽一切办法。 忽然,他意识到还有人可以出手,立刻抱着秦误冲出001牢笼,牢笼顷刻间粉碎,他迅速飞到幻神殿。 抱着秦误,在苏佑面前跪下,恳求:“哥,请你救他。” …… 001号牢笼被破,法则再无法则之力,主神空间位面发生震动,人员立刻集结维持秩序,然而杯水车薪,主神空间开始坍塌,死亡区域边界延伸,迅速向空间进展,眼见即将毁于一旦,人员立刻分散逃生。 管理神站在四散奔逃的工作人员中,反而显得镇定,但他只是放弃抵抗了。 “牛哇。” 也就三天时间,一天半用来找媳妇儿,一天半用来上媳妇儿,时间利用得还真充分,时间管理大师啊。 把自己媳妇儿上没了,还委屈得很,嚯嚯他们干什么。 管理神气笑了。 “一起毁灭吧。”管理神躺平了:“我没求生欲了。” “来来来,躺这刚刚好。” 头顶那块雕花钟乳石正好可以砸死他,目测不会痛苦,应该一闭眼就走了。 第129章 自乱 主神把苏佑挡在身后,眼光很冷,上下审视无限趋近于人类的法则,突兀狼狈地闯进来,还抱着一个男人,脸色这么难看,跪下去的脊背弯得仿佛没有骨骼,一条命都挂在他怀里的这个男人身上,好像男人死了他也跟着一起死。 “你把这个世界当儿戏吗?这么胡闹。”他呵斥法则:“你自己说你从不会犯错。” 当初对幻神进行审判惩戒的时候,明明对于主神的愚蠢行为表示不理解,笃定他自己不会重复愚蠢的行为,而现在居然因为一个男人长出了血肉,身为法则的职责全部抛弃,跪在他先前最看不起的人面前苦苦哀求。 荒唐。 主神眼光发冷,质问:“你把你哥当什么?” 幻神是跳脱了秩序,法则无法解决的事情在他身上可以有转机。 但是当初法则对于幻神苏佑不尊重的态度主神一直记着,法则不来招惹他也就当没这回事,一而再再而三求助苏佑,总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时候,是我无知。”男人抱紧了秦误,秦误身体已经消亡大半,他的意识正在粉碎,闭着眼睛给不了半点回应,男人赤红着眼睛,双臂不断收紧秦误的身躯。 可是秦误身躯消亡太快,他的手臂无论怎么收紧都无法真正将秦误揉进自己怀里。 他低着头,地面水迹连绵成了一片。 “哥。”苏佑看着法则这么狼狈绝望,轻轻扯了扯主神的衣袖,小声说:“小法是我们两个的弟弟,他不懂事是正常的。” 他们三个接连诞生,法则最小,他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纵容宠溺。 相比老谋深算,分外记仇的主神,他对这个弟弟却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只是对自己当初殒身之时居然全然不知道的存在,导致法则承担了他和主神的因果的愧疚。 “弟弟可以不懂事,但是他是法则。”主神皱着眉,怒斥法则失位这件事:“被一个男人勾引成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苏佑抿唇,看了一眼法则,又看着主神侧脸,说:“但是如果不是你我,他现在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神明。” “……”主神怒火一下冷却了下来。 这件事,主神和幻神确实亏欠于法则,当初他们接连诞生,主神才是会成为法则的第一位人选,是他为了复生幻神选择回归神位,才导致世界不得不将诞生的第三位神明强制成为法则,无心无窍,掌管无尽秩序,因为法则诞生,这个世界才有了无数生机。 主神闭上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说:“法则失位,空间位面和下层位面只怕都会崩,我先去空间之眼看看。” “好。”苏佑点头,小跑上前按住秦误的身体,说:“我可以试试。” …… 法则失位,一切秩序失控之后,世界位面接连报错,死亡区域吞噬空间,时间与空间开始消散。 管理神还躺在地上,安详等待消亡,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把他拉起身:“发生什么了?” 管理神睁眼,看见上衣裤子都是大红色,胸前还带着大红花的春神低头看着他。 春神楚秾半跪在他面前,一脸疑惑地审视周围混乱的世界。 “法则发癫,现在在抱着男人哭。”管理神言简意赅,鄙夷地简述事实。 “什么?”春神惊讶一瞬,表情一下凝重起来:“难怪我们被弹出来了。” 管理神扶着楚秾想站起身,头晃了晃,看见楚秾背后也穿着红上衣红裤子的英俊男人冷着一张脸,对这个世界都透露着厌恶,谁欠他钱似的。 他怎么满脸不高兴?“脸臭得可以熏出二里地。 “额,我们在下层位面,刚刚要举行婚礼。”楚秾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倒不是不好意思解释刚刚在什么,而是他们这个世界位面是霸道土匪爱上我剧情,他刚刚被抢上山,套了个红盖头就被结婚了,节点正好就卡在洞房之前,剧情点正是书生拒绝土匪,土匪非要硬来,土匪还没得手,就被世界位面挤出来了。 邪神倒不是因为没得手而生气,而是这个世界位面就达成迎娶春神一百次的成就了,邪神还没好好享受自己的纪念‘次’,犒劳一下自己,就瞬间回到了主神空间。 现在整个人不爽到了天际,看谁都发燥,恨不得捏死全世界。 管理神上下打量眼前两个一看就在新婚的两个男人。 这是,刚洞房就被位面挤出来了? 管理神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也太倒霉了吧。” 邪神脸色更冷,浑身散发戾气,盯着管理神几乎下一瞬就要把人的嘴撕烂。 管理神缩了缩脖子,低着头闭了嘴。 春神不在意这些,他察觉邪神的情绪,伸手牵住邪神的手,邪神力气立刻缓解下来,他说:“法则失位了就失位了呗,这里崩塌了,就去我的地盘。” 邪神扬起唇角,在春神面前邀功说:“我让你当皇帝,比在这里当你的春神还要舒服。” “不,没这么简单。”春神摇头:“我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家被毁掉。” 春神看了一眼空间最中心处,目光坚定:“直接去空间之眼。” 邪神的对整个空间都没太大感觉,但是春神执意要去,他抱紧了春神纤细的腰身,飞身往空间之眼跳跃。 空间之眼中法则失位,内部空荡,空洞乏力,空间与时间正在空间之眼中消失,迅速沦为死亡区域,并且范围从空间之眼为原点,以极快速度向外延伸,如果以点成面,所有死亡区域接连完成融合,那么这个世界也就消亡了。 春神到达空间之眼,抬头看了一眼上吞噬一切的虚无。 主神正在为空间之眼注入神力,企图消除虚无,狂风呼啸,男人站立在混乱中屹立不动。 春神凝视坍塌的空间之眼和勉力支撑的主神好几秒,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 邪神对于春神凝视主神的目光表示不爽,凑到春神眼前挡住他的视线,质问: “你看他干什么?” 楚秾对于男人不合时宜的醋劲无言以对,没有理会他,小跑到主神身边说:“主神殿下,我来助你。” 主神眉目凝重,看也没看春神,回答:“好。” 邪神看着并肩而立的主神和春神,好像久经战场一样的默契,顿时酸得牙疼,他也走上前,在两个人中间挤出位置:“和这个废物废什么话,没你他肯定不行。” “幸好我们都穿的红衣服,看起来才是一对。” 春神楚秾叹了口气,对邪神的不合时宜无语至极。 主神没理会邪神,专心为坍塌的空间注入神力。 三位古神同时出力,却无法遏制空间之眼坍塌的速度,一切秩序仍然在迅速失效,世界毁灭的进程没有得到丝毫遏制。 邪神迅速收了力,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断定说:“不行,没有用。” “我们支撑空间的速度跟不上秩序坍塌的速度。” “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死。” …… 主神空间坍塌挛缩,机械停摆,人员涣散,建筑物纷纷倒塌,幻神殿内也开始发生震动,墙壁粉碎成粉末,幻神苏佑疲惫地收回幻力,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摇头:“太晚了,构成他的程序已经消除了。”苏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难过:“我也只能保留他的身体而已。” 秦误躺在地上,消散的身躯已经恢复如初,肤色雪白,面目绝美,却闭着眼睛,心脏停止跳动,毫无生机。 法则从未见过秦误这个样子,安静死寂,沉默无言,一切算计和恶意都止息了,先前风流薄情的样子也再也无法在这张脸上浮现。 法则脸色苍老了十岁不止,沙哑着声音问:“能用时间回溯吗?” “我可以试试……”幻神摇头:“但是你已经不是法则了,时间也无效了。” “……”法则失位,所以秦误一丝复生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法则跪在秦误的尸体,低头沉默许久。 “真是恶毒。” 把法则带入因果当中,诱导他种下恶因,又用死亡制造恶果,而恶果又都和法则当初种的恶因有关。 一切都算好了,算准了他一定会爱上他,要么让他失去一切,要么让他铭记着这个恶毒的男人永生永世生不如死。 秦误死活就是要赢他。 好,很好。 法则闭上了眼睛,他选择失去一切。 “哥,这次再麻烦你,把我的神格碎裂,意识湮灭。”法则捂着脸,疲惫地说:“我重新回归空间之眼。” 幻神诧异,强烈拒绝:“不可以!”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法则不再具备思考的智慧,仅仅只是秩序本身,好比身体的大脑和心脏,法则选择将大脑消亡,让心脏继续跳动,为世界秩序回归继续提供动力,只是这样一来,法则和消亡也没什么区别了。 “哥,真是抱歉,到头来还要麻烦你。” 幻神楚秾红了眼眶,抿着唇,不想面对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手里的结局。 “我回归后,不要再复生他了。”法则伸手抚上秦误脸颊,低着头仔细将秦误的脸映入自己的脑海中,他对幻神嘱托:“其中一片神格,请和这具尸体封存在一起,投进死亡区域。” 秦误不能使用时间回溯被复生,失去智慧的法则无法压制秦误,秦误复生后对于世界恶意太 过,他对这个世界只会再次重复毁灭的进程。 法则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给空间和世界带来这么大隐患。 最多就是这个结局和殉情差不多了而已。 不过其实殉情也不错。 秦误也没有赢,死了都得和他绑在一起。 法则俯下,吻向秦误的唇角,说:“抱歉,弄疼你了。” “这次还是平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结】 第130章 自乱 神力确实无法阻止空间之眼挛缩,死亡区域已经成型,向外扩散吞噬生命只是24小时之内的问题。 春神分外固执,力量将近耗竭也要支撑空间之眼,邪神只能拦住他:“没有用的,先别白费力气。” “你已经很累了。”邪神束缚住春神,源源不断地为春神输送神力。 春神喘着气,挣动了几下还想继续,但是邪神双臂紧箍,他也确实疲惫了,最后无奈地拍了拍邪神的手,说:“我停下就是了。” “不要。”邪神拒绝:“你没力气了。” 春神四肢乏力地站不住脚,刚刚还没知觉,现在骤然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邪神拥住他,他只怕已经跌倒在了地上。 春神叹了口气,彻底软在邪神怀里。 主神神力消耗大半,也终于发现他们这种行径根本无济于事,他收回了气力,抬眼看向空间之眼。 “怎么办?”春神苍白着脸问。 主神凝视上空空间之眼,眼光凝重,他有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他脱口说:“用神格。” …… 苏佑红着眼,站在法则面前,秦误的尸体横在他们中间,苏佑对着法则伸出手,向他额头处的意识,取出意识后湮灭意识,再将他的神格碎裂,从此之后法则只是秩序,再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也不具备任何性格。 法则闭着眼等待死亡,空间安静得只有头顶位置的宫殿消散的声响。 苏佑伸进法则额头,握住了饱含感情的意识,即将取出的时候,忽然他眼前光芒大亮。 “等等。”苏佑停下了手,低头看向他身前已经死去的秦误。 秦误本该死寂的身躯上,居然有生机涌动,他左心口处,一道蓝色光芒缓缓扩散,包裹全身,这道光芒逐渐大亮,最后明亮如白昼,满世界明亮不已。 …… 秦误睁眼醒来,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床边两个漂亮青年,还是不一样的风格,一个纯美一个秾丽,他游荡人间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种水平的美人。 纯美水灵的那个看见他睁眼,立刻出声:“你醒了?” “嗯。”秦误勾起唇角,双眼灼灼弯起,轻笑着打招呼说:“美人们好啊。” “这些天一直守着我?”秦误压低声线,尾音微翘,带着钩子:“真是抱歉,居然让美人这么辛苦。” “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苏佑一脸真诚,善良地称呼他:“弟妹。” “?”秦误皱眉, “不对。楚秾摇头。 秦误以为楚秾是个明白人。 但是楚秾一本正经地改正,说:“应该是叫弟婿。” “哦。”苏佑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什么?”秦误风流温柔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他挤进两个人对话:“我单身。” “你是法则的伴侣,法则是我弟弟,叫弟婿没问题的。”苏佑也有点懵了:“你怎么还是单身呢?” “?”秦误皱眉:“我不是他伴侣。” “哦,这样啊。”苏佑隐约记起来法则好像说过这回事。 法则喜欢秦误,秦误不喜欢法则,是他弟弟单相思。 “能不能考虑一下他?”他作为兄长,得帮弟弟努力一下,苏佑想了想,说:“我弟弟很爱你的,他把命都给你了。” “把命给我?”秦误说:“他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法则虽然长出了私心,但是如果会对世界造成危害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去做,所以秦误不可能是法则以命换命复生的。 “不是他,是下层位面的时候。”楚秾解释:“你心口的蓝色流纹,是有人特地种下的保命符。” “是第一个世界他就给了你半条命。” 原来第一个世界,净法就已经在秦误身上种下了半条命,他一早就算到秦误身上会应下大劫,天外之上的大劫,他无法探知具体是什么大劫,却为秦误谋划好了日后的续命方法,甚至瞒过了上层位面,删除了自己的记忆。 秦误嘲讽道:“这算什么?皇帝怕哪天臣子被自己弄死了,就先给了一块免死金牌?” 苏佑为弟弟解释:“他给你免死金牌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皇帝,那是他能给你的全部了。” “……”秦误愣了一瞬。 在下层位面中,还不知道自己是法则的净法端坐在许多深夜里,用尽心血窥探天机,想要算清楚秦误身上的大劫,却终究不可得,那时候秦误还在想尽办法勾引他,拖他入局。 但实际上,净法早已经出手试图庇护这个十恶不赦的男人。 他看清了一切,层次远在秦误之上,还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局,并且为秦误打算好了退路。 “愚蠢。”秦误想到男人,冷笑评价。 “他人呢?”秦误真想见见这个蠢货,以为他会感动吗?还是认为他会心软? “沉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楚秾抿唇,说:“他已经回归空间之眼。” 法则已经不是法则,法则失位,就算有四位古神各半个神格支撑秩序,也不是长久之计,法则还是选择了回到空间之眼维护秩序,封闭意识陷入沉睡。 而在苏佑手里的半个神格投放进世界位面,完成崩塌位面重启完成补偿延续,秦误身上的罪孽可以被法则亲手洗清,秦误身上的恶因才能被消除,否则天罚又会在不知道某个节点降临在秦误身上。 秦误对于男人自我献祭的行为没有触动。 苏佑还想为弟弟说几句好话,但是他想起当时秦误确认已经复生后,法则一刻不停留地就离开了。 法则临走前,只问了一个问题:“他还活着吗?” “活着。” “谢谢。”法则喜极而泣地笑出了声。 苏佑犹豫,想要劝法则多停留一会:“你不看看他吗?” “他醒过来看见我不会高兴的。”法则站起身,转身离开时,说:“其实只有我看见他会高兴而已。” “他不喜欢我。” 秦误很讨厌他,经历四个世界每一个目标都是弄死他。 法则拿命给他玩没关系,秦误死一次他却已经生不如死。 很多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他知道,但是感情这回事就是极其奇怪,秩序和因果不构成任何作用,像是一条暗河,表面是平静踏实的土壤,实际上内部是湍急的河流,无从提防,一脚踏入后周身就被卷入了漩涡,再无从踏出这条汹涌奔腾的河流。 他走出了幻神殿,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还真是深情大爱,无私奉献啊。 “还真是……”秦误第一次唇角没挂住笑意,对于这件事可笑地评价:“蠢到透顶。” “我弟弟人真的很不错的。”苏佑还想为弟弟争取:“你可以再和他试试。” “你两个弟弟。”楚秾默默开口:“你说哪个?” 苏佑才想起来自己一个弟弟已经变成两个弟弟的事情,他迷糊了。 好像,无论哪个弟弟被落下了都很可怜,那,三个人在一起? 不大对劲吧? 苏佑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习一下伦理道德,看看有没可能三个人在一起。 “我不常在这,我的宫殿可以给你居住。”楚秾给秦误喂了几口药,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的小童说。” “听起来我未来生活会很不错。”秦误看出来眼前两个长得很不错的青年显然在空间地位不凡,也没兴趣伪装亲和温柔的样子,他问:“你们不怕我会干坏事?” “你做不了坏事的。”楚秾自信:“你在空间干坏事没有意义。” 空间不会因为秦误而崩坏,同样也不会再有人在意秦误,此后经年,再也不会有人和法则一样无条件纵容秦误,秦误以后作乱和中现代社会人类往插座里插手指一样自讨苦吃,这不是秦误的作风。 “呵。”秦误冷笑,一口灌下了药。 …… 法则失位,主神空间发生坍缩,四位古神各用半枚神格支撑空间之眼,为空间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后过了几百年,空间再没有发生过危机,人流穿梭,交替往复,世界位面与空间一同日益壮大,神明已经很少露面了,古神更是几十年才出现一次,但是有一个男人很特别。 他长得极其漂亮,外形绝美,为人风流,薄情寡性,至今空间八卦论坛还有他的过往韵事,据说他每一次出现都能带来腥风血雨,人人都很迷恋他,但是人人都不敢靠近他。 他叫秦误。 在空间里,秦误是个极其特别的存在,没有神位也没有职位,没有神力却再也无法死亡,主神和幻神对他特别优待,他永久居住在春神宫殿,但是空间对他行动又处处戒备,不允许他插手任何位面管理的事情,秦误生活优渥又无所事事。 在主神空间位面度过一个一百年,又在下层位面世界度过一百年后,秦误对重重复复毫无趣味的人生已经感知麻木,他在主神空间没什么朋友倒是有一堆追求者,偶然下结交的那几个朋友还都是有伴的,他觉得他们简直不可思议地乏味。 苏佑和主神一天到头就呆在幻神殿里过家家处理公务,偶尔下个位面度蜜月,几百年时间都这么过。 也不无聊。 春神楚秾和邪神还在下层位面玩他逃他追,都插翅难飞的戏码。 也不腻。 秦误确认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安排只剩下打游戏和躺着打游戏之后,他选择砸了游戏机:“真没意思。” 相比这种毫无挑战性的生活,还是某些人显然更容易激起他的兴趣。 “算了,我下去找他玩玩。” 人总得学会找乐子,虽然是个比较讨厌的乐子,但也没关系。 他到了下层位面登陆点,选择了男人目前正在补救的一个世界位面。 这个世界位面是一本现代都市后宫种马文,底层出身的男主历经重重考验,通过自己的能力征服一个又一个美女和一个又一个大佬,最终登顶世界财富榜榜首的故事,秦误在里面的身份是追求某个女主的必死炮灰。 但是秦误没有选择女主,而是引诱了男主,让他把所有身家都给了自己,并且把历经艰难险阻好不容易爬到高位的男人重新踢了回去,故事最后本该坐拥无数美女亿万身家的男主贫病交加的死在了出租屋里,于是这个世界位面发生崩塌。 法则嵌入这个世界,成为了反派,表面针对男主,实际将男主送上高位,完成即可脱离这个世界。 秦误再次嵌入这个世界后,他还是拿到了最开始的必死炮灰身份牌,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接触男女主。 几个月后,名义上被包/养的少年站在喧闹的KTV里,站在纷杂的环境里,钻石一样惹眼,周围人眼光没有一个不落在他身上。 “趁我还有耐心,过来吻我。”极其漂亮的少年站在原地,扬唇微笑,却尖锐的像是泛着毒气的玫瑰,对坐在最中心位置的男人发号施令:“过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一堆左拥右抱的男人中心,身边却没有其他任何人,领带马甲一丝不苟,深邃眉眼锐利沉稳,他凝视着面前不讲礼貌突兀闯进来的少年。 表情生冷,和少年对峙。 少年偏着头,冷静倒数:“三,二,一。” 男人勾唇冷笑,眼里缓缓浮现出早已看透的得意。 就这么迫不及待? 真是,欲擒故擒。 手段了得。 男人站起身,修长的手指顺手解开了领带,一把掐住少年薄韧的腰身,附身吻了上去。 同一时间。 世界之眼中,沉眠许久的法则睁开了眼。 ……本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