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凝脂美人[穿书]》
1. 第一章
嗡嗡嗡--------
夏日蝉鸣裹着不合时宜的湿气无孔不入充斥着这个城市,飘动的风拂过窗口,翻动着桌上的书页,卷起的声音哗啦作响。
连续加班一周的苏月月拖着疲惫回到住处,她拆开一桶泡面,热水没沸腾就往上一浇,袅袅升起的温热气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泡面还未充分吸饱水分,苏月月动手搅合搅合草草吃了几口填肚子,拿过桌子的书盘腿坐到沙发上。
身旁的手机闪烁亮起,一连亮了好几下,她扫了一眼上面跳出的几条信息收回视线,继续胡乱翻着手里的书。
她上次是看到哪来着?
这是上次苏月月在夜市从一个老人的书摊前淘到的言情小说,10块钱三本,老人店主亏本处理。
纸质书质不好做,网络时代,大家大多抱着手机看小说,盗版网站正版网站的都有,纸质书更别提了,老人家的书摊没什么客人,苏月月当时心血来潮就买了三本,另外两本已经不知道放到了哪,手上这本还在纯粹只是因为这篇小说的配角和她的名字撞了,有些剧情还挺有意思的,闲来无事翻翻也看了大半。
穿书小说常道看了穿书小说,会一不小心穿进书里变成某个角色,她前后花了差不多一星期的时间,事实证明目前为止穿书倒是没穿书,只不过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几次梦里自己真变成了书里的苏月月,早上醒来梦境现实混沌不清。
挺神奇的体验。
“真是够惨的。”苏月月看完感叹一句,无甚感情的把这本书合上丢回沙发,打着哈欠拉上窗帘补眠去了。
窗外乌云齐聚,电闪雷鸣,憋了一天的热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阵雨说到就到,噼噼啪啪,顷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城市。
这一晚的苏月月睡的格外不踏实,床上的她被梦彻底魇住,混沌不清的现实和梦境格外撕扯的厉害,印刷的红漆大字,色调灰败,打开的大门,湿漉漉的少年,趾高气昂的自己,抬起的巴掌……
灵魂猛然陷入间,抬起的巴掌被苏月月控制着没有落下。
理智告诉她,不能打下去,但有股更执拗的力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眨眼的功夫,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动作,尖叫,纷杂,指甲刮花的血痕,黑白闪烁穿梭的春夏秋冬画面,濡湿的头顶,悬空的楼顶,混乱的脚步声——
苏月月想从梦中惊醒,遥远的声音猛然拉近,她挣扎许久,心跳加速到脑袋轰鸣,灵魂被扯成了碎片。
嘭!
她终于睁开了汗湿的双眼!
“天哪!怎么回事?!”
“玉山!!”
“来人!快来人!快来人!送医院!”
苏月月瞳孔聚焦了好几秒,直到一巴掌火辣辣的刮到了她的脸上,她被刮倒在地,骨骼撞到地上沉闷的疼痛感仿佛让她的灵魂彻底归位,她急促的吸了好几口气,僵硬的扭头微微抬起不甚清明的眼睛看着面前动手的女人。
满眼通红好像要吃了她一般,她还欲抬手来拉扯人,苏月月身子动的更快,下意识往角落蜷缩了过去。
“杨采!先送玉山去医院,快!”楼下传来的声音一下把杨采拉回了理智,她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顾不上再管苏月月,蹬蹬蹬的下楼。
下楼步履踉跄不稳险些摔倒,苏月月只瞟了一眼,一眼看到楼下打碎的青花瓷碎片旁边倒着一个少年,他蜷缩着身体,左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抠着地毯繁复的花纹,另外一只手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下,浸润了瓷片的雪白。
“右手摔坏了,恐怕得马上叫刘军医来一趟。”张秘书眉头紧锁蹲下身去,查看过苏玉山的伤势,小心翼翼的把人背到了背上。抬头间,目光锐利地扫过僵在楼梯顶端的苏月月。
苏家的这个女儿已经不止是传闻中的‘骄纵’了。
苏国祥此刻已经顾不上其他,立马道:“我去联系刘军医!”
一伙人不消片刻就走了。
闹哄哄的世界瞬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筒子楼外电闪雷鸣的雨声响彻在苏月月的耳边,她抬手碰了碰被打的脸颊,麻的、疼的。
手掌撑在地上慢慢爬起,身子不明原因止不住的在发抖,她把手搭在扶手上,红木的扶手颜色暗淡透着年代感的陈旧。
苏月月愣在原地了好几分钟,看清自己现在正站在二楼,一楼景象尽收眼底,客厅明亮宽绰,摆着一个沙发,沙发上披着铺巾,那条白色花纹铺巾的图案时代感极强,能看清上面钩织的还有双鱼戏珠的图案。
沙发对面中间摆着一个奇怪的电视,边角圆圆的,分为两个部分,左边三分之二是屏幕,右边是一个圆形的调台旋钮。
这种老旧电视……苏月月抓紧了手掌下的扶手,想起刚刚那个女人齐耳的短发,西装式藏蓝色的纯涤纶,在视线一转看到楼梯地板上晕染着一片血迹,和打碎的瓷片,散发的血腥味直击她的脑门。
苏月月彻底醒神了。
她几步冲下楼,抓过桌子上摆着的相框,相框中是一张色彩并不分明的全家福,照片中有五个人,右下角用钢笔游龙走凤的写着一排小字—摄于1978年5月26日。
苏月月瞳孔微缩,腿都跟着软了,手中相框掉落在地,老旧电视模糊不清的屏幕中倒映出她一张呆滞的脸庞——和照片其中一人一模一样。
***
家属大院里每家每户的筒子楼都挨着,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眼睁睁看着冒雨把人送去了医院,这是出什么事了?
所幸这个时间,大院里的人都在上班,也不是做饭的点,只有个别一些家属在,而且苏国祥离开的时候不让院里的人声张,让人把自家的那栋小楼落了锁,还托人守在门口,碍于苏国祥的身份,大家也都给他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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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苏月月用手捧起搪瓷盆里的凉水打到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鬓角的发丝挂上了颗颗水珠,像是雨后凝结在树枝般似的,只不过她脸颊苍白得有些不像话,唇嘴也是白的。
她抬起手,用手臂上的衣服蹭了蹭脸上的水迹,动作间衬衫衣襟最上方的两粒珍珠纽扣在摩挲间“啪嗒”掉进水盆里,苏月月把两个纽扣从水里捞了出来,看了片刻颇有些烦躁的把纽扣直接扔到印着牡丹的铁皮桶里去了。
脑袋整个沉沉甸甸痛的要命,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在惊惧和颤抖。
这会倒是知道怕了。
苏月月的身子和灵魂仿佛抽离成了两个,下一瞬又融合在了一起,她实在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东西,遵从身体的疲乏迷迷瞪瞪昏睡过去。
中途倒是有一个保姆提着个小篮子来给她送饭,动作是极其谨慎的开了一点点缝隙,小篮子推进来之后立马关门就走。仿佛苏月月就是一个洪水猛兽。
送来的饭菜苏月月没动,墙上的大挂钟滴答滴答,下面一个圆圆的的钟摆随着摇来摇去,客厅里陷入了黑暗,隐约能看到窗外零星的灯光和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夹杂着号角声,大挂钟在整点的时候发出刺耳的报时声,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
苏月月也醒了。
入目一片黑暗,她看向挂钟,凌晨两点了,四周没有任何变化。
她已经独自在这里呆了十多个小时了,倒是已经冷静了不少。
墙上的日历本显示现在是1979年,七十年代末乃至八十年代初期的一段时间,就算她不了解这个时代,也起码简单的知道一些,这个年代物资匮乏,没手机没网,什么都要凭票,一个字——穷。
而且她穿书了,成了书中的苏月月,还是一个最关键的节点——苏玉山被推下了楼。
这样一个糟糕的烂摊子,不早不晚的,再加上这个时代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所以,想回去,该怎么做,苏月月在客厅里转悠了两圈,最后眼睛定在了桌子果盘上泛着银光的水果刀,一把抓过,然后迟疑了一下,自杀,割腕?
就在她迟疑下不了手的几秒钟,大门那处传来开锁和说话的声音,苏月月扭头,深吸了口气,把水果刀带到了身上,一步一步走过去,靠在了离门口几步距离的玄关处。
该来的还是来了。
“嗒”的一声,锁开了。
冰润的空气裹着泥土的腥味袭来,开门的人穿着军绿色的服装,肩上两杠一星,是来带她个“杀人犯”去派出所的吗?
来人很是年轻,肩宽腿长,眉眼冷峻,鼻梁高挺,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桀骜的气势,乍看到玄关处的苏月月有片刻的怔忪,但下一秒看到人跟没骨头似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而且……
对方错开眼,冷锐的目光望向她的眼睛,沉甸甸的喝道:“做什么样子!站好!”
2. 第二章
苏月月折腾到现在,身上原本穿着白色的衬衫搭配一件垫肩粉色衫,垫肩粉色衫被她脱了,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珍珠纽扣也不在了,客厅里没有开灯,门外的余光洒在她的身上,大片雪白的锁骨泛着滑腻的脂润,像是撒娇打诨的清冷妖精,这让唐高远蹭的退开了一步。
苏月月疑惑的看着他退开那一步,仔细听还能听到鞋子后撤脚跟靠拢的声响,她勉强自己站好,然后抬起自己的双手递了过去,十分配合,“同志。”
什么同志?
她在搞些什么名堂,唐高远道:“不要来这一套,跟我去医院。”说完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又撤步回来,加了一句,“把衣服穿好!”
冰冷的手.铐没有.铐.在手上,苏月月收回了手,摆烂的态度急转直下,她没有跟上,漂亮的两道柳叶眉蹙起,所以这人是谁?
见她没有跟来,唐高远黑着脸一把拽住她的袖口,提溜着.把人扯了过来。
最后苏月月是被唐高远连拖带扯的弄到车上去的,这人的气势让她感觉很不妙,书里剧情到这怎么来着?
小说她详细的看了,但人她对不上号。况且就她所知道的关于七八十年的知识,这种男女行为无异于就是在耍流.氓!
大晚上的对一个女同志拉拉扯扯从家属大院里出去愣是没人说一个字,一路上压制住了身体害怕的苏月月对着他拳打脚踢。
唐高远费劲把人团住塞进汽车里面,弄得满头都是汗,简直是打了一场大仗,只觉得自己朝哪个角度去钳住苏月月都不合适,碰都不敢碰。
两人一起在大院长大,虽然最近几年他去军校当兵去了,但刚刚这人身上软绵又滑腻,简直像是掐一块嫩豆腐,轻轻一碰就碎了。
女同志都是这么样子的吗?他记得小时候苏月月可不是这样。
唐高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下手轻了不少,一路扯着她衣服过来他已经尽量避免了,弯腰进汽车时,扑腾的苏月月刚好一脚踢到他的下巴上,那只脚上噌亮的小皮鞋“嗒”的掉到了车门外,划出一道旖旎的弧度。
“嘶!”
“少校!”前面的司机忙道。
唐高远一边捂住自己的下巴,一边拎起掉在脚边的小皮鞋丢进车里,皮鞋在后座上微微弹起,苏月月以为唐高远要打她惊惧叫出一声。
唐高远真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咬牙切齿的让司机开车,苏月月缩在座位离他远远的,那只粉色的皮鞋隔在两人中间像是一条楚河汉界。
没开多久,车稳稳停在了红川市的医院外,唐高远让苏月月下车,苏月月没动,这下唐高远彻底没了耐心,一路上,这人一直缩在座位上抽抽噎噎的,哭得他心烦,仿佛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绑匪一样。
把那只粉色小皮鞋拿起,粉色的小皮鞋被他捏的有些变形,唐高远二话不说,也不管男女设不设防了,直接拽起苏月月的脚要给她穿上,“穿鞋,下车!”去面对自己做过的一切。
“不要碰我!”挣扎间苏月月一拳打到了唐高远的脸上,下车的司机看到这一幕都惊了。
唐高远也愣住了,眉眼冷峻到让人害怕。
苏月月哭得整张脸都红了,像是被雨水打落的娇花,她咻的缩回自己的脚,嫩白的脚和脸颊一样,圆润可爱的脚趾染上了玉色的红,在皮质的后座上,衬托得让人心悸,她哭喃着,几乎喘不上气,“我自己穿!”
唐高远直起身,刚想打开车门下去,车门嗒的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下车。”车门外的人说道。
两个字带着岁月沉甸的沉稳,哪怕没有刻意提高音量,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夜色中车门外的人面容不甚清晰,然而最瞩目的是他左眉眉骨有条肉色的疤痕,手指间猩红的一点火光裹着烟味。
唐高远面露惊喜,推开车门立马正色喊道:“爸!”
唐锦江微微颌首,眼神微抬审视的目光扫过唐高远的脸上又落到了角落,夹着手指的烟在车门上轻点了几下,“你先下车。”
话是对唐高远说的。
“至于你,自己穿好下车!”车门砰的一关,这一句是留给苏月月的。
苏月月穿鞋的时间也反应过来,车外这位是她大院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书中的男主角——唐高远。
而眉骨有疤的则是唐高远的父亲,唐锦江。
唐家和苏家是世交,早几代上去就是不错的交情,唐锦江长年在外出任务,一年不见回几次大院,刚到红川市就得到苏家的消息,于是也没回大院,直接过来了。
这具身体真的是太爱哭了,苏月月心里烦的不行,眼泪却一直往下掉,她穿好鞋,擦擦眼泪下车。
唐高远率先一步进了医院,车外只有唐锦江一个人,张秘书立在他的旁边,对着人耳语,瞥到下车的苏月月止住了声。
唐锦江看到苏月月过来,这位四十多岁的长者把手中烟蒂一扔,脚尖一碾,用辨不清什么情绪的声音说道:“说吧,怎么回事?是玉山那小子欺负你?”
……
病房外乌泱泱的坐着一堆人,好半晌终于看到唐锦江带着苏月月过来,对苏月月纷纷露出不好的神色,扎着小辫的胡冬雪刚想说话,唐锦江先声夺人,“玉山已经醒了,事情没清楚之前,还是少说话。”说完带着苏月月走进了病房。
胡冬雪被这句话吓得脸色都变了,他慌忙的看向身侧的唐高远,唐高远却是蹙眉丁盯着已经走进病房的两道身影。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比外面重多了,熏得苏月月想干呕,病床用一个医用隔帘隔开,从门口的角度只能看到杨采眼眶红通通的握住病床上人的手,在听到进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分过来。
一旁苏月月的父亲苏国祥看见了唐锦江跟着来了,从凳子上站起来。
唐锦江职位比他高,两人虽是好友,但该见面的礼数也不可少。
“麻烦你了,老唐。”苏国祥道。
说完他朝苏月月招了招手,语气尽显疲惫,“月月,你过来。”
这声音让苏月月心安了不少,她对上苏国祥的视线,偌大的病房中如一座孤岛的她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苏国祥看着她脸颊上的红痕,“脸上疼不疼?你妈妈性子冲动,你别怪她。”
苏月月摇摇头,心道,不怪不怪,女人的直觉是准的,平时苏月月也没少欺负苏玉山,一位母亲在看到今天的架势失控再寻常不过。
苏国祥静默了几秒,慢慢开口问:“月月,玉山从楼上滚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苏国祥个子很高,模样很是严肃,但在书里他是最疼爱纵容苏月月的人,不然苏月月这会在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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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就不是医院而是派出所了。
这一瞬苏月月觉得有些可笑,从刚刚到现在遇到的人都在给她机会,他们是抱了多大的侥幸苏玉山的事情和苏月月没有任何关系。
原书里苏月月确实狡辩了,她哭哭啼啼说是苏玉山想对她图谋不轨她才失手推了他,那两枚被扯落的珍珠纽扣就是证据。至于他的手会受伤,她怎么知道他那么笨手笨脚,倒霉的撞到楼下的青花瓷瓶。
杨采是不信的,但有人愿意相信,图谋不轨这事谁又说的清楚,事情最终在苏月月昏倒中不了了之。
剧情到后,因为这次意外,苏玉山错过了高考,再后来……
“月月?”
见苏月月一直没有出声,苏国祥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苏月月回神,眼眶里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活脱脱一副清纯小白花要狡辩的模样,唐锦江从进病房的打招呼到现在一直站在角落默不作声,他见人倔强的擦了擦眼角边的泪花,耳边响起了轻轻柔柔和表情极其不相符的声音。
“是我故意推他的。”
几个字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震得病房里的几人错愕住了好几秒。
苏月月阐述清楚明了,还特意加了故意两个字。
最先有反应的是杨采,她从病床前窜起几步冲到苏月月面前,被反应过来的苏国祥拦住。即使这样苏月月也被狠狠的推了一把,后腰撞到输液台上,幸亏唐锦江扶了她一把。
“哐当!”
苏月月的衣服里掉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来,刀尖在病房中显得冰冷锋利。
苏国祥不可置信的拾起水果刀。
苏月月:“……”我要是说我带了是用来防身的,你们能信吗?
好像也大可不必解释清楚了。
“疯了疯了,……我们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杨采边说就边掉下泪来,眼前的女儿是她亲手带大的,就算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养了这么多年,性子尽管有几分骄纵,可怎么会有着这么一副歹毒的心肠,她竟然带了把刀,还想对玉山做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杨采脱力一般几乎站不住了。
苏月月躲开唐锦江的手,她倒是要看看剧情能崩坏成什么样,书里苏月月为什么这么做?
“我讨厌他。”
“咳咳咳……!”
这时医用隔帘后传来轻轻的几声咳嗽,和苏月月干了坏事一点反省样子都没有的话重合在了一起。
病房的气氛一凝,彻底安静下去,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手唰的拨开了隔帘。
手指纤细修长,几乎是立马唤醒了苏月月的记忆,毕竟在几个小时前她才见过这手指浸润过鲜红的血液。
要说唐高远,能做男主,长的自然是不赖,肩宽体长,但眼下苏月月看到面前这张冰雕玉琢的脸,脑袋一片空白。
苏玉山真是合了他名字里带着的玉字,举手投足带着不凡的贵气和书卷气,生的凌眉修目如沐春风,眼瞳颜色极浅浮着几分阴郁,好看就是好看,谦谦君子风华如玉,尽管此时这张脸病骨支离,冻得人大气都不敢喘。
他起身动作间,手背上的胶皮管子开始回血,眼神幽幽的盯着苏月月不疾不徐道:“我们谈谈。”
少年嗓音青涩清晰,如空幽涧,煞是好听。
3. 第三章
苏月月形容不来现下的感觉,是震撼还是其他,非要形容就是心头被重重敲了一下,原本是准备破罐子破摔,让书中剧情彻底崩坏的,可这会看到苏玉山却是莫名矮了一头似的,那双眼睛亮的璀璨坦荡,她自惭形秽,不敢丝毫造次。
病房的人都出去了,只剩她和苏玉山的空间显得空荡幽凉。
眼瞅着橡胶针管回血的厉害,苏月月抬起手指,指了指,小声提醒,“你的……”手。
“讨厌我就是你的理由。那伍洪光又算什么?”没说完的几个字被苏玉山温吞吞的反问堵住了。
伍洪光?
哦,是的,书里苏月月闹出这事来,一方面是讨厌苏玉山,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伍洪光。
伍洪光是文工团的职工,长得白面秀气,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讲话一套一套的,也算是文工团里说得上名号的人了。
不过苏家并不同意苏月月和伍洪光,苏家属意苏月月的对象是——苏月月看向病床上的苏玉山。
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和寻回的亲子,若是能两全结合,亲上加亲,养女和亲子都能承欢膝下,该是多美的一桩姻缘。
书中苏月月偷听到等苏玉山高考结束苏国祥就打算让他们两人先把事情定下来。
苏月月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就是一块发夹也是比别人的精致漂亮,怎么会甘愿和苏玉山相好,做梦。
虽然事实的真相她才是山咔咔来的土包子。
特别是苏玉山第一次来到苏家的时候,十几岁的少年裤子满是补丁,肩膀上扛着一个尿素口袋,口袋里放着从老家带来的特产—新鲜的荔枝。
荔枝历经了三天的火车,在路上被捂久发酵,透着一股微酸的气味。那股味道和苏玉山穷酸的模样让苏月月记忆深刻,偏偏苏玉山即使穿成那副模样,一双坚毅的眼睛看着她时,温润谦和让苏月月自行惭愧和惊恐。
原本该扛尿素口袋的可是她呀。
不安惊惧让苏月月愈发不喜苏玉山。
更遑论之之后少年足够优秀,他来自桐城下的一个小山村,缺衣少粮,泥泞中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不凡,也因为足够优秀,还有了一句桐城出才子的戏言。
苏月月讨厌苏玉山不言而喻。
如此这个高考苏月月怎么会让苏玉山去考。
苏国祥和杨采都是有文化的人,新中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封建老思想,不兴来包办婚姻那一套,但父母为之子计生远。
苏月月真是运气好到离谱,一个被抱错的养女,即使亲子回来之后,养父母依旧更偏宠她。
比起摔下楼梯身体不明也错失了高考的苏玉山,事情发生到现在她也只是挨了杨采一巴掌。
遵从书中剧情的纸片人还真是没有一点合理的反应。
苏月月一直没有说话,这副样子让苏玉山眼底慢慢酝酿着不可测的风雪,他平静的动手拔下手上输液的针头。
这会的针头并不是塑料针管,输液的罐子是黄色橡胶样子,更粗一些,于是拔掉的针头,飞溅的血腥看得人心悸。
苏玉山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还未下床,人就灌倒了下去。
“苏,苏玉山!”苏月月瞳孔骤然缩小,几步窜过去扶人,一瞬心跳直接漏掉了半拍。
完了,完了,真是在造孽啊造孽啊,开局地狱模式就算了。这可是苏家根正苗红的独苗苗。
苏家孩子抱错,苏家还把她养在身边,苏玉山是在一个山咔咔长大的,才回到苏家的时候,苏月月在背后欺负人还喊人土包子,桩桩件件,苏月月真是不想再去回忆书中苏月月的记忆了。
她一个被抱错的,没把她撵回山咔咔都要偷着乐了,她还可劲的欺负正主,哪来的底气?
高考啊,多重要的事情,即使在后来的时代,那也是重之之重,再说七八十这个年代的高中生和大学生的含量那可是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凤毛麟角,不是说有就有的。
苏玉山一个穷苦人家的娃子读书厉害到到哪所学校都是第一,甩第二名不是一点半点,就这样一路考到县城上来,这要是今年能参加高考,妥妥的高考状元不用说。
原是部队上想把人挖过去,之前苏玉山和唐高远一起去部队呆过几天,狙.击上准头特别厉害,历练几年,这可是大大的人才。苏家往上三代都是搞文化艺术的,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身体素质和天赋都不错的,苏家人大喜。
参加高考这事先摆一边了,这会要是手废了或者脚废了,一会苏家人进来看到,她怎么交代?
“你,你,你怎么样?”苏月月绵软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她搀扶不住苏玉山,大声喊着来人,边对苏玉山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苏月月不知道她是在为书里的苏月月道歉,还是自己。
那双眼睛啪啪啪的在滴泪,滚落的泪珠像是晶莹的珍珠,颗颗分明,眼神中焦急担心,害怕,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瓷白的肌肤泛着光,杏眸水波颤动。
看到他受伤就心疼成这样?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吗?
就这么担心他?
在乎他?
真是可笑,但一股难言的舒爽在心里泼墨似的蔓延开。
苏玉山又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周过后电视和报纸上宣告着今年的高考结束,苏月月是在高考结束的那天等来了对她的“处理”结果。
苏国祥依旧是那副好脾气,温润的气质和苏玉山身上一模一样,他看着苏月月只是叹了一口气道。
“你回去吧,回桐城去。”
桐城,苏玉山来的城市,也是苏月月原本的家。
鸠占鹊巢,是该各归各位了。
这个结果到底还是苏月月得到了偏爱。
苏月月甚至根本理解不了。
***
绿皮火车发出呜呜呜靠近的声响,苏月月挤在乌泱泱的人里,看着轨道寻思,这要是火车开过来,把她一头撞死是不是就能从书里出去了。
“王月月,走了,上车。”
耳边响起了唐高远的声音,那个王字颇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抱错的孩子,苏月月可不姓苏,姓王。
行吧,爱叫王月月就王月月吧。
姓什么关系都不大。
只不过……
她皱眉看向唐高远,“我非得回去?”她就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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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出去单过?
“你的户口已经转回去了。”唐高远一副知道苏月月不会乖乖就范的样子,抢白说道。
苏月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唐高远扛着的大包小包行李,真心诚意道:“我觉得你该给我准备一只尿素口袋装行李。”
唐高远:“……”这是疯了?
唐高远怕人又掀起什么幺蛾子,从通知她离开到现在,这人乖的不正常,听话听得唐高远都觉得有些诡异,他受了苏叔叔的嘱托,把人平安送回家,这个任务他会完成的,一定把人送回桐城红叶村。
两人上了绿皮火车的车厢,提前找好位置的芝瑶,朝两人招了招手。
芝瑶,同样是书中的女配,唐家收养了两个已亡战友的孩子,胡冬雪和芝瑶,胡冬雪就是这本书的女主。
芝瑶老家在桐城,这次跟着顺道回去一趟。
说是顺道回去,实际上,是跟着唐高远的。
男主唐高远要颜值有颜值,要家世有家世,从到车站到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的女同志过来找他说话,就连几个女列车员也几次从唐高远的位置上路过。
心悦唐高远的芝瑶自然要把人看紧一点。
一节车厢人数众多,加上行李物品,空气不流通,人挤人,混杂了各种道不明的味道,火车上的人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些扒手会在火车上作案,要是睡着了或者不留神,行李可能就不在了,不过有着唐高远的照顾,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苏月月在位置坐下后稍微眯了一会,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火车已经差不多走了一天,这又挤又慢的,什么时候能到桐城。
见她醒了,唐高远让她守着行李,拿着水壶去接水,苏月月打了哈欠点点头。
唐高远离开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奶奶拖着行李走过来,“同志,我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一下吗?有些站不住。”
苏月月抬头看人,温温柔柔的露出一个笑来,就在那名老奶奶要坐下的时候回道:“这位置有人。”
说完笑容一收把头外窗外一瞥,明显不想搭理人。
“大娘,你坐我这里吧。”对面的芝瑶把自己的位置让开,让老奶奶坐下。
老奶奶连连道谢。
这一对比,苏月月可真够是没礼貌的。
老奶奶和芝瑶搭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末了老奶奶笑眯眯的拿出一块糖来,说是老家自己做的让芝瑶不要嫌弃尝尝看。
黑乎乎的糖块,瞅着像是麦芽糖凝固的,不拿显得有些不礼貌,芝瑶打算接了过来打算尝了尝。
“唐高远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看看。”
苏月月忽然出声让芝瑶停了动作,在家属大院的时候这人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娇惯颐指气使的,现在被赶了回去,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高远哥打个水确实去了有一会了,怎么还没回来,芝瑶起身去开水房找人。
老奶奶脸上有几分尴尬,很快恢复温和,拿着糖块的手递到苏月月面前,“你要不要尝尝?”
真是老套的招数,苏月月没动,眼角弯了弯,笑意未达眼底,“人的手上都是细菌,脏兮兮的,我还是不吃了。”
4. 第四章
唐高远和芝瑶回来的时候,老奶奶已经从座位上离开了。
周围座位上的人此时都在那里对着苏月月指指点点,还有些人没有压低声音,说都新时代解放了,哪来的娇小姐,劳动人民靠双手吃饭,吃的用的哪一样不用到手,这还手上都是细菌,根本就是资本主义家小姐的做派。
妖里妖气的。
唐高远:“……”
芝瑶:“……”
不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就离开会,这人就闹得一节车厢的人对她都有意见,快群起而攻之了。
“你干什么了?”
唐高远把水壶递给她,一起递过来的还有瓶橘子汽水,他在打水处遇到一位大爷要去孙女家,不知道在哪个站下,大爷耳朵又不太好使,给他说了半天大爷才听清,所以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苏月月没喝水壶里的水,颜色鲜亮的橘子汽水看着好好喝的样子,黄橙橙的。
把橘子汽水的铁皮盖子对准桌子边沿角用力,“砰”的一声轻响,真是夏天最动听的声音之一。
她小小的喝了一口,舒坦。
见唐高远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苏月月一脸无辜的问:“什么?”
本打算帮忙撬瓶盖的唐高远:“……”算了,这人讨嫌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苏月月大多的做派他也不喜欢,但刚刚一番动作——力气挺大的。
“姐姐,细菌是什么东西,我的手上也有吗?我怎么看不见?”靠近他们座位的一个小男孩趴在座位上抬起自己的手问道。
小男孩的妈妈赶紧把人抱住,让他不要乱讲话。这小姑娘白白净净,长得跟个天仙似的,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他家孩子也不是料理的很干净,怕人嫌弃。
苏月月偏头,见他可爱,瘦巴巴的一小个人,衣服上挂满了补丁,都快赶上丐帮的衣裳了,眼睛亮的可爱。
这个年代的人眼睛怎么都那么亮呢……
一个车厢的人都在说她不懂礼貌,没爱心,他怎么敢和自己搭话啊。
“因为它们躲起来了,除了你自己手上的细菌,别人手上的细菌可是会吃小孩哦。所以,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小男孩的眼睛更亮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神奇的话,盯着自己的手瞧个不停。
唐高远也明白过来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严肃的问道:“有人给你们东西吃?别人给的东西也敢乱吃。”
苏月月没有说话,下巴傲慢的朝芝瑶一抬,示意唐高远别瞪她。
抱着橘子汽水在喝的芝瑶张了张口,看了苏月月一眼,小声辩驳道:“我,我没吃。”而且那老奶奶一看就是老实人,苏月月怕是想多了,“就一位老奶奶,她都好大年纪了,不可能是坏人,车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老了就不是坏人,你可真聪明。”苏月月夸道。
芝瑶:“……你!”
钻回妈妈怀里的小男孩看着自己的手在嘀嘀咕咕和自己的妈妈说着什么,把小手放在妈妈的脸上,似乎在感觉一下苏月月嘴里说的细菌。他的妈妈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母子两个小声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苏月月撑着下巴看了一会窗外急速略过的高山,火车呜呜的轰鸣声循环在耳边,靠着背靠闭上眼睛没有再理任何人。
刚刚那个老奶奶不多时又转悠回了这节车厢,好像在其他车厢没有找到多余的位置,她一直在苏月月几个人身边转悠,这次她没有找苏月月几人搭话,小男孩的母亲看她太辛苦了,站起来让她坐自己的位置。两人还聊了起来,听她们聊的内容,两人似乎还是老乡。老奶奶还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问他叫什么名字。
“铁蛋。”小男孩脆生生的回答了。
苏月月蓦的缓缓睁开了眼睛,明亮的光线咻的变得漆黑,最后一丝光亮从瞳孔中折射出异样的光泽——火车进了隧道。
“那人有问题。”苏月月靠近唐高远,用只能俩人听到的声音道:“不是扒手就是人贩子。”
话落就见唐高远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苏月月扑哧一下笑了,笑靥如花,“怎么?唐少校没明白我的意思?混到这个职位一点敏锐性都没有那可对不起你这少校的名头,给你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你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唐高远开口质问。
苏月月瞬间收敛了笑容,唐高远明白过来,那神情只代表一个意思:她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
在唐高远心中,为人民服务,帮助群众,是光荣的,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有这样的觉悟。
可同是家属院长大的孩子,苏月月完全没有一点思想觉悟。
神情已经恢复如初的苏月月拍拍唐高远的肩膀,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去吧。”
唐高远一把拍开她的手爪子。
仔细说来,唐高远比苏月月还小上一岁的。
火车过了隧道就会到站,没有多少时间,唐高远赶紧去找列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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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车上的乘警。
光芒越来越亮,出隧道了。提醒到站带好行李的广播也响了起来,呜呜呜的火车声刺耳变轻,窗外划过的高山越来越慢,最终停住。
隐藏在慈眉善目下的黑暗也钻出了触手,老奶奶趁铁蛋母亲拿行李的间隙手脚利索掏出帕子眼疾手快捂住旁边铁蛋的口鼻。她的同伙们顺着下车人群的挤碰,刀片划破乘客的衣兜口袋,不过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对劲。
车窗外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穿着制服的警察。
“有警察!”
不知谁喊了一声,车厢的车门被堵住,乘警涌了上来,这伙人见势纷纷掏出刀来,拥挤的乘客发出尖叫。
“铁蛋!”丢失孩子的母亲凄厉的声音湮灭在混乱中。
老奶奶眼看前后走不了,索性带着被迷晕的铁蛋往窗口跑。
她打算跳窗逃跑。
本来目标是车厢里那俩女的,特别是那个个子最高的,一看就是极品货,可惜不上套,反正这趟捞到手里这个孩子这趟也不算太亏,然而她才探出的半个身子猛的被人重重坠住。
老奶奶扭头不符合神情的阴狠浮在脸上,扭头一看……是她!
苏月月薅住人的衣服不过两秒,老奶奶直接朝她踢了一脚,攥紧的指尖从白到回血,她被踢开了,整个人摔到地上,拥挤的人踩到她的手臂,本就吓的愣在原地的芝瑶赶紧去拉人,“月月!”
有乘客反应过来,赶紧去帮忙去抓人,但那老奶奶有刀,他们不敢直接扑上去,只能把人围住。
苏月月借着芝瑶的力道爬起,不待芝瑶问她怎么样,她转手抄起了手边的东西。
拿着铁蛋做人质老奶奶举着刀让人后退,一边朝窗户靠近,逃出生天的喜悦感充斥全身,她把怀里的铁蛋抱得紧紧的,身子整个要往窗外跃。
天灵盖伴随着“砰”的一声传来剧痛。力气被卸掉几秒的时间,乘警已经扑上去把人按住了。
“这是戴假头套了!”按住人的乘警感觉老奶奶的头发不对,一把掀开乌黑茂密的发丝露了出来,怪不得手脚这么利落。
苏月月手中捏着被敲破的半截玻璃瓶子,被按住的人试图挣脱的“哼哧”声让她手一松,半截玻璃瓶子掉了下去,标签上印着“橘子汽水”字样和饱满的橘子图案堆叠到了唐高远的脚边。
“苏月月!”唐高远咬牙的声音是芝瑶从未听过的气急败坏,“你知不知刚刚很危险!”
5. 第五章
唐高远这次立功了,前两年火车上发生过一个案件,一伙飞车贼剪开行李车厢门锁,盗走了两百双塑料拖鞋,当时被盗走的还有一个装有价值一万多元名牌手表的箱子。
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一列列车大多只配备几名乘警,加上火车站形式复杂一直没有抓到人。线索也寥寥无几。
现在没有造成任何一点伤亡劲逮住了人,警察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最重要的是这伙飞车贼近来和一伙人贩子搭上了线,准备也尝尝拐.卖人口的甜头,不然刚刚他们就不会对孩子下手,这为他们后续的打拐工作提供了最要的线索。
苏月月和芝瑶在候车室等唐高远,列车员给了她们一人一个馕饼,干巴巴的馕饼泡进热水里面,味道绵绵的,有点微微的甜味,真是奇怪的味道。
她想吃泡面,想吃炸鸡,她想吃点现代食物。
“差多行了,嚎得够久了。”苏月月不耐烦的垂眸看向身边的铁蛋,这孩子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哭,再哭下去会脱水。
铁蛋瞅了苏月月一眼怯怯的抿紧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只是抱着手里皱巴巴的照片在抽抽噎噎,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抓捕那伙人车厢混乱,他手里的照片放在包袱里面,找到的时候已经揉皱得皱巴巴,沾着脚印痕迹,勉强把它撑平了也恢复不了之前的样子。
“你那么凶干嘛!”芝瑶想抱铁蛋哄一哄,小男孩妈妈被叫去认领东西,托她们照顾一会,苏月月三两下就把人弄哭。
但铁蛋躲开了芝瑶的手,还是怯怯的靠着苏月月,比刚刚被骂之前靠得还更近了一些。
芝瑶:“……”算了,不和小孩子计较。
铁蛋手里的照片上是一张黑白全家福,人物有些看不清楚,应该已经照了好几个年头了。
芝瑶咬咬牙掏出裤兜里的手帕,从手帕里抽出三元钱,大不了她下个月再买百货大楼的那条热销琉璃手串,“拿着和你爸爸妈妈去照相馆再照一张。”
手帕上秀着两只小蝴蝶,里面也没有几张票子。帕子剩下的钱撑死两块。
铁蛋对着三元钱没有止住哭声,手里的照片依旧仔细贴在胸口,另外一只手拽着苏月月的衣角,他摇了摇头,“爸,爸爸已经不在了……呜呜呜,照不了了。”
芝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她的父亲早些年就不在了,是唐家收养了她,看着铁蛋也有了好几分感同身受。
周围的人拿吃的和一些小玩意哄铁蛋,还有人在帮忙想办法怎么把照片恢复原样。有在照相馆工作的乘客看了之后道:“照片有些年头了,材质不如现在的好,上面还沾着些污迹,拿到相馆也处理不了。”
铁蛋瘪着嘴抽抽搭搭的哭,两道清鼻涕像是软乎乎的小银线挂在鼻尖,吸溜一下刚缩回去,没两秒又慢悠悠冒出来,顺着鼻翼蹭得脸蛋黏糊糊的,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他攥着苏月月衣角的小拳头越来越紧,中途还不忘用手背胡乱抹。
眼瞅着自己的衣角马上要遭殃,苏月月坚定的抽出自己的衣角,“你的鼻涕。”说着直接站起来走掉了。
铁蛋哭的更大声了。
“她爱干净,不是……那意思。”芝瑶尴尬的解释一句。
过了好半晌,候车室的人陆陆续续认领到了自己的东西离开,苏月月回来了,哭累的铁蛋在芝瑶怀里睡了过去,手里还拿着那张损坏的全家福。
“你去哪了?”芝瑶小声问道,语气还有点气冲冲的。
苏月月没理她,把铁蛋手里的照片抽了出来,又和列车员借了一只小马扎坐下,摊开手里刚从美术文具店买到的东西,素描纸、尖头小楷笔和铅笔……
行云流水般摆放整齐,手指压过洁白的素描纸,发出独属于它的清脆声响和新鲜木浆的清苦味。
铅笔在纸上轻轻摩挲,指腹贴到铅笔的触感陌生又熟悉,落下的铅笔线浅的几乎看不见,只在握笔人抬手动作间若隐若现,逐渐勾勒出两大一小的三个身影——是照着那张全家福画的。
苏月月周围慢慢聚集了不少的人过来,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在少女勾勒的线条中他们呼吸都放轻了。
画到小男孩去世爸爸的眉眼处,苏月月停了下来,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睫毛在眼脸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看了半天又看了小男孩几眼,用笔尖蘸了一点点炭精粉往纸上落。
候车室里人来渐往,门口呼啸过的火车声小男孩幽幽的醒了。
这些苏月月都像是没有听见,只盯着纸上的看,棉签和软橡皮揉开出脸上的红晕,盒中炭精粉慢慢变少,她小心翼翼的沾掉多余的粉,橡皮屑落在她的衣襟处,像撒了一把细雪。
用小毛刷轻扫掉纸面上的浮粉,末了往上面喷一层稀释的胶水固定。空气中飘起一股淡淡的浆糊味。
完成了。
“这是炭精画呀!画的真好!”
苏月月闻声抬头,什么时候围了这么多人!
“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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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的好像啊,我从没见过画的这么好的炭精画,瞅着比照片都好!”
“小姑娘你这么小年纪就是炭画师了!这种水平比一些老师傅还厉害!”
“能不能也给我画一幅。”
苏月月摇头果断拒绝,把损坏的照片和画的画递给小男孩,炭精画色调沉稳,易于保存,“手工绘制的,不知道像不像。”
“像……像,像。”早就回来的铁蛋母亲目睹了苏月月作画的过程,画纸上她家那口子的模样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泣不成声的把画接了过来,吸着鼻子擦掉眼泪,对着苏月月感谢了又感谢,苏月月收下了她支付的五角钱报酬。
母女俩离开的时候,铁蛋哒哒哒的跑过来,羞涩的递给苏月月一个烤过的饭团,饭团被火烤过,表面黑黄,一看就很有烟火气,“姐姐,给你,我洗手了,没有细菌。”说着扬了扬自己的小手。
饭团是带上火车上充饥的,早没有了刚烤过的热乎,凉凉的,苏月月咬了一口,酥脆的锅巴,里面裹着颗颗分明的饭粒,还放了酸菜馅。
好吃。
唐高远不知看了多久,芝瑶看到他,高高兴兴的跑过去,却在几步之外停住,她看着高远哥看着苏月月,不知怎么愣在了原地。
唐高远走了过去,递给苏月月一瓶药油,在火车的时候苏月月被人踩到了胳膊,他看到了,“你的手臂。”
是一小瓶红花油,唐高远刚刚和乘警要的。
“谢了。”苏月月接了过来。
“你为什么又把钱还给了铁蛋家。”唐高远忽的出声,他看见了,那钱在铁蛋递给苏月月饭团的时候,苏月月悄悄把钱又塞进了铁蛋的衣兜,而且不止五角。
“既然要还,开始为什么要收。”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坐在小马扎上的苏月月站了起来,对着唐高远摇了摇手中的饭团,“我画画她付钱,天经地义,至于我又放回去,是我为这饭团支付的报酬,银货两讫。”
这个答案让唐高远胸膛微微加剧起伏,不再说话,他看着苏月月朝芝瑶走去,把那瓶红花油递给芝瑶,背对着他说道:“刚刚被踩到的可不止我一个。”
芝瑶讶异的捏紧手心的红花油,不知怎的突然眼眶发酸,脚上那片地方突然变得好痛,刚刚去扶苏月月,她被好些人踩到了脚,她悄悄在厕所脱了鞋子看过,红了大片还掉了一层皮。
可没人问过她一句,包括高远哥。
6. 第六章
红花油——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家庭常备的[万能药油],本土星群红花油零售价五角到一元,进口南洋药油高达2-3块,是奢侈品的象征。
其玻璃瓶身、红棕液体与独特的香气让它在用完里面的药油外瓶身还能发挥额外作用,品相完好的星群红花油玻璃瓶,在二手市场也能卖到一定的价格。
芝瑶现在高兴了,因为唐高远去供销社给她买了一瓶新的红花油,之前给苏月月的只是用装青霉素药粉的小玻璃瓶分装下来,还是和车站乘警要的。
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不过苏月月要是不够用,她可以大方的分她一点。
苏月月表示不需要,一瓶红花油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唐高远这个人了。
唐高远对于没顾上芝瑶,心里也有些愧疚,看着因为一瓶红花油就高兴成这样的人,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之后又带芝瑶去百货大楼买了她心心念念的琉璃手串,石榴红搭配明黄色调的圆珠,珠子里面还保留着气泡痕迹,有种独特的复古质感,搭配上金属丝和尼龙线编织,价格虽然不高,但耐不住热销,还是从别人手里“高价”购买的。
“要不还是不要了。”芝瑶有些犹豫,这明显就是宰人,都比零售价高几倍了,不划算。
“你不要就给我。”苏月月说了一句。
“谁说我不要!”芝瑶立马抢过来戴在手上。
得,非得激一下。
“逛了这么久差不多行了,热死了。”百货大楼人流密集,空气不流动,苏月月逛不动了,都说了她在外面等,唐高远非得让她跟着一起。
熟不知唐高远现在根本不放心把苏月月一个人留下,那伙飞车贼从进站看到苏月月就瞄上了人,他去接水时遇到那个问地点的老头就是他们一伙的,故意来拖住他。
不放在眼皮底下不放心,但现在放在眼皮底下,瞅着她东看看西看看,也不知在好奇些什么,还是赶紧把人送回去,免得挂着。
苏月月家在桐城下属沙溪镇的红叶村,半道上就和他们分开了,之前蔫了吧唧的人因为一瓶红花油和一条手串已经满血复活了。
去沙溪镇一天有两趟长途大汽车,颠簸的路仿佛在过山车,土路狭窄,从一个屯绕到下一个屯,鼻端混着难闻的汽油味,还有不少老乡带上汽车的鸡禽,其拥挤程度不下于火车上的车厢。
苏月月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好不容易下了汽车之后原以为到了,结果又莫名其妙坐上了拖拉机,连绵不绝的山脉,车头里的烟囱里冒出烟来,行驶在地面上像是飞起的铜拨碰撞在一起,铿铿锵锵,在浓密的树林里激起的回神吓得树上的鸟儿飞身尖叫,也让苏月月不禁往唐高远身边挪了挪。
唐高远瞅了一眼她的模样,不再针锋相对说什么风凉话,终于拖拉机到了一块稍平的地停了下来,驾驶室里的人跳了下来,跟他们说到了,给他们指了指王保华家的位置。
唐高远扛着行李跟在人的后面,终于在爬过一道山坡后到了目的地。
王家没有来人在村口等着,苏国祥让人拍了电报告之王家近几日会把人送回来,算算时间王家人应该知道人会在今天回来。
不说其他,好歹也该来接一下。
这个村子路况不好,道路弯弯绕绕多,要不是有人带路,找都找不到。
唐高远站在王保华家门口,看着破破烂烂的房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一部分房顶上还铺着发黄的稻草,门口有一块小小的菜地,种的白菜因为不肥沃,蔫黄蔫黄的看不出白菜任何的清甜口感。这让他一下想起家属院里墙边也有一溜的白菜地,各家各户用篱笆隔开,种的白菜吃不完就拿来喂鸡。
两块白菜对比,这里的白菜长得……
唐高远迟疑了。
其实出去单过未尝不可。
户口也可以再转出来。苏月月已经成年,她之前很抵触回来这里,问题的关键在于现下的情况她自己是否能自立活下去。
在大巴车上吐了一路的苏月月拉了拉唐高远,“要不你先借我点钱。”她怕她会饿死在这里。
唐高远二话不说往胸口的衣兜里掏,“你要多少?”
“先借我两千块。”
“多少?两千?”唐高远掏衣兜的动作停住,把手放回身侧,嘴角严肃的微抿,“你觉得我像有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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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的样子?”她以为自己是干什么工作的?狮子大开口!
苏月月:“……”忘了现在的物价水平了。
“太晚了,不好打扰人家,我们回去找开拖拉机的,去招待所住一晚,明早再过来。”唐高远一锤定音。
苏月月马上应和着点头,也不提借钱的事情了。
两人在这一刻想法和行动空前莫名达成了一致。
溜了溜了。
“你们是谁?”
农村里的没有大门,一个端着水盆的人把盆里的水泼到白菜地上,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警惕的问道。
这一声唤回了唐高远的理智,他一下站定,犹如伫立的白杨,还顺道抬手揪住已经溜出一截人的衣领,转头答道:“我们找王保华,前几天拍电报回来过。”
“我就是王保华,电报?……你是,月月?!”
苏月月心已死,也不挣扎了,甩开唐高远的手,跟着转身看向这位原书中苏月月的亲生父亲。
黑乎乎的夜,狗吠声络绎不绝,破落的房子隐约里面透着一点光到门口,映到这位中年男人的脸上,似真似假,慢慢分明。
苏月月浑身僵住。
许多年后,唐高远永远记得这一天苏月月的模样,她跋扈自私冷漠,却在这一刻像是提线木偶猛的注入了灵魂,灵魂里迸发出骇人的恨意,可这些莫名升起的恨意,在看到随后紧跟着出来的女人身上融化彻底。
呼吸已经骤然卡住了,苏月月指尖泛起麻意,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对着照片哭,可此刻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她反倒不敢动了,像怕一伸手,这幻境就碎了。
“谁来了?”
逆光里站着个穿灰布褂子的女人,蓝布裤脚沾着泥点,手里攥着半袋玉米面。额前碎发被汗贴在皮肤上,眼角那颗浅褐色的痣,连同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和记忆中的人分毫不差。
苏月月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眼泪没等擦就砸在地上,下一瞬已经扑了过去,双臂死死环住女人的腰,把脸埋进带着皂角味的衣襟里。
门口的石榴花在夜风中刹那间落得满地生香,金秋的岁月总能谱写一些人浪漫的相遇。
7. 第七章
唐高远在村委会仓库保管室住了一晚,王保华家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歇脚,他想多呆上几日,但手头上还有不少事情催的紧,根本呆不了多长时间,这趟他受了苏叔叔的委托把人送回来,现在人已经送到,任务也是圆满完成了。
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若是苏月月有什么需要可以拍电报给他,还把身上所有的票据都留给了人。
余下的话唐高远欲言又止,到底和人是一起长大,红叶村这个环境,面前的人是绝对受不了,但自从昨晚看到苏月月抱住她的亲生母亲,他知道苏月月不想走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来时匆匆忙忙,走时唐高远走的并不利落,可苏月月原本就该生活在这里,他还能说什么,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
卢海花从厨房转出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只剩下苏月月,那位高大军人做派的同志已经走了。
她神色不明的说道:“吃饭。”
早饭是一碗掺着粗高粱煮开壳的稀饭和用猪油刷过的玉米饼子,这个猪油饼子原本是用来招待唐高远的,不然猪油这东西不是逢年过节难得上桌。
陌生的一家三口在四脚不齐的桌子上相顾无言的吃着,吃完了之后,卢海花毫不客气的让苏月月收拾碗筷。
“月月才回来,我来我来。”一旁的王保华道。
卢海花准备去喂猪,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她回来了这里,不做这些做什么。”态度冷淡到让周围气氛都压抑了起来。
苏月月倒是觉得没啥,她对态度和善的王保华没有好脸色,自顾把碗筷收起,对卢海花的背影喊道:“妈,等我洗完去帮你喂猪。”
她喊妈喊的何其自然,好像她一直住在这所家里一样。
正准备去打扫猪槽的卢海花手下一顿,紧接着刷洗猪槽的声音唰唰唰的有些刺耳。喂猪,她知道怎么喂吗?
王保华家有一头瘦了吧唧的小猪仔,简直就是瘦的妖娆,嘴巴都是尖的,却是这个家最贵重的财产了。
“我们一会有事,你呆家里哪都不许去,把饭做好了。”
卢海花又给苏月月安排了活。
洗碗的丝瓜络遇水变得柔软,洗三四个碗不需要多少时间,苏月月应了一声好的额,她透过已经被烟熏火了成黒黑一片的厨房窗户,看到远处猪圈里那道忙碌的身影,心安一片。
王保华和卢海花,书中苏月月的亲身父母,和她的父母长得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不同在于她的母亲早死,而她的父亲是个酗酒的窝囊废。
七十年代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也是极其不适应的,生活不便利,出个门都需要开介绍信,治安各方面也是和未来不能比拟。
可是,现在,苏月月由衷的对这个时代抱以一丝希冀和感激。
苏月月刚把搪瓷洋碗洗干净,一个包着头巾的妇女走了进来,嘴里喊着:“光辉、海花,你们去支书那按手印了没有?支书说了让你们先赶紧……”去。
略点尖锐的声音在看到厨房里白嫩的人,一下像是被遏住了脖子,她那双眼睛盯着苏月月直打转,视线划过人刚洗完的手,跟冒尖的笋一样嫩一样小一样白。
这身段,这气质。
她局促般扯了扯自己的头巾,无肉的两腮堆起,问道:“你是哪家漂亮的妹伢子?”
卢海花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我们现在就过去。”说话间身子挡住了一直盯着苏月月看的视线,动手把人往外推。
村里面的大喇叭恰时响了起来,喇叭中传出一口浓重的乡音,通知还没到村委会大麦场的人家抓紧时间。
王保华紧跟着回屋里头拿了户口薄出来,走路间左脚微跛,几乎是把头巾妇女推搡着出去了。
隐约还能听到那人一句,“天哪,那该不会是你家月月吧?她咋回来啦?”
猪圈里猪在那里哼唧哼唧的,苏月月把卢海花没倒进猪槽的猪食倒进猪槽,都是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草叶混着菜叶加了粗糠。
看着连猪吃的都是稀到清汤寡水。真是人吃的差,猪吃的也差。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苏月月回到了昨晚住的屋子——一个杂物间。推开门时,灰尘裹着霉味扑面而来,阳光斜斜切进昏暗的空间,光柱里的尘埃正沸沸扬扬。扯下架上蒙着厚灰的布,布角一扬,呛得她偏头捂住口鼻轻咳,指尖已沾了层灰。她弯腰把蜷成团的旧报纸、缺角的瓷碗摞到墙角,又拎起农具收辍到一边。
扫帚划过地面,扫出细碎的纸屑与枯掉的花瓣,她蹲下身,用抹布擦净木架上的积灰,推开窗让风灌进来,杂物间终于亮堂起来,只剩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灰尘味。
王家的房子在村里也不算是最差,比起前几天还在大院里住着三层楼房大的人来说,这种对比和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
把自己能收拾的收拾了,苏月月打算去村子转一转。
沙溪镇下大小有八九个村落,其中最大的以沙溪镇上的沙溪村为首,就在镇上的村子交通最为方便,其次就是离得最远的红叶村,对比沙溪镇其他村落红叶村是最富的一个村落。
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红叶村是有名的荔枝村,村子里栽满了不同品种的荔枝树,这些荔枝是上几辈祖先栽种下来的,基本颗颗都是几米到十几米高的大树,荔枝熟的时候,满山红彤彤的都是荔枝的甜香,由此村子得来红叶的称号。
今天村子里面开大会,人都在村委会的大广场里,村子里空落落的,基本没有什么大人,只有一些小孩成群结队的在村子里面跑来跑去,他们看苏月月眼生的很。
一个个局促又好奇的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苏月月笑着朝一个小孩招了招手,蹲下身跟人打听了一下今天村里开大会的事情。
“今天村里分荔枝树。”小孩奶声奶气的说道。
苏月月又问了他一些事情,瞅见路边肆意生长毛绒绒的狗尾巴草,摘了一把,手指动作,草叶绕出穿进,一只滚圆的绿色小兔成型。
苏月月把毛呼呼的绿色小兔递给了那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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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小孩子呆愣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接过,仿佛真的捧着一只活生生的小兔,他局促的说了一声谢谢,跑去和小伙伴分享这只珍贵的小兔子。
红叶村因为种荔枝的原因,面积还是蛮大的,小路又多,溜达了一圈,苏月月回家烧饭。
村子里在门前种石榴的人家很多,王保华家门前的石榴长得最好,苏月月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海花,不是我自夸,就我家贵才是初中毕业的文化人,在盐厂上班你也是知道的,心眼活络,干几年户口马上就能迁到桐城去,这附近村里的男伢子哪个有他本事,配你家月月不吃亏。”
“她只是回来住几天,过几天她要回去的,她的事,苏家的人做主。”这是卢海花的声音。
“什么苏家做主,你们是她亲生爸妈,月月可十打十是红叶村的人,我看月月和我家贵才登对的很。海花,我家日子不会难过的,你瞅瞅今天,我家可是分到了东大壕那边的荔枝树。”
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豪,说着似乎是等不到回应,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你们别不是看不上我家贵才,就算月月的事苏家做主,我看苏家可不讲究什么农村户口城市户口,人家知识分子,不搞阶级那一套。”
“她才二十,不急这事。”王保华软绵绵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来娣可不管王保华,见卢海花没出声,瞅着事情应该有门道。
“二十还不小?也就城里,我们乡下可是大龄了,就这样,明儿我让贵才回来一趟,让她们相看相看,我们贵才不比那些城里大院里的人差。”
苏月月走了进去。
院子里,那位刚刚才见过的妇女李来娣看到苏月月出来后,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
这手可真是够软乎的,不愧是门楣高有底蕴有文化的家里养出来,听说养父母都是搞艺术的。
自家贵才要是和她处上了对象,那往后可就是跨一个文化人阶级了。
现在讲究阶级平等,但再平等,和那些有底蕴成分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家比起来,到底有差距,劳动人民最光荣,劳动人民还分贫农,中农,富农呢。
自从三年前苏玉山被认回去之后,苏家时不时会开着吉普车来探望王保华家,尽管那个王保华和卢海花真正的闺女苏月月一次没出现过,但苏家一看就是地道人家,每个月可都还给王家不少补给的。
就在李来娣暗自盘算的时候,苏月月笑着抽回自己的手,说出的话没有一点笑意,问道:“你家贵才初中毕业?”
“对啊,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就想和我搞对象?”苏月月脸上笑容不减:“你也真是敢想。”轻飘飘的声音透着凉,这个人在打什么算盘她看的一清二楚。
“你不知道吗?我的户口已经转回来了,以后和苏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什么?!”
“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李招娣的,一道是芦海花的。
8. 第八章
这年头交通不方便,信息比较滞后,苏家那边已经把苏月月的户口转了出来,这事是后来杨采主动提的和办的,即使拍了电报告诉红叶村的王保华和卢海花,但转户口中间的流程需要不少时间,所以红叶村这边迟迟到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卢海花的神情从惊奇到不可置信,他下意识狠狠的瞪了一眼苏月月,书里卢海花去见过苏月月好几次,但苏月月连苏玉山都看不上,更是看不上卢海花,还羞辱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好几次,卢海花对这女儿的性子也有了一些了解,后来再也没去看过。
王保华瞅着这神色,急忙起身拦着:“打不得,打不得。”
苏月月看着王保华,看着他的模样和记忆中的人重合,脱口道:“不用你假好心。”
她一句话让王保华和卢海花都顿了。
王保华能感觉到他闺女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个瘸子吗?
王保华下意识把自己畸形的左脚往旁边挪了挪。
李来娣本来还在火冒三丈,这妹伢子人咋说话呢,结果这城里养出的文化人和自家亲爹说话更不客气,她没有听到苏月月和卢海花说了什么。现在看他们一家子这是闹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赶紧抬脚走了。
卢海花眼眶红着看着苏月月,就是个不听话的,出门的时候说了让她呆在家里,也没呆住,最后她泄气一般不再去看苏月月一眼,径直去找村支书开介绍信,打算去红川市去看苏玉山。
原本王保华也想去的,但家里还有月月,就没有跟着去了。
当夜,卢海花找了拖拉机送她去了镇上。
以至于第二天村里轮到她家分荔枝树的时候,是苏月月和王保华父女两个一起去的。
他们到的时候,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比起昨天只有各家的大人参会,今天连小孩子都在,偌大的麦场里,走路一瘸一拐的王保华带着王月月来的时候,几乎麦场上的人视线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保华叔,这里。”一个年轻穿着汗衫的男子朝王保华招了招手。
王保华带着苏月月去他旁边坐下,介绍道:“这是友山,你堂弟。”
苏月月和人打了声招呼。
王友山有些不少意思的诶了一声,他旁边坐着好些村子里年岁相当的小年轻,一个个的,从苏月月出现在麦场的时候,眼珠子就挂人家身上。
这小姑娘长得也太好了,红叶村的人会到城上去卖荔枝,见过城里的姑娘,说实话,城里的姑娘比村里的姑娘好看吗?那不见得,但肯定更白一点,衣服时髦一些,打扮洋气自然靓丽。
苏月月到了红叶村,什么的确良面料的衣服都收了起来,穿的是棉布的衣裳料子,灰扑扑的颜色。
偏偏她很瘦骨架又小,睫毛密长,穿着裤脚里晃荡着她纤细的脚踝,弱不禁风,凭白让人生出她的骨头也是软的意味来。
就这么坐在王保华旁边,唇红齿白,嫩生生的,仿佛轻掐一下就能掐出水来。
昨天二狗手里有个用狗尾巴草编出来的毛绒绒小兔子,那小兔崽子说是一个闻起来像云朵一样甜甜的漂亮姐姐送给他的,到这会都把那狗尾巴兔子揣怀里。
抽着旱烟的村长敲了敲桌子,提醒麦场上的人回神。
红叶村以荔枝闻名,前几年吃大锅饭,对于村里的荔枝树,都是按人头抽签分配与承包,村里的荔枝树有几颗都是编了号的,大部分的荔枝树都是按一家的人头数目来进行平均分配,剩下的一小部分进行个人竞价承包,每隔五年再重新抽签。
现在村里不搞“大锅饭”了,紧跟时代政策,生产队取消,公转私,村里的荔枝树要分到个人头上了,以后各家管各家。
昨天已经抽了一部分人家,今个剩下的每家每户再抽签,抽到哪几棵荔枝树,以后这几棵荔枝树就是自家的了。
这可是头等头等的大事,村里老的少的都出动了。
王保华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排老四,底下还有两个弟弟,总的有六兄妹。
这在村里还算是比较少的了人家户口了。
王家还没分家,抽签的时候是王老爷子统一去摸的签子,戴一顶大大的草帽,背着手,看着很严肃的老头。
至于后面王家弟兄几个咋分抽到的荔枝树,这就不是村支书管的了,自家去分去。
王老爷子叫王存牛,他把底下的四个儿子叫了过来,说现在就把荔枝树分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当场就要分了?
王保华刚喊了一声爹,才要介绍苏月月,王存牛看了苏月月一眼,点了下头不甚在意的打断他,“我抽到26颗荔枝树,都是在东地坟和东大壕那边。”
听到有26颗荔枝树,大伙眼睛都兴奋起来了,这已经算是抽到多的数目了。
“保国和保党你们两家人口多,给你们16棵,我和你娘跟着保国住,所以保国家9棵,保党家7棵,都在东大壕那边,你们也好管理。”
王保国和王保党家的人忙高兴的应着好好好,王保党家的王友山却是有话要说,被自家爹瞪了一眼,让他闭嘴。
王存牛继续道:“剩下的10棵,就保家和保华你们两家均分,都在东地坟那头。”
“爹,东坟地那边离村里那么远,那里的荔枝树也都不是老树,你不能看我和四哥没有儿子就给我们这些。”王保家对这个分法不满意,关系到以后的口粮问题,硬着头皮也要说。
东地坟那边的荔枝树品种不太好,还只有5棵。
王家就他家和四哥家的孩子都是妹伢子,生不出儿子,自然不能占着大头。但这个结果他不满意。
最终的结果是把王保党家东大壕的荔枝树换给了他2棵。
“老四,你腿脚不好,又只有海花和一个女娃子,分给你家太多,你家也照看不了,东地坟的5棵荔枝树就归你家了。”
王存牛终于舍得把眼神给了王保华,今儿老四媳妇不在,要把该敲定了敲定了,字据写好,按好手印,免得老四媳妇回来闹。
王保华听王存牛提到他的脚,他微微动了动,原本要张嘴的话咽了下去,低着头讷讷的嗯了一声,5棵也挺好的……他们家现在的情况确实照看不了那么多。
“老爷子,这么分不对吧。”
清亮软绵的声音响起,王保华抬眼间,苏月月已经站在了他的前面。
“他腿脚不好的原因村里的人比我清楚,没有他这条腿,红叶村如今怕是有不了这么多荔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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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华瞳孔猛然瞪大,神情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
麦场上所有人因为这句话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特别是一些和王保华年纪相当的男人们,东大壕那边的荔枝树是王保华废了一条腿才划到红叶村的,如今分到他手里的却是最次等的荔枝树。
苏月月看向红叶村里掌事的村支书——吃着村里支书这碗饭,有些事他该管。
抽着旱烟的村支书吐出一口烟雾,他把烟杆朝地上磕了三下。这个新来的女娃子倒是才来就把村里的情况摸了个大概,是个聪明孩子。
这分荔枝树真不是一个好的活计啊。
“王存牛,重新分。”村支书直接拍板。
王存牛不乐意了:“支书,这不合规矩,不是让自家分嘛。”说着语气一厉,朝王保华怒道:“保华,你咋说?”
苏月月对王存牛柿子捡软的捏行为反感到了极点。刚想接话村支书的声音拔高了起来。
“你想让他咋说!东地坟那边的荔枝全一股脑给了保华家,你让别人怎么想我们红叶村,为老不慈,过分偏心,以后保国保党家的男伢子咋说媳妇,你别是搞不清楚秤砣杆子!”
“要是不乐意,我来给你们家分。”
村支书来给他们家分就是绝对公正了,王存牛不愿意。
苏月月和村里的小孩打听过了,村里的荔枝树属东大壕和小洼子那边的最好,结的果子最多最甜,日照也最足,最差的是东地坟的荔枝,离的老远,土壤也不肥沃,基本都是杂石混土,结出来的果子一般,附近还有很多荒坟。
有村支书开口,王存牛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重新分配荔枝树。分的太难看,确实会落人话柄。
王保华家六棵荔枝树,东大壕四棵,东地坟两棵,末了还把东地坟的两棵青梅给了王保华家。
那两棵青梅树是和村里年岁最长的荔枝树一样的年纪,青梅不值钱,酸涩难入口,给了老四家做面上功夫,省的之后有人嚼舌根。
苏月月对这个结果不是太满意,不过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懂。
回去的路上,王保华跛着脚,瘦弱的肩膀微微蜷缩着,几次想张口问,问月月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这么多年他自己都快忘了,东大壕的荔枝树是他跛了一条腿换来的,当时村子里和隔壁邻村胜利村为了争东大壕的荔枝树大打出手,他的腿就是因为这事受伤的,也因为腿落下了残疾,这场抢夺荔枝树的战斗是红叶村赢了。
才受伤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他是村子的英雄,为村子出了大力,能为村子争取到荔枝树他的腿伤的也不亏,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事情该忘记也忘记了,别人忘记了,他也忘记了。
“喂,你干什么?”
见王保华慢慢吞吞跟着后面,苏月月喊了一句。
“诶。”王保华拖着一条腿忙跟上去,小心的瞅了一眼苏月月的脸色,语气透着几分自己也没发觉的喜悦,“没干啥……就是,就是分到荔枝树高兴,月月,我跟你说,东大壕有棵荔枝树特别甜,就是我家抽到的那颗。还有那两棵青梅树可别小看,能腌成果干……”
他絮絮叨叨一路,本就不甚热情的苏月月没给他任何回应,但今儿王保华就是高兴。
9. 第九章
分荔枝的事情在三天内终于沸沸扬扬的宣告结束,一个时代的升起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村里家家分到了荔枝树,每天天才微微亮,大广播就开始播放劳动最光荣的叫早,从广播喇叭的声音中苏月月都能感觉到这个时代的朝气蓬勃。
这几天正是疏果的日子,要是不趁这几天适当疏果留有余地,后续结出的果子就不尽如人意。
村里家家户户精气神特别足,以前的荔枝树是村里的共同财产,现在他们都拥有了自己的荔枝树,可不心里美的,使足了劲要把荔枝树伺候好。
苏月月手里拿着小剪刀,小剪刀刀柄上缠了防磨的布条,她回村的小皮鞋换成了一双千层黑白布鞋,这是卢海花做的,她得闲下来就会给人做一双布鞋,东省一块布西省一块布,洗干净之后一小块一小块缝起来的,都攒了快一箱子了。
昨晚王保华宝贝似的悄悄拿了出来“献宝”,卢海花在苏月月面前扮演的“不喜”破得稀碎。
今年新做的这双现下终于穿到了苏月月的脚上,大小刚刚合适。
不过苏月月没做过荔枝树的活计,爬到荔枝树上的时候,没踩稳,左脚的布鞋直接掉了下去。
视线顺着布鞋一路向下,苏月月看到在树下的王保华。
“你是这么打算在下面看着我干活?”语气十分不满,已经挂满了谴责。
原本打算收拢树枝和落果的王保华仰头对上苏月月的视线,听到她的话,愣了一瞬之后眼眸闪过一瞬细碎的光亮,粗糙的手掌在自己的裤子上搓了搓原本没有的汗渍,试探性的开口,“……我也能上去干?”
什么意思,他不干,难不成东大壕四颗荔枝树全都得我自己干?亦或者是等着出门的卢海花回来干。
这四棵荔枝树基本都快有五米了,修枝疏果费劲,她手上这会全是燎泡,怎么好意思全部让她自己干。
懦弱无能疲懒,除了不酗酒他和记忆中的人有什么区别。
被戳上懦弱无能疲懒三个标签的王保华安全不知道自己的苏月月的眼里快加上第四个标签——没良心。
“我一个人干得完这么多?”苏月月指了指枝繁叶茂的荔枝树反问一句,最重要的是这疏果怎么疏她也不是很明白,索性爬了下去,穿上布鞋,剪刀丢给王保华,“太热了,我不干了。”
王保华像是醍醐灌顶了一般,激动的露出笑来,“诶诶诶,好好好,我干我干,你热了就回家喝丝瓜水,我搁井头凉着,放了香茅草。”
他手脚都不知道摆在什么地方,一瞬手忙脚乱握住了剪刀,心脏却是跳的滚烫,看着快五人粗的荔枝树干,近乡情怯般的摸了摸。
他已经好多年没爬树了。
***
苏月月累的不轻,掰了块门口的芦荟涂在手上,赶紧趁这具娇弱身体要流泪的时候抬头望天,这身体真的太喜欢哭了。
可,真的好痛,她对着掌心吹了吹。
在荔枝树上钻上钻下,不止脸上冒出了红疹子,身上也都是,她擦洗了之后,回自己住的杂物房倒头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一股香味勾醒的。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隐约还能听到村支书家的狗吠,村里就他家养了两条狗,干完活的王保华在灶台火光处喊从屋里出来的人吃饭,他脖子上挂着汗巾,整个人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干了一天活的人。
一碗榆皮面端到了苏月月的面前,热气腾腾,那股子香味混着玉米和高粱的醇厚又夹着草木的清润,菜码丰富,有黄瓜丝、胡萝卜咸菜末、腌过的韭菜香椿芽和一块蛋饼丝,一勺融化的猪油搭在一小撮辣椒面旁,猪油浸得油润透亮。
动手把面拌开,几种色彩交织在一起,面条滑溜溜的在碗里打卷,香味一下就活了。
苏月月尝了一口,榆皮面特有的韧劲加上玉米高粱的微甜,草木香混着蒜的辛、咸菜末的脆和韭菜香椿的鲜,顺着唇齿喉咙往下咽时回味出一股心麦磨粉时的清甘。
这是王保华回来路上收辍好的榆树皮细细用石磨磨成粉掺点高粱面,用饸烙压成的面条,榆皮会让面变得更筋道。
月月应该是喜欢吃的。
因为她吃了三碗。马上第四碗了!
而王保华只吃了一碗。面对苏月月看过来的视线,只能憋了半天说自己饭量小吃不下那么多……
当晚躺在床上他的肚子叫得叽里咕噜,但王保华那个愁啊,感觉家里的粮食快要不够了。
疏果的日子时间紧任务重,隔天苏月月的堂弟王友山过来帮忙了。他先是跑到王保华家,发现家里没人,又跑到东大壕去,结果看到东大壕的荔枝树都已经疏过果和修过枝,而且他仔细看过疏果和修枝的人手艺很是不错。没有损伤任何一个果穗。
四伯母不在家,四伯腿脚不便,之前没分家还好,大伙搭着干活,这分了树,他家这会哪来的人爬树疏果,难道是月月堂姐?她还会这村里的活计?不太可能吧。
最后王友山终于在东地坟看到了王保华和苏月月。
彼时王保华刚修剪完荔枝树上最后一个果穗,从高高的荔枝树下下来,他那条受伤的左腿即使看着有些奇怪但似乎一点不妨碍他的动作。
王友山呆在原地木楞楞对着在树下乘凉的苏月月来了一句,“月月姐,你,你家疏完果了……啊。”最后一个字拐了个奇怪的音节。
“嗯,差不多弄完了。”苏月月狐疑的瞧着王友山,“你家需要帮忙?我,不太会。”在她剪伤一些果穗以及差点把自己手指给剪了,王保华直接不让她动手,就跟着来拾辍一下落果。
说是拾辍落果,也只是在树下乘凉。
王友山僵硬的扭过来头,“四伯疏的果?”
“友山来了。”下树的王保华笑着和他打招呼,跛着脚大步向他迈来,不若往日的蜷缩,“咋啦?果没疏完?我把这边收拾收拾,一会过去。”他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中气十足了许多。
“啊?不用不用四伯,我家人手够。”他尴尬的挠了挠脑袋,“那啥,我先回去了。”说完有些神魂游离的走了。
这个情况让苏月月心里更加确定了几分,看来以前在家里很多活都不是王保华干的,不是王保华干,那就只有苏玉山和卢海花干了,苏玉山回了苏家,这地里的活计只能压在谁的身上不言而喻。
苏月月幽幽的把视线挪到了王保华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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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王保华边收捡树下的落果和枝叶,边自豪的说道:“你妈不知道要不要回来了,她回来看到我们分到东大壕的厉害还疏完果肯定特高兴。”
提到卢海花,苏月月的戾气和尖锐散了一些,也能和王保华勉强搭上几句话,王保华也不是傻,这几天说话都会打着海花的旗号来。
把这些拾辍拿回家整理一番,过段日子荔枝丰收能挣上一笔钱,他打算给月月添置一些东西,像是梳妆台和柜子小镜子这些女伢子用的,他见村支书有一个雕花柜子,打算照着那样买一个。
实际上王保华早就去问过价格,就等钱到位了。
疏下的果子小的直接就地埋在荔枝树下的土壤里,转化为有机肥料,促进生长,大部分疏下的果子其实都饱满圆润,只不过是为了保持“去密留疏”的原则让后面的果子生长均匀,间距合理,每穗只留了3-5个果子。
从疏果到沤肥方方面面细致到很是有一套章程。
修剪下的枝叶也不能浪费了,拢起晒干用来过年时候割点肉熏腊,带回来品相好一点的落果一部分去皮去核,另外一部分腌制晾晒在簸箕上。
这头魂不失守的卢海花抱着包袱走到了家门口,仅仅出去了几天,她的状态明显不对,路上遇到村子的人也不敢多问,让她赶紧回家,家里人等着她。
大门是开着的,一盏白色的灯泡悬挂在门口上方,明亮的光芒照亮了院子里摆满了的簸箕,一捆捆收捡好的荔枝,袅袅的热气从咕噜的水壶里面升起,她一步步踏进,扫视着院子里的一切,门槛上蹲着一个人,踩着破烂的布鞋,脚边放一只小盆,里面是去皮去核的荔枝肉,整整齐齐。
她蹒跚者上前,门槛上的苏月月望见了她,惊喜的露出笑来,“妈,你回来了!这些都弄好了。”
“谁让你干这些的?!”
卢海花一句话苏月月让笑容僵在脸上,她没说话重新拿了落果去皮,卢海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看到她的手还在动作,动作间能看到手心的红痕水泡,忽的爆发了出来,“你还干!我让你干!”抢过苏月月手里的工具,盛满荔枝肉的小盆碰的一下倒在地上。
苏月月脑袋空空的看着荔枝肉一瞬间憋不住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
“你走!”卢海花拖着她往门口撵,抱着柴的王保华冲了过来,“海花,你干啥呀!”
“让她走!”卢海花把人推搡到门口,“啪”的把门一关。
“妈……!”苏月月讷讷的喊了一声,反应过来去拍门,“妈!妈!”
“你干啥呀!大晚上的,她这些天多懂事!干了多少事情!”
“怎么?你要把她留在这里,和我们一样地里刨食,伺候那几棵荔枝树!再找个村里的人嫁了,你……”
“海花!海花!”
苏月月一惊,抬脚想把门踹开,但踹了几下根本踹不动,这几天她努力干活多吃饭锻炼身体,还是连一道门都踹不开。
苏月月转头拎起门口靠着的锄头对着门一挥,“砰”一声,门应声落地,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她浑身血都凉了。
王保华抱着昏倒的人,焦急的朝苏月月喊,“去屋里拿药!”
10. 第十章
村支书一家刚刚睡下,急促的敲门声和狗叫声把他们吵醒,披着衣服出来才知道卢海花昏迷不醒,要借拖拉机去镇上医院。
拖拉机带着王保华家到医院弄好一切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医生说卢海花是急性阑尾炎,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几天没吃饭又加上大悲大怒是很危险的,先住院三天看身体调理情况,身体稳定下来就动手术切除。
今年荔枝还没有收成,家里的余钱本来就不多,村子里大多人家都是这样,王保华打算去和大哥王保国借上一些,等卖了荔枝就还,毕竟之前玉山读书的时候他家也和大哥借过钱,大哥手头宽绰一些,他家后面也还了。
“保华,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现在荔枝没卖,徳山眼瞅着就要讨婆娘,宝山又在镇上读书,读书开销多你也清楚,真没钱借给你。看看家里的米缸都空了,老太太还吃着药呢。”
王保国媳妇张福妮讲着家里的不容易,又语重心长的说道:“那什么阑尾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病,找赤脚大夫看看弄草药喝喝,别被医生给骗了!”
等终于把王保华糊弄走了,张福妮变了个嘴脸,“真是的,张口就借四块,到时候他还得上吗?占了那么好的荔枝树,他一个瘸子一个病秧子再加一个女娃子,种得了吗?”
“行了,孩子都在呢,你听听你说些什么。”王保国道。
家里德山和宝山都在,一些话就不要在小辈面前嘀咕。老四家算是彻底废了,连个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有,以后也是绝户的命。
“妈,那个城里人真回来了?”抱着书在火炕边的王宝山问。
“可不是回来了,说的话一套一套的,要不是她,咱家今年的荔枝树可都是东大壕的。”
王宝山闻言合上手里的书,他往火堆了根加了根柴禾,火舌卷过柴禾,锅里的水咕噜噜沸腾地翻滚,他慢慢道:“四婶住院,我们家拿不出多余的钱,别的地方倒是能帮帮忙。”
***
苏月月收拾好东西见到回来的王保华,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钱没借到?”
见王保华后面还跟着个穿蓝布褂子的贩子,进来就往猪圈那边钻,“最多十五块,你家这猪瘦,又是急用钱的当口。”
十五块,也算差不多了,苏月月觉得价格合适可以卖,再凑凑,手术费应该能凑齐了。
她瞥了一眼王保华,攥着衣角跟着趴在猪圈门口,声音发颤却没松口,“不行,这猪我养了三个月,从巴掌大喂到现在,少于十八块,说啥也不卖。”
贩子嗤笑一声:“保华,我也不是讹你,你也清楚急用钱的当口可卖不了这个价。”
王保华没接话,转身走进猪圈里,蹲下来摸了摸猪仔滑溜溜的背,猪仔拱了拱他的手心,他低头硬声道:“钱不够我再想办法,猪不能贱卖。”
“十六块,我们卖。”苏月月扬声道。
王保华第一次朝苏月月拔高了声音,“卖什么?!不卖!”
“人重要还是猪重要?”苏月月反口一句,凉凉的看着他。他这趟出去没借到什么钱吧。
王保华抬起头,双眼通红,手指里捏着几张零碎的角票,一声不吭,他这趟出去,能张嘴借钱的他都借了钱。
大家都说没钱,他手上这些是东拼四凑借到的三块五毛钱,其中一块五还承诺了还的时候多几毛利息。
最终猪被捆起拉走了。
王保华只借到了三块五,听着这个数字,简直了,比苏月月预料到的少太多了,杯水车薪。
不管怎样,得先去医院,离开红川市的时候苏国祥塞给了她三十块钱,回村途中在文具美术店买了画笔炭精粉一些工具花出去了一些,现在剩下二十七块多,加上王保华借到的和唐高远留下的以及卖猪的钱,先在医院预缴三十块。后续的手术费用再另想办法。
苏月月找人问了一下镇上有没有国营委托店,要是没有,她就得跑一趟桐城了。
“国营委托店你得到城里去,城里有好几个,这个可没有。”
得到护士的回答,苏月月赶着最后一班车往城里跑,幸好出村的时候找村支书开了介绍信,不然得白折腾一趟,桐城地大,国营委托店也算好找。
“你看看这种手表你们回收吗?”苏月月进店之后把手表摘了递过去。
店员接过来,细细的检验了几分钟,“这是上海牌手表,7120普通型号,有点磨损,但完整度这些还可以,价格上……60块,你看成不?”
照现在的二手物价这个价格不高也不算低了,但才60块,住院上下加上各种花销要花的钱起码一百来块。
见小姑娘不说话,店员把手表放下,“65块不能再高了,二手的不能和新货比,不然我没利润也卖不出去,你这也不是稀有型号,要是不满意,你再看看别家店。”
这一姑娘的穿衣打扮一看就是有见识的,店员也不会随便糊弄人,何况买得起上海牌手表的人也不是他几下就能糊弄得了的。
最后前后拉扯了几下,苏月月以67块钱把手表卖了。
手表是她上次生日硬磨了杨采给她买的,也是她迄今为止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这些钱并没有给苏月月多少安慰,砍树吃桃可不算什么好事。
花了三角钱在街头吃了碗面,味道很是一般,她没带粮票,去不了国营面馆,个体户开的面馆不用粮票,价格上确是相对较高,惦记着晚上还要住招待所,没吃饱的她也不敢再花钱买第二碗。
改革开放初期,搞原子弹的干不过茶叶蛋的,只要敢想敢干,随便做点小买卖都一本万利,苏月月在桐城逗留了一天,逛了集市和一些铺子,见到了人卖各种东西,有包子、糖瓜、豆花馄饨,看着都太好吃了。
但她没钱,咽了咽口水果断走开。摆摊不适合她现在的情况,她需要的是立马就能结钱的活计,最好是能预支工资的那种。工资还得高。
街上的店铺外有些会贴着招工,不过很少,毕竟招工还要多花一份钱,不如自己干,真金白银都是自己的。
终于苏月月在码头找到一份当天现结的活计,帮早点摊包包子,按件计酬,包十个包子一角钱。早上忙完就能结账,不耽误她下午继续找工作。
厚着脸皮问了几家店铺招不招工,要么不招,要么就是不能预支工资,亦或是工资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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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工作啊,这地可不好找。”一个穿蓝靛色布衫的小姑娘正巧过来买包子,看了苏月月一眼提醒她道:“不是桐城本地人吧,这边都是小吃摊贩,大都自家的买卖,百货大楼那边有个二七广场,店铺买卖杂,你去碰碰运气。”说着就骑上了二八大杠,叮铃的声音响彻街巷。
百货大楼旁边有个二七广场,是桐城最热闹的地方,还有很多蓝发碧眼的外国人,苏月月进到这个广场就感觉到了一股时代的欣欣向荣,这里逛街的人也和她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大多衣着讲究,烫卷发喇叭裤穿衣打扮很是时尚。
而这里人流量最多的地集中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舞厅。年轻的男男女女比肩走了进去,门口还有卖票的,娱乐场所的门口灯光闪烁,看着就很高档,苏月月没有过多的犹豫就想去问问。
隔壁正在装修的舞厅,“咚”的一声巨响,烫着爆炸卷发的老板发出一声快要惊厥的尖叫,只可惜隔壁舞厅人来人往歌声舞曲不决,她的声音湮灭在了其中。
“天!你们故意的是不是?!”
一副金框装饰画倒在大厅里,里面放大的民国美女玻璃画像摔了个粉碎,摔碎了也便罢了,工人抬画像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拎着油漆桶的人,一桶红色的油漆直接泼到了雪白的墙面上。
“百花老板,对,对不起。”
这副美人画太大了,地上又有腻子粉,不小心踩到才,才……
“对不起有屁用!”卷发老板张百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看着摔碎的玻璃画像和没眼看的墙面。
她吸了几口气,看着那几个工人,心里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照这个样子,哪赶得上舞厅开张的时间,她邀请帖都发出去了。
“这画、这墙今晚之前你们要是想不出办法恢复不了原样,等着赔偿吧!”
几个工人一听全都慌了,单就是这画听说花了好几十块,他们哪赔得起,一个个朝张百花求情。
张百花也不指着他们赔,但她正在气头上,还影响了舞厅开业,没活剥他们都算好的。
“你好。”
凝固的氛围被一道声音打破。
张百花心里正烦着呢,闻言不耐的看过去,在看到门口的人却一下来了精神,一副看到宝的样子,声音温和了下去,“找工作的?小姑娘来来来。”
苏月月走过去,还不待说什么,张百花绕着她走了一圈,心里啧啧啧的,这模样,这身段,不得了,哪来的天仙砸她这个窝里了,看来老天待她张百花还是不错的。
“会跳舞吧?不会也没事,我这里包教。”张百花握住苏月月的手,柔弱无骨,嫩葱似的,就是手上红痕不少,应该是哪家来讨生活的小姑娘,一会她拿雪花膏给擦擦。
苏月月听着张百花的话,一下反应过来,摆摆手,“我不是来跳舞的。”她指了指地上和墙上,“你在装修吧,这些东西我能给你解决掉。”
张百花挑眉,收回握住苏月月的手,有些不信,“你给我解决?我那玻璃画像可是找人专门弄了一个月的,花了50块,你用胶水给我沾在一起?”
苏月月笑着说:“不用,我给你画上去。”
11. 第十一章
之前画炭精画的工具和剩余的一些材料苏月月这次带了出来,她蹲在墙角,以油漆溅出来的一团为底色,沾一些颜料,纤细的手指拿着画笔,张百花只看到这人唰唰唰了几下,映入眼帘的就是胖乎乎极其可爱的架子鼓,上面还有两根飞舞着的鼓棒。
她那副民国美女图是找人托了关系买的,听说是一位艺术大家画的,在国外还搞过什么展览,总之是费了一番功夫,之后又细细的装裱起来,但此时对比墙上活灵活现的架子鼓,哪个更好,有眼睛都会看。
而且这墙上还能作画呀!
见过墙上画大字报的,没见过这样的!
她敢说这绝对是二七广场的独一份,张百花忙让人把大门关上,招呼苏月月坐下,“说说吧。”
“你要是就喜欢刚刚那副,我也可以给你照模样画,或者我一会给你画一幅底稿,你确定了内容我就上墙,保证一模一样。”苏月月给人吃一颗定心丸,“你不满意我分文不收,还倒贴你十块钱。”
张百花瞧着就做事干脆,说再多不如干一件,这样对于苏月月也省了不少的麻烦,她拿出画纸开始在纸上画底稿。
结合这个时代的特性,像一些迪斯科流行音乐,苏月月画的图案画的比较夸张,以多种乐器像吉他、钢琴鼓、萨克斯风等突出音乐主题,营造出音乐演奏的场景,绝对是这个时代没见过的风格。
张百花在旁边看着,看看半天,眼睛里惊喜溢于言表,等苏月月停笔,她立马答应让人按照底稿上墙。
苏月月道:“我需要买一些颜料。”
张百花让人和她一起去文具店挑美术用品,豪爽的让买颜料的费用算在她账上,材料那些都挑好的。
这让苏月月松了口气,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买这些东西可是一大笔开销。
在文具店挑了些水粉颜料和油画颜料,让人惊喜的是竟然找到了这个年代普及不高的丙烯颜料,文具店进的不多,就两罐颜色,她全买了。
“月月,你是桐城的吗?”陪着苏月月一起来买材料的陈力问道,他把东西都接了过来,手上大包小包的,就这么一些小玩意花了将近十几块,要是一会百花姐不满意,可不得了。
苏月月没看他,只答了一句,“不是。”
回到舞厅,苏月月戴上手套马不停蹄干了起来,墙面已经打了底用腻子粉凃平了,省了不少时间,也能让人晚上就能看到效果,桶里倒入乳胶漆嫁加丙烯颜料色浆和一点水,搅合搅合,开始先板刷大面积涂色,细节上用羊毫笔来勾勒。
工人们为她搬来了梯子,本就可以走掉的他们都在旁边站着看,他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明明已经被油漆毁掉的一面墙,在那小姑娘的手里慢慢变得不可思议,卷尺、墨线盒、海绵纷纷上阵,抹布擦拭间所有的东西开始过度自然,视觉冲击的画面随着手套被脱下的窸窣声唤回了他们的神志。
有人暗自吞了吞口水,这人是神笔马良吧!
明明就是个油漆点怎么她一抹一画就是一把吉他了,看着这些仿佛自个就在动的乐器,他们都想在舞池里扭两下。
这还是在没有音乐和灯光的条件下,足以可见这副墙画带来的震撼。
二楼几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从楼下来了,她们刚刚在楼上练习跳舞呢,有迪斯科、摇摆舞和交谊舞。其中一个看到苏月月喊道:“是你呀!”
苏月月抬头,这不是早点摊那介绍她来这边找工作的小姑娘嘛。
小姑娘看到崭新的墙画也是一呆,“你画的?”
苏月月点点头,两人互相介绍了下自己,小姑娘叫姚月,和苏月月一样,月亮的月,还不待人再说什么,张百花走了过来,“我这总共三层,楼上的墙面设计你能帮忙吗?”知道这堆材料花了十多块钱,她还心道苏月月是不是故意坑她的,现下看,简直太值了。
听到张百花的话苏月月心头微动,她建议道:“行。楼上的可以装饰成别的风格。”
张百花很感兴趣:“你再详细和我说说。”
苏月月看了她一眼,“老板,工钱方面。”
“你放心。等你帮忙把楼上的弄好,我给你开这个数。”张百花给她比了个数字——一百块。
见苏月月不说话,张百花蹙眉,这是嫌弃少?
“你能先预支一半给我吗?我过两天来给你画。”苏月月厚着脸皮道:“钱我家里等着急用。”她得先回医院一趟,最快也要两天才能再来桐城。一来一回肯定要耽搁一些时间,不知道张百花等不等得了。
“成,小刘,给她拿50块。”
苏月月还在思索的时候,张百花已经喊人给她拿钱了,她抽出根烟吸了一口,“就你今天这个也值不少钱,舞厅十日后营业,你也别耽误我的事,耽误了,我张百花也不是好糊弄的。”
“谢谢。”苏月月没想到张百花这么好说话,她承诺两天后一定赶回来。
另一边沙溪镇医院里的卢海花知道苏月月一个人去了桐城,冲王保华发了一顿火。
“她一个小姑娘,你让她一个人去桐城?!”
“月月让我留在这照顾你。”
“你就不怕她一个女娃子出什么事情,你去把她找回来。我现在就出院。”
王保华拦道:“月月已经交了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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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钱,退不了,你的手术得做。”他一句话说的坚定。
“我们哪来的钱做手术?她一个女娃子,能干什么?!”
这句话让王保华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提了声音,“女娃子怎么了?月月她很厉害,你不在家的日子她帮忙争取到了荔枝树,还干家里的农活,她根本就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以前月月从没回来看望过他们,海花去的多一些,他腿脚不便,只去过一两次,虽然那一两次也没见上月月的面,村里的人都说这是看不上他们村里的泥腿子,嫌弃他们是农民丢脸。
但月月这次回来了,她和那些人说的根本不一样。
卢海花看着王保华,王保华起伏的胸膛证明了他的怒气,她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所以你让她去挣钱,挣一百多两百块钱?”
“没有。”王保华低垂下眼眸,忽然道:“我准备把家里的荔枝树卖了,你的手术钱够了。”
卢海花瞪大了眼珠,呼吸都浅了一些,“你说什么……”卖荔枝树?
王保华给她拉了拉被子,“你和月月都是主意大的人,我做不了你们的主,但那几棵荔枝树。”他手指摸了摸他的左腿,“我能做得了主。”
他定定的看着卢海花,静谧的眸子是谁也撼不动的执拗,“人比什么都重要。”
卢海花一瞬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突兀的推开,突兀的闯进来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王保国。
他们进来之后说是来看生病的卢海花,但两手空空,随便敷衍慰问了几句,就开始说买荔枝树的事。
“保华,这是我帮忙找的想买荔枝树的人,你荔枝树卖的急,村里能接下手的人不多。”他说着拍了拍王保华的肩膀,小声道:“一会价格差不多就行了,你要是要价格高了,人家不乐意买就糟了。”
王保华没说话,疲惫的点了点头。
那三个人对视几眼,其中一人开口道:“保华老哥,你家那6棵荔枝树我们几个去看了,老树有两三棵,但其他品相不太行,而且我们收到手还要费心思蔬果打理一番,也给不了你多高的价。”
王保华一双眼睛空洞的厉害,手指在裤缝里摩挲了几下。那果树他和月月明明已经打理干净了。
见王保华不说话。
三人继续道:“看在保国兄弟的面上,我们给你四十块。”说着拿出准备好的契书,和一个纸袋,“你要是同意,按手印签字,这四十块就是你的。”
说完给王保国递了个眼色。
王保国在人耳边劝道:“四十块不低了,别的人可吃不下这么多的荔枝树。”
12. 第十二章
苏月月马不停蹄的坐车回沙溪镇,怀里小心谨慎的揣着“巨款”,路上她也不敢停,她离开了两天,走的时候和王保华交代一定不能让卢海花出院,希望那人能有点用,别是拦个人都拦不住。
她径直踏入医院,转过走廊,一步一个脚印,脚印声“踏踏踏”,她雀跃的推开病房门,“我回来了!”
在外值班的小护士看到她的身影,刚想喊她一句,苏月月人早就大步踏进了病房。
她嘴角微微带笑,笑容却在一瞬收了起来,“你们干什么?”
病房里,地上是摔得四分五裂的水壶和茶缸,一个男人拦着病床上的卢海花,另外两个人站在王保华的旁边,王保华手里捏着一支笔,其中一个男人扶着王保华的手让他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苏月月默默后退一步,摸到门口的扫帚,一把朝起就朝病床处拦住卢海花的人砸去,一边大喊着:“杀人了!救命!”
病房里的人:“……”
外面值班的小护士拎着东西跑了过来。
被扫帚砸中的王保国还不待说这女娃子动手打人,保华家是咋教的,听到苏月月嘴里喊的忙道:“哎哎哎,月月,瞎喊啥呢,我,你大伯。”
瞅着苏月月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他皮笑肉不笑,“你这孩子真是的,你妈住院凑不上住院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买你家荔枝树,给价四十块呢。”
苏月月看看王保国,终于想起,是了,当时麦场上分荔枝树王存牛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至于他们要买荔枝树?
王保华竟然要卖荔枝树?!
四十块?家里的猪仔前个才说不能贱卖,荔枝树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倒是说卖就卖了。
她看向王保华和他身边的两个男人,王保华在他们中间跟个受胁迫的小鸡仔似的,心头蹭蹭蹭的升起了几股无名火,语气却是冷静的厉害,“我们不卖,请回吧。”她挪开身子,请人离开。
“卖不卖你这女娃子做不了主,户主不是你。”王保华身边扶着他手的男人轻蔑的说道,“你家要是再这么罗里吧嗦,四十块我们也不给了,保华哥,赶紧签字吧。”
刚刚病床上的婆娘也闹过了一阵,要不是看那些荔枝树好,他们才没有耐心。
哪来的流氓地痞!四十块钱他们怎么不去抢!眼瞅着王保华看都不看她,字已经签了大半,苏月月把纸袋里的钱拿了出来,“手术的钱我赚到了,你看!”
半指厚的零票有五块也有十块,还有一张最大的五十。
扫一眼就知道起码怕有将近一百多块了。
几个人直接愣住,王保华突兀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
“你赚的?这么多钱你怎么赚的?……”王保国喃喃的出声,在苏月月眼眸望过来的瞬间停住。
“我生活在红川市军区大院二十年,高中文化,我识字懂文化,怎么赚不了?”苏月月掷地有声几句话说的咄咄逼人,身上的气势让王保国说不出话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保华,他捏着笔的手指在苏月月心惊肉跳的视线中极快的动了两下,签了一半的字被几下划去,他蹭的站起,“不卖了。”
“……说不卖就不卖,搁这驴我们呢!”两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他们白跑一趟什么都没弄到。
早就注意着病房动静的护士这时忙把保安喊了过来,最后几人被骂骂咧咧的被“请”了出去,离开时见买荔枝树的事算是泡汤了,立马就怒骂王保国耍了他们。
苏月月蹲在地上把打碎的水壶和瓷缸拾起,王保华干巴巴的蹲下一起捡,苏月月视线蓦的一抬盯紧了他,好半晌,她终究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说王保华蠢,被自己人坑了都不知道,还是说他不应该卖荔枝树。
苏月月说不出来。
“去把手术费用交了。”苏月月把钱都递给王保华,去和护士站的小护士借了保温壶打水,领了药片给卢海花吃。
掌心七八颗药片,卢海花看着倒水的人,注意到她手腕处的手表没有了,她恍恍惚惚的说道:“看到了吧,你是一个女娃子,顶不了家立不了户,留在这里,你,受的了吗?”
倒水的人手中动作停了一瞬,下一秒苏月月干净利落的拧紧壶盖,把水递给卢海花,“不留在这里我能去哪里?回苏家?你觉得可能吗?”
一连几问,把卢海花唯一一点希望打的粉碎,她这趟去红川市没有见到玉山,但知道了玉山没有参加前不久的高考,人还在医院,苏家人把月月送了回来,户口也转了回来,具体是什么原因她都不用去想。
卢海花眼睛酸涩,眼泪就这么滚了出来,她把手心药片吞了下去,喝了口水,水缸重重塞到苏月月手心,“随你吧。”
医生交代卢海花做手术的时间和一些注意事项,这是常见的外科手术,费用缴纳清楚,当天傍晚六点多卢海花被推进了手术室。
沙溪镇虽然是个小镇,但这个医院不乏经验丰富的医生,卢海花这台阑尾手术没有什么复杂情况,一个小时二十分钟过去,手术结束,接下来就是等麻醉过了人清醒过来,做好术后护理。
期间王友山来过,带了五块钱来,经王保华“审问”,这五块钱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的。王保山让他赶紧还回去,这是把家底都偷出来了。
“四伯。”王友山推脱,看了苏月月一眼,小声道:“玉山哥走的时候让我多照顾你们,这五块钱算什么,你先拿着用,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至于王友山想的办法是一会去给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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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拍电报——要钱。
村里人哪做过什么手术,上过医院,但即使没上过,也知道进一趟医院要好些钱,更别提是做手术了。
“真不用,你快还回去,钱够了,你月月姐去城里找了份活计,帮人画画,手术费挣够了。”王保华语气颇有些自豪。
满心想着去拍电报的王友山继上次疏果之后又呆住了,啥,啥意思?找了份活计,手术费挣够了?这是挣了多少,他的呆愣的看向病房外在写写画画的苏月月身上。
苏月月打算去桐城之前先把底稿画出来一些,到时候直接供张百花选择,笔尖纸上刷刷作响,勾勒的线条是王友山从没见过的东西。
王保华和卢海花也看不明白,这是文化人弄的,但苏月月从卢海花住院就一直忙前忙后,怕她把身子熬坏了,不怎么会讲话的王保华硬是软磨硬泡和医院食堂的大厨商量了借用一下厨房,买了几根大棒骨熬了锅奶白奶白的汤,扯一把面条,浇上棒骨汤,撒点姜末和葱花,香晕了整个医院食堂。
“大师傅,今天弄啥呢,这么香?给我一份。”
“今天包饺子了,吃不吃?”
“我闻着也不想饺子,我看到扯面条了。”
“那是病人家属自己做的,别想了。”
王友山也蹭到了一碗面条,大棒骨被敲断,里面的骨髓炖熟后呈半流质胶状,裹着油脂的香味,呲溜一下吸进嘴里香迷糊了,面条Q弹,里面的面条芯劲道微甜。
瞅着友山要把碗都吞了的架势,王保华赶紧又给海花和月月夹了个棒骨,里面的骨髓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大哥,你这面条还有剩下的吗?”隔壁病房的大哥突然来到门口问道,他看了一眼那锅瞅一眼都香到不行的骨汤,“我家那口子做完手术一直嘴巴淡吃啥都不香,你家这面她想吃上一碗,刚刚一直和我闹呢。”
面条还有剩的,王保华扯的多,他家月月吃的多,友山又是半大的小子,就多做了些,搁在食堂用纱布盖着,临时吃临时下。
他用的是85粉,粉质和口感不算好,于是蒸了些土豆和红薯泥来做面条芯子,王保华去食堂给人煮了两碗,那大哥先接过一碗迫不及待来了一筷子,呼噜噜的朝王保华竖起了大拇指给人搁下两角钱,端着面条赶紧回病房给媳妇。
王保华没想要钱,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可早就眼馋这碗面条的其他人看见了,纷纷涌了过来,让王保华给他们下一碗,最后面条没了,锅里剩下的棒骨汤也被人用一角钱买走了,只余一个空得发亮的锅底。
王保华呆愣愣的握着一把角票。
明明前几日他为了借几块钱,在村里被人指点埋汰,现在他手里的……他颤着手把这些角票一张张撑平,一共两块三毛。
13. 第十三章
苏月月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桐城,张百花一早就在舞厅门口等人,脚下的烟蒂都落了好几根,终于看到苏月月的时候脸上别提有多高兴了。
苏月月把画好的底稿拿给张百花看,张百花拿起这张喜欢这张,拿起那张喜欢那张,挑花了眼,瞧着样子不会是都想把这些都弄成墙绘吧?
苏月月不是很建议,全部以墙画为主她不得累死,开业之前绝对完成不了,再说也没必要,凡事都讲究搭配。
一楼张百花打算以跳迪斯科和摇摆舞为主,二楼专门用来跳交谊舞,三楼则用来招待贵客的招待室。
三楼墙绘制可以偏向一些山水风景或者海滨风光,清静也高级。至于二楼,据她了解现在的摇摆舞和交谊舞都是男女对跳为主。
这个年代男女设防严重,不过恰逢改革开放初期,个体户的出现,许多东西慢慢被大众接受,少男少女对那点隐秘的事情好奇又羞怯,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然二七广场这边不会开了这么多的舞厅,本身也代表了一些潮流的引领。
舞厅是张百花从国营厂里买下来的,二楼早在之前她就找人装裱好了。
苏月月看着墙面上贴着“团结友爱”“青春万岁”的标语陷入了沉默。
考虑到尺度问题,苏月月不想后续因为画了几副墙绘就被人批评教育。最终决定绘制一对交谊舞者的剪影最为合适。
练了好一会的姚月蹬掉小皮鞋,跑到苏月月旁边看看这看看那,这里搅一下颜料,那里帮忙扶一下梯子,苏月月也画了一个早上,她转动了下有些发酸的手腕,扶着楼梯下来。
“真羡慕你,这么厉害。”姚月道,现在店里布置小到一块桌布百花姐都要人给她拿主意。
“你也厉害,舞厅开业找你指名的人肯定多。”
“希望吧。”说到这姚月叹了口气,她在这里面跳的不是最好的,就怕到时候一紧张踩到舞伴的脚就糟糕了,两人说着话,一伙人呼啦啦的进来了一楼,随即半响就听到楼下喊吃饭,这里包两餐,饭菜直接送过来。
下去拿饭的时候,大厅坐了好些人,张百花在给人分饭,把饭递给姚月和苏月月让她们去楼上吃,下面吵。
“阿花,这就是你说那位会画画的月月?”一个戴着□□镜的男人把□□镜一摘打量着苏月月。
姚月用手肘拐了苏月月一下,“这是百花姐对象,虎哥。”道上人人喊一声虎哥,也是有他罩着,张百花才能在这开舞厅,不然附近大大小小的舞厅可不小,想在这里立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月月客气的喊了人一声。
等人上楼了,钱虎才道:“阿力说的就是这个?”
“你觉得呢。”张百花白了他一眼。
“怪不得这小子这几天魂不守舍的。”钱虎下巴抬了抬,不远处的陈力拿着饭巴巴的跟上了楼。
“别想了,人怕是连阿力叫啥名都不知道。”张百花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踢了钱虎一脚,“管好你手下的那弟兄,敢去缠着人,我要你们好看。”
钱虎抽出根烟点上,敷衍的点了点头。
楼上姚月和苏月月吃着饭,苏月月刚刚拿饭拿了两份,看得姚月每次都叹为观止。
“你吃这么多不怕一会撑的厉害。”而且吃太多,长胖就不好看了。
苏月月摇头,“干活需要力气,不吃饱怎么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具身体太弱了,她现在需要的是变得强壮。
“月月,你还要吗?我多拿了一盒。”陈力这时蹭了过来,和两人搭话。
张百花说不够可以再去拿,这几天也知道这小姑娘是真能干,但也能吃能喝,于是苏月月拒绝道:“谢谢,不用,我呆会自己去拿。”
瞅可怜的陈力又被“拒绝”了,姚月看得长吁短叹,她偷瞄苏月月,从头瞄到脚,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月月吃的多,该有肉的地方可没少长肉,身材真好,腰细腿长又丰腴。
下午,张百花检查领舞一伙人的训练成果,没过关的继续加练,姚月成功被“留堂”了。
“手脚绷太紧了,你放松一点。”收拾好画具的苏月月看到还在练习的人,她把东西放下,卷起手腕上的袖子,微微垫脚弯腰,“需要搭档吗?姚月同志。”
姚月呆住,反应过来简直爱死她了,需要需要,两人手掌握住,手臂优雅抬起,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透过玻璃窗映在街道上。
门口没走的陈力蹲在地上,旁边的弟兄出声,“她过几天可就走了,你要是真喜欢她,蹲这可不管用。”
陈力用棍子在地上戳戳画画,“我不敢。”
“哎呀!怂货,虎哥当初也是这么追到百花姐的,不敢就不要想了!”说着恨恨的踢了陈力一脚。
百花舞厅如期约定在一串鞭炮声开业了,早期做的宣传加之钱虎认识不少人,开业的这天简直就是二七广场最热闹的地,它附近舞厅不少,百花舞厅门口外观可能并不起眼,挂着简单的招牌,夜晚来临时,门口会亮起昏黄的灯光,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但门口卖票的都是穿着西装打领带,而且还会讲外语。引导客人就座、部分场所提供汽水和茶水之类的饮料,和周围档次一下就对比出来了。
收费还十分的人性化,门票几分到几角钱。
小方在二七广场一家照相馆工作,附近有什么新事物,他会抱着他的宝贝相机去拍了投到报纸社赚些外快,有舞厅开业他也去凑凑热闹,但心里是不报什么希望的,这附近最大的皇冠舞厅当时开业的时候阵仗比这大多了,百花舞厅,听名字就没人叫的响亮,只不过最近也没啥素材,也就将就去看看。
花了五分钱买了一楼的普通门票,门口卖票的穿着和谈吐上倒是让他刮目相看,然而,随着人流走近一楼大厅,小方因为眼前的一切对他过于震撼,好一会,赶紧抱起相机这个拍拍那里拍拍。
中央地方是舞池,木质地板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光滑明亮,能让舞者们尽情旋转。舞池周围用彩色的灯带装饰,随着音乐的节奏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除了舞池周围的灯带,天花板还会悬挂着旋转的彩灯球,整个舞厅映照得如梦如幻。
舞池周围设置着休息区,摆放沙发,茶几。茶几上面铺着颜色鲜艳的桌布,那颜色一点都不艳俗。
吧台上摆放着各种酒水和饮料,有玻璃瓶的汽水,廉价的白酒和昂贵额的葡萄酒等,后面的架子上陈列着一些简单的酒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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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瓶,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男性舞者常留着长发,穿着紧身衣、喇叭裤,脚蹬一双锃亮的皮鞋;女性舞者则穿着短裙、高跟鞋,化着浓重的妆容,头发烫成时髦的卷发。他们在舞池中尽情地跳着迪斯科,身体随着强烈的音乐节奏扭摆,动作自由奔放充满活力。
服务员穿梭在人群中,为客人提供酒水服务,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虽然款式简单,但也显得干净利落,随时准备为客人解决各种问题。
不停的咔嚓咔嚓声间或伴着释放的强光,他拍的太频繁了,昏暗的舞厅里显得有些妨碍,有服务员想去请他减轻拍照的动作,被张百花阻止了,这人她认识是,算是二七广场有名的小灵通的,他想拍就让他拍,也为舞厅做宣传了。
小方到处拍拍,心想这次的照片肯定能赚上一笔,最终在拍到乐器墙画小方停住,他上前抬手摸了摸那些音乐图案,这次他小心翼翼的找好角度“咔嚓”拍下了一张。
小方还想去楼上看看,但他只买了一楼普通票,而且舞厅还搞什么限额,一个人一天只能买一张票,把小方后悔的要死。
早知道就买贵宾票看看了。
百花舞厅火了。
直接登上了桐城报纸的版面宣传,前三天人满为患,张百花笑的嘴都合不拢,人手不够,直接把钱虎拉过来帮忙,早就把工作完成的苏月月不得已又继续帮忙了几天,这个不得已还是因为张百花给的太多了,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加了不少工资,大伙干劲特别足。
傍晚太阳落下天色半分明的时候是舞厅生意最好的时候,二七广场比逛大集还热闹,门口卖票的服务员把手里的两张贵宾票恭敬的递给人。
面前的人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款风衣,笔挺的版型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内里是一套棕色的西装三件套,平整的马甲贴合身形,与同色西裤相搭,领口处系着一条深色领带,领带的色泽与风衣相呼应。这身装扮有着西式服饰的利落与优雅。
黎晓峰拿着手上的贵宾票,桐城最近这个舞厅都火得连续上了好几天报,今天他专门带人过来玩,看着手里的贵宾票,和普通票颜色不一样,是黄色的,设计得挺有意思的,桐城都没有这玩意。
他朝不远处的人喊了一声:“玉山,走,进去了。”
见人似乎没有听到,他插兜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来都来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进去了。”他顺着人的视线随意看过去,低下一瞬又忽的抬起,抬眸瞬间,楼上回廊处的人重新闯入视线。
淡粉长裙显得身姿婀娜,发丝被丝带绾起,几缕丝带俏皮垂落,雪白的皮肤在日光里泛着温润光泽,像从泛黄古卷中走出。
风掠回廊,吹得丝带翩然起舞,风光雨露变成了陪衬,心猛地乱了节奏,似春汛毫无征兆漫过堤岸,汹涌又滚烫,连呼吸都染上颤意。
“苏,苏月月?!”黎晓峰话都快说不清楚了,胡言乱语半天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指着苏月月看向苏玉山,脸色都青了大半,“她,她疯了!怎么在这里!”
苏玉山望着她,鎏金日光淌进眉眼,仿佛冰棱撞见春日暖融,轰然溃作潺潺春水,在心底肆意漫流。
14. 第十四章
苏月月抱着晚饭到了化妆间,已经累瘫的姚月把高跟鞋蹬到一边,看到饭犹如看到了希望,舞厅一会晚上人会更多,百花姐让她们轮流着先把饭吃了,苏月月已经吃过了,她现在在张百花眼里地位都快赶上她对象钱虎了,一吃什么东西都喊她先吃,怕饿到人。
“月月,你来帮我再瞄一下眉好不好?”有人的妆容花了,苏月月过去帮忙,她倚坐在桌子上,替人细细的描好。
“可以了,好看。”
听到苏月月的夸奖小姑娘红了脸,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其实有专门的化妆师,小姑娘们也可以自己画,但月月画的好看。
“昨天那个人又来了。”姚月边吃东西边说道,从开业都现在已经那个人每天都来找自己跳舞。
“要不那客人让我来帮你应付。”一位男舞者说道。
她们舞者按照和人跳舞的人数来拿钱,贵宾票的人抽成更高一些,人越多抽成越高,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是为了来跳舞的,纯粹只是为了占便宜。
毕竟这样明目张胆和异性亲密的机会可不多,虽然有服务员会维持秩序,强调“文明跳舞”,避免过于亲密的动作,不过跳交谊舞的,本身也会有身体接触,服务员也照看不来那么多人,只要不要太过分都是睁只眼闭着眼。
姚月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害怕坏了自己的口碑,既然做了这份工作,最坏的打算她早就想过,她吃的用的能上得了档次,能买得起二八大杠,钱从哪来她很清楚,再说最近赚的够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下,还能留一部分钱给弟弟妹妹读书,她找不到比这好的工作。
“我们舞厅都上报纸了,有好多人买不到票,还想托我购票呢,你说哪天我们会不会变得和电视上的电影明星一样。”
“哈哈哈哈,还电影明星,靠你这一头卷毛?”
被说的小姑娘天生卷发,都不用烫头发了,她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卷发,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叫天生丽质。”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少男少女笑做一团,姚月更是笑倒在苏月月腿上。
“也不是不可能,你们要是攒够了钱可以去文工团报名试试。”苏月月笑着提出一个建议,笑容明媚,“它虽然需要学历条件,不过要是你艺术特长突出,破格进入不是不可能。”
据她知道伍洪光就是这样被录取的。
这话让笑闹的一群人都愣了好一会:“可以这样?”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信息差了,阶层不一样,得到的消息也不一样,到哪都适用。苏月月点头,“前提条件是你某一方突出,实在不行,就达到它要求的学历,办法总比困难多,什么事情总要去试一试。”
苏月月不知道她这番话在这群人的心里埋下了种子,种子是否是生根发芽这些都是后话了。
“月月,百花姐说送过来的水果不够摆开始的果盘样式了,让你帮忙把剩下的看看。”有人喊了苏月月。
“来了。”
苏月月出去的时候,底下又有服务员喊了姚月,楼下有贵宾点了她,姚月忙扒了几嘴饭回起身干活。
后厨这苏月月教服务员把买的水果像是苹果梨西瓜诸如之类的这些切好摆盘,这年头水果贵的要死,有些水果比肉都贵的厉害。
怪不得王保华的几棵荔枝树被人惦记的厉害,厨房只剩下一些苹果和三华李,切片摆盘也摆不出个花样,果盘是特供给二楼和三楼一些贵宾客人的,有些贵客话里话外听张百花的口气就是钱虎也吃罪不起。
“我看隔壁有卖那些野草莓八月炸的野果,你去买来冲冲数,挑个头大卖相好的。”苏月月道。
伙计听了赶紧去了,苏月月捏着苹果,想了想,把苹果从顶部向下切成薄片,尽量切得薄而均匀,然后从一片苹果薄片开始,将其卷起来作为花心,再依次将其他苹果薄片围绕花心卷起来,形成玫瑰花的形状。
一头大汗买完回来的伙计看到这些,心里真是对苏月月产生了油然的崇敬感,怪不得人家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娃娃挣的比他多多了,这手可真巧。
买来的野果洗干净用纸吸干净水洒在一边,用三瓣绿叶点缀,好了。
“脑瓜子还是得年轻的好使。”厨房的的孙师傅感叹一句,“剩下的我们照着弄就行了,你去弄弄你的衣裳,一会别感冒了。”厨房的一个水龙头时好时坏,刚刚洗野果的时候溅了苏月月半身的水。
苏月月找了衣服上了三楼的更衣室,用毛巾了擦打湿的头发,把腰带解开,拉下后背腰间的拉链,衣裳滑落半个肩膀,露出肤如凝脂的半个肩膀很快被柔软的发丝遮住。
“哗啦啦。”
隔壁的洗漱池里忽的响起了水龙头被打开的水流声。
有人?苏月月动作停住,视线扫到洗漱池外搭着的男士外套,脸色变了,她胡乱半拉上裙子后面的拉链,动作又轻又快的朝门口跑去。
“嗒”的开锁声并没有传来,刚刚明明一拧就打开的门锁,她拧转几下直接拧不动。
被锁住了!
洗漱池处水流声音停住,苏月月受惊般咻的躲到了窗帘后面。
水龙头的水流声没一会停住了,“咔”是洗漱池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伴着清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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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嗒嗒”声穿来。
鞋底与地面摩擦,一步一顿,由近到远,透着几分沉稳。
苏月月攥紧肩头的衣摆,她侧耳轻听,是那人去拧门锁的声音,没拧开,再是脚步声响起,然后彻底没了声音。
空气似乎都跟着安静了下去。
她轻轻扭头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仿若听到了陌生人的呼吸声,眼珠一转微微垂下眸子,
一双鞋子映入眼帘,下一瞬手腕被狠狠的攥住,栗色的窗帘落下归位。
苏月月赫然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清冷又有三分阴鸷的眼眸。
……苏,苏玉山?
万万没想到的苏月月一脸的错愕。
两人咫尺之间,苏玉山穿一件熨帖的浅灰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恰好露出一截清晰却不凌厉的锁骨线条,像水墨画里淡墨勾出的山痕。
看清是谁的苏玉山神色间的三分阴鸷潮水般褪去,好似只是苏月月看花了眼,收紧的力道蓦然松开,苏月月的手腕似落雪般坠落。
他似极快的拥了一捧粉色的桃花。又很快让这捧桃花坠入地面,碾入泥潭。
清冷的眸子瞥到人后背的一抹雪白,黑发落雪,他退开几步。
“对不住。”说着不动声色侧身挪开视线。
手腕的剧痛拉回了苏月月的理智,极度的紧张让她后退顺着墙缩在了地上,她抱住衣裳不整的自己,眼眶受不住裹上惊惧的眼泪。
“月月,你在吗?”
这时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眼眶裹满泪花的苏月月刹那抬头,敲门声连续三下之后就停下了,门外的人似是迟疑了一会,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我就是想和你说……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稀罕你……我陈力喜欢你,想和你处对象,以后挣的钱都给你花,你,愿意吗?”试探的语气夹杂着扭动门锁的声音。
他要进来了。
苏月月顾不上擦眼泪,慌忙想把腰后的拉链全部拉上,但被卡住的拉链裹着发丝,越慌只会扯得发丝越痛。
一只大手透着凉按住她乱动的腰肢。
“别动。”
腰肢颤颤,瘦弱的骨头都带着几分惧意,似一株待折的花,轻轻一握就碎了,苏玉山道:“你怕什么。”
似问非问的话让苏月月的腰肢仿佛被雪冻住,指腹微热到似灼烧皮下三寸,她抓住手边能摸到的东西尽数朝人砸去,有烟灰缸也有水杯,动作间微红的眼角滴落出可怜的泪花。
根根发丝被一点点的捋顺解开,后背拉链呲溜一下合上掩上如玉的皮肤,苏玉山进退有度的退开了。
15. 第十五章
听到屋内传来的响动,陈力心头一疑,手下动作更快了,他几乎是有些急促的把门打开。
“月月……?”
陈力拧开门锁的同时,一只手率先把门拉开了,他对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刚刚用尽所有力气表白的陈力瞬间如遭雷击。
“贵店的门锁有很大的问题。”
一句话让陈力反应过来,忙挪开身子让人出来,“不好意思先生,这是不小心关上的,我们这边会立马找人过来维修。”
苏玉山没有动作,淡淡道:“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你要找的对象总不该是我。”
说着似乎也不想和陈力在这事上多做牵扯,直言自己找不到了3号包厢的位置,让陈力帮忙带自己去。
单数的包厢卡座都是贵宾票客人,钱虎和张百花早就招呼过要小心招呼,陈力自然是不敢怠慢,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往门口看了看,果然没有看到月月的影子。
这群不靠谱的家伙,还说什么月月在楼上,给锁上了。
闹了半天,锁了个男人在里面。
真是的!陈力心里暗骂,亏他刚刚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说了一箩筐的话。
一路引着人到了3好包厢卡座的位置,此时黎晓峰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就是月亮?”他下巴微抬,指向过来的姚月。
舞厅里的舞者都有一个另外的名字,不用自己的真名,姚月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月亮。
钱虎在一旁搓手一边讨好笑,“对,就是她,舞跳的很是不错,迪斯科踢踏舞双人舞都会,黎哥试试。”
试个屁,黎晓峰往后一靠,沙发极度舒适,别说,这百花舞厅弄的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莫说在红川市,就是他去外面跑外贸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洋气的舞厅,但都比不上眼前这个。黎晓峰望着前方的墙绘。
这幅墙绘呈现的是一对交谊舞者的剪影。画面中,一男一女携手共舞,男士姿态挺拔,女士裙摆飞扬、手臂优雅抬起。背景墙为渐变紫色,搭配金色圆点装饰,上方射灯打出暖光,营造出浪漫、富有动感的舞蹈氛围,凸显交谊舞的优雅与活力。
还有三楼那副夏威夷海滩的自然风光,棕榈树搭配蓝天白云,翻滚的海浪,扶桑花鸡蛋花各种稀奇古怪的元素……明显有大家风范。
还有上桌赏心悦目的果盘真正是“雕龙画凤”了,小到桌布的布置都够其他舞厅学半年了,钱虎这个舞厅看来是有“高人指点”,开的够可以的。
倒是得寻摸一下这位高人是谁了?不知道钱虎能不能割爱。
这时,见苏玉山走了过来,黎晓峰道:“怎么处理这么长时间?”
刚刚有服务员不小心把酒水洒在了玉山身上,楼上有更衣室,一去处理去了好一会。
这两位贵宾自是要好生招待,钱虎直接让人上了三楼的洗漱间,不去一楼二楼和其他人挤。
苏玉山把酒水打湿的袖子卷了起来,他垂着眸道:“地方太大,耽误了点时间。”
黎晓峰不疑有他,对着钱虎直接道:“别打马虎眼,你这名字里带月的就这一个?”说着补一句,“就穿粉色裙子,扎发带的,还……”他瞄了一眼苏玉山,“长得也算过得去的。”
粉色裙子,扎发带的……钱虎一怔,这不如直接点名苏月月得了。
“黎哥,我这真没这么一个人。”钱虎硬着头皮道。
黎晓峰怒极反笑,“反天了,在桐城我的面子都不给。”
张百花听到钱虎让苏月月过去3好包厢的时候,一把把人拉到身后,“脑袋被门夹了,月月不是跳舞的,她过去干嘛,让钱虎滚蛋。”
这些天不乏有客人想找苏月月跳舞,但张百花都拒了,人在这工作干的也不是跳舞的活计,都和钱虎说过几次了,他是没耳朵吗?
“百花姐,客人点名要见……月月。”说话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苏月月,心里都明白,恐怕是来找茬的,要是能推,虎哥早就推了。
苏月月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绣着绢花的小上衣和简单的一条劳动布裤子,蛮热的天把自己包的很严实。
张百花再次拒绝,“不去,这客人我们舞厅不接了,什么阿猫阿狗的客人,当我这点小姐呢。”
“百花姐,那客人名叫黎晓峰。”
张百花一顿,黎晓峰?那个往外贸钻的滑小子……这还不好办了。
她不想得罪黎晓峰,倒不是怕他高干子弟的身份,要是他搞什么“特权”,直接一封举报,黎家吃不了兜着走,但这黎晓峰是近几年涉足外贸的佼佼者,有点实力的个体户都认识这个人。
做买卖的,都不想得罪他。
她在这桐城有钱虎做靠山,但根基浅,那尊大佛确实不好得罪。
“我过去一趟吧,那人我认识。”苏月说道,她看出张百花的纠结,一些人该见也得见,她刚刚都在苏玉山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也不差其他的了。
张白花扣住苏月月的手,天人交战好半晌后松开,“我和你一起去,不会让她们欺负你。”
她这里是正经地方,要是姓黎那小子动手动脚欺负人,大不了舞厅不开了。
钱虎看见张百花跟着一起过来,一脸你跟过来干什么的表情,还嫌不够乱。
黎晓峰看到进来的苏月月,靠在沙发上的背一下就直了,他上下打量了人一圈,嘲讽道:“呦,黑了,瘦了。”
一句话让张百花和钱虎反应过来,这是真认识?
苏月月挂起微笑,“你观察的真仔细,我看你倒是风采依旧。”
黎晓峰冷笑一声,“别往脸上贴金,当谁都是看面皮的。你在这工作?干什么?跳舞?服务员?”
张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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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替人回答,苏月月已经道:“我扫厕所的。”
黎晓峰:“……”
张百花:“……”
钱虎:“……”
扫厕所?
空气因为这句话安静了几秒,一直坐在角落没出声的苏玉山把手里摩挲的饮料瓶放回桌子上发出极轻“嗒”的一声。
家属大院的孩子大半都是一起长大的,黎晓峰这些年都搁红川市,不像唐高远只是时不时回大院一趟,他对苏月月脾气性格比谁都清楚。
“当我那么好骗。”黎晓峰一脸看透人的表情,“我管你扫哪里,既然在这里工作就该满足客人的要求,和你跳舞我看不下,这样吧。”黎晓峰指了指桌子上的苹果,“削个苹果,服务一下不过分吧?”嫣红的苹果递到苏月月面前。
切好的果盘就在眼前,非要重新削一个,高高在上当过大小姐的苏月月可受不住,黎晓峰就是来羞辱苏月月的。
他知道苏月月不会削的。
苏月月却是松了大大一口气,她接过苹果,对着黎晓峰笑了下,“不过分。”说着洗手动刀开削。
就削个苹果,闹出这么大阵仗,她可以给他削十个!刚刚她在后厨削了可不止一个。
苹果皮擦擦擦分离果肉的声音在包厢里尤其突兀,半响,最后的果皮落地,苹果削好了,苏月月把苹果芯处理完,分成四块搁在果盘上,“请慢用。”
黎晓峰见鬼的盯着苏月月,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这苹果不会有毒吧。”
苏月月:“……”绷住职业微笑,“附近不远就有医院和派出所。”
黎晓峰假模假式的清了下嗓子,“我有说是给我的吗?玉山,给你削的苹果。”黎晓峰一句话成功让游刃有余的苏月月僵了一瞬,
她从进来就掩耳盗铃般刻意忽略角落里的人。
苏月月吸了口气,转身端着果盘走到苏玉山面前,“先生,请用。”
尤记得苏玉山回到苏家,苏月月就支使人给她削苹果,苏玉山第一次见到又红又大的苹果,搓洗干净之后分成了几块给苏月月,结果苏月月嘲笑人是不是没吃过苹果,苹果要削皮知不知道,然后……
抬手打翻了苏玉山的苹果,倒打一耙说苏玉山不想给她削苹果就直说,为什么要故意打翻,那年苹果价异常昂贵,是苏国祥用自己的定量换到的,总共就三个。
诸如此类的“小事”苏月月不想去回忆了。
黎晓峰在书里就是苏玉山的毒唯,忠实粉丝,明显就是替人来出气的,她本来就打算干完今天一天就回沙溪镇的,大巴车票都和人订好了,没功夫和人在这里耗。
想罢,拿起小叉子直接插了一块苹果递到苏玉山的嘴边,清亮的眸子盯着人,尽量扯起温和的笑意,“苏玉山,苹果很甜的,今早我去早市挑的,很水灵。”
很甜,很水灵。
16. 第十六章
这里苏月月没有说假话。苹果是她清晨五点就和采买的一起去早市挑的,露水还挂在果皮上时,她就蹲在摊子前挨个翻拣——按个摆着的果盘里,每颗苹果都要色泽鲜亮、纹路匀称,蒂部带着新鲜的青绿色,咬一口脆甜多汁;那些长相稍逊、带着细小斑点或形状不够周正的,才会被她切成小块,拌上酸奶做成餐后果盘。
而且她有个规矩,水果必须当天买当天用,哪怕剩下几颗看着还新鲜,也绝不会留到第二天,用她的话说:“吃的东西,新鲜是根,不新鲜的宁可扔了也不能端给客人,免得坏了口碑。”
张百花和钱虎听了之后更是对苏月月信服了好几分。
“你在这也是这么喂别人的?”
苏玉山眼皮都没抬,只喉结不紧不慢地滚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什么无形的东西。
他偏头避开的动作不算快,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迟缓,却把“拒绝”两个字摆得明明白白。苹果的清香擦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掠过去,苏月月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皮肤时,像碰到一块浸在凉水里又捞出来的温玉,细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凉意——连带着她脸上那抹刻意维持的温和笑意,都僵了半秒。
“不爱吃?”
苏月月没接他方才的话,只把叉着苹果的叉子往苏玉山眼前又送了送,果肉被叉子戳破的地方,渗出透明的甜汁,顺着叉齿缝隙慢慢往下滴,最后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浅浅的湿痕。
苏玉山终于抬眼,目光落在那片湿痕上,没说话,只微微蹙了下眉。他的眼神淡得像杯放了半晌的凉白开,没有波澜,却把“不必了”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比直接拒绝更让人心头发涩。
苏月月的手悬在半空,捏着叉子的手掌心慢慢变温,连带着指尖都泛起热意。空气中苹果的甜香里,忽然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像好好的糖水里落了粒细沙。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苏玉山忽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微的摩擦声,他轻声说道:“愿不愿意跳支舞?”
苏月月下意识地想摇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实在不想和苏玉山有过多牵扯。可对上他那双看似温润的眼眸,拒绝的话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鬼使神差般,她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外面已经被暮色彻底笼罩,窗外的天是深紫色的,零星缀着几颗早亮的星星。舞厅里的灯光却亮得暧昧,昏黄的壁灯和彩色的旋转灯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发胶的刺鼻味、女士香水的甜腻味,还有男士身上的烟草味,混在一起,是这个年代舞厅特有的气息。动感的迪斯科音乐从巨大的音响里涌出来,震得人耳鼓嗡嗡发疼,连地板都跟着节奏轻轻震颤。
苏玉山带她去的是一楼。这些天苏月月一直都在二楼和三楼帮忙,二楼是雅座,三楼是休息室,相对清净;而一楼是舞厅的核心区域,鱼龙混杂——有穿着喇叭裤、烫着爆炸头的年轻小伙,有涂着红嘴唇、踩着高跟鞋的姑娘,还有些看着就不好惹的社会人,叼着烟在角落吞云吐雾。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一楼,眼睛下意识地扫过四周:墙边摆着几台老式的唱片播放机,黑胶唱片在上面缓缓转动,唱针划过唱片的沙沙声,混着迪斯科强劲的节奏,让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跟着摇摆身体,有人举着啤酒瓶,有人搂着舞伴,热闹得像另一个世界。
下一瞬,舞厅里的旋转灯突然换了个模式,原本刺眼的强光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在地板上、墙壁上、人们的衣服上不停游走。迪斯科的节奏骤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邓丽君甜柔的嗓音——《甜蜜蜜》的调子漫在空气里,混着不知从哪飘来的、带着年代感的雪花膏香味,瞬间让喧闹的舞厅柔和了几分。
苏月月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就被身后一个挤着去吧台的人撞得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就在她以为要摔在地上时,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力道不重,却稳稳地稳住了她的身体。
“小心脚下。”男人的声音清润,像浸过温水的和田玉,落在耳边,带着点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月月抬头,撞进苏玉山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的袖口规规矩矩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明明身处喧嚣的舞厅,他身上却带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安稳得像午后书房里晒着太阳的书架。
慢三的旋律缓缓淌了出来,节奏舒缓,带着点浪漫的意味。苏玉山微微欠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指尖虚虚搭在她腰侧时,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皮肤上,没有丝毫逾矩。
“我不太会踩拍子。”苏月月脑子一热,下意识地胡言乱语起来。她的指尖有些凉,被苏玉山松松拢在掌心时,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手腕却被他轻轻攥紧,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
话一出口,苏月月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话说得实在太假了。苏家是艺术世家,从小就穿梭于各种舞会和聚会,跳舞对苏家人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她记得去年冬天,杨采还特意找过她,说苏玉山不会跳慢三,让她教教他。
结果她教了两次就没了耐心——苏玉山那时候像是故意和她作对,要么踩错拍子,要么记错舞步,气得她当场撂了挑子,最后还是杨采找了专业的老师,才把苏玉山教会的。
原以为苏玉山这次来者不善,看来是她想多了。
他语气依旧温和,说道:“跟着我就行。”他的步子迈得很稳,带着她慢慢往灯光稍亮些的地方挪,避开了舞池中央拥挤的人群。
“这里人少,不容易撞到。”他补充道,声音不大,却刚好能盖过音乐声。
苏玉山确实绅士得无可挑剔。他的手臂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没有过分靠近;呼吸落在她耳后一寸远的地方,温热却不灼热;连说话都带着股书卷气的温和,没有丝毫轻佻。
苏月月渐渐放松下来,紧绷的身体慢慢舒缓,开始跟着他的节奏挪动脚步。慢三的旋律很容易让人沉浸,她看着苏玉山的肩膀,看着他衬衫领口整齐的纽扣,恍惚间竟觉得,这应该是他们两个难得和顺的日子。
直到他们旋过一根装饰性的立柱,阴影突然漫过来的瞬间,苏玉山搭在她腰间的手,毫无征兆地往下滑了半寸。那指尖几乎要滑进她衣摆的缝隙里,带着点刻意的试探。
机警的苏月月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抬起脚,狠狠踩在了苏玉山脚上。她想后退,拉开距离,却被他更紧地箍住了腰——那力道突然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
苏月月心里一沉,她明明记得,苏玉山的右手应该是没有痊愈的。从她今天见到他开始,他就没怎么活动过右手,怎么现在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苏玉山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看着她,只是眼底的温和淡了些,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幽暗的深潭,藏着她看不懂的算计。
“怎么了?”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这里暗,没人看见。”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是玻璃杯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穿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黝黑的胸膛,满脸通红,身上的酒气隔着两米远都能闻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月月,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荤话:“小娘们跳得挺.浪.啊……跟哥哥跳会儿呗?”
苏月月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躲到苏玉山身后。可苏玉山却像早有预料,往旁边侧身时,故意带着她往醉汉的方向让了一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进了花衬衫的怀里,对方那只油腻的手,立刻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
“小妹妹别怕,哥哥带你跳,保证比这小白脸跳得好。”花衬衫笑得一脸猥琐,手还在往她胳膊上蹭。
苏月月吓得浑身僵硬,拼命挣扎起来,胳膊被攥得生疼,她回头看向苏玉山。
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她从头凉到脚,也让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场跳舞背后真正的意义。
苏玉山已经退到了两步外,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碰皱的衬衫领口,眼神平静地掠过她,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立柱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刚才那股子书卷气荡然无存,只剩一片让人发冷的凉薄。
周围有人开始起哄,口哨声、嬉笑声混着音乐声交织在一起。有人抱着胳膊看热闹,有人低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苏月月忽然觉得,这舞池里的灯光虽然亮,却照不进人心的阴暗处,那些看似热闹的人群,其实都是冷漠的旁观者。
花衬衫的手越攥越紧,苏月月的胳膊被掐得发红,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看着苏玉山转身走向吧台的背影,那个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在这时,她突然明白过来——刚才苏玉山那恰到好处的靠近,那看似无意的手滑,还有这临门一脚的“让开”,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他精心设计的圈套,是他故意把她推到了这摊浑水里。
旋转灯的光斑晃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像在嘲笑她的愚蠢。
原来这温文尔雅的皮囊底下,藏着比醉汉的粗鲁更让人发冷的算计。舞厅里的《甜蜜蜜》还在甜腻地唱着,可苏月月却觉得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那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冻得她浑身发抖。
这到底是羞辱,还是警告?亦或者是报复?
苏月月咬着牙,忍住眼里的泪,猛地抬起脚,狠狠踩在了花衬衫的脚背上。花衬衫疼得“嗷”地叫了一声,攥着她胳膊的手松了些。她趁机往人群里钻,可慌乱中不知被谁绊了一跤,膝盖重重磕在了旁边椅子的金属腿上,钻心的疼瞬间传遍全身,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都让让,都让让!”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服务员挤了过来,他是舞厅里负责维持秩序的,平时总挂着“文明跳舞”的牌子巡逻。
他赶紧把苏月月扶起来,皱眉看向还在骂骂咧咧的花衬衫:“干什么呢?喝多了就出去醒醒酒,别在这闹事!”
花衬衫还想争辩,却被服务员推着往门口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苏月月捂着磕红的膝盖,疼得直抽气。她回头往吧台的方向看,苏玉山早没了踪影,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舞厅里的音乐还在流淌,旋转灯还在转动,人们依旧在跳舞、嬉笑,仿佛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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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可苏月月摸着膝盖上那片滚烫的疼,只觉得这满室喧嚣的“体面”舞池中,藏着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像暗处的狼,正盯着她,随时准备扑上来。
二楼的走廊上,黎晓峰靠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风衣兜里的墨镜,镜片反射着楼下的灯光。他把墨镜掏出来,又塞回去,朝身后的钱虎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嘲讽:“瞧瞧你们这舞厅的秩序,可真不太行啊——一个苏月月,就把这地方弄得乌烟瘴气,上不得台面。”
钱虎陪着笑,脸上的肉都挤在了一起:“是是是,黎大少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加强管理,一定加强管理。”
就在这时,苏玉山从楼下走了上来。黎晓峰抬眼看向他,刚想开口,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右手上——苏玉山的右手袖口有点乱,似乎是刚才被扯到了,隐约能看到绷带的边角露了出来,而且他的右手始终保持着弯曲的姿势,不像左手那样自然。
黎晓峰吊儿郎当的神情一下就变了,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拉苏玉山的右手:“你的手?!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静养吗?”
苏玉山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语气平淡:“没事。”
“没事?”黎晓峰皱紧了眉,语气里带着点急:“刘军医怎么说的?让你别用力,别碰水,你这是干什么了?”
旁边的张百花早就绷不住了,她刚才在二楼的窗户边,把楼下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不顾钱虎在身后使劲拉她的胳膊,往前一步站到黎晓峰面前,撸起袖子,气得脸都红了:“黎大少,还有这位苏先生,你们今天是来砸场子的是不是?我早就说过,月月不是陪人跳舞的,她是来给我帮忙的!有你们这么欺负人小姑娘的吗?”
“是跳舞的?”黎晓峰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真当我相信她是给你们扫厕所的?她以前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不清楚吗?苏家的女儿,金枝玉叶,多金贵的厕所,要她纡尊降贵来扫?”
张百花气得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被钱虎死死捂住了嘴。
钱虎一边捂着她,一边朝黎晓峰赔笑:“黎大少,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女人家,不懂事,口无遮拦。您别往心里去,今晚吃好玩好,所有消费都算我的。”
黎晓峰没理会钱虎的讨好,目光依旧盯着苏玉山的右手,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今天带苏玉山出来,本来是想让他散散心,顺便考察一下这个舞厅的情况,可没想到才出来没几个小时,就出了这种事。
刘军医千叮咛万嘱咐,让苏玉山的手静养,不能有任何磕碰和用力,要是回去被家里人发现手伤加重了,他怎么交代?
黎晓峰本就因为苏玉山的手伤堵了一口气,现在被张百花这么一激,语气直接重了起来:“既然是来跳舞的,做这门生意,这种情况难道能避免得了?出来混,总要有点眼力见。”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百花挣脱开钱虎的手,气得浑身发抖,“月月在我这干的是画……”最后一个“画”字的余音还没落下,就被钱虎再次严严实实的捂住了嘴,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钱虎陪着笑脸,把张百花往身后拉了拉,对着黎晓峰点头哈腰:“哥,您别生气,她就是脑子不好使,女人家,您别跟她计较。今晚是我们招待不周,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给您赔罪。”明明黎晓峰比他小上好几岁,可他这声“哥”喊得,一点都不脸红。
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苏玉山正盯着他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带着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心里的所有想法。钱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点发毛,赶紧错开视线,不敢再和苏玉山对视。
黎晓峰看了一眼苏玉山的手,又看了一眼楼下依旧喧闹的舞池,语气里带着点疲惫:“下次吧,今天也没心情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苏玉山带回市里的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手伤有没有加重,哪还有心思玩。
其实黎晓峰早就看中了舞厅这个行业的收益。在这个年代,舞厅是少有的能让年轻人自由社交、展现个性的场所,承载着一代人对“时髦”和“自由”的向往,人流量大,消费也不低,要是经营得好,绝对是个赚钱的好生意。他原本还想和钱虎谈谈合作的事,可现在出了苏玉山手伤的事,他哪还有心思想这些。
但他也清楚,对于女孩子来说,舞厅确实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没有人能绝对保证你的安全。有时候,劝人十句“别来这种地方”,不如让她亲身体验一次后果,来得更有记性。
今晚苏玉山这么一番操作,黎晓峰心里跟明镜似的——苏月月恐怕再也不敢来这个舞厅了。
哎呀,吃饭的买卖被砸了,真可怜。
黎晓峰刚想转身下楼,就看到苏玉山的右手轻轻颤了一下,脸色也白了些,看来刚才跳舞的时候,手确实用力了。
黎晓峰脸上浮起浓浓的担忧,他赶紧扶着苏玉山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就回市了,别耽误了。”
苏玉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右手始终揣在裤兜里,一动不动。
楼下的舞池依旧热闹,《甜蜜蜜》的歌声还在回荡,可这一切,都已经和苏月月、苏玉山、黎晓峰无关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舞厅的门口,只留下满室的喧嚣和那些藏在暗处的目光,继续在舞池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