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喜欢你很久了》
1. 01.
月光轻浅,陈青笠感觉出来也没走多远,在巷子口的一家小卖部停下。
老陈正在请搬家公司的人喝饮料,围着电线杆子说着什么。
陈青笠蹲在一旁,看着地上爬过去的几只蚂蚁。有人从旁边经过,小卖部周遭凉快,这个点人不算很多。
老陈还在一旁和男人们凑在一起侃大山。陈青笠小腿上被蚊子咬出几个小山丘。站起来想问爸爸,她们什么时候回去。
抬头的间隙,一只粉狐狸在远处晃荡着尾巴,一摇一摆。
陈青笠目不转睛。
被勾.引到了。
今天是她们从渔西市搬到上洲的第一天,路途遥远,陈青笠的小狐狸不知丢失在了哪个角落。陈青笠下车时翻遍书包和行李,也没有找到她。
父母更是忙着安置新家,陈青笠在角落抹掉了眼泪,没想到这会儿又看见了她粉狐狸的同胞。
太像了。
陈青笠的目光跟点了自动跟随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吊坠娃娃的方向。只是她初来乍到,娃娃的主人看起来也不太好惹。
虽然粉狐狸在风中极尽勾.引。
来啊,过来玩。
粉狐狸的主人也靠着一根电桩,略有些懒散的姿势。从陈青笠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被手机屏幕的蓝光映亮。
陈青笠悄悄往前走近了些,这会儿看得更加清楚。冷淡的长睫微微斜着,鼻梁很高,肤色是漂亮的冷白。
脸上的表情算不上生动但其实也不冰冷,一只手点敲着键盘打字飞快,另一只托着正在冒气的冰可乐汽水罐。
溢出的水珠从几根叠起的指腹溜走,陈青笠看得目不转睛,他似乎没注意到她。一张口,薄唇衔住细长的吸管,浅抿一口,喉结微微滚动。
帅得很出挑的大哥哥。
周让渠在回竞赛群里的消息,夏然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挑个雪糕半天没动静,周让渠在外面晾着给蚊子提供血站,这会儿又被突袭了一口。
他低头,终于动了一下。发现书包被扯住了。有人还劫持了他的狐狸。
现在的小孩胆子都这么大了?
陈青笠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一下看过来,有些不知所措。抓着狐狸的手更紧了,反应过来又松开。
她刚才真的有点入迷,陈青笠很少在现实里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还背着一只和她曾经同款的狐狸。但贸然摸人家的东西很不好,陈青笠一直是很懂礼貌的乖宝宝。今天也是狐迷心窍赶紧松手道歉:“不好意思,我也有一只这样的娃娃。”
在陈青笠的记忆里,独自一人和陌生人这样讲话还是第一次。
说完后对方没有立即回应,陈青笠的脸肉眼可见涨成了一个小番茄。
“我不是故意要摸她的,是我自己的娃娃丢了……”后面的话陈青笠说得愈发小声,这个大哥哥的视线太有压迫感了,让她有转身就跑的冲动。
可不待她有所行动,周让渠先一步蹲了下来,那只狐狸在他手里,不知是不是错觉,显得老实了许多。
陈青笠松了口气,终于没有什么东西勾.引她了。
“你也有一只这样的狐狸?”
陈青笠点头。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陈青笠想了想,又点一下。
“那可能还是不太一样。”周让渠平直的唇线向上勾起一点弧度,像放松下来逗小孩,模样却还挺认真。他让粉狐狸在手心转了个圈。
她身上漂亮的裙子也旋起来,陈青笠看得目不转睛,同时又听见他的声音:“我家这只比较注重隐私,出门在外也会穿裤子的。”
陈青笠目瞪口呆,她家小粉在外面一直都是裸.奔。这个系列的狐狸玩偶都只穿了裙子。而他包上的这只,还被他套了一条粉色的底裤。
小姑娘似是被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周让渠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便站了起来。
这才发现,小姑娘才到他的腰,小巧可爱的一只。
周让渠正琢磨着问问这小孩谁家的,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逛。太不安全。
夏然出现得不合时宜,熊一样地从背后挂上来,中二少年高举雪糕:“最后一颗小布丁,可算是让我从柜子里翻出来了!”
“嗯呐!简直是糕中之极品,渠帅,来一口?”
周让渠看见上面一口整齐的牙印,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轻微洁癖:“你自己吃。”
夏然捂着胸口佯装受伤,他向来爱演。本要继续飙三百回合的戏,迎面撞上小姑娘不解的目光。
“……”
夏然瞬时收声。
世界一片安静。
不过然少向来是尬到世界毁灭也能很快调理好的神人,他低头看了一眼小不点大一个的女娃。围着陈青笠转了一圈,口出金句:“哇塞,渠帅,你上哪儿捡的这么乖的妹妹,比夏舒舒可爱一百倍!”
男生也不知想到什么,手指点开有录音功能的软件:“再说一遍,我回去放给舒舒听。”
夏舒舒是夏然的亲妹妹,这两兄妹向来互相贬损得厉害。
夏舒舒更是攻击力强到没边的小辣椒,夏然一听便朝他剜去凶狠的眼刀,对着陈青笠却又变回阳光无害,甚至还戳了戳她的小辫儿:“可是真的很乖啊,咱们这一片,可没遇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
“诶,小孩,你一个人出来的?胆子这么大?”
“我和爸爸一起出来的。”陈青笠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警惕,下意识往周让渠的方向挪。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大帅哥哥都是今晚上第一次认识的。但她好像莫名对狐狸哥信任多一点。
或许是有小狐狸在,又或许是,在从小就颜控的陈青笠看来,周让渠长得更帅。
“什么啊?你怎么能向那个狗东西靠,是夏然哥哥不够帅吗?小妹妹你不近视吧??”
“小孩不会说谎。”周让渠接了句,陈青笠抬头望过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颔,但依旧挑不出半点瑕疵。
原来那个搞笑的顺毛帅哥哥叫夏然。
那他呢?
陈青笠好奇地眨了下眼睛,不过两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很晚了,再在外面待着不安全。夏然吃完最后一口雪糕,挺有公德的确保周围没有遗落垃圾,站起来将挎包背回去,跳起来抖了两下衣服。
两手插兜地和周让渠一左一右站她旁边。
“你爸爸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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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笠陡然想起来,往后看了眼。陈进山已经不见了,搬家公司的人也没了踪影。
“………”
看她这表情,夏然伸手扶了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哇塞,你爸爸不要你了?”
“夏然。”
被叫到名字,夏然伸手用剪刀咔了一下舌头:“哥哥开玩笑的。”
“家在哪里,记得路吗?”周让渠问,陈青笠环顾四周。这巷子神龙摆尾的,她第一次来,还真不太记得。
于是摇摇头。
周让渠把拨号调出来,让陈青笠打了个电话。但那边可能是在忙,家里今天搬家,刚来上洲。周让渠让她打了两遍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
“地址记得吗?”
这个陈青笠很清楚:“云水公馆。”
话落,周让渠悬在屏幕上的指尖顿了下,他露出今晚第一个轻浅的笑容:“那还挺巧。”
“小孩,你走运啦。”夏然在旁边抿着笑一字一顿:“我和他也住那儿,送你回去?”
-
虽然他们两个看起来挺像好人的,但陈青笠从小就被赵女士耳提面命。出门在外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走丢了第一时间站在原地等家长过去找她,或者给警察叔叔打电话。但是云水公馆离这家巷子里的小卖部好像还挺近的,陈青笠记得过来的时候没有走太久。
主要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天色暗淡。三个人都在的话,没什么好怕的。但如果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等。陈青笠想着就攥住了衣服下摆,闭紧眼睛。
这对十一岁的小孩,挑战有点大。
离开的脚步去而复返,陈青笠有些不敢相信。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会儿,直到一股海风香气萦进鼻腔。他过来时,像一片味道干净的海洋。
陈青笠睁开眼,比冷月更先入眼的,是走近的少年。
“舒舒今晚一个人在家,给夏然打电话了,他得先回去。拜托我告诉你一声。”
陈青笠听完这段话,认真点了点头。其实他们没有义务在这里陪自己等粗心的家人,但实际上却这么做了。
只能说明他们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陈青笠卸下心里的防备,抬头看向他,那眼睛好似在询问。那你呢,怎么去而复返了?
周让渠不答,只是从包里掏出一瓶花露水,还有一罐青草膏。
“买这个,忘了跟你说。”他对着空气调整好喷头,让陈青笠转过来:“喷一点。”
陈青笠瑟缩,冰凉的水雾覆盖小腿的皮肤,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清淡的花香。最后一通电话终于打通,赵明珊急得冒火,恨不得把老陈吃了。一会儿就过来。
周让渠陪她一起在原地等。
夏夜,陈青笠穿着一身凉爽的小黄裙,膝盖这会儿露在外面,除了之前被蚊虫叮咬的小山丘外,还泛着微微的凉意。
看起来有些惹眼,少年俯下身,将原本穿着的外套脱下来系在她腰间。
陈青笠看见他短袖下干净的手臂,也看见自己膝盖上隔开蚊虫和凉意的蓝白相间校服。
看见胸口处某个特殊的位置,刻着一排字——
上洲大学附属中学,周让渠。
是他的名字。
2. 02.
赵明珊和老陈来得很快,见着陈青笠第一时间围着她转了一圈,松一口气。
赵明珊又剜了老陈一眼,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
陈青笠出来没有带手机,电话应该就是这个小帅哥帮忙打的。赵明珊说什么也得给对方道个谢。不料周让渠抬起头,赵明珊却是一愣,略有些迟疑:“你是……让渠吧?”
周让渠记性很好,看着面前的赵明珊,又看见落后一步在和陈青笠猜拳的陈进山。他很快记起与这两人在哪里见过。
在他家。
周让渠的父亲周文正与陈进山是大学同学,只是毕业后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周文正转行做了外贸,辗转过多个领域。如今在信润做高管,忙起来全国各地到处飞,经常不着家。
陈进山则是学以致用,大学毕业后就做起了桥梁工程师助理,如今二十年过去,早已出师。因为跨江大桥的顺利竣工,陈进山被调至上洲桥梁开发中心,全国调度设计总部。
赵明珊有自己的服装品牌,陈进山调度不易,总部给的待遇也很好,她们入住云水公馆位置方便快捷,购房权益优越,还带落户。
夫妻俩一合计,咬牙年近四十还在上洲安了家。
陈青笠也被他们带着一起,来上洲上学。
陈青笠从小就听话,以前工作忙,两人多把她放在爷爷奶奶家,周末有空再带出来。如今搬来上洲,自然也是想给青笠更好的条件。
两人过来提前踩了点,也是几番对比才最终选了这边,倒是没想到碰见多年老同学。
陈进山和赵明珊自然登门拜访,杨芸也很热情。给周文正打了招呼,他在外面出差,当时没见到面。
两家约好了日子出去吃饭,就是后天。
……
周让渠看着眼前的女人点了下头:“是我,阿姨好。”
“真是你啊,阿姨还以为看错了。谢谢你啊让渠,我们家老陈他就这样,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
“回到家里跟喝了二两假酒似的,总容易犯迷糊。”到底是家事,赵明珊也没多提,一行人回到云水。
两家就住对门,电梯入户直达,一梯两户刚好正对。
陈青笠在门前换了鞋子,临进门前又跑过去对着周让渠鞠了一躬:“谢谢哥哥。”
小学生的谢礼来得太大,周让渠忍俊不禁,弹下她的小辫:“哥哥收到了,回去吧。”
“哥哥晚安。”陈青笠说完,在赵明珊的微笑下跑回家。
两家的走廊也就隔了七八米,公共区域放着两家的鞋柜和杨芸种的盆栽,水培的一束荷花十分写意。
周让渠推开门,视野开阔,阿姨已经下班了。
杨芸自己煲了汤,她那双手向来只碰丹青,今日倒是难得。
正厅中间的大理石桌上平铺开一卷荔枝花鸟图,上个月刚展览过。这次送回来做最后的装订便入馆藏。
周让渠在外面没找见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家里面积大。最后在衣帽间看见一道忙碌的身影。
“妈。”
上美协会主席杨芸女士在外向来优雅得体,在家里虽然讲究少了些,也依旧漂亮。
她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绸丝质地的旗袍,正在熨烫一件定制的藏青色西服,眼睛里渗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学生们今天应该也来拜访过,客厅里还有临摹学习的痕迹。
“回来了?”杨芸招手示意他过去,“你爸爸新做的这套西装好看吗?”
周让渠克制住眉宇间凝起的厌恶,掌心稍稍收紧成拳。语气听起来与平常无异:“他回来了?”
“今晚应该是赶不回来了,红眼航班,落地该凌晨了。”
“他改签到明天了,下午回来。后天我们两家一起去吃饭,你还记得吗?”
“嗯,晟鼎留了包间。”
杨芸将西服放回去,灯光落在她漂亮的耳饰上映出璀璨的星芒:“听说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小朋友,比你小六岁。”
“届时你见到了,该有好哥哥的样儿。”
“我什么样,您不清楚?”
“哎,长大了,嫌我啰嗦。厨房的汤尝了吗?我亲手煲的。”
周让渠溜了,虽然那汤杨芸自己也喝不下去,好在原料没炖坏,或许给阿姨还能救回来。
晚上,杨芸还要做半小时的瑜伽,周让渠洗了澡回房间。
他点开通讯录里已经拉黑的那个头像,眼底的凉意又渗出来。
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洇出痕迹,杨芸是典型富商独女,家境优渥,从小学习国画拜入大师名下。在意大利上完学,后来回国接触家里的事务与周文正相识,也一路顺利地步入婚姻。
但是少有人的一生会一直顺遂无虞,婚后杨芸继续从事自己喜欢的国画,是上洲大学美术学院的名誉院长兼教授。周文正却在公司里继续打拼。
杨芸体谅他的忙碌,有人却不知足。
连周让渠都看出端倪。
父子俩关系降到冰点,周让渠有很多次都想不顾一切地把真相告诉她。可每次杨芸发自内心的笑容又让他哑口。
周让渠将毛巾从眼睛上揭下来,草草擦了几下头发。回到卧室房间拉下一面墙上的两块立体白板。
嵌入式长摆书桌迎在下面,旁边摆了两个大的置物柜,放着些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有藏书、电影光盘、黑胶唱片。下面则是滑板、篮球、吉他和打击乐器。
用夏然的话说,是把哆啦A梦的口袋给翻出来了。乱中有序,却又不失美感。
柜子上也擦得一尘不染。
房间的两边是落地窗,空间规划得十分合理又绰绰有余,夏然还是最喜欢周让渠那两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游戏转椅,以及配置十分顶级的两台电脑。
打游戏,剪片子看电影都不耽误。
周让渠这人虽还没有脱离物种限制,但在夏然眼里,离成神也不远了。
中间的那两块白板拉下来都有很整齐的板书,怎么能有人同时左右脑都发展得如此充分。右边是周让渠对于竞赛习题的演练,工整不失逻辑。左边是他看的电影系列做的分析解说。
从主题,分镜,镜头语言光影渲染到整个叙事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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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背景的梳理,几个关键词也让人目不转睛。
夏然看过他解说的片子,怪不得是某站被评‘炫技’的解说up主之一,粉丝数大几十万。
这只是周让渠的副业之一,看电影是他的爱好,更大的想法,夏然琢磨着。他兄弟可能是要做出点什么自己的东西来。
光这个暑假周让渠就跑了两次横店,他高一那年就帮剧组剪过片子。酬薪不高但算积累了一点人脉,只是公司投入不高的网剧。
这一回,看周让渠沟通计划的进度,拿到的是平台上星的S级。
换别的人,牛尾巴可能都要吹到天上去了。周让渠只是随口提过一句,和之前剪网剧的态度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要学的东西更多一些。
像一只跟随海浪摇摆的小船,总有一天,也会开出属于自己的航线。
-
晟鼎国际,周让渠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块打扮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女孩子扎着漂亮独特的双尾两股盘花辫,两边各夹了一只漂亮的浅色丝带蝴蝶。上身一件假两件的日系夹领衬衫,白色元气百褶裙,背上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小书包。
站在妈妈身边,像一枚新鲜的小荔枝,晶莹灵动。
“明珊。”杨芸高跟点地,下台阶时周让渠在一旁虚扶着她。
陈青笠听见动静,第一时间歪过脑袋,也看见了他。
少年换下校服,过膝白裤下腿长且直,没有一丝杂质。脚踝被同色系的袜子包围,好巧不巧,附着的图案刚好是两颗小荔枝。
浅色的短袖外面是一件绿色系格子衬衫,很清爽的装扮。
夏日里的青梅绿茶。
……
陈青笠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饭店吃饭。
虽然一路过来已经有无数的叔叔阿姨服务员姐姐夸她长得漂亮,问赵明珊家里的孩子是童模吗?陈青笠都没有太害羞,脸色也算正常。
可一到和他一起上电梯,感觉到头顶那道悬着的若有似无的视线。陈青笠终于没忍住抬起头。
巨大的身高差。
这个角度看小团子,周让渠是真忍不住。
他伸手捏了一下某颗荔枝的脸:“哪里来的小公主啊?”
……
然后小姑娘一直害羞到入座都没理他,但两人的位置还是挨在一起。
这顿饭也不算太纯粹,陈进山参与的项目最近刚好和信润有合作。寒暄过后自然便是正谈。
周让渠没怎么动筷,倒是给旁边某颗荔枝投喂了不少。小姑娘还是腼腆,这种局面可能是第一次见,埋头乖乖扒饭。
眼前的菜转到喜欢的就夹,不喜欢的就继续吃米饭。
周让渠注意到她比较喜欢吃甜食,好几道偏甜的菜都有动筷。只不过最想吃的那道糯米甜糕,两次从面前滑走。
小丫头稍抿唇,什么也没说。
陈青笠暗下决心,如果再有一次,她动作一定要快点。却不曾想,刚刚失之交臂的糯米甜糕,被人有条不紊地压着食指转了回来。
稳稳当当,停在她面前。
3. 03.
渔西是口味偏甜的城市,也是有名的江南水乡。
和上洲这边的风味确实不太一样,大人们都有各自的话题在聊。言谈间融融笑意,自然没有太在意回溯过一轮的转盘。
还是赵明珊先看见,她愣了下,旋即便笑道:“哎呀,还上了一道甜糕呢。”
“粒粒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还是让渠心细。”
“小渠小时候就想让我生个妹妹。”杨芸也笑,她说着视线转到青笠身上:“现在啊,也算是有了个哥哥样。”
大人们的调侃萦绕耳边,周让渠只是淡笑,很快他们又切入其他。只有埋头扒饭的陈青笠,口中有久久未散的一道甜意。
-
她坐在大厅等候区沙发上抱着水壶喝水,周让渠回来时替她拿上了书包。巴掌大的一个在他手里变得更小了。
“送你回去?”
陈青笠站起来立马跟在他身后。
“打车?”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热浪隔着旋转门扑面而来。
陈青笠呆了下,抱着水壶发怔,看着外面的太阳。
外面这么热吗?
39℃,有一段高峰拥堵。周让渠看了几条回去的路线,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
跟着,是接二连三的动静。
“小荔枝。”
突然被这么一喊,陈青笠松开先前一直咬着的吸管,抬起头,“哥哥和你商量个事儿。”
……
地铁里还是凉快,人也不多。陈青笠头上戴着一顶比她脑袋大许多的鸭舌帽,认真往后掀了一下,看着对面隔窗一格一格倒退的风景。
这是她第一次坐上洲的地铁出行,感觉还很新奇。
“到了。”
周让渠路上回了几句消息,临下车前将手机收起来。干净清燥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陈青笠犹豫了一秒,将自己的小手搭上去。
哥哥牵着她出站,又让她把帽子戴好。周让渠没有看手机,脑子里就好像有一张路线清晰的地图。
陈青笠一向有些路痴,跟着他从地铁一号口直通商场,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出来就是一家小巷。小巷里树荫繁茂,走着并不闷热,下过两道台阶——‘陈奶奶烧烤’的牌匾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陈青笠睁大眼睛,这开在小区居民楼里的一家店生意居然这么好!
看见他们,墙头的两只橘猫轻盈地从高处蹦下。周让渠牵着她推开那扇门,炎炎夏日扑面而来的凉爽气息,夹杂着烤串的香味。
热闹的人声混杂其中,陈青笠抬眼望去,一眼看见了夏然。
周围两桌都是年纪不相上下的学生,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反正输的人要叠一枚硬币上去。
桌子上已经垒成了一叠小山丘。
夏然可能是又赢了,好整以暇地等着人往上面放。眼睛里写着不安好心四个大字。抬眼时看到周让渠,立马忘到九霄云外。
“阿渠,怎么才来啊,哥哥等你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上午有点事。”周让渠走过去自罚一杯凉茶,人群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兴奋些。搭话的问了一圈,也有人注意到他身后。
夏然眯了眯眼睛,踮脚往后探:“周让渠,你长尾巴了?”
“后面藏着谁呢?”
夏然一颗心吊到了悬崖边,他今天可是偷偷瞒着夏舒舒出来的,这身形有点像啊。
不是吧。
长吊不如短吊,夏然往前一挪,看见了身后尾巴的全貌,诶一声大松一口气:“小不点,怎么是你啊?”
“哇,好可爱,渠神妹妹吗?”
“不是夏然妹妹吗?我还以为是小舒舒呢。”
“哪能啊,有舒舒在,咱然少还能有功夫和人斗棋呢。”
“去去去,有她在我也不怕的好吧。”出门在外,面子还是得维护维护,不过夏然也很好奇。显然不解更多,又笑起来:“小不点,你和他还真有缘分啊。知道这哥哥什么德行吗?”
同行的女生看不下去,不让他带偏小孩。班长林尤扫了他一眼:“夏小然,你最近竞赛题做少了吧?又败坏渠神名声呢。”
“我看这小妹妹就挺可爱的,过来和姐姐一起坐呀。”
陈青笠有些犹豫,动之前又看了眼周让渠。这是小孩子在找安全感。
他轻笑着点点头。
“想不到还挺黏人。”夏然看着陈青笠坐到林尤右手边,自己也回到原位。隔两个人就是周让渠,一条长凳上,他和陈青笠坐在一起。
“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周让渠也看向她,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像聚过来。陈青笠没有怯场,小姑娘声色温吞但很好听。有一股吴侬软语自带的小调:“我叫陈青笠。”
“绿蓑青笠,让渠多少。”
“哇,渠神,真是你妹妹啊,连名字都取得这么适配。”
夏然也愣了,看向周让渠。如果眼睛会说话,那脸上已经明晃晃飘出一屏弹幕——‘不是吧周让渠我说她怎么一直跟着你。’‘合着真是你亲妹啊,咱们兄弟都多少年交情了,怎么连这事都瞒着我!’‘哎哟喂这背后的不会有什么惊天狗血吧……’
“吃你的烤脑花。”周让渠打断夏然兴兴的模样,他的确有想过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这一茬很快揭过,周让渠独生子十七年。就算能凭空冒出个妹妹,也不可能会这么和和气气地把人带过来。
“邻居家的小朋友。”
陈青笠接过两串玉米粒,周让渠又帮她拿了一串鸡翅。她其实在包厢里并没有怎么吃饱,那些本地特色菜虽精致但不符合她的胃口。
不如烤串来得安心。
陈青笠专心吃玉米,周让渠坐在她旁边,姿态闲适放松。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不管是男生女生,都爱往他这边看。
林尤在和陈青笠分食一串菠萝烤肉,她抽空看了一眼周让渠:“渠神,是不是再过几天你就要和夏然去集训了?”
“嗯,十五号,下周。”
“啊,那岂不是没几天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塞了一口小馒头:“学神的世界就是可怕啊,暑假才放几天啊。”
“那也比咱们好啊,集训顺利的话就是决赛了,到时候拿到名次,保送就是板上定钉。”
“以渠神的水平,过几个月就彻底解放了。”
“咱们可是还有一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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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苦命的高三牲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被刚风卷残云解决完烤脑花的夏然挨个敲打:“装什么啊,一个个附中零班出来的学霸,今天这局要不是我和小尤子在群里狂轰滥炸,都搁家里写题呢吧。”
“哎哟然少这就冤枉我了,我这次回家可是一张卷子没动……”
这是陈青笠不曾有过的体会,她咬着翅尖的齿轻轻磨了一下。周让渠往她的酸梅汁里插了一根吸管,半是随意地问:“暑假作业写了吗?”
小学生认真点点头:“写完了。”
“这么厉害。”
写完作业也会被夸厉害吗?陈青笠不懂,但不妨碍她轻轻弯了下唇角。
这顿烧烤吃得很愉快,也很沉浸。一圈人从店里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比晌午的时候凉快许多。本来还有第二场,但是林尤临时有事。
女生们零零散散地散了,夏然也不想听那群五音不全地在耳边鬼哭狼嚎。和几个男生约了球赛便蹦跶过来,撞周让渠的胳膊:“明天去汇广打球?”
“几点?”
“十点。”
“可以。”
汇广是学校附近的一个篮球场,场子挺大,室内外都有。他们平时都喜欢去那儿打球。
夏然本来还对周让渠今天惜字如金的模样不太满意,正准备刺他几句。余光瞥见巷子口闪过某道熟悉的身影。
夏然火箭一般就蹿了出去。
“回见啊渠,我有点事——”最后一个字的余音已经在空气中溜远了。
陈青笠用湿纸巾擦完手,对此已经慢慢习惯。夏然哥哥好像每次都来无影去无踪的。
她把纸巾团成一个纸团捏在手里,却不想被人发现。周让渠勾勾手指顺走了她的小垃圾。
陈青笠掌心松落,让手心开了两次花。烧烤店外面的一个小水缸里水质清澈。陈青笠低头一瞥,然后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唇角。
她今天笑的次数,好像特别多。
-
“我叫夏舒舒,你就是住在让渠哥隔壁的妹妹?”
陈青笠不知道算不算,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你长得好漂亮啊,睫毛长,眼睛也大。皮肤像我早上吃得水煮蛋一样光滑。”
陈青笠看着她,夏舒舒被盯了一会儿脸有些红。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我语文不太好……”
“谢谢你。”陈青笠放下拘谨,笑出两个漂亮的梨涡:“你长得也很可爱,很漂亮。”
夏舒舒被夸得笑出声,又拉着陈青笠坐下来和她拉钩:“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陈青笠看着女孩子小小的手,和她拉钩。
小孩子的友谊好像就是这么无厘头,两人拉完钩便专心看起了比赛。
周让渠戴着护腕运球本来是要传给夏然,结果他被一堆人堵死了。对面的高个是体育生,站在面前跟堵人墙似的。
夏舒舒看得都着急了,陈青笠也看得目不转睛。她们都不知道周让渠会怎么走位,男生突然就退后一步瞄准了篮筐。投进了一个角度十分刁钻的三分球。
一瞬间,场上沸腾。
陈青笠和夏舒舒都蹦起来。
4. 04.
“谁叫你喊那么大声,现在嗓子哑了吧。张嘴,我看看。”
夏舒舒欲哭无泪,但还是张大嘴巴让她哥瞧了会儿,没什么问题,就是嗓子有些哑:“都怪你打得那么菜,不然让渠哥哥进球,我能这么激动吗?”
“夏舒舒你懂篮球吗?我那叫战术,战术!”夏然两眼一睁就会被刺猬妹妹冷不防地扎一下。
再看那边,哼,人家那才像亲兄妹。
“还疼不疼?”陈青笠摇摇头,看着周让渠用湿巾裹着雪糕在她拍红的掌心上按了一会儿。
刚开始确实还挺红的,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和舒舒都还挺激动的,一个喊哑了嗓子,一个拍红了巴掌。
两萝卜头行事总是让人意外,周让渠话里没有训斥,唇边浮着浅笑:“下次轻一点。”
“嗯嗯。”陈青笠用力点头,像某款游戏里的玩偶熊。
夏然转回身把夏舒舒的书包挂在肩上:“你看看人家的妹妹样儿。”
“呜哇——我要去医院我嗓子疼!!”眼看着小祖宗发作得这么快,夏然脚蹬一离弦,和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夏舒舒往最近的医院去了。
“行行行哥带你去。”
最闹腾的两人走远了,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连聒噪的蝉鸣都听不见了。
还是熟悉的鸭舌帽,带着清淡的薄荷香。周让渠这次给她特意调了松紧,不会压到耳朵,也能让陈青笠看清前方。
鼓鼓的风灌进白色的衬衫外套,周让渠即使打完球也不会出太多汗。他总是随身带着湿巾,在洗手间也会处理干净。
陈青笠被帽檐遮挡,抬起头时前路尽是他的背影。
哥哥身上总是清清爽爽的,自行车车铃间或叮出一声轻响。上洲道路两旁的绿化做得很好,自行车穿过重重叠叠的绿荫轻盈驶过。
凉风吹过耳边的几缕碎发,陈青笠的手抓紧他的后背,鼻尖循着清浅的香气轻轻嗅了两下。
她们在车轮滑过的轨道中,迎来了属于彼此的第一个夏天。
-
陈青笠跳下来,周让渠停完车。两人一起上了电梯。透明镜面里,陈青笠将帽子摘下来递给他。
周让渠单手接过,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哪儿来的小狗。”
陈青笠愣了会儿,耳朵一下就红了:“不、不是小狗。”
他在说她嗅他衣服的事情。
陈青笠急了,又说一遍,这次语气更肯定些:“不是小狗!”
周让渠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眼底盛着一捧盈盈的笑。
哥哥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电梯很快就到了,周让渠先把她送到门口,看陈青笠在外面的小凳子上换了粉色的loopy拖鞋。输入密码解锁,进去了。
过一会儿又探出动静来,许是刚被他说小狗有些不高兴。小姑娘只露出一只手对他拜拜。
周让渠觉得好笑,这小孩怎么这么乖。
-
陈青笠没想到今天家里还有客人。
小姨来啦!还带着好几筐的草莓!草莓耶!大部分水果陈青笠都还挺喜欢吃的。只要不是特别酸,她都会尝一尝。其中最钟爱的便是草莓和荔枝,还有烤肉里的甜菠萝。
当然,前提是甜的。
陈青笠踩着粉耗子在屋里溜达一圈,厨房里赵明珊女士正在做饭。小姨在一旁打下手。
陈青笠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眼睛一下亮起来:“小姨!”
小姨应了一声,擦干净手也转过去对陈青笠敞开怀抱。
小姨在上洲大学读研,动物保护专业。她们搬过来的时候课题组还在昆山采样。今天终于解放,组里团建去摘了草莓。
知道青笠喜欢吃,小姨干脆打包带了回来。
两人凑在一起贴了半天,陈青笠被投喂了一颗洗好的草莓。超级甜的那种!
她嘴里鼓囊囊的像只活泼的仓鼠,开心成这样眼睛却依旧很大。似乎是想到什么,陈青笠跑回厨房征得了妈妈和小姨的同意。拿着一个小篮筐装了个满满当当,又跑出门了。
叮咚——
咔嗒一声,门铃响起的不久之后,露出少年的身影。
陈青笠呆了一下,周让渠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他肩上搭着一条浅蓝色的毛巾,又换了一身舒服的行装。
哥哥果然很爱干净啊。
陈青笠在心里想,手上却不忘把草莓又往上举了举。
周让渠也愣了下,他没想到,一开门就能看见有人在门口上贡。
将草莓顶在脑袋上的小姑娘。
“哥哥,吃草莓。”
周让渠其实不怎么吃含糖量太高的水果,不过这会儿行动比思考来得快许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先一步弯了腰,并对小不点说等一下。
陈青笠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不多时,哥哥就去而复返。
周让渠虚握拳心,移到青笠眼前,松开,便出现了一只吊着环扣的粉狐狸。
“啊!”这何尝不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陈青笠很开心地捏了捏狐狸,但又有些犹豫。当初这一只是爸爸在国外出差给她带回来的,陈青笠清楚地记得价格。
很不便宜。
所以陈青笠一直十分珍惜那只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金贵小狐。丢了她才会很难过,但这并不代表她能随意收下哥哥的小狐。
陈青笠又摸了一下小狐尾巴,然后依依不舍地将她递回来。
周让渠挑了下眉:“嗯?”
“不喜欢?”
陈青笠立即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还给我?”
“太贵了,我不能白拿哥哥的东西。”
“没有白拿。”周让渠晃了晃旁边放在玄关柜子上的草莓:“这是你拿草莓和我换的。”
陈青笠有些呆住,她感觉来上洲以后有了很多不一样的认知,明明在学习上,老师和妈妈都夸她脑子转得快。
可在哥哥面前,好像不太够用。
陈青笠不懂,所以疑惑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哥哥很高,又一次蹲下来与她平视,那双浅黑色的眼睛有一种剔透的漂亮。像是打开了两扇明净的窗。
“青笠。”
那是陈青笠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被人叫的这样好听。
“你是不是在想,一筐草莓和一只小狐狸,价格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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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笠点点头。
“那哥哥猜,笠笠是不是很喜欢小狐狸?也喜欢吃草莓?”
哥哥是百事通吗?陈青笠继续肯定。
“那今天,笠笠用喜欢吃的草莓来送给哥哥,哥哥是不是也可以,把笠笠喜欢的东西也送给她?”
好像是这个道理,陈青笠思索。
“懂了吗?”周让渠已经让那只小狐狸坐在了她的肩上,同时提起草莓轻笑。修长的指尖点了一下狐狸的脑袋:“这叫礼轻。”
干净的腕骨轻晃草莓的篮筐:“情意重。”
礼轻情意重,这是青笠来上洲后记忆深刻的第一个道理。她带着小狐狸回了家。期间小姨和妈妈正在沙发上聊着天。
陈青笠哒哒哒跑回自己的房间,一颗心跳得飞快。脸也有些红。
她将那只小狐狸重新挂上自己的书包。
现在,她是一个有秘密的小学生了。
爸爸妈妈和小姨都不知道,她的小狐狸早已狸猫换太子。
知道真相的,只有周让渠。
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
小姨的暑假来之不易,赵明珊和陈进山平日里工作都忙。即便刚搬过来有几天假,这些天也都陆续要回去上班。
陈青笠刚上完四年级,于小学生而言,还有一个漫长的暑假。
赵明珊打算,让青笠先跟着小姨回一趟外婆家,等开学的时候再回上洲。
转学手续他们都办好了,到时候直接去城海小学上课。
刚来没两天,陈青笠又被打包送去了机场。临走前,她想去和哥哥告个别,却被杨芸告知周让渠今天出门了。
不能和他亲口说再见了。
陈青笠低落了一小会儿,小姨过来牵着她的手安慰:“暑假之后就回来了,到时候还能见到你想见的人的。”
不愧是小姨,陈青笠很快多云转晴。和小姨一起开心回了乡下外婆家。
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下平坦的地形,一望无际的翠绿稻田被风吹得泛起弧度。陈青笠趴着小圆窗往下望,记忆里已经浮现出了糯米甜糕的香甜。
外婆家的夏天也是很特别的。
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有一架结实的秋千,凉爽又舒适。有的时候还会看见几只路过的蜗牛,陈青笠总是很好奇。
有的时候一蹲下就能看半天。
蜗牛的触角一碰就会缩回去,像胆怯的含羞草。院子里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是那口水井,外公每次摘了西瓜回来都会先放进去冰一冰。
再捞出来时,滋味与冰镇得没差。
陈青笠今日在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大水盆旁边,和小姨一起洗着瓜果。
不多时闻见屋子里传来的饭香,外公从云朵下的田埂上走过,手里抱着很大一束莲蓬和浅色的荷花。
“哇!今年的荷花开得这么好!”小姨惊叹。
陈青笠也哒哒哒跑过去,外公递给她几只莲蓬。嫩生生的,剥起来吃很甜。
陈青笠接过,又去拾了几只荷花。
她刚把一束花拢在一起,电话手表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来电人显示,让她一怔。
5. 05.
“喂?”
周让渠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接通后会出现一大捧荷花。
小姑娘的脸庞被这些鲜嫩的花苞簇拥着,也是别样的鲜活。
“哇,让渠,那是你妹妹吗?长得好可爱啊。”同集训宿舍的同学从旁边路过,脚步停住。
陈青笠也没想到还有旁人,一声脆甜甜的‘哥哥’就这么暂且闷在了喉咙里。她抱着花,有些无措地看着屏幕,像一只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的小白兔。
“我同学在,他们想和你打个招呼,可以吗?”
“嗯嗯。”
“妹妹好啊,我是渠神的室友……”
夏然洗澡完出来就看见几个男生都凑在一起,围着周让渠。他也将毛巾搭在肩上走了过来。
天热,浴室里没有空调,还是室内凉快。都是男生,夏然没在意那么多,薄肌紧实漂亮。一个人在屋子里晃。
眼见着离周让渠越来越近。
周让渠本来没太注意到他,他弯着眼眸看着屏幕。只是夏然的脚步声他向来耳熟,回头一看,此男伤风败俗。
“哇,这人鱼线,然哥摸摸腹肌。”
“衣服穿上。”
面对室友的调笑声夏然骂了句滚蛋,规规矩矩地摸到自己的柜子边把睡衣给套上了,又把超大恐龙抱枕从箱子里翻出来搬到床上侍寝。
他和周让渠床在一边,临上楼前大恐龙给了周让渠一个神龙扫尾。
陈青笠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哥哥的室友们都很热情。但是镜头前的画面突然转变,周让渠掌心的纹路先一步映入眼帘。
此后是长达十秒钟的黑暗。
“周让渠,你有女朋友了?”
夏然搞偷袭,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他的床上。集训的宿舍是上床下桌,夏然抱着恐龙从天而降,往下探出一个脑袋。
夏然双眼5.2的视力,这个角度周让渠的聊天界面一览无余。
女朋友,没有。早恋也不可能。妹妹倒是,还挺眼熟。
“小青笠?”
“夏然哥哥。”
夏然很快便从床上翻了下来,甚至因为动作太快手边的恐龙都不曾放下。挤挤挨挨地蹭到了周让渠的头发。
清淡的让渠哥哥和两只犄角恰好错位的绿恐龙,好像少年长出了犄角。
陈青笠看得有些怔愣的思绪被夏然打断:“厚此薄彼啊小荔枝,怎么能只给你让渠哥哥打电话呢?”
“我打给她的。”
室友听见声音也凑过来:“夏然,你也认识渠神他妹妹啊?”
夏然压低了声拍周让渠肩膀:“你在外面就这么宣传的?”
周让渠抬了下眼:“邻居家的妹妹不是妹妹?”
“狗逼。”夏然又骂了他一句,他话一向多,转头就和青笠聊了起来。看着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捧荷花,原来是回了乡下。
青笠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哥哥时她总觉得亲和。爸爸妈妈总说她性子有些慢,来到新的环境担心她不太适应。
陈青笠的性格确实也有些慢热,不过熟悉之后还挺活泼的。
原来她跟着小姨一起回了乡下,夏然话多。小学生也能聊得起来,陈青笠放下荷花戴上了草帽,准备和外公一起去田里摘西瓜。
“注意防晒。”
画面定格在一望无际的田野,结束通话以后。陈青笠专心摘瓜,学着外公的模样将西瓜这里拍拍哪里拍拍,最后选了非常圆润的一只抱回去。
看见微信里新的好友申请。
过了几天,许是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夏舒舒的头像也蹦了出来。陈青笠一一通过,她微信注册不久。是之前要搬去上洲,妈妈才给她弄的。而且自从那天差点被老陈弄丢以后,陈青笠腕上又多了一只电话手表。
不过在乡下,没有那么多束缚。她可以在碧绿的田埂上敞开了跑。
小家伙有些乐不思蜀。
集训营里的生活就没那么惬意了,刚开始的进度还算舒服。第三天之后就上了课程强度。各式各样的题目见缝插针地砸过来。
夏然活蹦乱跳地进去,焉了吧唧地出来。没精打采地挂在周让渠肩膀上一声哀嚎。
“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高考吧,本少不是搞竞赛的料。”
周让渠核对打来的车牌,开了门:“打击到了?”
“嗯。”夏然一溜烟钻进去,挑了个里面舒服的位置四仰八叉地摊开,像沙滩上搁浅的鱼:“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这么魔鬼的题做得面不改色,游刃有余的。”
“唉,渠帅,去洲大哪个专业啊?”
他们除了小学以外,都是上的附属中学,高中部直升以后自然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考上洲大学。
周让渠却没说话。
他报完尾号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似乎在想什么。
“也不一定留在上洲。”
“不留在上洲你去哪儿?”本来还摊着的鱼一屁股坐直了,夏然瞪着他眼里不可思议:“北宜吗?”
“嗯。”
“你是兄弟吗?!”夏然一嗓子没压住,这冲击对他来说有些大。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好了十多年,突然就决定跑到千里之外的北宜上大学。
夏然感觉心里堵了块石头,但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事。周让渠心里的抱负很大,这点夏然也知道。
“走吧,等你去北宜了,我就出去到处说小荔枝是我妹妹。”
周让渠失笑。
少年干净的指尖轻握成拳,和夏然的轻轻碰了一下:“又不是不回来。”
-
集训的时间很长,休息的时间一眨眼,就晃到金秋九月。
全国大中小学生最佳恐怖片——开学。当然,也有某些不会被吓到的。
这是陈青笠转学来上洲的第一个学期,忐忑之余,心里也生出隐隐的期待和兴奋。夏舒舒和她刚好一个年级,两人好恰好在一个班。云水去哪里都方便,离学校也不远。
三站公交。
当然,附中也在附近。
赵明珊本来还有些担心,想着亲自送青笠过去一趟比较好。但最近工作室的两件高定在赶工期参加下个季度的时装展览,实在太忙,她上午还要去看原石切割的设计图,实在抽不开身。
赵明珊的公司离家可不近,来回通勤的时间得一小时。她只能开着那辆小宝马汇入了车流。
好在和一班的班主任提前打过招呼,赵明珊出门的时候碰见了周让渠,许是看她走得急,周让渠问了一下。
所以这会儿两个小不点一起在小区外站点等公交,后面还跟着周让渠。
“让渠哥怎么在这儿啊?”夏舒舒和陈青笠咬耳朵。
“我妈妈早上有事,就拜托让渠哥哥送我上学。”
“哇塞!那也太有面子了吧!”这简直是夏舒舒梦寐以求的事。只是青笠的表情懵懵的,还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兴奋。
“夏然哥哥没送过你上学吗?”
“送过,但他大多时候都起不来。而且我哥怎么能和让渠哥比,我哥早上起来头发都不梳!我都不想和他一起上学。”
没有吧,陈青笠回想了下,夏然哥哥的头发还挺顺。随便扒两下就很帅,不过舒舒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陈青笠想着又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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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后方,确实不太一样。
许是她动作有些明显,周让渠竟然俯下身来。陈青笠眨了眨长长的睫羽,听见他笑:“再看收费。”
陈青笠耳朵蹭一下红了,她唰一下把脑袋转了回去。
好在这时公交车刚好到站,夏舒舒牵着她一起上了车。车上还有一些空余的位置。多是早起买菜的老人和一些学生。
陈青笠本来和夏舒舒坐在后面窗边并排的两个位置,从后门上来一个有些佝偻的奶奶。青笠和舒舒对望一眼,都准备让座。
青笠先开口:“舒舒你就坐里面吧,外面的位置让出去也方便一点。”
“好,那你把书包给我。”
陈青笠把书包卸下来交给舒舒,周让渠刷完卡过来就看见老人在她们的帮助下入了座,唇角微扬。
“小荔枝,过来。”周让渠个子高,拉住手环站得很稳。他回身,递给陈青笠一只手心。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带给她安定。
公交车启动摇摇晃晃,陈青笠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牵着,靠在他身边像寻到了最大的倚仗。又是熟悉的皂荚清香。
陈青笠于是也低头,将那只手牢牢牵紧。
没过一会儿,又到了一站,这次上来两个女生。她们本来在讨论这学期的排课,无意间瞥向这边,话题很快就变了。即便是陈青笠离得远,也隐约能听见一些。
“我去,那是不是周让渠?”
“哪儿呢?哪儿啊?”
“后边拉着手环站着呢,我还以为这学期他不回学校了,好久没听零班的人透露了。不是说去参加竞赛了吗?”
“你记错了,参加的是集训,我们班有人集训营碰见他了。竞赛还在年底呢。”
“哇,那岂不是还能和大帅哥在学校待好几个月!”
“你能不能收敛点,别让人家听见了。”经过女孩的提醒,另一名女生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哎呀,我太激动了嘛,谁不喜欢看帅哥。何况还是这种品级的,研究还说看帅哥能长寿呢。”
“不过我就是好奇,周让渠这一回来,邢思萤……”
后面的事许是牵扯到的八卦意味太深,两人之间的谈论更低声,彻底听不见了。陈青笠这才抬头,发现哥哥戴着耳机。
“……”
“怎么了?”
她不知道她这点小动静怎么被发现的,但陈青笠只摇摇头。公交车摇晃着到了城海小学站。
三人一起下车。
“旁边那个是周让渠妹妹吗?怎么一家子颜值都这么高……”
议论的声音陈青笠已经听不见了。
公交站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城海小学,陈青笠往前走了两步被夏舒舒拉住提醒:“粒粒,你的校牌呢?”
陈青笠将书包翻了个遍。
“在找什么?”
“校牌。”
校牌是仪容仪表检查需要的东西,一般都是别在胸口上的。陈青笠昨晚认真检查过,今早校牌却不翼而飞了。
“等我一下。”
周让渠交代完,很快去了对面的小卖部,人流众多,大爷生意忙。周让渠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角落里翻到一块校牌。
他结完账转身回走的间隙,遇见了一个15秒的红灯。
车来车往,人流如织。
陈青笠就是在这间隙里,抱着书包站在对面。
阳光不算刺眼,天气温和。微风迎面拂过几缕少年的额发,蓝白校服在光下意气风发。许多年后,陈青笠才意识到,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隔着的是一条名为六年时光的河与雾。
很久以后,才等到拨云见雾。
6. 06.
“跟我一起走!”
“不要。”陈青笠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莫名。眼前这个胖乎乎的男生是她的后桌,走起路来胳膊挥得格外有力。
这是陈青笠来城海上学的第一天,她是转学生。一来班里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下课后有很多女孩子围在她身边,都夸她长得好看。
陈青笠把带来的糖果给大家分了,又因为夏舒舒这个小喇叭的号召力,和班里的同学都还相处得挺好的。
感觉不错。
除了一个人以外——她的后桌。
后桌叫王越泽,上课的时候还算老实。轮到今天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王越泽老在身后找她借东西。
一会儿是橡皮一会儿是铅笔,甚至转笔筒他也要拿过去。
陈青笠的文具袋很漂亮,里面装了很多好看的笔,还有不同的颜色。铅笔也都削得干干净净,写出来的字顺畅好看。
但是王越泽还回来的笔总是会断了半截笔头,他说是他写字太用力。让陈青笠换只结实点的给他。
陈青笠来回给他换了三次,直到转背过来时看见王越泽脸上还来不及消下去的笑。他是故意的,意识到被人捉弄,陈青笠不想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王越泽在后面怎么戳她,她都没有理会。好在很快也到了下课时间,放学了。
陈青笠把书包拿出来稍作整理,和夏舒舒一起出了教室。她作业早就写完了,因此书包里只是装着新发的几门课本,准备带回去预习下。
王越泽没想到她跑得这么快,迅速把作业本往书包里一塞就追了出来。在楼梯拐角过来堵人。
“你想干什么?”陈青笠看着他,好脾气的包子也难得皱了眉。
她是有些慢热,但只是出于在新环境下的自我保护,并不代表她好欺负。
夏舒舒写字的时候手上沾了点墨渍,去洗手台清理了。陈青笠在外面等她,没想到王越泽也追出来。
陈青笠语气有些生硬,王越泽拽她书包的手松了一下但依旧攥紧:“你去我家里做客吧,我家里有很多玩具还有机甲模型,阿姨做饭也特别好吃!”
“我不去。”陈青笠抱紧自己的书包:“我要等舒舒一起回去。”
“夏舒舒也可以一起啊,她也去过我家的……”
“王越泽!你干什么呢!”夏舒舒洗完手出来看见这一幕飞快冲了过来,一把挡在青笠面前:“青笠要跟我一起回家,你放开她!”
“你们去我家玩呗。”
“你幼不幼稚,每次去都让人看你的模型。又不是你自己拼的,我要和青笠一起回去了。”
两个女生说完就要走,许是太过着急,王越泽慌忙解释的间隙抓到了陈青笠的头发:“我自己也会拼的……”
下一秒,那漂亮的辫子全部都散了。
陈青笠头皮也被扯得一痛。
“你干什么啊王越泽!”夏舒舒伸手就给了他一记闷拳。陈青笠很生气,根本不想再看见他。噔噔噔就往楼下跑了。
夏舒舒也顾不上太多,又狠狠瞪了王越泽一眼,赶紧追了下去。
-
花坛边,夏舒舒第三次尝试,头发还是没办法复原。陈青笠的发夹也被扯断了,头皮也红了一片。
“王越泽吃什么长大的?手劲儿这么大,粒粒你头上红了好大一片啊……”
“我家里有药膏。”确实挺不舒服的,还有点疼。陈青笠伸手按了按头发,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像哭过的样子。
夏舒舒心里一怔,更不放心了。坚决要陪陈青笠一起回去。其实陈青笠并没有哭,她只是刚才气过头不想再和王越泽拉扯,所以一下就跑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爸爸妈妈下班了没有,头上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但这副模样很难瞒过赵明珊女士。
她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让赵明珊女士担心她在学校过得不好。
所以有了夏舒舒的第四次尝试。但这个爪子吧…就……出来还是两个小苦瓜。
“要不我们去理发店吧。”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地垫前不敢进去,凑在一起商议对策。
直到听见对面的一声轻响,夏舒舒吓了一跳,陈青笠回过头。
周让渠穿着斜领的海蓝色衬衫和白色长裤,很出挑的一套。手很好看,腕上的手表纯黑色圆盘衬得肤色更为白皙。
身后还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包,鼓囊囊的,让人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
不过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架势。
与她视线相撞的那一秒,周让渠明显顿了下。陈青笠眼睛亮晶晶的,像曾划过晶莹的泪水。
他把两个小苦瓜摘了下来。
陈青笠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穿的一次性棉拖,这一次哥哥直接取出一双和她尺寸相合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夏舒舒以前跟着夏然来过,鞋柜里有她的拖鞋。换好后夏舒舒仰起脑袋:“让渠哥哥,我可以喝冷萃茉莉花茶吗?”
“茶包在之前的柜子里。”
“谢谢让渠哥。”舒舒跑去了流理台,陈青笠头发还是乱的,换完鞋似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一时间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往前挪。
周让渠蹲了下来,陈青笠感觉下巴被他的掌心托起。温和干燥,拇指从眼下的位置轻轻划过。
“哭鼻子了?”
陈青笠声音低低的,但不算闷,又摇摇头:“没有。”
“头还痛不痛?”
陈青笠又点点头:“有一点痛。”
“跟哥哥过来。”周让渠牵着她到小几边的一个小凳子上,拉开柜子取出里面的药品箱。
手指小心地从她的头发抚过,只是轻微的泛红,没有严重的伤口。
一点冰凉的膏体在十分轻缓的指腹力道下揉开,陈青笠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攥着裙摆的手渐渐松开。
哥哥给她上完药,夏舒舒还在泡茶。周让渠又从柜子里找出一把新的桃木梳,梳齿的间隙也不会拉扯头皮。
小姑娘变得很安静。
陈青笠觉得很舒服,赵明珊女士给她梳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周让渠仔细观察了下陈青笠另一边完好的辫子,有样学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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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给她扎头发。陈青笠的头发很软,阳光透过发丝一起落在隽白的指尖,骨结迭起交错。
若是放在古代,便是哪家俊俏的公子,在给小小姐梳头。
“好了。”
陈青笠站在落地镜前,两边的头发与早上出门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非要说区别,那就是这边少了一只发夹。
周让渠自然也注意到了,头发散成这样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他只是在等。等小姑娘愿意亲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陈青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能为她撑腰的人。
鼻头的酸涩来得猝不及防,陈青笠努力眨了眨眼。上洲是出了名的国际大都市,经济发展的中心沿海城市。
这里的繁华不是慢悠悠的江南小城市可以比拟的,它容得下拔地而起的高楼灯火通明,容得下市值过亿的公司飞速增长,容得下往来不同国家的商贸密切往来。容得下年轻人朝气蓬勃奋勇直前的梦想。
但可能,唯独容不下一个十一岁小姑娘初离乡井的忐忑与迷茫。
陈青笠像一只被命运看不见的手放入大海的小小帆船,随便一个小浪就能将她轻易掀翻。
所以在面对不确定的危险,纵使并未十分害怕,也会采取最理智的方法先行避开。
亮晶晶的眼睛里,真的出现了晶莹的水珠。陈青笠转过身,一头扑进了周让渠的怀里。
在所有的未知面前,他好像,每次都成为了她的避风港。
小姑娘肩膀哭得一抖一抖的,却没有声音,只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他的衣服上。像只呜咽的小兽,单薄的脊背上被人温柔地安抚。
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陈青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流这么多眼泪。好像那个憋在心里的情绪阀门断闸了。
一切都倾涌而出。
陈青笠哭得特别专注,平复下来的时候眼睛像兔子一样红,趴在哥哥的肩膀上,眼前的景象换成了洗手间。
“我……”陈青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哥将她抱了起来。
“不哭了?”陈青笠没说话,离得近,才发现哥哥的睫毛特别长。
周让渠把她放下来,抽出一张湿巾给她擦脸。泪痕被抹去,也听见他说话:“舒舒在外面泡茶,没听见。”
陈青笠又松了口气,把湿巾扔掉。
“眼睛闭一下。”
紧跟着有点软软凉凉的东西敷了上来:“敷一下,不然等会儿眼睛会痛。”
不算漫长的等待中,周围的脚步声好像也没有离开,陈青笠只隐约听见一点翻找的动静。
再睁开时,周让渠又在面前蹲了下来。
他双手握成拳,伸了过来:“和哥哥玩个游戏?”
“什么?”
“猜哪只手里有东西,猜对了会得到奖励;猜错了,要告诉哥哥。”周让渠抬下眼:“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选择权在陈青笠手上,她指了指右手。
得到了一颗小荔枝。
左手也不是空的。
7. 07.
“吃多了上火,所以只拿了两颗。”
陈青笠看着那两颗荔枝,所以诉说与否,还是她自己的事。
“是王越泽,他下课突然拦住我。要我去他家玩,我不同意,舒舒也来了。”
“后来他失手就扯到了我的头发。”
“应该不是故意的……”
“但也很痛是吗。”周让渠看着她的眼睛,一句稍微意外的话。陈青笠顿了下,而后,认真地点点头。
对,很痛。
“哥哥带你去找他。”陈青笠心里忐忑,但也有隐隐的期待。
出来的时候舒舒终于泡完了茶,她端着三杯冷萃茉莉出来。冰凉清爽,抱着杯子满足地眯起眼睛。
十分惬意。
“是不是很好喝?”
周让渠比了个大拇指,陈青笠也抱着杯子:“特别好喝。”
夏舒舒满意了,在家里极难听到这么一句。吐不出象牙的狗哥哥,不要也罢。还是让渠哥哥好。
夏舒舒看看周让渠又看看青笠,心大到这会儿才想起来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再看陈青笠的头发,竟然已经编好了,而且还编得特别漂亮:“哇,青笠,你头发怎么弄的!”
“哥哥弄的。”
夏舒舒于是围着陈青笠转了一圈,对周让渠也回以大拇指:“让渠哥,你简直是我今天见过最帅的男人,比我哥帅一百倍的那种帅!”
“一百倍?”周让渠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是不是有点少了?”
两个小姑娘都被他逗笑。
把杯子清洗完,桌面收拾干净。送俩小姑娘下了楼,夏舒舒家就在5栋,走两分钟就到了。
回家的时候夏然还没回来,她作业没写完,于是便不再出来了。
方便周让渠带着青笠去找王越泽,因为她也不想让好朋友继续担心。陈青笠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对方,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王越泽家在哪儿。可哥哥带着她出来就打了一辆车。
20分钟后,车停在西溪公馆。陈青笠看着眼前清一色的独栋别墅,没想到王越泽家住在这里。
干净的路面让陈青笠有些找不着北,周让渠牵着她走过一面种着三角梅的藤墙。哥哥的存在像一根靠谱的定海神针。
没一会儿,她们走到了一栋院子前。
里面的阿姨正在给院子里的玫瑰浇水,听见大门铃声,阿姨擦了擦手过来。看见门外的人,她直接愣了一下:“小周少爷。”
陈青笠歪头,捏着他的手一紧。
周让渠点点头,对着阿姨莞尔一笑:“越泽在家吗?”
“在呢。越泽少爷放学就回来了,今天还是自己回来的,没有带朋友。”
“嗯。”周让渠点头应下一声,阿姨也给他们开了门。他对这里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呀,小囡囡好漂亮嘞。”阿姨注意到周让渠身后牵着的小姑娘,由衷地夸了一句。
陈青笠也对她笑笑。
周让渠带着她到了正屋门口,又是一道门铃。等待开门的间隙,他低下头:“我外公和王家爷爷是战友,以前有让我来辅导过越泽的功课。”
话音落下的间隙,灰青色密码门也被人从后方打开。
王越泽看清人来,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让、让渠哥!”然后,他也看到了旁边的陈青笠。立马伸手捂住了嘴巴。
-
正厅里,十米高的水晶灯自然垂坠。王越泽站在陈青笠坐的沙发旁边,也同样垂着脑袋。
“对不起。”
“我不该一上来就拉着你和我一起回家,在教室也是我的不对,我只是想多交一些朋友。还不小心扯到了你的头发。”
“发夹也弄断了,这些我都会赔给你的,也希望你不要生气……”
陈青笠也不知道周让渠是怎么做到的,西溪公园附近就有商场。王越泽原本是想去妈妈衣帽间找一个发夹给陈青笠。但让渠哥心思捉摸不透,他没有那个胆儿。
最后,他只好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抱了出来。在请陈青笠参观完机甲后三人一起去了最近的商场。
精品店里的小发饰琳琅满目,还有很多漂亮可爱的商品。王越泽抱着自己的存钱罐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随便挑吧,喜欢什么都可以。”
陈青笠不贪心,她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荔枝发夹。但是他们两个人挑似乎没什么头绪,周让渠又接了一个电话。身影离得有些远,再抬头时导购小姐姐却向她们走了过来:“是要看发夹吗?”
“要荔枝款式的?”
“是的。”
“这边。”导购小姐姐很快给她找到了不同款式的荔枝,陈青笠挑到了发尾上的同款。开心地弯起唇角。
小姐姐帮她夹上去,低下头时顺便笑了下:“小妹妹,你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呀?”
原来真的是哥哥让人家过来的。
“我不知道。”
“好吧。”小姐姐也叹了口气:“这么优质的帅哥不多了,要是以后每天上班都能见到就好了。”
陈青笠和小姐姐说话,王越泽也在一边买单。他这会儿也挺高兴,想到让渠哥和他说的话。每一个勇于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的人,都值得在内心为自己升起掌声。
王越泽觉得自己很棒,付钱的时候干脆又高兴。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一朵小红花,甚至伸手抹了下眼睛。
经此一役,他和陈青笠才可以真正做朋友。
一场纠纷在哥哥的引导下成功消弭,周让渠结束后给他们一人奖励了一只甜筒。王越泽吃得特别开心,边走还有些舍不得:“让渠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杨爷爷最近老念叨您。”
“我房间里还有新到的机甲,你不在我都拼不出来。”
“那先从简单的拼,上次不是拼了朵向日葵?”
陈青笠记忆很好,但听见这话也想了一会儿。原来房间里的那些机甲都是哥哥拼的。至于王越泽,他拼的是那朵因为秸秆太长而快断了的花吗?
那确实……还可以再练练。
王越泽有些被打击到了,但很快振作起来:“那我下次拼成了,让渠哥你回来帮我看看。”
“嗯。”
她们又从商场出来回了西溪公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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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周让渠外公也住这儿,不然也不会和王越泽认识。
只是外公最近和老朋友去外地徒步,外婆去世得早,家里没人。他便也就不进去了。
回去的路上,薄薄的月光打下来。夏天的夜晚温度适应。周让渠低头,感受到小姑娘突然停下来的脚步:“嗯?”
然后手心里就被塞了一块类似徽章的小东西。
“哥哥,给你。”
那是一块在店里贩卖的精致小饰品,能和钥匙扣挂在一起。海水的配色下小小的月亮,好像延伸出不一样的意义。
“怎么给我这个?”周让渠问,唇角已经染上了笑。
陈青笠有些说不出口,助人为乐也不太贴切。她只知道在看见那枚徽章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买下它。
好在哥哥没有再追问,男生只是弯下腰。牵起了胸口的衣摆:“给哥哥戴上。”
陈青笠于是凑近一些,夏夜的风好似吹来彼此的体温。她认真、细致地将那一枚徽章挂在了他的衬衣上。
亮晶晶的,也有可能是涌动的深色海浪。
-
“你们家老陈怎么了?”
“说是在项目督查的时候踩了空,摔了一跤,好在旁边有人给拉了一把,就把腿伤着呢。”
“哎呀,那严重吗?”
“小腿骨折了,医院那边给我打电话。我给公司请了假,杨老师,这几天就拜托你和让渠照看一下青笠了,真是麻烦你们。”
“明珊你这是哪里的话?两家住这么近何必客气。以后我们家有事也得请你帮忙呢。”
“那是那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青笠,要乖啊,妈妈先去照顾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
“妈妈路上小心。”
“嗯。”赵明珊应完本不再耽误,杨芸突然想起来件事:“明珊你等一下。”
这个项目是和润丰合作的,周文正作为负责人,自然也在临市。
“我们家文正上次走得急,回来什么东西也没带。他这些年应酬多了容易犯头风,药也没拿。”
“明珊你要是过去碰上了,帮我把这个给他。”
“行,一定给周总带到。”赵明珊又笑笑,这次终于进了电梯。
陈青笠一直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杨芸扶着她的肩膀进了屋,青笠在玄关处换鞋。杨芸手机一响也顾不得再进屋。对着客厅在给鱼缸换水的周让渠叮嘱了句:“学校有点事,笠笠我就交给你了。”
说完又摸摸青笠的头:“进去找你让渠哥哥玩儿吧。”
房间里没有传出回应,这不太符合哥哥的作风。陈青笠穿上拖鞋走了进去,在掩着窗帘的一角,看见了略显失神的周让渠。
“哥哥。”
陈青笠站在鱼缸边,周让渠回过神。不对劲的有些明显,鱼缸里几条漂亮不知品种的鱼好像有点不行了。
周让渠忘记开氧气泵了,他回过神来打开开关。
小鱼有了氧气,过一会儿终于活泛起来。
可哥哥却不是,他攥着手里那盒诊治头风的药,比小鱼还像缺氧。
8. 08.
周让渠背对着鱼箱坐下来,情绪不算太好。
他盯着手里的那盒药品,刚才杨芸在外面说话时他正在调水。过去时杨芸已经出了门。到卧室一看,抽屉里的药已经少了一盒。
他把剩下的那盒拿出来,一时间没什么动作。
周文正。
凭什么。
恶心的感觉来得突然,胃里一阵痉挛,身上出了一点冷汗,再然后。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温热的体温,浅淡的草莓香气,小姑娘的胳膊揽住他的脖颈。
“让渠哥哥,你怎么了?”清甜的嗓音让迷失的思绪重回地面,周让渠眼睫颤了颤,偏过头去,看着她。
小姑娘的眼睛担忧且不安,手却依旧紧紧地抱住他。
风吹进来时,窗帘被掀起。遮蔽的阳光抚过柔软的眼睫,从垂落在地毯上的指节一点点攀岩而上,将她们笼罩,像接住了一捧光。
“哥哥。”
周让渠动了下,往后转过身。以绝对拥有的姿态将陈青笠揽入怀中。
拥抱会给人力量,再抱紧一点。
周让渠不是会让情绪积攒在心里的人,人的本质或许更像自然的河床,发生的任何事情其实都可以经由河水,自由地穿过。
青笠觉得自己又勇敢了一点。
她和哥哥一起去了射击馆,周让渠虽不是这里的常客,但老板对他印象深刻。
长得好暂且不说,技术是真不错。
周让渠戴好护具,眼睛在玻璃片后和子弹一起穿透人心,枪枪命中靶心,带起的冲击力让肩膀有些微的后错,但周让渠几乎没怎么太晃。
他一连打出十三发,移动靶的成绩也很好。
陈青笠知道哥哥应该是在发泄,旁边拿小零食招待她的小哥哥却看得眼睛都不带挪步。
“这帅哥怎么又来馆里炫上技了,每次一来店里的生意都比之前好。”
这点倒是不错,陈青笠看见刚才好几个路过在门口观望的姐姐都进来体验了。
小哥哥还在旁边和她闲聊:“不过你哥真不考虑做个人IP吗?上次他在这里打靶遇见一个探店博主。发出去的视频直接上热门了,我们老板现在见着他就是招财猫进门……”
“也就今天人稍微少点,之前好多网红都过来打过卡。”
陈青笠又喝了一口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她对于这些网络名词和现象并不是很熟悉。好在哥哥很快走了过来,陈青笠从位子上站起来。
周让渠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喉结滑动的频率很生动,陈青笠包在嘴里的水果糖一顿。
“要再试试吗?”
他又问她,青笠摇头。虽然她试的是冲击最小的仿真器械,但还是不太喜欢这么激烈的运动。
两人一起从射击馆出来,周让渠心情明显轻松许多。
陈青笠拿了一只甜甜圈,两人去楼上找了一家自助。其实都不太能吃辣,但莫名吃得很开心。陈青笠偶尔还会把自己喜欢吃的香菇放进辣锅里烫一烫,周让渠觉得好玩,拍了不少照片。
结束,两人一起坐电梯下行,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次出行。周让渠看着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却出声叫住了她。
“青笠,哥哥今天很开心。”
“谢谢。”
陈青笠闻言似乎是在确认,还歪头看了一下他的嘴角,确实是扬着的。
那一刻,陈青笠居然觉得无比的心安。她其实,也很不希望看到哥哥不开心。
“要拉钩吗?”
“干什么?”
“感谢笠笠今天愿意陪我,哥哥拿一个愿望跟你换。”
“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吗?”陈青笠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周让渠自然地勾过去与她画押:“什么都可以。”
-
“去海岛?明天吗?”电话里,夏然的声音一惊一乍的。
“那你和许叔约好了吗?咱是不是还得露营,那我得看看装备……”
陈青笠坐在沙发的一边,微微侧着耳朵,吸管里插.着金银花茶,模样还蛮认真。见周让渠挂了电话,她便凑过去坐好:“哥哥,我们要去海岛吗?”
“嗯,去看日落。”
海岛在临近上洲的一个小城市,高铁半小时。到了地方之后海岛上的民宿老板许泰清会开车过来接他们。
夏然每次出去玩都特别兴奋,这次也不例外。高铁上保持了良好的素质一路安静。上了许泰清的车,他就开始露出原形,先是惯例与许叔一顿插诨打科。扯着扯着便聊到最近岛上的宣传片。
那片子把小洲岛的落日与星辰拍得巨美无比,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夏然想到这儿,稍微侧身从副驾探出头来。得知这段时间周让渠都没过来,他用墨镜腿戳了戳周让渠:“前几天你不是说带小五出门了吗?”
小五是夏然给取的,顾名思义,是周让渠的五号无人机。
许泰清也从后视镜望了一眼:“对啊,让渠,也不知道你一号那天是什么事儿。现在开学都这么忙?叔还准备给你烤串吃呢。”
开学确实比较忙,但周让渠算个例外。他集训营的时候已经进队,如今成绩稳定。只等十一月去参加决赛。去学校上课的日子反而不算多,也没有强制的要求。
所以那天报道完,又是海岛上难得的好天气。周让渠便想着去海岛上取景。
“是有一点事,今天尝许叔的手艺也不晚。”
“那我得给你们几个小孩好好露一手。”车辆一个拐弯后没多久便达到了目的地。然少爷狗鼻子灵,一下车就闻到了烧烤味。
陈青笠和夏舒舒在车上面面相觑,知道那天让渠哥哥是因为她俩才没有出去。
海岛是许泰清自己的,开了一家网红露营民宿,生意还挺不错。
只是这会儿人不算多,不过海岛上一圈已经支好了帐篷,还有几处开阔的地方,烧烤架已经拉出来了。
许泰清把她们送到这儿又要开车去接人,让他们自己先在岛上逛逛。
周让渠和夏然都不是第一次来,早已轻车熟路。夏舒舒之前也来过,不过露营是第一次。
今天晚上,她们要在海岛上看星星。
夏然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地图,东西还挺全面。是他自己手绘的,画风还挺清新,惹得青笠多看了两眼。周让渠从包里掏出无人机,应该就是夏然所说的五号。
毕竟后者眼睛放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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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气不减啊小五。”
周让渠笑一下,没说什么话。一个操作便让无人机升了空。
“哇噻,好酷!”夏舒舒惊呼。
陈青笠也仰起头。
觉得哥哥好像更帅了。
“去哪里?”周让渠操纵着无人机绕着她们飞了一圈。陈青笠转头往后看了看,清甜浅笑:“海边!”
一致同意。
沙滩是绵软的,这是陈青笠第一次体验将脚埋进沙子里的感觉。海面澄澈无垠,一眼望不到边。海水时而退却,时而又涌上来吻一吻脚跟。夏舒舒沿着沙滩捡贝壳。
陈青笠蹲下来在沙滩上画画。
海上随时配备救生艇和船员,不远处还有人在学习冲浪。青笠一转头,舒舒已经向她跑了过来:“粒粒,你在画什么呀?”
“海岛。”
“好漂亮啊。”
手指划过沙砾,留下的痕迹又被海水带走。本该什么也留不下的一幕,被无人机记录下来。
“让渠哥哥!”
陈青笠注意到他脚下流畅的滑板,夏然也上了岸。他甩了甩打湿的头发,看着远处的天幕,夏然眯了下眼睛:“是不是快日落了?”
-
风从耳边呼啸着飞过,陈青笠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胆子也会这么大,坐在哥哥的滑板上抱着他的腿,从山顶一路滑下来。
速度不算特别快,但也很刺激。
周让渠拿着相机,手臂堪比稳定器。从山顶下来的这一段沥青路是许泰清专门让人修的,就是用于散步和看风景,不会有车辆通过。
路上这会儿行人稀少,陈青笠耳边的风穿过几尾树影后豁然开朗,日落在眼前,海面与天际蓝得几乎分不清。
陈青笠睁大着眼,看着相机里的画面,一时间看怔。风里多了哥哥的笑声和手心,扶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
“陈青笠,看天空。”
滑板在少年的脚下一往无前,日落金黄到虚晃人眼,眼前的路也好像变得无比漫长。
可眼前的一切却愈发清晰起来。
夏天的别名,原来是哥哥被风吹动的衬衫。陈青笠在那一瞬抱紧哥哥的腿,追逐落日。
……
晚上她们终于吃到了许叔亲自烤的串,肉质鲜香表皮酥脆,咬一口就爆汁。确实特别好吃。
帐篷订了三个,两个小姑娘睡一间,他俩一人一边守着。洗漱的地方在隔壁的小房子。晚上人多,这会儿海岛上到处都亮着一圈灯。
许泰清说晚上还有篝火,她们过去玩了一会儿又上了山顶。
周让渠晚上打算拍星轨,拍一张俩小脑袋就凑过去哇一声。夏然在一旁直接看笑了。早知道这事儿这么有逼格,他也该和周让渠一起也学点摄影了。
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还挺招小姑娘喜欢。
“夏舒舒,你亲哥在这儿呢。”
夏舒舒抬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要不起。”
“我要让渠哥哥当亲哥。”
夏然直接biu她一枪,干脆对青笠招招手:“小荔枝,这边来,从今以后我也要换妹妹……”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某人头也没抬的笑言:“做梦。”
9. 09.
桂花开了又黄,香气散得很远。
陈青笠和夏舒舒采完桂花回来,身上也沾染了香气。电梯门开的时候正碰上哥哥下楼。
他抬手摘掉了一片落在她头上的小花瓣。
周让渠最近变得很忙,时间有时候走得格外匆忙。夏天的余韵仿佛还在昨天,秋天的尾声就已降临。
十一月下旬,决赛出了结果。
周让渠毫不意外拿下了省前列,在一番抉择过后,保送至北宜大学计算机专业。杨芸很高兴,要张罗大家吃饭,宴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氛围不错。
回来的路上陈青笠拉着他的手,吃着一串糖葫芦。
到门卫处的时候两人都停下了。
硕大的高音喇叭朴实无华地重复着——
“恭喜云水公馆11栋住户周让渠哥哥保送北宜大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陈青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糖葫芦还呛了一下。
哥哥的耳朵蹭一下红透,又顺顺她的背。陈青笠便在这时抬起笑眼:“恭喜呀哥哥——”
周让渠轻轻捂着她的嘴把人挟走了。
小白兔喂久了,给狐狸尾巴都养出来了。
小魔头啊,陈青笠。
-
“还是让渠哥哥厉害,不过北宜离上洲好远的,以后都不能常见让渠哥哥了……”夏舒舒来找青笠玩,嘴里抱着薯片咬得很脆。
“还好我哥不去那么远,不然我还真不太习惯。”
夏然和周让渠不太一样,他是自主招生拿到了上洲大学的降分录取。不过听舒舒说夏然好像有些偏科,英语不太好。
“我妈之前说给我哥找私教,他一口回绝了,说在学校能复习好。张口闭口就是有一个学霸同桌姐姐。”
“昨天我哥洗澡的时候手机一直响,我不小心帮他接到了。”
夏舒舒声音又压低了些,凑到陈青笠耳边:“是个特别漂亮的姐姐,和我哥手机壁纸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哥他肯定谈恋爱了。”
夏舒舒说完又仔细想了想:“不过也有可能是单相思。”
“……”
“那个姐姐特别漂亮,而且和我说话的时候超级温柔。”夏舒舒咬着果冻竟然叹了一口气:“哎,连我哥都快有女朋友了。”
“让渠哥哥以后去上大学,又是在北宜,肯定也会有女朋友的。”
陈青笠心绪莫名堵了下,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让渠哥哥在大学谈恋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夏然哥哥谈恋爱,你会不开心吗?”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看着青笠的眼睛,夏舒舒慢慢也放下了薯片:“好吧,是有一点。”
“但是我哥要是谈了恋爱不管我了,我就和他绝交!”
夏然哥哥是舒舒的亲哥哥,她有充分的立场。可是让渠哥哥……陈青笠让自己不再想。她送舒舒出了门,等电梯的时候听见隔壁的响动。哥哥今日打扮得让人眼前一亮。
极有设计感且不规则的灰青牛仔裤,文艺风曳地的黑白拼接卫衣,假式的衬衫附在腰间,窄且勾人。
两人都很少见哥哥打扮成这般模样。
夏舒舒直接原地犯起花痴:“让渠哥哥!你!好!帅!!”
“谢谢。”周让渠走过来在青笠面前打了个响指:“走了,发什么呆。”
“我们去哪里啊?”电梯里,夏舒舒还目不转睛地问。
“草坪音乐会。”
零班提前保送的学生不少,整个班的氛围都挺好,虽然个个在成绩上出了名的卷,但不妨碍学生时代最纯粹的真感情。
说是音乐会,其实都心知肚明是送别。
可以带家属,草坪上有许多小蛋糕和甜点,随意取用。还请了专门的师傅过来烤串。烧烤架那边围了一圈人,都是饿死鬼投胎。三十串羊肉眨眼就风卷残云地只剩签子。
不知道高中生怎么都那么饿。
师傅手上的动作几乎没怎么停过,好在这群饿鬼觅食完开始巡游。下飞行棋的、聊天的都有。
舞台已经搭了起来,林尤和几个人在检查音响和灯光。
阵仗搞得还挺专业。
不一会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噼啪’一声架子鼓响,场面瞬间便热闹起来。
伴奏声起,林尤和副班长一起当主持人。
陈青笠坐在台下,看着有人上去跳舞还有歌曲串烧。小品也是十分给力,夏舒舒在一旁笑得肚子疼。这会儿才意识到没看见亲哥的身影,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节目都接连上了几个,林尤都上去跳了一段爵士,班长大人甩发丝,台下猿声啼不住。
“太好玩了青笠,林尤姐姐竟然会跳舞!”
现场的氛围很活跃,没一会儿又换了一个音乐。林尤拿起话筒,对着台下的某个方向一喊。众目睽睽,周让渠笑着站起来。走到台上,音乐一切就和林尤动作整齐地点燃了全场。
指尖在唇下勾出口哨的动作,歪头勾指,节奏规律的扩胸连手臂wave,动作整齐到随便一停都极具观赏性。
台下掌声雷动,好看的舞蹈就是容易让人心潮澎湃。
一曲过毕,林尤稍微歇了会儿,缓过气息和周让渠击了个掌。灯光暗下,林尤下台。
台下的人看不清台上动作,只知道再亮起时。周让渠已经坐上了高脚凳,一个扫弦将吉他划出漂亮的音。
聚光灯一瞬落在他身上。
他对着眼前的话筒微微附身,笑:“点歌时间。”
还好下面是草坪,不然尖叫声能掀翻屋顶。青笠和舒舒对望一眼,双双捂住耳朵。
热闹又澎湃。
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周让渠却唱了一首节奏相对舒缓的情歌。
itwasmydayoff/今天是休息日
Nothingspecial.没什么特别
Idon''tknowWhatIwasthinking.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Dressedupgood.Feelingsomethingspecialwouldhappenforlove/精心打扮一番,感觉会有爱情奇迹出现
……
Call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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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easecallmyname.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台下已经安静许久。
陈青笠没有回过神,很久,才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掌声。泡泡机开始工作,这场特别的告别企划聚拢了一群少年少女们十七岁的青涩回忆。
高中时代的尾声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周让渠拿着话筒的一支和大家一起合唱,就席地坐在台上。
他长睫下的眼睛像海一样广袤,泛着永不熄灭的光。
“高考顺利,朋友们。”
“借渠神吉言,冲!!”
陈青笠看见哥哥在人群中被簇拥,笑得灿烂。
是她有幸见证过的,十七岁的周让渠。
时光飞逝,上洲虽然是沿海城市,却也不算四季如春。夏天总是格外漫长。秋天的痕迹只展露在树叶些微的泛黄。然后一晃眼,就到了冬天。好在这座城市,难得的,也会下雪。
周让渠今天又去了一趟学校,东西已经搬空了。
他手里抱着一些书本和礼物,刚和陈青笠打过电话,要带她到楼下堆雪人。陈青笠戴上小兔帽子和围巾,兴奋地下了电梯。
到楼下,远远地,她就看见了哥哥的身影。
陈青笠刚要出声,在看见周让渠身前站着的另一个女生时,一时间哑声。
那个姐姐她见过的,叫邢思莹。
陈青笠是和舒舒一起在短视频平台刷到的,舒舒说之前这个姐姐是夏然哥哥的前桌,很喜欢让渠哥哥。
后来因为长得好看,在自媒体火了一把,然后又进组做了演员。邢思莹如今还签了影视公司,最近拍的剧好像杀青了,正抓紧时间回学校准备文化课。
因为和让渠哥哥有关,陈青笠多听了一些。
也格外记得那个姐姐的长相,确实很好看。不然也不会做演员。不过这会儿陈青笠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好在那个姐姐也没待多久。最后红着眼睛跑开了。
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还特别大声:“周让渠,你等着吧!我以后让你高攀不起!”
陈青笠吓得脑袋一缩,姐姐一阵风似地跑没了影。
周让渠站在原地蹲下来,将被打翻在地上的手写信捡起来,温柔封进原来的信笺里。他蹲下时,似是注意到什么。果然一抬头就发现了桂花树下蹲着的长耳小兔。
“小荔枝。”周让渠看见她,“什么时候下来的?”
陈青笠向他跑过去,兔子耳朵下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哥哥。”
她其实有点想问刚才那个姐姐,但忍住了。
“冷不冷?”周让渠发现她没有戴手套,把东西放进书包后将手套卸下来。温热的气息将她手心完全包裹住,陈青笠动了动手指。到底是语出惊人:“刚刚那个姐姐,是不是喜欢你?”
少年身形微顿,他的指尖露在外面。干净的手掌与情书好像格外适配。
哥哥却只是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感情的事,讲究的是缘分。”
“等你长大就懂了。”周让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拉着她去滚雪球,在桂花树下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
10. 10.
“嗯,我还是不放心,但笠笠她想去……”
电话挂断,赵明珊女士戳戳陈青笠的脑门:“和你让渠哥哥说好了,到时候他来机场接你。”
“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妈妈。”陈青笠快乐地搬出自己的行李箱。
初一的暑假,她和舒舒一起成功地升入了附中初中部。
学业压力不算很大,陈青笠有很多课余时间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迷上了漫画,这次暑假也成功蹲到了自己喜欢的大大的签售。
只是地点在北宜,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攻略下赵明珊。
陈青笠整理行李的时候很兴奋,没有多少需要带的东西。收拾出一个登机箱就背上了自己的小包。
赵明珊开车送她去机场,时间刚好,陈青笠过了安检。在等待登机的时候收到了哥哥的信息。是一份北宜机场的详细地图攻略,标注十分清晰。因为是未成年人,还预约了机组人员的陪同看护。
陈青笠一眼就能找到离自己最近的出口。
届时周让渠会开车过来接她,他这会儿要开会,发完信息后没再给她叮嘱。陈青笠很快登机,她这一趟是早班机,天空是薄薄的一层淡蓝色。依稀可见星辰。
陈青笠唇角弯得更甚,拍下远处的月亮,趁还没有起飞前给周让渠发了过去。
上洲离北宜说远不近,历时两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即将降落北宜兴河国际机场。陈青笠看见云下高楼林立的中心城市,思绪更加专注。
这里,周让渠已经待了两年。
在某个特别的角落,他有着一整层的工作室。
“哥哥。”陈青笠趴在玻璃上轻轻唤了一声。
细说起来,陈青笠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他了。周让渠自从保送后其实日程就逐渐繁忙。不仅要提前学习专业相关的课程,还跑了好几家影视基地。
陈青笠有很多次在周让渠房间写作业,都能感觉到哥哥很忙。
上大学之后更是,周让渠在暑假的时候等到了之前的那部大制作播出,效果很不错,集均破了四千万。
口碑和声量也没有拉后腿,周让渠也有幸结识了制片宋晴。当时那部上星的剧是古装,如今宋晴手里有了新的项目。
一部都市职业题材,她招了周让渠过来做统筹。制片人的工作能够快速建立起对市场的敏感度,周让渠成长得很快。
后期宋晴因为公司事务一度放权,周让渠几乎全程代理。宋晴本来预期相关工作可能会延迟,市场上有些项目一连搁置数年也是常有的事。但周让渠不仅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还比预期提前半月统筹好了资方。四个月时间剧组圆满杀青,后期制作紧跟着提上日程。
广电审核备案也顺利通过。
宋晴简直惊喜得超乎预料,周让渠虽然不是科班出生,但是在这方面的能力却十分出众。
伯乐遇千里马,后生可畏。
宋晴同他深入交谈过,她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手腕老练。和周让渠聊天的时候却总容易忽略他的年龄如此之轻。
心性与魄力在他温柔的皮囊下完美融合。
“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吗?”
大学没毕业不要紧,有其他的想法也不碍事。宋晴看中的是周让渠身上的潜力,她自认为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光明娱乐也是圈内实力强劲的影视制作公司,周让渠过来以后,哪怕是作为跳板,都有不小的助力。
但是他却拒绝了。
越有实力的公司,相应的,话语权也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宋晴顿了一下,倒也没有太过意外。依旧笑着同他握手:“那祝你好运。”
……
两年时间,周让渠忙着分析市场行情定位影片。出去拉资金谈合作,拜访仰慕的编剧老师约喝茶。自己带团队熬后期制作技术的打磨。
从学校戏剧影视文学和编导专业的同学入手,到志同道合的贵人加入。
组织判断和决策都不容有失。
一场一场盯下来的戏,接二连三的酒局,熬过的无数个无人问津的深夜,到现在站在陈青笠面前,挺拔的周让渠。
“哥哥。”
陈青笠向他飞奔过去。
这个拥抱来得很温暖,周让渠自身后拍拍她的背:“饿了吗?先去吃饭。”
陈青笠的行李不多,也没有托运。周让渠提着她的行李装进后备箱,陈青笠在后座坐好。看哥哥发动车子,接了一个电话。
隽白手背单掌在方向盘上打出流畅的一圈。哥哥的手好像比之前更大一些,不过依旧很好看。
陈青笠盯着看了一会儿,车辆逐渐驶入高速。下高架桥后没有遇上堵车时段,20分钟左右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这家店陈青笠做攻略的时候看见过,本地人常去,味道很地道。就是来晚了需要排队。
哥哥应该是提前预约好了,陈青笠和他一起上楼,推开包厢。
人还挺多。
大概七八个,多是年轻的面孔,男女都有。
其中一个男生见着她,推了下眼镜笑得开怀:“我算是明白什么人需要渠哥亲自去接了。”
“原来是家里这么漂亮的妹妹。”
“小可爱,来这边坐呀。”一个短发齐肩的姐姐朝她招手。周让渠自身后给她拉开长椅,自己也坐下去:“点菜了吗?”
“点了点了,渠哥你看要不要再加点。”男生把菜单推过来。
周让渠扫了一眼菜单,让侍应生加了一道甜糍。
文佳悦好奇地偏了下头,就是那个短发女生:“老板以前不吃甜的吧。”
“她喜欢。”周让渠笑。
“妹控啊。”也有男生打趣,周让渠只是给碗筷消毒,然后递给‘妹妹’。
陈青笠也笑笑,这顿饭氛围很轻松。陈青笠了解到他们都是工作室的核心成员。正在为最近接到的项目加班加点的赶工。
文佳悦喝着鲫鱼汤,得知陈青笠等下要去漫展。羡慕得眼睛都快发绿光了。又听说自己喜欢的coser老师也在,更是捶胸顿足扶额哀叹。
陈青笠想了想,如果她不能追到自己喜欢的大大的签售,也会很难过的。不过现在收票应该还来得及。
“票没有问题,她是没时间。”一个男生重新给文佳悦盛了碗汤,又剥了个橙子看向一旁的周让渠:“渠哥不给假啊。”
他们的年纪都差不多大,甚至有些看起来比周让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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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年长一些。不过一口一个的‘老板’‘渠哥’却都是在叫他。
文佳悦眼神幽怨,向青笠告状:“万恶的资.本家。”
“不敢当。”周让渠推给文佳悦一碗绿豆汤:“下证以后,奖金翻倍。”
“哎呀!渠总大气!”文佳悦顿时眉开眼笑,陈青笠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成年人的心情,可以说变就变。
饭后,她和文佳悦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青笠,明天要来参观工作室吗?让老板带你过来,我们都在喔。”
陈青笠抬头看了周让渠一眼,见他在结账。于是尽力点点头:“有时间会过来的。”
“那姐姐等你喔,我们工作室可有意思啦。”
“好的,姐姐拜拜。”
“嗯,拜拜啦~”
一行人开车离开,陈青笠能感觉到年轻人的工作氛围没有那么乌烟瘴气。放眼望去,虽然累但也充满朝气。能有机会尽力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是一种乐在其中的幸福吧。
“走了。”周让渠臂弯挂着她的书包,先把陈青笠送去了国际漫展中心。看到她准备排队领号,临走前陈青笠又敲敲副驾驶的窗户。
周让渠降下车窗。
小姑娘双手冲他比了个心,挥手:“哥哥再见。”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过来接你。”周让渠俯身过去摸摸她的头:“玩得开心,粒粒。”
“北宜欢迎你。”
-
今天绝对是幸福感拉满的一天。
陈青笠已经逛得乐不思蜀,沉浸在集邮的艺术里幸福到走一步都在冒泡泡。
她收到了场馆内许多姐妹的投喂和无料,同时自己准备的光栅卡和画册也精致到让人眼前一亮。完全是能被追着要饭的产出水平。
……结束的时候陈青笠出了展馆,意外看见开阔的天空上大片大片的金色云朵。
灿烂夺目,引来路人纷纷驻足。
陈青笠没有拿出手机拍照,落日的光景在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她又想起几年前,坐在哥哥的滑板上看过的那次海边的日落。
“结束了,哥哥。”
陈青笠给周让渠发完微信,那边等了一会儿便有了回复。却不是周让渠发来的,陈青笠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不多时,一辆和短信上车牌号码一致的保时捷停在展馆门前。
“晚上有一场庆功宴,周总还在应酬,让我过来接你。”
来接她的人是小彤姐姐,上午出外勤跟组去了。不过在怀柔那边,所以吃饭的时候陈青笠并没有看见她。
不过上车的时候哥哥给她发了微信,确认是这位小彤姐姐。
小彤姐姐人还挺干练清冷,是小时候会幻想长大后的那种职业女性的类型。给人的感觉十分专业,不过这会儿林彤却是穿着一身运动装。
手腕上还套着一对冰袖,进了三环就开始堵车。小彤姐姐一路腾挪还能和陈青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周总亲妹妹?”
“不是,邻居家的。”
“难怪,长得不像。”林彤隔着后视镜对她笑一下:“不过今晚,周总恐怕得醉着回来。”
“家里还有人能照顾他吗?”
11. 11.
林彤预料得没错,陈青笠进屋时周让渠还没有回来。
她用哥哥之前发来的密码开了门。刚把行李放下,陈青笠洗了个手,又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
林彤去而复返,在下面碰见送周让渠回来的同事,两人一起把他架着送上来。
“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华信那边的老总都挺能喝。”韩俊明解释了句,和林彤一起扶着他进屋。青笠在柜子里找出拖鞋,周让渠勉强换好,韩俊明直奔卧室。
“要不要买个解酒药什么的?”林彤喘着气。
韩俊明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药。青笠转身就去烧水。
“小朋友好机灵啊。”林彤感慨,不多时水壶便跳了闸。韩俊明不便多留:“大利他们还在车里了,都醉得不轻。”
“行,我和你一起下去。”林彤走前去拿车钥匙:“小朋友,能照顾好哥哥吗?”
“可以的。”
林彤竖了个大拇指,和韩俊明一起下楼。两人边走边就着晚上的局简单聊了起来。得知周让渠晚上谈下了正华的项目。
这酒也算喝得值。
“就是难为他了,渠哥原本不喝酒的。”
林彤也摇摇头,无奈笑笑:“都是这么多应酬练出来的。”
声息渐渐消弭,房间里依旧安静。陈青笠兑好一杯温水,又去看了说明书。哥哥脸色酡红,薄薄的眼皮紧闭着,看起来不太好受。
“让渠哥。”
陈青笠唤了一声,躺着的人没什么反应。
她只好先将他的头扶起来,扣下两粒药片和水。苦涩的药味化开,周让渠拧了下眉。人也清醒一些,看见熟悉的面容先是一愣,随即青笠便感觉自己手上的力道减轻许多。
周让渠靠着枕头向上靠了靠,开口时嗓子哑得不像话:“粒粒……”
陈青笠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下。没有发烧,但这会儿出了些汗。在陈青笠的记忆里,上一次哥哥这么喝酒,还是一年前。当时杨芸和周文正在闹离婚。
突如其来的背叛与打击让杨芸精神很不好,周让渠回来待了一段时间。忙着和周文正打官司做夫妻财产的清算。
周让渠没给周文正留情面,作为婚姻的过错方,周文正被公司开除离开了信润,财产归属明确,狼狈不见踪影。
物质上的弥补对于杨芸来说并不看重,她整个人消瘦了很多,那段时间赵明珊每天都会去家里陪她说一会儿话。
周让渠与平日表现无异,稳重舒朗。
杨芸也是偶然才知道他工作压力大,手上项目进入关键期,凌晨三点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周让渠躺在椅子上睡着了。他有想过抽烟,但最终还是没有。健身房跑得勤,眼下的乌青也重。
杨芸也决定走出来,周让渠又在家里陪了她一段时间,直到杨芸在景区散心的时候邂逅一名外国游客。
缘分有时候是一场无法预测的雨,淋下来的时候也会冲刷掉心底的尘垢与阴霾。
四十多岁的年纪,再度开启一段恋爱。听起来意外又稍显魔幻,但就是真切地发生了。生命依旧可以鲜活盛开在异国他乡的郁金香里,无论多少岁开始,都不算晚。
送杨芸和卷发男友登上飞机的那天,周让渠由衷露出一个开怀的笑。
那天晚上,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收拾好了杨芸的房间,然后去到书房外的阳台,开了一瓶酒。
陈青笠就是在那时找到他的。
画面与眼前重叠,陈青笠小心打湿毛巾仔细给他擦了脸。周让渠神志不清,但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陈青笠没有别的愿望,她只是希望,哥哥在追求梦想的路上,也能睡个好觉。
周让渠是在后半夜醒的,酒意慢慢褪去,他酒品算好,喝醉了就只是睡觉。
这会儿醒来没有太反胃的感觉,只是头有些晕,他缓了缓,起身。摸到旁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发丝从他手臂滑过,带起轻微的痒意。
青笠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周让渠自觉罪孽深重,小姑娘睡得沉。他将人抱起来放到隔壁房间,陈青笠都没有醒。
身上的味道有些浓郁,周让渠喝完温水去洗了个澡。又将房间收拾干净,才趿着拖鞋去看了看小姑娘。
她带来的东西不少,看来在漫展上收获颇丰。
周让渠打开订票程序买了两张环球的票,空调温度调至26℃,又给青笠掖了掖被角,带上门出去了。
陈青笠是在七点多醒的,她习惯了早起。这样可以拥有更多早上的时间。
不过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她肚子疼。
陈青笠还没来得及管自己怎么在这个房间,小腹上的下坠感让她赶紧起来,去拿自己的书包。
现在上洲的生理课已经普及得很全面了,赵明珊也给她讲过许多。所以陈青笠并不十分慌乱。
初潮很正常,陈青笠拿出一片卫生间。夹层里还有赵明珊准备的安全裤和止痛药。以及一个粉色的热水袋和姨妈垫。
陈青笠去卫生间换好,没有弄脏衣服。但是小腹很疼,她又吃了一片止痛药。这会儿才有点些微的慌乱,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起了作用。陈青笠突然很想见到哥哥,房间门恰好传来响动。
周让渠一身轻便的白色上衣,运动装束,进屋时手里还拎着几样早餐。
香气勾人,但青笠捂着肚子有些直不起身。
周让渠进门时本还在笑,待看清青笠的模样时那笑便瞬间凝了下去。
小朋友肚子疼。
周让渠很快反应过来,陈青笠抱着热水袋在房间里睡下了。周让渠搜索了一会儿进了厨房。他按照网上的教程出去一趟买了材料,红糖生姜煮水,苹果切片,再加入红枣枸杞一起煮。
周让渠本来就会做饭,煮出来能闻到一股果香。
陈青笠已经睡着了,她本来痛得难受。躺了一会儿可能是止痛药起了作用,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中途起来喝了一碗哥哥煮的东西。
又躺了半小时。
周让渠趁这段时间在书房开了个会,陈青笠起来把早餐放微波炉叮了下。
周让渠也出来了。
“好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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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笠脸皮薄,但面对哥哥的时候就还好。她点点头:“好多了。”
“那等会儿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
-
环球。
周让渠买的优速通。
虽然来得晚,刷项目也很快。两人没有做攻略,随走随停,遇到想体验的项目就会停下来。
周让渠带了一个相机,还有一个拍立得。青笠租了一件主题魔术袍,哥哥相机里拍了很多照片。
陈青笠一路步数破万,下午还挺有元气的。和周让渠一起吃完饭,两人逛挂件商城,青笠选了好几个喜欢的娃娃。抱在手里的时候哥哥突然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哥哥手指很长,松紧适宜地系好一个结。陈青笠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哥哥黑而柔软的发顶。
心跳莫名其妙错了一下,陈青笠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感觉来得莫名,当然,也去得很快。
像一阵风吹过,不曾留下痕迹一般。
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北宜的天空总是蓝得澄澈。陈青笠驻足看了会儿,周让渠在身后给她书包挂上玩偶。
过山车从头顶一跃而过,游客刺激的尖叫声响彻天际,从头顶盘旋而过。速度时快时慢,但迎着云霞的时候有种别样的美感。
“让渠哥。”陈青笠眼中映照出金云的光,抬手一指:“我想玩那个。”
“啊————!!”
畅快,刺激,激动,心率直线上升跳得飞快。最后两个大圈转完,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到最后一段平滑的阶段,速度慢慢降下来。
落日在眼前将人的脸都映衬得发光。
陈青笠下来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底下许多游客都在拍天空,他们也找到一处空旷的地方,非常适合取景。
周让渠看了下四周,找到一个小姐姐帮他们拍照。小姐姐技术很好,走之前还不忘夸赞:“长得好看就是出片哈哈。”
陈青笠送了她一个纪念徽章,再看拍立得的照片,也觉得特别好看。
快乐的时光好像有些短暂,陈青笠晚上回去以后收拾纪念品。周让渠和她一起装箱。有带给陈进山的茶叶,赵明珊的羊绒披肩。
还有一本带给杨芸的古画典籍,她最近从法国度假回来,要回上洲待一段时间。
陈青笠还翻到了一份绝版画册,是哥哥给她准备的。箱子里的东西,只有笔记本是昨天买的。
又是一个离别的拥抱,陈青笠俯瞰脚下的这座城市。试图寻找某道让她安心的身影,即便早已看不见。
视线从圆窗收回,她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
拍立得下双人的合照贴在上面。
“我的眼睛曾见过最美好的落日。阳光下藏着数不尽的欢心与惊喜,于某年夏日。”
“——陈青笠与周让渠。”
笔尖落下最后一个黑点,却预兆着即将翻开的某个新篇。日历被撕下,有人骑着自行车,驶过某处水洼。
也溅起十七岁的少女心事,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