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食良缘》
1. 第 1 章
漫漫黄沙延绵至天脊,渗入脊髓的寒气吹卷起尘沙取代了雪花撒飘在空中。
初见壮观,实则恶劣的沙漠,像是一头恒古盘伏霸占着此领地的贪婪饕餮,待旅人们稍加不慎,就会被它吞噬落入腹中,哪怕是骨头都很可能再也无迹可寻。
没有旅人敢轻易随便结伴就闯入这片画出生死界线的沙漠——只有精良储备的队伍,才会有这个资格从中穿过。
一阵飘渺的铃声响起,由几只骆驼作为沙漠的向导是最适合不过的方策。跟随在骆驼后的,是一支骑着骏马、身穿精良铠甲的精锐部队,完全无视这恶劣天气依旧保持队形前行赶路,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巨蟒正游刃有余的穿越着这茫茫沙漠。
远看巨蟒的腹中尤为花纹繁复而隆起,实则那个位置其实是一辆车身绘着与平原不一样的花纹色彩的马车,离近了看,才发现那车厢宛如是一栋能移动的毡房——深蓝色的车顶用红色描画着一圈圈花纹,青绿色繁复的条形花纹均匀分布在车厢身上,圆形的厢顶四周都挂上了厚重的铜铃,缥缈的铃铛声正是由此而来。
这铜铃声本是为了防范沿途上有可能碰上的豺狼野豹所备的,可现在有着如此威武精良的队伍护送,别说豺狼野豹,怕是连占山为王的强盗们看到都会绕道的程度。
用于隔档风沙的车门被微微打开,温堇翩探头眯眼望着外面的景色。
数不清已渡过多少时日,外面除了黄沙之河以外,前几日终于已经出现了萧瑟的植野和矮小的丛林的踪迹。今天起来再看,已经能看到稍大点的绿树,和偶尔能看到有小门小户落地住营的遗迹了。
温堇翩猜测现在队伍已临近都城,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这环境过于恶劣,不是什么寒风刺骨就是烈日卷沙。这一路都没有预留出多少时间可以下车休憩。想到车外的护送队伍都在外风吹雨打之下渡过的,她人在车内哪怕是能感知到颠簸的劳累,也自然不敢多要求什么了。
这一路上都顺利得有惊无险,要说有什么风险能拦住这大队人马的去路,也就只有随时翻脸阴晴不定的天气了。
然而顺应天气做出应对方策,正是游牧民族世代都躲不过的学习。
温堇翩的阿娘为了她这趟迢迢远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全心全意去着手安排布置这辆送行的毡车:车内的一切内容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外头有多冷多恶劣,里头就有多温暖多舒适——在毡车内也能有固定的容器可供燃炭驱寒,通风的车顶窗孔位置设置都是做到恰当而稳妥。能保证到车外的冷风不会直接吹到人,还同时保证了车内的炉火和气味不会熏烧到人,车内的空气始终保持着有节制的循环流通状态。
毡车内用还用了密实的羊毛作为保温隔层,还用皮革大布整片捆钉扣住定位,不仅保证了羊毛不会走位,还能给毡车的骨架再加多一层稳定的包裹。整个车内都是结实可靠,以备恶劣的大雪冰雹的突袭不会伤害到毡车。
这也算是温堇翩的远途出嫁的全套嫁妆的大礼盒了。
温堇翩重新躺下,披上绵厚的双层羊羔毯,躺着用长毛棉花填充,毛毡缝裹的枕席,身上穿着的是黑透紫的薄貂衣,头上裹着白貂毡帽,脚上穿着厚垫细腻的小牛长皮靴,戴鹿皮抛面手套,还端着小巧的雕花铜暖炉。哪怕在这夜晚酷寒得骇人的沙漠,温堇翩都没有因为寒冷而颤抖过。
从备车,到衣服,路上不缺吃的肉干、腌肉、馅饼和各式各样的干粮,能一路生活上的顺利,都离不开这如此面面俱到的前提预备。
不愧是阿娘啊。
想到阿娘,温堇翩鼻子一熏酸,眼前模糊了起来,泪水悄无声息顺着眼角流淌了条细细的泪线,温堇翩赶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一旁的塔达马上就瞧见了,坐着蹭挪过来,柔洁的小布递过去:“翩翩,别哭啦,你待会儿眼睛又要肿了……别这样,你哭,我我也想哭的……”听着声音,她也起了抽泣的哭腔。
另一头坐着的娅纳皱眉看着这两个流泪的人儿,无奈地叹了声。她知道现在大家都心中没有一个是不难过的,此刻任何的安慰话都无济于事。她决定转移话题,对着开始哽咽扁嘴的塔达责备起来:“塔达,已经说了你很多次了。我们现在应该也快到都城了,你怎么……”
“我知道嘛!不可以喊‘翩翩’了,要喊‘公主’!”塔达发出不耐烦的拖音。
眼见两人准备又要开始拌嘴了,温堇翩撑起身坐起,吸了下鼻子:“好啦好啦,我不哭了,你们不可以吵架了。娅纳,哪怕你们私下不改口仍旧喊我‘翩翩’也没关系的。真的,我不在乎这些的。”她一左一右扯住两人一只手,“你们还愿意陪我大老远过来,我已经很感恩你们两个了。无需如此坚持一个可有可无的名称。”
“可是可敦*交代过的。”娅纳坚持道。(注:可敦,首领的妻子称呼。)
“那也是她的要求,娅纳,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与亲姊妹无别。”
娅纳垂眸不再出声。塔达顺势认乖,像一只不记仇的小猫偎依靠在娅纳肩上。娅纳反手摸了摸塔达的脸庞。
三个人互相偎依聚在一团牵着手。温堇翩从未闭合上的车门缝中眺望远方初现的小山丘。
思绪像一根飘带,飘得很远,飘带尽头系着的是阿娘那一头。
“翩翩,你永远都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知道吗?”
温柔但处事却果敢坚毅的阿娘,温堇翩这么多年来目睹她遇到过暴风雨掀翻搭棚满地狼藉破碎,担忧过她遇到恶狼猝不及防围群袭来,跟随她遇到过同族女人嘶声裂肺的血腥临盆。她也能做到过徒手拖拽着庞大的搭棚尽能止损,也敢一人跨上马匹手提长矛朝首狼冲去,悉心稳定产妇条理有序的助产顺利。
这么厉害的阿娘,怎么会面对分别的时刻却如此狼狈的哭泣,把自己搂紧到怀里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好好……阿娘也要照顾好自己……”泣不成声的温堇翩把脸紧紧埋进阿娘的肩上,贪恋的大口闻吸着这从小能让自己安心的阿娘的味道。
“翩翩,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阿耶沉重的声音在她的耳边。
威武强大的阿耶原来面对这种时刻,也会不舍,也会眼含热泪。
“阿耶!”她一下子扑进自己父亲宽厚的怀中。
“我的好孩子,天神一定会永远的保佑你的!”一向伟昂的身躯紧紧地搂住哭得颤抖的她。
“翩翩,阿哥希望你永远的平安健康快乐,你一顶要保重。”哥哥温维鼻音厚重,安抚地拍了拍阿耶怀里的妹妹。
“阿哥……答应我……大家……我们大家都要平安健康……”温堇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顺势搂住从小一直宠溺自己的哥哥。
陪嫁的娅纳和塔达两人自己也哭得颤抖,搀扶着温堇翩进了毡车后,三人都从车门处伸着身子拼命向自己亲人挥手,直至茫茫黄沙扬起隔档了他们的视线,从此黄沙为界将他们分开了两个世界。
远去都城的路,只有一小半是自己的亲人护送,另一大半只能是巍国的精锐部队护送,这是规矩,也是提防。
温堇翩想起阿哥在耳边用寥族语不动声色声的那句:“我们定会护住你的周全,翩翩别怕。”
她叹了口气,自己一个穿越者,上辈子死得稀里糊涂,这辈子还要山长水远的去和亲。温堇翩这几天总在反复回忆过往——自己到底是算幸运还是不幸运。
上辈子经历了多年的义务教育、大学生涯,仓促融入了社会变成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她在岗位上转呀转,燃尽自己生命,转停到最后一刻,碎裂了,好像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怎么结束上一世的?她不知道。
一切都来毫无防备,她最后一刻到底在干嘛,她已经没办法想起,或许是还在电脑前?又或者是睡梦中?
要说幸运也是挺幸运,她穿越后的这一世有了另一次机会,她重新拥有了可以起伏着胸膛,呼吸着洁净的空气,喝着甘甜的河水,眺望壮丽的雪山。
寥族这个自由而豪迈的家族包容着她,让她可以自由自在重活一次本不属于她的人生。
初来驾到这个世界的她,原主人不过才正满5岁,自己就这么恰逢赶上了学寥族语、骑马、射箭的岁数。大家都称赞她怎么这么小就这么聪明学东西这么快,从不调皮捣蛋,喜欢安安静静的看蓝天白云星星月亮。族里的人们互帮互助,阿耶、阿娘、阿哥和其他的族人更是对自己顶好。她无忧地躺在牧草上,骑着快马,撵着牛羊群,撸着大狗,抓着野兔,射着苍鹰。
没人知道这小娃娃的外壳,装着的是个决定颐养天年、修身养性的社畜灵魂。
她原本以为这一世可以这么一直如此幸运下去。
直到15岁的那一年,她从族里的其他人口中听说了自己要和亲的事情。可大家都安慰她道那始终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说法,没有谁去验证过到底是真是假。
寥族和巍国以前确实是交好过的,这点她知道。
温堇翩是她汉化后的名字了,齐图格穆·堇才是她寥族的名字。然而大家都比较喜欢喊她翩翩。同样的,她父亲和哥哥同样也都有着寥族和汉化后的两个名字。
听说“温”这个姓氏,是寥族与巍国交好之时,由皇帝恩赐的名姓,但这些都已变成了流传故事了,相关的记载资料早已在祖辈的迁徙中遗失。
同时遗失的还有地图,寥族和巍国之间的地图。慢慢的随着沙漠化的地区越来越大,两地交往频率的减弱直至缺失,在寥族里连认识路去巍国的人也逐渐较少,两边之间逐步封闭,丢失了信任,日益变得微妙提防。
也没有人把此事放在心上,除了温堇翩的阿娘。她早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无论那个和亲的说法最后是否会被实现。她早已有意无意的让温堇翩开始帮忙各种大事小事的处理,遇到各类突发紧急情况的应对。
这个未雨先绸竟在温堇翩17岁的这一年,来兑现了。
有巍国的使者来到访了,他们带上了昂贵的礼物,递上了御赐诏书,使者和阿耶商讨了好几日后,定下了接亲的时间。他们承诺会重新派来精良的护卫人马重新再前来,把温堇翩接亲至巍国。
但是温堇翩不知觉得怎么的,这一个承诺,听着更像是一个威胁。
巍国使者在部落修整了多日后,开始重新返回巍国了。而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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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中有一小队人马抱着可能死在路上的决心,在使者走后跟随他们离开的痕迹摸索潜入到了巍国。
族人收集着巍国的民间消息,重新绘制巍国与部落间的地图,他们也确实成功并也顺利返回族群。
之后温堇翩才得知,因为是另一个名为契鄱族的族群已经越来越壮大起来了。契鄱族人们骁勇善战,办事行为风格也是相当的野蛮骄横,不仅把部落根据地已经迁移到了巍国的边缘地径,还屡次与巍国发生了恶性冲突。在未来时日不多之后,他们两方之间比会将要发生一场纷争。
巍国并不想让同为游牧民族的寥族被契鄱族蛊惑拉拢,于是这一个从不知何时定下的婚约,这个他们从来都不上心的婚约,像是突然一天终于是被他们“想起来”了。
和亲的商讨,是重燃友情的助燃剂,更是一次权衡下的交易。
寥族虽不是强势慕胜的游牧部落,长期以来讲求稳步推进族人的生存改善,比起其他部落也有着相当名望与声誉。这次和亲是族群首领的唯一宝贝女儿,不过是下嫁给一个天子身边较为得力的侍郎当妾罢了,对于巍国来说,不止无伤大雅,甚至还能让一向重视家族情义的寥族留下了一位“人质”在巍国的都城中。
温堇翩回神过来,轻摇了下脑袋,她不想再胡思乱想了。耳边仿佛又响起哥哥临走前的那句“翩翩别怕”。
她微微硬气了一点,怕什么怕,上一辈子闷头加班半夜手里捏着杀虫剂一个人走夜路回家都没怕过,不就是区区嫁给一个半大不小的中年大叔做小妾吗,没在怕的!
“翩翩,我们好像已经到了,”娅纳用手撩起厚厚的帘毡,指着远处挂着“巍城”楼匾的城楼。
温堇翩挪了过去,顺着娅纳的手眺望过去。
厚砖高墙的城墙威武耸立,守卫深严。
三人都松了口气,当初感觉无边无际颠簸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有守卫例行检查毡车和人马后才让队伍通行进入了城内,刚刚不久前还是小山丘和零落散户的景象,一下子变成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道路两岸都是各类招牌林立的店铺和酒楼。
三个人望着这稀奇的景象都不由得惊讶得张开了嘴。
哪怕温堇翩上辈子好歹也是个城里人,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转生后的十几年中都是风茫茫草茫茫,低头见牛羊的日子里,早已忘却城市应有的样子,更何况是能见识到和电视剧的影视城有很大出入的古代城镇实景。
三人原本还凄凄凉凉哀哀愁愁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洗刷掉了一层,止不住的发出连连惊讶赞叹。
从队伍入城开始,早已有市民留意到队伍中尤为突出的不寻常的豪华毡车,楼上酒楼的食客们也都挤在窗台上观摩,不少的人对着毡车窗户中露出的这三个小脑袋指指点点起来。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明白过来了。
寥族那广阔的草地上不仅烈日大风,被风卷刮起来的沙子的威力更是不容小看,还有昼夜温差时夜晚的寒风在寒冷的冬季更像是刀子一般。为了抵御这外部的刺激,寥族女人们会用栝蒌果仁所制作做成的面膏涂抹在脸上抵御环境对皮肤的损伤。
栝蒌面膏是个好东西,保湿封闭消炎,还能抵御外部刺激,在温堇翩看来,这玩意可还能防晒呢!
在她们族群里,栝蒌面膏白天涂满脸,是她们非常普及的日常习惯了。
但是唯一的问题是,这栝蒌面膏是黄灿灿色的。
三个黄灿灿的脸蛋,眼泪冲刷过的地方是一道道泪痕,还有着斑斑驳驳不经意的煤灰颜色的点缀,现在三个人的脸上可谓是“缤纷灿烂”。
在巍国这完全不一的文化气氛下,这三个奇装异服还黄脸的少女,在群众眼里可谓是又奇怪又狼狈还甚至带着诡异的气息,活像是戏台上唱戏或是跳大神的。
三个小脑瓜子感受到了大家惊异的目光后都赶紧缩了回去。
可也已来不及了,寥族和亲的部落公主居然是个奇怪的黄脸丑八怪的流言,半天功夫不到传遍了整个巍城。
三个人的落脚的地方是那位裴侍郎另一处偏僻空闲了的住宅,作为她们临时的安置房。这位寥族公主不有娘家人在这此地,可按照巍城的习俗,婚礼当日,应当按俗礼,新郎官代表诚意,应前去娘家接亲的流程。
空置的住宅稍显破旧了,显然已经空置许久,保养也不怎么跟得上,好在基础设施和配置的日常用品都还算勉强够用,温堇翩自我安慰,好歹人家还给自己有瓦遮头的待遇,不用风餐露宿了。
三个人正盘算入屋后打点水,把脸上这“斑斓色彩”洗干净的时候,在屋内等候多时的裁缝和佣人都围了过来。
天子定下的婚典日期就在3天后,时间紧急,好歹是天子赐婚,该有的行头都要有,可新娘子和陪嫁的小丫头衣服都还没量身裁定,再耽误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三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只能在裁缝们诧异强忍好奇眼神注视下以及他们不时挤出几分勉强的笑容中,三人熬过了量身环节。
寥族公主是个大丑女的谣言,几炷香的时间不到,仿佛又“坐实”多了几分……
2. 第 2 章
顾伯璟当天夜里就听闻这个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的消息,说今日远道而来,将要嫁给裴侍郎的寥族公主竟是个花脸黄面、丑陋不堪之妇。
第二日顾伯璟听到了更加夸张的说法:从昨天的花脸黄面丑八怪,已演变成了一个右脸有个大刀疤、满脸横肉、没了一只耳朵、歪鼻斜眼的花脸黄面丑八怪。
真是不得了。
“哎哎,你怎么看?”
顾伯璟后背被人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回头一瞧,是苏卿明这小子。
“什么怎么看,”顾伯璟继续翻着手上的书,毫无兴趣,“我也没看到过。”
“哎呀!整个巍城都传遍了!!”
苏卿明见顾伯璟头都不抬一下,便顺势绕到他前面,开始夸张的往自己右脸上比手刃划拉一下:“右脸大刀疤”!
扯鼓着自己两边的腮帮子:“满脸横肉”!
手往脸上一抹,横眉斜眼,像是变脸似的挤出了一个鬼脸:“歪鼻斜眼花脸黄面丑八怪”。
顾伯璟抬头瞄了他一眼,看到苏卿明还让两眼对立:“还斗鸡眼!”
离谱。
“都歪鼻斜眼了,还怎么斗鸡眼?”顾伯璟低下头继续看书,仍旧不感兴趣。
“唉?!”苏卿明一拍大腿,“对对对!莫非?一只眼是斜的一只眼是斗鸡的?”说着还眼睛乱转,企图尝试着让自己的眼睛达到到一只是斜眼一只是斗鸡的效果。
“如果一个眼是斜的,另一个眼是斗鸡,不就是两眼一起往左或往右斜看吗?”苏卿明这不正经的样子,不由得让顾伯璟想起当初一起念书时,苏卿明把堂堂大学士老先生给气到把手中戒尺撅断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那你信还是不信啊?难道你不好奇会有人长这副模样吗?”苏卿明继续挑拨。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更何况有的时候眼见还不一定为实。”顾伯璟翻了一页书,看着云淡风轻,“我们都和寥族断来往多长时间了,人家公主是来和亲的。连公主面都还没见到,不应先入为主的认定和亲的公主肯定不如我们国人。以我之见,然而胆敢只身到一个未知的国度,路途遥远一路困难重重,还将自己托付给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她的勇气,怕是比许多人都要强得多。”
苏卿明笑着鼓起掌,顺势作揖:“此番话,连我也颇为感动了。不愧是麓王,眼光独到!”
“言归正传啊,找你有事,”苏卿明一点也不见外,坐下来就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说:“我舅舅今晚请家宴,说让我把你也捎上。”
顾伯璟终于合上手上的书:“他怎么这个时候请家宴?不是后天就要走过场迎娶寥族公主入府吗?这个时候他家还有空余时间?”
苏卿明的舅舅,正是后天要与寥族公主和亲的裴侍郎。
“嗐!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大舅妈的厉害吗?当年纳了个小舅妈都折腾的全府上下人仰马翻,我那舅舅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办完的。现在可好,来了个第二个,还是个和亲的外族公主。”苏卿明嘬了口茶,像是在同情自家舅舅的遭遇摇了摇头,“别说我舅妈了,连我舅舅本来也不太乐意的。现在满城都说这个公主是个丑八怪,就更加不情愿了。皇上金口开,他不要也得要。这不,关节眼上还发着愁,怕不是想借酒消愁,顺便拉上我们两个陪他了。”
顾伯璟听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哪里是喝酒,摆明是想找自己来求救的。
顾伯璟身为王爷,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皇帝比顾伯璟足足大了二十岁,与其说是亲兄弟,更像是父与子的关系,对他平日更是关爱有加,无人不知。
他和苏卿明自幼一同读书长大,关系好,自然也和裴恒一家的关系也不错,小时候没少去他家玩。裴恒他自己这一肚子的闷话不敢说给圣上听,也就只能倒给圣上的亲弟弟听听,四舍五入当皇帝也听过了。
裴恒见到两人一同前来非常高兴,引入正座。家宴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就一杯接一杯的酒开始灌。愁酒入肚愁更愁,裴恒没喝了多少,开始说话没遮没拦:“唉,我也不是嫌弃那位寥族公主。我是怕人家嫌弃我啊!公主听说才芳龄18,我这40来都能做人阿爸了,多少人笑我说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圣上是不是对我不满啊?让我这老脸算是丢了个干净……”
苏卿明添着酒开劝道:“那万一是个大美人呢?对不对!你人都没见到就开始愁啥啊?想开点,大舅妈小舅妈都会谅解你的!”
“你看你大舅妈小舅妈才坐了几分钟就走了?哪里谅解我!”
顾伯璟笑着也不说话,一晚上裴恒都嚷嚷喃喃的,他知道裴恒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打算去蹚浑水,继续喝他的吃他的,毫不上心。
就是替那位和亲的公主感叹了一下,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裴恒泼辣的大房有着不弱权势的婆家,还有两个双胞胎嫡长子的撑腰获得了大半个家的掌权;侧房依靠着貌美如花获得了能为之抗衡的偏心。
那她呢?那位远道而来的寥族公主又还能在这儿分到什么?
宴席草草散罢,苏卿明原本打算与顾伯璟同路归去,但他今晚确实陪喝过头,路都走得歪歪斜斜了,裴府下人安排拿轿子把他给搭回苏家去。
顾伯璟潇洒跨出裴府,想漫步回府。
裴府的门口的管家看见顾伯璟已经走出好几步了,连忙追上前,一个大鞠躬:“麓王爷!您等等,有备用的轿子,下人给您搭回去。”
大家都知道顾伯璟随性自由,也不喜太多人跟着,身边常是连个跟随都不带着。这么喝多了回去万一有问题了,那今夜这里的人头都会落地了。
“不用了,我今喝的不多,想走走,到家就散了。”
“可是……”
顾伯璟不再多说,只是摆摆手,转身背着手潇洒地踱着步就走远了。
虽正值冬天,却也不觉冷。酒喝的急,温酒易上头,冷风一吹头脑跟着醒神了。
走出不到街口,在凛冽的寒风中,顾伯璟闻到羊肉香,还夹杂着一丝奇特的香料味。
这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料的味道,不由得下意识顺着味道寻过去,来到了裴府的另一处住宅门前。
他从小和苏卿明玩闹长大,裴府好几处别院住宅都是他们两个小时候疯玩的场所。这处住宅离裴府主院间隔不远,往日正是苏卿明的外祖母独住的,后来老人家不在了,房子也跟着空置了。
走到门口处时,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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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已经非常的浓烈了。
门口站岗的两位侍卫,估计也是闻到香味,正想要往里面偷瞄的,惊讶的发现顾伯璟居然朝他们方向踱步走来,立即直立站好,朝顾伯璟毕恭毕敬的行礼:“麓王爷!”
顾伯璟扬扬头,示意侍卫开门,自己朝里面走进去。在酒的影响下,他丝毫不曾犹豫过自己这么做有何不妥,进门后还自己给顺手把门又给合上,像在自家般自如。
这宅子其实一眼就看完了个大概,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中间的镂空中庭都还保留着。门庭的灯摆放的不太多,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笼,勉强能把中庭照亮。摆在正中间的石桌上点着蜡灯,看起来石桌上好像摆着一盘什么东西,灯光不够明亮,看得不真切。
石桌的不远处还有个火炉子,一块网状的铁炙子架在上面,几串肉串正被烤得吱吱作响,白烟飘散。
这股浓烈的香味正从白烟那传来。
“哎呀!塔达,羊肉串已经撒了孜然了,你不能走开啊,肉会焦的!……啊!!”
一个身穿黛紫色圆领窄袖长袍,腰系皮革制蹀躞带*,上面佩挂一把皮革刀套匕首,脚蹬牛皮小靴,头戴小毡帽的人从室内跑了出来。(注:蹀躞带,古时腰带的一种统称,可以在腰带上扣挂物品,如佩刀、香囊、钱袋、打火石等。)
一个人从屋内跑出,刚刚跑到中庭就急忙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叫声。
是一声清脆的女声。
说实话这昏暗的灯光,和这穿着打扮,顾伯璟一开始未曾预料到会有一女子跑出。
但是那一声惊叫,让他立刻想起晚宴时分,裴侍郎提了一嘴把寥族公主安置在旧宅的事情。
这怕不是正是那位远道儿来和亲的寥族公主。
顾伯璟只记得这是宅子苏卿明外祖母的老宅,今天真的是他自己喝酒喝上头了,忘却了这也是裴侍郎家的老宅。
自己竟会随着味道不管不顾就横冲直撞的进来。
这一下的莽撞,让他自己都醒了酒。站在石桌旁的他原地不动,向对方挽袖作揖行了个礼:“在下姓顾,名白璟,我与房屋主人裴恒是多年之交。今日路过,闻到奇特的味道,心有疑虑,冒昧闯入,实未曾想到是寥族公主在此休憩。颇有有失礼,小生在此赔礼谢罪,在下这就告退。”
温堇翩没有动,她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
她只是进去先拿杯子,闻到外头味道觉得不对劲,赶紧跑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一个白影一样的物体杵在石桌旁,如果不是他先开口说话,她真的以为撞/鬼了。
“翩翩,你喊我吗?我刚刚给你找琥珀杯了,你不是说你想用……啊!!”
正当温堇翩和顾伯璟两个人都还没有下一步举动,从里面走出来的塔达一声尖叫差点脱手摔了手中的锦盒子。
看来塔达也以为是撞/鬼了吧。
一时间温堇翩和塔达两个人杵在原地,面面相觑谁都没轻举妄动。
从远处拿着温酒过来的娅纳反应极快,直奔到翩翩和塔达的两人前,如同老母鸡护小鸡般的姿态横挡在两人面前。她也看到中庭石桌旁还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温堇翩却突然朝着男子方向冲过去……
3. 第 3 章
不能糊了啊!!我的肉!!!
温堇翩闻到了焦味了,就起身冲过去,三步一跳的来到火炉跟前,连忙拿竹夹子把肉串翻了个面。
温堇翩刚刚就已经想通透了,这位顾公子不仅轻松就突破了门口侍卫进来,在此地进出自如,还能知道裴侍郎的全名叫裴恒。想必要么就是裴家的幕僚,亦或者是家属之类的,想进来看看自己状况。
万一他是个高手进来图谋不轨,早就可出手,不必这么毕恭毕敬的行大礼。
她转过来脸来朝着顾伯璟莞尔一笑:“顾公子有礼了,相逢即是缘,既然你是寻着味来的,怎能不来尝点再走。坐下来吃点吧!塔达、娅纳,给顾公子拿碗筷和酒杯。”
如果真的是特意派来试探自己的,还不如大大方方招待一下,往后好相见。
今天的温堇翩是真的累了一整天,一大早就有位裴府派来的老嬷嬷登门到访,说是来教导自己熟悉一下巍城的通俗规矩和婚礼上的注意事项。
老嬷嬷虽然讲解的内容都清晰详细,无奈内容太多,温堇翩记了个头晕眼花。
老嬷嬷面对着温堇翩那张透露出困惑还涂着黄灿灿的脸,忍俊不禁,慈眉善目地安慰道:“公主您初来驾到,您要优先记得后天婚礼上事情,其他的是需要点时间慢慢适应。最重要的是……你这脸上涂的东西,怕也是最好不要再涂抹了。”
等老嬷嬷一走,温堇翩直接就把面膏塞给娅纳嘱咐放好,只要看不到,就不会习惯性涂抹了。
忙活了一天,终于能歇下来。这边的天气也没有这么冷,身上的寥族衣服太厚,在老宅子里面翻到了一些还尚为干净的旧衣服,也没多想就套上身,除了大了点,都好说。
吩咐了让下人买了羊腿,决定今夜要和塔达、娅纳三人来个烤肉宴。她还特意吩咐塔达,要找出来阿娘送的一套玲珑剔透花芯型琥珀杯盏出来,可用于三人饮酒共用。
温堇翩知道巍城在天子脚下,繁文礼节样样需要留神。以后怕是自由自在烤串的机会可不多,倒不如现在出嫁前先吃好喝好,免得留有遗憾,免得往后惦记。
羊腿买回来了,火炉子也着了,打发了裴府安排的下人都回去,只留下门口的侍卫。
对于她们而言,此时此刻的羊腿肉真是比亲人还亲切。掏出腰间的小匕首,按照肉的纹理剖割出恰当大小的肉块,用竹签子串稳,新鲜羊肉无需腌制就可以直接放置到铁网上炙烤。
本以为快乐的闺蜜撸串时光,被突如其来的来了个“大变活人”给打乱了。
本说要告辞的顾伯璟,未预料到这位寥族公主如此大度的风范迟疑了起来。
闻着扑鼻肉香,不由得觉得古怪:方才裴家宴会上琳琅满目,却也没什么兴致,只喝了酒没吃几口菜。现在酒也醒了,怕是这独特的香料的味道缘故,让他胃中感到空落落,实属想尝一口这香料到底会是什么味道。
他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说了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温堇翩对原本还在杵在原地的娅纳和塔达她们使了个眼色,大家就默契的明白一切照常就好。娅纳往两人围坐下的石桌上放下了装满酒的酒壶,就去把石桌上的盘子拿起,转身去夹火炉上烤好的肉串。
塔达从盒子中拿出层层包裹住的一对玲珑剔透的水晶杯盏,放在桌上,温堇翩顺势就拿起了酒壶往两个杯中倒酒。
等娅纳端着肉串走近发现不妥时,两人已经举起酒杯礼貌地示意。
怎么会拿出了这对杯子?!
娅纳见到已无法阻拦,只好什么都没说,领着已经垂涎肉串好久的塔达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小桌边啃起肉串。
一时间不知应如何称呼对方恰当,顾伯璟犹豫了一下,只能是举起手中的酒杯,目光诚恳:“方才实在失礼,小生自罚一杯。”说起来昂起头露出光洁的颈脖,一饮而尽杯中的酒。
“无需介怀,”温堇翩把装着肉串的盘子往顾伯璟边上推了推,“顾公子客气了,尝尝看这味道是否合您胃口?”
顾白璟不再客气,捏起签子末端凑近嘴巴,炭烤的肉香、以及那一股不知名的香料味直钻鼻腔。他轻稳地咬下最前端一块羊腿肉,舌头先碰到的是这不知名的粉末和盐,奇特的香料味侵占味蕾。鲜嫩的羊腿肉咬下时,里面还热烫的肉汁溅流在口腔内。除了盐味和香料,没有其余的酱料味,肉味原始而不膻,味鲜美而浓郁,油润而不腻,让人只想一口接着一口的扯下签子上的肉。
借着现在石桌上的烛灯,温堇翩吃着肉悄声打量着对方,这才看清楚了刚刚还把自己吓一跳的人究竟是长什么样子的。
一身圆领的白灯芯草纹襕袍,披着一件同样白色的长披肩,敞开长披肩伸手时看到腰间的蹀躞带上系着一个金丝绣小袋,窄袖端口处绣着青蓝色如意纹,纤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戒指,头戴纱罗幞头。
也是这一身看起来不凡的行头让温堇翩更加确信他不是什么凡夫俗子,更何况这出众的神采——两抹浓墨羽玉眉,眉窝深邃眨着带有丝丝媚蛊的柳叶眼,睫毛密直如同小扇。鼻峰直耸,朱唇薄鼓,吃着东西的唇边也是微微上扬。
这位顾公子可谓是从头到脚都自带雍容尔雅的风范,生得一副俊丽魅秀的脸庞。
所以长得好看的人,连吃个烧烤都可以显得如此优雅自得吗?
“请教公主,这些香料粉,是什么?”顾伯璟没有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别人的“秀色可餐”,指着餐盘中的肉串上的香料提问道。
“是孜然粉,就是孜然碾碎的粉末。你们这边没有吗?”
“是你们那边特有的吧,我们这边未曾听说。”
“你是第一次吃孜然?”温堇翩有点诧异,这种常见的香料,繁华的巍城居然没有流通过。
顾伯璟看出她是真的诧异,并不带有丝毫的炫耀意味:“对的,很特别。”
“那你可还惯这个味道吗?我也听说过有人会不喜欢这个味道。”
“味道甚好。”
见顾伯璟露出满意的笑容,温堇翩也不由得一笑:“若你喜欢,稍后赠与你一些带去,回府后让人用石臼将其捣碎就可当香料粉用于烤肉、或整粒用于炖肉,都可以撒上一些,会别有一番滋味的。”
顾伯璟见她谈吐风生,性格和善,又见她这身的黛紫色圆领窄袖长袍实在眼熟,迟疑问道:“怎么公主穿着这袍子?裴家没有送至换洗衣物吗?”
温堇翩低头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避重就轻道:“我见这衣服还可以,就是大了些许,我们应该也不出这宅子,就随意穿穿。”
巍国也有不少飒爽的女子喜欢穿男子的襕袍,只是温堇翩身上这件衣服,总觉得瞧着甚是眼熟……倘若没有记错,大概率还是裴恒或苏卿明穿置过后,丢弃在此的旧衣裳了。
可温堇翩却抖着衣袍甚是满意的样子:“你们这边的衣服,真的又轻又保暖,穿着活动怎么都不碍事。我们那大草原上太冷了,不多穿点棉衣皮衣的,根本抵御不了寒气。”
她眨着眼睛,烛光很暗,却足以让人看见她眼中欣喜的荧光,“我昨天看那街,好热闹,好多商铺。”可像是想起什么,荧光暗淡了下去,叹气一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逛逛了。”
她手中的香肉也仿佛不再吸引她了,随手放在盘子上,驼背歇气。
“公主……”
“顾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翩翩好了,我汉名叫温堇翩。”
提起汉名,顾伯璟才意识到他们谈话这么久,温堇翩一直都是用的是汉语。她说的汉语太过自然流利了,面相又有几分汉族人的神态,以至于他都忘却了温堇翩本应是个讲??语的寥族人。
他心中敬佩的涟漪又多了几圈。
“翩翩……你要嫁的何许人,你可知晓?”
“我知啊,不就是个那个年纪都快大我两轮的裴侍郎。”温堇翩眨眨眼,答得坦坦荡荡。
“你就没有想过反抗?”
可能是灯光太暗,顾伯璟眼底情绪无法揣测清楚,温堇翩也望着这个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自然没细想对方是什么深意去问的这句话,回话回得很是直爽:“我族人包括我爹娘,没有一个愿意的,但我知道,这件事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实不相瞒,许多的和亲,其实并不如真的把公主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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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而是找一位与公主年龄相仿、未婚的女子册封为养女,名归言顺地作为公主的替身和亲到远方。我的父亲,也有过这类的想法……”
她回答得过于坦率,让顾伯璟也微微诧异。
温堇翩说话很轻,话却举重若轻:“我身后的两位真是原本最有可能代替我,成为远嫁而来的替身。我不愿,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姐妹的同胞。我不要用她们的人生来换我的人生。可谁知……”
她微微侧身,偷瞧了眼正在吃着肉串的塔达和娅纳:“她们却决定要随我远嫁于他乡。”温堇翩回头看着顾伯璟,眼中星辰闪烁,笑容比烛光还要温暖,“还没试过,岂能知是好或是坏?”
“远嫁他乡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当妾固然怕是问题重重,可倘若将来,能因我而突破成见,搭建起寥族与巍国重归于好的交流,往后双方都互惠共赢,那我也算是不负众望功德圆满啦……”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俏皮地眨眨眼,想要打破莫名的哀伤:“我也没敢保证我一定会有这么大本事啦,只能说尽力而为之!”
“事在人为。”顾白璟露出欣赏的笑意。
“当然,如果能嫁个稍微认识些许人,那就再好不过了,起码一起生活没有这么尴尬啊哈哈哈。”温堇翩开怀笑着,权当开玩笑般补了一句。
“只要是认识的,这就为好?”顾伯璟挑了挑眉。
“知己知彼,才能家和万事兴嘛。完事开头难,只要认识了,后面的事总会好起来的。”
两人谈了一夜的话,直到月亮清冷的光变得格外明亮,周围的声响也越来越微弱,打更人的警示声时近时远的夜深时,顾伯璟才告别了三人,从入来的门口处重返归途。
他刚出门,身后的门一关上,脸上笑意就褪去,变回了和以往一样不易被揣测的麓王爷,转身交代那两位站岗的侍卫:“不可以透露我来过,明白?”声音如旧淡然,透露出不动声色的威严,完全是不容冒犯的姿态。
送走了顾伯璟,温堇翩也懒洋洋地睡上了软塌,昏昏欲睡。
娅纳从外头拿着方才温堇翩与顾伯璟喝酒用过的杯子进来,眼神中都是无奈的神色:“翩翩,你可是忘了可敦*交代过这对杯子的事情?”(可敦:游牧民族对可汗正妻的尊称,此处指的是温堇翩的母亲。)
温堇翩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她指的是什么意思——临近出发前阿娘交代的事情可太多了,她有些记住了,其实大部分都没有记得。她记性一向不好,长期依赖着一向靠谱的娅达,困得眼皮都没有睁开:“……有吗?”
“寥族婚礼中比较重要的仪式是喝交杯酒,这个你应该还记得吧?可敦给你的这对杯子是夫妻两人私下喝交杯酒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的。相当于定情信物了。”
温堇翩被吓得腾地翻坐起身,刚刚还睁不开的眼睛,此刻已经睁得老大:“不是吧?”她完完全全没有印象阿娘什么时候交代过这个杯子,又犹豫又懊悔地锤床:“天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就怕你们都忘了,所以我把盒子都给藏了起来了。可结果还是被你们翻出来了……可敦选这个杯型还是含花待放的百合花,象征着百年好合。”娅纳哭笑不得举起手中流光溢彩的琥珀杯给温堇翩看。
望着这两个杯子,想到今晚两人用酒杯推杯换盏的场面,温堇翩羞愧得宛如五雷轰顶。
阿弥陀佛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我就说嘛!那对酒杯子藏得这么深,裹的这么严实,就很不对劲!原来是交杯酒的酒杯!”塔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门口叽叽喳喳道。
此时此刻的温堇翩是无法预判到这双杯子还会和顾伯璟再用一遍。
她上辈子没有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轮到这辈子不仅要经历嫁人,还要经历一次闻所未闻的“改嫁”。
她纵然知道穿越这种这么神奇的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没敢想过还有这么大的便宜给自己捡到——后日的大婚当夜,红盖头被挑起,眼前的是穿着身穿朱红绸缎婚服、眉清目朗的顾白璟。
他笑意和煦问道:“你不是说嫁个认识的比较好吗?”
4. 第 4 章
屋内暗香舒心凝神,炉中点着无烟炭火,暖意融融。顾伯璟从外归来,却也没察觉外面有多冷,在自己温暖的卧寝中倒是显得有几分过热了。
他懒洋洋地伸着手,任由自己的跟班阿乘给自己褪下外衣。
哪怕屋内香气怡人,可阿乘还是明显闻到了他外衣上沾染着一股独特的味道。像是炙烤的肉香,夹杂着几缕不明不白的香料气息。
他知道自己家的爷自幼就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也不喜好沾染柳陌花衢。何况知晓今夜是裴侍郎请宴,他家的那个母老虎方圆十里都知晓威力,也不可能请什么凤舞鸾歌在他家里。
可这个衣服上陌生的味道,还有顾伯璟脸上隐隐约约的笑意,都是未曾遇到过的情况。
“爷,今夜吃什么?吃的如此尽兴。”阿乘跟着顾伯璟许多年,说话也较为随意。
“羊肉串。”
“羊肉串这能让爷开心了?”
“你不懂,那个放了孜然粉。”
“啥?子然粉?”
突然,顾伯璟一愣神,才意识到问题——走的时候孜然忘拿了。
“……”顾伯璟阖眼叹了一声,“帮我备沐吧。”
“噢噢噢好的爷……”阿乘眼见他一下子就消沉了下去,也有些莫名搞不清状况。
仆人毕恭毕敬的端来了解酒汤。
顾伯璟想起来今夜寥族公主也陪着自己喝了不少,但是她临别送行自己的时候依旧精神极好,寥族人都如此能畅饮的吗?
他手里拿着暖热的解酒汤,愣神了起来,忆起她说过的话。
“我叫温堇翩,好像和你的顾伯璟中的‘璟’字是同一个音?也是巧了……名字由来吗?我阿娘说她怀着我的时候不怎么舒服,做不了什么事。就只能平躺在牧草上看着大片大片的野堇花,才能缓和点。她看到有许多的蝴蝶在翩翩飞舞,心中感到平静祥和。她觉得自己很喜欢那个时刻的感觉,就给了我这个名字。”
野堇花中的小蝴蝶。
他想起烛光下那双凝水亮彩明眸,桃腮粉脸,皓齿朱唇。
面对未知,仍明媚朝阳的笑语。
到了今日也已经是她来到的第二天,裴恒连几件像样的衣饰也没送去,用餐的餐具和食材也没周全外族的习俗,也没见留有仆人伺候。安置的老宅早荒废多年,杂草丛生,疏忽修葺,也是幸得都城冬日雨水不多,如遇刮风下雨,那屋内只怕连个小雨寒风都挡不住。
屋内灯光昏暗,炙烤肉都要挪去外头院子,借靠着明亮的月光,劣质的木炭燃起层层呛人的白烟。
也不知她现在房内是否有足够保暖的被褥与燃炭。
他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觉得此时自己这屋内的暖意都变成了怒气的燥热。
不知道后天见到她的到时候,裴恒会不会忘愁惊喜,悔不该当初如此疏忽?
裴恒他凭什么?
这个想法惊得顾伯璟自己诧异一番,他自来不爱插手多事——更何况这是他人家事。
他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解酒汤,汤里的辛姜从喉咙烧到胃,感到烧心。
甚是不舒爽。
洗沐后,他窝入软榻上,心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
无缘由又想起那句:“万事开头难,只要认识了,后面的事总会好起来的。”
既然开头都难,她怎么敢就这么乐观认定之后会好起来的?
她自己未来能不能过上舒心温饱的日子都还难料,竟然现在就已经考虑到妄想通过她自身去突破成见,修复寥族与巍国的关系,还能明白国与国之间应当做到互惠共赢。
多么有胆识与勇气的女子。
他今年已行冠礼,人生已到二十年头。他确实没什么抱负,只能说恪尽职守,也从不喜欢招惹是非。
自己两个两位皇兄,一位是当今圣上,一位是驻疆平定的大将军,都对他这个安分的小弟甚为疼爱,他一世荣华富贵毫不忧愁,自己了然于怀从不忤逆两位哥哥。
唯独在婚姻之事,圣上已经对他有意无意提及过数次成婚的事情了,可他都兴致索然。
他很清楚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迎面而来的狂蜂浪蝶从未停歇。可虚情假意的感情,他从来不缺,更不需要。
“好吧,世上女子之多,等你遇到钟意的但凡你开口,为兄定会替你做主。”圣上知道他脾气,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好说好商量,实际上清冷傲物,哪有这么容易接受一般的女子。但作为亲大哥,先王去世时候他不过几岁,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圣上在这种亦兄亦父的关系下,向来对他疼爱有加。既然他不愿意,也罢了由得他去。
可事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心仪。
那如果是温堇翩呢?
好像也不是不行。虽谈不上爱恋之情,仅仅只是觉得她有趣。
他听着她说烹菜肴的事情,都有种起兴,宽阔的草原上竟有这么多的新奇之事。
“冰川到了夏季暖意来了之后会慢慢消融一部分,雪水变成了小溪,小溪到了这边就会变大河,有了河就会孕育生命,那种河里的鱼会特别的鲜美。”
他回忆起温堇翩细细的话,仿佛也听见了溪水流动的声音,心中的躁郁慢慢平缓了下来。
如果和她生活一起,应该会很有意思。
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吧?他们也才相遇认识谈天了半个晚上而已,连爱慕之情都谈不上,算大半个朋友而已,这就成亲是不是过于仓促了?
可他转念一想,并不,不仓促了。裴恒不是连见都没有见过她,不也是被迫要娶她了吗?
他们大婚就在后日了,现在是容不得半点拖延了。
他说不准这个决定到底是因为看不惯裴恒的刻薄对待还能捡了个大便宜,还是为了仗义帮助温堇翩,亦或是……
亦或是就是为了他自己。
顾伯璟思来想去的大晚上,觉得这个理由无所谓了,结果都是一样罢了。
顾伯璟起了个大早,其实昨晚的他思来考去根本就没能睡着。
用早膳时,顾伯璟如照往常不喜身边围着一大堆人,只有管家龚叔和阿乘两父子在一旁备着。
顾伯璟就拿起早起写好的名刺,示意给一旁的管家龚叔:“吩咐送去宫中,我想进趟宫面见圣上,备好车。以及……”
龚叔身体微微前倾,等着他的继续交代。
“就是……”他停顿思索,犹豫了一下到底要怎么开口才好吩咐下去关于备用喜事的东西。他想了一下觉得现在还未有定数,还是等事成了再说也一样。
“算了,事若成了再讲。总而言之,我尽量午膳前回来,你今日都不要走远了。”
“是。”龚叔心起疑虑,也并未多嘴。可他深知麓王爷从来说话都不会支支吾吾,怕是有什么大事了。
“听说,你找朕?”
殿内温暖适宜,飘着幽幽檀香,圣上身穿祥云纹赤黄襕袍,绵锻暖帽,双腿盘起坐在精雕细刻宽木凳的软塌上悠哉地喝着热茶,一手还搓盘着两玉球,望向坐在不远处的顾伯璟。
这边的顾伯璟宝相花暗纹紫色襕袍,戴着黑色幞头,腰间系金玉带,貂皮长披随意搭置一旁。茶也只是意思上抿了一小口就放置下,一脸神色肃然,不像是平日里闲云野鹤的他。
让圣上也诧异了几分:“是何事?”
顾伯璟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才开口说道:“臣有一事相求。臣想问问陛下,陛下曾言之,他日若臣有心仪女子,陛下定会替臣做主。时至今日,不知这说法是否还能当真?”
圣上愣神了两秒,他万万没想过自己这个弟弟居然会因这种事,一大早就火急火燎搬出来自己去给他撑腰。
“哈哈哈哈!”圣上毫不饰愉悦大笑。“你小子这是终于石头开了花啊?哈哈哈哈……当真当真!快说说,朕倒是要看看你这块臭顽石是被谁家府上的千金捂开了花!”
圣上倒是好奇,到底谁有这么大本事让他如此上心。
顾伯璟上前一步撩袍跪下作礼:“寥族首领温罗彦之女——温堇翩。”
啪嗒!
顾伯璟一看地上,是两个玉球滚落在了他膝盖旁。
“谁?!你再说一遍?”
顾伯璟没有抬头,直接叩地:“寥族首领温罗彦之女——温堇翩。”
圣上觉得脑子停转了一下。
是她?!
难以置信,一个才来的和亲公主怎么就被自己的亲兄弟看上了?更何况现在流传的传闻他也听闻了些许——不是说是个长相可怕的悍妇吗?
“怎么偏偏是她?她不是昨日才到?你怎么会认识她?你先起来给朕说说发生了何事。”
顾伯璟重新落座,他没打算编谎话,把昨晚从裴府出来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统统交代。但他留了个心眼,刻意避开不提温堇翩的长相,只说了温堇翩那善良乐观和罕见的大局观,让人敬佩。
圣上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位宛如钟无艳那般聪明睿智、有勇有谋的可惜长相稍逊一筹的女子形象。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向来独具一格,可这回也未免太过于“独具慧眼”了些许。
“这就一个晚上你就动心了?你这块臭石头裂的也太突然了吧?”
“有时候也是合眼缘的事。贵妃当年一曲名震四方的惊鸿艳影,陛下至今与贵妃一如当初的恩爱有加。”
圣上被噎了一下,口中的茶咽得有点艰难。他是万万未预料到自己会被这么质疑的时候,又思索了下:“可是……我这不是已经将她与裴恒点亲了……”
“可陛下方才还言说当年的承诺之约算数。答应我在前,点亲在后。礼也尚未成,既然未成,就不作数,皆来得及。”
圣上手在空气中捏抓了一把,才意识到玉球没在自己手里。他挠了挠头,神色费解,犹豫着:“真的确定就她了?”
“臣确定。”顾伯璟起身,又行了一个礼,迈步向前,将捡后捏在自己手里的玉球重新塞回圣上手中。
“是做妾?”
“正房。”
“那裴恒那边………”
“臣会与他商议。”
“想要何时行婚?”
“不改期了,就还是明日吧。把原本要送去裴府的东西直接改送臣府上就行,这些东西他也用不上了。其余需要添置的,臣府上会再另外打点。”
圣上算看出来了,顾伯璟是真的对此事无比认真,一天都不愿意多等了。
圣上一手快速挫盘着玉球,另一手指尖哒哒作响叩着桌面。看一眼玉球,望一眼顾伯璟。
他当初听闻那公主是个丑陋的悍妇的时候,还稍微庆幸是许配了给裴侍郎。他深知裴侍郎年纪逐渐已大,再有子嗣的可能也低,更何况他是闻名的妻管严。在双重影响下,那位和亲公主难以会在裴家中有起色,既能最大限保证人活着的同时,还能被府中的夫人们牢牢压制住,不能有多余的行动。等时间长了,自然就不足以成为往后的顾虑。
这已经是结集各类情况下,指婚给裴恒,是衡量之下最好的选择,于情于理,都恰到好处。
更何况,她寥族的身份仍需要长时间提防。是敌亦或是友,一切都不可揣测。
这公主,本就是个人质。
岂有对人质如此心慈手软,还搭上了皇族血脉的道理?
圣上抬起头来看了眼顾伯璟,世界上有些鸳鸯,是可以成全的,但是有些鸳鸯……可以只成为存在故事里的美好。
只见顾伯璟站在那神色庄严,仿佛他今天要给自己说的不是成亲,而是他准备出家做和尚一般。
他也并非怀疑顾伯璟说的是假话,毕竟他这个亲弟弟一贯的特立独行,能喜欢这样的女子也不算意外。
如果拒绝这次,他也拿捏不准顾伯璟往后会不会还要就这么拖着不成亲。他不小了,自己以往与他提及婚事,这兄弟都是压根油盐不进,难得就这么一次。
君无戏言,君无戏言啊!
更何况这个亲弟打小就真的没有求过自己什么事情。好不容易能给他做一次主,更何况要求也不算过分。栽在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手里了,自己当兄长也认栽了。
不就一个寥族之女而已,她又能有如何威胁?
罢了罢了,没人敢与朕计较的。
圣上“啧”了一声,心一横眼一闭,朝门唤了一声:“杨利德!”门一开,一位拎着拂尘的宦官从门外快步进门行礼:“奴才在”。
“传朕旨意,朕之胞弟顾伯璟,仪表堂堂,恰逢适龄。与寥族首领温罗彦之女——温堇翩,甚为般配,今朕特赐婚二人,择良辰完婚。”
入门的宦官脱口而出一声“啊”——他以为自己听错,没敢动,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利索道,“喳!”
待两人商议好此事后,顾伯璟一出宫,就不停歇的让马车直接拐去了裴恒家。
裴恒正好休沐在家中,听传报的家仆说麓王爷来找他,亲自起身去迎接。出门一看到顾伯璟这一身隆重的打扮就感到了尤为不对劲。
他今日这一身颇为讲究的衣穿,有别于他平日里的素雅,难道去面见圣上了吗?
“麓王兄,你今日……是做甚去了?”
顾伯璟从车上一踏落地,就先是朝他深做作一揖,裴恒赶紧两步路就跨过去扶稳了他,“哎!麓王爷,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特意前来是想告知裴兄一事,我要成亲了。”
“哈?啊!”裴恒愣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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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问了句:“谁成亲?你?”
“正是。”
“哎哟喂我的麓王兄啊,这可是大好事啊哈哈哈哈……这可真太好了!你是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这种事派个人过来告知就好了,还劳驾你亲自跑一趟。”
“但是我成亲这个事情,还需要裴兄你理解。”顾伯璟深深看了裴恒一眼,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我?我理解什么?”裴恒一脸困惑。
“因为我要娶的,是温堇翩。”
“啊?谁?温……温堇翩?”裴恒复读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之中依旧没有印象这个名字到底对号上是哪位千金。
见裴恒一脸疑惑,顾伯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即是本应明日你的纳妾对象,寥族来的和亲公主,温堇翩。”
“啊?!是那个!怎么会是她?!”
裴恒一直都没把这个公主放心上,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他一大惊,慌忙捏住了顾伯璟的手:“这怎么一回事?圣上对我有什么误会吗?”
好端端的点亲给改了,难不成……裴侍郎心中一大惊,脸都白了一截。他惊慌失措,是不是昨日自己酒后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让顾伯璟当真了和圣上说,圣上一怒之下把点亲的事给改了?
“具体之事,日后我再与裴兄细谈,你也不用忧虑了,是我去求的圣上将她改嫁于我。现圣上已下了赐婚给我了,是明媒正娶,与你没有节外生枝,大可放心。”
裴恒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顾伯璟为什么要跑来一趟了,想必他方才会面了圣上拿到了恩典,就来告知自己了。
等等……顾伯璟自己央求圣上将那个丑女改嫁给他的?他图啥啊!
“事情迫切,只能先简要告知裴兄。来日,定向裴兄负荆请罪。”说罢又是一深鞠作揖。
吓得裴恒也只能跟着深鞠作揖:“麓王兄啊,你言过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简直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他高兴得一时间也失去了尊卑概念,激动得捏住了顾伯璟的手臂晃了几下。
临走前,顾伯璟还提出了那些原本要送到裴府上的嫁娶物品能否转让给自己。
“置办之物我会让府上点清再与你结清。”
裴恒处在兴高采烈之中,大手一挥:“统统都赠你了!”决定将所有东西都打包送给顾伯璟了。甚至觉得一个王爷结婚,这样的置办是不是过于简陋,表示还可以再追加些物品。
顾伯璟摆摆手上马车前,还交代了一句:“其他我会再置办,裴兄,明日早点到来饮杯酒水。”
“一定!我还得给你备份好礼!”裴恒开怀哈哈大笑。
等顾伯璟的马车走远,裴恒还开心的站在原地没动,喘了好大一口气。他才不管顾伯璟是撞了什么邪了要娶一个丑八怪,这个烫手山芋居然有人主动撞上来去接。裴恒一背手,哼着小曲兴奋雀跃地往屋里走,喊着仆人们赶紧收拾那些东西都送去麓王府中,自己则转身去告知自家两位夫人这个好消息。
顾伯璟到府后先坐下,在厅处喝了口茶,交代阿乘让家里几个掌事的过来。
“明日我成婚,原本裴恒那边要用的东西等会儿就送过来,其他需要添置些什么,你们该怎么准备的就怎么准备吧。”说完又接着饮了好几口茶。
所有在场的人听完这段话都没有动,他们都目瞪口呆,都静置了在原地,连个眼睛都没眨动,像是听到了一句什么天荒夜谈。
昨夜顾伯璟去哪里了?被下咒了?撞邪了?方圆200里内最好的辟邪师傅是住哪个道观?
正当这个局面僵持着,外头通报,传谕旨的杨利德来了。
顾伯璟放下手中的茶杯,扬了扬袍袖,没想人来得还挺快。
圣上贴身伺候的杨利德笑容满面带着一队人快步而来了:“圣旨到!麓亲王接旨!”
顾伯璟撩袍跪下后,一客厅人利落的跟随着叩头跪下。
杨利德声音在厅内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麓亲王识量明允,器范宏邈,今已长成,天择佳配。寥族首领温氏女温堇翩识用宏通,温良恭俭,可册为王妃,择日成婚。”
“赐白玉观音一座、赐金玉如意……”
跟随杨利德的宫人将手中的锦盒一个打开,展示出赏赐的件件宝物。
跪着地上几个管事才开始意识到,顾伯璟没有在逗他们,说的句句属实。
“麓王,恭喜恭喜啊!”杨利德公公将圣旨交托到跪着的顾伯璟手上:“皇上还特意吩咐奴才,看看麓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让奴才帮忙打点打点。”
“不必了,还是从简就好。”
杨利德清楚顾伯璟的性格,没有再多说什么,说了几句恭敬贺喜之话就告辞返宫了。
“哎呀,麓爷,这是皇上赐的婚?怎么会是你?”掌管着内务的燕妈也早些已时略闻这位和亲公主之事,她听闻的内容也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言好语,现在的她也是满眼的担忧,急得搓着手。
“明日成婚太急了,而且……这位温堇翩,是原本明天要与裴侍郎大人结婚的那位和亲的公主吗?这怎么……”燕妈照顾顾伯璟从小长大,说话像个家中的长辈,顾伯璟也看得真,她现在着实慌了神。
裘叔往前一步,拦了拦燕妈不让她说下去。他心中也一堆的疑虑,但他也是照料顾伯璟多年,加上今早顾伯璟的情况,他已经意识到这其中之事怕是不简单了。
“对,就是她,我抢过来的。”顾伯璟笑了笑,又坐下喝了口茶,言语中还透露出丝丝春风得意。
这可真的是太不对劲了。
外头忽地嘈嘈杂杂,是裴府的人已经把明日要用的东西都给转送来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所有人立刻进入忙碌的形态,里里外外的准备起来。
和忙的热火朝天的麓王府不一样,温堇翩他们那边今日慵懒养神起来。明天就是喜日,前日才奔波劳碌而来都城,明日又要作为新娘从清晨开始就要忙碌到团团转,所以今日就必须要预留好充足时间给她养精神。
温堇翩还在重复温习着明日的流程,跑到门口处跨了一步空气:“门口处有火盆要跨左腿先。”然后几步又迈到中庭,“马鞍要跨右腿先,最后就是到了客厅要三拜九叩。”
一想到明日要嫁一个40岁的中年人,对方一掀开喜帕,可能露出一张长得比自己父亲还要年长的脸,她就开始感到别扭到隐约的胃疼。
她一边紧张,一边长吁短叹,又一边强打着精神反复确认流程生怕自己有错。
圣旨是直接送到麓王府,而麓王府那边现在忙到人仰马翻,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来要去通知温堇翩那头——
她已经被“改嫁”了。
5. 第 5 章
温堇翩她们三人寅时就已经都起床了,也没睡到几个小时。温堇翩从昨日下午就开始紧张,一整晚根本没有怎么睡。好歹也是第一次嫁人,紧张得无法入眠。
门庭处早已站着好些仆人等候着她们醒来,各路人马训练有素,带着去沐浴的,现场添置摆放着物品的,整理着礼服的,梳理头发、排整着首饰的。
虽然将近下午申时才上花轿,但是这些繁琐的装扮必须很早就开始穿戴了。因为这是圣上的赐婚,在穿戴整齐后听说还要坐在车轿上,随着队伍磨磨蹭蹭逛城一圈,美曰其名的“与天子同乐。”
今天注定是紧张且忙碌的一天了。
新娘子的妆容要从头发开始盘,巍国妇人们都喜欢把头发盘得又大又高的,可未曾想过竟是用假发填充出来的效果,这还是把温堇翩不小惊讶。给她束发的妆娘给她解释道,她今天的发髻是当下都城内最为时兴的发髻,很多贵人太太小姐们会在日常宴席下都会这么梳发,方便各种钗子发梳首饰点缀在其上。
婚服更是一层又一层,她自己都觉得像个粽子一样被裹了起来,待妆涂好了,衣服穿齐整了,她走路都不敢迈太开,生怕踩到裙摆,摇乱了头饰。
然而当她站立在铜镜前,她自己都惊呆了。
两鬓对插的是鸳鸯海棠纹金镶玉簪梳,头顶的发髻上是鎏金镶红玛瑙的凤展羽钗首,发髻外面一圈插着连理枝花纹金花钗,高耸的发髻间还点缀着金镶玉蝶形花簪。
两颊淡淡晕酒妆,媚而不俗的秋娘眉,眉心一朵莲花钿,杏眼璀亮,纤峰挺鼻,唇中朱红桃心点染,两梨窝缀贴花型小珠钿,两耳摇坠细丝镶玉蝶停梅耳坠,颈戴红玛瑙金丝穿的珍珠多层璎珞,两手还带着金镶宝蝶鸟登枝花树镯。
朱红丝绸彩绣长裙绣上大片的金丝牡丹宝相花纹,罗缎制成宽大的广绣长衣上排列着暗青色的联珠纹,胸前是鸾凤衔枝同心结样式,腰系红缨垂绸带,脚上穿着缎面云纹鸳鸯如意翘头履,披着飘逸青色金边丝织披帛。
从头到足都是雍容华贵,摇曳生姿,芙蓉一见闭月羞也不过如此。
一个小官的置办都能做到这么高级,温堇翩不由得内心掂量了一下自家寥族和巍城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远。
“哇!翩翩你真的太好看了!”一旁已经穿上淡粉色齐胸裙襦的塔达惊讶的鼓起掌来。
“会不会太隆重了?”温堇翩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掂量了一下她手上镯子的重量。一旁的妆娘和侍女们都笑起来:“不隆重不隆重,正正好,这样才般配!”
还要这样去般配一个40岁的小老头(*注①)?温堇翩没好气的内心吐槽了一声。
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的娅纳从厨房端来一碗羹汤小心的递给了温堇翩:“小心烫,趁现在喝点羹汤垫垫肚子,后续还有好长时间才到府上的。”
照顾上心还数娅纳最为妥帖到位。都只顾着给她穿这个戴那个,完全没人问她吃过什么没有。
准备就绪到了午后的未时,侍女取来红帕头给温堇翩盖上,娅纳和塔达一人扶着一边谨慎的让温堇翩走好每一步路,待温堇翩落坐入行车的轿内后,才上了后面的马车轿中。
塔达和娅纳一心的注意力都在温堇翩身上,又来自于外族,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长条的车马的规格有何问题。
待笙箫鼓乐队开始奏响了乐曲,最前方的檀木赤红的传教幡扬起,获得了起步信号之后整支队伍开始前进起来。因为是“与民共乐”的游街,并没有举起“肃静”、“回避”的告示旗帜,然而最前方是统一穿着青衣襕袍,腰间皆佩长刀的侍卫队在开路,也没有敢不长眼的人敢往队伍上撞。
侍卫队的后面跟着的是长相娇媚身穿粉红襦裙的侍女们,手执着花篮,有的撒出的是彩纸花瓣、有的是抛出是碎小的钱财、还有抛出枣子和栗子的干果。
不少路人们赶紧低头在地上寻捡着,等他们再一抬头,一辆由六匹高大骏马牵引的行车缓缓驶过他们的眼前。车之大,能坐下五人都怕是绰绰有余。车顶上青绿和朱红的彩绘花纹了整个车顶。从车顶上垂落着珠帘和轻盈的罗纱晃摆摇悠荡。朱红的车身身上都是祥云凤凰花鸟纹的雕刻都用金漆细细描绘一层,车边与紧闭的车窗都镶嵌鎏金,车窗上也满是大朵的花卉雕刻。连巨大的车轮上也雕刻着祥云的纹路。(*注②)
在风扬起的彩纸花瓣中,这架如同神仙乘坐的行车就这么缓缓驶过他们的眼前。
无人不看呆,看得连地上的散碎银子都忘了去拾。
大家都指指点点,这究竟是何人出嫁的队伍,这浮华奢侈的婚讯连同这连串的鞭炮声一同开始响彻在了大街小巷。
从昨天开始在原有婚服的基础上,经过十位灵巧的绣娘赶制加工绣缝、改了尺寸的礼服,已被穿上了顾伯璟的身上。原本顾伯璟打算直接穿用上裴恒定制原套就可以,但是龚叔的一在坚持之下,礼服必须要再隆重一点。然而重置已经来不及了,就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增添光彩。
头戴乌沙笼冠,身穿绸缎朱红对襟大袖衫,两肩金丝绣下连珠龙纹,露出白色单衣领边,下佩镶绣如意祥云围裳,连理枝宝相花纹金玉腰带,佩垂挂着一块红穗的龙纹翠玉。
他本就长得清妙俊朗,这身华服把他衬托得更加俊美了。
前堂各类木雕家具环绕,暖炉香烟缕缕,白釉梅花瓶中插着朵朵红梅,花鸟屏风前,他一身红婚服伫立在那里,比红梅还艳丽。他才是这一副绝世名画中的主人公。
原本顾伯璟就是巍城里面有名的仙姿玉质的才人之一。可恰逢他身份比较特殊,哪怕在风气较为开放的都城内,也无多少女子胆敢随意向他慕求。哪怕是有胆识过人的女子,仗着家世显赫,妄想攀上,最终都会被他有意而为之通过圣上开口婉言周旋来谢绝。
时至现在,没人知晓、也没人敢去打听,顾伯璟为何要如此急迫成亲,对象还是那个丑出了名堂的外族和亲公主。哪怕他为了挡隔烦神的莺莺燕燕,亦或是逃避圣上的逼迫,他都本有着多到不可胜数、精益求精可选择啊。
更何况这还是从裴恒的手里“抢来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流言蜚语,有人说这是他和圣上怄气呢,故意要娶一位和王族不般配的外族;也有人声称他是和裴恒闹掰了,故意要让裴恒丢这个脸。更有人传言,他一直其实就是好“丑”的这一口,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癖好……
今日到场麓王府的宾客盈门,各路豪华的马车穿梭在麓王府家门前,来的达官贵人一个比一个靓丽庄重。
然而全场最靓的仔,还是得站在前堂处喜眉笑眼、雍容儒雅正迎宾着的顾伯璟。
手提贺礼的苏卿明三步两脚踏进来,一来就把锦盒贺礼塞给了旁边的阿乘后,看到了身穿礼服的顾伯璟,不由得围着他转了两圈,细细上下打量:“哎哟哟,你这小子前天还与我一同喝酒,今天就穿得仪表堂堂的准备成亲,你怎么回事啊你。”
苏卿明也完全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昨天听说圣上下了诏书让顾伯璟成亲的时候,他还幸灾乐祸了一番,以为圣上终于忍不住给这小子下最后通牒了。可当得知了成亲的对象竟是当夜在裴府家宴中谈论到的那位本要嫁给自己舅舅的和亲公主,还听闻了是顾伯璟主动“央求”圣上恩准的,他给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好家伙,人家成亲是发请帖通知大家伙。他成亲让圣上下诏书,搞了个满城风雨来通知大家伙。
“你急了?”顾伯璟嘴皮轻轻一抬,眼睛都甚至没瞟他一下,继续摆出客气的笑意与另一旁客人作揖道谢。
“我不像某些人,急到成亲都不通知一声兄弟。”
原来是在怄气这个?
“请你吃羊肉串。”
苏卿明没听错吧?
“一顿羊肉串就妄想打发我?”苏卿明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这顿羊肉串除了在我家,你在外处吃不到。”
“你这小子何时喜欢打诳语。”他当然知道顾伯璟不是随便说说的人,“行,我倒要看看你这羊肉串有多稀奇。”
苏卿明他生母裴氏吃斋念佛多年,虽然不拦着家里人吃肉,可她唯独无法闻见羊膻味。而偏偏苏卿明不仅爱吃羊肉,还最喜爱的就是炭火烩炙的羊肉。每次都只能躲着裴氏不能在家中吃。对于他而言,就没有羊肉串解决不了的事情。
顾伯璟想了想温堇翩的孜然粉,他开始有点担心苏卿明尝过后,会不会以后每天都得来家中蹭吃一顿羊肉串了。
羊肉是小事,那孜然粉存量可能需要稍微考量些许。
苏卿明同样知道顾伯璟不是什么随意的人:“你得找空与我讲讲,你这里头的故事我得要听的。”
顾伯璟终于瞥了眼他,粲然一笑:“好。”
外面听到浩浩荡荡清场和禁军队伍的声音,没多久就看到禁军入内包围了一大圈宅院,外面已经跪倒了一大堆人。
一看这架势就知是他亲哥来了。
顾伯璟没有亲自去接亲,自己在府中接待宾客们,等着迎亲队来府中的原因也是这个:圣上要来,这是必然是要周全的。只能委屈一下温堇翩那边。
“哈哈哈,你这小子穿的不赖啊。”一身黄灿灿龙纹襕袍的圣上在老远处就开怀大笑而来。身旁还跟着缓缓莲步的皇后。
皇后头戴金玉珠翠,黄金凤凰的在礼冠上栩栩如生,鬓发前的博鬓上珍珠宝石璀璨夺目。藏青色的祎衣上绘修着七彩翚翟纹。皇后笑意吟吟:“麓王爷真当让哀家也喜了个措手不及。”说着就示意她后面尾随在一旁的杨利德,将捧着一对宝石镶嵌的玉如意和一对黄金的金莲碗递给一旁跪下的裘叔。
顾伯璟才跪下行礼,圣上就前去拉住了他:“今日你成亲大好日子,免礼了免礼了,你等会儿还得给我递茶叩头的。各位大家也快起来吧。”
圣上眉开眼笑,能肉眼可见的像是比他自己成婚还高兴。还和一旁的苏卿明开着玩笑:“他是终于成婚了,何时轮到你了?”
让苏卿明支支吾吾行起礼来:“陛下莫开我玩笑了……”
那些人一看,这圣上正顾伯璟高高兴兴的言笑的样子,这不和的谣言是破了!
不一会儿,裴恒带着两位夫人和孩子们都也来了,见到圣上和皇后都坐在正中的主家位上,忙跪下行了礼,才再把手中的礼盒子递给一旁的下人。
圣上来了兴致:“裴恒啊,你送了什么给他,该不会记恨着,送了两颗红鸡蛋吧,哈哈哈哈。”
“圣上爱玩笑……”裴恒连忙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个金镶玉石榴摆饰:黄金做的外壳裹着粉玉雕刻的石榴籽,粒粒分明,栩栩如生,是一颗随时欲要淌汁的大石榴。
石榴寓意着多“籽”多福,确实有用心了。
总宾客一看,裴恒和顾伯璟不和的谣言自然也破了。
那只能剩下是顾伯璟恋“丑”的事实了……真是世间难料,仪表堂堂的顾伯璟居然是好这口啊!
已经依稀能听闻远处喜庆的奏乐声,顾伯璟给圣上和皇后鞠躬告退,朝着大门外走去。
队伍很准时的在黄昏时刻到达,此时天空像是一片炽红的云锦飘布,霞光万道,像是天意给这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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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送上了凤冠霞帔,这瑰丽的天空让庭院的宾客们都啧啧出奇。
顾伯璟是从来都不在乎这种什么“好意头”的话语,觉得这种事情都是人所赋予的。但他确实是头一回心中被这番景象所撼动。
怕是真的是天意。
新娘落坐行车稳稳地停在麓王府门前,奏乐声继续欢快地响奏着。娅纳和塔达率先从行车后的车轿上蹦了下来,她们需要跟着在温堇翩的身后随时伺候着。
可娅纳见到这宅院外围如此气派,也是吓了一跳:青瓦高墙,朱门高阶,门外身着戎装的卫士和禁军肃立站守,众门仆鞠躬。
她这才抬头看了眼门匾:麓王府。
她呆住了。
什么麓王府?!麓王府是哪里?!不是去裴府吗?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看到目瞪口呆的娅纳,塔达也抬起头看,她也吃了一惊。她识的汉字不多,可也记得“裴”字不是这么写的。不会字也好歹会数数吧,“裴府”是两个字,这“麓王府”是三个字。
娅纳和塔达都傻眼地眼看着前夜里那位吃羊肉串的面孔,此时此刻身穿锦绣华服,气宇昂扬从门口处跨步而来。
是他?!
温堇翩头盖喜帕,丝毫不知道身处何处,只猜测停了下来,就应该是到了。这嘈杂的奏乐声中,她自然是丝毫听不清周围发生什么事。
娅纳慌忙连扯带拽了一个送亲队小吏的衣袖:“这怎么会到了麓王府?!不是要去裴府吗?”
小吏被她吓了一跳,连连让她小声点:“哎呀你们怎么还不知道?改了啊!圣上昨日下的赐婚,赐婚给了麓王爷啊!”
娅纳和塔达依旧楞在原处,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
“你们公主运气是真好!这下是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啰!这满城的千金小姐们都得羡慕坏咯!”
顾伯璟已经走近了行车,看着娅纳和塔达两人目瞪口呆,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他居然是王爷?!
眼见温堇翩已经准备出车轿,已经顾不得太多,她们两人也只能跟着在后头见步行步。
原本应该由女方的长辈家属来开轿门,将她牵引出车。但温堇翩在次没有年长的长辈在此,就安排了一位红婆代劳,搀扶着她走下车轿。红婆搀扶落地后,顾伯璟已经迎着过来了。
顾伯璟从红婆的手中接过温堇翩的手,慢慢走向门口处。
走到门口处就是跨火盆。
说是火盆,但是其实只是一个铜盆子里浅浅放置少许只着了点星火的木炭,意味着躲避不好的霉运。
顾伯璟微微弯腰小声道:“前面就是火盆了,当心,你提脚迈大步点就过去了。”说着与她并行一同迈过了火盆子,众宾客们响起第一声热闹的祝贺。
在嘈杂之下,温堇翩听不真切他的声音,只觉得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像是哪里听过?
还有,都40多岁的人了,手的肌肤还这么细腻的吗?
中原人就是保养得好啊。
从大门到前堂,一路上都按照原布置,两位新人要跨马鞍。
顾伯璟走的很慢,小声提醒着她,小心翼翼搀扶着温堇翩跨过了马鞍,每到一个台阶前也等一脚她,终于是一路顺利两人终于步入进了前堂。
在前堂正中坐着主家位上的圣上和皇后都眼见顾伯璟轻手轻脚呵护着的样子,就不由得双视一眼、频频笑起——石头的场面开花也是挺好看的。
先帝先后已都仙逝,朝着长辈叩头沏茶的环节就由圣上和皇后代劳了。顾伯璟引导温堇翩跪下后,自己也在一旁下跪,跪拜行着大礼。接过一旁龚叔递过的茶水,再双手恭敬的递给圣上。
此时此刻,顾伯璟改口称呼了一声圣上:“臣弟叩见皇兄,敬以清茗,望陛下福寿安康,万岁千秋。”
皇兄?温堇翩听着就觉得奇怪了,裴恒有皇兄?
她脑子一转,莫非裴恒和当今圣上年幼时候拜过了把子?互相称兄道弟?
噢!说得过去!
接着,裘叔将茶杯递给温堇翩,顾伯璟引导着她向前递茶。
她虽然意识到对面坐的人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威,可她看不到,就感觉没有怯场,马上就跟着方才听过的话直接复刻意思:“臣女叩见陛下,敬以清茗,望陛下福寿安康,万岁千秋。”
在场人听闻一惊,虽喜帕盖着看不见脸,可这声清脆悦耳,感觉不像是长得丑的人会有的声音。
“哈哈哈好啊,弟妹啊,你的这杯茶,朕等了许久了。”接着就听见他开了茶盖饮茶的声音。
温瑾翩心里犯嘀咕,怎么圣上都会对臣子都这么热诚上心的吗?
顾伯璟也同样朝皇后敬茶:“臣弟拜见皇后陛下,敬以清茗,望皇后陛下凤体安康,诸事如意。”
温堇翩心中真的大大的疑惑,手上端着茶,嘴里一样照葫芦画瓢念着:“臣女拜见皇后陛下,敬以清茗,望皇后陛下凤体安康,诸事如意。”
皇后声音温和婉转:“你们真是天赐良缘,望你们能琴瑟和鸣,延绵子嗣,显祖扬宗。”
顾伯璟把温堇翩扶起,对着在场的各位一统行礼。
最后是面对面,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在场的各位都热烈的鼓起掌。
站在禁军外侧的雅达也同样激动地鼓起掌,她扭头看到娅纳站在身旁眉头紧皱一副心怀隐忧的样子。
娅纳心不在焉地拍手鼓掌,她也目睹完了全过程,连当今圣上都在这里,是错不了。
就怕是很多计划中的事都要有变了。
6. 第 6 章
携手并肩,红灯笼轻轻摇曳红穗。顾伯璟把步子放得尽量慢而稳,顾及上盖着喜帕跟随自己步伐的温堇翩。身后跟着一位打扮颇为夸张的红娘和一小列穿着粉红襦裙的小婢女们,每个婢女手中的红底托盘都装着各类物品,跟随着两人步入“新房”内。
顾伯璟将人扶坐在床褥边后,红娘便一脸堆笑走前来:“请新郎……哎!新郎官你去哪儿?!”
原来顾伯璟把人扶落坐后边开始想往外走,让红娘赶紧一个快步跟了上来:“这后续的事情还没完呢……”
“揭帕、结香囊、交杯酒是吧?我都知道的……”顾伯璟示意了一下房外,“可陛下还在府上,我不能就这么把陛下晾着,我自己在屋子里头。”
“啊这……”
原本红娘还想阻拦,一听这言之有理,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顾伯璟扭头看了眼里面站满了小丫头们,温堇翩一人盖着喜帕坐得笔挺在床沿边。不由得也觉得她这么罩着头,还要被好几十双眼睛盯着,确实难受。他朝红娘说了声:“你们全部人都出去吧,我会处理,把东西都放下,让新娘歇歇吧。”
“这不合……”红娘一脸为难,“规矩”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顾伯璟盯着看得发毛。
这位爷生得俊俏,可冷着脸的时候,可能是考虑到他的身份情况,不怒自威的震慑力一下子就把人给唬住。没人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把手中的东西都找地方放下,便按序退出了房间。
“我去去就回。”
这句话温堇翩是听出来是对方朝着自己说的,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等房门传来关闭上的声音时,她都没有马上敢歇下。又等了好几十秒,她感觉屋内应该是真的没人了,才敢悄悄掀起喜帕一角,窥察周边的情况,发现原来真的没人在屋内了,随手把喜帕掀了个半开,将喜帕卡在头饰上,大歇一口气。
她坐在一张鎏金雕花龙凤戏珠梨花木大床上,木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仿佛自带安眠舒神的功效。垂吊着殷红的罗纱,自己屁股底下的大红床褥铺了很厚的几层,感到柔软又温暖。让她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床褥上那绣绘着密密麻麻的莲塘鸳鸯纹,那鸳鸯的羽翼、荷花和蒲草的花茎叶脉无一不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得像是手摸到了丝绸一般。
窗台、红木圆桌、床头柜,处处都是精细的雕花,窗上还贴着硕大的“囍”字红剪纸。桌子和床头柜都罩摆着长长的红色喜蜡。她提前交代过的那个用来作为交杯酒的百合琥珀杯也已经盛好了酒放在桌子上。几个红底木盘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红枣栗子豆子、剪刀、莲子甜粥……
她扭头看了眼自己的鸳鸯红被褥上也同样放着好几把的栗子和红枣。
从早到晚,才入胃了几碗甜羹汤,温堇翩感觉自己实在是又累又饿到了极点,现在又没人在,疲惫与折磨人的饿意让她想都没想,就把床褥上的红枣塞嘴里,又把栗子用指甲掰开,一点点吃着栗子壳粘着的栗仁,活像一个小松鼠。
她边吃边多打量多几样房屋里的摆设。
命运真的爱开玩笑,她打着最坏的打算来,却没有想到能住进了如此奢华的房间里。这不由得更加让她感到巍国和寥族之间的差距——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都过上了如此舒心惬意的生活了。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慌忙把栗子壳藏在手里,擦了擦嘴角两边,扑挥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才把喜帕重新放下,恢复成端庄典雅的坐姿。
听见了房门被推开,有人进入后又重新关上的声音,温堇翩感觉到心跳加速,紧张得不行,手里捏着栗子壳都快掐进肉里似的。
听着脚步声,对方走近了自己。
温堇翩感觉心跳快到太阳穴都跟着突突,耳畔都能听见自己一声一身的脉搏起伏的声音。
对方往旁边的床褥也坐下。
她闻见一小股淡淡的酒香,是旁边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她极力告诉自己要平息下来,哪怕看到一张中年大叔的老脸,都要镇定住,不可以失态。她强迫自己提前嘴角边挤出一点僵硬的笑意。
可对方像是很随意,连个挑头用的喜秤都没拿,直接是双手拎起喜帕给掀开的。
温堇翩还在想自己应该要先叫他“裴公子”还是“裴公”的时候,一张见过的白净小脸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脑袋已经直接僵住,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来确认着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那夜吃着羊肉串,和自己聊得颇为投意,自称自己叫顾伯璟的男人。
她不受大脑控制的往后挪坐了一下:“是你?!”她音量也不自知的提高了几度,“你就是裴恒?!你不是说你是顾伯璟吗?”
对方微微皱眉,像是在思考她的话:“我不是裴恒,我确实是顾伯璟。”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温堇翩打量着他一身华贵殷红的着装,他明明就是一身的新郎官装扮。
顾伯璟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试探道:“你不知道消息吗?”他想了下,好像自己确实没刻意交代要派人去通知她,如果昨日府里忙到遗漏了,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消息?”
“改嫁的消息。”顾伯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圣上将你改嫁于我了。”
晴天霹雳。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消息啊?
温堇翩突然觉得命运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了,是把自己当成薛定谔的新娘,看谁先打开房门就归谁的了是吧?
“圣上怎么会突然改的?圣上有这么好说服的吗?”温堇翩感觉头转不过来有点发晕,想揉额,却发现摸哪里都不对位置。
顾伯璟像是想了一下她的话,坦言道:“确实不易,可他是我皇兄,与我有约在身,所以也迫不得已了。”
她越听越乱。皇兄?圣上都还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我年纪不小了,一直未成婚。日后总归会被硬塞的一天,若如果这样,我觉得与你还比较聊得来。”顾伯璟露出浅浅的笑意,像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不如,我保你周全,你给我做羊肉串。我们互为友伴,在外如夫妻,只是各取所需,如你所说,互惠共赢。”
温堇翩不知道他喝了到底有多少,甚至有点担心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什么酒后谎言。
她像是打算从她在意的问题逐个问起。
“你说你叫圣上为‘皇兄’所以你与他是关系是?”
“他与我是亲兄弟。”
“圣上的兄弟那就是……王爷?”
“嗯。”
嗯个鬼啊!温堇翩真的有种血液充头,想要大喊一句冲动。
“那你那日怎么就不说你是王爷?”
“你没问。”
温堇翩合眼,不想让这个大白眼被他看到。
她那夜的热情好客,还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她默认以为他是裴恒所派来的亲信,目的是来试探自己是否是真寥族公主的身份。可无论怎么想,都万万没想到他是王爷啊!
察觉到她黑了脸,闷声不响的样子,他试探道:“你不愿?”
“不不……”温堇翩反而是否认得很快,一转眼又支支吾吾起来:“只是我觉得我需要消化一下……”
提起消化,那就不提那个已经消化得无物可消化的胃了。
咕——噜——
温堇翩的胃发出一声悠长余韵的声响,让这个尴尬的场面再升级多一档次。
“呵呵呵……”温堇翩尴笑了两声:“我实在是饿了,能不能先让人给我送点吃的……我一整天才喝了碗羹汤……”
顾伯璟笑了下,他可没有温堇翩这么遭罪,从中午就开始的招待喜宴上,他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垫肚子的。在夜里,大家当着圣上面上,忌讳于他的身份,没有几个人敢妄自劝酒。他全程省了不少心,东西吃饱,酒也只是象征性喝了几杯。
他往外唤了一声,门口的小侍女低头顺眉的入屋内,依照他的吩咐起身出去,很快就用银盘子端了饺子,和鸡汤进来。
“先吃点东西我们再谈。”顾伯璟坐到圆桌边,示意她也来。
温堇翩闻到香味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屁股一落座,手里的栗子壳顺势就丢入银盘中。
顾白璟看着她这洒脱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嘴巴塞着饺子也阻止不了她咕咕唧唧的说话。
“被褥上的栗子不是用来吃的。”
“啊?”
“是用来寓意早生贵子的。”
“……”
温堇翩毫无悬念的被噎了一下。
顾白璟把琉璃百合琥珀杯递了过去,递过去才意识到这杯很熟悉,是那晚吃羊肉串时候用酒杯吧?怎么会放这里了?
温堇翩看到了顾伯璟打量杯子的目光,细声细语解释:“这是我们族里的传统,用来成婚当夜,新人交杯酒用到的器皿,也是定情信物……那夜是我拿错了出来用……”她越解释声音越小,带着心虚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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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情。
“噢。”
只见顾伯璟轻轻放下杯子,诚恳道:“你大可放心,我从未想着乘人之危。我觉得像你之言,与其要嫁娶不认识的人,还是挑个认识合得来的比较好。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不得不,我们各取所需。”
他笑着,露出好看的笑意,学着那夜温堇翩的语气:“知己知彼,才能家和万事兴。”
温堇翩感到一股安心的暖流汇入心田。她放下手中的汤勺,郑重的双手捧起杯子,和顾伯璟示意了一下:“那我们就敬朋友!”
两人各抿了一小口,算是达成了共识。
“你们有没有什么互换的信物,要我遵守用上的?我们该做好的,还是要做好”温堇翩提议道。
顾伯璟想了下,指了一下一旁柜子上的托盘上有两个丝质小香囊:“结发的香囊算不算?一般夫妻都是两人剪下一小簇头发,绑成两股,各塞入一个香囊中。”
“那我们就不剪头发了,带着香囊就好,你先挑吧。”温堇翩吹着自己眼前温热的鸡汤,喝了起来。
顾伯璟看了眼,两个香囊分别是靛色连枝花葡萄藤鸟纹和青蓝色双蝶海棠花纹。
他挑了个海棠花纹的。
“你们呢,你们有什么夫妻之间需要佩戴的东西吗?”
“有,也不算必须的。”温堇翩把腰间随身的小囊取下,倒出来两枚戒指。
“这是我托我们寥族最好的工匠手工打造出来的戒指。”
巍城境内带戒指的风气不是那么盛行,多半都是玉指环较多。温堇翩手中是两枚金戒指,一枚较粗圈的戒箍活口的戒指,侧面的卷草纹,镶嵌了一颗有指甲壳那么大的鸽血红宝石,璀璨鲜艳。另一枚是镂空錾花金戒指,中间镶嵌的是一枚湖蓝色的蓝宝石。
“是戴这里?”顾白璟拿起大戒指想要往自己的大拇指套上去。
“不是不是,这个手指。”说着温堇翩把小的那枚戒指戴上了她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并展示给顾白璟看。
顾白璟把戒指套上后,觉得还有位置空余,便把戒指捏着收了收口,结果刚刚好完全收紧,戒指的开口处正好吻合,仿佛像是提前定制般合适。
温堇翩看着两人手上的戒指不由得感到一阵欣慰感。不枉自己当初这么山长水远的带来,还好都顺利了。
“那称呼呢?我总不能在别人面前喊你全名吧?喊你‘夫君’好像也不妥……”
顾伯璟想了好一会儿,其他人都尊称他为麓王爷。其他也没人敢喊,对他而言,平日里真的没有什么亲密的叫法。
见他无法回应的样子,温堇翩很自然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喊你‘伯璟’吧。正如你平日也可喊我‘翩翩’,族里的大家也都喜欢这么喊我的。”
顾伯璟没有多虑就点点头。温堇翩已经吃饱,屋内的暖意够足,很快就困意就上头了,呵欠连连。
对方很是识相地站起身:“你这身行头虽好看,可也该拆了。我去唤你的陪侍来与你梳洗,日后你就住这间房。”
正当顾伯璟快走到门边。
“伯璟!”温堇翩喊住了他,看到顾伯璟扭过头来,她朝他起身,行了个礼:“谢谢你。”
顾伯璟眼瞧着她,也缓缓回了个礼,作揖笑道:“翩翩多礼了。”
顾白璟出去没多久,娅纳和塔达就来了。
“翩翩!那个人居然是王爷!翩翩你居然变成王妃了!”塔达跑在前头,拉着温堇翩的手激动得跳了起来。
温堇翩朝着她比了个嘘的噤声动作:“很晚啦,不要这么激动。哎呀什么王妃不王妃的,能不嫁给小老头我都知足了……给我拆掉这些行头吧,我都快困死了。”
娅纳心中一大片的疑虑,也不知道从何而说,只能先问了个最为关心的问题:“今夜不是夫妻的花烛夜吗,他怎么就走了?”
“别担心,”温堇翩宽慰道:“我们谈好了,日后再与你们讲。”她连连打着哈欠,挤出来的泪花都快滴落到脸颊了,“我是真的不行了,我已经马上要睡着了……”
她的脑袋里面已经真的无法再运作了,她也解释不了这么多,现在脑子里面只回荡了一声刚刚顾伯璟临走前的话:“你这身行头虽好看……”
慢慢的,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好像慢慢被自己强烈的困意扭曲成了:“你很好看……”
塔达替她摘下发簪,在铜镜中端详着温堇翩的脸,叹了声气:“翩翩,你这个妆还是要赶紧抹干净了。你瞧瞧!这脸都开始越来越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