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敌国当功臣》
1. 重生,死因蹊跷
瓢泼大雨下,徐晚撑着宝剑立在赤水河畔,看着昭明数万人马,笑的意味深长,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再没有一丝力气杀敌。
冷箭穿过雨幕,徐晚甚至能看见箭簇冲开水滴,朝着自己的心口而来,势不可挡。
残败的身体坠入深涧,不见了踪影。
南荣主将,圣安将军,战死了。
对面昭明阵营,章行简骑在马上,看向一旁拉弓未收的副将,眼神冰冷,眸光似含着尖刀射向他。大雨倾泻,雨水顺着他流畅的侧脸而下,滴入银色染血的铠甲,长身而立执剑在侧更显霸气英姿。
那副将见状立马躬身请罪,却还是没有认错的态度,“都尉,此时是斩杀敌将最好的时机,末将只能违抗军令,还望都尉恕罪。”
章行简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副将,薄唇轻吐出几个字,冰冷刺骨,带着些沙哑:“领军棍一百,劳役一年。”
副将听了松了一口气,至少命保住了,忙磕头谢恩。
战场上,没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一个主将的性命可以有大用,副将过于贪功冒进,打乱了他的计划,若是以圣安将军的命威胁杨开投降,昭明便可少些伤亡。
章行简看着前方,尸横遍野,赤水河好像真的变成了红色,那瘦弱却坚韧不屈的身影被汹涌的河水吞没,再无生的希望。
“这次,算我赢了吧,至少我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话语落在空中,渐渐消散。
想着那人最后的笑容,章行简忽然感觉不对,脑中迅速连起昭明布防线路,才发现已经中计了。
延辉危矣!
章行简放弃继续往南攻,迅速撤兵回援。
此时南荣二把手杨开已经快攻破延辉了,他收到徐晚密信,让他带兵直攻延辉,剩下的交给她。
他本就对她完全信任,二话不说改道直逼延辉,这里果然没有多少兵力,经过一夜鏖战,城门已经快被撞开了。
等他攻破城池,便是头功一件,这下他的名气肯定比宇文清和徐晚的大,他打算让他们叫他大哥,想到这,虽然淋着雨,身上也挂了几处红,可心里乐滋滋的。
正打算下令全力攻城,忽然感觉心口一抽,绞痛非常,上次这样还是他最敬重的外祖病逝。如今箭在弦上,他没多管,刚想下军令,后方却传来声响,似千军万马踏破地面而来的声音。
看着面前快撞开的城门,杨开一脸痛惜悔恨,只差一步。无奈只能高声下令:“回防!”
新一轮的厮杀又开始了。
云消雨霁,距离昭明南荣最后一场大战已经过去几天了。
………………
“表小姐还没醒吗?”一个沉厚又有些嘶哑的中年男声响起,语气担忧。
侍女回答:“回都尉,没有,幸好烧退了。”
徐晚朦胧的意识逐渐回归,睁开眼睛,眼前景象十分陌生,简洁明亮的房间,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刀剑之类的兵器倒是不少,衣柜里衣服也是简单的黑白搭配,一时看不出来这是在哪。
她一起来,头便一阵眩晕,手抚上头,才发现绑着厚厚绷布,钝痛感逐渐明显,她有些记不清在战场上有没有伤到头。
垂下手时,忽然感觉不对,这双手怎么这么陌生,虽然也是从军之人的手,虎口掌心都有不少茧,但这不是自己的手。
她下床来到镜子旁,却在镜中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容色姣丽,远山眉、杏仁眼,秀气挺直的鼻子,薄唇不点而红,面容骨感消瘦,下巴尖刻流畅,眉目坚毅,眉眼却清冷。
这是怎么回事?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难道是借尸还魂?这究竟是哪?
她打开窗,清晨带着潮湿露水的风吹了进来,吹落了书案上的几张草纸,一幅舆图出现在眼前。
这是昭明边境的舆图,旁边有几本书,徐晚翻开,字迹熟悉又陌生,明明不是自己写的,好像又是自己亲手写下的东西,字迹从稚嫩到流畅再到豪放,看起来像是记录的日常。
“练武好累,舅父好严格,大哥二哥练的都没有我练的多。舅父说,还不够,还要再强,强到能打败所有敌人。”
“外面的小孩都说我没有父母,我问舅父,舅父说他们被敌人杀死了,所以要我快快长大,能保护自己,甚至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我终于第一次打败了二哥,虽然被揍得浑身都是伤,但是我很开心,舅父也很开心,奖励了我一把锋利的宝剑。我拿着宝剑给翎儿看,翎儿一边骂二哥下手太重,一边给我包扎,我只顾着傻笑。”
“翎儿跟着方外神医学医去了,不知道要去多久,我把那柄宝剑送给了她防身,大哥二哥脸色也黑压压的,翎儿走后,他们常去她的房门口发呆,我想她的时候就去她房里,闻着她留下的药香入睡。”
徐晚一页一页的翻着,不知不觉入了神,忽然手一顿,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自己的名字。
“今天第一次听到南荣那位叫圣安的女将军,比我年长几岁,居然已经能独立领兵并驰骋战场,还赢得漂漂亮亮,听军中的将士们谈论起她,都是一幅敬佩又惧怕的模样,与谈论到我这个走后门攀关系进军营的孤女不是一个嘴脸。若是我有一天能成为像她一样的人该多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轻视我。”
往后自己的名字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徐之宜的倾拜之心越来越强烈,她像是以此来激励自己变得强大。
直到最后一页,那字迹很是豪放,豪情壮志跃然纸上。
“我终于能单独领兵打仗了,此次与南荣的对战,舅父允许我带领一支队伍出征,大哥二哥他们十五岁便能带兵,我如今十七岁了,终于可以将我十四年所练用于战场,终于不再是纸上谈兵了。我一定会让那些瞧不起我女人身份的将军和将士对我刮目相看,我一定会让舅父骄傲,我一定能保护大哥二哥还有翎儿,我一定还能做更多的大事,甚至,能杀掉害我爹娘的凶手。如果可能,遇上那位圣安将军,我能与之切磋一番,那可能是我练武十四年来最开心的事情了。”
十七岁,风华正好的年纪,意气风发的出征,如今战死了,身体还被敌国之人所占,虽不是自己能主导的,但是徐晚还是感到很羞愧。
这里是昭明边境朔阳城,徐之宜是这副身体的名字,是朔阳都尉叶清正的外甥女,一个父母被害身亡从小在边关长大的孤女。
而她,本是南荣公主,圣上亲封的圣安将军,十岁入军营,戍边十年,生前最后一场大战遭奸细所害,出卖了南荣军队的行军路线甚至走私了大量的珍稀草药。她连夜重新布防,还是回天乏术,只能自己牵引昭明大部分兵力,让杨开去攻击延辉,最后她坠入赤水河战死。
如今的战局如何,她还未得知呢。
徐晚出门去,看到一身穿劲装的中年男人,威严肃穆,却还是有几分慈爱挂在脸色,想必是舅父,叶清正。
叶清正看到她出来,愣了一下,快步走来,浑身上下扫了几眼。
“宜儿,什么时候醒的?可有不适?怎的下床了?”
“我没事,让舅父担心了,只是摔到了脑子,迷迷糊糊忘记了好多事情。”为了省下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对叶清正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想,待她做完该做的事,再坦白然后离开。
叶清正见她能下床行走,说话也算有些力气,便知道她应该是无恙。军医在她昏迷的时候将她的头包了起来,本是说能不能活下来看运气,如今既然醒来,便已经是极大的幸运,至于忘了什么,再慢慢教便是。
“忘记了没事,醒来就好,我再去找军医让他给你再看看”说着快步走出了庭院。
徐晚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眉头紧皱到舒展宽心,心里有些难受,抚养徐之宜长大的舅父,若是知道原身已经死了,该多悲恸。
很快军医来了,诊脉的时候,叶枫和叶时也来了,被叶清正关在门外不许打扰。
军医把脉许久,叶清正有些着急:“如何?这脑子上的伤可影响其他?”
军医叹了一口气,如实说:“徐将军其余外伤虽多却无碍,仔细静养便可痊愈,这头部的致命伤留有淤血在其内,想必这丢失的记忆便是这淤血堵塞造成,若想完全清除,恐怕只有都尉之女所拜之师远水神医才能做到,老夫无能,只能保将军身体外伤痊愈,活动自如。”
叶清正浓墨似的眉毛又皱起,这老军医是军营中医术最好的了,如今他说没办法,那怕是只有翎儿的师傅才能做到了。可翎儿和她师傅行踪不定,他一时间也没法找到他们。
徐晚喝了药后躺在床上,叶清正送军医出去,门外等的着急的叶时在门一打开的时候就冲进来了,叶枫随后。
“小声些,她需要静养,莫吵到你妹妹。”叶清正语气严肃,叶时瞬间不敢吱声。看两人神色担忧,又道:“只准待一炷香,之后便出来。”说完让徐之宜好好休息,不要因为忘记了许多事情而忧心。
徐晚笑笑,“谢谢舅父。”
屋内只剩下叶枫、叶时,两人差不多高,叶枫沉稳些,嗓音与叶清正有几分相似,少了嘶哑,多了些温和。
“阿妹,你伤到了脑子,可还记得大哥?”叶枫探究的眼神,让徐晚有些想笑,苍白的脸上,唇角微扬起。
叶枫长相偏文,眉目深邃,像个俊俏的白面书生,身形虽看着不宽厚,但是徐之宜的日书里写的,大哥叶枫最能打,又最会计谋,像只狐狸。
叶时长相相比较而言就比较粗矿,浓眉大眼,身形比叶枫壮许多,皮肤晒成麦色,炯炯有神的眼睛黑而亮,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
她仔细端详二人,存了些捉弄的心思。
“二哥别逗了,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是叶时。”嗓音弱却清晰,让二人心里一凉。
叶时立马起身要去追那军医。
看着他着急的凳子都踢翻了,声音洪亮喊着:“老头老头,再回来一趟……”
徐晚不小心笑出声来,低低的,如羽毛般拂过。
叶枫反应过来,拉住叶时,“阿妹没事,逗逗你而已。”随手习惯性的想敲她脑袋,但是看着这包的厚厚绷布,叶枫又放下了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阿妹经此一遭,都变淘气了,以前怎么逗都不笑,整天只知道习武读兵书”
“阿妹真没事吗?”叶时返回来在她的脑袋上左看右看。
徐晚眨眨眼睛,澄澈明亮,看着不像是认不清人的样子。
“吓死我了,还以为阿妹要变成呆子了。”叶时嘴有些毒。
徐晚玩笑的心思微收,看着二人,正了正神色,“大哥二哥可知晓当日我遭遇伏击的情形?我记不太清楚了。”她开始打听当日之事。
日书里就写到出征前,出征后的事情,她确实不知。
叶时说,当日是去伏击南荣在朔阳东南方向的兵力,徐之宜领两千轻骑前去,利用山坳可落石的优势,顺利的将五千南荣兵马尽数赶退。归来途径一线谷,遇到了其余南荣部队的袭击,事发突然,箭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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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人数之多,战马都惊慌失措,故损失惨重,幸而是叶清正不放心,临时派了一队人马去接应,徐之宜才能被救回来。
朔阳东南方向确实有南荣的军队,是为了掩护杨开带领的军队袭击延辉主路部队。可是她可以确定,没有在一线谷部署伏兵。
徐之宜的死有蹊跷。
“如今昭明和南荣的战局如何呢?”徐晚比较关心这个,主要是关心南荣。
叶枫以为徐之宜忧心昭明战况,倒是知无不言:“昭明与南荣战平,不过最后一战延辉城差点没守住,还是章都尉意识到昭明主力被那位圣安将军拖住,及时回撤援助延辉,昭明对南荣的门户才算守住。”看徐晚有些呆住,他笑笑,解释道:“圣安将军你应该还记得,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成为甚至超越的那个人,每次她出兵你都央求父亲让你带领一支军队去讨教一番。还好你对敌国之将如此热衷关注只有我们知道,否则父亲定要治你的罪”又顺便补充,“那位章都尉便是长宁侯府章家二公子章行简,也是延辉城的都尉,主城章总都尉章允是他的父亲。”
徐晚对前句话有些心虚,只忽略过叶枫的揶揄。
章都尉,章行简,徐晚对这个名字不陌生,自她开始独立带兵戍边,与昭明你来我往的战争中,他们胜负参半,是个强劲的敌手,这次能立马意识到她和杨开的计划,撤兵回援,历练果断,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城都尉的人。
“战平了?那南荣那边情况如何?”徐晚还是问出口,怕引起怀疑,又补了一句:“这次我被南荣军队伏击,他们怎会在此设伏?有何目的?”
叶枫沉默了一会,叶时接着道:“我看,是南荣想从一线谷偷袭朔阳,声东击西,因为彭副将带领的一支主力军也会经过一线谷,只不过倒霉被你先遇到了。”
徐晚抽了抽唇角,自动忽略叶时的解释。
“未必,南荣将领杨开带领主力军突袭延辉,而主将圣安将军牵引昭明大部队至赤水河畔,以自己战死的代价,为杨开的攻城争取了时间,护卫了南荣的大门。既然选择突袭,就不会再节外生枝的在朔阳引起这么多注意。此次伏击父亲也不知道是何用意。”叶枫似乎对圣安将军颇有感慨,叹了口气:“圣安将军真乃豪杰,虽为女身,仍以身死护家国,有勇有谋,和她相比我真是自愧不如,还真想见见这位英勇的将军呢,阿妹你自小以圣安将军为目标果然没看错人,她是个值得军士追随的好将军。听闻圣安将军战死后,南荣举行了国丧,因为没有找到尸身,便在赤水河畔立了衣冠冢,以此激励他们的士兵,南荣主将永远都在护卫他们,生生不息,世代不绝。”
说到动情处,叶枫神情有些激荡,听的叶时也被感染,握着剑鞘似乎下一刻就要扛起利剑再去拼杀一回,效仿这位身死的英雄,一时竟忘记了这是敌国将领。
徐晚微咳,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被角,干干的附和:“确实令人敬佩。”这样被人夸赞还是头一回体验,要是自己能不死就更好了。
叶枫意识到自己失态,斜了一眼叶时,接着道:“阿妹你刚醒,还是别想这么多了,五日后,便是南荣和昭明的议和谈判了,好好休息,到时候父亲和我们都会参加,你可别缺席。”
他忍不住又叹一句:“这和南荣的仗是终于要打完了。”
徐晚一惊,居然议和了,父皇终于下了这道圣旨,将士盼了多少年的停战,终于在她这一代结束了,可惜她没亲眼见到南荣军士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景象。
她不由得笑,发自内心的笑,笑得咳了出来。叶枫忙给她顺背,叶时去给她倒水。
叶时端水叉着腰,好笑道:“有这么开心吗?”
“是的,很开心,非常开心,终于不用打仗了。”徐晚喝了口水,轻快舒畅的感觉蔓延全身,好像这伤痛都好了一大半了。
叶枫还以为是这一仗给她吓的,不敢打仗了。
叶时没想这么多,“是啊,这仗打来打去,那些城池不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是谁的还是谁的,争的到底是个什么呢?”
叶时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夜里却始终回响在徐晚脑中。争的是什么呢,打败仗的时候城池被昭明夺走,打胜仗又夺了回来,循环往复。戍边的十年里,她躺在南荣河湾边,望着皓月,身心疲惫却睡不着的时候,也时常在想,争的到底是什么。
到如今,这答案,也许不重要了,这仗不打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一觉睡到第二日的午后,徐晚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洗濯,这是她睡过最舒服的觉。
这仗是不用打了,家还是要回的,南荣主将战死,朝纲必定不稳,父皇身体不好,胞弟也是太子徐萧还未能独当一面,尤其还有野心勃勃的二叔一党,南荣还需要她。
回南荣之前,得把徐之宜未完成之事了了。
首先便是这一线谷伏兵的事情,这伏兵袭击导致徐之宜丢了性命被自己所寄生,说实话徐晚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这等鬼怪之事,可对着镜子,这张面孔映入眼帘,不得不信,不过战场杀伐之事见多了,很快便接受了这借尸还魂的离奇怪事。
徐晚把书案上的舆图拿过来,这舆图在她的大帐内也挂着一幅,只是对昭明边境的绘制没有此图详细。
一线谷的位置,在南荣的东北方,距离朔阳城也还有不短的距离,距离北狄倒是很近,图中绘制了一条山脉隔开北狄边境。徐晚决定身体能走动之后去一线谷看看,这伏兵来的蹊跷,徐之宜之死必定另有隐情。
2. 昭明南荣议和谈判、徐晚暗表身份
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尽管她数次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但是这副身体毕竟不是二十岁的徐晚,还需得养养才能被允许出门,叶清正几日便过来看徐晚一次,倒是叶时天天来,似乎怕她闷着,有时说军务给她听,有时说昭明和南荣的近况给她听,从他嘴里倒是听到许多她死后的事情。
南荣杨开暂领主帅一职,军师宇文清辅助,重新整顿军纪,揪出了几个奸细在赤水河畔斩杀,是示威也是警示,所有城池隘口都重兵把守,同时各边城百姓着素,城门高挂白绫,肃穆非常。
看起来杨开已经找到出卖自己的内奸了,泄露行军路线,走私珍稀草药,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是自己这个二叔干的好事,待她回去,再好好算账,徐晚拿着书的手攥紧了。
叶时看徐晚脸色不好,口沫飞扬的他声音小了些。
自从看他这个阿妹醒来,除了和平时一样寡言少语,如今更多了几分看不透的神色,沉稳内敛不少。
从前她眼里全是对出征的向往和变强的决心,现在他仔细看她,一副瘦小却精炼的身板,即使倚靠耷拉的模样,竟不知不觉透露出一股不可近犯的强势气息,虽脸色还是苍白,那双黑眸却异常明亮而深沉,仿佛可以容纳世间万物,此刻就这样看着他,让他忘了说话。
“二哥?怎么这样看着我?”徐晚听着叶时渐小的声音,再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不认识自己这么个人,心里不自觉一紧,难道是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妥?
叶时回过神,“哦,没事,这书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喜欢什么书,下次我再给你带过来,大哥那里好多书。”说着指了指徐晚手里攥紧的一本游记,挠了挠后脑勺。
徐之宜后知后觉的抚平了书页上的皱痕,“这游记很有意思,下次可以再带点别的地方的,我时常读兵书,换换口味也好。”
叶时不疑有他,放下心里微妙的感觉,点点头,“对了,明日便是与南荣的议和谈判了,父亲和大哥在准备谈判事宜,看你如今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和大哥在门口等你?”
“好,谈判地点在哪?”被关在屋里几天,终于可以出去了。
“就在赤水河畔,那位圣安将军战死的地方,是南荣选的位置,不知道是何用意。”
徐晚一怔,“也许是想让他们的主将也看看这一幕吧。”轻声喃喃,像是回答叶时,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晨光初照,徐晚第一次踏出这个院子,原来院子的名字叫做安宁院。
这里确实很安静,院落位于都尉府东南角,阳光极好,庭中有一大块空地,四周有几棵桂花树遮荫,如今三四月的季节,这几棵树枝叶繁茂,八九月必定能花团盛放,飘香数里,看徐之宜的日书,是她日常习武的地方。
这里还有专门的马厩,只套着一匹毛色乌黑如墨的马,是徐之宜的追月,因为它的蹄子很像月亮,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徐晚摸了摸它的额头,追月乖乖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掌。
牵着追月出了门,叶枫和叶时在门口等着。
两人看到徐晚出来,愣了愣,她一袭红色戎装,腰身紧束,高挽起头发,看起来干练飒爽,与之前一惯爱穿的黑衣截然不同,黑色冷酷凌厉,红色却张扬霸气。
他们居然从这个自小不爱说话安静清冷的阿妹身上看到了一丝上位者矜贵的霸气,她踏步而来,风扬起鲜红的披风,猎猎作响,似军旗挥动,仿佛将人带入金戈铁马的战场,让人忍不住听从臣服,冲锋陷阵。
叶枫眯了眯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她。
叶时讶异之下张开的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总觉得阿妹从性情到气场都变了,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头上的伤导致的?
徐晚走近,莫名的看着呆住的他们?
“可是有什么不妥?”徐晚看了眼自己穿着,红衣是她特地命人做的,今日有大用。
“就是没见过你穿红色,你不是一向只穿黑色吗?”叶枫疑问出声,叶时收起下巴点点头。
“议和这等喜事,我想穿的喜庆点,也就穿这天,我还是比较习惯穿黑色的。”徐晚怕引起他们怀疑,解释几句。
叶时一听,兴奋起来,没把刚刚的感觉当回事,转头和叶枫提议:“也是,今日阳光明媚,几里外喜鹊的叫声我都听见了,确实是个大好的日子,要不我们也回去换一身红,图个吉利?”
叶枫白了他一眼,“你个大男人,换什么换,时间来不及了,喜欢换你回来再换个够吧。”
徐晚看着两人斗嘴,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追月已经蓄势待发了,三人朝城郊飞奔而去,到了朔阳军营,各自领了一队护卫人马,去往赤水河畔,叶清正已经先行一步领兵出发。
行至半路,遇到延辉军营的军队,与延辉对线的就是南荣边境,徐晚对此很熟悉。
队伍头部就是延辉都尉,章行简。
徐晚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只有最后一战她引延辉主力至赤水河畔,曾远远见过一面,印象中虽看不清身形,但坐于马上比旁边副将高许多,银色盔甲裹身,手执长剑,肃杀之气震慑千军,可以说是个可怕的对手。
延辉军营的队伍停了停,等朔阳军营的慢慢跟上。
叶枫和叶时朝章行简行了个礼。
“叶枫将军、叶时将军。”
“章都尉。”
徐晚听他声音,似清泉甘冽,带着少年气息,却不失稳重,她也后知后觉的行礼,这次看清了他的面容。
本以为是个粗犷狰狞的大汉,毕竟在南荣军中,大多数将军都是这个面容,杨开这个黑脸瘦猴和宇文清这个白面书生除外。
可他面容清俊,刀刻般的面庞,英气十足,他眉眼深邃,眼尾微挑,眸光细碎如星辰,徐晚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她愣了一愣,竟直盯着他看,可能是目光过于明目张胆,让他似有察觉,转过了头,两人对视。
他好看的眸子,看向侧边的徐晚,竟然带了点不耐烦?不屑?甚至鄙夷?
徐晚:“……?”有必要吗?徐之宜之前应该和他也没什么过节吧?她徐晚倒是和他有杀身之仇,虽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活下来的一方就是赢家,但是死后见到自己的死对头,还如此无礼,这下她除了原本对他的敌意,现在又多了几分厌恶。
即使是自己直勾勾的盯着他在先,但徐晚还是忍不住翻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长的好看不假,没礼貌也不假。
章行简发觉侧面的目光过于强烈,烦躁的转头看了一眼,果然又是一个忍不住盯着他看的女子。
不禁回想起前几天去主城,父亲不在,他部下在望春楼为自己接风洗尘的事情。
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家新开的酒楼,没想到是烟花之地,里面的女子跳着舞就往他身上贴,想都不用想是受那位不长眼的他老爹部下的示意,气的他挥开人就走了,他十分厌恶陌生人近身,回去就把那身衣服给烧了。
如今这股目光过于熟悉,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又是那些个见他这副皮囊就忘乎所以的肤浅女子,穿的这身红刺的他眼睛疼,背后那披风就像公鸡火红的毛,他这样恶劣的想。
没想到她这人还敢瞪他?!
发现她身边是叶枫和叶时,章行简才回想起来这是谁。
她便是十四年前那场大战奉旨援助延辉却蠢的选错行军路线导致全军覆没的中尉徐筠之女徐之宜,圣上念及徐筠生前功绩,保全了他的家人,只遣送边关,她自小在边关长大,前段时间才独立带兵,听说还被南荣伏击了,损失惨重。
十四年前的那场大战,直到祖父战死,援兵才出现,六岁的他被父亲护着离开幸免于难,战后,再回延辉时,他亲眼见到祖父那残破的尸身入殓,发誓定要灭掉南荣为他报仇。
十岁的时候,在他的逼问下父亲才告知他,当年援兵来迟是徐筠之过,误走河水漫灌之道,两万援军只有几人幸存,幸存的部下日夜奔赴青州求援,当青州兵来时,延辉城才保了下来,但祖父永远不在了。
他还知道,徐筠的妻女当年被遣送边关时,徐夫人被山匪所杀,她的女儿侥幸活了下来。
父亲许是怕自己带着怨意长大,且人已经死了,便很少提起当年之事。
援兵一事虽无关家眷,但是章行简还是忍不住恨徐家人,连带着对叶家人也心存芥蒂。
此人能力不济还不尊将领,还是他讨厌的那个徐家人,章行简心里差点没忍住过去训斥,想想一个女子,还是算了,他堂堂一城都尉,与她计较未免掉价,忍一忍又何妨,只在心里又嫌弃她这红艳艳的鸡毛披风,一脸郁色的继续前进,生人勿近的气息蔓延开来。
大好的艳阳天让旁边的陆华和蓝七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俩人对视一眼,不知这位主子又怎么了。
赤水河畔,南荣和昭明两方前后脚到达。
河畔靠近南荣的一边,有一座衣冠冢,石碑正对着昭明,红底鎏金描绘着几个大字:南荣圣安公主徐晚衣冠之冢。
杨开和宇文清带领众将士先对着徐晚的衣冠冢进行叩拜,南荣上下将士皆以素布束腰,宽阔的平野上,几万人兵马分两边,除了战马响鼻、风吹树叶之声,其余只剩南荣军士整齐行礼下跪的声音,风动白帆,万人皆悼,庄重的氛围似乎又加深了那份悲恸。
昭明总都尉章允下马扣剑,肃穆站立,其余坐于马上之人也纷纷下马,章允带众将领站在南荣边境界碑处,抱拳俯身,行三拜之礼。
昭明众兵原地俯首表示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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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及昭明众将士,悼念战死的所有士兵。青山埋骨,留名史书,英魂殉国,永祀山河。他们是为两国和平所牺牲,如今吾皇与南荣皇帝已互派使臣达成共识,停战五年。剩余议和细节,吾皇命我等与南荣诸位将领共同商讨。”
杨开头上还缠着白布,踏步前来,眸中沉痛之意未褪去,扫了一眼昭明主将阵营,定睛看着章行简,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章行简神色淡淡,眼中无波,不闪避也不回击,只平静的接受杨开无声却胜有声的恨意。
战场残酷,大家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能不能活下来,各凭本事,他这样想。
可脑中不禁又回忆起那个残破不堪的瘦弱身躯,却仍能以一人之力抵挡昭明士兵的猛烈进攻,他只觉前所未有的心头一震,不知是什么情感控制了他,似乎一瞬间被敌军将领所折服?
而天都被她所感动,本是晴空万里,转瞬却被乌云所遮蔽,他本想活捉她威胁杨开,副将却抗命不从,声称拿下她的首级震慑南荣军队,他痛骂一声愚蠢,她死了只会让南荣所有军队更加愤怒,可副将违抗军令背着他射出了致命一箭,他转过头时,徐晚的身影如残败的火红枯蝶坠入河中,不见了踪影。
思绪回转,杨开已经不再看他,他吐出一口浊气,望向那座孤冢,脸上神色如墨云,阴沉的看不清虚实。
徐晚看着杨开猩红的眼盯着章行简,手里也捏了一把汗,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还好有宇文清在侧,拉了拉他,没出什么乱子。
界碑处,搭了个亭子,可容纳百人,双方主将坐于桌前,谈判开始。
杨开看着面前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先开口,“我奉吾皇之命,以南荣副主将之职与昭明谈判议和条约,按照吾皇与昭明皇帝的共识,编制了议和文书,现由军师告知。”
宇文清朝前鞠躬,沉稳有清润的声音响起:“条款如下:昭明与南荣停战5年,双方互换嫡亲血脉质子;边境城镇以最后一战所界定为准,领地恢复互市往来。”条款清晰分明的传达,足足念了两刻钟,“条款确认后广发各国,议和期内,昭明、南荣违背条款者,其余各国可共讨伐之。”
徐晚眉间蹙起,互换嫡亲血脉?那岂不是小萧会被送来为质?她本以为议和条款只是对领地之类的进行界定,没想到还要以人为质。
双方就此议和文书进行详尽讨论,尽力保全本国的领土和权益完整,当然像她这样的小将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最后议和文书盖好双方印鉴,抄了两份,双方各自保留一份。
两国将领立于亭中,徐晚的位置在左边末尾的位置,叶时在旁边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被叶枫狠狠敲了额头。
徐晚看了眼早早出来的那轮残月,而后,盯着宇文清,目光如炬,瞪的她眼睛酸涩难耐,她手上也悄悄做起动作,吸引他的注意,这热烈的目光和异动终于让他侧目,这时,她打了个手势,是她和他们之间的密语,意思是:噤声,圆月之夜,老地方相见。
宇文清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手势,定睛一看,是一位穿着红色战袍的陌生秀丽女子,红色披风在众多的火把下,格外显眼,那女子扯了扯她的披风,上面缀着的烽火流苏晃动,像火焰一般,两侧至中间,火焰逐渐变大,有熊熊燃烧之势,这款式他见过,在南荣公主府里,闲来无事不找他麻烦不舒服的徐晚找他来商定她出征要穿的战袍,这款就是他极力吐槽的,流苏多的看的他头皮发麻,而且他没敢告诉她,穿起来真的很像公鸡走路,尤其那满身的流苏晃动的时候,像公鸡成精了。
但是徐晚很喜欢的一款,后来还是她穿着练了几招,觉得太碍事了,才忍痛换了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穿着在他和杨开几个人跟前晃。
思绪回笼,宇文清仿佛看到了什么鬼怪,拿着文书的手差点掉下,让杨开和昭明将领都看着他。
徐晚假装揉揉酸痛的脖子,转了转头,示意他不要惊动他人。
“无事,近日疲劳,手有些抖。议和条款已成,众将士可各自归营。”他正了正神色,恢复如常,无人察觉到他眼底掩藏着一丝狂喜和难以置信。
章行简也看到了宇文清的神情变化,他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早晨盯着他看的穿着红衣鸡毛的肤浅女子,没好气的又朝她翻了个白眼。
徐晚:“……”她假装四处闲看,却无意收到了一个来自章行简的白眼。
她又怎么他了???
宇文清趁着双方行礼功夫,他也朝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明白,静候。
得到回应的徐晚,跟着昭明一行回去了,距离十五还有几日,她决定先去一线谷查一下当日徐之宜遇险的详情。
3. 原身之死的隐情
徐晚在舆图上找到一线谷的位置,她骑着马独自出城去,如今她伤势已经无碍,不影响正常行走,叶清正没有再限制她的出行。
战后的朔阳也在整顿清理,叶枫和叶时接到了任务没空过来看她。
正和她意,此事还不宜兴师动众的追查,她一个人去正好。
一大早,她来到一线谷附近,观察战场上残留的痕迹。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十里之外正是舆图上绘制的山脉,一线谷连通北狄和山脉前的缓冲地带,山脉谷口附近的密林常年无人踏足,瘴气弥漫。
她仔细观察,除了山上落下的凌乱滚石,还发现了不少车辙印,印迹宽而深,很明显是运送货物的车辙,徐之宜带领的是骑兵,车辙印不是昭明的,那就是那群伏击之人的,既然是伏击,为何还携带重物?
她还在草丛边发现了不少蔫了的草药,还有掉落的不少兵器,她拿起草药仔细辨认,这居然是南荣军中上好金疮药的原料!她在药房见过军医炮制,不会认错,这附近还散着不少其他草药,应是打斗留下的,皆是南荣特有的珍稀草药,原来,走私的草药在这。
运送队伍穿着南荣士兵的衣服,要么是自己那个二叔的私兵混到了边境,帮着押送草药至昭明,要么是昭明为了顺利从南荣走私草药装扮的,只有第一种,可以解释的通为何徐之宜会遭到他们的袭击,就是徐之宜正好碰见押送队伍,见是南荣军队,双方打起来。
这样解释好像又隐隐有些不对,徐晚打过这么多场仗,这些战场痕迹不像是双方恰巧碰到而起战,因为散落的箭簇和滚石都更像是伏击战后该有的样子。
她站在战场中央,环顾四周,正在思索。
此时太阳逐渐升起,那些散落的兵器被直射后发出细碎的星芒,徐晚眯了眯眼睛,忽然转头,发觉不对劲。
地上的兵器有士兵常用的粗铁制造的兵器,议和那日,她在朔阳军营见过,应该是徐之宜的队伍所用,而其余的那些散发光点的兵器都是精铁或玄铁制造。
放眼昭明、南荣甚至北狄,只有昭明有诸多铁矿,能够有能力和技艺以精铁制作兵器,所以此兵器一定是昭明所产。
如果伏击队伍是二叔的私兵,他们将行军路线和草药都出卖了,那按此处的情形来看,获得的对等物品,应该就是昭明的精锐兵器。
难道真是南荣之人害死了徐之宜?
虽然不是自己的债,但是最终还是落到自己头上还,二叔身上又多了自己和徐之宜两条人命,真是罪不容诛,徐晚内心真是恨不得立马让杨开秘密回趟临安把那个猪脑狗腿的二叔砍了。
深吸一口气,她将地上几只玄铁利箭捡起来,再把那些草药收好,地上的车辙印来路清晰,去路不明,她想在一线谷附近再观察观察有没有别的线索。
按照此战场箭簇的分布方向,应该是从高处设伏。
她回想起舆图,一线谷临近北狄的那条山脉,此处两侧的山峰正是山脉的前部,也正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她骑着追月慢慢跑着,寻找能上去的路线,两侧山峦逐渐高了起来,抬头看,上方的天空确实像根直线,可能一线谷就是由此得名吧。
跑了几里,看到一条明显由人踏出来到小路,蜿蜒上山,应该就是这里了。
把追月栓着,她带着了一柄剑独自上山,果然发现了伏击地点,而且此处残留伏兵所用的滚石以及箭簇,兵器同样是玄铁所制,从高处看,对侧的山上也有踩踏的痕迹,应该是有两侧伏兵。
她观察四周,这些滚石都是士兵用利器就地凿的,花费的时间必定不短。
徐晚仔细一思索,若是如此,那绝不可能是二叔的私兵,私兵不可能提前知道徐之宜的回兵路线,甚至提前这么长时间准备埋伏事宜,且私兵应该只负责押送,遇到徐之宜也应当是猝不及防,又慌乱逃走,刚才战场那些车辙印训练有素,像是提前设计好的,将徐之宜杀掉之后,再运送草药而去。
徐晚看着山谷,疑惑之心更甚,“不是二叔的私兵,难不成是昭明人?”毕竟北狄人不可能绕道去南荣帮助昭明押送草药。
联想到徐之宜的父亲也是被陷害致死,难道幕后主使是同一拨人?他们想要斩草除根?
她在埋伏的山崖上从头寻到尾,再下山去对面的山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直到太阳西斜,打算放弃下山时,被突起的山石绊了一跤,差点摔倒,意外在夹缝里看见了一只水囊,拿出来,打开闻了闻,里面装的是酒,想着也算个收获,拿着下山了。
追月还在原地,噗噗喷着响鼻,不远处拐个弯就是那条隔绝北狄的主山脉,密林入口隐约可见,她没有贸然进去,虽然比起这,她带兵闯过的南荣边境密林数不胜数且凶险万分,但是那是因为她了解地形,军医也对密林瘴气有自己的避毒配方,所以南荣军队擅长丛林作战。
如今她不熟悉这里,身上也没有避毒之物,还是小心为上。
徐晚解开缰绳准备回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打骂哭嚷声,她下意识的隐蔽,把追月牵到一旁躲起来。
是几个穿着毛毡上衣,肥大裆裤的人,他们背上都带着一张弓,腰上别着一把弯刀,头发结辫披着,是典型的北狄士兵的装扮,正押着几个年轻女子往密林深处走,那些女子拼命挣扎,士兵便狠狠掌掴让其闭嘴。
如今天色已经渐晚,在密林之中更是阴暗模糊,只有他们手中火把的微弱光芒。
徐晚权衡了敌我人数,对方有四个人,押着三个女子,他们身材魁梧,近身战斗应该讨不到便宜,她身上的武器只有一柄剑和在战场捡的五六只箭簇,加上她身上伤势没有完全愈合,打斗必定会使伤口裂开,她快速做出判断,只能偷袭救人,今日她身穿黑衣,正好合适。
徐晚快速跟上去,小心绕道至身后。
密林道路狭窄,他们四人分前后走,走在前的那人明显是个小头领,其余三人各自押了一个女子。
她看准时机,利用丛林遮挡,鬼魅似的向前伸手捂住最后一个士兵的口鼻,再一剑抹喉,鲜血洒在被他押着的女子背后,在她惊呼之前,及时制止,再把她拉向丛林中,前后所花时间不过几息。
徐之宜常年练武,身手灵敏矫捷,徐晚的武功比之只好不差,两相结合,她甚至感觉比做徐晚时,更得心应手,如果忽略掉背后因为急速动作而崩裂的伤口的话。
那被救的女子瞪圆了双眼看着徐晚,徐晚示意她不要出声,她去救她的同伴。
那女子恍惚了片刻,然后重重的点头,徐晚确定她不会出声,放开了捂住她的手,那女子也生怕自己出声,用自己的手死命捂着。
徐晚再此跟上其余的几人,以同样的方法再杀了一个士兵,只是肩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能感觉到一边手臂已经麻了。
还剩两个了。
此时第二个士兵回了头,发现其余两人不见了,“二哥和老四去哪里了?”
领头的人闻言也转了身,环视周围,走上前押下他手上的女子,“老三,你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忍不住先下手了。”
叫老三的人一步一步往后走,来到了徐晚附近,她旁边还有一个士兵的尸体。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他似乎不敢往深处走,只是停在原地,领头的人不耐烦了,朝他吼:“你倒是往后再找找,别让他们俩偷吃了,本来人就不够,你磨叽什么呢?我们不能在外面呆太久,若是王子发现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三被吼得一抖,继续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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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走,快远离徐晚的位置时,那第二个被杀的士兵似乎没死透,又吐了一口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把后面那被救的女孩吓得惊呼一声,徐晚咬咬牙直接在那老三上前之时猛地窜出拔剑将他刺死,再借着那领头之人怔愣惊慌之际,将手中的箭簇全力朝他心口扔去。
那人不愧是领头,反应很快,躲开了,看着徐晚,怒骂:“你是谁?臭娘们敢多管闲事。”
徐晚背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那老三掉落的火把刚好照着,让这领头人看见了,本来他踌躇要不要先撤退,如今渐渐放宽心,看着徐晚的脸起了色心,猥琐深长的说道:“你受伤了,打不过我,你杀了我三个兄弟,就拿你的命赔我吧。”说着把手上的女子扔到一旁,动作迅速的朝徐晚扑来。
徐晚脸色凛冽,看着他的动作,闪身避过,却站不住,拿剑撑着,那领头人再扑了过来,这次速度更快,她被压在身下,长剑施展不开,眼见得逞,这人还污言秽语:“小娘子温香软玉,等我在这享用了之后,再把你带回军营,让我所有弟兄好好疼疼你。”说着那肥头大耳的就要俯身下来。
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
是那领头人的眼睛被箭簇贯穿至后脑,徐晚再接再厉把第二枚刺进了他的喉管,玄铁所制的武器就是锋利好用,那人倒向一边,与此同时,他的后背也被那三个女子搬起的巨石砸中,死的不能再死了。
徐晚挣扎站起来,那三个女孩被吓的瘫倒在地。
“没事了,你们是被他们从哪里掳来的?”徐晚深吸一口气,随手擦了擦脖子上被溅上的血,刚刚被扑倒时,后背的伤口又被按压,如今血流不止,得找个地方止血。
年长一些的女子镇静下来,看到徐晚受了伤,说道:“我们村子在几里之外,我们是上山采药被他们发现的,药篓里采了不少草药可以止血,女侠先跟着我们去找药篓包扎一下吧。”说着过来扶徐晚。
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徐晚正准备要走,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让那三个女孩和自己一起,将这四具尸体拖到丛林中掩藏起来。
三人颤颤巍巍和徐晚搬完,便一齐来到她们被劫的地方,三个药篓翻倒在地,徐晚眼前一阵发黑,应是失血过多,她们三人一人碾药,一人解开徐晚的衣服,一人上药,很快血便止住了。
“女侠今夜可有处落脚,若是没有,可跟我们回村子先住一晚,今夜女侠的救命之恩,我等三人没齿难忘。”三人齐齐地朝她要跪下,徐晚扶住了一人,如今她也不能再骑马,朔阳城太远回不去,便只能顺着说:“我如今这伤,也走不了,还得叨扰几位一晚了。”
一行四人牵着追月去了那山村。
这是个小村子,这里人世代居住于此,像是与世隔绝,因为靠近北狄,近年来频繁遭到北狄的侵扰,已经有不少村民外出寻找新的居所了。
那三位女子今日相约上山采药,走偏了,才会遭到毒手,那位年长的叫兰云,其余年幼的两人叫香草和香莲,是两姐妹。
走过弯绕的山路,终于来到村口,三人久久不归,她们的亲人正在村门口商量要不要出去寻人,幸好她们回来了,香草和香莲回家去了,徐晚跟着兰云去她家,她家中只有一位年迈的祖母。
祖母担心的差点要拄着拐杖出去寻她,兰云迅速交代了事情的经过,祖母便对徐晚要磕头拜谢,徐晚撑着身体要扶她,一番托让辞谢,总算进屋坐下歇息。
祖母让兰云杀了家里的母鸡给徐晚补补身子,徐晚极力不让,还是没能救得了那勤勤恳恳下蛋的母鸡的性命。
她只好坐在柴堆旁,看着她们祖孙二人在那忙活,山里的夜很冷,屋里却暖意融融,向来警觉的徐晚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4. 北狄追杀
兰云做完饭,见徐晚已经熟睡,便拿着干净的布要过去给她重新包扎,动作间的痛把徐晚惊醒了,下意识要防御,看到是兰云,握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
重新包扎后,三人围着桌子吃饭,祖母将鸡腿给徐晚和兰云一人一个,徐晚盛情难却,兰云撕下一半鸡腿肉,弄成细丝,再夹给祖母,祖孙俩笑吟吟的让徐晚快吃。
看着这个场面,徐晚心里微微一触,有些酸涩,皇室亲情大都掺杂太多,她从未体验过如此温情时刻,手中的鸡腿竟比她吃过的任何珍馐美食还要美味。
饭后,徐晚还是提出自己建议:“如今北狄士兵失踪了四人,必定会四处寻找,这个村子距离北狄军营太近,不是很安全,可以搬到朔阳去,有昭明保护,不会有事的,我就是朔阳城的人,那里绝对安全。村中可有村长在?可与他一起商议举村搬迁。”
战争之下,百姓何其无辜,能救一人是一人。
兰云面露苦色,“村长固执不肯走,村中大多数人都听他的,估计不会听从我们的话搬迁。”叹息一声,“其实我老早就想带着祖母搬走了,父亲母亲早亡,一年前,祖父也葬在了这里,她想在这里陪他度过余生。”
祖母看着兰云,愧疚的忍不住抹抹眼泪,“兰丫头,都是我误了你,你要是听我的话,早点搬走就好了,如今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今日还差点被抓走。”
兰云蹙眉道:“祖母,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自己走呢,要走我们一起走,你要想留在这里,我就陪你一起。”
祖母紧紧握住兰云的手,放在心口,眷恋的看着她,“好孩子,真不知道是哪家小伙能得到我的心肝孙女,真是便宜他了。”
兰云看看徐晚,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何开始说起这个。
徐晚见状,也没强行劝说,只说明天早晨让兰云带着她去村长家再想想办法。
深夜了,她和兰云睡一张炕,兰云睡的很熟,徐晚刚刚睡了一觉,现在有些睡不着,翻身起来到院子里,追月被拴着,见她来,马尾一甩一甩。
站了片刻,她听到祖母的屋子传出抽噎哭泣的声音,她想了想,还是走近,却看见祖母正抚摸着一个灵位,下一刻便拿起了剪刀准备刺向自己,徐晚破开门阻止下来,夺下了她的剪刀。
兰云被吵醒了,见到此情形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祖母,你怎么又这么想不开,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自寻短见吗?”兰云抱着祖母,哭出了声。
祖母抚摸兰云的额头,“好孩子,我不能连累你,我腿脚不好,走也是个累赘,不走你也不会走,还不如就此了断,让你没了后顾之忧。”
徐晚看此情况,叹了一口气,还是说:“明日一早我便走了,要回朔阳,要是不嫌弃,祖母便和兰云坐我的马,只是其余的家当物品带不了太多了。”
兰云眼睛一亮,忙对着徐晚要磕头,祖母也感激的连连鞠躬,徐晚摆手说不用,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
天色将明,徐晚让兰云带着自己去村长家,能劝说一户是一户。
村长家在不远处,敲开门,是个年轻人开的门,兰云似乎和他很熟稔,“阿力哥,村长在吗?我们找他有些事。”
名叫阿力的人,见到是兰云,眼睛一亮,听说找自己父亲,连忙要帮她去喊,“你等等啊,我父亲还没醒,我去叫他。”
徐晚看他,再看兰云,看懂了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村长被从睡梦中叫起,正是烦躁,听闻她们的来意,更是恼怒,“简直是危言耸听,村里这么隐秘,我们都在村里生活多久了,从来没有被打扰过,那些蛮族士兵又怎么可能会找到这里来,如今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想让我们举村搬迁?”
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们全村搬去朔阳又能如何?还不是居无定所,沦为流民,再充当奴隶。谁来保证我们全村老弱的性命不受威胁?”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兰云没有考虑过,她只想着靠自己的双手总归饿不死,但是其他人,难免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她为难的看向徐晚。
徐晚想了想,还是说出身份:“朔阳都尉是我舅舅,城内如今有安置流民的场所,不会让大家没有地方住,只要有动手能力的人在,大家互帮互助,总能活下去。”
说出身份,他们都沉默了,村长反应过来,“你说你是你就是,你有什么证据,你要是骗我们,我们全村老小去了朔阳,找谁去?”
她出门没有携带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兰云看着徐晚,上前说:“我可以为她担保,她为了救我和香草香莲的性命,差点被那群蛮族士兵杀了,如今伤口还在流血,要是您不信,可以去我家看看她刚换下的巾布,要是她说的是假的,我任由你们处置。”
阿力听见兰云差点被抓,神色紧张,脑中思索一番过后,还是坚定下来,朝着村长说道:“爹,我们赶紧搬走吧,近几年战事频繁,搬走的人越来越多,蛮族士兵这次抓的是她们三人,下次就有可能会抓走我们全村的人去做奴隶,比起这些畜生,这个救了兰云她们的人更值得相信。”
村长心里也动摇了,站起来,来回踱步,吐了一口气,站定后,死命盯着徐晚,“我要你以生命为誓,若是你骗我们,让我们陷入危险的境地,你将永生永世,不得好死,我也会召集全村的壮丁围杀你。”
徐晚此刻竟有些佩服这个村长,在此种境地,背负全村百余口的性命,需要多大的压力才能做出抉择,就像战场打仗的将领,一丝一毫的决策都关乎上万人的生死,此种焦灼的感觉她再有体会不过。
徐晚直视村长,她身形挺立,笃定又自信,像往常每次在大帐里指挥战斗的模样,要是杨开在这里,看着这个气势,不用看脸,就知道这是徐晚无疑,只有她有这样的气场,能让人信任,让人不由自主的依赖。
“我发誓,若是我居心不良,可受万钧之刑而死。我会同你们一起去朔阳,也会立刻给各位安排住处安顿下来,若是之后有任何乡民的生命在城内遭到了威胁,可到都尉府报上我的名字,徐之宜,我定会亲自前来主持公道,绝不虚言。”
村长似乎也被镇服,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带着阿力去一一叫醒村里的人,准备搬走。
兰云也去帮忙,三人往三个方向而去,徐晚回到了兰云家,祖母正焦急等待,徐晚告诉她成功了,现在等着大家一起出发就行,祖母才微微放下心来。
天亮了,晨起鸡鸣,徐晚将祖母扶上马,来到村口等着,很快村民便带着行囊过来了,众人都不知所以,只知听从村长的,正围在后面交头接耳。
村长安抚大家,“大家不要慌,昨日蛮夷士兵掳走我村村民,幸得这位女侠相救,但是蛮夷士兵不久后便会找到我们村子,我们需得尽快离开,否则便会被抓去当劳力,会被当畜牲一样使唤。”
他看向徐晚,“她是朔阳都尉府的贵人,答应会好好安顿我们,我们便跟着她去朔阳城,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不测,或是对我们有什么不利,我誓死向她讨之。”
有村长如此保证,众人这才安静下来,昨夜徐晚救了三人的事情想必也事先知道了,他们心下安定侯,不再犹豫,拖家带口的上了路。
步行回城,行进缓慢,村里的驴和马都用上了,老人孩子上马,壮丁护后,徐晚、村长、兰云还有阿力在前。
快到午时,才到昨日那密林附近。
这时追月似乎有些暴躁,不安的刨了刨蹄子,她忙安抚它,别摔了兰云祖母。
意识到不对劲,徐晚向四周看,选了一高处仔细观察,发现那密林口竟然陆陆续续出来了好多北狄士兵,他们带着狼四处搜寻,看来是发现了那四个士兵的尸体了,正朝着这边过来。
徐晚赶紧回去,告诉村长北狄士兵来了,村民们都慌成一团,“不要吵,北狄士兵带着狼,狼对血腥气味敏感,我等会去引开他们,你们按照我绘制的路线走,我的马认识路,走错了它会有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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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手抓了一颗红果,捏爆,汁水在手中炸开,又扯了一块布,画了简易的图,标注了朔阳城的位置,再跟兰云和村长仔细讲解该怎么走。
“你们跟着兰云和村长走,我现在去引开他们,没有走错路的话,再走半日就到朔阳城了,要走快些。”
村长看着徐晚,似乎有些不忍让她一个人去引开这么多人,“那你怎么脱身?”兰云亦担忧的看着徐晚。
徐晚给大家一个安心的眼神,“我认得路,将他们带跑偏后,尽力与你们会和,若是你们到了朔阳我还没跟上来,就跟守兵的说,去都尉府找叶枫和叶时,让他们派兵来延辉外围助我。”
村长郑重的点头,兰云将一个药包塞徐晚手里,说这个有止血的效果,应该是猜到她会故意扯动身上的伤口引狼群追来。
大家分开走,村长让兰云和阿力站在前面带路,其余壮丁则带着柴刀斧头断后。
徐晚休息了一晚,体力得到了恢复,她小心靠近,观察距离,确定自己还有逃跑的余地,扯了扯一处伤口,渗出血后,果然看到狼群闻着味道带着北狄士兵过来,她动作迅速往前跑,边跑边弄出些血迹,确保他们不会去追那些村民。
她奋力的跑着,回忆书房里的朔阳舆图,带着他们往延辉方向去,要是运气好,在外围能碰上延辉士兵试炼,那便得救了。
跑了大约五六里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此时都不用放血引狼了,血腥味重的人都能闻到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遇到一条眼熟的弯路,才知还有大约十里的路才能到延辉的外围,徐晚已经有些恍惚了,她忙拿出兰云给的药囊,就着袋子砸碎,再挤出汁液摁在自己最大的伤口上。
身后那些追兵似乎没有顾虑到快到昭明的地盘,并没有停下追击的步伐。
硬跑估计是跑不了了,她脑子快速想办法,到达延辉外围最近的除了那条十余里的山路,还有一条顺流而下的河流。
徐晚立即寻找那条河流,万幸就在不远处,此时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她被发现了,没办法,只能顺势往下滚,危急时刻,她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伤痛,变得亢奋起来,来到平坦处,捡起掉落的粗大枯木,扔进书中,随后跳进了水里,扒着树,顺着水流,往下游而去。
她回头看,那些士兵气急败坏的也效仿她,想要追上来,却没有找到粗大可以支撑他们壮硕身体的树枝,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他们的狼居然会凫水,而且还游得很快,一只狼带着一个人,居然追了上来。
徐晚此刻若是还有别的力气,肯定是要对着这些狼的所有亲戚问候一遍的,但是她力气所剩不多了,她两只手臂都在快速的划水,身上的血迹晕染身后的一片水,看起来触目惊心,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身上所有力量都集中了起来,甚至感觉不到痛和冷。
不知道划了多久,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她感觉身体逐渐变得温暖,但是脑子还有些意识,知道自己这是在水里,不可能会暖和,她知道这是到极限了。
这个场景很像她筋疲力尽后战死落水的那刻,身体坠入奔涌的江水,最终所有感官消失殆尽,她现在比那时也好不了多少了。
身后最快的狼已经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弩箭射程可以达到的范围了,她撑不住了,意识开始下坠,耳朵嗡响,忽然手臂一疼,过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她中箭了,疼痛让她稍微恢复了些神智,咬着牙又奋力划。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撑不下去了,还是真的渴望有人能帮助她,此时居然听到前方有人在嬉闹,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的吵着,然后被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喝止,怎么这个声音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看到坐着的木头向她砸来,随后便意识消弭,五感全无。
而她最后一丝意识居然是:她还没把徐之宜的债还完,还没回家呢,这会又要死了,要是死后和徐之宜碰上了,她都不知道怎么与她交代。
5. 相救
今日天气不错,章行简带领延辉士兵外出练习丛林作战,练了一下午,树林闷热,结束后,他们来到溪边清洗。
陆华和蓝七因为刚才的胜负争论起来,吵吵闹闹让章行简头疼,他独自脱去衣物游向一旁,却敏锐的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抬头望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水里,身后还有十几个人在追着。
没想那么多,章行简潜到那人旁边,将人扯上了岸,一翻开,发现居然是徐之宜,她伤的很重,浑身都快僵硬了,脸色近乎像死人的白,他摸了摸她的脖颈,还有些微弱的跳动,他快速撤掉她的外衣,将自己的干衣服裹在她身上。
陆华蓝七见状立刻走上前,拦住了要上岸的那十几个北狄士兵。
“这里是昭明地界,你们这是要向昭明宣战吗?”在陆华冷硬的嗓音震慑下,他们停住了脚步。
为首的北狄头目,看着挡在面前的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众多昭明士兵,愤怒开口:“这个人将我们的四个士兵杀了,我们要把她带回去,你们交出她,我们王子便不追究此事,若是不交出,那就等着两国起战吧。”
章行简长身站起,跨步向前,站在北狄士兵前面,上下扫视他们,眼神似锋利的尖刀,像是看到猎物,势在必得,“你说她杀了你们四个士兵,那人呢?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要人?”
北狄头目自然听说过延辉士兵不好惹,也知道延辉有个活阎王都尉,不知道是不是倒霉的碰上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人在我们地界上,地上还有你们昭明的兵器,况且我们狼群闻到味道绝对不会认错,我奉劝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人交给我们,我们王子自会将她碎尸万断。”
昨日王子巡营,少了四个亲卫士兵,天黑也不见踪影,早晨派出狼群寻找时,只见到他们的尸体,还有两枚昭明箭簇。
他们北狄早有攻打昭明的打算,如今机会正好送上门,王子让他们必须把凶手抓回来鞭尸,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还说最好将他们扣下,这样北狄起兵便名正言顺。
章行简轻蔑一笑,唇角上扬却显得凉薄无情,吐出一字一句冰冷的文字:“你算什么东西,我昭明的地界,踏入异族者,死!”
陆华和蓝七见状,拔起了剑,后方士兵已经排好阵列,声势浩大的喊出军中口号:“犯我异族,虽远必诛!”
气势让人胆寒,但等了半天,昭明没有别的动作,似乎没有强行扣押的想法,北狄士兵还是不敢硬碰硬,毕竟他们也不想死,挑拨起了效果也行,于是他们见好就收就此折返,“既然你们昭明执意要与我北狄起战,那我们便应战,且等我们回去整兵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便驱使狼群返回了,生怕昭明士兵杀他们祭旗。
章行简没管这些小喽啰,命令陆华抱着徐之宜回去紧急救治,再让蓝七派人去告诉叶都尉一声。
陆华见徐之宜只裹了外衣,没敢细看,止住了手,为难的看向章行简,“主子,既然你都把她衣服脱了,顺便再把她抱回去吧,我来不合适,我现在即刻去寻军医备药等候。”话音未落便骑马溜了。
章行简剑眉皱起,阴测测的目光再看向蓝七,蓝七不敢看他,却一刻不停顿的翻身上马,“我现在即刻去朔阳,此等危急之事,还是我亲自去比较稳妥。”
章行简额头青筋隐隐突起,想发火又不知道找谁发,忍不住腹诽:一个女子非要来混这军营,束手束脚,麻烦至极,惹了祸事还得给她善后,真是欠她的,明明是她欠他的,她全家都欠他的。
到底还是自己将她扶上马,回了延辉城。
回到都尉府,让侍女来将她衣物脱去,军医已经等候在侧,章行简便没再管了,他回房换掉沾血的衣裳,才发现他胸膛全是血迹,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若是死了,还不如刚刚就交给那些北狄士兵,省得他废这么多口舌,他一向厌恶徐家之人。
一刻钟后,召集众将军议事,此次北狄公然来犯,他还不知道缘由,但与北狄的矛盾明面上已经开启了,他问部下有何想法。
一将军看向章行简一贯冰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若是北狄果真来犯,将徐将军交出去便能止戈,也不失为一策。”
章行简轻挑眉毛,看向那位将军,再看看其他人,“诸位也是这个想法吗?”语气不明,但依照他们往日的经验看来,这是生气了。
众人不敢吱声,那献策之人也有些手抖。
“北狄让我们交人我们便交人,若是他日让我们割让城池,诸位是不是也要投敌而去呢?”众将领忙俯身拱手。
军事江俞见状,忙道:“都尉莫气,吴将军也只是为了昭明不起战事,如今昭明南荣战歇后,边境军队实力确实不如北狄,此次小闹一场,幸好都尉没有扣下他们,否则北狄明日便以士兵被扣押为由进军昭明,属于我们理亏,于军心不利。”
章行简语气轻蔑又傲气,“区区小计,我岂会上当?”
江俞:“……”他习惯了,“当今之计,应该尽快弄清徐将军与北狄到底起了何种冲突,竟然被追杀至此,此事等蓝七回来再说也不迟。”
他又道:“北狄与朔阳相邻,军事布防除了延辉要加强,更重要防线的还是在朔阳。”
江俞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章行简沉默,他自然知道,到时免不了要去朔阳议事,心里虽很不情愿,但国事为先,容不得他情绪左右。
他看向陆华,“蓝七还没回来吗?”
陆华:“快马加鞭,应该快了。”
章行简站起,来到中央的巨型舆图前,看向众大将,“先商议如何加强延辉兵防。”
议事厅内才开始恢复往日你一言我一语的场景。
日头将落,蓝七带着叶枫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兰云。
叶枫急问:“我阿妹呢?她如何了?”
章行简脸色淡淡,嗓音听不出情绪,“在厢房治伤,军医还没过来回话,先等等吧。”
兰云一身粗布衣裳在这里有些显眼,江俞首先注意到她,“这位姑娘是?”
叶枫虽想去看徐之宜,也知军医比自己有用,无奈只能先等着。
见江军师问起,才想起这个在朔阳城门拦住自己的女子,她声称自己受阿妹所托,要他去延辉找她,还受了重伤,他一听便急了,交代一声便带人领着这姑娘急骋而来,路上碰到蓝七,听他说阿妹的情况,更是焦急万分。
叶枫冷静了下来,看着兰云,凝重问道:“你且说说,阿妹昨日未归,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兰云,她有些无措,但是还是镇定开口:“昨日黄昏之时,徐女侠遇到那蛮夷士兵强行掳走我和同村的两个妹妹,为了救我们,杀了那四个士兵,却也受了伤,我们便带她回村包扎伤口。她察觉那蛮夷会再找来,便说动村长带着全村村民逃往朔阳,路上果然遇到了蛮夷的追捕,女侠便独自引开他们,让我们去往朔阳,找她口中的叶枫和叶时带人到延辉城外助她。”
她刚刚听到那坐主位之人说,徐之宜还在包扎伤口,还是忍不住问:“不知徐女侠的伤如何了?昨晚她背上的伤口都裂开了,包扎好后,为了引开狼群又自己扯裂了伤口,伤势应该更加重了。”
兰云每说一句,叶枫的脸便阴沉一分,章行简看着他握紧的拳头,还是让侍卫先带他去徐之宜疗伤的房间,兰云也跟着去了。
前因后果已经明了,刚刚要将徐之宜交出去的吴将军此刻恨不得找根柱子掩住他壮硕的身躯,江俞见状笑笑,摸了摸胡子,“北狄士兵如此明目张胆强掳境外村民,下午还放下狠话,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起兵,据线人消息,北狄老单于已经死了,如今几个王子争的头破血流,若是他们有谁攻破昭明城门,便是上位最有力的功绩。”
他看向章行简,“看来是有备而来啊,徐将军碰上这事,仗义出手正落了他们口实,北狄定会以此大做文章。”
章行简想不到这徐家女还有这魄力,心里如此想,嘴上还是不饶人:“她一人见义勇为,我们整个延辉和朔阳都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江俞知晓章行简的性子,嘴硬心软。
果然下一刻,章行简开口吩咐侍卫:“去库里取最好的金疮药,别让她死在这里了。”
延辉布防商议后重整,各位将军各司其职,就地散去,章行简在江俞的再三催促下,还是去看了徐之宜,他还美其名曰是不想让朔阳觉得延辉薄待病人,会失了体面。
来到徐之宜的房间,军医已经处理好伤口,正被叶枫拉着询问伤势具体情况。
一进屋,屋内血腥气未散,他想到下午遇到她时的场景,浮木后的水都被染红了,这是流了多少血,能活下来真是命大啊。
他公事公办般,询问军医,“徐将军的伤如何?”
军医朝他拱手,擦擦汗,“徐将军失血太多,背后的伤口都泡了水,某用了些麻痹经络之药物,剔除了腐肉,上了最好的止血药粉,如今药效未过,还在昏睡,药效过了便如同再次经历这剜肉之痛,约是下半夜会发高烧,那时再服下退烧止热的汤药,挺过去便是无碍了,若是挺不过去。”军医看了叶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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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出实话:“就回天无力了。”
章行简脸色有些凝重,看向趴在床上的那团影子,朝军医点了点头,让他先去歇息。
叶枫坐在凳子上,一向镇静自若的他,此刻脸有些发白,怔怔的盯着徐之宜。
出于礼貌,章行简还是问:“叶枫将军,可要移步厢房休息?”虽然知道他应该不会离开。
果然,叶枫声音低沉拒绝,“不了,我今夜就在此守着,叨扰章都尉了。”
章行简看向兰云,兰云也立马表示就在此候着等徐之宜醒来。
他没强求,只让人将一些热食端上来,最后看了一眼徐之宜,便走了。
回房沐浴,看到被他扔到一旁的沾血外裳,思绪有些堵,徐筠如此之蠢,他女儿倒是有些小聪明,甚至不得不承认,她为救百姓舍己,是个心有大义之人,就凭这一点,他暂时可以忍受她在他府中养些时日的伤。
章行简躺下后本是很困,可今晚脑子想了太多事,一向沾床即眠的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心里绷着一根弦。
又再次醒来,他无奈叹了口气,还是起身去了徐之宜的房间。
到了门口,听见里面没声音,应该是无恙了,他正打算回去,忽然听到里头传出来咳嗽的声音,从细微到渐渐喘不上来气,他忍不住推开门进去,叶枫和兰云一人扶她,一人给她喂水,可她什么都咽不下去,咳的越来越剧烈。
叶枫刚才已经把药喂进去了,本以为可以顺利熬过去了,这咳嗽来得突然,兰云虽懂一点医术,可也没有办法。
叶枫见章行简来了,情急之下礼仪也顾不得,忙叫他再去让军医过来一趟。
章行简见状也没说什么,快速转身亲自去请军医。
军医老头衣衫凌乱的被他拎过来,给徐之宜把了脉,说这是在水里侵染寒气太久所致,刚才那副药本以为药效已经够强了,没想到还是不够。
又开了一幅猛药,叶枫不放心亲自去煎,因徐之宜还在高热,兰云按照军医的方法先除去衣物给她用烈酒擦拭降温,章行简和军医在外候着。
擦拭完成之后,军医要给徐之宜施针,此时徐之宜开始抽搐,兰云一个人压不过来,军医情急之下只能叫章行简过来帮忙,“都尉,徐将军得再需要一人押着,否则不好施针。”
站在门外回避的章行简怔住,往外看,叶枫还没回来,军医已经在催促:“都尉快啊,徐将军力气太大,这小姑娘压不下来。”
无奈,他大步过去,按住了她,本以为钳住她两只胳膊便动不了,谁知她力气是真大,怕她挣扎触及背后伤口,只能将她扶起来,以胸膛顶着她肩膀,固定住她上半身,此刻看着像是靠在他怀里一样,章行简一低头,一股极清淡气息涌入鼻尖,让他思绪有些乱。
她似乎挣扎累了,脖子无力后仰,身体也软了下来,整个人贴合进他怀里,他刚从房里过来,穿的比较单薄,又在门外站了一会,有些发凉,两具身体相贴,怀里的人止不住的靠近自己,他耳根发红,脖子也被她头发挠的发痒,连心跳都快速跳动起来,他喉咙发干,无意识咽了咽,后背也渗出了些汗,无声注视着军医的动作,希望他快些。
军医只知徐将军重要,又受都尉如此‘重视’,他更加慎重,硬是施了半个时辰,章行简最后已经麻木的习惯了。
施完针,他将徐之宜放下,没想到她竟拉着他胳膊,章行简顿了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叶枫来了,不知怎的像是怕被发现一般,按住她的胳膊猛的抽回了自己的,然后镇定自若的站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睹一切的兰云自然也不敢说别的。
叶枫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给徐之宜喂药,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幸好高热退了些。
章行简看此处没自己事了,“叶将军,我先回去了,偏房已备好,两位自便。”
叶枫还是站起身朝他拱手,他知道因为十四年姑父徐筠援兵的事情,章行简对徐家甚至叶家不喜,如今他救下阿妹,甚至照顾至此,实乃仁义之至了。
父亲为保护阿妹健全长大,不允许大家告诉她这件事情,等她能下床,他便立刻带她回朔阳,毕竟延辉的人也不怎么欢迎徐家之人。
叶枫让兰云先去休息,明日再来替他,兰云只好先去隔壁歇息了。
章行简回房躺下,那触感挥之不去,呼吸间似乎还能闻到徐之宜的浅淡味道,像是桂花,又像是兰香,他摇摇头,停止对她的想象,她可是徐家女,自己最厌恶的就是徐家女,如此一想,他脑中瞬间清明,闭上眼睛终于睡去。
6. 北狄异动,昭明向南荣求盟
早晨,章行简打着哈欠出房门,他睡不好,心情便很差,黑着脸要去议事厅处理公务。
还没进门,江俞就疾步朝他走来,给他看了北狄内线密报,“线人传来消息,北狄军队正在准备战马粮草,要南下攻打昭明,按照准备的进度,还有十几日便要进军了。”
章行简立刻恢复以往状态,拿着密文仔细看了一遍,收好,沉思片刻,对着陆华和蓝七下发命令,“昨日重新整兵布防,留陆华守着延辉,务必将各条防线仔细检查一遍,蓝七和先生随我即刻去往朔阳。”
疾步走出门,忽然想到叶枫还在此,还是命人去告知叶枫一声。
一行人骑快马赶往朔阳,中午便到了,叶清正也在议事厅,朔阳军师季中正对着布防舆图与他说着什么,察觉到北狄异动后,朔阳各据点也在紧急布防。
章行简带着江俞和蓝七来到,叶清正愣了愣,便立刻想到,北狄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叶清正本来想问徐之宜的情况,叶枫的传信说的大概,具体他一无所知,但这里是议事厅,还是忍住没问,先处理公事,“北狄内部政权分裂,几个王子自成一派,这次的异动来自于拥兵最多的右贤王金维,他们想以昭明为跳板,助其登上单于之位。”
章行简神色严肃,“徐将军因为救助附近村民杀了几个北狄士兵,他们对其追杀,被我等所救,那些北狄士兵不惧昭明,挑衅之意昭然若揭,徐将军之举怕是会成为北狄出兵的由头。如今昭明的兵力尚且空虚,叶都尉可知这右贤王有多少人马?”
叶清正这才知道徐之宜昨日发生了什么,忧心之余叹了一口气,却没指责她,“据线人传信,右贤王人马约十万。”
章行简的线人没法得知右贤王兵力,朔阳更靠近北狄,而延辉主要对线南荣,这线报不清晰也没什么奇怪,“如今延辉已经重新布防,可用兵力只有两万,主城兵力有四万,朔阳这次与南荣对战,损耗应是不多,不知还有多少兵力可用?”。
叶清正将布防与他大致说后,有些忧心忡忡,“朔阳与北狄边境沿线布置三万人马,城内的两万人马根据战况出援,若是北狄集中攻打朔阳,恐怕招架不住,主城虽可出兵,但也不得不顾及延辉的短缺。北狄狡猾,出兵路线摸不清,也许他们会绕路攻打延辉,毕竟刚与南荣交战完的延辉战损更多是显而易见的。”
章行简默然,心里虽然有个想法,但是还是被压住了,现在只能先将防线再仔细筛查一遍,确保没有疏漏缺口。
议事厅内叶清正和章行简以及两方军师又仔细商讨了一遍延辉朔阳各关隘兵力分布,最后在朔阳宿了一夜,第二日两城都尉赶往主城,将延辉朔阳的布防与长宁侯章允详说。
此时气氛沉闷,章允开口,“我已经向圣上发去军报,同时向离我们最近的青州借兵,不过青州边境最近也不太平,可派的援兵应该不会太多。”
章允的眼睛盯着南方的位置,心里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章行简,发现他也在看着南荣,两人对视,眼里的意思已经了然,还是章允说出了口:“南荣与昭明刚议和,若是此时与他们结盟,昭明的危机便可以度过了。”
叶清正点点头,心里也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看向二人,不禁想起十四年前与南荣对战,长宁侯老侯爷战死,他们对南荣的恨意比自己多太多,如今肯为了昭明安危放下仇恨,实是不易。
章允下定主意:“我即刻写信发往南荣,先看看他们什么态度。”
叶清正和章行简一同回驿馆,打算在主城等待回信,叶清正终于能问起徐之宜的情况了:“还未曾多谢前日章都尉救下小女,不知她如今伤势如何?”
“她被救时,伤势很重,不过昨日已经度过危急之时了,府中最好的军医在看顾,还有叶枫将军,如今只需等待醒来便可静养痊愈了。”他语气公事公办,没有特别的情绪。
叶清正松了一口气,也知道他不喜徐家人,便没有再多问,只是再次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徐晚醒了,自那夜后躺了一天,准确的说是趴了一天,醒来时兰云守在旁边,见她睁开眼,激动的紧握住她的手,之后便出去叫叶枫,徐晚才知道叶枫也在。
叶枫将军医又薅了过来给徐晚把脉,直到亲耳听见他说徐晚无恙了,才彻底放下心来。
兰云知道叶枫估计有很多话要问徐晚,便出去给她做些吃食。
徐晚看着周围陈设有些陌生,叶枫解释是章行简救了她。
原来昏迷前听到的声音是章行简的,怪不得听着是有些熟悉。
叶枫看着徐晚苍白的脸色,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从何问起,倒是徐晚先开口,声音虚弱沙哑:“大哥,今日是初几?我昏了几日了?”
叶枫没想到她问这个,“今日初十,自你被救起,昏迷了两日了。”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怎的突然去了一线谷附近?可是想起了什么?”
徐晚将在一线谷战场的发现和叶枫说,南荣草药和昭明兵器本是一体,她先隐瞒下来,再暗中寻找内奸,她怀疑在昭明的内奸就是杀徐之宜的人。
叶枫听完后,皱眉深思,“这么说你上次受伤,是昭明有人预谋杀害?并不是南荣军队伏击?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他想不通为什么在昭明会有人要杀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此事要尽快告知父亲,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如今你还活着,那背后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徐晚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件事除了舅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叶枫点点头,“我明白。”
军医说,徐晚醒来的算早,身体恢复能力不错,修养三日便可下床。
这三日徐晚都被叶枫和兰云看着在床上静养。
三日后三人启程回了朔阳,徐晚本想亲自去拜谢章行简,被告知他去主城还没回来,便罢了,这救命之恩,只好改日再谢了。
北狄蠢蠢欲动,大概是要借徐晚杀了他们四个士兵的理由发起进攻,叶枫告诉她,昭明正在紧急布防,延辉已经全城戒严,章行简去了主城,估计叶清正也去了。
那她在一线谷救了兰云他们的事情估计也全都知道了。
回程路上,徐晚骑不了马,和兰云一起坐马车,脚程比较慢,早晨出发,下午才到,在都尉府门口却遇到了叶清正,看样子是从主城回来了,在他身后的还有章行简。
叶清正见到叶枫,有些意外,意识到是徐之宜回来了,便大步过来,“宜儿,伤的如何?这才几日,怎么不多休息再回来?”
徐晚本以为叶清正会责怪她杀了那几个北狄士兵,造成如今局面,她还是太低估了叶家人对徐之宜的疼爱,但这是对她的,不是对徐晚的,“舅父,对不起,我这回惹了祸事,您罚我吧。”
叶清正一愣,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为了救人,那些村里的人都安置在了城西,很多壮丁也自愿入了昭明的军队。”他嘴角牵起些许笑意,带着自豪,“你,有功无过,没有枉费我对你的教导。”
徐晚呼吸有些停滞,在叶清正的教导下,徐之宜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个仁义善良的好姑娘吧,如果她听到这句话,应该会非常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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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而现在,她像个行窃的人,接受了叶清正的赞美。
章行简走上前来,徐晚还是躬身抱拳朝他表示感谢,他实实在在的救了她一命,“多谢章都尉救命之恩,若之后有任何用处,在下义不容辞。”
他神色淡淡,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好像不在意她的‘任何用处’,转身和叶清正一起进府了。
这几日,章行简都要在朔阳与叶清正议事,故暂住都尉府。
徐晚:“……”她看向叶枫,似是不明白为何他不理她。
叶枫倒是知道为什么,但是不能和徐晚说,只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许他们刚从主城回来,累了,我们也进去吧。”
兰云回了城西,见祖母好好的,她终于安下心来。
徐晚当天晚上就去找叶清正说了一线谷的事情,这次她没隐瞒兵器和草药,要想查出线索,必须要有叶清正的帮助和放权,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昭明内奸就是害徐之宜的凶手。
叶清正听完后,又惊又疑,此前虽不能理解南荣作此埋伏的目的,但是若是是昭明之人假扮南荣士兵杀害徐之宜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难道一线谷伏击与十四年前她父母的死有关?
徐筠之死的真相是个迷,连妹妹也难逃一劫,他在妹妹死后,政务繁忙,故只查到零星几点线索,他只知道是被人陷害,但是却没告诉过徐之宜,他希望她健康舒心的长大,有自保的能力。
可如今他们连一个孤女都不肯放过,这背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这次还牵扯到了昭明的兵器和南荣的草药,这之间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叶清正理了理头绪,道:“如你所说,害你之人是昭明内奸,他们手执玄铁精锐兵器,假扮南荣士兵混淆视听押送草药进入昭明,并伏击杀你。那要查,便只能从兵器入手,明日我便去巡视兵器库,你可还有那些玄铁兵器?”
徐晚杀那四个士兵的时候,兵器都用他们身上了,后来光顾着逃命,更是什么都没带,只剩追月身上挂着的那瓶酒囊。
“没有了,事发突然,逃跑仓促,什么都没顾得上。”她转念一想,正好需要个理由出城去,“不过我可以再跑一趟,正好当时漏了些地方没查仔细,为防战场痕迹丢失,还是得尽快再去一趟。”
叶清正一听便觉不行,“你伤还没好,不能去,让叶时和叶枫去吧。”
徐晚就知道他会拒绝,转而道:“大哥二哥有布防巡查重任要忙,这几日大哥照顾我已是很辛苦,那就我和二哥去吧,再带一队人马,便不会出事了。”
叶清正叹一口气,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和妹妹一样倔,便只能依了她。
徐晚对此事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和叮嘱叶枫一样叮嘱叶清正,“此事事关重大,舅父要查还需得暗中行事,谁都不可信。”
认真的模样与妹妹如出一辙,叶清正有些恍惚,欣慰看着她:“宜儿成长了,做事周全,思维缜密,又勇敢大义,舅父很为你骄傲。”
像今天下午在府门口那般的赞扬,徐晚带着些心虚,此刻又多了些内心的愉悦,因为他夸的一半是她徐晚本人所为。
她不由嘴角微扬,心情甚好的踏着轻快的步伐走着。从书房出去,徐晚抬头,看见那快圆满的月,明日便是约定的日子了,从叶清正处了解到,昭明总督章允写信给杨开请求结盟共抗北狄,正在等待回信,若是昭明与南荣正式结盟,对南荣来说是个机会。
叶清正第二日便亲自去了兵器库,若是徐之宜带回来的玄铁兵器也属于昭明的情况属实,他要赶紧上报章允。
7. 徐晚坦白身份
第二日,她上好药之后,绕过小路去找叶时,都尉府的院子她还不是很熟悉,加上天色未明,居然迷了路,本想问路,不过一个侍卫都没遇见,绕着绕着听见前方有动静,走过月门,看见一人在练剑,他背对着,看不清面容,徐晚打算上前去问问路。
那人转过了身,没想到竟是章行简,她不知道章行简住哪个院子,不过现在知道了……
她站着,他也站着,清晨潮湿的风吹过,两人对望,许久没人说话。
还是徐晚先开口,礼貌道:“章都尉,早,这么勤奋刻苦呢,您继续,在下告退。”说完朝他躬身行礼,打算返回找别人,直觉让她不想靠近章行简,虽然他救过她,但是却对她有莫名的敌意,还是谨慎为上。
章行简看着面前打算溜走的女子,她虽表面平稳,脚步却仓促,似乎没想到会遇见自己,更好像是要避开他。
他练着剑,汗水涔涔,玩心一起,叫住了她,略带少年气的声音响起:“徐将军伤还未痊愈,天未亮,这是要去哪?”
徐晚一听声音,站住,顿了一会,转身面向他,如实回答:“我去找我二哥有些事。”
章行简借着细微露出的晨光,看着徐晚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侧脸在晖光的映照下,轮廓清晰,带着些坚毅,又不失柔美,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又仔细的看她的脸。
他凝视良久,没说话,神情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徐晚有些不耐,懒得细想,再不走天都要亮了,“章都尉似乎正练到兴处,我先不打扰了。”再朝他一拱手,准备先走。
“等等”慢悠的声音再次响起,章行简再次叫住她。、
像是闲的没事干专门在这里堵她。
徐晚:“……”心里的邪火慢慢烧了起来,他最好真的有事要说。
章行简提着剑,走过来,那剑泛着寒意,斩杀在它之下的南荣将士不计其数,虽然她手下的昭明士兵也不少,也知道如今他没有理由杀她,但与他见面的两次都感受到莫名的敌意,她还是下意识的开始戒备,握紧了拳头。
感受到徐晚的紧张,像只受到惊吓的猫,章行简有些得意,在她面前站定。
徐晚感觉气势压迫扑面而来,她退了一步,侧身而立,锐利清亮的双眸凝视他的眼。
“徐将军似乎很紧张?本都尉有这么可怕吗?”对比徐晚的戒备,章行简气定神闲的堵在她前面。
徐晚搞不清楚他要干嘛,虚张声势半天也没说点有用的,“章都尉说笑了,您可还有别的要事吗?”她咬着牙强调‘要事’,意思是没有就让开别挡道。
章行简看出她的不耐烦,语气更为漫不经意,“要事没有。不过……”
徐晚拳头更硬了一分,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他继续道:“叶时将军刚被下属叫出去了,似是水路防线出了问题。而且你走反了,昨日我看见叶时将军住东边。”语气戏谑,十分欠揍。
徐晚梗住,深吸一口气,恢复往日沉着冷静的模样,对着他平静道:“我知道,我有东西没拿,回去一趟,告退。”
怕他再叫住她,徐晚这回脚步生风,离开了这个院子。
章行简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没了,他无趣的耸耸肩,回到庭中继续练剑。
不过心绪却越来越乱,他想起在延辉时她了无生息的躺在他怀里,那时的她还有点女儿家乖巧的模样,再看看现在,一副他要吃了她的样子,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救命恩人,章行简的剑越舞越快,狠利的剑风刮到树叶,簌簌落了一地,不知是练剑还是把徐晚当成靶子在砍。
徐晚不知道这个阴晴不定的‘救命恩人’如何狂躁,她直接从侧门走出,牵着追月打算直接出城,正好叶时有事,正愁没什么借口脱离他独自前往南荣呢。
从朔阳到南荣边境与宇文清他们约定的地点,骑快马要一天,所以她提前在房里放了一封信,告知他们她可能会晚归,不必担心。
至于多晚归,那可就说不准了,也有可能是明天晨起也说不定。
徐晚骑着追月直奔南荣边境而去,中午休息吃点自带的干粮后继续赶路,终于在日暮之时赶到了相约之处,一个徐晚偶然发现的枫林,快到四月,林中翠绿,远远看去,有两人提灯等着,宇文清一身白衣显眼非常。
徐晚下马,追月累的喘着粗气,她走到他们面前,晚风吹起衣摆,如同她往日那般,带着无人可近的气场。
杨开怔愣着,看向宇文清,后者目光也露出些许迷茫。
宇文清告诉他,议和谈判上,昭明有一女子,很像徐晚,还会他们之间的秘密手势,并且传密语在此等候她。
他一开始以为是宇文清真的累晕了,也或许是被徐晚的死打击到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所以他说的话,杨开一个字都没信,并叫了军医摁着他给他把脉看脑子。
今日宇文清死活拽着自己过来,本已经等的不耐烦,没想到真的有人来了,这人他有一些印象,好像是昭明一个小将,但没怎么注意过她的存在。
徐晚看着两人,露出以往他们熟悉的诡邪笑容,“猴子,狐狸,我回来了。”
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昵称,杨开自小上蹿下跳,晒得很黑,和猴子很像,宇文清精明算计,腹黑又诡辩,称之为狐狸再合适不过。
至于徐晚,他们叫她“刺狸”,在南荣是一种外表长刺的毛团小牲畜,小巧聪明,灵活机警。
本以为他们会很高兴自己的‘死而复生’,没想到这俩人瞪大了双眼,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后退了几步,仿佛自己是什么精怪妖魔。
也是,死了的人重新以另一幅面容出现在眼前,确实让人难以相信,所以徐晚理解他们,她打算上前好好和他们解释一番,尤其是杨开这个楞头子。
杨开直接拔出了剑,一脸戒备,“你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一向不动武的宇文清腰间暗藏的软剑都出了。
徐晚看向宇文清,有些哭笑不得:“我是刺狸啊。”又指了指杨开,“既然你都把猴子拉过来了,不就代表你认出本公主了吗?怎么还拿剑指着我?”
杨开看着宇文清,后者有些犹疑不定,“虽然你穿着密语都与她十分相似,但难保……难保你不是偷听暗查所得,你定是偷窥之术了得,竟然能混入到南荣军营潜藏,或许军营里还有你们昭明的同党内奸。”
杨开猛点头。
徐晚:“……”如此天马行空的想象,真不愧你是南荣第一军师。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将前因后果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赤水河畔战死后,醒来成了昭明朔阳都尉的外甥女,她名叫徐之宜,是被昭明之人害死,离奇的被我所附生,议和谈判那次是我第一次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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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立马传消息给你们了。”
看他俩还是一脸不信,没招了,“你们如何才能信我?”
杨开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你说出本将三个优点。”
宇文清嘴角抽了抽,白了他一眼,这个呆子。
徐晚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你每次都要用这个烂招来逼周围人承认你不黑、不笨、比我强,这很无耻啊。”
杨开听到她的话,心里虽存疑,但还是放下了剑,小声嘀咕了句,“这本来就是事实。”
徐晚:“……”,懒得和傻子说话,看向宇文清,“你呢?”
宇文清低头思索,徐晚看这天色,没什么时间耗下去了,直接道:“你喜欢逛青楼。”
此话一出,宇文清目瞪口呆,杨开张大嘴巴看着他,又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狐狸,你,还有这等风趣啊?”
宇文清急道:“你胡说什么,我那是……”
徐晚接着他的话,“是喜欢吃飞天楼的栗子酥,是吧?”
杨开又一脸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人前端方君子,不染凡尘,人后为了口吃的还专门跑去烟花之地。
向来稳重风雅的宇文清气的瞪着杨开,“臭猴子,不许用这个眼神看着我。”转而又盯着徐晚,“你果真是她?”
徐晚没理他,看向杨开,接着说,“你喜欢用花瓣泡澡,每次回临安,你都让府里人准备十几种花瓣,每天不重样的泡,是吧?”
这次轮到宇文清嫌弃的看向他,一个大男人,还学女子玩这种花样。
杨开本就黑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我…………”最后无奈赶紧道:“我信你是刺狸,你别说了。”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别的。
徐晚看向宇文清,意思是他还是不信的话,她也可以说点更有意思的。
宇文清无奈,“我也信了,刺狸。”
徐晚上前,像以往一样,伸出右手拳头,杨开也伸出了手,宇文清接着,三人正式相认。
之后徐晚告诉他们自己战死的真相是内奸用南荣草药与昭明交换兵器的事情,以及暂时不回去的理由。
杨开听完后,一拳打在树上,“要不是我抓到的晋王内奸都杀了,否则我定要带着人和供词去临安撬开那晋王的猪脑,他为了与皇上分庭抗礼,竟然通敌卖国,行如此龌龊的手段,真是气煞我也。”
徐晚看着他们,“收拾晋王就交给你们了,定是他威胁父皇将小萧送来昭明为质。”
想到北狄要与昭明开战,她看向宇文清,“北狄即将南下,昭明与南荣大战后兵力虚弱,他们的同盟书信收到了吗?”
宇文清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信,若是北狄胜了昭明,唇亡齿寒,下一个便是同样兵力空虚的南荣,而同盟便是宣告两国为同一战线,虽不能完全消灭北狄,但至少可以让其元气大伤,无力南下攻击两国。”
徐晚点点头,与她所想无二,军营有他在,不必过多担心,事情说完,她马上要走了。
宇文清叫住她,语气凝重,“刺狸,临安传来密报,皇上听闻你战死的消息后,悲极吐血,如今在卧床养病,你需得快点回来。”
徐晚眉头一拧,想问什么,但是她心里都清楚,最终只留了句:“帮我顾好南荣,我的事情结束,马上回来。”
徐晚策马而归,两人朝她行军礼相送。
8. 北狄奇袭,正式开战
十五的月亮正圆,光华皎洁,不用提灯也能看的很清楚。
她直奔一线谷去拿那些散落的兵器,毕竟叶清正让她出门就是为了这个,南荣边境距离一线谷不远不近,到的时候,已经是丑时末了,她拿上几根箭簇,忽然敏锐感觉到附近有人,而且还不少,她掩藏起来观察,发现从那日救兰云三人的密林方向陆续出来好多北狄士兵,正朝着她的方向而来,看这样子是打算夜袭朔阳。
徐晚还没来得及了解朔阳布防,没法将他们引到兵力充足的地方去,但是她这回学聪明了,带了昭明专用的传信烟,这里地势低矮,她需得到高的地方去燃放,否则被密林遮挡看不见。
她快速往之前他们埋伏徐之宜的山崖上走,到达顶峰后,点火放烟,一息之间,她所在之处的上方夜空被照亮,同时也暴露了她的位置。
北狄人发现了她。
徐晚一刻不停的下山,上马,直奔朔阳而去,北狄士兵就在不远处追着,战马嘶鸣,狼群嚎叫,他们不断的朝她放箭,幸而她身穿黑衣,骑着黑马,周围高树环绕,如同隐身了一般,追月感知到狼的气息,发了狂似的奔跑,一时之间竟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她早晨出门时,将伤口包的很严实,加上用的是上好的伤药以及这身体的强健,策马狂奔一整天也只小小的崩裂了几处,比起被追杀的紧张刺激,这些小伤痛根本不算什么。
狂奔了两个时辰,迎面碰上叶时和章行简,他们身后带着大队人马,她知道这是看到信号烟了。
叶时叫她:“阿妹,俯身低头!”
徐晚立马俯身,万千箭雨从她上方划过,身后追兵躲闪不及,倒了一片。
她冲进了朔阳军队圈内,此时追月已经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徐晚也顺势倒下,她往后看去,朔阳军队正在用沾了火油的箭逼退狼群,占领优势,此时暂时安全了,她喘着气无状的躺着,眼神正巧撞进章行简的眼里。
他依旧那么高傲,银甲裹身,策马而立,如同她战死的那个雨天,此刻不经意看着她,那眼神里的意思,徐晚看懂了,是看一个废物的眼神,她在军中也曾这样看不成器的副将。
他轻蔑的转头,领着士兵向前杀敌。
徐晚没力气计较他,几个士兵前来相扶,换了一匹马,先行送她回朔阳。
辰时左右,她回到都尉府,叶清正前来,有些生气的看着她,“宜儿,你怎么不等阿时回来便自己独自前去,还一夜未归,一线谷比邻北狄,如今正是危险,证据远比你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重要。”他严肃的看着她,“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要记住这一点。”
语气虽严厉,句句都是爱切之心,奔波了一天一夜的徐晚,听到此话,眼眶微红,之后恭谨的朝他行礼,“记住了,我下次不会了,此次我带了信号烟,还提前警示了北狄突袭,我这不是也好好的。”她起身,看着叶清正的眼,放软了嗓音:“舅父你别生气了。”
叶清正没心软,再次严厉的警告她一番,才看着她带回来的那些箭。
此箭做工上乘,远比朔阳军中所用之箭好许多,但很容易看出所用模具相同,也就是说此箭出自昭明,正是昭明之人伏击的徐之宜。
他面色凝重,昭明边境的兵器历来都是从各个官矿制好后运送过来,统管官矿的盛京看来有问题。
背后之人以昭明兵器换南荣草药,再假扮南荣士兵蓄意伏杀徐之宜,通敌叛国、残杀部将,还可能与十四年前徐筠的事情有关系。
他观察过,延辉和主城的兵器与朔阳一致,且三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少章允应是可信任的,此事事关重大,他必须立刻上报。
此次袭击朔阳的是北狄的小队士兵,平时这些都不够叶时练手的,将敌人歼灭后,朔阳兵防全部严阵以待,北狄昭明战争正式开始。
徐晚简单休整后,与叶清正说,自己也要参与到议事中,并且已经将舆图与实际地形都摸清了,可以领兵。
叶清正拗不过她,听她说了些进攻的法子,觉得可行,便让她也参与了。
如今北狄分三路进发,据斥候报,三路都指向朔阳,南荣也已经回信,愿结为盟友。
此刻议事厅内,众将士正讨论进攻策略,因徐之宜之前被伏击,损失惨重,此次战争的引火人又是她,且仅为一女子,众人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她提出的所有想法和计策都被其余大将质疑或忽略。
叶清正看在眼里,却不能明目张胆的偏颇,真遇到她的策略比其余人好但是被压下时,叶枫和叶时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如今正遇到一个难题,北狄主路和西路共同出兵,据斥候报,两路兵力不下三万,西路离朔阳近,且行军速度很快,可以确定攻朔阳,可主路行进路线不确定是攻南荣还是攻延辉,最新的军报称为主路队伍依旧在去往南荣和延辉的分岔路徘徊。
今早收到南荣发来的军报,东路亦有军队在靠近南荣,兵数也是三万。
主城发往延辉的两万援兵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军营中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主路是来攻打延辉,要将两万援兵与延辉的两万守军夹击攻之。一派认为主路是攻南荣,南荣受主路和东路攻击,应当用延辉的两万援军与南荣合围剿之。
还有其余部将有其他的想法,大家都踊跃说出自己的策略。
徐晚却没有插话,只静静的看着舆图,思索着什么。
这几日章行简看徐晚虽被其余部将排挤,但是也常出谋划策,虽不想承认,她出的点子确实别他人更贴合实际,也更易施行,这回他倒是想听听她的想法。
“徐将军今日倒是没有说话,有什么见解吗?”章行简看着被众人挡在身后默默看舆图的女孩。
此时厅内不合时宜的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一个女娃子,她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如回去绣花。”
徐晚听到了,声音不大,但是厅内沉寂的瞬间,大家都听到了。
是一个虎体熊腰,燕颌虬髯的大将,叫罗将军,他喜欢用绣花羞辱一个人。
叶时气的要为徐晚说话,叶枫拦住了他,再看向徐晚,看她下来如何说。
叶枫发现,这几日虽有两人为徐晚说话,但是最后发现其实她自己就可解决,根本不用这两个哥哥再撑腰,他对她还是放心的。
徐晚有些讶异章行简为何提到自己,“回章都尉,我还在等斥候把今日最新西路的情况上报,主路和东路的最新军报已经到了,西路的还没到。”
章行简眼神穿过众人看向她,不明白她等西路是为何?西路不是已经确定攻朔阳了吗?
罗将军嗓门大了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就说她没什么办法,明显西路攻朔阳,还等西路的军报干什么?朔阳军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叶枫斜了一眼罗将军,再看徐晚,“西路军报按道理早晨就应该送到了,如今快晌午了,还未送到,不知是不是耽搁了。”
章行简提出疑问,“徐将军对西路来兵有何看法?”
徐晚绕开众人来到舆图旁,站在章行简身边,指着西路的行进方向,“我仔细看过西路每日军报,虽无从知晓粮草总数,但是线人传回的军报中有提到一句,战马□□粟、豆类,北狄虽粗粮多,但只士兵吃细粮,只让战马食牧草和粗粮,只有需要短时强攻的队伍才会食细粮增加战马耐力,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队伍有后援,且距离近,可随时运输粮草补充以供长时间冲击。西路从一出发开始就食细粮,说明粮草补给很充足,而北狄出边境界需要跨山,山路崎岖难行,故不是从其国内运出的,而是有一支专门的队伍运粮,由于数量之大,故需要大量人马掩护。东路直往南荣,距离西路越来越远,东路、主路战报中战马都食粗粮,甚至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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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有一半食牧草。还有,东路行军速度正常,主路行进缓慢,西路行进最快,显而易见主路其实是西路的运粮队伍,更或者也是给东路做补给。主路既有兵力护粮,又让众人误以为三路齐发三处。如今延辉兵力短缺,在误以为主路会强攻延辉的情况下,昭明肯定只关注主城往延辉的援兵调动,忽视朔阳可能会遭遇长时强力的攻击而导致兵尽粮绝。且若有余力,等延辉反应过来援朔阳时,还可堵住其通路。这样,朔阳城破,昭明可进。”
一大段话说完,众人无声,叶清正和章行简的眉头紧皱。
章行简问:“你说你等西路军报,可今日却迟了这么久,可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需要军报印证?”
徐晚侧头看着章行简,继续道出:“按照如今西路的速度,还有一日便到达朔阳防线圈外,也就是最快今晚便会开战,虽朔阳做好了防备,可西路兵力充足,北狄战马更是凶悍,狼群也不可小觑,朔阳外围防线怕是抵挡不了多久。斥候迟迟不回,要么是北狄行进过快的西路前锋部队已经发现了他,要么便是发现了重大军报需等时机而回。”
章行简看向江俞,江俞点点头,他沉思片刻,透着锐利微光的双眸盯着西路,“徐将军可有退敌之策?”思绪飞速运转,他的应敌之策渐渐浮于脑海。
众人也看着徐晚,刚才他们已经重新仔细看了斥候记录北狄的那些繁琐行军日书,此刻对徐晚的话,渐渐改了观,也想知道她的破局之法。
徐晚面对这么多彪莽大汉,并不怯场,像往常在南荣大帐内一样,沉稳镇静,将脑中推演多遍的计策道来:“时间不多了,按照如今的布防,只能稍作改动。西路来势猛烈,正面不好应对,应以伏击为主,消耗兵力。可派擅埋伏的将领带五千兵增援朔阳伏击队伍,主要做的便是浇湿他们的火把,引导他们进入密林,并且在矮灌木上涂抹火油,也可在地上伪造些小水坑,倒上火油。朔阳水防是与北狄西路正面交锋的第一关,由叶时将军领兵对抗,经历过伏击的北狄,此刻会小心谨慎,断流冲击的方法不会让其上当,应开一半水闸,保证水流到成年男子腰部的位置,叶时将军见到北狄士兵便下令放火箭,他们焚身之下,见河中水流不急,才会卸下防备跳入河中,此时再将全部水闸放开,便可将其冲往下流,下流是延辉外围,布防可轻松将狼狈落水的北狄士兵截杀。但是北狄狼群众多,水性极好,水防河流不算太宽阔,并不能消灭多少士兵,只会让他们对自己的损失更加愤怒而亢奋,叶枫将军在叶时将军之后,按照之前的计划,将北狄士兵包围绞杀,此时除在先前埋伏的将领所带伏兵之外的所有朔阳防兵,全部返回朔阳助叶枫叶时将军成就包围之势,伏兵则继续带着火油去往主路,不必伏击,直接往他们营中扔火球,要烧起来,火势越大越好,切断西路后援。至于主城的援军,以防万一,一半派往朔阳,一半用来抵御被火球突袭的主路,其余按照原来布防即可。”
众将军久经沙场,相互看一眼后,都默默点头,此计可行,章行简看着面前的女子,运筹帷幄、熟读兵法、深谙地形,突然觉得她很像一个人,那个一袭红衣坠下赤水河的人。
此时议事厅传来急报,西路的斥候到了,他浑身是伤,挣扎着把重要消息说完,便昏过去了。
斥候传报,西路前锋距离防线圈不足二十里,所带武器精良,战马壮硕,渡河和攻城器物齐全,探出前锋队伍五千人,在后续大部队中,有一小支队伍趁夜去往主路方向,运送货物,斥候冒死追查,是粮食,更是探明了主路存放粮食的位置,绘制成了图。
这下议事厅内,众将军对徐晚的推测和谋略都深信不疑,叶清正和章行简商定后,决定按照此改动进行部署准备,大家都各司其职去往自己的防线部位准备好,徐晚却没有分到任何任务,她去找了叶清正,正逢他和章行简在和彭副将仔细交代伏击事宜。
9. 伏击生变,徐晚领兵救章行简
叶清正见徐晚来,知道她的目的,交代好后让彭鹰下去了。
徐晚见章行简没有回避的意思,也没管他,“都尉,为何我没有领兵的任务?”
不管是叶枫还是叶时,在外都要称叶清正都尉,这是军令。
叶清正看着徐晚坚定的眼神,叹息一声,“你伤还没好全,盲目上战场只会让你送命,再说现在各路防线已安排妥当,你应当好好休养。”
章行简看热闹似的,稍稍往后退,抱手靠着,想看看她如何为自己争取到机会。
徐晚走上前,面对叶清正,“此次战役最重要的便是伏击西路的环节,此计策有我的一份,理应我也能参与,伏击并不是正面作战,我这点没好全的伤不会影响什么,还请都尉允我和彭副将一起去。”
叶清正还是不允,要让人把徐晚带出去。
章行简觉得没意思,若是一个都尉能被几句话说动,此城危矣,他准备要走,谁知徐晚拦住他。
“都尉,要是我在章都尉手下过了十招,那便允许我上战场。”徐晚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说完不管叶清正同不同意,更没管章行简的意见,直接开打。
章行简见拳风挥到了面门,才知道她是来真的,看来他对外还是太亲和,脾气太好了,一个小将都敢如此冒犯。
他玩笑的心思全无,出掌迅疾冷硬,十招?五招内她不被打趴下,他跟她姓。
渐渐的,他脸有点疼,除了徐晚的拳头擦到他的俊脸,还有,五招之内他拿不下她。
她实在太灵活,武功居然和他不分上下,除了力量弱点,速度和招式都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第九招时,他找到了她的弱点,在背部,习惯性正打算一击过去,猛然想起她的伤,还是犹豫了一瞬,被她躲了过去。
十招结束,她利落转身避开他的攻击,收了手,朝他俯身,“冒犯章都尉了,章都尉武功卓绝,在下甘拜下风。”
话是恭维的,可语气丝毫没有冒犯他而感到歉意的意思,那隐隐的得意,他耳朵聋了都听得出来。
章行简站着不动,面若冰霜,盯着徐晚,若是蓝七和陆华在旁,见状只怕会马不停蹄的离开,这是可不是简单的生气了。
叶清正没想到徐晚会突然与章行简动起手,连忙和章行简道歉:“章都尉,小女不懂事胡闹,你别见怪,没伤着你吧。”
话一说出口,叶清正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果然看章行简的脸更黑了一分。
“伤着我?这恐怕还有点难,不过徐将军武功不错,一点不像半个月前快没命的样子,生龙活虎的很啊。”最后几个字,章行简咬着牙,声音冷如寒冰。
叶清正给徐晚使眼色,让她自己道歉。
徐晚没想到他如此小气,切磋几招又不会如何,在南荣军营,也有几个不服的大将时不时暗地给自己来几招,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是在昭明,官高一级压死人,徐晚还是识时务的道歉,毕竟这可是一城都尉,“章都尉,实在抱歉,冒犯至此,要不您再给我打回来,我决不还手。”
章行简一听,冷哼一声,这是把他架在这了,要是他打了她,传出去他的名声脸面还能要吗?公然欺辱殴打女子?
既然她这么想上战场,他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叶都尉还是允了徐将军的请求吧,能在我手底下过十招,也不是一般人,或许会有些用处,毕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多一位良将也能多一分胜算。”
章行简看着帮徐晚说话,实则暗暗抬高自己,徐晚心里默默翻了白眼,但还是顺杆往上爬,“多谢章都尉,战场上我必会万分小心,不会给彭副将拖后腿的。”接着看着叶清正,等着他松口。
叶清正看向面色冷硬的章行简,再看着徐晚,没办法,只能让她去,“记住要听彭鹰的指示,切不可擅自行动。”
徐晚面色一喜,“是,谢谢都尉。”再朝章行简抱拳感谢,这次是真感谢:“也谢谢章都尉。”
叶清正先出去了,章行简走到她身边时,忽然低下头,徐晚感觉有一片阴影投下来,接着低沉阴恻的声音响起,“徐将军,战场无情,生死不论,自求多福。”
说完,轻蔑傲娇的眼神瞥她一眼,踏门而去。
徐晚看着他的背影,少年气息十足,他身份高贵,年少成名,高傲不羁,这几日与他共事,排兵布阵紧密周全,不管是武力还是谋略,都堪当一城都尉,除了莫名对她的敌意,但是也救过她一命,她想,他应该不会是杀害徐之宜的昭明内奸。
内奸之事毫无头绪,如今只能靠叶清正细察昭明兵器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但如今大敌当前,这些事也只能放一放。
徐晚骑上追月,去军营找彭鹰,与他说是得到了叶清正的许可,与他一起准备伏击事宜。
彭鹰没说什么,对徐晚的态度不冷不热,徐晚习惯了,军中之人大多数都这样对她。
他分派给徐晚一支小队,并且按照指定的线路在密林涂抹火油。
傍晚时,徐晚在暗处,看着北狄士兵被引进了密林之中,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火油,地上的坑也踩了不少,徐晚看此处成了,打算和彭鹰会合去往主路投放火球。
这时,一贯的警觉让徐晚察觉背后有人在靠近,一转头发现是一个士兵,他正拿着箭在瞄准北狄士兵,可能是紧张,打算靠近点再放箭,等徐晚要去阻止的时候,箭已离弓,一个北狄士兵中了箭,本就被伏击过一次的北狄此时像惊弓之鸟,全体士兵都停止向前,朝着徐晚的这个方向来。
那个士兵正要逃走,被周围人按住了,北狄人也在靠近,双方人数不对等,迎面而上只能是送死,徐晚立即下决定,以灌木为遮挡,所有人从未布置火油的边缘往前逃去,让北狄士兵追杀他们,继续走完这密林。
北狄士兵的火种和火把已经被前面伏击的朔阳军弄湿了,此时在密林中,只能靠依稀月光辨物。
她带的队伍只有一百人,为吸引他们继续过完密林,徐晚命令士兵动作放轻,将人数暴露在他们面前,同时,她搭弓拉箭,瞄准领兵的几个副将,将他们射杀,引发主将的愤怒。
一时之间,大量的北狄军队更加迅猛的追击,徐晚让所有人奋力往前逃,不要回头。
终于来到岸边,叶时在对面,看见徐晚首先出来,吓了一跳,正准备下令射箭的手急忙停止。
徐晚将人引出来后,下令所有人跳进河中,此时还未把所有闸口放开,还能游过去。
她跳下河的同时,叶时下令放了箭,浑身沾满火油的北狄士兵一时之间被烧的满地打滚,惨叫连天,见徐晚他们跳下河,也跟着跳。
徐晚催促着赶紧上岸,此时那名放冷箭的士兵被冲下去了,她伸手一捞,紧紧抓住他,奋力往前游,将他拽上了岸,叶时见时机差不多了,掏出传信烟燃放,让上游开闸。
北狄西路大半伤亡,骤然湍急的水流将他们冲向下游。
徐晚这才喘了口气,此时她看着被押着的那名提前放箭的士兵,走过去,擒住他的脸,“为何出卖队伍?受何人指使?”
那名士兵见毫无逃跑的希望,也放弃了了挣扎,默不作声低着头。
徐晚见惯如此拒绝回答的人,也不再问他,转向周围的士兵,“你们见过此人吗?他家在何处?家中可有老小?”
听到徐晚如此问,他才骤然抬头,“求徐将军不要为难小的,小的身不由己,只能出此下策,此战就没有想过活着,求徐将军立即斩杀我。”
徐晚没理他的求死,冷硬的揪着他领口,“你要想清楚,若是朔阳城破,你的父母妻儿,都难逃一死,这背后主使若是能逃出生天,可不会记得你一个小小兵卒的家眷。”
那士兵看着前方战火冲天,昔日战友死伤无数,还是开了口:“徐将军,我是被一黑衣人所挟持,他抓了我的家人,要我在密林设法暴露你的行踪,让你一定不能活着出密林,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晚看现下也不能问出什么,但人证还是要保护好,于是让叶时派心腹将其押到都尉府给叶清正。
北狄西路的攻势不如想象中的猛烈,按照彭鹰的计划,徐晚是要与他会合的。
可如今上游开闸,已然渡不了河。
不知为何,徐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着对岸的士兵,她终于知道了,按照军报,北狄西路有三万人马,可如今对面,最多五千人,剩余人去哪了呢?
此时,主路方向突然出现传信烟,是遭到袭击的信号,徐晚暗道不好,难道是西路的人转道去了主路,那伏击的罗将军呢?没有发现人数不对吗?
正这么想着,对面冲过来一支队伍,中间便是膘肥体壮的罗将军,按照计划,他本是要来这合成包围之势的,他们在对岸将剩余北狄士兵尽数拿下。
叶时将桥放了下来,徐晚过去,问他,“罗将军,你伏击的时候,北狄队伍有多少人?”
罗将军似乎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没像往常一样对徐晚不敬,“我在上次观察,看着人数,只有五千的样子,剩余人马不知去了哪里,彭副将也说奇怪,但是他说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伏击结束后,他直接去往主路方向了。我看见开闸的信号,就赶过来了。”
徐晚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说彭副将直接去了主路,没说要等我吗?”
她与彭鹰相约的地点在伏击地点的前方,应该还会与罗将军同行一段路程。
这个彭鹰有问题,不管如何,现在需要赶紧带兵赶去主路。
“主路有险情,应是军报泄露了。为防北狄再来犯,这里留叶时将军镇守,罗将军和我带领军队赶去主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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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燃起传信烟,便让那分给朔阳的一半援军来主路支援。”徐晚脑中迅速筹划。
虽然安排的合理,可罗将军有些不情愿,“这西路会猛攻的想法是你出的,可如今西路没多少兵,主路反倒被袭击了,如今还能听你的吗?”
叶时拧眉,“刚才密林出了奸细,人已经被抓到都尉府了,是徐将军想办法脱身才让所带队伍无一人伤亡,还拼死保护了人证,若是不听她的,那便听听罗大福将军有何高见?”
罗将军全名叫罗大福,是他母亲起的,因为名字过于俗套没有霸气,在外都让人叫他罗将军。
罗大福见叶时喊他名字,众人又都看着自己,一生气,一跺脚,壮硕的身躯利落上马,压的马儿仰头嘶鸣,“那还不快走,再晚延辉就被打下了。”,语气别扭又傲娇,说完策马就跑了。
徐晚:“……”,反差这么大吗?
“阿妹小心。”叶时叮嘱她。
徐晚也带领一支队伍跟上,叶时立即重新整顿队伍防线。
两人共带一万军队赶往主路,等靠近北狄主路军营时,却见军营戒备森严,且营内没有多少士兵,更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且一路上也没有碰见彭鹰,此时已经是下半夜。
彭鹰并没有火袭主路营帐。
她与罗将军对视,问他:“主路领兵对抗的将领是谁?主营空虚,怕是西路和主路的兵都去攻了延辉了,他们想改从延辉入手了。”若是有能力的将领,还能多撑一会等他们的救援。
此时袭击的事情只能交给他们了。
“是章都尉,应该可以顶一会,不过既然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粮草估计不在营内了,咱还要去探一探吗?”罗将军也是身经百战,这点道理还是想得通的。
徐晚自然也知道,找粮草和援延辉都耽误不得,可是粮草在哪呢?她脑子急速运转,回忆起舆图上的条条路线。
多数兵力汇集主路,东路也需要补给,主路和东路之间最适合藏粮草的地方,徐晚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两个地方,她一一描述给罗将军:“这两处一处靠近水路,易输送,一处靠近直道和密林,易掩藏,都需要你带兵前去查探,我另外领兵从后方驰援延辉,摧毁粮草之后,速速赶来延辉。”
罗将军没有那个脑子想这些弯弯绕绕,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懂话并且绝对服从军令,虽然徐晚官职没他高,可他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统治力,能让他听从,而且她分析的合乎逻辑,挑不出一点错。
此时战事要紧,她的实力还不知,但脑力绝对强于他,他自然不会再以偏见看她。
徐晚再叮嘱了一番两路用火油袭击的不同要点,听的罗将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上战场的时候你还在耍木剑呢,这些不用你教我。”
她一想也是,不再啰嗦,两人各自领兵前去。
为不让北狄主路士兵察觉,徐晚绕路前往,走密林,终于到了双方交战的地点。
徐晚观察了地形,交战的地方开阔平坦,只有南面有山,高度正好适合伏击,于是她当机立断带领军队上山。
从山上看,北狄阵营人数众多,延辉防线已经快被攻破了。
士兵们准备好便往北狄阵营投射火油,再以射出火箭,同时,徐晚赶紧燃了一支传信烟向叶时求援。
北狄没想到还有埋伏,一时之间乱了阵脚,但不一会便缓过神,往南面山上而来,他们将火引来,放火烧了山。
徐晚心想这是碰到对手了,以火攻火的法子还真是妙啊,不过她脑子也不是摆设。
徐晚命令士兵在四周点火,烧出一条黑色隔离圈,山下的火烧到圈外围便没有东西烧了,伏击是减少士兵损耗最好的作战方式,除非无计可施,否则不轻易下山。
章行简见南面来了援军,便命一小兵击鼓,激涨士气,下令士兵死守。
如今延辉除守城队伍外,所有将士都在此处御敌,他们能撑到现在已是非常不易,他的刀都开始卷刃了。
刚开始与北狄交战时,对面不过一万人,战力也不如想象那么强,可到后半夜,源源不断的援兵赶来,人数至少超过了五万,而且他们的兵器精良、种类多样,甚至比以锻造兵器著称的昭明制出来都要好。
第一道防线被破时,他燃放了传信烟,他本以为按照计划,今夜没有援兵会来此处,至少还得等到明天,已经做好鏖战的准备,没想到还是等到了。
不知是哪个将领这么快识破北狄的突然变道,实在是及时雨,此时战况不如徐之宜所想的那样,若是他还能回去,定要赐她军刑,打她个皮开肉绽,这样想着,他的刀挥的更起劲了,一口气连斩十数人,似乎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翻滚。
徐晚自然不知道章行简已经提前给她定下刑罚,她都快要火烧眉毛了,手上已经没有火油了,箭簇也没剩多少了。
10. 浴血奋战,北狄败退
山下的北狄士兵已经快要冲到山上了,现下只能往下冲了,她正打算下军令,忽然东面的天空渐渐红了起来,像是太阳初升,但距离日头升起还有半个多时辰,她往高处看去,隐隐看到有火焰燃起,那是她指给罗将军粮草所在之处的方向之一,他成功了,眼看火势越来越大,与缓缓映出的日晖一起,红透了半边天,北狄士兵也注意到了。
就是现在了,“北狄粮草已被烧毁,众将听令,随我攻下山!”,具有杀伐气的洪亮声音,穿透每个士兵的耳,更像是利剑刺向北狄的胸膛,众将士都被鼓舞,浑身血液好像那燃起的焰火,焚烧他们的心智,只记得要勇猛往前冲。
北狄后方被徐晚的五千兵马冲击,阵列全乱,此时北狄被围在中间,前方延辉防线仍然在坚守,没让北狄冲破一处。
然而北狄主路加西路的兵力数量实在之多,朔阳的援兵和罗将军都没赶到,现下,她只能铤而走险,借着初晨的天光,目光四处搜寻敌军将领,而后拉弓瞄准,冷箭直出,却不小心擦到一个士兵扬起的刀刃上,偏了一寸,射入了他的胳膊,打草惊蛇。
几个将领周围迅速围了许多士兵,偷袭最好的时机已然错过,徐晚干涩的喉不由梗了下,这将领运气是真好啊。
偷袭不成,她让士兵与她一起突围,直冲敌将而去。
敌军如蚁般围上来,徐晚挡在前头,举步维艰,行程还未过半,人已经折损了不少,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刀了,身边的人也换了又换,但没有人后退,坚定的朝前砍杀。
终于快到了,徐晚暗暗蓄力,几个士兵挡在身前为她掩护,她右手中了一箭,只能拉一次弓,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
利落的拿起弓箭,从搭箭到射击只用了一息,箭羽破空而去,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喉咙。
刺穿敌将的同时,她面前的士兵也尽数倒下,腰腹也被砍了一刀。
还剩下一个将领,躲在后方,再把他解决掉,敌军士气也就削了一半了。
趁着敌军因将领的死慌乱,徐晚左手连挑数人,一鼓作气来到了另一个将领附近,他周围还是拥着许多亲信,个个身强体壮,不似刚刚那个那么好对付,看来是个大头目。
她身边的兵卒已经所剩无几了,几个人将背后交给对方,徐晚对着身后的人道,“我已拉不动弓箭,等会我杀出去,创造时机,你们趁机射杀敌将。”
左手剑柄翻转,抹了两个近卫的脖子,他们身形高大,可灵活不够,徐晚很快豁出一个缺口,身后的人立刻朝着那头目射出一箭,可被挡下了,豁口很快被补上,而她身后仅剩下三人。
右手鲜血淋漓,左手虎口也磨出了血,徐晚没放弃,继续往前斩杀,连杀五人,腰背挨了一刀,终于又砍出了新的缺口,士兵没管刺向自己的尖刀,拉弓射向前方,射中了那头目的腹部,而自己却连中数刀而死。
此时她身后仅剩下一人,两人背靠背,徐晚吐了口浊气,再次猛攻,眼睛都杀红了,大开大合下,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第三个缺口出现了,那士兵却腰部被捅穿,临倒下前,用尽全身力气,射出了最后一箭,徐晚看那箭的轨迹,便知成不了,她力有些泄了,左手撑着剑,双腿遍布伤口,眼看就要跪下,一个北狄士兵的大刀就要砍下来。
突然一箭破空而来,刺穿了那头目的胸膛,离徐晚最近的北狄士兵也被射杀。
太阳东悬,他骑马而来,战马撞开了挡在身前的北狄士兵,到她身边停下,背着光,徐晚有些看不清,只看到那被鲜血染红的铠甲,他俯身朝她伸手,将脱力的她拉上马,再疾驰回到延辉阵营。
她听到他喊,“主将已死,尔等速速投降,昭明不杀战俘。”
声音还未完全脱去少年气,带着嘶哑,却浑厚有力,气势压的人不由臣服,是章行简。
他说话时,徐晚感受到身后胸膛的震动,甚至能感受到他隔着两层铠甲传来的体温,渐快渐慢的心跳安抚她杀敌时激荡的血液,不知怎的,她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心安,在过去二十年人生里,她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如今竟然在一个围杀她的敌国将领身上体会到了,真是惊奇又讽刺。
徐晚想隔绝这种奇怪的感觉,左手撑着往前挪了挪,身后立马传来他暗哑的声音,带着警告意味,“别动,掉下去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
他收紧了缰绳,再次将她捞回来,徐晚也懒得折腾了,也没力气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索性往后靠,完全卸了力气,把他当成靠枕。
章行简见状,不由想起她疗伤时躺在他怀里的场景,心里有些别扭和怪异,见她慢慢闭合的双眼,身上不断流出的血液,又心里一紧,“不许睡,刚刚射杀敌将不是很勇猛吗?援军马上就到了,你预判错误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得给我清醒着等我的审判,听到没有。”,语气十分严厉,他一边手掐着她没受伤的地方,让她保持清醒,一边挥剑斩杀扑过来的敌军。
徐晚一听,努力睁开眼,才发现刚刚差点昏睡过去,她看向东边,日光普照,那宽阔的路口迟迟没有援军的身影,不由叹了一口气,内心暗怨这罗将军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因为他太胖了所以骑不快啊。可能是有人替她当肉盾了,徐晚居然还有闲心的这样想。
两位北狄主将的死,让北狄军心不稳,但他们还是没停下,延辉防线快坚持不住了。
一个士兵想偷袭徐晚,章行简一时不察,发现时已经晚了,只能替她挡下一刀,伤在腿上,徐晚挣扎着左手执剑刺了回去,却没力气再把剑抽回来。
章行简看她苍白的面色,内心焦急,就在此时,在东边路口处,源源不断的昭明军旗涌入视线,他一眼就看出罗将军那肥大的身躯骑着壮马,带领士兵们冲过来,嘴里喊着口号,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冲锋陷阵,让本就失去主将又疲战的北狄彻底慌乱了阵脚,被冲击的四处流窜。
徐晚困顿的眼神都被震醒了,睁眼看见罗将军的援军到了,彻底放下了心,两眼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章行简使劲摇晃徐晚让她清醒,可是无用,她的身体似软泥,靠着他就要倒下去。
很快朔阳的援兵也到了,北狄被彻底控制了下来,章行简骑着快马带着止住血的徐晚赶去延辉城,他本身也有伤,有几处深可见骨,本应就地处理伤口再动,可徐晚等不了,她的伤要在延辉得到最好的救治才能保住她一命。
等他回到延辉,已经精疲力竭,陆华连忙命人将俩人都抬进房内紧急治伤,为方便看顾,徐晚的房间安排在章行简隔壁。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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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战役陆华被安排守城,蓝七跟着章行简上战场,此时都尉府是陆华在坐镇。
他看着一盆一盆血水从两人的房间端出来,心里务无比焦急,本想着将上好的药先紧着章行简用,可他晕倒前命令,要先救徐之宜,陆华只能照做,给她用最好的药材,找了几个女侍照顾她。
忙活了一个晚上,终于都处理好了,章行简中了几箭,幸好都不是致命处,刀伤也都一一缝好上药,徐之宜比他伤的严重,伤口深、伤处多,好几处致命伤,要不是军医擅治刀剑创伤,又有良药在侧,她绝对救不回来。
军医说,章行简估计第二天午时会醒来,徐之宜还不好说,还需等发热后再判断。
陆华一个晚上没睡觉,一直守着章行简,直到隔日临近中午,他真的醒了。
章行简醒来觉得头有些昏,看了四周,发现是在自己房间,宽大高瘦的身躯躺在床上,只穿了条裤子,上身缠满了绷布,下意识要起来,不小心扯动腿上的伤口,“嘶……”,陆华连忙过来扶他。
“主子,你好好躺下,小心伤口又流血了。”,陆华想把他按下躺好。
章行简还是要起来,揉了揉额角,忽然想到什么,“徐之宜呢?她如何了,可还活着?”,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加上之前的旧伤,章行简有些不确定这次她能不能挺过去。
陆华见他第一件事竟是问徐之宜,有些惊奇,还是如实回答,“徐将军在隔壁呢,如今还没醒,军医说还得熬过一次高热。”,他端来温水给章行简,“徐将军怎么在延辉领兵,不是应该在朔阳吗?军医说若是那些伤口再深些、耽搁久一些,她性命就没了。”
其实他想问为何章行简如此在意徐之宜,之前明明嫌弃的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但他还是识相的闭了嘴。
章行简喝了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声音却依旧嘶哑,面上多了些青色的胡茬,掩去了几分少年的俊朗,显得憔悴沧桑许多,“战场有变,她带兵来援,西路和主路的将领被杀都是她的功劳。”,第二个将领虽是他射杀,但是没有徐之宜砍杀在前,他没有那个机会。
此刻他已经忘记了,在战场上他咬牙切齿的要赐徐之宜军刑的事情。
此人倒是能耐不小,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朔阳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她在战场上拼杀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一个人,章行简叹了口气,想起她惨白的面容,还是支撑起身体,让陆华扶着自己去隔壁看一眼。
徐晚正发着高热,军医在旁给她把脉,见章行简来了,要给他行礼,章行简抬手免了,“徐将军如何了?”
她静静躺着,呼吸浅浅,不靠近观察都以为这是个死人,军医说她全身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右手和腰腹尤为严重,处理不当便会成为残废。
“高热过后,几时醒来?”,章行简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她有些潮红的脸,眉毛细密浓黑,长睫投出一小片阴影,唇色苍白,只剩一点淡红,看起来恬静又惨淡,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水,此时倒像是个姑娘家了,谁能想到在战场上杀的比他还猛烈。
“高热褪去后,三个时辰便可转醒。”,军医开了新的药方让侍女去煎药,接着便让自己的女徒给徐晚换药。
章行简识趣的先回去了,主要是他也得换药了。
11. 疗伤,北狄兵器也是来自昭明?
到底还是伤的不轻,才走了几步路,脚步便虚浮了,陆华替他换药,他随意躺着,放松下来,此刻,脑中才有空想起战场上北狄兵器的异样。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我身上拔出来的箭头呢?”
陆华正拿着要擦的药走过来,准备给他擦药,“那箭头早扔了,主子要做什么?”
章行简让他先去找回来,陆华只好放下那些瓶瓶罐罐去找那箭头。
不一会便找了回来。
章行简看着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箭头,陷入沉思。
“做工精巧、技艺不凡,北狄何时锻造之术这么厉害了?”他喃喃出口。
陆华以为是在问自己,一边解开他身上的绷布,一边答道:“放眼昭明、南荣、北狄,只有昭明拥有诸多矿山,锻造之术自然也是最好的,北狄少矿,大多数兵器都以粗铁为主。”又见他看着那箭头,“是这箭头有什么问题?”
章行简让他去拿自己的玄铁匕首。
他对比着看,果然材质相近,这匕首是他生辰时祖父专门命人打造的,玄铁所制,削发如泥,这北狄竟然能用的上玄铁铸造的兵器。
他没看错,战场上北狄使用的兵器无一例外都如此箭精巧锋利,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多铁,那唯一可能的便是,这些兵器都是从昭明出的。
“陆华,你说的对,我是该好好查查了。”从昭明走私的兵器比昭明边关将士用的都好,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一想到这些时日昭明将士舍生忘死护卫疆土,而本国内部却有人与北狄勾结私通,待他抓到,定要将其碎尸万断、千刀万剐。
也许是他表情过于凶狠,陆华战战兢兢的抹药,不小心手下一滑,戳到了伤口,立马听见头顶传来‘嘶’的一声,他后脑勺冒起了汗,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他,见他脸色果然浓如墨汁。
“你轻点,我腿是桌子吗?你知不知道有多痛?”章行简咬着牙喊道。
陆华心里忍不住腹诽,刚刚还撑着腿去看徐之宜呢,这会下手重点就冲着他喊,这脸变得真快。
换好药后,他立刻吩咐陆华带着这箭头去延辉兵器库,对比看延辉的兵器材质比之如何。
傍晚时,章行简又去看了一眼徐晚,她高热已经退了,还在沉睡,军医说她醒来后静养,日后行动习武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陆华去兵器库后,回来禀报章行简:“兵器库中所有兵器材质一致,但用料比此箭头差许多,甚至此箭头可以将最好的锻刀刀刃豁出缺口。”
章行简坐在床上,心里暗道果然如此,昭明的兵器铸造有大问题,不知朔阳兵器库是不是也是如此。
徐晚是在入夜亥时左右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陌生房间里,旁边是撑着头打瞌睡的侍女,房内布设与上次在延辉疗伤时差不多,这里应该是延辉都尉府,她放下心来。
刚想说话,可久未喝水,她干咳了几声,惊醒了那侍女。
“徐将军,您醒了。”,侍女激动出声,站起来忙给她探额温,再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并吩咐两个在门外守着的侍女,一人去把把章行简事先吩咐准备好的流食端过来,另一人去通知一声章行简。
徐晚喝完水,缓过来了,声音沙哑的询问,“我睡了多久了?谁把我带回来的?这是哪?”
侍女答道:“昏睡了一天一夜,是都尉带您回来的。都尉的房间就在隔壁。”
饭食很快端上来,种类丰富又清淡可口,看着让人食欲大动,让原本因伤口疼痛没什么食欲的她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这些吃的都是都尉命人先准备好的,让奴婢等您醒过来便送过来。”侍女一边在床上支起桌子放置那些碟盘,一边与徐晚说。
徐晚没想到这章行简这么仗义,明明之前她还得罪了他,而他也始终对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怎么突然之间转变态度了?这饭食该不会…………下毒了?不至于吧。
脑中正在胡思乱想,章行简过来了,杵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前桌前坐下。
侍女站在床边,不知道此时该出去还是留着给手臂受伤的徐晚喂食。
章行简不习惯除了陆华和蓝七之外的下人在旁,习惯性的让所有侍女先出去了。
现下房内只剩两人,徐晚忽的多了些警惕,她双手都很灵活,左手亦可吃饭,可她现在打算静观其变。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章行简才意识到孤男寡女两人共处一室不妥,可现在再把侍女叫进来,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幸好门窗都是敞开的,也不算逾矩。
“你如今感觉如何?除了伤口疼还有哪里不适?我让军医再来看看。”本来章行简想问北狄变道而来的事情,但看她刚重伤醒来,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还是压住没问。
“没事了,感谢都尉救我,带我回来疗伤。不知如今战局如何了?”虽临昏迷前看见罗将军的援兵到了,但还是问问比较安心,其实她最关心的还是南荣。
按道理说,既然西路变道至主路,那北狄应该不会再分散兵力去攻南荣,应该东路也会变道,这样三路一齐攻延辉胜算才会大,不知东路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既然她自己提了,章行简也就顺着说了,刚刚他将所有战报都看了一遍,“延辉防线守住了,罗将军和叶枫将军带援兵前来,将北狄西路和主路重伤,现在北狄应该已经败兵而逃了。战后一应恢复事宜由叶都尉负责。”
徐晚看着面前飘香的饭菜,有些恍惚,还是继续问道,“东路与南荣的战况呢?北狄应该不会这么笨,既然西路并到了主路,应该不会再把东路分散出去才对。”
说到这里,章行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怨气,“你不是说,西路主攻朔阳,还要把原本援延辉的一半援兵分去朔阳,结果现在西路和主路齐攻延辉,延辉差点失守,你作何解释?”要不是她带兵来援,又猜到了粮草位置让罗将军去烧毁,还为了杀掉两位北狄主将差点身死,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北狄内奸了。
此事确实蹊跷,他看她的眼神不善,徐晚也能理解,毕竟是她力主援兵分至朔阳的。
徐晚将她在密林中被士兵背叛暴露位置和北狄主营提前转移粮草的事情与他说了,并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军中有人将昭明布防泄露给北狄。”
章行简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剑眉蹙起,“此事非同小可。”想到兵器一事,不知是不是也与此有关系,至少徐晚应该不是内奸,“我在战场上,发现北狄兵器是昭明所铸,而且比延辉兵器库的还要上乘,昭明确实有内奸,不知这二者幕后主使是不是同一派。”
章行简将箭头扔到床上。
徐晚拿起箭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她带领士兵下山时,光顾着拼杀,没有过多在意他们的兵器,没想到北狄居然有如此大批量的昭明精锐兵器,她看着章行简,既然他主动说出口,那这兵器一事应该可以信任他,“实不相瞒,我之前在一线谷被南荣埋伏,险些丧命,他们手里的兵器,也是昭明兵器,我被北狄追杀那次,就是去将那些兵器捡回来,将其带给舅父后,他已经去查了朔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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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库,做工也是不及那些兵器。”
他就说好端端的怎么又出去招惹祸端,不过还是没说出口。
章行简手扣着桌面,脑中思绪飞转,朔阳兵器库与延辉一样,那叶清正应该可以摆脱嫌疑,“这么说来,昭明兵器被走私给南荣,你和叶都尉早就知道?”又觉哪里不对,“这和你被南荣伏击也有关系?”
徐晚将一线谷的发现告诉他,“伏击之人不是南荣军队,是昭明的人,但昭明确实有人与南荣勾结,以昭明兵器换取南荣珍稀草药。”
事情有些复杂,章行简消化了一段时间,也就是说昭明有人将兵器走私给了南荣和北狄,蓄意谋杀徐之宜,更有甚者,这个幕后主使可能就是北狄之战中泄露军机的人。
章行简觉得很奇怪,一个父母双亡的无名小将,昭明有谁会想要她的命呢?想来想去,那个最值得怀疑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昭明与南荣交换的是南荣草药,那与北狄交换的是什么呢?”
徐晚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章行简见她精神不太好,发丝垂起挡住了侧脸,看起来虚弱但又强撑着,“东路战报还未传来,你先吃东西休息吧。”
徐晚看着面前的饭菜,再看看章行简,还是想不通他有这么好心?
这番犹豫在章行简这里看来就是怀疑他对她有谋害之心,这简直是对他正人君子清白之名的污蔑,于是他撑着拐走上前,“正好我没吃呢,厨房的手艺看着不错,一起吃吧。”特意点名这是厨房做的。
徐晚看着他拿着汤勺一口接一口的喝粥,也放下心来,没在意那些男女共食的微末礼节,她在军中也一样和将士同吃,看着这么多食物,一时不知道从哪个开始下手,章行简却以为她还是不相信自己,便拿起另外一勺,舀了一勺鸡汤喂到她嘴边,她看的目瞪口呆。
徐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难道是这鸡汤有毒?特意端起来给她喝?她不是已经解释了前因后果吗?
见她没张嘴,章行简直接喂她嗓子眼里,“没有毒,本都尉行得正坐得端,要杀人只会堂堂正正的杀。”话里意有所指。
徐晚被呛了一口,咳了好几下,章行简没想到她这么娇气,见她咳得脸都红了,连忙给她顺顺背。
徐晚缓过来,暂且相信了他,“怎敢劳烦都尉,我自己来吧。”说完利落拿起左手自己吃,生怕他再灌自己。
章行简才发现两人离得很近,他手还搭她背上,见她自顾自的吃,他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杵着拐,坐了回去,那只轻拍她背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发痒,像羽毛轻挠,于是他背着手悄悄伸了伸掌。
徐晚是真的饿了,将小桌上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才有饱腹的感觉。
章行简看她吃的这么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徐将军真是好饭量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徐晚吃这么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在意,毕竟从军之人都是不拘小节的,她擦擦嘴,坐直身体,扯起一个浅笑与他告别:“章都尉告辞。”
回到自己房间里,章行简立马就让陆华给自己去厨房端点吃的,陆华还奇怪,以前从来不会多吃几口的主子,怎么过了晚膳时间还想吃东西?他还以为是受伤了饿得快,没多问,按照他吩咐厨房准备给徐之宜的,再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端过来。
看着桌上的饭菜,章行简又忽然没了胃口,好像缺了什么,简单喝了几口粥便让陆华收拾了,可能是刚刚吃的太多了,如今不饿,章行简这样想。
12. 莫名的关心
第二日,东路的消息便传来了,让徐晚意外的是,彭鹰带领的队伍居然遇到了往主路而来的东路,之后便与其正面对抗,以五千兵马挡住了东路三万人马,并派传信兵往最近的南荣求援,最后等到了南荣的救兵,但只剩寥寥数人活下来,包括重伤的彭鹰。
这个彭鹰从一开始被怀疑为陷害自己的对象,成为了大功臣,转变太快,她没反应过来。
她让章行简给自己拿来舆图,仔细研究彭鹰的行军路线,与东路变道后的行军路线正好相遇,这么看来彭鹰没有说谎,也说不了谎。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倒也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彭鹰就是那个谋害自己的人,只是在他身上有很多说不清的地方。
比如为何没有等自己就先出发,明明在军营中时说好,会与自己的队伍一起会合,再比如,她和罗将军从朔阳到北狄主营,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彭鹰的踪迹,连马蹄印也没有,说明他没有走那条指定的路线,就是因为彭鹰也变道了,所以才遇上北狄东路的军队,他为何变道?
章行简在一旁看着她皱眉思索的样子,不禁发问,“你这么在意东路的战报,是有怀疑的人吗?”
在意东路是因为南荣,但怀疑彭鹰是真,徐晚没解释,也没有轻易指认彭鹰,“蹊跷太多,证据太少,这件事情再暗中调查吧。”
章行简却不打算放过她,“你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是笃定的语气,“是谁?”
徐晚见他追问不休,有些头疼,“等查到会和都尉说的,现在说岂不是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寒了功臣的心。”
他脑中略一思索,功臣,东路,加上她手指无意识的描绘的那条行军路线,以及昨天晚上她与他的一番谈话,“是彭鹰?”
徐晚:“……”要不要这么精啊,她还是不动声色,看着章行简,说不定是诈她呢。
两人对视,徐晚看着他闪着细碎眸光的眼睛,眼角微挑,带着些凌厉,又不会觉得冰冷,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看怔了的自己。
这人眼睛是真好看啊,面容也硬朗隽秀,皮肤是偏浅的麦色,此时他抱着双臂,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傲娇又志在必得,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章行简见徐晚直愣愣看着自己,觉得奇怪,难道猜错了?他不禁伸手扫了扫徐晚的眼,“看什么呢?本都尉和你说话呢。”这个眼神怎么这么像望春楼那些个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倒是将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徐晚回过神,不禁暗骂自己肤浅,到这还改不了爱看美男子的习惯,这可是章行简,曾经在战场上死对头,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章行简见徐晚莫名开始捂着头,还以为是她头疼,“你怎么了?我不说了就是了,是不是头疼?我去给你叫军医。”说着就要杵着拐出去叫人。
这人要是在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叶家那一大家子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章行简对她颇为照顾一是为她带兵来援,解了燃眉之急,而且有勇有谋不是一般人,对她的欣赏,二是今日一早叶清正传信来拜托他好好照顾她。
那一城都尉嘱托自己的事,怎么着也得尽心尽力吧,所以章行简索性直接不敲门就进,当自己房间一样,几个时辰便来瞧她一眼。
徐晚及时叫住他,“不用了,我没事,等我有确切的证据,定会与都尉说的。”说完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章行简见状也没继续说了,忽然,他肚子饿了,现在也该吃午膳了,昨天看她吃挺香,今日就在这里吃吧,也省的端两个房间,做两份饭菜了,节省粮食,体恤下人,真是一举多得。
“将饭菜都端到这个屋吧,我今日在这里吃饭。”章行简吩咐门外的侍女。
徐晚:“?”他们有这么熟吗?要一起吃饭?她最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清他了,他一开始对她的敌意来的莫名,如今也消失的莫名,真是一头雾水,不过这是别人家里,她吃人嘴短,也没说什么。
倒是章行简自己解释上了:“我俩都是伤患,吃的东西也都一样,省的厨房做两份了。你别多想,本都尉也是节约粮食,这连年打仗的,延辉粮食可不多了,能省点是点,等以后百姓没粮了,都尉府还能发放粮食多撑一会。”
徐晚听完,深以为然,确实如此,他这个年纪做到一城都尉,本以为只是武功谋略了得,没想到还如此心怀天下,还真是不易啊。
在门外候着的陆华,心里狐疑,延辉有连年丰收的田庄,粮食不是多的很吗?主子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最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徐晚自小不爱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还吃的特别香,像如今,章行简看着她吃饭,自己的食欲都变好了,以往只吃一碗饭,如今不由得多添了几次饭。
两人风卷残云,桌上的饭菜都被吃光了后,终于停了手,徐晚还好没撑多少,主要是章行简速度太快,她左手也不如右手利索,堪堪能吃饱,还没吃撑,饭菜就没了。
章行简结结实实的被撑到了,和徐晚告辞后,杵着拐在自己院子里走动消食,陆华陪在身边,他如今对主子的反常已经习惯了。
徐晚这几天一边养伤,一边关注北狄战报。
北狄东路被彭鹰和南荣截杀之后,三路皆败退。
北狄内部朝政自老单于死后一直动荡,此次举兵的是其中一位有权势的王子,如今吃了败仗,只能谈判议和。
三国议和时间约定在三日后,章行简这几日都在为这做准备,只有吃饭的时候会过来看她几眼,然后‘顺便’一起吃饭。
徐晚和他说自己也想去议和庭会,结果被一口拒绝。
在饭桌上,章行简正吃着饭,听到徐晚说也要去,下意识不同意了,“你的伤还不能骑马,坐轿子也不像样,再说这个议和谈判也就那么回事,你之前不是去过和南荣的议和谈判吗?基本就是总都尉和南荣主将还有北狄王子有资格说话,其他人就只是站着,你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屋里躺着,要是不是总都尉我老爹非要我去护卫,我才不去呢,休息睡觉不好吗?打完南荣后,我巴不得没有仗打天天睡觉。”
徐晚:“……”当着死对头的面这样说真的很冒犯。
她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从小到大她几乎每天都在忙碌,不习惯停歇,总要找点事干,大白天睡懒觉更是不可能,真想不通他这样的人怎么武功还比她强这么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着桌前的食物,顿时不怎么想吃了,停了筷子,其实她也不是非要看北狄议和,主要是彭鹰这事有些蹊跷,她想去问问宇文清,当时彭鹰求援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能见到南荣之人的机会就只有此次议和了。
章行简看徐晚的表情不太开心,一向吃三碗饭的她现在只吃了一碗,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凑热闹,白白浪费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
气氛沉寂了一会,章行简还是开口:“不过你要是真想去,那这几日便只能给你用上最烈但是极有效的金疮药,应该可以保你三天后可以骑马,可动武绝对不行。”看她一脸郁色,他心里也莫名有些不自在,只能换个方式妥协。
徐晚一听又能去了,眼神亮了亮,看着章行简,“真的吗?那今日就上药吧,我能扛得住的。”她最不怕的就是疼,只要不死,都能抗。
章行简看这个女人真的没救了,“先吃完饭。”她不吃弄得他食欲都没了。
徐晚又拿起筷子迅速吃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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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便眨眨眼睛的看着他。
章行简看着她明亮无辜的眼神,有些恍惚,心神被摄住一般,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军医马上来,你且等着吧,此药上后两日不可沐浴,你……先洗洗吧。”交代这种事情让他有些难为情,在延辉接触的女人屈指可数,他不知道此时还应该说什么,索性红着耳朵直接出去了。
徐晚看到他耳根子都红了,不由得想笑,堂堂延辉都尉居然这么容易害羞脸红,这要是在南荣军中,会被杨开嘲笑一整年。
她快速沐浴后,坐在床上等着人来。这次上药的还是那个军医的女徒,个子瘦小,面色却不错,红润的面颊有些肉嘟嘟的,几次上药手也都无比稳当,看来是深得军医真传,看到她,徐晚想到了叶翎,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徐之宜与她一起长大,若是到时候碰到了,会不会识破她。
正胡思乱想,女徒的药已经上在伤口上,徐晚痛的精神一恍,差点叫出声,她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浑身紧绷,女徒看她瞬间涨红的脸,担心她承受不住,问她要不要放弃,徐晚摇摇头,示意她继续。
接下来的一刻钟,徐晚感觉像是过了一年,手臂和腹部的伤口都被涂上了药,痛的她只能咬着被角缓解。
结束后,她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无力的瘫在床上,嘴里还不忘对女徒表示感谢。
女徒一出门,就遇上了在门口等着的章行简,正要对他行礼,却被他制止并让她噤声。
章行简把她叫到一旁,小声问:“她现在如何?生活起居可有什么要注意的?两天内能不能骑马?”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他自己都楞了,今日怎么好像变得很关心她?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徐将军是此次战役的功臣,需得仔细看顾。”
女徒都不知道这话他是对谁说,她也不是很关心,只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回都尉,徐将军常年练武,身体强于一般人,这药的疼劲她已经忍过去了,接下来便是注意饮食清淡,忌油辣重口,忌饮酒打斗,最重要的是不能沾水,剩下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劳累即可。”
章行简一一记在心里,让女徒先下去了。
他刚刚一直在门外,只一开始听到徐之宜疼的直呼气的声音,之后便什么都没听到了,他第一次用这药的时候,疼的忍不住喊了几嗓子,没想到她这么能抗,真是小看她了。
晚上他静躺在床上,开始正视自己这几日对徐之宜的莫名关注和在意,这不符合自己的风格。
她是徐筠的女儿,因为徐筠的援兵出了问题,祖父战死了,她也父母双亡,成为一个孤女,一开始确实对她轻蔑和不屑,他本以为她肤浅、无能又粗鄙无礼,可她愿为了救村民舍身,是仁义之人,又对兵器一事,观察甚微,兵法谋略也不在话下,武功更是仅次于自己,聪明睿智,运筹帷幄,要不是被内奸泄露军机,此次攻打北狄,昭明不知道可以少死多少人。
给他留下震撼的印象还是此次战场上,她与士兵并肩作战,凭借坚韧不屈的毅力最终夺取看主将性命,见她浴血奋战,他想起了南荣的圣安将军,那个雨天,瓢泼大雨也没能冲洗她身上的血迹,也是一人独撑到底,最后陨落赤水河,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
因为她,他彻底改观了男人和女人在战场上区别,军中无儿女,毕竟沙场不留情。
可现在她居然被人两次伏杀,一个没有任何功绩的将军,到底是谁这么大动干戈的杀她?或许是不是和她父亲有关系呢?
当年的事,父亲讳莫如深,对他隐瞒甚多,他当年年纪小也查不到什么,后来渐渐长大,边关战事紧张,更是无从查起。只是直觉,那场意外水患不简单。
如今南北已定,或许,他该好好查查了。
13. 彭鹰的破绽,追查兵器走私
两日很快过去,徐晚的伤口在第三日便好了许多,她避开伤口简单擦洗身体,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在门口却没看到给自己骑的马,不禁看向一旁的章行简。
“都尉,我的马呢?”
章行简指了指自己牵的马,“你我共乘一骑,我想了想,为免你伤口崩裂,还是不要单独骑马,我骑术不错,勉强带一下你吧。”
很慷概的语气,好像是徐晚求他一样。
徐晚虽不在意男女礼节这些小事,但她还是想自己骑马,因为与他一道,意味着时时刻刻得被看着,那她还怎么见宇文清?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自己骑的,都尉实在太客气了。”徐晚委婉坚持。
章行简还是站着,看着她,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抄起她的腰,避开伤口,把她提上马,然后长腿一跨,两人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上。
徐晚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半空中了,“都尉,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下去吧。”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章行简顾及一点她的或者他的名声放下她。
然而她想错了。
“哼,都是从军之人,哪有那么多规矩,别墨迹了,时间来不及了。你要是怕遇见你舅父或者我老爹,等到地方之前我放你下来就是了。”章行简丝毫不在意,语气张扬无所顾忌,在他眼里,徐晚已经快变成他好兄弟了。
徐晚细瘦的肩背不时碰到章行简的胳膊,让她有些不自在,悄悄趁他不注意往前挪了挪,刚一动作,头顶便传来声音,磁性又清冽,微微拉长的尾音带着些魅惑的意味,还怪好听的,“别动了,到地方会放你下来的”他顿了顿,忽然含笑开口,“是不是两天不洗澡浑身痒?我都没嫌弃呢,你就别讲究了。”
徐晚:“……”,她收回刚刚的话,这声音真是惹人烦躁。
既然他不在意,那她也不必管了,往后一靠,闭目养神,就当雇了个小厮帮自己骑马了。
章行简见她忽然靠过来,感受到她后背的温热,像上次在战场上一样,不一样的是这次不需要他扶着她,也没有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想到那天的画面,他眼神暗了暗,眼底掩藏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陆华看着两人共乘一骑,内心已经见怪不怪了。
蓝七还在都尉府养伤,这次只有他跟着,要是让蓝七见着这场景,恐怕是要惊掉下巴。
这次和北狄议和地点是在一线谷三路交汇处,三国各占一边,临近的时候,徐晚下了马,与他道谢,向着朔阳军队位置而去。
章行简见她跑去叶清正那边,也不管了,带着队伍在周围布防,虽北狄已降,但他们生性狡诈,还是多防着点。
叶枫叶时都上来问她恢复的如何,她一一回答,让他们不要担心,忽然发现彭鹰并没有到场,她问了叶枫,原来是重伤未愈,不能长途奔波。
徐晚和叶清正说了几句话后,便打算找机会去南荣那边找宇文清。
她问过叶枫,议和中间会停一会,让三国整理文书、详对条款和稍作歇息,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绕道前往南荣队伍。
终于熬到这个停歇间隙,徐晚偷偷前往南荣阵营,刚刚在议会上已经和宇文清打过手势,他这会正等着她过来。
宇文清见徐晚来了,先问起了她的伤势,“听闻昭明一个女将连杀两位北狄将领,神勇无比,我一猜就是你,伤得不轻吧。”揶揄的语气,但话里还是关心居多。
徐晚摆摆手,对这些虚名不在意,“无事,长话短说,我问你个事情,那日北狄东路改道主路,彭鹰向你们求援,是在什么时辰,如何求援的,你务必将那日情形一一说来。”
接下来的一刻钟,宇文清将当晚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与徐晚说了一遍。
她在脑中迅速将所有线索梳理,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彭鹰是在寅时左右求援,可在朔阳军营与她说的会等她的会合时间是戌时末,她和罗将军赶到北狄主营的时间是卯时初。
若是按照正常的时间,她与彭鹰会合后会在寅时到达北狄主营,可寅时的时候,他却在距离主营八十公里的地方遇到了北狄东路,他为什么不按照自己制定的路线走,从戌时末到寅时,他干了什么?
这些问题只有问他还有幸存下来的几个士兵才能知晓。
确定宇文清没什么遗漏的,徐晚与他告别,打算原路返回,不想中途碰上了章行简。
他迎面而来,徐晚想藏都没地方藏。
“那边是南荣的阵营,我看你从那里出来,干什么去了?”
他语气冰冷,审讯意味十足,目光夹着寒意,与今早那个与她同乘稀松玩笑的人判若两样。
徐晚咽了咽口水,虽不明白他变得如此之快的原因,但还是镇定自若,脑中想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她看着章行简,眼里满是坦诚无辜,“听说宇文军师满腹经纶、兵法了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个年少有为的天才能人,这回再次见到,想与他讨教一番,精进自己。”说完强迫自己眼神里再流露出些许倾佩仰慕之情。
章行简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在辨别这一番话的真假。
徐晚丝毫没有慌乱,她可是南荣主将,千军压阵都面不改色,此等小场面还是有信心能保持镇静。
两人相看许久,徐晚忍不住提醒他,“都尉,可还有事?议和估计已经快开始了,您继续忙,我先回去了。”
“等等。”
章行简看着她越过自己的身影,脸色已经好很多,可又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神色,像是被人抢走什么东西的不甘,还有些几乎感觉不出来的怨气?
徐晚怀疑自己眼花了,可能是受伤流血过多导致的吧,她眨眨眼睛,等着他继续说。
“等会回去,你跟着叶都尉回去吧,我还有布防的重任,不能带你了。”章行简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南荣大帐,又转头看向徐晚,不管她有没有回应,自己先走了。
徐晚愣了愣,原来是说这个,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漏出破绽,她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平稳又带着恭敬,“谢谢都尉,辛苦都尉了。”
章行简听她的声音,不用回头看,都能猜到她的表情,平淡冷漠,拘谨疏离,对那白脸军师就那副仰慕的表情,对他就这样?这些天真是白白对她如此上心,气的他脚步生风走的更快了。
徐晚不知道他内心情绪如此丰富,现在她只有对自己演技的欣赏和不用再与他一道回去的轻松愉快。
此次北狄议和,北狄归还了边境三座城池,其中一座属于南荣,并且分别赔付昭明和南荣战马五千和三千,并协议三国十年停战。
至此,边境恢复短暂和平。
徐晚回到朔阳后,才知道原来城内都在传着,她一个小小无名之将,连杀两位北狄将领,勇猛非常震慑敌军,让其溃败而逃,是此次北狄之战的最大功臣,徐晚不敢贸然领此美誉,两位将领也不是她亲手杀的,不知道这越来越夸张的谣言从何而来。
谁能想到,她一个南荣主将,现在变成了昭明护边的功臣了。
不过这谣言也有好处,军中那些往日瞧不起她的将领,如今看她的眼神正常多了。
战后,她上报叶清正,想要给她带领的那只军队多添一倍的抚恤银,以及善待他们的家人,叶清正允了。
她草拟的阵亡将士名册交上后,也很快将各种抚恤优待发放到位,徐晚很满意这个速度。
她没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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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射冷箭的小兵,与叶清正说军中有内奸出卖军机,更有甚者此人还企图杀害自己,与一线谷伏兵幕后黑手可能有关后,他放权给自己,让她暗中细查。
那人被关在了地牢,由叶时的亲卫在看管。
昏暗的牢房,只有一扇窗,那小兵靠在角落,满目呆滞,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徐晚站在他面前,身上带着迫人的气势,“你说那黑衣人抓了你的家人,要挟你置我于死地,你且将那日情形细细说来。”
来这之前,徐晚已经将这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此人名叫陶顺,从军五年,上有七十岁的祖母,下有六岁女儿,全家五口人,她派人去陶顺的家乡寻人,果然一家人都不见了。
陶顺面容憔悴,“那日,黑衣人将我绑到军营后山,用我孩子的平安符威胁我,要我在您布防时,想办法暴露位置,他还说我一家人都已经被抓起来了,要是我失手了,您活着走出来,必会将我家人全部杀掉。”他忽然掩面痛哭,“如今,估计他们已经遭到那人的毒手了。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您。”
徐晚压着怒气,面色阴沉,继续问道:“那日具体是何时?”
“伏击北狄那天的下午,我刚被彭副将分到您所带的队伍中,一个时辰后那黑衣人便找上我了。”
徐晚抓住这个重点,此人必是军中之人,而队伍是彭鹰划分的,这下她更怀疑彭鹰了。
她知道陶顺也是无妄之灾,对他说:“若是我抓到凶手,必会帮你问出你家人所在。”
陶顺听到此话,感激涕零的给徐晚跪下。
出了大牢,徐晚准备直奔军营找彭鹰,没想到刚出牢门口就碰到了章行简。
他怎么会来朔阳?
本以为他来大牢是另有要事,徐晚站在侧旁打算和他行礼后就此别过,可那人直直朝着她而来,在她面前站定。
徐晚慢慢抬头,和他对视,不明所以,“章都尉,有事找我吗?”
章行简看着她,神情莫测,忽然对她说:“跟我走吧。”
徐晚:“?”去哪?她还有要事呢,可没功夫和他瞎掰扯了。
难道他又是无事可做?想起上次他在朔阳都尉府也是闲的没事干堵着自己,徐晚怀疑他不捉弄自己就浑身不舒服,“在下还有军务在身,不能陪都尉闲逛了,朔阳东城区风景不错,都尉可去那踏青,告辞。”
说完打算走,章行简拉住她胳膊,语气不虞,“本都尉看起来有这么闲吗?”尾音上扬表示自己不满。
徐晚疑惑看着他,那是要去哪?忽然目光一转,他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自己,还不松手,她轻微扯了扯。
章行简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连忙放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当然是要去查你怀疑的那个内奸了。”
徐晚没注意他的细微情绪,听他话的意思,还真猜出来自己怀疑的人是彭鹰了,真是人精啊。
不过她目前的证据还是不充足,还得暗中查访,与他一起在军中有些过于惹人注目,她有点犹豫,站着没动。
章行简挑眉,“怎么?不是要去找彭鹰吗?本都尉找他也有要事,我将兵器走私的事情与叶都尉说了,他说朔阳兵器库是彭鹰在看管,里面兵器与延辉一样,都品质不佳,延辉掌管兵器库的将军已经在审问了,彭鹰伤愈后被派出去接管北狄赔付的五千匹战马还未归,叶都尉还在忙着战后重建事宜和接待昭明护送公主队伍的事情,他托本都尉纠察此事,并且说你是最开始发现兵器一事的,我说要你助我暗访,他同意了。”而后笑了笑,看着邪气又有些得意,“别楞着了,走吧。”
徐晚倒是没想到彭鹰还负责这个事情,现下天也快黑了,没办法,她只好同他一起去。
14. 彭鹰反将一军
两人骑马赶往彭鹰接管战马的驯马场,正好看见彭鹰在驯马。
此处环山,山前有大片空地,正好可以作为驯马场地。
只是徐晚看着这地形,心里涌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异感觉。
北狄战马刚烈,难以驯服,所以他们送了几个驯马师,在此教昭明之人驯马。
可如今他身边没有驯马师的身影,他竟能独立娴熟驾驭马匹,而交接之日至今不过几天,不可能学这么快。
徐晚有些困惑。
章行简走上前去,彭鹰见到他,立马跑过来行礼。
徐晚也朝他行了个礼。
“叶都尉和我说,朔阳兵器库有兵器失窃了,托我代为督查,你作为掌管兵器库之人,有重大责任,如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是发现隐而不报,军法处置。”章行简语气冷硬,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
昭明兵器走私事关重大,又毫无头绪线索,敌明我暗,叶清正和章行简商量,先以兵器失窃为由调查。
彭鹰露出震惊疑惑之色,“章都尉,我掌管朔阳兵器库多年,从来没失窃过,您是何时得知的失窃,丢了哪些东西?”
章行简自然先把兵器藏了起来,“丢了锻刀和箭簇。与北狄开战前就丢了。”
“可开战前我已经仔细检查过兵器库,所有兵器支出归还都有账册记录,当时我们都尉也看过的,如今怎么会忽然出了此事。”彭鹰依然难以相信的样子。
“那是你们叶都尉为免军心动乱,从延辉借来补充的。”章行简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了,直接问:“本都尉查到,与北狄战前点兵时刻,有人行迹诡异出入军营后山,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来的路上,徐晚将陶顺被挟持的经过全部与章行简说了,两人想了个计策,先诈一诈他。
彭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时在点兵,徐将军也在旁,她可以为我作证。”
徐晚认同般的,眼神看向章行简,点点头。
“徐将军说她是酉时左右点兵结束,酉时末出兵,这个时间她与你分开了,军营中士兵可证明她在军营等候发兵,这个时候你去哪了?有人能为你证明吗?”章行简背着手,慢慢抚摸他的剑柄,给人无形的压迫。
“末将在兵器库确认兵器账本,确保所有队伍此次出战带够兵器,兵器库守卫可以给我证明的。”彭鹰越说越自信,神色坦然。
章行简表现的似乎有些无从下问,语气也变得不确定,“那兵器是何时从昭明运过来,何时清点入库,隔几日复点的?”
彭鹰一一作答。
章行简再问了几个问题,已经完全没了刚来时的气场,彭鹰胸有成竹,口齿流利,毫无破绽。
徐晚和章行简眼神一碰,再移开,默契已成。
“本都尉会再仔细核查你说的话,若有隐瞒,你知道后果。”这时的语气已经变成了没有查到任何有效线索的妥协。
彭鹰躬身,“末将不敢,句句属实。”
这时徐晚上前,问起那日伏击的情形,“彭副将,伏击北狄那日,为何没有等我会合便提前前往主营呢?”
彭鹰还是自得的模样,“徐将军,我等了你的,可我久候你不来,我派兵去打探才知,你被北狄人发现了,那小兵说估计凶多吉少,我便自己自行前往主营了。”又补了句,“那小兵没探清楚,差点误了军机,实在该死,不过他在战场上也为昭明舍身了,徐将军应该不会再怪他吧。”
徐晚一听,冷哼一声,死无对证,“您前往主营投放的火油,确实帮了延辉大忙,我自然不敢再追究的。”
彭鹰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徐将军不知道吗?我并未前往主营,我半路遭到了北狄的伏击,被迫走了另外一条路,还遇到了改道而来的东路,我带领的队伍损失惨重,幸好求援的南荣来的及时,否则三路齐攻延辉,后果不堪设想。”
徐晚继续问,“彭副将何时向南荣求援?”
“寅时。”
“戌时末你在何处?”
“刚和罗将军分开不久,准备向主营出发。”
“在何处遭遇的东路伏击?”
“一线谷向东五十里。”
“在何处被迫改道?”
“伏击北狄处往南十里”
“这两处相距差不多五十多里地,按照军队行进速度,两个时辰就可到达,怎么会寅时才求援?”
彭鹰眼色一变,思路顺直的脑子开始变得紊乱,话语有些变得吞吐,“携带火油众多,行路慢,再加上被北狄伏击也花了些时间。”这个理由很充分。
徐晚没有再问,露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现在可否搜查你的大帐?”
彭鹰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们不再问了,没拦着便让他们自便。
两人在他的大帐内,四下随意搜了搜。
“你说那陶顺被挟持时,闻出了那黑衣人的味道,是什么味道?”章行简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刚好能让门外的人听到。
“说是一种草药的味道,这种草药一旦沾染了衣服,几天都不会散,穿着的人不会闻到,但他天生鼻子比别人更能辨味,不会认错,我们把他的衣服带回去让他闻闻便知晓了,若是没有味道,那这个就不是彭副将。”之后又不经意提了一句,“我们骑的马跑了一天,可还能撑着跑回去?虽然陶顺在牢里被看着,可毕竟夜长梦多,还是连夜回去比较妥当。”
帐外的身影不见了,两人目光相碰,便知此事成了一半。
徐晚拿着衣服出来,章行简命士兵牵来两人的马,士兵却说,那两匹马累的倒在了地上,怕是启程不了了。
章行简面色沉沉,摆了摆手,“那就随便选两匹马过来吧。”
这时彭鹰过来了,“章都尉,今日很不凑巧,喂马的厩卒不小心将北狄战马和我们的马吃食弄混了,现在营内所有的马都腹泻了,我们已经紧急喂了水,兽医也已经给它们用药了,只是确实没有一匹好马给您和徐将军了。”
章行简一听,拧眉怒声道:“此事是谁负责的?这都能弄混,出了这么大的事,从将领到士兵,查清楚,该革职的革职,该军法处置则处置,决不姑息,你当以身作则,明白了吗?”
彭鹰没办法,只能躬身应‘是’。
章行简看了徐晚一眼,“今日回不去了,给我们找两个大帐歇息一晚,等明日看有没有能跑的马吧。”
此时已经是亥时,差不多也该歇息了。
徐晚随便选了个大帐,打算就此躺下,章行简的大帐就在隔壁,他却没在帐内,跑来她这边了,走来走去,四处巡看。
徐晚不知道昭明的男子与女子之间保持多少距离才为合适,但至少在深夜,一个男子孤身呆在女子帐内,丝毫不客气的好像这是他自己寝帐,明显不合适。
“都尉,夜深了,你该回去就寝了。”徐晚礼貌的赶人。
“别睡啊,不是还要等他上路吗?”章行简看着打算和衣躺下的徐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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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睡下,他怎么放心走呢?”
他们的目的,不在问话也不是搜衣服,而是引他走下一步棋,直接捉个现行。
徐晚将行军床上的被子拿开,打算就这么躺下,今日奔波了一天,她伤还未好,确实有些累了。
章行简一听也是,见她已经躺下,便熄了烛火,撇撇嘴,没趣的回去了。
他不习惯在别的帐内休息,便想着过来与她坐等那人离去,而后再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两人帐内的火已经熄灭了,约两个时辰后,章行简坐着快等睡着了,才隐约听见马匹踢踏离开的声音。
他脑中立即清明,想去徐晚帐中叫醒她准备回去瓮中捉鳖,刚出帐就看见她起来了。
“还以为你睡死了呢。”章行简看她一脸疲色,应该是绷着一根弦没休息好,忍不住笑着损了一句。
徐晚确实没睡好,但这点疲惫还不足挂齿,以前在南荣她三天三夜不睡觉埋伏他的时候,还觉得越来越兴奋呢。
看着对面这个曾经被她痛击打退的昭明将领,她也好心情的笑笑。
章行简怎么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诡异?
“走吧。”徐晚心思一收,面容变得严肃认真。
来时,他们将两匹马藏在了山坳里,朔阳大牢也已经让叶时和陆华做好了防备,就等着这个黑衣人回城了。
两人趁着夜色一前一后疾驰,终于在天色将明时赶了回来,他们直奔大牢,却看见门口倒了一片的人,而关押的牢房内假扮成陶顺的陆华受伤倒在地上,旁边躺着已经没有气息的陶顺。
章行简疾步上前扶起陆华,按住了他的伤口,将他带回都尉府疗伤。
徐晚找来军医后,两人在门口候着。
章行简脸色阴沉,徐晚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沉重压抑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一刻钟后,军医包扎好了,让两人进去。
陆华背后挨了一刀,幸好躲避及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多流了些血。
章行简声音寒冽:“到底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不是一个人,有二十多人,各个身手不凡,闯入大牢后,直奔牢房而来,直要我性命,叶时将军从暗处出现助我,本已经快打退了,可陶顺忽然出现在背后,捅了我一刀,之后便被那他们灭口了。那群人训练有素,杀了人立马就撤退了,叶时将军带人追了出去。”说完这一大段话,陆华疼的直呼气,脸色煞白,挣扎着起来又补了句,“看陶顺的武功,与那群人相似,他定与那群黑衣人是同伙。”。
章行简脸色沉沉,而后抬手示意他休息。
徐晚与他对视,皆是眉头紧锁,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之前章行简问过她,昭明与南荣交换的是珍稀草药,那与北狄交换的是什么,如今看来,是战马。
陶顺是奸细,可他怎么知道自己怀疑了彭鹰,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去军营?
如今自己没遭到袭击的话,难道引他们去军营就是为了耍他们吗?
很快徐晚想明白了,他们应该就是为了灭口去的,真是好一招将计就计啊。
她脑中渐渐浮现一个猜测,“那些黑衣人里有没有彭鹰?他身高七尺,身体壮硕,还有就是他惯用左手。”
陆华回忆了之后,肯定道:“没有。”
看来夜里听到的马蹄声也是故意诈他们的,这是调虎离山。
徐晚立马转身就走,落下一句话:“回驯马场,那里有蹊跷!”
15. 线索断了
两人赶到驯马场时,其中一个营帐起了火,士兵们正在提水灭火。
章行简叫了一个士兵,厉声询问:“怎么回事,怎会起火?”
士兵见是他,颤颤巍巍回答:“回都尉,不知为何,彭副将的大帐起火了,小的们等火小了后,从里面救出了他,不过……他已经不行了。”
徐晚心里一惊,上前一看,地上躺了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
她没有任何犹豫,掀了布,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此人浑身上下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从面容上根本辨别不了他是谁。
章行简被她的举动惊的愣了愣,这女人这么大胆吗?他闻着这个味道,腹中有些翻涌,不过还是忍着,屏息往前看了看,此人面部一片模糊,四肢被烧的见了骨,烧焦的衣物混着皮肉,要掉不掉,有的地方‘滋滋’往外流出乌黑的浓液,他赶紧转开眼,看向别地方,而身后的士兵已经吐了一大片。
徐晚仔细回忆彭鹰的身形,再对比此人的,细细观察,发现他果然不是彭鹰。
徐晚小声与章行简说:“他不是彭鹰,是他找的替死鬼”见他面如菜色,一幅要吐不吐的样子,心里有些嫌弃,这等场面也能吓成这样,没管他,想了想,转头吩咐士兵:“彭副将身有军功,以功臣军葬之礼厚葬。”
士兵:“是。”
章行简看出她眼神中的轻视不屑和嘲笑,想出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刚开口,士兵们就抬着那具尸体从他面前经过,他赶紧把嘴闭上,因为他真的忍不住快要吐了。
在战场上杀伐多年,见过数不胜数的尸体,常见的是刀口整齐的贯穿之伤或平直利落的残肢断臂,这些对他来说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不适,可唯独这烧伤,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恶心反胃,虽有时遇上火攻也能看见烧焦的场面,但他都下意识的不去细看,可能与十四年前那场与南荣的大战有关吧,祖父就是死在烈火的围攻之中。
想起这些,他的本就苍白的面色像是染了寒霜,让人不敢靠近。
这时眼前忽然递过来一方白帕,上面有些绿色汁水,飘着药草的味道,闻着让人舒缓许多。
他抬头看向她,目光有一瞬的怔然。
徐晚在草丛中拔了几株清新宁神的草药,砸碎拧汁滴在常带的巾帕上,可以缓解呕吐眩晕之症,这还是在南荣军中和军医学的。
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迟迟不接,她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都尉?”还以为是嫌她帕子不干净,无奈补了句:“帕子没用过,草药没有毒,放心用吧。”
章行简回过神,接了帕子,声音低沉:“多谢。”眼里情绪像是抹不开的浓雾,双眸深邃如幽潭,默默看着徐晚,而后转开,心里一股奇妙酸涩的悸动涌然而出。
火已经灭了,徐晚没再管这里,直奔驯马场而去,那些战马还在,北狄驯马师在不远处教着几个昭明将士驯马,她问了厩卒,数量也没错,一匹没少。
难道是她猜错了?彭鹰的目的不是战马?
此时太阳已经高升,几近午时,两人都没吃东西,章行简虽不太饿,但还是去伙房拿了两个饼过来。
“给,凑合吃吧。”章行简递了一块给徐晚,“你说驯马场有蹊跷,是彭鹰的金蝉脱壳吗?”他狠狠揪了一块饼入口,“我们倒是被他摆了一道,陶顺没了,他也逃了。”想起这两日的奔波,他就来气,看着手中的炊饼,想象它是彭鹰,又咬了一口。
见徐晚没回应他,手中拿着的饼也没吃,望着四面的山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章行简跟着她抬头向山上看去。
阳光直直照着,她有些睁不开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后,看的清楚了些。
环顾眼前的群山马场,她终于知道昨晚的奇异感觉是什么了,昨夜天黑她没看清,这个驯马场被高山环绕,山侧面有一条湍急的小溪流过,此溪水湍急,上游必定有大河经过,徐晚回忆起已经熟记于心的朔阳舆图,她记得此山后面没有河。
而据此十多里的不远处,便是一线谷。
她脑中零散的线索隐约被串了起来。
发觉到手中多了张饼,胡乱吃了几口便骑着马沿着小溪往上游走,章行简看她一言不发的看山看水,又突然开始骑马向远处走,知道她肯定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前去。
徐晚边走便细看,果然看到路上有些轻微的马蹄印迹,还很新,她推测时间是最近的。
越往深处,丛林越茂密,暗沉的几乎快看不见路,跟着印迹走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走出来了。
此处是山的阳面,他们在山脚下,面前有一片平野,原本应该是绿草满地,可如今上面布满了凌乱的马蹄印,四处掉落的箭簇兵器,还有蔫了的草药。
马蹄印迹深而宽大,正是北狄战马特有的足迹。
章行简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地方,再看向徐晚,此时,他真的对这个女人感到由衷的佩服,“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河?我记得舆图上没有绘制出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徐晚简单说了自己的推测方法,而后将所有的线索汇聚了起来,“这里应该就是交易的地点了,此河上游应该可以直接进入昭明境内,下游便是流向延辉的那条河,一线谷就在不远处。以山为屏障,以水为道路,掩护队伍逆流运送北狄战马和南荣草药进昭明不被发现,实在是高明。”
徐晚看着这狼藉场面,而后望着流淌大河,声音低沉道:“这幕后之人暗中与北狄交易,让其另外送了战马给他们,我猜交易的内容便是此次昭明的进军路线。”
就如南荣内奸把军中行军路线与昭明之人交换一样。
她不禁有些气馁,这里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问章行简:“这条河为何没有在舆图上,你知道上游通向昭明何处吗?”
章行简快速回忆延辉舆图,发现没有任何河流与这条河有交汇,又回忆起许久不曾看过的昭明境内舆图,竟真的有一条河与此河相似。
昭明舆图五年前重新绘制了一幅,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宽阔,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细长线流,想必是五年来,洪灾不断,河水不断上涨,形成今天这般规模。
章行简:“这是由昭明境内流出的一条河,河流上游是昭明一处大坝。十四年前,应该是昭明境内爆发的重大洪水,冲毁了大坝,导致河流改道,分出这条河流,又经过连年暴雨,成了如今模样。”
提到那场洪水,章行简眼中恨意未消,情绪跌落到了谷底,连徐晚都注意到了。
她轻声问询:“那场洪水牺牲了很多人吗?”
章行简眼中神色徒然一变,看向她,神情古怪。
徐晚被他直盯着,有些莫名,“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场洪水吗?”他语气似乎更加不可思议。
徐晚脑中努力回忆起徐之宜写的日书,里面确实没有关于十四年前那次洪水的记录,只能说:“我应该不知道。在一线谷伏击中我伤到了头,军医说有淤血在内,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她又追问了一句:“那次洪水是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吗?”
章行简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明亮杏眸里满是坦诚无辜,不像是说谎。他想,应该是叶清正怜她年纪幼小,父母都没了,再不忍她背负父亲的罪孽长大吧。
就像自己老爹一样,让自己放下对祖父战死的怨恨。
许久,他轻叹一口气,“没有什么线索。”不想让她问太多,换了别的话题:“此河流由昭明境内流出,关系重大,不知有多少兵器被走私,又不知换了多少他国之物。应加派兵力驻守于此,让内奸断了此路。”
徐晚总觉得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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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留了个心眼,打算回去问问叶清正。
“不止,驻守远远不够,要加筑堤坝,此处接壤北狄,时有侵扰,只有在上游再新修一座堤坝能一劳永逸。”徐晚提出自己的建议。
徐晚看着远处的天色,乌云聚拢,似乎要下雨了,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现在最糟糕的是,线索都断了”
如今这般境地,不知何时才能给徐之宜报仇,这下回国之期又推远了。
章行简恢复往日神色,轻笑道:“无妨,只要东西进了昭明,总有迹可查,如今战事平息,有的是时间。”
徐晚一听,嘴角抽了抽,你有时间,我可没有。
两人原路返回,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深林中藏着一人。
此人正是彭鹰,昨夜设计让他们离开军营后,他便将自己的大帐烧了,还找了个替死鬼,如今他只等待深夜那艘船来便可离开这里了。
“还挺聪明,跟到了这里。”距离太远,彭鹰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心只想着此处已经不能用了。
戌时左右,寂静的河面上飘起细雨,水面被风吹起阵阵涟漪,凉意渗进骨头里,彭鹰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一艘大船自远处悄然驶来,船上没亮烛火,到达岸边后,一个浑身黑衣的侍卫伸出桥板,彭鹰上了船。
他来到船舱门外,忽的闻到血腥的味道,没敢多问舱里那位主子的事,只躬身开始禀报。
“禀主子,我将昭明出兵的消息传给右贤王金维后,换取的三千战马已经运进昭明,另外我带兵抢了他们的粮草,还阻击东路进攻,致使北狄战败,右贤王如今已不是左贤王的对手,属下已完成任务。”
舱内还是没有声音,彭鹰再斗胆开口:“属下已经假死脱身,还将尾巴收拾干净灭口了,能否让属下跟着主子回昭明,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不死不休。”
又沉寂了半刻,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动静,舱门被打开,彭鹰下意识的抬头,后意识不妥,立马低头,只那一眼,他看见了一个隐在金丝黑袍下的人,身形挺立却消瘦,敞开的衣襟下,腹部漏出若隐若现的带血绷布,桌上放着一盆血水,他受伤了,在他身边,有一妖娆多姿的女子,正亲手帮他包扎。
“雪姬,给他。”
金袍黑衣人冷的刺骨的声音,穿透彭鹰的耳,让他忍不住发颤。
叫雪姬的女子踏步而来,却轻微的没有脚步的声音,彭鹰意识到此人必定武功高强,不敢再多看,拿过她手中的信,刚一打开,一阵幽密兰香袭来,与她身上味道一样,惑人心神,他有些恍惚,忙眨了眨眼睛,聚敛静气,认真开始看信,而信中所写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他惊讶出口。
雪姬柔媚的声音出口,却让人头皮发麻,似被毒蛇缠绕,汗毛竖起,“一封信而已,不必当真,按照我说的做,做成了,主子便允你随他回昭明,加入我们的大计。”
她走过来,衣袂飘起,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混着些血腥味,更让人毛骨悚然,嘴里吐出的字句像是带了刀锋:“若是成不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彭鹰朝着船舱跪下,“属下定竭力而为,万死不辞。”
那人坐在榻上,腰带随意散着,他摆了摆手,雪姬便知道他要休息了,准备关上门,却看见窗户开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主子,晚上江面寒凉,您多穿些,别……”话还没说完,屋内身影一转头,藏于帽帏之下的眼直盯着她,如猛虎盯着猎物,让她瞬时噤声,浑身紧绷:“属下多嘴。”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船上又恢复了来时的安静。
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舱室窗外,月光倾洒而下,他骨感白皙的手撑着下巴,带着潮湿的风吹进来,帽沿半褪,半张侧脸外露,线条修长,流畅如水,他仰头看着弯月,血色稀薄的唇轻扬。
好戏开始了。
16. 新线索?望春楼
第二日章行简便派兵前往驯马场后山驻扎,同时命舆图官重新勘察,绘制新的舆图。
徐晚将这两天查到的线索与叶清正说了,叶清正与军师以及章行简共同商讨后,决定按照徐晚所说,修建堤坝。
至于彭鹰的死,为掩人耳目,避免军中流言四起,他只能真的被‘烧死’了。
叶时那日带兵追出去,城门虽已关闭,可他们像是遁了地,毫无踪迹可查,现在只能全城戒严,继续搜寻。
徐晚现在真是毫无头绪可言,正烦闷的在院中练剑,连带着剑式也狠辣利落,她干净果决的踢腿横劈,近旁的树干整齐落地,若是在战场上,毫无疑问,敌军会瞬间身首异处。
不知何时出现的章行简,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练剑,眉目间思索着什么。
这个身形招式,怎么这么眼熟?
他不禁回忆起那惨烈的战时场景,横刀之下,近身之人无一不是断肢残臂,鲜血喷涌在她火红战袍上,令人闻风丧胆,不敢靠近。
她怎会如此像她,运筹布局时像,杀敌时像,如今练剑也像,若是不看她的脸,他甚至会荒谬的认为,这俩是同一个人。
章行简摇摇头,将脑中想法驱除,轻声吐出几个字:“真是疯了。”
徐晚听到了声音,一转身,见他依靠在门上,抱着手,眼神有些迷惘。
‘他真是一天不找她就闲得慌啊’,徐晚暗暗在心里表达她的不满。
“都尉,找我何事?”徐晚还是收了剑,擦了擦汗,走过去。
俩人这些时日相处,已经有些熟稔了,徐晚没有了往日那般客气,所以并没有请他进来坐,毕竟这是自己闺房。
章行简回过神,看着她,又恢复以往松弛又张扬的神态。
“有新线索了,今日军中之人将彭副将的东西清理出来,发现了这个。”章行简将东西递给徐晚。
是一封没有被完全烧毁的信,只零星能看出几个字。
徐晚读了出来:“吾爱雪姬,候归。”
“这应该是彭鹰的相好,这个雪姬是主城望春楼的花魁,卖艺不卖身,军中将士常去望春楼喝酒看她,不过她不经常露面,有人为她一掷千金都换不来她一支筝曲。”
徐晚略加思索,忽然看向章行简,“都尉可知她何时出来献艺?”
章行简有些莫名,声音不由得拔高,“我怎会知道,我又没去过那地方!”
徐晚对他的激烈反应感到奇怪,不就是问问嘛,这么激烈干什么,“都尉不是说,军中将士常去吗?我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窥探都尉隐私的意思。”说完煞有介事的朝他点点头,表情恭敬又带着些许看热闹的意思。
章行简更加莫名,一想到上次那窒息般的场景,他就怒气丛生,“没去过,不知道,你自己问别人去吧。”说完转身走了。
留徐晚一人拿着信纸,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点就着,“没去过就没去过呗,去过又没什么。”关她什么事情啊,但还是朝着他喊:“那咱还去吗?”
最终两人还是去了,只是章行简的脸还是黑的像是能滴出墨水,一路上非要和徐晚解释他只去过一次。徐晚都不知道他解释的意义是什么,最后只懒得应对,不管他说什么,只点头、微笑,再点头。
朔阳距离主城有半天的路程,两人不到天明便骑快马出发,午时之前便赶到了。
主城是总都尉章允所管辖,是朔阳和延辉的粮草、军饷、兵器等各种物品辎重甚至士兵的派发地,人口比两城也多得多,也更繁华,此时接近正午,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摊贩叫卖,食客谈笑,好不热闹。
徐晚第一次来主城,不禁好奇的到处看,差点与章行简走散。
“此处确实比朔阳更繁茂,但你也不至于如此挪不开眼吧。”章行简见她盯着一家面铺看,忍不住嘲笑几句,“这面看起来是不错,店铺看着有些年头了,据说祖上是南荣之人,后来两国打仗成为流民,逃到了这里,将这手艺也带了过来。”他好心为她介绍,‘不经意’间展示自己的博学,“不过我不喜欢吃南荣的东西,咱还是去别家吃……”
话都没说完,徐晚从他身边走过,直奔那铺子。
在南荣,这面很常见,几乎每个城镇都有几个相同的铺子,临安更是多的数不清,徐晚最喜欢吃的还是临安东市街口的那家夫妻猪骨面。
新鲜猪骨炖煮一夜,汤汁浓郁,再加上他们夫妻特调的酱料,撒上香葱芫荽,香辣爽口,令人垂涎欲滴,她每次都能吃两碗。
眼前这家铺子,味道闻着虽没有临安那家的香,可到底是同种做法的面,她好久没吃了,此时无比的馋,直接让那做面师傅来两碗。
章行简看她站着不走,还叫了两碗面,朝她翻了个白眼,语气平平,“我不吃,不用做两碗。”
徐晚看向他,一脸无辜,“我知道啊,我自己吃的。”说完看着那浓白的鲜美汤汁,咽了咽口水,“老板,多加点芫荽。”
老板笑着吆喝:“好嘞,客官里面坐,面稍后就好。”
店里人挺多,面香味弥散开来,食客或在攀谈,或在吸溜吃面,有些喧闹嘈杂。
不过徐晚不在意这些,她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章行简也跟了进来,四处打量了四周,嫌弃的捂了捂鼻子,看着磨的快掉渣的凳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才坐下。
徐晚看他这么嫌弃,只当他是位高不肯将就,养尊处优习惯了,出言道:“都尉,要不你先去那望春楼或者别的地方吃吧,我刚才闻见这面香忍不住就进来了,您要是不习惯,可以先行离去的,我吃完就去望春楼找你。”
如此真切的为他着想,徐晚觉得自己非常的体贴入微,善解人意。
章行简一听她这么说,眉头立马拧起来,“都说了我去过一次,还是被骗的,你怎么还是不信呢?”
这时面上来了,两碗热乎乎的诱人汤面,加上一勺辣椒,红绿相间的颜色,飘香的浓郁猪骨汤,令人食指大动,徐晚没心思听章行简聒噪,自顾自的将两碗面都放到自己面前,准备开始吃。
章行简见她没理自己,从她手中夺过一碗,赌气似的:“我还真就在这吃了,你一个人吃两碗,有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端庄礼仪?”
徐晚愣了愣,在昭明原来端庄的姑娘家不能吃两碗面?
她看着被他夺去的一碗,心下盘算着等会要再叫一碗,决计不做那等可怜到吃不了两碗面的女子。
美食与美男,是世间不可多得之物,可遇不可求。
现在在她面前的美食便是如此,至于美男嘛,他也算是一个吧,如果不说话的话。
这样想来,那碗面就赏给他吧,等回到南荣,她再去吃个够。
章行简本来想草草吃两口就放下筷子,没想到根本停不下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面馆如此好吃。
面馆开在昭明,那便是昭明的东西,与南荣无关,他说服了自己,于是对着做面师傅喊道:“老板,这里再来两碗。”想了想,又转头多加了句,“两碗都多放点芫荽。”
徐晚碗里的面只吃了一半,见他已经吃完,还多加了两碗,不禁抬头看他。
嫌弃?不吃南荣的食物?还多要了两碗?
他见徐晚睁大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自然的咳了咳,“这面太少了,我怕你吃不饱,又怕你不好意思吃两碗,我再陪你吃一碗,不用感激本都尉。”
徐晚见他这解释的笨拙样子,忽然想逗逗他,“在昭明,吃两碗的女子叫没有端庄礼仪,那吃两碗的男子应该叫什么?没有君子之风?”
章行简见她用自己的话揶揄自己,没有丝毫难为情,“行伍之人,若是不吃饱,那怎么有力气打仗,现在又不是在盛京,也不会有外人看见,多吃点又何妨?”
没有外人?这是没有把她当外人?徐晚倒是不知道,堂堂一城都尉,居然愿意屈尊降贵,不把自己这个无名小将排除在外,还当做是自己人。
回想之前种种,她不禁有些好奇,“都尉?我能问你个事吗?”
老板把两碗面端上来,章行简又开始大口吃面了。
他声音含糊,“你问。”
“既然你说我不是外人,那为何之前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敌意?我们之前有过节吗?”
徐晚问完就后悔了,不知道会不会把他以前的哪些不痛快都回忆起来,然后两人再次回到以前那样,一个冷漠高傲,一个一头雾水加莫名其妙。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发现他除了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以及在议事厅的绸缪多智,更多的是少年的张扬个性,不羁、无畏,若不是他们本质上是对立的两方人,徐晚觉得,有一位这样的好友,也是一件幸事。
章行简听她问起这个,放下了筷子,看向她,眼神变换,像是密雨前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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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暗淡。
徐晚心里微微发沉,手里的筷子紧攥在手,眼睛也看向他,等着他说话。
良久,章行简似乎叹了一口气,像是妥协了什么,“还不是你第一次见我,就直盯着我看,和望春楼那些姑娘一个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以为你是垂涎我这副皮囊的肤浅粗鄙之人,哪里会对你有好脸色。”
不知为什么,章行简不打算将她父亲的事情告诉她。
可能就像他老爹时常告诫他的,事既已成过往,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仇恨徐家、叶家也无济于事,只有图强,把刀剑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减少昭明不必要的牺牲,护佑一方安宁。
再说她一个孤女,之前没相处过,加上自己也未能全然放下心里的那道坎,对她保持敌意再正常不过。
如今他们救过彼此,勉强算上是生死之交,两人还有同样的任务要完成,这一路接触下来,她的敏锐、聪慧、胆大心细,让他不自觉欣赏和信服。
她身上的诸多疑团还尚未解开,并且极有可能与十四年前的旧案有关,他有预感,此次她发现的那条新河道,与那场洪水之间,关系不简单。
那次意外,与徐家的关系,也还需要细查。
对她也自然没有了敌意,如今更像是兄弟。
徐晚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个回答,不禁面露尴尬之色,她那次确实是对他的美色有轻微的沉迷,不过现在已经看习惯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失神。
但她不能承认,所以不禁出言为自己辩驳:“我没在看你,只是那天眼睛刚好不舒服而已。”说完还不忘回击,“你如此自夸,真是一点君子的谦逊风度都没有。”
章行简无所谓的继续吃面,在徐晚吃完那半碗面的时候,他又吃完了一碗,而后两人盯着最后一碗面。
这时候什么美不美男的不重要了,徐晚眼疾手快的将那碗面拿了过来,看到碗里的面有不少,她估计吃不完,才不情不愿的只挑了一半,剩余的还是让给了章行简。
章行简美滋滋的又继续吃。
毫无疑问,最后两人都吃撑了。
吃完后,他们来到望春楼,如今已到午时末,里面正是热闹的时候。
徐晚刚想进去,章行简拉住了她。
“你一个女子,虽穿了男装,可还是太明显了,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你是女的,跟我去换个衣服。”
徐晚:“不用了吧……”
章行简不容许她反抗,将她带到一个成衣铺子。
那铺子地处繁华街道,店里人不少,看着非富即贵,摆出的样衣也精致华贵,看起来像是专门给贵人制定成衣的。
掌柜的一看就认识章行简,一看他进来,立马过来行礼问安。
“章都尉许久没来了,您上次吩咐我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小的正打算送过去呢,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章行简衣服每年都要做几件,这两个月忙着打仗忘记来取了,便留在了这里。
不过他现在没空管这些,“叫店里的女伙计过来,给她量身,选些做好的男子成衣”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接用我的衣服,裁剪后给她换上,速度要快。”
掌柜的一听他的语气,也不敢耽搁,马上安排人做,徐晚无奈只能跟着两个女徒进了房间,之后便见她们手脚利落的给她量身、裁衣,再缝补收腰和袖口,去除多余线头,最后给她换上,前后不过一刻钟。
她穿上后果然很合身,对她们道了声多谢后,便走出去了。
章行简见徐晚出来,不由得怔了怔。
成衣样式是他喜欢的银色,袖口胸前都用上好的丝线绣着白鹤,看起来栩栩如生,让人眼前一亮。
衣服长短大小都贴合,本就细瘦高挑的徐晚此时看起来像个俊俏的小郎君。
章行简眼睛不禁有些看直了,徐晚在他面前晃了半天手都没反应过来。
“都尉,看着像个男子了吗?这下总该走了吧。”磨磨唧唧的,徐晚都有些急了。
章行简心里却微微犯怵:她倒像个男子,但是他带着‘他’去望春楼,凭他俩的长相,恐怕在找到雪姬之前,就被那些姑娘贴上来堵住了。
徐晚却不管,反过来拉着他就走了,这人看着她半天不说话,她这个急性子可等不了。
章行简看着握着他手腕的莹白细长的手,没说什么,跟着她便往望春楼而去,看着心情颇好。
17. 望春楼刺杀
一进门,果不其然,在招客的姑娘们纷纷朝他们扔出了手帕,一时间两人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帕子。
那老妈妈见章行简的样子,便认出了这是上次那个气愤出走的章都尉。
她刚想热络与他说话,一到近旁,却听见他低声警告:“别喊我,别暴露我的身份,我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别多问。”
老妈妈马上点头,这可是延辉都尉,她不敢不从。
“帮我准备一个安静隐秘的房间,把雪姬叫过来,就说是彭郎来找她了。”
叶清正已经封锁了彭鹰身死的消息,这个雪姬应该还不知道此事。
老妈妈一听他这么说,再看向他身边俊俏秀气的徐晚,立马眼神明了,“明白,都尉您放心,我的嘴可是最严的,不会说出去的,您和您的……”她顿了顿,达官贵人之间,最喜欢玩些不一样的,她也见识过,无非是找些借口叫个陪客,掩人耳目罢了,还是笑笑继续道:“您和您的好友在此的消息绝不会有外人知道。”
章行简看她眼神,又看了看徐晚,便知道她脑中定是龌龊非常,他强压厌恶的情绪,紧拽着徐晚的胳膊,避免被那些个扑上来的姑娘拉走。
“快些,别废话了。”章行简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老妈妈立马让人去叫雪姬,然后亲自带着章行简两人去后院厢房内。
终于脱离出来后,章行简狠狠喘了一口气,刚才在门口,那混杂香粉的气味都快把他腌入味了。
徐晚从进望春楼再到厢房,都没机会说话,索性直接习惯性的观察起四周。
在进门处,她环顾的时候,莫名与几人对视,他们眼神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对章行简感到好奇而频频看过来,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将,比起堂堂都尉居然来花楼的惊奇,她自然不值一提。
可就是莫名感觉他们在看她,而不是章行简,尤其是她与他们对视后,那些人立马就转开了目光。
她还是不由得提醒章行简:“这个望春楼,有些不对劲,咱们小心些。”
章行简疑惑,“哪里不对劲?”他刚刚没注意四周,只顾着防着那些女子了。
“刚才在大厅里,有几个人在盯着我们,你有没有把我们要来这里的消息向谁提起过?”徐晚回忆两人来这之前,自己确实没有泄露行踪。
章行简也开始回想,除了陆华蓝七,确实没有和别人说过,“只有陆华蓝七知道我要来这里,他俩不可能是内奸。”
徐晚自然知道他们是章行简的亲随,与自己和杨开宇文清一样是生死交情,她点了点头,表示信任他。
很快房门被敲响,老妈妈谄媚的声音想起,“都……公子,雪姬姑娘来了,现在方便进来吗?”
老妈妈怕打扰章行简的好事,提前敲了敲门。
章行简过去打开门,见老妈妈身后跟着一个素纱掩面的婀娜女子。
他语气平淡开口:“让她进来,你先下去吧。”
老妈妈看了雪姬一眼,意思是要她好好服侍两位贵人。
雪姬朝她俯了俯身,眼神温婉恭敬。
三人坐在屋内,雪姬给他们倒茶,之后便莲步轻移至珠帘后,那里有一把古筝。
“两位贵人想要听什么曲子?”柔媚的声音响起,让人听了不禁骨头一酥。
章行简却浑身痒痒似的,忍不住抖了抖,他没打算开口,眼神示意让徐晚说话。
徐晚看向雪姬,见她柔荑抚上琴弦,那露出的一双美目望着她,轻纱下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好像是在笑,又好像冰冷淡然。
屋里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起,不是香炉,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这香莫名有些熟悉。
徐晚不打算婉转,“雪姬姑娘,我们不是来听曲作乐的,我向你打听个人,彭鹰认识吗?”
章行简眼睛都看直了,如此直接了当?
那雪姬听到徐晚的话,似乎愣了一愣,思索了一番,轻柔的声音传过来:“之前来过几次,每次都花重金找我,却只听一首曲子,每月还往我这里寄信,也是个性情中人。”
徐晚听她这话,是和彭鹰不熟,难道只是彭鹰单方面的起了情丝?
徐晚继续问:“他来过几次?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雪姬乖顺的回答:“来过四次,最近一次约是在两个月前。”
徐晚皱眉,“之前他写的信能否给我看看?”
雪姬顿了顿,“实不相瞒,信已经让妈妈烧了,说是不该留之物,具体写了什么我也不知晓,只是每次收到信后,妈妈总会跟我说上一声,让我不要听信花言巧语,我便也没继续问。”
徐晚有些气馁,看向章行简,他一脸漠然,眼神紧盯着看向她,张了张嘴,徐晚以为他要说什么,凑过去听。
“阿嚏!”
章行简打了个喷嚏,无比响亮。
一脸口沫的徐晚:“……”眼神无波,面无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鼻子痒。”章行简声音有些低小,而后转问道:“这燃的什么香啊,我闻着不舒服,灭了吧。”
徐晚看向没有燃香的香炉,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雪姬。
是那信的味道!
就在此时,窗外飞箭袭来,正对着章行简的后背,徐晚眼疾手快的将他拉了过来。
两人踢翻桌子,躲在其后,徐晚转头看向珠帘后的雪姬,此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暗道不好,“中计了,他们故意引我们前来的,看来还是要杀我。”
章行简此时却有些不好,他发现他四肢有些僵硬,否则刚才本不用徐晚,他自己就能躲开那些暗箭。
“这香有毒,你有没有发现浑身已经快动弹不得了?”章行简感觉舌头开始发麻,连说话都有些费劲了。
徐晚一惊,看向他,摸向他的手腕,触手冰凉,脉搏跳的很慢。
可奇怪的是,自己却没有感觉,她不禁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个常带的锦囊,里面是叶翎送给徐之宜的药包,徐晚受伤时,闻着它,心神会安定许多,助眠效果也极好,便一直带着。
看来是它的作用了。
徐晚:“我没事。”
她扯下药包,递给章行简,发现他的手已经不能动了,于是将药包打开,凑近到他鼻前,好在他还能呼吸。
“有好些吗?”徐晚一边注意外面动静,一边给他举着。
章行简靠着桌背,费力的闻了一会,有所缓解,可四肢依然僵硬,这药香只能止住毒香药效在他体内蔓延,不能将已经僵硬的身体恢复如初。
“好些了,不过身体还是不能动。”章行简声音有些发紧,“外面情况如何?有多少人?”
徐晚透过窗户,依稀看见人影攒动,但数不清对方人数,只知道身穿黑衣,不知是不是和劫狱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徐晚快速做出判断:“不知道,我们现在得赶紧离开这里,逃到大街上,找巡卫士兵求救。”
房间内太局限,徐晚还拖着个身体不能动弹的章行简,她不能保证打得过这些人。
此时第二批箭雨接踵而至,威力更大,有些甚至穿透了桌子,徐晚立马扶着章行简后退。
为避免惹人注意,他俩进望春楼并没有带剑,徐晚只能抄起门闩,一边抵挡,一边挎着章行简往廊中退去,而那些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两侧走廊上也堵满了人,个个黑衣蒙面,剑带寒光。
此处又正好在后院偏僻处,没什么人,徐晚想呼救都没人听见。
没办法了,只能拼一把。
她开始解章行简的腰带。
章行简正严阵以待,死盯着前方黑衣人,忽然腰上一空,他低头看去,腰带已经被扯下了。
章行简:“?!”这女人又在干嘛?!!
徐晚没理他,与他背对着,用腰带将二人绑在一起,然后举起门闩,开始‘砍人’。
大开大合之势,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两侧进攻,解决掉几个黑衣人后,抢了他们手中的刀,接着双手招式翻飞,不少近身的黑衣人都被掀下了楼。
幸好她多吃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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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否则现在都没力气抗着章行简拼杀。
徐晚杀的正起劲,速度快到极致,前方黑衣人越来越少,眼看着只剩几人便可突围成功,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他一声闷哼。
接着章行简痛苦的声音响起:“徐之宜,你能不能管管后面,我腿已经被砍了两处了!!!”
徐晚只顾着往前,一时疏忽了背后,她立马转身,将章行简带着面朝墙壁,自己一左一右的轮番挥舞双刀。
那群黑衣人好死不死的一直对章行简出招,徐晚只能被迫防御,不能进攻。
而走廊两头涌入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章行简明显感觉到徐晚的疲惫,力气不如刚开始那般了。
而他身体却还是没有好转,虽能动弹,但没法拿刀,弱的像个残废,他内心焦急无比。
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楼梯,旋转往上,他迅速思考,靠近徐晚小声道:“徐之宜,往楼梯上走,先不用管我,到楼梯上便可只顾一头了,否则这样一直打下去,我们只能等死。”
徐晚一听,心下有些犹豫,但他说的没错,她如今体力渐渐损耗,撑不了太久,只能智取,但是冲上去意味着让章行简暴露受伤,她还在挣扎着,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章行简见她没动,心下一横,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转了过来,徐晚也被迫跟着转,两人各自面对黑衣众人。
徐晚见状也不再游移不定,脚勾起地上的一把刀递给章行简,“那你自己多小心。”
没再多说什么,她手上的双刀发挥到极致,一路挥砍,不用顾及后方之后,她前进速度快了很多,尤其是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身躯时不时的抽搐,她心下更是着急。
最后前面只剩下三个人,徐晚一刀劈开一个,再伸腿扫他下盘,前方刺客都被清除了,她连忙把章行简转过来,自己倒退着往上走。
忽然她感觉脚下一片粘腻,才发现楼梯上已经淌下大片血迹,而身后的人也不再动弹。
徐晚焦急的喊:“章行简,你怎么样?”
这时也顾不上称谓了,张口便喊他名字。
许久听不见声音,她的脚步逐渐加快,终于到了楼顶,从这里俯望下去,可以看见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幸好不远处屋顶错落有致,他们可以跳下去,到街上求救。
只是不知道章行简还能不能经得起颠簸。
徐晚摇了摇他的手臂,声色担忧,“章行简?你还活着吗?”
终于身后的人有了点反应,声音却有气无力:“暂时还死不了,从这里跳下去就得救了。”
章行简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定了定声色,话里带着让人安定的意味:“我撑得住,你只管跳,别把自己摔死了就行。”
徐晚松了一口气,见楼下已经陆续上来了不少人,她立马劈开围栏,紧了紧绑着两人的腰带,扔了手里的刀,一手拽着章行简的胳膊,卯足了劲往旁边屋檐上跳,再一手抓住屋顶突起的瓦块,稳住身形后,再跳向下一个。
一连跳了几个屋檐,在最后一个房顶站立后,她看了看,此处距离墙边甚远,她自己倒是能跳过去,可背着章行简肯定不行,而她感觉背上的他越来越沉,像是快不行了。此刻耽搁不得。
徐晚心下一横,往后退了几步,用尽所有力气往前一跃。
没越过去,两人挂在了墙上,街上有不少人看见一个隽秀纤瘦的小郎君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男子,纷纷驻足观望,人越来越多,终于有好心人去叫了巡视的官差。
徐晚被章行简压着起不来,身后黑衣人也追着过来了,她心下对这群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都到大街上了,怎么还追着杀?
无奈,徐晚只能撑着墙沿,翻了个身,两人掉了出去,躲过了一个黑衣人的袭击。
只是徐晚就不太好了,她重重砸在地上,虽有些草垫着,可她背上这么一个大活人,这点草聊胜于无,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压扁了,喉咙涌起腥甜,再也没有翻身的力气。
眼看着那些黑衣人也跳了下来,徐晚心下一凉,眼看就要交代在这了。
18. 皇子相救
此时一柄剑飞了过来,刺穿了正欲举刀砍下来的一个黑衣人的胸膛,当场毙命。
徐晚抬头望去,看见几辆华贵的马车,周围众多侍从,护卫拔刀围在马车前面,百姓已经被他们疏散开。
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人,拿着剑鞘,他身形高瘦,头戴镶玉银冠,着锦衣华服,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异域长相的深邃双眸,耸立鼻梁更显他五官精致挺立,就是面容过于白皙,可以用惨白形容,他一下马车,众护卫为他让路。
他脚踏金线绣制的履鞋,缓步走来,骨节分明的手将剑一把抽回,飞溅的血滴染上了他的手背,更显透骨的惨白。
“众将听令,一个不留。”
声音听着温润,却如冷泉寒玉,让人不禁后背一凉。
众人一齐朝着黑衣人冲去。
徐晚想说还是留个活口吧,但想想这些人这不要命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还是算了。
她后背渐渐温热,猛然反应过来是章行简的血,于是连忙解开腰带,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
那白面公子和众护卫在前挡着,尽管黑衣人人数众多,但那公子带的人也不少,双方打的难舍难分。
徐晚见没自己的事了,开始检查章行简的伤势。
他面色灰白,唇毫无血色,伤口遍布胸膛双腿,好在他护住了紧要部位,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虞,不过要是任由血这么流下去,怕是真的不行了。
她刚经历剧烈打斗,消耗太多,此时一个人搬不动他,四下看了看,街上只有那些围着马车的侍从。
“能不能过来两个人,帮我搬一下人,这位是延辉都尉章行简。”徐晚说出他的名号,应该能顶些用。
侍从一开始不动,直到第二辆马车里传出清润端方的女声,下令允许,他们才过来帮忙。
徐晚刚准备跟抬着章行简的人一起走,听到后方传来惊呼。
“五皇子!”
原来那人竟是昭明五皇子?看样子是受伤了,不过这么多护卫,怎么还会受伤?
徐晚回头看,见那被称为五皇子的人,正护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蓝衣女子,那女子还背着个药篓,里面药材撒了大半。
原来是为了救人。
明涣正奋力杀敌,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蓝色身影,躲在树丛后,眼看就要被后退的黑衣人发现,他立即过去,将人拉了过来,却也因此被划伤了腹部,血流不止。
那女子看着他有些呆愣,湿润的杏眼蕴含着些许的恐惧,如受惊吓的小鹿般,除此之外,还蕴藏着别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发现了一个什么令她欣喜的事情?
明涣却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周围的黑衣人还未解决,护卫在一个一个减少,他正焦急,此时巡卫将军终于带着队伍过来,那些黑衣人见败局已定,迅速撤退,不一会便没了踪影。
叶翎本是在药园采药,出来便遇上这么一出,眼前这位公子为了救自己还受了伤,她心下过意不去,表明了自己是医者,可以为他疗伤。
徐晚看见了她的药篓,又正巧听到此话,二话不说,立马请这个五皇子和这位蓝衣姑娘一同回去。
“五皇子,属下是朔阳将领徐之宜,奉命在此查案却遭到袭击,延辉都尉章行简也受了重伤,还请您屈尊前往总督府疗伤。”
徐晚许久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了,还真不习惯,而后她对着那蓝衣姑娘说道:“姑娘,能否移步前往总督府为他们两位疗伤?价钱都好说。”
至于为什么邀请这位姑娘前去,而不是找城中大夫?
徐晚看她的药篓子里,大都是珍贵草药,品相也极好,只有医术超然的人才会费尽心思寻这些珍稀草药,也才会有把握用好这些药材,此人医术应该不凡。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若是不行,再花些时间去请军医就是了。
可那蓝衣女子从她说出第一句话,便一直盯着她看,神色从震惊到欣喜,好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徐晚没反应过来,眼下心里想的只有赶紧抓着她去救人。
她看五皇子点头应允后,便拽着蓝衣姑娘的手追上抬着章行简的那俩人。
总都尉府内,蓝衣女子正在为章行简止血缝补伤口,徐晚在一旁看着,见她下手干净利落,拿着针线的手比南荣军中行医几十年的老军医还要稳,她庆幸自己没看走眼。
伤口缝补好后,又开了解毒香的方子,之后徐晚叫了一个总都府的下人给他擦拭身体,换衣服,她在门口候着。
主要是等那蓝衣女子,她说要自己在这等她,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之后便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徐晚不明所以,但还是等着,毕竟她帮自己救了人。
叶翎跑到五皇子房间门口,见有人在守着,说无通传,不能进去。
她便在门口,对着里面喊道:“伤口太深,除了缝补伤口,还要服用预防炎症的药物,最好用上好的国老草,其余的清热解毒药物药效不够,我这里刚好有。”又接着道,“缝补最好用弯针,以特制的银钳夹住,方能防止污了伤口,引发高烧。”
刚想继续说,门却开了,说是五皇子请她进去。
叶翎心里一喜,提着自己的药箱便进去。
见那人躺在床上,敞开里衣,冷白肤色下,肌理线条流畅,蜿蜒向下,腹部上的伤口用上好的绷布遮着,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像是为他看伤的大夫,应该是御医。
明涣见她进来,虽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可眼神却平淡无波,如玉的声音带了些嘶哑,缓缓道:“御医说,姑娘一看就是精通医理之人,不知姑娘可愿为本殿看一看这伤?”
话是请求她帮忙,可语气却带着上位之人的矜贵不凡。
叶翎却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她一根直性子,见他愿意让自己疗伤,便立即净手,之后就开始上手。
她揭开遮挡伤口的布,扔到一旁,此时他上半身在她眼里像是没穿一样,这脸,这身形,叶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可他腹部的伤口看着却有些奇怪,像是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她不禁问那御医:“你刚才对伤口做了什么?这伤口看着不像是刚刚新添的。”
明涣原本淡然的眼锐利的看向叶翎,后又看向御医,示意他说话。
御医见明涣的眼神,想了想道:“姑娘,殿下原本伤口有毒,但毒未入体,我方才便在上面又加了一道口子,引毒血而出,但手法没控制好,不小心划深了。”
叶翎回想章行简的伤口,并没有毒,难道是那群黑衣人只有几人往刀口上抹了毒?这显然不太可能,她还没那么蠢。
不过她没兴趣知道太多,她想救他,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病弱美男子的形象。
叶翎打开药箱,里面全是自己做的工具,五花八门,各有用处。
她先用盐水细细擦拭他的伤口周围,看着认真细致,心里却还留了一份别的心思,这身躯摸着,手感还真不错。
接着便是止血,她拿着干净的绷布,小心按压,将污血排出来,期间这个五皇子居然只是轻轻一哼,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要不是看见他额头上的细密汗水,她都要怀疑这伤口是不是假的了。
这男人还真能忍,她更感兴趣了。
她将自制的镇痛汤药递给他,眼神澄澈干净,“这是我师傅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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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汤药,喝完之后便会沉睡,全身感知不到疼痛,这样我缝补伤口你就不会痛了。”
明涣看着那黄绿色的汤汁,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他倒是听过有些药物能麻痹人的感知,宫里的老御医也会配置,不过成功的很少,只有边境的老军医给将士医治时才会渐渐熟能生巧,看她小小年纪,他对此药存疑,没有接。
叶翎看他没有反应,有些奇怪,莹润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想到什么,惊奇出口:“你是要我喂你吗?”
明涣眼神一变,神色变得阴沉难看,方才表面维持的体面笑容不复存在,面容瞬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他身边的侍从东风听到这个乡野女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胆大到敢调戏他家主子,气的拔出了剑横在了叶翎脖子上。
叶翎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东风,又看向明涣,眼神又变回了刚遇见他时的那受惊小鹿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其实她心里在想,好像不小心玩大了,得赶紧找个台阶下。
这时旁边的御医却开了口,语气满是欣喜和不可置信,“姑娘,你说这药能镇痛,缝补伤口也不会有感觉?”
叶翎看向他,装作乖巧的点头。
御医继续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草乌散?可以令人快速昏睡,而后在伤患无知无觉下,切除腐肉或缝补伤口?”
叶翎对他的话感到好奇,“传说中?难道不是边境大夫都会吗?哦对了,军中用的多些,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方子。”
御医能接触到此药的机会不多,所以没有多少认知,此时倒是有些丢脸了,他看向明涣,闭了嘴不说话了。
常用的草乌散方子固然不是很难寻,可比例难配,多一分少一分都会使人中毒而死。
师傅教给她的,又比寻常方子更好,需要的药材更是稀有珍贵,有价无市。
为了与美男子多接触,她真是下了血本了。
她湿漉漉的双眼看向明涣,意思是,我真的没有骗你,所以你应该可以原谅我刚刚对你的调戏吧。
明涣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叶翎,而后示意东风退下,他伸出那双纤长的手接过了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手也好好看,叶翎止不住的心思翩飞。
而东风则站到了床边,时刻守着明涣,生怕这个粗鄙女人趁人不清醒对他主子做出什么事情。
叶翎看东风严阵以待的样子,无奈的耸耸肩,等明涣睡着后,开始缝补伤口。
她手脚很快,不到一刻钟就解决了,这样的伤口,以前都是她初学医的时候师傅找人给她练手的。
接下来便是上药,包扎,由于明涣不能动,一看要包扎,东风说要自己来,叶翎以他手不干净拒绝了,东风说让御医来,叶翎说他年纪大了手抖,若是不小心碰到伤口,流血了就全白费了。
年纪并不是很大的御医因为刚刚见识短浅一番言语而不敢作声。
总之最后还是她来,当叶翎拿着绷布绕过明涣腰身时,东风紧盯着眼珠子都要掉她身上了。
不过叶翎不管,该摸的该抱的,她一样没少,包完后,心满意足的开始写方子。
她吩咐东风:“这个方子按时服下,不出3天,他便可下床行走了。”
说完最后看了眼美男子的睡颜,满心不舍的出去了。
那御医跟着她出来,想要她草乌散的配方,她囫囵吞枣的糊弄过去了。
不是她不想给,这个方子若是被有心之人拿走了,制成毒药,那便不是她的初心了。
所以对外宣称:师门不允外传,否则逐出师门。
搪塞完御医后,便回到章行简的房门外,去找她的昔日小姐妹。
19. 故人重逢
侍从帮章行简换好衣服后,徐晚进屋看了一眼,他还在昏睡,她便出来坐在院中凉亭里,得到空闲的脑子终于有时间思索这场兴师动众的刺杀了。
可以确定的是,章行简得到的线索是故意引他们来主城的,那个雪姬与彭鹰也是一伙的。
可这场刺杀,是只针对她而来,还是他们两个人呢?
按照以往惯例,一线谷假扮南荣伏兵截杀和密林暴露行踪,都是只针对她一人,章行简开始调查昭明兵器后,才有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刺杀。
看起来两个人都成为了彭鹰一伙人的目标,都想让他们死。
这到底是为何呢?徐之宜只是一个小将,尽管经过北狄一战,她名声不知道被何人吹的天花乱坠,可她一不树敌,二不结党,甚至是初出茅庐,怎么会有人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她死?
这让徐晚更加肯定了,背后之人,定然与她父母的死有关系。
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叶清正谈她父母的事情,眼下看来是时候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是那蓝衣女子。
她朝着徐晚飞奔而来,一个没注意,直接投了个满怀。
徐晚呆楞住,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一,我好想你啊!”叶翎抱住徐晚,声音明媚而甜美,双臂收紧,脑袋贴到徐晚肩膀上,显得亲昵非常。
一一?徐晚快速回忆起徐之宜的日书,在她的书里,出现的人没几个。
叫她一一,还是个医女,难道她是叶翎?
徐晚不确定的开口:“你是……翎儿?”
叶翎放开她,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徐晚,惊喜开口:“你居然认出了我?!我还没说我是谁呢,我们已经十年没见了,看来还是你比较想我。”
她血气充足的脸颊,唇小巧而红润,笑起来仿佛天都晴了,让人不自禁内心都舒畅开阔,将徐晚刚才阴沉晦暗的情绪一扫而空。
徐晚不由得也跟着笑,一向不喜人近身的她,此时对叶翎的接触丝毫没有排斥,可能与原身和她从小密不可分的姐妹亲情有关吧。
而她徐晚,在南荣皇室,关系亲密的只有弟弟,父皇的几个妃子所出的兄弟姐妹,大都与他们姐弟不亲近,甚至厌恶他们,小的时候徐晚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来到军中习武,开始独立掌兵,权势在手,他们又开始忌惮她,有一次她甚至听到贵妃在教她的儿子,要争气,将她手中的兵权抢过来。
徐晚渐渐理解了,皇室亲情掺杂着权力、利益、党派等等,从来都不是纯粹的。
不过不重要,她与她弟弟亲近就行,其余人,都不重要。
她看着叶翎,如今内心想法又有些改变,其实有个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好姐妹,也不错,虽然她们十年未见,可她知道,徐之宜与她之间内心牵挂从未断过。
但一想到她不是徐之宜,是徐晚,心里又止不住的失落和心虚。
徐晚笑容淡了些,动作有些局促,她不知道怎么和叶翎相处,只能笨拙的让她先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一一,我怎么感觉你哪里变了?”叶翎歪着头看她,眉头轻皱。
徐晚心里一紧,面上还是假装镇定,“我哪里变了?”
叶翎看着她思索半天,眼睛滴溜溜的转,唇角抿起,忽然眼神一亮,看的徐晚内心咯噔一声。
“你变漂亮了,还瘦了好多好多,以前你的脸还有很多肉肉的。”叶翎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面色发苦,“现在只有我脸上有很多肉肉了。”
叶翎其实不胖,就是脸看着有些圆润,加上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脸看着更小了。
她们身形差不多,只是徐之宜常年练武,皮肉紧实了些,而她肤色偏白,匀称细长,看着很有气色,活力十足。
“你不胖,长的也很好看的。”徐晚发自内心的说。
叶翎一听,果然又扬起笑容,“真的吗?一一,我都感觉最近吃胖了,师傅都要我少吃点。”
徐晚在朔阳刚醒来那会,听到军医说起过她师傅远水神医,还说只有她师傅能将自己脑中的浴淤血去除掉,恢复记忆。
可她本就是寄生于此,何来失去记忆,这下若是遇见他,叶清正肯定会想方设法让神医给她看脑子的。
徐晚轻咳了一声,“翎儿,你师傅也在这里吗?”
叶翎回答:“没有啊,他说要去云游四海,我说我云游累了,先回趟家看看,我俩就分开走了。”
徐晚内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这十年,看来你学有所成,在外面的日子感受如何?”她开始闲聊。
叶翎一边喝茶一边道:“十年去过很多地方,昭明的大江南北我都去过,南荣北狄也去过,我师傅就爱到处闲逛,我怀疑他就是怕路上闷了,才收我为徒的。”
她往后仰,靠在亭廊上,看起来舒适惬意,“嗯……,还有就是我师傅把他会的都教给我了,这次也是趁着这个时机,让我自己出去历练,看看能不能有所精进。”
徐晚听到这里,僵硬的转头看她,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是么……,你师傅把全身绝学都教给你了?”那岂不是?叶翎现在也能看她的脑子?!
叶翎谦虚道:“哎呀,我只是都学个皮毛而已,没有我师傅那么厉害。”
徐晚多么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趁着现在只有两人,与其让叶清正知晓她脑中没有淤血却失忆,到处给她寻医,还不如让她自己先来试试,知晓结果方能掌握局面。
“翎儿,我之前带兵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脑子,很多东西记不清楚了,军医说是脑中淤血堵塞所致,还说只有远水神医有办法,你要不帮我把把脉,看看能不能治?”
叶翎一听,眼神一变,忙抓起徐晚的手腕,开始细细探查,神色也变得严肃认真,没了刚刚那闲适慵懒的劲。
把了良久,徐晚心里有些紧张,但一想到心绪也会影响脉象,她还是强压住心口的躁动,平心静气的等着她,
叶翎思索良久,眼神古怪的看着她,“你脑中淤血确实有,可是……”
她顿了顿,徐晚的心也跟着一颤。
叶翎继续道:“可是这并不影响你的记忆啊,你真的不记得很多事了?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徐晚如实说:“我记得自己有写日书的习惯,每日所思所想都会写下来,靠着这个,我回忆起很多事情。”
叶翎微微点头,不信邪的继续把着,又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吧,等我找到我师傅,让他给你看。”
徐晚真真正正的放下了紧绷的心弦,她生怕叶翎把脉看出她脑中根本没有影响她记忆的隐疾,从而怀疑她根本不是徐之宜。
事实而言,她是徐晚,是一个孤魂野鬼,因为徐之宜,她有了肉身,还有了亲情和友情,她贪恋如今的生活,珍惜叶家对她的关爱和照顾,在帮徐之宜完成遗愿前,她还想多感受温存一番。
叶翎看着徐晚没什么血色的脸,有些忧心,“不过我看你的脉象,气血很虚,最近应该有受过很重的伤”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给你开个方子吧,保证不过十天,便和我一样,气血充盈,神清气爽!”
徐晚不禁被逗笑,“好,那谢谢翎儿了。”
“对了”叶翎疑惑出口:“我还没问你,你怎会在这里,还遭到了刺杀?”
徐晚简单解释了一番。
听的叶翎脑袋都大了,她撑着脑袋,“好复杂哦,那这个幕后主使若是一直没有被抓住,你岂不是随时会有危险?”忽地想起她救的那个都尉,“延辉都尉也和你一起查案吗?他这么年轻就当上都尉了?看你很紧张他的样子,你们关系很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徐晚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索性先回答最简单的:“我和他关系一般,就是上下属的同僚关系。”
叶翎“哦”了一声,看着她,嘴角勾起,揶揄笑笑,“我看他对你好像不是不一般欸,我刚刚在缝伤口,他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让你快跑,好像很在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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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一怔,脑子忽然木了。
章行简?!他?!怎么可能???
徐晚开口辩解:“你不会是听错了吧,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也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而已。”
叶翎没再继续说,按她这么多年在外的经历,两人绝对不简单。
望春楼刺杀的事情闹得很大,章允知道后,震怒,下令严查,全城戒严搜查那些逃跑的刺客。
而叶翎整天往外跑,不知道在做什么,每次回来都喜滋滋的,从她口中,徐晚才知道,原来那天街上的那几辆华贵马车,是昭明护送三公主明微的仪仗队。
他们一来,便碰上了这等事情,自己的儿子也深受重伤,有功之臣当街被袭,章允不可谓不怒。
徐晚这几天暂时留在主城,没有回去,主要是章行简伤还没好,叶翎又不想回去,所以她只能先等等了。
安顿好章行简过后,徐晚自己又去了望春楼探查,这里已经被章允勒令封锁,有士兵在把守,她一个人去也不会有危险。
但她仔细搜查了那日遇刺的厢房,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被她斩杀的刺客的尸体也毫无痕迹。
现在回想下来,只有那毒香是唯一的线索了,她将那信带给叶翎,请她帮忙闻闻是什么香。
叶翎细细品闻:“香味很淡了,其他的我闻不出来,不过有一个香味比较特殊,是金钗兰,这种兰草生长在南荣境内,其他地方养不活,大都是密林中自然生长的。全株入药,对生津活血有奇效,不知道其他的药物是什么,混合起来,居然导致人全身僵硬,好邪门。”
南荣草药?
这背后之人手握南荣草药、北狄战马,到底意欲何为?
不管如何,那条通向昭明境内的水路必须再加强戒备,绝不能再允许走私他国之物。
徐晚写了一封信,让驿站快马送往朔阳,注明堤坝修建一事必须加急。
另外,她还不知道上次杨开处理的那几个内奸有没有彻底断绝草药走私这件事,她还得想个办法传信给宇文清,让他紧盯着南荣边境全线草药动向,切不能再将其走私到昭明。
据叶翎所说,几日后,昭明南荣会在赤水河畔交换质子,那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终于在第三天,章行简醒了,叶翎把了脉之后,开了药,让他按时服用,伤患不能做的他一律不准做。
比如洗澡,他躺了三天,一醒来感觉自己浑身不舒服,想要去洗个澡,被徐晚抓了回来。
章行简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晚:“我要洗澡。”
徐晚面无表情的看他:“不行。”
他嘴角抽了抽,只能妥协:“那我擦个身总行吧,你给我叫个小厮来。”
徐晚一听,这应该可以,于是叫了小厮过来。
擦了身体过后的章行简,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没受伤的那条腿一晃一晃,在床上吃着果子,好不惬意。
还时不时让人叫徐晚过来,要么陪他吃饭,要么指使她端茶倒水。
后来徐晚怎么叫都不去了,所以章行简就自己来了,坐在徐晚房间里,吃着她的饭,翻着她的书,甚至在她的软榻上小憩,丝毫没有把徐晚当成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及笄女子。
徐晚实在忍无可忍,看着又在她榻上闭着眼睛的章行简说道:“都尉,你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客人了,虽然我们都是行伍之人,但,终归男女有别,我们还是保持一些礼貌的距离。”见他没反应,她不禁提了提声音,“您觉得呢?”
章行简像是睡着了,根本不理她。
徐晚眼神阴恻恻的,忽地走过去,打算把他拉起来,赶出去。
刚一触碰到他的胳膊,便感到一股力量把她拉下去。
她脚下没站稳,跌了下去,怕碰到他的伤口,连忙用双手撑住榻沿,看起来像是她把章行简锁在怀中的感觉。
至少叶翎是这样的觉得的,她一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面,眼神都看呆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该站在这里,连忙跑出去,顺道带上了门。
20. 三公主明微
徐晚半撑在章行简上方,看着他刻画般妖异的俊脸,有一瞬的失神,竟忘了起来。
身下那人,睁开那双含带星芒的眼,眼尾微挑,眸中是徐晚的倒影,他微微一笑,摄人心魄,“怎么?徐将军这是想霸王硬上弓?”语气像是调情,又带着傲娇揶揄,像羽毛轻抚,让人心里发痒。
徐晚连忙回神,站起身来,脸颊有些微红,声音也开始发紧:“都尉要睡就睡吧,我先出去了。”
章行简看着她逃跑的身影,笑得得逞又意味深长。
她脚步匆忙的跑出门,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一口气跑到了叶翎的院子,她正坐在亭子里啃着果子。
“一一,你刚才,挺生猛的啊。”叶翎笑着看着她。
徐晚避开她看热闹的眼睛,坐下猛灌了一口水,“刚才是意外。”她想了想,“今晚我和你睡,不回去了。”
叶翎笑得前俯后仰,“至于这么胆小吗?我看那章都尉也是个美男子,又不是男妖精,怕什么。”
徐晚吐了几口气,压下心里的躁动和不知名的慌张情绪。
她在心里暗骂:‘可不就是个妖精’,莫名其妙的忽然来这么一出,真是不要脸。
此时门外有人通传,说是三公主请叶翎和徐晚过去一趟,侍从去了徐晚那里没人,才知道是来了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三公主找她们有什么事情。
明微住在总督府的东院,如今正是午后,阳光洒满院落,她也在亭中乘凉,从远处望去,青衣美人凭栏谈笑,与院中精心摆放的花草树木相得益彰,美得像是一幅画,而她就像那画中仙。
叶翎看见美人同样也会沉迷,其实徐晚看见面容姣好的人也走不动道,两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明微看,一时没注意她说的话。
明微贴身宫女槿卉开口:“叶大夫,徐将军,公主问你们,这主城可有哪些有趣好玩地方?”
徐晚回过神,推了推还在怔愣的叶翎。
她也是第一次来主城,连路都不认得,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有趣?
叶翎倒是侃侃而谈:“我在主城待了几天了,城郊有赛马场,出城往西有个湖,湖水碧绿,湖中有不少荷花残枝,再过几个月应该会开满荷花,还有……”
她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刻钟。
徐晚都看呆了,短短几天,从城外到城内,从美景到美食,她丝毫不带停顿的细细数来,这十年游历,恐怕她已经把几个大国都走遍了吧。
明微更是听的入迷,一时忘了仪态,撑着手拖着脸颊,沉浸的听着,好像随着叶翎的描绘,她已经身临其境一般。
皇室之人自小便只能困在宫中,因她是嫡出的公主,嬷嬷对她管教甚严,除了和亲近的妹妹明若能说上几句话,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知道南荣要嫡出子嗣为质,她义不容辞的请旨前往。
明微知道,她自小衣食住行,都来自百姓供养,她发奋读书精进自己是为了让父皇同意她参与国政大事,从而为减少民间疾苦尽自己的一份力。
南荣与昭明征战已久,如今好不容易议和,双方的条件是交换嫡出子嗣,太子哥哥是国之栋梁,自然不行,那剩下的只有她了。
明微犹记得临出行前,父皇不舍的握着自她的手,让她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受了委屈就给他写信,他来解决。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父皇对自己露出如此神情,他一贯是个严肃甚至苛刻的父亲,她也知晓,身在皇家,亲情夹杂着权衡利弊,不能奢求太多。
如今这样,她已经很知足了。
身为女儿,她想让为父皇分忧,想让他少些白发,多谢笑容。
身为皇室公主,她想用自己为昭明百姓换取安宁,即使这份安宁只有五年,可五年之后的事情谁有说得准呢。
其实她还有个私心,她读了山川志后发现,南荣地处南方,山高水清,地貌风景冠绝各国,她发自内心的向往和憧憬,想去看看,体会他们的山水人情,她想,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次机会能去了。
所以她很羡慕叶翎能自小游历在外,见识诸多风情轶事,医术更是妙手回春,治病救人,徐晚武力高强,力破敌军,护卫边境安宁,巾帼不让须眉。
她们与被困在京中的女子不一样,是真正见过大千世界的人。
明微听闻她们的故事后,迫不及待邀请她们来谈心说话,这里不是皇宫,嬷嬷便也没有多加阻止。
她们三人聊得很开心,主要是明微和叶翎在聊,徐晚时不时附和几句,毕竟她真没什么值得说的,战场杀敌什么的在这里谈起,总归有些血腥。
叶翎聊完自己的趣事后,不禁问明微:“三公主,盛京有什么好玩的趣事吗?我只去过一次,还没怎么看看就跟着师傅离开了。”
明微面露苦涩,温婉的声音带着些低落:“我自小在皇宫长大,每日读书,及笄后参政,出宫的机会屈指可数,对宫外之物知之甚少。”
徐晚没想到做昭明的公主这么不自由,她在南荣,大街小巷的到处乱窜,好像父皇也不怎么管她,公主府的下人更是管不住她。
这样一想,她过的还挺不错的?
叶翎倒是没怎么在意,接着往下聊:“那上朝是什么感觉,朝上那些人每天都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和话本里面写的一样,吵来吵去,拉帮结派,打嘴仗啊?”
徐晚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危险,她看向明微,见她也一愣,连忙拉了拉叶翎,让她别再说了。
明微倒是没有介意,她觉得叶翎是个纯真干净的人,没有那些弯绕心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刚才愣住,是在想如何用她听得懂的方式给她细细描述,毕竟她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上朝,就是对昭明发生的重大民事、军事等等,商讨对策,就好像树上有一只蛀虫,但是人够不到它,只能用竹竿拍打或者放鸟儿啄食。既要考虑到树木受到的损害,又要考虑竹竿和鸟儿哪个更适合,有的树适合竹竿,有的书适合放鸟,有的树都不适用,要想别的方法。”明微声音柔婉,娓娓道来。
叶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吗?满朝文武,大家是不是都很严肃,或者很古板凶狠啊?”
徐晚再次对叶翎的大脑建造有了别的认知,这个问题是怎么想出来的?
明微被她逗笑,笑声宛若清泉滴响,婉转悦耳,“朝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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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都肃穆,倒是有个老先生,很是有趣,他表面严厉,处处挑刺,每次都把别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几次在朝堂上和人吵起来。可他爱护子民,私下经常施粥,也常便衣体察民情,他不结党结交,独来独往,好像没有朋友,父皇说,这才是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对他诸多容忍。”
叶翎倒是对此感兴趣,“他是谁啊?这样的好官我怎么没听说过?”
明微看着她,“他是我朝御史,因不喜张扬,做事也不留名,所以民间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此忠贞爱民的孤臣,至少应该让百姓记住他,他叫陈秋物。”
徐晚知道,一个国家,朝纲上下稳固不变,就要多些干实事的人,南荣朝政不稳,一半的原因是二叔晋王党派众多,野心勃勃,还有一半的原因便是少了忠臣,多的是奸佞之臣,当然,父皇的懦弱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所以她对于像陈秋物这样的人,内心是敬佩和尊重的。
意识到话题聊的过于偏了,叶翎赶紧转了回来,“公主,那你肯定有很多兄弟姐妹吧,与你最要好的是谁啊,你这次出来,她会不会很伤心啊?”
明微听到此,轻叹了一口气,“我有十多个兄弟姐妹,最好姐妹是我的六妹妹,她叫明若,自小与我一起读书识字,我们感情很好,就如……”她看向徐晚和叶翎,“就如你们这般,闲暇的时候便一起散步赏花,不过大多数的时候是一起被先生考校功课,她比我小两岁,却比我聪明,不懂的事情我一教她便会,时常跟在我后面让我给她看课业。”
想起明若,明微有些伤感,这次远行,她非常不舍,硬是请旨跟着仪仗队,父皇不允,她便悄悄跟着。
她也纵容着,就当是陪她一段路程,一直到了明若的封地后,明微去找她,两人含泪话别,终于还是分开。
徐晚看出明微的不舍,情绪不佳,便说起了别的,“听说南荣山路崎岖弯绕,三公主可备好了防止眩晕之物?若是没有,我倒是可以为三公主效劳,采买一些清醒宁神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叶翎一听,立马表示:“我也可以做药包,我做的药包不仅可以助眠安神,还可以驱离蚊虫毒蚁,功效多多。”
明微听完十分欣喜,接受了两人的好意。
话聊结束,两人回去时,已经是下午,徐晚悄悄回去看了一眼,见章行简已经走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生怕他晚膳又要过来,连忙随手拿了一套他帮自己买的换洗衣物便去了叶翎的院子,现在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还是先躲一下吧。
章行简对于中午的事情丝毫没有难为情,也没有不好意思。
晚膳时刻,他兴致颇好的来徐晚院子吃饭,看着没有掌灯的房间,愣了愣,一问门口的侍从,才知道她去了那医女的房间,她们似乎是旧相识。
章行简有些不乐意,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心里全是不满:“有这么熟吗?饭都不回来吃,难道连觉都要一起睡?”
这个问题,在章行简等了徐晚一个晚上之后,得到了答案,她真的觉都不回来睡。
气的章行简晚饭都没吃,索性也不回自己房间,睡在了徐晚的床上。
21. 送昭明公主,迎南荣太子
徐晚在叶翎这里睡得很舒服,伸了个懒腰后,没看见叶翎的身影,应该是又往外跑了,大概是十年游历养成的习惯,呆不住。
就像徐晚一样,每日起来,若无军务,必会先练一个时辰的功。
院中空地上,徐晚刚练完一套拳法,大汗淋漓,不由走向一旁的水盆,捧起冷水便往自己脸上扑,爽快非常。
大概是水声掩盖了脚步声,亦或者是来者武功过于高强,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身后有人。
徐晚眼神变得凌厉,拿起剑便转身刺了过去,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是章行简,忙止住手,侧向一旁,砍断了一根葱郁的树枝。
他怎么又来了???
“功夫不错,就是反应速度还得练。我今日无事,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勉强陪你练一会吧。”章行简兴致起来了,也不管徐晚同不同意,打掉她手中的剑后,开始朝她出拳。
徐晚被迫接招。
两人一来一回,招式变换逐渐加快。
到底是伤还没好,章行简体力渐渐不支,露出了几处破绽,对面这女人却越打越有劲,丝毫没有顾及到他是个伤者,更没有像上次在军营她偷袭他一样,对他手下留情。
他心思一动,故意露出背后,徐晚果然一掌拍上来,本来只是做戏装晕,结果差点真的被她拍晕,章行简怀疑她是在报昨天他戏弄她的仇,幸好他没吃饭,否则现在已经吐出来了。
徐晚与人切磋向来不留手,只专注自己出拳是否快速、精准,不怎么顾人死活,她今早状态极好,拳拳生风,招式得心应手,终于看到章行简露出破绽,立马出拳直击,却见面前那高大的身躯向后倒了下来,她一愣,下意识接住他,猛的想起来他还有伤在身。
见他闭着眼睛,似乎昏迷过去了,徐晚心里一急,摇着他胳膊喊他名字:“章行简,你怎么样?章行简!”
他还是没反应,徐晚把他放在地上,打算去找叶翎过来。
章行简自然知道她要干什么,在她走出去之前,忽然咳了咳,半眯着的眼睛藏住了奸计得逞的得意,之后便更猛烈的咳,这倒不是装的,本只是假咳,谁知她打的太用力,假咳引出真咳了,上半身匐在地上,脸红脖子粗的像是要吐血。
徐晚见他醒了,赶紧又转回来,担心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样?我是打到你伤口了吗?”
章行简顺势又躺回她腿上,状似很痛苦的样子,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你切磋就切磋,怎么像要我命似的,咳咳咳……”他又咳了几声,声音更加虚弱,“我不管,我伤势加重了,你得负责,每日都得过来照顾我。”
徐晚一听,便知道他大多是装的,可他咳的胸膛震动眼眶通红,她又不确定了。
无奈,只好扶他起来,给他倒了杯水,“总督府这么多下人,哪里用得着我,不过我可以给你找神医……的徒弟给你看看,她最擅长针灸了,保证不会让你有事的,都尉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打算走,章行简也立马跟了上来,咳都不咳了。
徐晚看着他挺直站立,一点不像伤口复发的样子,心下了然,看着他,“怎么了?没事了?”
章行简好看的眉眼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我突然记得还有事情,这次先欠着吧,不过你记得每日吃饭的时候过来陪我一起吃,就当还债了。”他可不想平白挨一顿针,还是算了,不逗她了。
徐晚看他脚步生风,不一会便从院子中消失了,不禁抱着手轻笑出声。
看他多事又怕疼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被针扎。
不过她怎么莫名背了债?
徐晚不打算理他这个稚童般的行为。
经过今早上这么一闹,上一次的尴尬场景也淡忘了很多,他都不介意,她又有何介意的?
只是觉得,这个章行简,一个军事重镇的都尉,怎么一受伤,就和孩童一般,还就只粘着她不放了。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军中缺女人,他在边关待太久,寂寞难耐?
他不会喜欢上自己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徐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对头爱上了她?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她对他的美色也很是垂涎,可仅限于‘看看而已’,若是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别的感情,按他的性子,必当会穷追猛打,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可是还要回南荣的。
她必须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对,避嫌,以后她与他只聊公事,绝不再多说一句无关的话。
真是的,怎么这么轻易就喜欢上她呢?难道是她奋勇杀敌的样子太迷人了?还是她推算案情时散发的魅力吸引到他了?或者是两人互相救过对方一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边徐晚脑中疯狂转动,想尽各种办法让章行简不要爱上自己。
那边章行简回到房间后,他老爹派人来传话,要见他。
议事厅内,章允坐在主位,看着章行简,“伤养的如何?没事了的话,两天后便是于南荣交换质子的日子,你负责带队护卫,别出了差错。”
章允在章行简昏迷的时候去看过他,知晓他的伤势没有大碍,便给他派了这个任务。
章行简撇撇嘴,还是接了这个活,顺便问了一句,“刺杀的事情,还没查到头绪吗?那些黑衣人就这么不见了?”
章允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之前已经收到叶清正的密信,说是昭明兵器有问题,士兵手中的兵器是劣质的,而走私往北狄和南荣的兵器却是玄铁所制,他也知道章行简在查此事,所以猜测此次刺杀大概也是与此有关。
不过主城确实蛛丝马迹都不曾发现,这背后之人,手眼通天。
——————
这几日是明微最开心的日子,每日起来与叶翎和徐晚骑马踏春,赏美景,吃美食,好不惬意。
而明日便是去南荣为质的日子了,今夜明微独自坐在镜前发呆,嬷嬷在身后为她梳发。
“公主早些休息吧,今天玩了一天了,明日还要早起梳妆,可不能迟了。”
这几日嬷嬷基本不怎么管她,由着她女儿家的性子来,因为她知道,也就这几天能快活些了,等到了南荣,还不知道要面临何种境地,她幽幽叹了口气。
明微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安慰嬷嬷:“听说南荣民风淳朴,临安城也是繁华非常,为质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熬,再说我们昭明与南荣势力相当,没人敢欺负我的,放心吧嬷嬷。”
嬷嬷一听,更是心疼她,皇后去世后,明微自小由她看着长大,如同她的亲女儿。
她懂事乖巧,聪明伶俐,却把什么委屈都放心里,从来不说,性子看着柔和,心性却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这次出使为质,本是身不由己,可她一路上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开解随行的宫女。
她多么希望老天能开开眼,保佑她此行顺遂,无灾无难。
明微看着窗外的月亮,这几日她已很是舒畅欢乐,就算去了南荣,言行受缚,她也知足了。
天很快亮起,明微穿上繁琐的宫装,上了马车,主城百姓站在两旁,万人空巷,皆是来送这位舍身换昭明和平的公主。
这些日子,徐晚和叶翎与明微已然成为密友,她们骑着马跟在她所坐的马车之后,一左一右,护送她出城。
从主城到赤水河畔,要一天的路程,所以队伍会在延辉休整,第二日继续上路,午时便可到。
自从脑中那个想法出现后,徐晚一路上都避免与章行简独自相处,见他过来便找机会躲开,弄得章行简一头雾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不是有瘟病。
第二天午时正,赤水河畔,天上白云聚集,即使是艳阳天,也没有很晒,明微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衣冠冢。
它四周杂草被除尽,侍卫立起银枪守在四周,庄严又肃穆,明微也不自觉静心敛神,端起昭明嫡出公主的仪态,站在昭明边境界碑旁,看着对面的南荣众将。
南荣阵营,也有一穿着华贵的男子,立在中间,却没有看过来,只偏头看着那座孤冢,神色哀伤。
他身形颀长,面容白皙,五官精致贵气,即使眉眼含着悲情,也不妨碍他相貌不凡。
叶翎直勾勾盯着他看,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徐晚一见徐萧,心里有些酸涩,如今还不是相认的时候,他还年少,藏不住心思,若是不小心暴露了,那她在昭明就呆不下去了。
所以她之前与杨开宇文清相见时,特地嘱咐,除了他们二人,她复生的事情,谁都不能说。
现在看见徐萧一脸凄苦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太好受,索性不看了,转头去找宇文清的身影。
一袭白衣的他坐于马上,很好认,正好他也看过来,徐晚朝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等会见。
手势刚比完,身边光影忽然一暗,她见宇文清神色不对,心下一沉,转头看,章行简果然旁边,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他刚才不会一直在看吧。
徐晚看他眼神死盯着自己,不禁想起来上次与北狄议和时,她从南荣军营出来,撞见章行简,那时的他也是这个眼神。
像是暴雨来临前,狂风呼啸的阴天,不知什么时候便落下雷霆骤雨。
难道是他如此厌恶南荣,以至于她看对面几眼都不行?
“你刚刚在比划什么?”章行简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徐晚脑中快速寻找借口,想到自己上一次用宇文清当靶子,这次也顺便再用一次吧。
“我看宇文军师在对面,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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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相谈甚欢……”她怎么看章行简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就和他打个招呼而已。”
章行简自从上次切磋后,都没找到机会和徐晚说话,此时又见她与南荣那小白脸军师挤眉弄眼的,心里一股不知名的邪火涌了上来。
“是吗?”章行简不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宇文清。
他身穿白衣,面若冠玉,身姿绰约,风度翩翩,看起来儒雅端正。
此时他也看过来,双眸紧盯着自己,似乎是在无声的警告,保护的意味浓烈。
章行简讽刺一笑,他以为他是谁?不过只与徐之宜见过一次面,就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他也不知道,为何宇文清要把他放在眼里,就是觉得,徐之宜是昭明之人,不应该与南荣扯上关系。
章行简盯着徐晚,咬牙切齿的说出口:“离南荣远些,否则,我会怀疑你是奸细。”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徐晚一脸莫名???
从客观来说,她确实是奸细,一个南荣公主混在了昭明军营里,还不算奸细吗?
可从心而论,她可从未用徐之宜的身份为南荣做过什么事情,也没有损害昭明的利益,所以,她不算内奸,准确说是不算个称职的内奸。
徐晚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等会能不能顺利见到宇文清,她还有些别的事情要交代他。
昭明南荣双方互换质子,仪式繁琐复杂,终于到最后,礼炮鸣响开路。
明微的仪仗队伍缓缓进发,昭明全军目送,与此同时,南荣送质队伍相向而来,徐萧骑于马上,衣饰虽华贵,可从头到尾皆是素色,整支队伍没有一点鲜亮的色彩。
明微透过车帘,悄悄转头瞧他,风吹起帘幔,她看清了他的面容,了无生息,毫无血色。
像是注意到她的注视,徐萧偏头看过来,一双眼睛里平静无波,像个任人牵扯的布偶。
两人眼神交错,不约而同的,又往前看去。
而后,明微看着渐渐靠近的南荣,转头看向远离的故土,心下一阵感伤,但很快打起精神,挺直腰板,面对未知的他乡,她亦有信心能渡过难关,顺利归来。
两方仪仗队伍被迎接入境,仪式完成,明涣作为迎送使,自然也要将南荣太子护送回盛京。
在休整间隙,徐晚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她,悄悄溜到了与昭明议和时搭建的亭中,宇文清已经在那坐着了。
以此亭划线为界,双方皆不可逾越。所以徐晚不能像上次一样直接去营中找他。
“这次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宇文清摇了摇他的折扇,挑眉看她。
徐晚没啰嗦,直接开始问:“之前杨开抓的奸细,确定能将南荣边境全线的草药走私给截断吗?”
“南荣边境长,也有疏忽的可能,难道昭明内部还有草药走私进来?”宇文清扇子一收,正了正神色。
“此次我在昭明发现了只生在在南荣的草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走私的,不管如何,不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我想让你都排查个遍,确保把路都堵死。”
这个活,不简单,还很累,宇文清面容一僵,“好吧,我再检查一遍。”唉,为国劳心劳力他心甘情愿,谁让她是公主呢。
还以为她已经说完了,宇文清打算起身回去。
“等等。”徐晚叫住他。
“此次为质的三公主明微是我的好友,帮我保护好她,若是可以,不要让她呆在临安,我二叔和他那一大家子都不省心,还是让她呆在我的封地吧,以治理民生社稷为由,五年后完璧归赵。”徐晚能为明微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宇文清一愣,调笑道:“你还会交好友?看来这个三公主不简单啊,不过你要我护着她五年?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老是把事情丢给我和猴子,我俩很累的。”
徐晚如今线索都断了,下一步要如何走还不知道,但是近期应该回不了。
她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呢,总之南荣先交给你们了。”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父皇任何了?”
宇文清见她终于问起了,脸色又变的凝重,“不太好,身体亏损,晋王的势力太大,他抗衡不下来,不过我请了神医给他看,能帮他延续至少两年寿命,朝中有我和猴子与晋王分庭抗礼,也算平衡,等你回来,民心所向,咱再好好清扫他的势力。”
徐晚也在忧心,“辛苦你和猴子了,等我回来,公主府你们要什么拿什么,我决不反悔。”
宇文清嗤笑一声,“我缺你那点东西?”不过他还是叮嘱,“万事小心,别把命丢昭明了,不然我俩可不干了,这南荣谁爱管谁管。”
徐晚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放心吧。”
两人以拳对击,信任尽在不言中。
时间不早了,她得回去了。
22. 十四年前的迷案
她像做贼似的,脚步放轻,走到追月旁边,等着一起启程回去。
叶翎被叶清正叫过去了,正教训她为何回来却不回家。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以为又是章行简,心里暗骂他怎么老是盯着自己不放。
一转头,是明涣。
“徐将军去哪了?怎么刚刚没看见你?”明涣温润的声音响起。
徐晚自从上次街边刺杀他出手相助后,她曾去找过他一次,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只是当时侍从说他还未曾清醒,之后又谢绝见客,她便没再见他。
“刚刚……”徐晚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随口编了一个,“刚刚我腹中饥饿,去找了点东西吃。”
她赶紧转移话题,“还未曾多谢五皇子上次的救命之恩。”
徐晚朝他躬身抱拳,以表谢意。
明涣伸手刚打算扶她,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徐晚的胳膊。
“救命之恩?说起来我还没当面感谢五皇子呢。”章行简挤出一个假笑,看向明涣。
徐晚时刻谨记要与他保持距离,下意识便把手臂抽开。
手里一空的章行简,脸色瞬间难看,他看着徐晚,眼里蕴含怒气。
明涣也看向她,又看向章行简,莫名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以为是他们不和。
“章都尉不必言谢,我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只不过还是让人跑了。”
他语气谦虚随和,听着还有些虚弱,加上他瘦弱的身板,腰身一手就能环住,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活脱脱就是一个病美人。
叶翎不知何时站在后面,沉迷看着,忍不住又想入非非,上前道:“五皇子,你伤还没好,这里夜里风凉,我还是扶你去马车里休息吧。”
明涣自从知道她是叶清正之女后,对她更是避之不及,可她似乎很喜欢在他身旁晃悠,要么借着把脉换药的时候在他房间里看着他痴笑,要么趁他出门以怕他受伤为由跟着他,然后时不时的动手动脚,他真的感觉他被轻浮了。
可她以救命之恩相要挟,要在他身边报恩,霸道的就好像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看她是重臣之女,又医术卓绝,他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立刻马不停蹄的离开主城。
他想不通叶清正这样稳重有礼的边关重臣怎会生出一个举止无形,毫无仪态的女儿。
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对他的狂热之情,让他招架不住,在主城的那几天直接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尤其是她。
明涣见她来,连忙告退,“两位将军,不必言谢,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先失陪了。”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身后叶翎的呼喊。
“走那么快干嘛。”叶翎不满的撇嘴。
她看向徐晚,又看向章行简,两人之间像是燃起了烈火的味道,一看不对劲,她连忙闪开,避免殃及池鱼。
这里只剩下两人,徐晚眼神飘忽的看向章行简,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紧,“都尉,有事吗?”
章行简不带感情的声音吐出一句话:“你刚刚去哪了?”
徐晚立马回答:“我吃东西去了。”
“撒谎,我刚从那边巡视过来,你根本不在。”章行简不信,“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白面军师了?”
徐晚眼神一凝,“我没有啊,都尉还是怀疑我是内奸?”
章行简没有怀疑她是内奸,但是怀疑她偷偷去见了南荣军师,可他没说出口,眼神还是直盯着她。
“你为何对他如此关注?他是敌军军师,不是我们昭明之人,我劝你不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章行简明晃晃的警告她。
徐晚脑中没做多少思考便出口:“可是我们已经议和了,如今不是盟友吗?”
章行简一听,心下更是一股无名火,“所以你真的对他有想法?”想起上次徐晚那满脸仰慕的样子,他差点脱口而出她是不是喜欢他。
这个想法一浮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事情了?他为什么要管徐之宜喜欢谁?
真是疯了。
章行简心里还有另一个想法浮现,但是他不敢直面,他也不敢听徐之宜的答案。
“我……”徐晚话都没说出口。
章行简打断了她,“算了,你的事我不感兴趣,别违反军纪就行。”说完翻身上马,留给她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便消失了。
留下她一脸懵的站在原地。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懂他为何生气。
对自己的事情不感兴趣,那这是不喜欢她的意思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不用东躲西藏的了,这些天为了躲他可没少费功夫。
徐晚喜滋滋的跟着队伍回去,一路上都没再瞧见章行简。
回到朔阳后,徐晚将在主城的事情告诉叶清正,同时她主动谈起了徐之宜父母的死因。
“舅父,十四年前,我父母的死,到底是何人所害?”徐晚在叶清正的书房,问了这个问题。
叶清正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但想到她被伏击,被陷害,如今在主城还遭遇刺杀,估计她自己也猜到了。
叶清正看着眼前神似妹妹的人,叹了口气,“如今,你也长大了,我也该告诉你了。”
“十四年前,南荣大举进攻,延辉、朔阳危急,主城无兵可调,章老侯爷和我们家老爷子拼死抵抗。当时你父亲任中尉之职,皇上派他带领两万北军精锐前来援助,但是途中却遭遇洪水侵袭,两万人马只剩下几人,你父亲也身死了。”
叶清正站起身,从暗格中拿出一封信,“当年御史陈秋物参奏你父亲选错行军路线导致全军覆没,但是念及你父亲生前战功累累,并未对你和你娘赶尽杀绝,也没有落了贱籍,只是将你们发配朔阳。”
陈秋物?明微口中那个为民务实的好官?
叶清正看她神色凝重,继续道:“陈秋物却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前去接应你们,我才知道他的计划。他这是以退为进,保你们母女退离盛京。”
徐晚点点头,看来真是个好官。
“但是他信中没有写明你父亲遇水被淹的原委,只是说另有隐情,想必是他也没有什么眉目。”
叶清正将信递给她。
徐晚打开,尘封十四年的信纸已经发黄变硬,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她细细看完,大概是徐筠的死是有人布局,她们母女亦有危险,交代叶清正要即刻接应她们之类的话,只是信中所写字句都可见他的着急和担忧。
“我接到信之后,立马出发前去接应,可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你母亲被山匪所杀,你被她藏在山坳中,侥幸活了下来。”
叶清正提到妹妹的死,神色哀伤又愤恨,“其实你母亲根本不是山匪所杀,他们武功高强,拿着精锐武器,提前在隐秘处埋伏,掩藏痕迹的动作干净利落,这哪里是山匪,分明是有预谋的刺客。”
徐晚听完,渐渐觉得,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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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巨大的棋局,横跨十数年,徐筠的死是被陷害,叶氏的死是赶尽杀绝,而徐之宜的死是斩草除根。
十四年前的那场洪水,导致援兵未到,幸存的几个士兵赶赴青州求援,然而当青州兵来时,延辉几乎全军覆没,章老侯爷战死,叶老将军也受了重伤,至此不能再上战场,年轻将士几乎全部陨落,昭明南境深受大创,但南荣也没能再近一步。
两人交谈完,屋内气氛一时沉静。
可毕竟也只是猜测,当年陷害徐筠的人,是如今杀害徐之宜的凶手,并且还以昭明兵器与南荣北狄走私两国重要物资。
但从何查起,仍还是未知。
徐晚与叶清正告辞,先回去了,叶清正处理完公务也回了房。
两人不知道,在屋外暗处,一黑色身影藏于树上,一双尖耳动了动,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去了,等夜深人静,他才敢放松,之后便潜出府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晚躺在床上,脑中不停的回转今天的事情。
她终于知道当初第一眼见章行简时,他的无礼行为是为何。
在他看来,因徐筠之失,援军未到,导致了他祖父和延辉众将士的战死,他怎么可能不恨她徐家之人。
但是他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伤害举动,最多对她言语冷漠了些,但仅此而已,他甚至救了她一命,两人再经历后来的种种,几经生死,也没见他心怀怨恨,倒是快成了至交好友,如此看来,他心胸还真是宽广。
真不愧是能当一城都尉的人。
————
朔阳城外一寂静处,有一黑衣人朝着主城方向放了一只信鸽,之后便隐入黑夜,不见了踪影。
主城内,一个昏暗屋子里,金袍黑衣人坐在窗前赏月。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雪姬。
“主子,长耳来信。”
黑衣人坐着没动,慵懒的声音响起:“进。”
雪姬进来,将信放在桌子上后,便站到一旁。
黑衣人打开信,潦潦看了几眼,嗤笑一声,“早就告诫老头,对不重要的人不用花费心思,他还是改不了他那宁冤不错的老毛病,如今适得其反,让一颗废棋又落到了局中,真是脑子进水了。”
黑衣人将信随意摊在桌面上,雪姬扫了扫,又垂下了眼眸,“徐之宜知晓了他父亲的死另有推手,可不知从何查起,与我们的大计而言,并无影响,主子可不用在意。”
黑衣人修长的指节随意轻叩着,“不用在意?水路都被封了,你告诉我不用在意?”反问的语气,似乎不敢相信他的属下怎么会这么蠢。
雪姬忙躬身低头,“是属下失言。”
黑衣人摆了摆手,让她起来,“她之后再慢慢收拾,联系南荣的线人,启用陆路,从他们那边运送货物到昭明。”
雪姬熟悉昭明南境的所有线路,还是轻声提醒他,“从南荣过,会经过延辉,走的是密林道,行踪易留下痕迹,暴露的风险极大。”
黑衣人轻哼一声,“没办法了,这是老头搬起石头砸我的脚,这条线也不会用多久,反正计划也快成了。”
雪姬只能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主子,最近几个月兵器出境动作有些大,御史正在查铁矿和兵器一事,但该撤走的证据我们已经撤走了,他没查到什么。”
黑衣人站起来,双手扶着窗框,看向天上皎洁的月亮,“等回盛京,做个计划吧,他知道的太多了。”
雪姬得令,退了下去。
23. 出发盛京
徐晚一早起来,带着纸钱白烛,去祭奠徐父和徐母。
十四年前,叶清正去认徐筠的尸体回来,与徐之宜的母亲叶清柔合葬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来,他因为一直避讳谈起当年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告知徐之宜两人的坟墓所在。
昨晚说开后,徐晚说,想要祭奠,叶清正才告知将他们合葬在了朔阳城外一处依山傍水之处,风景宜人,草青木秀。
徐晚独自前来,跪在地上,烧着纸钱,喃喃自语:“你们应该已经相见了吧。我借了这副身体,作为回报,定会替你们家讨回公道的。”
她叹了口气,“只不过我也还有要事要完成,我的国家还在等着我回去,等事情一了,我回了南荣,你们不会怪我吧。”
徐晚想了想,“你们放心,我回了南荣,便不会再用她的名字了,我有机会也会偷偷回到这里给你们供奉烧纸钱的。”
她将纸钱烧完,把酒满上,再最后磕了三个头,便骑上追月回了城。
一回府,叶清正便派人来叫她去正厅。
人还没进去,就听见叶翎哀求的声音。
“爹,好爹爹,你最好了,我也要去盛京,你就让我去吧。”叶翎亲昵的抱着叶清正的胳膊,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叶清正一脸无奈,看见徐晚进来,让她坐下。
“五皇子派人来传旨,此次与北狄之战,你功劳显著,便代表朔阳回朝受赏,准备一下,几日后和章都尉一起,与五皇子护送南荣太子的车队回盛京。”
徐晚一愣,她正犹豫下一步该如何走,现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只有在盛京还有一个陈秋物知晓当年的事情。
对了,还有阿弟,她总要确认他在盛京过的好才安心。
“翎儿不去吗?”徐晚见叶翎还在苦苦哀求,不禁想替她争取。
“她十年在外面游历,如今好不容易回趟家,我打算让她多留些时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叶清正难得展露这样的情绪。
只是叶翎听完,浑身抖了抖,“爹,您不肉麻吗?我这几天不是都在家呢吗?哪里没有陪您了。”
叶清正还是不同意,叶翎又开始央求。
徐晚看着他们父女吵吵闹闹,心里不由得想起了父皇,每次她得胜而归的时候,他总会在城门口等着自己凯旋,这也是他唯一表现出疼爱自己的方式。
但徐晚已经知足了,所以每次打仗,她都很想赢,这样她就能看见父皇展颜,为他分忧。
叶翎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意思是帮她说几句话。
徐晚见她真的很想去,还是为好姐妹一起争取,“舅父,盛京的外祖和外祖母也健在吧,舅母也在盛京,他们也很久没有见过翎儿了,正巧让翎儿跟着我们一起去,就当是探亲了,翎儿的医术深得神医的真传,也刚好为他们都看看,大家知晓彼此近况,也安心。”
叶清正听徐晚这么一说,又看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女儿,还是松了口,“行了,去吧,宜儿都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不过你一路上都别瞎跑,与宜儿相互照应,到了盛京帮我和枫儿时儿带个安给他们,知道了吗?”
叶清正交代一长串的话,叶翎连连点头,看着乖巧得不行。
实际上徐晚知道,她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叶清正交代完,叶翎便兴冲冲的出去收拾东西去了。
徐晚心里还有个疑问想问叶清正,“舅父,我之前也与您说过,那北狄两位将领不是我杀的,只是一起协作,其中一位还是章都尉杀的,怎么现在传的谣言说都是我杀的?”
这个疑问她困惑许久,只是暂时没有空理这些小事,索性一直放着,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不妨问问。
叶清正自然也知晓城内传的谣言,见她问起,才道:“与北狄议和结束后,章都尉与我说,此次延辉城外之战,若是没有你和你带领的士兵扫清敌将身边的障碍,其他人不可能得手,但其他将士已战亡,只有你能领此功劳了。”他眼里满是对章行简谦让不邀功的赞赏,接着道,“可不知怎得,第二天城里就在传你于万千敌中取军首级,越传越夸张,但我想着其实也大差不差,也就没管了。”
徐晚听下来,心里的想法也呼之欲出,大概是他传的吧,不然谁会这么了解战场情况,又或者谁这么无聊传这些东西。
也只有他了。
一想到徐筠父亲的事情,又想到长宁老侯爷及延辉众将士战死都没能等来援军,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沉痛难言的情绪。
援军是他们在绝境中唯一的希望,而孤死守城的感觉,徐晚在她的最后一战中深有体会。
尽管她不是徐之宜,尽管徐筠的死也是另有主谋,可章行简应该还不知晓内情,她从始至终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仇家之女。
可他将功劳堆到她身上,在驯马场后山,面对十四年前的水患也没有责难怨恨她,更没有对她提起只言片语,这么一想来,他还真是个值得深交的赤子之人。
章行简一定是把她当成生死之交的好友了吧,毕竟他们患难了这么多回。
一定是的!
可前几天他那一番冷脸又是怎么回事?
徐晚直到出发去主城前都没想清楚他到底为何而生气。
她一路上看着没多少兴致,倒是叶翎很高兴,骑着马哼起了小调。
“一一,你在想什么呢?”第五次回头看见徐晚那神情低落的脸,叶翎终于问出了口。
徐晚看着叶翎,想着她应该阅历丰富,见识广全,或许能解答她的疑惑,于是将那日的情形与她说了,不过没提到她自己认为章行简可能喜欢她这件事,毕竟说出口还是有些自夸。
叶翎听完更加兴奋,“一一,你觉不觉得,他是在吃醋啊?”
徐晚脑子像是被雷劈了,眼神呆呆的看着叶翎。
吃醋?章行简?!怎么可能?!!!
徐晚没怎么接触过男女情事,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如今她不可能与昭明的人产生除了亲情和友情之外别的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更尤其是和章行简。
她立即否定,“不可能,他说了,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这怎么会是吃醋呢?这分明是……”徐晚也不知道是什么,支吾了半天没说出口。
叶翎一脸玩味的看向她,“说不出来了吧,我看人很准的,他见你与别的男子往来密切,生气吃醋了,至于为什么。”她煞有介事的摸着自己的下巴,忽然莹白的食指指向徐晚,下定结论:“他,喜欢你!”
徐晚倒吸一口凉气,使劲摇摇摇头,“不可能,翎儿,这次你真看错了,我与他还隔着仇呢,他怎么会喜欢我?”
在知晓徐筠水患之事前,她猜测章行简可能喜欢她,可毕竟是援军未到导致了他祖父的战死,他怎还会喜欢上自己?
绝对!也绝不可能!!!
“仇?什么仇?爱恨情仇吗?”叶翎没个正经。
徐晚快速将十四年前的事情简明扼要的告诉叶翎。
听完来龙去脉的她,又再次摸了摸她的下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太可能。”
徐晚狠狠点头。
“可你刚才与我说的那些,感觉他也没有把你当成仇人的样子啊,甚至那几天,我见他还时常找你。”叶翎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就是喜欢你,”
没想到说来说去,得到的却是这个答案,徐晚不想继续谈下去了,索性闭了嘴,闷头赶路了。
叶翎在后面一边笑,一边追她,看起来很是没心没肺。
谁知快到主城城门口的时候,好死不死碰到了章行简,他带着陆华蓝七,正朝着她们而来。
叶翎一看,热闹来了。
徐晚看向他,动作生疏的行礼,“章都尉。”
章行简骑马走到她面前,傲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之后,朝她翻了个白眼,便扬长而去。
徐晚:“……”
叶翎:“???”
她看向叶翎,眼神的意思是:我就说他不喜欢我吧。
叶翎看向徐晚:我不信。
徐晚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这男人怎么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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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不想了,爱如何便如何吧。
反正她不喜欢他,看他那阴晴不定又不可一世的样子,鬼都不会喜欢他!
徐晚和叶翎还是住在上次的房间,只是这回明涣没有住在总督府,而是随着徐萧住在行馆里。
叶翎肉眼可见的失落,“五皇子怎么不住这了?那我能不能搬去行馆住啊?”
徐晚看出来了,叶翎只要见到美男子便眼睛发直,恐怕她吵着要去盛京,是奔着他们俩去的,“你这是想接近五皇子还是那个南荣太子啊?”
叶翎一脸坦然,“他们两个不是住一起吗?这还要我选?”
意思是两个都想要。
徐晚无奈的叹了口气,感概她真是豪放又独特。
出发盛京的日子就在三日后,章允在总督府内为众人践行,摆了几桌酒席。
在场大多数为军中之人,不拘小节,便没有男女分席,徐晚本打算和叶翎一起,谁知她跑去了五皇子旁边坐,她只能随意选了个靠门的位置,打算安安静静的吃完她桌上的饭食。
章允一番客套话说完后,让大家自便,不必拘谨,放开吃喝。
徐晚听进去了,埋头自顾自的吃。
忽然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头顶,一抬头,刚好与斜对面的徐萧视线相碰,但他没有看自己,而是看向她的餐碟,上面是她挑出的不爱吃的东西。
花椒、木菌、葱段、姜片等,她有个习惯,不吃的东西都会摆在盘中,一一码好,看着干净整齐,每次与徐萧吃饭,他都对此诟病不已,明明直接丢碗里了事,怎么还专门找个盘子整齐摆放?
徐晚暗道:难不成他看出什么了?只是一个小习惯,不至于吧,他虽然聪明,应该还没有绝顶到这个地步。
所以她并没有很紧张,只是若无其事的将那盘子里的东西又倒到了碗里,之后又旁若无人的继续吃。
徐萧果然没在看,倒是他旁边的章行简一脸菜色的看向她,眼神满是不满与嫌弃,不知道是嫌弃她还是嫌弃他桌上的东西。
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徐晚觉得饭菜很合她的胃口,那估计,他是在嫌弃她吧。
为了避免他莫名奇妙的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情感,徐晚已经打定主意远离章行简。
此时对于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徐晚淡定自若、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的将剩下的食物全部吃完。
然后漱口、拭嘴,坐等其他人吃完后散席。
叶翎没怎么吃,全程斜着和明涣搭话,脖子累了之后又转过身,和徐萧同聊。
主要都是她自己在说,两人都没有怎么回。
明涣是不想回,徐萧是懒得回。
宴席终于结束,徐晚、徐萧、明涣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叶翎意犹未尽。
徐晚拉着叶翎回去,生怕她下一刻就要跟着徐萧他们回行馆。
第二日一早,城门口,章允携带主城诸将相送,临行前又叮嘱了章行简几句,让他护卫好队伍的安全。
章行简虽心里不耐烦他老爹唠叨,可还是朝他躬身行军礼,之后便带着队伍前行。
一行人中,明涣伤还未好,需得坐马车。
他还给徐萧安排了另一辆舒适的马车,徐萧没拒绝,上车后直接关上了车门,车帘拉的紧紧的,似乎不愿与外人交谈。
徐晚知道,每当他心情不好,便会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
每次她都得哄他半天才肯出出来。
现如今没有东宫宽敞的房间,没有自己这个姐姐在旁,只有他一人,只能缩在车厢里,徐晚心狠狠一揪,她对自己严格狠辣,但是一点都不舍得弟弟吃苦。
但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在他的马车旁,默默骑马相伴。
叶翎一看徐萧锁了车门,撇撇嘴,只能弃了自己的马车,硬是上了明涣的车架,美其名曰,路途颠簸,天气渐热,对伤口不好,她要随时看着他,防止旧伤蔓延化脓。
明涣拒绝了无数次,没用,还是让她上来了,没办法,她一直挡在路上,车马也无法前行。
24. 夜谈
一行人白日赶路,晚上扎营,行程不快不慢,就是有些枯燥无聊。
夜里,大家都睡了,徐晚和叶翎一个营帐,听着她熟睡的呼吸声,徐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出去,接着篝火的光,看起了昭明境内舆图。
按照如今的行进速度,明日便能到十四年前发生水患的那段路,她想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正思索,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徐萧。
他一出来,见徐晚在此,愣了一愣。
徐萧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碰到她。
这些天,他记得这个人一直在他马车旁,不急不缓的走着,每次放风或吃饭的时候,她总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眼神与那个聒噪的叶翎不一样,像是带着守护?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走眼,一个敌国将领,怎会对自己有这样的眼神?应该是看错了。
按身份地位,徐晚得向他行礼。
她起身,身体微俯抱拳,声音沉静:“太子殿下。”
徐萧本来见有人在此,打算回去的,可他从背后看着她细瘦的身影,那低头沉思的模样,在焰火照映下,身后影子拉出老长,周身弥漫出一种难以接近的孤寂气息,很像一个人,尤其是她手指有意无意的磋磨那舆图的边缘,这小习惯,更像了。
他不由得走过去,想更近的看看她。
“徐将军。”他听别人都这么叫她。
徐萧坐下,“怎么还没休息?”不知为何,与她说话,不自觉地放轻了语调,就像与阿姐说话那样。
“末将睡不着,出来坐会,太子殿下怎么也还没睡?”徐晚又坐了回去。
“我也睡不着。”徐萧仔细打量她的脸,沉思了一会。
徐晚感受到他的注视,不禁奇怪,“太子殿下在看什么?”
徐萧轻声问询,“徐将军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徐晚一愣,心弦一紧,面上却不显,依旧淡然平静:“末将叫徐之宜,在盛京出生,三岁来的朔阳,之后便在那里长大。”
徐萧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失望,又继续问:“那可曾有去过南荣?”他也不知道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可能还活着。
徐晚回他:“不曾。”
得到答案后,徐萧转头,看着烧的正旺的火堆发呆,“无事了,只是随口一问,徐将军不必在意。”
徐晚见他落寞的神情,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暗自叹了一口气,收起舆图,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陪着他,像小时候那样。
章行简刚巡视完,正想进营帐准备休息,看见两人坐在火堆旁,旁若无人的‘热聊’,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便大马金刀的走过去,坐在两人中间。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两人一跳。
徐晚:“……”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徐萧:“???”他干嘛?有病啊?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章行简没看徐萧,径直问徐晚。
“没做什么,就坐着,都没坐一会呢。”徐晚莫名其妙。
徐萧知道阿姐的最后一战是与章行简对阵,对他更是没有好脸色,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朝着徐晚说,“徐将军,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徐晚下意识回:“太子殿下慢走。”
没看见旁边章行简的脸色已经黑得像块炭。
“你们认识吗?”章行简声音里是质问的语气。
自从上次在赤水河畔转身就走后,她便没再与他单独相处过。
况且,又因为叶翎的一番话,她心里还是对他有些防备,“不认识,不早了,我也回去了。”说完站起身。
却没想到章行简一把拉下她的胳膊,徐晚被拽的又坐了下来。
被震的生疼的徐晚,还没来得及生气,旁边这人便迅速靠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眼神直盯着她。
“我刚坐下你就要走,刚才却与那太子聊了那么半天,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南荣的人?之前那个白面军师也是,如今这个南荣太子也是,别忘记了你是昭明之人。”章行简再次提醒她,与上次警告意味不同,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郁闷和不满,仿佛徐晚做了什么对他不公平的事情。
徐晚刚想为自己辩解,一转头,差点撞上他的头,眼神就这么直直的坠入他清澈的眼眸,他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跃,引得她不断深陷,回不过神来。
章行简也愣住了,两张面庞靠得很近,他不知为何心跳得越发的快,眼睛望向她,眼里全是她那张秀丽却坚毅的脸,他不禁往下看,她的唇微微轻抿,似一朵娇嫩的花。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闭上眼,坐直了身体,手却忘了放开她的胳膊。
徐晚被他的动作惊的回神,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两人就这么看着面前的火,尴尬的气氛在四周蔓延。
徐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那个场景,和上次在房间里她不小心摔倒一样,令人无措。
章行简平复后,回想之前种种,声色不自然的开口:“你之前为何一直躲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徐晚听错了,他的声音居然还有一点委屈。
她立马回想起叶翎的话,心中警钟大响,这人不会真的喜欢她,真的在吃醋吧。
加上刚刚他这一出,徐晚更加确定了。
深吸一口气,脑中疯狂转动,决定唤起他对她的仇恨,断掉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更别缠着她,影响她后续的计划,“都尉,我能不能问你个事情?”
章行简见她没回答,眉头皱起,不满开口,“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
徐晚直望过去,眼神平淡且无语。
章行简状似无意,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你问吧。”
“在驯马场后山,那场十四年前的水患,你为何没有对我提起过前因后果?”
章行简见她问起这个问题,神色一变,面容也逐渐变得冷峻,“你知道了什么?”
徐晚见有效果,继续道:“我问了舅父,十四年前,我父亲率领援兵赶赴延辉,却走错了路,洪水漫灌导致几乎全军覆没,而延辉和朔阳众将士死守才没让城池被攻占,长宁老侯爷也因此战死。”
章行简握紧拳头,他的脸冷若冰霜,“你想说什么?”
徐晚看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亲人的离世是留给后世人一生的痛,她怎么能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把别人的伤口揭开。
她暗自指责自己,心想还是算了,章行简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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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何吧,她避着点就是了。
此事回想起来又真是可笑,明明他都没有明说会喜欢自己,而她却做出如此不道德的事来伤害他,实在太不应该了。
“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十四年前的事情,舅父说我父亲是被人所害,母亲也丢了性命,你因此也没了祖父,延辉众将士战死,那时的惨境虽已成过往,没人能改变,可我却提出来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我回想起来亦是难受,我不该提起此事的。”
章行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事情,“你刚刚说什么?”
徐晚没懂他什么意思。
章行简继续追问:“你的意思是,十四年前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陷害?水患并非意外?他们都是枉死的?”
他神情很愤恨,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徐晚看他这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吗?长宁侯也像叶清正隐瞒徐之宜一样隐瞒了章行简?
“舅父收到御史陈秋物的信,信上说父亲的死另有隐情,而母亲对外都说是被山匪所杀,但舅父赶往的时候发现,其实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并非寻常山匪。所以那水患,也许不是意外。”
徐晚将叶清正给她的信,给章行简看。
看完信后,他将手中的剑狠狠一杵,“为何我爹从未对我说起过!”
徐晚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不想让你牵扯太深吧。”
章行简渐渐冷静下来,把信还给徐晚,接着对她道:“你之前在一线谷遇刺、在密林被暴露行踪,我猜测与当年的事情有关,彭鹰身上应该还有什么秘密。”
徐晚与他所想一样,不禁拿出舆图,向他提起她的下一步打算,“明日便会路过平洲城,附近不远就是十四年前那座决口堤坝,我想去看看,万一能发现什么线索。”
章行简看向图中那座堤坝,点点头,“明日我便令队伍在此城歇脚,我陪你去看看。”
徐晚一愣,陪她去?
不是,她刚刚坐在这与他说半天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要尽力躲开他。
现在怎么与她想的不一样了。
“不用了吧,我自己就可以去的,都尉还是休息吧,您这些天每日赶路,晚上又巡夜的,很是辛苦,我一个人可以的。”徐晚诚恳婉拒。
章行简许久没有听到徐晚口中对他说出如此尊敬又恭谨的话,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说去就去,你还能不让我去?”
徐晚:“……”没办法,他官大,暂且先忍忍。
夜色已深,徐晚有些困了,站起身准备回去,章行简又把她拉下来。
徐晚:“?”没完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徐之宜,别想逃。”章行简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什么问题?”她已经忘记了他刚刚的话。
章行简一脸无奈,只得又重复一遍,只是又多了些认真的语气:“你,为何躲着我?”
他不容自己躲闪,定要她回答,徐晚心下一横,还是说出了口:“男女毕竟授受不亲,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毕竟您是都尉,我只是一个小将,别让人传了闲话。”不知这一番话是委婉了还是直接了,不管他对她有无别的心思,徐晚希望他能听得懂她话里的深意。
25. 假扮夫妻?
然而她还是高估章行简的理解能力了,或者说她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
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还要追问,“谁传本都尉的闲话?”
徐晚真不知道他是真没意思还是装聋作哑。
可这种东西,她一说明白,若是他有意那刚好直接拒绝,可若是他无意,她便是个笑话。
徐晚正犹豫要不要说的再直白些。
章行简看着徐晚一脸郁色的样子,心下一动,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不是喜欢你?”
徐晚顿时睁大了眼睛,看向他,脸上沉稳平静的面具崩裂,取而代之的是目瞪口呆。
这……,还可以这么直接?
好吧也没有什么必要委婉,但是…………真的很直接,让她措手不及。
章行简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嘴角上扬,从闷笑,到放出声的笑,后发觉大家都休息了,又控制住自己,变成了憋笑。
徐晚收回自己震惊的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他笑完。
“徐之宜,你怎么这么自大,我只是把你当成兄弟,举止无状了些而已,你居然以为我喜欢你,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女子,真是笑死我了。”章行简语气还带着笑意,无情的嘲笑徐晚。
如今,即使她没直接了当的说出口,现在也变成了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至少,听他的意思,就是对自己无意,那便是最好的,她可以不用束手束脚的避嫌了。
“我说你为何突然对我避而不见,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他抱着双手,仔细一想有些不对,“不过既然你觉得我喜欢你,之后又对我避如蛇蝎,是觉得本都尉配不上你吗?”
徐晚听他的语气,感觉到些许的危险意味,恭维的假话张口就来,“我是怕污了都尉的清明,在我心里,您如同清风明月、皎皎君子,我怎能沾上分毫,所以才想着离您远一些。”
章行简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冷笑一声,“清风明月,皎皎君子,这是我吗?这不是那个与你看对眼的南荣白面军师吗?”
徐晚不知他为何又扯上宇文清,不是说不喜欢她吗,那他怎么管这么多?
她还是狡辩,试图蒙混过关:“这分明就是您,不是别人。都尉,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可别累坏了身体,早点休息吧。”
章行简站起来,俯身看着徐晚,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真的只是把你当兄弟,没有别的意思,所以你也不用避嫌,像往常一样就行,咱俩多少次过命的交情,你还不信我吗?”
徐晚将信将疑的站起来,还是继续圆自己的谎,“那可真是我的损失,都尉如此少年英才,定另有良配,属下在此先遥祝都尉得偿所愿。”
章行简一听她这话,又开始笑了,“好啊,托你吉言了。”
徐晚转过身后,卸下脸上的假笑,心里却轻松了许多,他不喜欢她,那最好了。
不过她没看到,身后的那人见她进营帐后,笑意收起,眼里全是看猎物的神情,仿佛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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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队伍继续出发,经过昨晚与徐萧的短暂相聊,他似乎对徐晚少了些防备心,赶路以来紧闭的两个车窗,现在只开了徐晚那一边的,看到风景奇特的山水村庄还时不时与徐晚交谈几句,引得在队伍之前的章行简频频回头。
很快到了平洲城,这几天大家为了赶路,若是晚上没有经过城镇,便就地扎营,遇到了便能舒舒服服的住行馆,他们已经在外扎了三天营,大家都有些疲惫了。
章行简下令,在平洲城休整一天,采买补给后,隔日再出发。
明涣虽是迎送使,可他有伤在身,所以临出发前,特意与章允说,路上行程安排、护卫众人的重任还是交给章行简来,章允自然不敢不从,章行简也只能一人干几分活。
这几天下来,他为安排护防,每日没有睡多少个时辰,也很是劳累。
安顿好大家后,他来到徐晚的房间,为了方便找她商讨去堤坝的事情,章行简特意将她和叶翎分开,两个人单独住。
他敲了敲徐晚的门,她门一开,章行简便进去了,之后让她赶紧关上门别被发现。
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两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们去探查堤坝的事情,确实不方便让其余人知晓,可这偷偷摸摸的样子,徐晚总感觉的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索性不想了。
徐晚拿出舆图,指着那座堤坝,“我在朔阳的时候,研究过平洲城舆图,这座堤坝叫斩岳坝,十四年前决堤后,冲毁了下游的不少村庄,听我舅父说,决堤时,正是夜晚,处于下游的北军一时不防,才会损失惨重,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河道,没法再查,我们只能去上游堤坝看看有什么线索。”
章行简快速将此图记在脑海里,带上防身的武器,便与徐晚悄悄出发。
两人顺着官道一路急驰,大半个时辰后,看见了堤坝。
斩岳坝,就像名字一样,像是能斩断山岳的巨石,将汹涌的江水横切一刀,上游汇集了不同支流,下游一泻而下,如今正是丰水期,上下水位差距大,正是考验堤坝稳固性的时候。
徐晚从山林高处往下看,堤坝以巨石铸成,两侧向两岸延申,中间留有通水口,用以泄洪,仔细看去,在泄洪口,可以看出后来修补的痕迹。
徐晚不禁失望开口:“这堤坝看着没什么特别。”
章行简也有些失落,但还是不死心,“再继续看看。”
他登上更高处,往下望去,忽然看见上游不远处山林有炊烟,似乎那里有村庄。
章行简一脸兴奋,“上面有人家,我们去问问他们知不知晓十四年前的事情。”
徐晚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骑着马继续往上游奔,来到那处冒着炊烟山口,果然看见有个村庄,看数目还有不少人家。
徐晚正打算骑着马过去问,章行简拦住了她。
“你就这么去问?”
她一看,两人身上的穿着一看就是外来人,他们定怕惹上事不敢多说,可现下也没有别的衣物换。
“我们衣服太惹人注意了,我看见后山那人家比较偏僻,我们去偷两身衣裳换上,留下点钱就行。”章行简指了指村庄一处位置稍微远一点的屋子。
徐晚点点头,心下感概他脑子不发病的时候还是好用的。
他们将马拴在此处,偷偷前往那处后山屋子,拿了两身以上后,找了个地方换上。
徐晚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子,都给了章行简,让他放到那屋的主人家桌上。
接着便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村门口,刚刚换衣服的间隙,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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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称呼,假借赶路途中口渴腹饥为由进村找点吃的。
为了装的像一点,章行简强行搀扶徐晚,颤颤巍巍的走着,就像扶着一个快饿死的人一样。
徐晚只能硬着头皮与他扮着。
两人走到村里,敲了一户人家的门,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开了门。
“大婶,我们夫妻俩赶路至此,身上没了吃食,我娘子一天没喝水了,可否进去歇个脚,喝口水啊?”章行简说来就来,一点准备的机会都没给徐晚。
她再次目瞪口呆,看向章行简,而他手却趁着搭在她背上,狠狠的给她来了一拳,徐晚顿时咳出声,咳得真情实意,咳得撕心裂肺,咳得咬牙切齿。
章行简看着那妇人掩着门有些犹豫,卖惨的话都眼都不眨,脱口而出:“大婶,我娘子高热刚过,此时甚是虚弱,急需吃点东西,她都瘦的不成样子了,还请您行行好,赏我们几口水喝吧,我不喝,全给我娘子就行。”他一脸恳切,眼里全是真诚。
徐晚都被他的演技折服了。
大婶顿时一脸心疼的看向徐晚,不再犹豫,“快些进来吧,小两口还怪可怜的。”
章行简立马把徐晚‘扶’进去,徐晚也顺势环上他的腰,同时,手指暗暗用力一拧,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从身后看,这两人就像互相扶持的患难夫妻,看的大婶一脸羡慕。
他们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大婶去屋里倒了两碗水,又拿了几个粗面馍馍。
章行简真的一口水没喝,馍馍也没吃,全都推到徐晚面前,甚至还亲手喂她,生怕她不吃。
徐晚看着面前这人,他眼里捉弄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她还是扑捉到了。
内心暗恨:‘给我等着!’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啊,家里只有这些了,将就吃吧。”大婶拿起旁边缝了一半的衣服,笑着看向二人。
“多谢大婶,我们已经很知足了,这个馍馍看着就很好吃,看我娘子多喜欢吃啊。”章行简满脸‘爱意’的看着徐晚,盯着她把手中的馍馍一点点吃光。
大婶看过来,徐晚立马挂起笑容,“对,这馍馍真好吃,谢谢大婶。”说完一口接一口,把那干噎的馍馍嘴里塞。
“你娘子真好看,又肯陪你吃这些苦,小伙子,你真有福气啊。”
章行简又扮起来了,抓住徐晚的手往他心口放,“都是我的福气,却是我娘子的不幸,跟了我过这种苦日子,本想着去嵩洲城投奔做茶叶生意的远房亲戚,还能混口饭吃,没成想到了后,他们说,十四年前的那场水患,将他们的茶庄都冲毁了,如今另谋的营生也不景气,让我们自己自寻出路,所以便想着北上去盛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出路,行路到此,干粮就已经见底了。”他叹了一口气,抓住徐晚想要缩回去的手,一副悔恨的样子,“说到底都是我没用,还连累了娘子。”
嵩洲城是斩岳坝下游的一个城池,是当年被洪水侵袭最严重的一个城镇。
大婶一听,感概世间惨淡,“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再赶路吧,你们可以先去附近的平洲城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谋生的,赚足盘缠再去盛京也不迟,不然这位小娘子病弱的身板可受不了路途颠簸。”
大婶看着徐晚瘦削的小脸,忍不住的心疼她。
章行简连连应下,徐晚也真心实意的对大婶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