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男二总想上位》
1. 01
“监狱长,又是她!”
执勤的警卫目露凶色,死死拽住手边虚弱不堪,仿佛随时要昏倒的女子,
“刚才过去就看见她已经爬上了外墙!”
对面被唤作监狱长的男人身着全套制服,衣摆顺着腰线收窄,板正不失风致。他身姿挺拔,懒散站立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束在腰际的黑色腰带。
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垂眸看向眼下的女子,男人一双冷漠的眼睛仿佛淬了寒冰,薄唇微张,冷冷吐出个裹满讥诮的单音节,
“逃?”
这里是D城监狱,这个女人是囚犯,她刚才的行为,是想逃狱。
瞟了眼左右擒住她的警卫,男人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去。”
“她留下。”
“是。”
“是。”
两人刚松开,女子就脱力险些跪下去,戴着黑色手套的一只手随即过来架住了她纤瘦的胳膊,将她瘫软的身体拖住。
……
……
警卫A:“感觉监狱长似乎对这个女犯特别关注呢。”
警卫B:“嘘!嘘!小点儿声。”
……
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飘远,男人松开手让她自己站稳。
他鹰隼般漆黑的眸子瞧着眼下女子——胸前挂着C309的号牌,杂乱的中长黑发几乎盖住她半张脸,白皙的面庞笼着一层死气,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仿若暗夜璀璨的星辰,
“裴司瞳。”
男人低沉的声音念道她的名字,仿似有毒蛇从身上爬过,裴司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下。
三个月前,她的银行账户上莫名其妙多了一笔巨款,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定犯罪,强行关押进了这个地方,
来历不明的钱财不知是谁的赃款,对方只手遮天,将她推上来当做牺牲品,想来是她这种普通市民无法撼动的人……
瞧她走神,男人提醒似的握紧了腰侧的短鞭,发出皮革摩擦“沙沙”的瘆人声音,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实在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教训一个女犯上,
谁让这女人如此不安分,三天两头试图逃走,
真以为能逃得出去?抓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顿鞭打,何必呢?
裴司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有更多情绪反应,
她最外面的一件衣衫早已破烂不堪,唇色白得吓人,男人却不为所动,手上短鞭毫无怜惜打在她单薄的后背上,
啪——
身体猛地前倾,熟悉的痛感沿着后脊爬上头皮,每次经受都教人如临地狱,
不知道犯人的哀嚎呻.吟会不会取悦这个无情的强权者,裴司瞳直了直身体,咬着牙没发出一丝声音。
“说,”男人用力捏住她的手腕,
“说下次不会再犯。”
白皙的肌肤在掌下蔓出浅红的痕迹,她齿关咬紧,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我要申请立案重审,我要律师……”
啪——
随即是更重的一鞭落在后背。
她身上已然遍体鳞伤,这一鞭子没能抗住,眼前骤然一黑,猛地往下栽倒,
见此情形,男人愣了愣,过去搂住对方瘫软下去的腰身,
“别装死!!”
手边的男犯没有这样不禁打的,印象里这女人也不是怕苦怕痛,身娇体弱的类型,
可这般昏死的模样好像不是装的,
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男人的眉心终于轻轻拧了起来。
.
丙级医务室。
“监狱长!”
“这个犯人,”绕过围上来的医护人员,男人二话不说,将人事不知的裴司瞳扔在洁白的病床上,
“治好她。”
言简意赅。
没工夫管顾一个女人的死活,扔下人他便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
“监狱长好!”
“监狱长好!”
他轻轻点头示意,乘坐电梯回到房间,
一天又将结束,保持军队严苛的作息,准备在十点半前就寝休息。
哗啦——
打开淋浴,男人解开腰间皮带,脱掉外衣,走进朦胧的水雾里,
周身被温暖湿热的水汽包裹,水痕划过他线条清晰的锁骨,再往下是结实漂亮的肌肉——他每天坚持进行高强度锻炼的成果。
在浴室洗漱完毕,穿着睡袍走出来时,外面天色已暗。
他似乎总十分忙碌,仔细想来,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到晚上便感到头隐隐作疼,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似梦似醒时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地自问:
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我在做什么?
……
这些疑问在梦中被淡忘,第二天醒来一如往常。
男人明确地知道,他的任务是监管这所牢狱里的囚犯,生活枯燥又机械,乏味至极。
这天他忙里抽出空闲坐在桌前,摸出抽屉里的笔与纸,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他将东西揣上正欲起身,一道尖锐的电话铃声炸然响起来。
转眸看向那台座机,是来自医务室的电话,
“什么事?”
“监狱长,”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女护士紧张地说:
“是……是您上次带来的那个女犯。”
“她怎么了?”
“病人拒绝用药,也不肯进食,现在状况有些不太好。”
似乎有些烦躁,他皱了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
“知道了,马上过来。”
男人利索地挂断电话,推门走出去。
.
这个叫裴司瞳的人,是这所监牢唯一的女犯,让他感到特别的是,这里这么多囚犯,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死活不肯认命,一次又一次,拼命地想要逃离。
每次看见这个女人,莫名教他想起来曾经养过的一盆牵牛花,
摆在书桌前,花茎却艰难又扭曲地朝外生长,渴望有阳光洒落的地方,
他看不惯,是他养的花,为什么偏要长到别处去?
他索性将窗棂关上。
失去阳光,眼看着花朵一点点枯萎凋零,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用更好的肥料浇灌,花枝还是无法挽留地愈渐枯败,
腐败的骨朵耷拉着,在他心头掠过一瞬的刺痛,可无论如何悉心照料,终究没能成活。
那又如何?
死了就扔掉,不过是一盆花而已,没什么值得遗憾的,谁会为了这种不值一提的东西伤感?
只是后来,他再没养过什么花花草草……
.
“没死就起来。”
冷漠地掀开罩住她下巴的被单,男人没好气地拽起病床上那不知真病还是装病的人,
“吃饭。”
听见熟悉的声音,裴司瞳合着的眼睛动了动,这会儿实在撑不起来。
“怎么,要人亲自喂你?”
话落见她缓缓支起身,费力地端过来一旁的餐碗。
男人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么多年,从没有浪费过这么多时间在一个囚犯身上,这时看着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头烧起来。
尽管如此,男人脸上仍是一片漠然,语气更是冰冷,
“不想活了是吗?你以为你的性命很重要?这地方有这么多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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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谁也不会在意。”
“至少你会记得。”裴司瞳咬着牙,狠狠的眼神看着他。
这话听来似有些别样的意味,心间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随即被他忽视,
男人转头不再看她,神色如常地转身走出病房。
.
医务室外,站在空荡的走廊,他闲散地双手插兜,听面前的医生道:
“没什么严重问题,这次晕倒主要是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低血糖。”
“还有就是,外伤挺严重的,”话落医生又小声了些说:
“这女犯人跟男犯人多少还是不一样,身子骨弱了些,皮肤也细嫩,受不了那么重的鞭打。”
他在委婉地提醒对方体罚的时候减轻些力道,后者却不以为然,
“她是囚犯,违反纪律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男人义正词严地说:
“只要她不再犯错,我也就用不着责罚她。”
“这……”
刺啦——
病房内忽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像是出了什么严重的意外。
事发突然,男医生捏着手上的记事本尚且愣着,见刚还站在自己面前的监狱长几乎是冲了进去。
砰——
撞开门,药碗打碎在地上,药液溢流,破碎的瓷片溅了满地,
裴司瞳这时已经下了床,转头瞧见他,踉跄了步,攥紧握在手里的一枚瓷片,抵在身旁女护士的脖子上,
没伤着别人,倒是把自己的手割得鲜血淋漓。
“别过来,”
她赤脚站在地上,激动地睁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放我走!”
见着此景,男人愣了下,眼中讶异之色一瞬而过,随即毫无忌惮地走近了。
他是……不在乎这个女护士的性命?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裴司瞳跟着后退了步,后背都渗出薄汗,
“站住,再过来我杀了她!”
杀人?她根本下不去手。
男人想着,凉薄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女子。
实在有些体力不支,见他眨眼便到自己身前,对上那人冷厉的眼睛,裴司瞳怔了一瞬,男人动作飞快地打落她手里的碎瓷片,女护士也趁机从她的牵制中脱身,
因着病弱,裴司瞳脑袋昏昏沉沉,反应有些迟钝,只见一道虚影掠过,没看清男人如何绕到她背后,动作干脆又利索地捏住她的双手束在身后,
对方欺在她耳边,低声说:
“故意伤人,还想被多关几年?”
低血糖头晕乏力的感觉袭来,裴司瞳两腿一软,险些要摔下去,握住她的手给了些力道,撑住她的身体,
“监狱长,”她说:“我与你是有什么仇恨?还是说……设计让我入狱的人其实就是你?”
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男人轻哼了声:“少胡言乱语。”
裴司瞳讲道理地说:“监狱长,我是无辜的,我没有犯罪,我不应该被关在这个地方。”
“住嘴。”
对这一话题,男人似乎很是没有耐心,瞧见她手上一片殷红,是瓷片割破皮肤淌出的血迹,
“你还得在这地方待上十多年,无所谓站着还是躺着,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
说着推她一把,裴司瞳随即跌在床褥间,抬眸见他警告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而后便冷漠地离开了医务室。
.
卫生间。
男人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响起,他将修长干净的手伸过去,慢条斯理地清洗着,
末了拿卫生纸擦干指间水珠,才发觉袖子上竟沾上了两滴红色的污渍,
是……她的血。
2. 02
墨钦,他叫墨钦……
忽然的,他终于想起来了。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的失神……
瞧着镜中年轻的面容,身上妥帖的制服,佩戴胸前耀眼的勋章,墨钦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忽然开始审视自己的前半生。
他是D城监狱的监狱长,有时候却觉得自己也像这些囚犯中的一员,被束在这监牢里,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说:
好痛苦,
不想再这样下去……
.
“监狱长!”
“监狱长!”
两排警卫恭敬地向他敬礼,墨钦点点头,而后面无表情地行过,
似乎已经习惯了,十多年间他都是如此,高高在上,对一切态度漠然。
走到邮递室,他摸出来写好的辞呈信,将封好的信件塞到门口的小孔里,
“喂,是监狱长墨钦,信件寄给……”
取过听筒,墨钦跟里间的人知会一声,随即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他走后,周遭依稀的风声也好似跟着消失了一般,清冷的空气更寂静了几分,
清晨的薄雾中,那道寂寥的背影渐行渐远,未有回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那门上挂着“邮递室”的房屋,内里空无一人,只数不尽的信件层层叠叠,塞了满满一整个房间……
.
“监狱长好!”行了个礼,有警卫向他报告,
“监狱长,早上来了个新犯,上头说让多留意些。”
警卫说着翻看了下手上的名册,接着道:
“编号E103,名字叫……祁燃。”
祁燃……
祁燃……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撞了下,墨钦眼眸微凝。
“知道了。”
虽是应了下来,然而监狱每天都有新犯录入,让留意这个注意那个的说辞他从不放在心上,转头便抛之脑后,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工作。
午间顺带打听了下,编号C309的囚犯已经离开医务室,想来没什么大碍,
而且听说这人最近还算老实,并无试图逃狱的行为,也就没有亲自过去警告她,顺带看看她身体恢复如何的理由。
.
枯燥无聊的日子照常进行,墨钦这几天忙碌起来,晚上更是有些睡不好觉,去到甲级医务室开了些帮助安眠的药,倚在栏杆上透气,
楼下的犯人这时刚完成了作业,正在室外休息活动。
墨钦站在二楼阳台,视线无意识地往下扫过,眼眸印出女子清瘦的身影,
末了视线随即又落到裴司瞳身后,一个面孔新鲜的男人身上,
是那个被他忽略了的,叫做“祁燃”的新犯。
真是奇怪,这女人素来谁都不信,甚至对监狱里些许个频频骚扰她的男人很是厌烦,倒是很快跟这个新来的犯人混在一起。
他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无意识捏紧,心头升起一丝古怪的情绪。
监狱除了裴司瞳都是清一色的男犯,有特殊癖好的毕竟在少数,大都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正常生活,生理需求不得满足,好似一群饿极的狼,嗅到女人的气味便涎水直流,两眼放光,
纵使有监管纪律的督长一脸凶神恶煞,挥着鞭子支开身边油腻男犯的骚扰,每天也总能遇上几个新进来的男性囚犯跟她套近乎,不轨的企图几乎写在脸上,
这些男人的靠近教裴司瞳很是反感,可对着眼前这个人,却似乎没那么厌恶,面对对方三番五次的示好,抵触的情绪甚至不自觉松动了些。
“我们交个朋友吧。”祁燃朝她笑笑。
“我说了,我不交朋友。”
她别过头,态度冷冷的像一块冰。
见状祁燃却也并不放在心上,伸出去的手没收回,悬在半空。
他又道:“我叫祁燃,我刚才看了,明天的车间工作我们分在一个组呢。”
视线落在他递来的那只手上,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凸起的青筋缠绕在手骨上。
裴司瞳收回目光,淡淡地“哦”了声。
防备心极强,
感觉有点儿力不从心啊……
祁燃干咳一声,干脆换了话题,
“咳,你其实是被冤枉的吧?”
这话终于勾起她一些情绪,闻言裴司瞳黯淡的眸光忽然亮了些,转头看着对方,
“嗯。”
听她终于搭了话,祁燃点点头说:
“我也是,千万别灰心,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想办法逃出去的!”
逃?
听到这个字,脑中莫名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声线富有磁性,在耳边回响,低沉又迷离。
裴司瞳眉梢微挑:“你能……你有办法出去?”
她只是随口一问,这地方铜墙铁壁,还有狱警二十四小时监视着,逃出去根本是天方夜谭,她当对方是监狱里的“新人”,大言不惭,却见他眼神坚定看着自己,
“能的,相信我。”
跟这监狱里的其他囚犯不一样,想必是憋得太久,那些男人看向她,眼里总透出猥琐或贪婪的光,这个叫“祁燃”的人,他的眼神,看着阳光又温暖,给人股极大的安全感,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依靠他。
裴司瞳心想:
他应该不是坏人,第一眼印象便是如此。
“你似乎挺有信心,”跟祁燃交谈一阵,裴司瞳不由得开始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像犯人?”
一副轻松的神情,倒像在这地方旅游来的。
“我本就不是罪犯,”祁燃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没人能定我的罪。”
闻言裴司瞳几不可察地轻笑了下,心想:
这人还挺中二。
“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一定过得很不容易,但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祁燃说着凑近她耳边,小声了些道:“我,会帮你的。”
没机会弹开,有轻柔的气息吹在脖子上,一席温热掠过肌肤渗透进毛孔,
听他说的这话,裴司瞳一脸的不相信,
“帮我?你不是也自身难保?”
祁燃不语,唇角微微勾起,露出道神秘的浅笑,
看得她一愣,感觉那笑容好似一缕和煦的春风,吹得人心间的阴翳都散了些。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的,一道男音横插进来。
裴司瞳下意识地神经绷紧……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毕竟身上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
“这是监狱,”
墨钦低眸看着两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沉,
“不许交头接耳。”
他面色严厉,站姿笔挺,身上制服更显肃穆,居高临下地审视,有种不可忤逆的压迫感。
“知道了,监狱长。”
裴司瞳垂首应着,立马转身走开,祁燃也转过头,快步过去跟上她,同时保持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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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身后那男人看。
“不是吧,这么严?说话也不行?”
祁燃低低地嘟囔了句,声音只她能听得见。
裴司瞳也十分无奈,要说总感觉男人刻意针对自己,好像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
“这人是……监狱长。”
“好凶的样子。”
祁燃眯了迷眼,本还想再抱怨两句,瞧裴司瞳没搭话,表情分外阴沉,便识趣地没再提,
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衣领下纤白的颈项,看见颈背一条红褐的疤痕,目色陡然一沉,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对方依旧不语,想起刚才那人束在腰际的短鞭,祁燃猜道:“是……那个监狱长?”
“你怎么得罪他了?”
裴司瞳简洁道:“越狱被抓回来了。”
“越狱!你可真敢,”
听这话,祁燃先是一惊,后又忍不住笑了,上下打量她几眼,
“想不到,你胆子挺大。”
瞧着小小的一个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
.
这几天墨钦尤其烦躁了些,
只觉这个新来的祁燃,看着就不太老实正经,可那女人却一点也不知防备,两人似乎还越走越近……
不是从来都很警觉么?
因为长相跟外形比旁的人要好,便做不到一视同仁了?
没由来的有些不快,想法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
咚——
咚——
……
这当,监狱的大钟敲了十二下,
沉着脸,墨钦长腿一抬跨上台阶,到时间去食堂进食补充体力,
例行公事一般,
他对食物没有欲望,准确来说,是对周围一切都兴致缺缺。
在这里,不止医务室有等级之分,食堂亦有分别,犯人用餐是在B区,环境相对简陋,墨钦则正往高档优质一些的A区走,
还没进门,余光瞥见几米之远,那一前一后的两人。
“司瞳,等等!”
祁燃笑着朝她走近了些,又不过分逾礼,显得有失分寸,
“去食堂吃饭啊,咱们一路吧。”
“我……”
下意识想回绝,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拒绝的,这些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工作也总是分在一组,接触这么些日子,两人大抵也算得上是朋友,
她虽然性子疏冷了些,不喜与人交往,但与祁燃的相处倒并不会让她感到不愉快,
而且无可否认的,祁燃是个令人相当有安全感的人,跟他在一起,或多或少能避开其他男犯的骚扰。
“嗯。”
瞧她答应了,祁燃脸上笑容更明亮了几分,
“你想吃什么?”
“随便。”
对方嘴上说随便,祁燃还是认真地琢磨起来,
“吃什么好呢,嗯……”
“我听说二号窗的红烧茄子,三号窗的糖醋里脊味道不错……”
……
他们是在……做什么?
远远看着两人,墨钦本就严肃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监狱是该男女打情骂俏的地方吗?
显然不是。
他是监狱长,自然有义务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特别是……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这么想着,男人正要跨过门槛的脚顿住了,转而走向另一条通道。
3. 03
食堂人多,稍不留意就要被挤散,裴司瞳拾起餐盘,望着周围穿着同一色号囚服,形形色色的男人从身边走过,已经有些昏头转向,
“司瞳,这里这里!”
转头看见祁燃朝自己用力挥手,满脸明烈的笑意,看得她微微一怔,
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总是乐观又积极,热情又炙热,循序渐进地牵动着她早已如一潭死水的心。
“司瞳,司瞳!看见我了么?”
听他在这一片喧哗中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裴司瞳耳根微红,忙应了声,端着餐盘走过去,
然而没走几步,却被三个大步招摇围过来的男人堵住了路。
三人是团伙作案被一锅端了,刚进来没几天的新犯,身上的不正之风还没给灭下去,尤其擅长武力欺压,恃强凌弱。
“老二,这妞长得不错啊!”
“不错,是挺不错。”
“妈的,终于有个女的了,老子都要憋死了!”
男人痞里痞气地舔了舔牙龈,只觉这破地方简直泯灭人性!
身边全是一身臭汗的大老爷们儿,不见半个胸大腰纤的女人,火大气盛的年纪呢,再不发泄消火,他都要饥不择食了。
眼前这个嘛,虽然离要求还差了不少,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的总比没有好。
“小妞儿,成天关在这地方,你也挺寂寞吧,跟咱哥仨玩玩儿呗。”他眼神龌龊,唇角斜斜地勾起,
“宿舍还是小树林?地点你选。”
满嘴秽语,裴司瞳瞟了说话这人一眼,
男人体格健硕,胳膊上肌肉很是夸张,身上囚服穿得十分不规矩,衣领敞开着,露出胸口大片纹身,此刻贪婪的眼睛看着她,笑得跟个流氓似的,
“呦,怎么了,别害羞啊。”
瞧他嬉笑着忽然走近了步,裴司瞳有些心慌,下意识捏紧手上的铁质餐盘,身体绷得直直的,她自知力气不如男性,但也绝不是会任人宰割的性格,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随时可以跟对方拼命,
不待男人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死死地摁在了他肩上,
“滚-开!”
祁燃在他身后已经攥紧了拳,眼神全没了之前的平易近人,甚至透出几分杀气,显得有些森冷。
纹身男不以为意,瞧这小青年火挺旺盛,在他眼里充其量也不过一只朝他龇牙的狗崽子,
“呦~,护花使者呢?”
轻嘲了句,出手过去要擒他后颈,
祁燃侧身躲开对方的脏手,两步过去挡在裴司瞳身前,眼神凶狠,一副随时要跟这三人打起来的架势。
见状纹身男忍不住发笑,一挑三,这货简直是找死。
“小兄弟,你不要不知好歹哦。”
嘴上劝着,一旁的刀疤男边说边撸起袖子,眼里甚至噙着隐隐的期待,
有些人总喜欢无事生非,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不识好歹的是你们。”
祁燃声音沉冷,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好像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裴司瞳被他护在身后,不禁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跳莫名有些加快。祁燃身形高大,后背宽阔,气场不似常人,她不由得暗暗地想,
他进监狱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纹身男轻哼一声,对这种不知死活的挑衅从来就是一个字,
干!
没有多余废话,地痞之间的交锋只需要一个互相挑衅的眼神,
四个人干起架来。
祁燃看着是个斯文人,没长得像三人那样膀大腰圆,打架却一点也不比混混逊色,
甚至可以说是……专业。
看得裴司瞳有些愣神,
原以为祁燃是个热情开朗,与人为善的青年人,没想到竟还是这样的狠角色,
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太寻常,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轰——
周围桌子凳子被撞翻,餐盘里的饭菜洒了一地,刚还在桌上吃饭的人这会儿躲得老远,斗殴的地方方圆几米无人敢近。
在一旁看着,裴司瞳很是无措,
这事是因着她而起,然而男人打架,她着实插不上手,帮不上忙,瞧几人打得越来越不要命,心头有些担忧。
双方还没分出个胜负,突然一根短鞭悍然打在脚边的地面上,
“咻——”的一声脆响,极具威慑力,坚而韧的鞭身甩出一道狠厉的弧线。
身边嘈杂的议论声跟着歇止,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在干什么!”
监狱长那冷冷的声线,是比鞭子抽地的声响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在食堂斗殴的四人瞬间停了动作,只是周围已然是桌翻椅倒,一片狼藉,
视线扫过三个男犯,再看看跟气氛不太协调的裴司瞳,最后又落在那个叫“祁燃”的人身上。
闹事的三人悄悄眼神示意,显然心有不甘,可瞧着对面脸色阴沉的监狱长,不由得想起来他那鞭子的滋味,不敢再随意放肆。
“监狱长,这事是他们不对吧!”
祁燃抹了下嘴角血迹,声音严肃,
“在监狱就能调戏女性吗?”
他像怒气未消,说话声音很冲,眼睛毫无忌惮地直视对面的墨钦,以他现在囚犯的身份,显得有些不恭敬。
墨钦睨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远处,
“不能,”
话落他又补充,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监狱严禁打架斗殴,违纪者禁闭一天。”
而后又转过眸来看着祁燃,表示他也在列。
祁燃没与他争论,只忍不住轻嗤了声,转头看向一边的裴司瞳,眼神似在说:
“我也得罪他了?”
裴司瞳拧着眉没说话,只目色忧虑地回看他。
祁燃一对三,方才身上也落了几拳头,想必受了内伤,还要在禁闭室被关上一天,没吃没喝,可不太好受。
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祁燃宽慰似的爽朗一笑:“我没事儿!”
“说完了没?”
墨钦却已经没了耐心,沉声落下命令:
“你们四个,去禁闭室。”
男人一声令下,先前气势汹汹的三个狂徒也只得唯唯诺诺,不敢二话,
要知道监督长是什么可怖的角色?再难管束的犯人,拿给他教训几次都会学乖,收起爪子,变成一只乖顺依在他脚下的小猫,手段毒辣,可见一斑。
几分钟后,四个囚犯被警卫押送去往禁闭室,墨钦收了手上短鞭,事情处理完,也该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转头正往外走,却听身后那女子的声音,
“监狱长。”
本不想理她,走了几步,墨钦还是侧过身,
“怎么?”
瞧她蹙起的眉心,还有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儿烦躁。
裴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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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祁燃身上有伤,应该先去医务室。”
见对方不理,她又接着说:
“是那三个囚犯流氓在先,他跟人打架是为了保护我,因为这个受罚是不是有点……”
“呵——”
话没说完,便被一声不屑的轻哼堵住了嘴。
墨钦没再看她,不紧不慢回过了头,
求情?
都是一群笼中之鸟,有什么可惺惺相惜!相互关切的眼神,看着真是让人心烦!
看对方轻蔑的反应,裴司瞳识趣地不再说话,这个监狱长实在很不通人情,她是知道的。
她也不再浪费口舌,多此一举,只是瞧着他冷漠无情的背影,感到心头很不痛快,
这样无望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她用力地捏紧了拳头。
.
关上床头台灯,墨钦烦闷地合上眼,感到来历不明的情绪堵在喉间,夜深人静之时存在感越加明显,
那股烦躁的火气在脑中翻腾,研磨他每一寸神经,直至深夜也辗转难眠,
房间空荡清冷,除了自己的心跳跟呼吸,一丝声音也听不见,被难以言尽的孤独感包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忍受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禁锢住他的屏障终于裂开了一条缝,有东西在意识海飘过,想抓住,
可他不知道怎么做。
有个声音警钟似的在耳边萦绕,
它说,不该是属于他的东西,不能碰……
.
被关了整整三天,祁燃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两腿棉花似的无力,他看见候在门口的女子,嘴唇勾了勾,勉强撑起一抹笑意,然而还没走到她跟前,眼前忽然一黑,猛地朝她栽过去,
裴司瞳愣了半秒,忙搀住对方的胳膊,祁燃一米八往上的大男人,身体大半的重量向她靠过来,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差点儿跟着一起摔倒,
裴司瞳:“没事吧?”
祁燃:“嗯。”
他摇摇头,面色分明很差,泛白的嘴唇明显有些干裂了。
瞧他硬撑的模样,裴司瞳放心不下,扶着他去了医务室,这几日事无巨细照看着对方,
人在身处逆境时,总会对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倍加感激,在监狱这种看不见希望,四处充斥着绝望的地方,这刻的关怀与陪伴是比在万事顺意时有更多分量,
在祁燃面前,裴司瞳总算能渐渐下戒心,一来二去,彼此也更敞开心扉,无所不谈。
阴差阳错的,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进了一步,
裴司瞳毕竟是这所监狱唯一的女犯,跟祁燃站在一起,如果不是这一身囚服,两个外形出众的人走到哪里都会,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俊男美女时常出双入对,这些被旁人看在了眼里,免不了多加揣测的视线与妒恨之人的只言片语,自然也入了监狱长的眼睛。
墨钦经常看到两人一起的身影,在这牢狱之中好似亲密的战友,若是换一个场景,或许更像一对相配的恋人,
可这分明不是他的初衷……
有些搞不明白自己这种古怪的感觉,只是浑身都不舒服,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却又根本没有动机。
他是监狱长,是这个监狱权力最高的人,他只觉得一切本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这两人的关系,却在朝着与他想法相背的方向发展,他怎么干预都无法阻止,无济于事,终于在有一天,彻底失去控制。
4. 04
高高在上的监狱长本就不苟言笑,最近似乎心情不好,脸拉得更长。
瞧着领导冷峻的侧脸心头生怯,小警卫咽咽唾沫说:
“监狱长,咱们监狱收容的犯人太多,以后还会越来越多,住所有限,上头说要重新分配一下监舍。”
尽量简洁地交代完,颤巍巍地伸手递给他一个名册,
“这是上头给划分的名单,您过目。”
“嗯。”
想着别的事,听着对方说的话没太上心,墨钦接过那名册略扫一眼,垂眼便看见纸页上,裴司瞳跟祁燃两个名字挨在一起,
他眉心微拧,将小警卫方才的话回味了遍,这才意识到,监狱要重新划分监舍,这两人,要……住在一起?!
“荒谬!”
心头蓦地升起一簇火,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捏着纸页的手越来越紧,指尖有些发白,
“孤男寡女睡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这是监狱,不是他俩的……”
声音一顿,墨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儿过于激动,
“是,是有些不太妥当,”没留意监狱长的异常,只当对方一直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小警卫低着声音说:
“可……可是监舍都已经分好了。”
“谁安排的?”
冷厉的声音听得他心跳一滞,抬手指了指印在名册下面的电话号码。
没想到监狱长这么一板一眼,真给负责人打了通电话过去,
响了很久才接通,对面男人浑厚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尽量保持客气,
“小墨啊,怎么了?”
“……”
“……”
“哦,就是这么安排的,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
“男女共处一室,万一发生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对方语调轻松随意,甚至玩笑似的道:
“只要不生孩子谁管他俩干什么。”
“……”
“不说了,我这儿还有点儿事,先挂了。”
“……”
“……”
久久捏着座机听筒,墨钦感觉胸口有些发堵,似有一团迷雾在心头缭绕,
他感到不能理解,怎么好像身边发生的一切契机,都在唆使裴司瞳跟这个叫祁燃的人越走越近?
仿佛两人才是站在中心的主角,余下的都给他们的相遇相知添砖加瓦的陪衬?!
他不知这念头从何而来,这样的想法来得突然,又让他感到有些恐慌。
一旁的警卫看见监狱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青,骇得大气也不敢出,
好半天,终于见对方眸光一闪,将那捏得皱皱巴巴的名册塞给自己,转头不知往何处去了。
.
推开门,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墨钦疾步往前走着,
视线有意无意地寻找,许久过后,在身着统一囚服,犹如复制粘贴的人海中,终于看见裴司瞳的身影,
他忍耐不住,尾随似的跟上她,瞧见她与祁燃走在一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不正常,他竟然无法克制地跟过去,站在了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裴司瞳突然停住步,脸上神情很是震惊。
“是的,原谅我现在才告诉你。”祁燃鲜有的表情十分严肃,
“原则上我不应该告诉任何人,但我觉得,你是值得信赖的。”
这话真挚极了,裴司瞳愣了秒,耳根不自然地有些红,她问:
“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
现在已经是要不分彼此了么?
墨钦在一旁听得面色愈渐阴沉,
两个囚犯鬼鬼祟祟私下幽会,一定是在商量着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他是监狱长,职责所在,不能放由他们这样下去!
握紧了腰侧短鞭,他像个要棒打鸳鸯的恶毒之人,正要上去训诫一番,呵令两人以后不准单独见面,
这时突然听见上方传来“轰隆”一声闷重的响动,墨钦身形一顿,抬头向上看去。
两人挥手作别,祁燃已经转身走远了几步,却敏锐地听见有异样的声音,他调转过头,眼见一根粗重的木材从天台落下,笔直地朝裴司瞳所在的位置砸了下来,
“小心!”
看祁燃脸色惊恐,裴司瞳下意识仰起头,随即望见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投下越来越大的阴影,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躲,脑中空白了半秒,两腿也僵了似的挪动不得。
混乱中,祁燃已经飞快朝她跑过来,身影如电,到底是墨钦快了一步,
裴司瞳只感到身体被人从后拥住,大手用力扣住肩膀,曲起的膝盖抵上腿弯将她推向一旁,
来不及避开,木材狠狠朝两人砸了上来,墨钦只能抬手去挡,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裴司瞳尚未回过神来,心脏如鼓跳动着,听见重物砸上人体闷重的声响,随即感到拥住她的身躯猛烈颤动了下,耳畔一声压抑的低哼,
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敢回头,男人身上冷调的木质气味晃得她有些头晕,呼吸都似滞停了一秒。
半晌过后,扣在肩上的手才松开了些,裴司瞳捡回来险些要丢了的心魂,随即从对方温厚的怀抱中钻出去。
转头看他,裴司瞳眼里说不出的惊愕,
“你,你的手……”
木材表面粗糙,划破衣袖,剐掉了手臂上一层皮肉,看着教人不忍直视。
墨钦面无表情,掩饰似的垂下手臂,鲜红的血又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往下流。
裴司瞳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监督长对犯人这么“负责”,她实在有些意外。
正不知所措着,忽然听监狱长轻描淡写地说:
“扶我到医务室。”
“哦,好。”
她下意识看了祁燃一眼,见他脸上表情很是严肃,耳边男人又催促了声:
“快点!”
男人浑身透着冰刃般冷厉的气息,裴司瞳被这迫人的寒气包裹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小心地捻着他的袖子,
似乎有些不满,对方蹙了下眉,手掌过来将她胳膊整个握住了,
裴司瞳脑中空了一秒,而后就不知道是自己扶着监狱长,还是他拖着自己,恍恍惚惚去了医务室。
第一次沾着监狱长的光去到甲级医务室,她已经很久没进过这么干净明亮的房间了。
“我在这儿躺几分钟,一会儿扶我到房间。”
“可我还得……”
裴司瞳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已经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变得均匀平稳,像是睡着了。
她无奈地咬了下唇,却也不能违抗他的指令,硬生生在床边坐了两个小时,才见监狱长睁开眼睛。
墨钦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并且睡了整整两个小时。
平日夜里他总是失眠,或者频繁惊醒,反复做着噩梦,每每醒来却又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甚至梦到自己置身在一片美丽的花地里,他从未梦见过阳光、鲜花之类美好的事物,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如此舒适的睡眠。
男人醒来,裴司瞳才终于有机会说出刚才咽下去的话:“监狱长,今天换宿舍,我得回去收拾生活用品。”
不然她的东西得被警卫从原来的监舍扔出去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墨钦又想起来监舍分配的事,好不容易平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想放任这件事发生,但这是“上级”的安排,他无权干涉,甚至怨恨裴司瞳为什么不能拒绝这样的安排?
这想法太过无理取闹,但他却无法克制。
裴司瞳离开后墨钦去监控室看了录像,那木料突然掉下来不是意外,前几天在食堂跟裴司瞳他们起冲突的纹身男蹲在天台上,看着时间将木头推了下来,
纹身男本想教训下这对男女,谁知道非但没得逞,竟然还伤到了监狱长,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被监狱长拿戒鞭打得皮开肉绽,还被罚关半个月禁闭,蹲在角落的时候不由得想着这女人跟监狱长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能得到这样的关照?
怪不得不肯跟了他们,原来是跟监狱长好上了?
监狱长虽然脾气古怪,在这个地界却是比他们更有权势,这女人倒是聪明!
.
“司瞳!”祁燃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的表情,似乎已经等她很久,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监狱长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
监狱长因为救她受了伤,她被迫守着监狱长睡了两个小时,对方醒来后却又态度恶劣地摔门走了……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裴司瞳想着合适的措辞,却又无法用言语形容,只道:“感觉他,怪怪的。”
“是啊,我老早就觉得这个监狱长很奇怪!”
裴司瞳:“他为什么要救我,自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她不明白监狱长这样做的动机,他一直以为对方恨不得她早点去死。
祁燃:“你要是真出了事,他会有麻烦的吧。”
因为有凌虐弱者的癖好,所以才不断折磨她,但因顾及监狱长的身份,为了免于法律制裁必须得保证囚犯的安全,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裴司瞳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喏,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拿过来了,你想睡哪张床啊?你先选吧,好舍友。”祁燃笑问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跟大学宿舍谈论床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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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司瞳看了眼:“我无所谓,就靠门这个吧。”
她又看向另一张床,监舍狭小的空间十分紧凑,床与床之间什么遮挡都没有。
这座监狱她是唯一的女犯,之前她一个人住在狭小的杂物间,还算念及隐私,不料决策者重新分配了监舍,尽管不合理,但她有什么权利质疑?
监狱只讲安全与秩序,她是个被强行安上罪名的无辜之人,在这个监狱里是毫无人权的。
看出来她的不适,祁燃拍拍胸脯,宽慰她说:“司瞳,你放心,我跟那些人不一样,你不用害怕的。”
她自然相信祁燃对她不会抱有龌龊想法,但也难免不自在,毕竟她从没跟一个男性这样共处一室过。
“嗯。”裴司瞳点点头,挤出一道勉强的微笑。
一般监狱的卫生间是开放式的,没有遮挡物,每个房间都安装有监控,方便狱警监视犯人的一举一动,避免发生打架斗殴,自杀自残或者囚犯进行其他违法活动,她只能庆幸这里带门的卫生间挽留了她一丝尊严。
把牙刷、毛巾、换洗衣物放在盆子里,裴司瞳打算去浴室洗澡。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祁燃正在旁边,不经意瞟到女孩的物品,本就泛红的脸颊更红了,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怕裴司瞳尴尬和不自在,拼命让自己显得自然,实际上他比谁都要紧张,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监狱里男女在一个澡堂,但有独立的洗澡间,为了避开异性裴司瞳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悄悄走到角落的一间,却还是被人盯上了,洗澡的时候她看到门下一个男人穿着拖鞋的脚左右踱步,知道有男犯贴在浴室门口听她洗澡的声音,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猥琐的男犯,感到十分不适。
裴司瞳咬咬牙,只得加快了速度。
她飞快打着肥皂泡,忽然听见外面响起声音。
“在干什么?!”
“监,监狱长!”
“滚开!”
……
说话声消失。
她垂眸盯着门缝中监狱长的皮靴,他在门口停留了几秒,随后离开。
裴司瞳冲掉身上的泡沫,快速穿上衣服出来,出来时见外面已经空荡,才松了口气。
祁燃哼着小曲从浴室回来,似乎完全忘记了裴司瞳的存在,以为舍友还是之前那个老大爷,他没穿上衣,搁下东西,便拉着床架铁杆自顾自开始做引体向上。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体线条流畅美好,裴司瞳原本坐在床角叠衣服,被这动静一惊,眼睛都瞪大了,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做完一百个引体向上,祁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才留意到坐在一旁的裴司瞳,期间她一直没说一句话,大气也没有喘,简直像是空气。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祁燃连忙把衣服穿上,脸颊红起来,一副纯情模样:“我不是故意的,司瞳,你没生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气?”
穿好衣服,祁燃挠挠脖子:“在小姑娘面前不穿衣服,怕你觉得我在耍流氓。”
裴司瞳摇摇头,听他说的“流氓”二字,便想起刚才在澡堂发生的事情:“那些在门外面偷听别人洗澡的家伙才是耍流氓。”
听着这话祁燃震惊了一秒,随后意识到什么,他过来坐在她旁边,严肃了语气说:“司瞳,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如果有人欺负你也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看到她受到伤害会感到心疼,祁燃意识到这样的感情不仅是出于自身的责任感,他想保护她,呵护她,想看她脸色展露出笑容,带她到光明的地方。
裴司瞳愣了愣,心跳莫名地开始变快,却又不知为何,半晌后她摸了下发热的面颊,轻轻点了点头。
显示屏前,墨钦两手交叠,好整以暇地坐在质地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屏幕划出几十个小格子,播放着每间监舍的场景,可以看到有的房间里的囚犯安分守己,相处十分和谐,有的则乌烟瘴气,几个不相识的人住在一起难免有的人会被孤立或者针对,只要事态不太过严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狱警不会一一处理。
他的目光从屏幕扫过,落到裴司瞳和祁燃的房间,监控还算高清,可惜只有画面,听不见声音,两人不知在谈论什么话题,裴司瞳看上去愉快极了,甚至笑起来,露出唇角一枚可爱的梨涡。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直到一旁值班的警卫困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回过神来,松开被掐出红印的手掌。
困得泪眼婆娑的警卫抬手擦了擦眼睛,看着墨钦离开监控室的背影,心道监舍重分的第一个晚上,最容易有各种难以预料的意外状况发生,监狱长竟然亲自下到监控室,还跟他一熬到了十二点,真是认真负责,吾辈楷模!
5. 05
夜晚墨钦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都是裴司瞳和祁燃谈笑的场景。
恨意与妒意交织,侵蚀他的神智,拼命摈除杂念,但无济于事,脑袋疼得快要炸开。
想见她,锁住她,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发酵,占据他的大脑……
站在裴司瞳床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疯了。
夜深人静,他看着熟睡中的人,甚至祁燃就躺在对面的床上,要是被发现他现在的举动,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清白,或许本也就不算清白。
他脱下手套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触过裴司瞳的脸颊,还有那在白日里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嘴唇,
想必做了好梦,女孩偏过头来,舒服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瞬间墨钦心跳加速,浑身毛孔颤栗起来。
反应过来他正在做着什么荒唐的事,他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想逃离,却又挪不开脚,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诱惑着他,令他难以舍弃。
……
离开房间,墨钦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关上房门,以免惊扰房中的人,他假装无事发生,戴上手套,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大概是心虚,墨钦瞳孔微缩,惊出一背冷汗。
“监狱长!”
有巡逻的警卫看见了他。
“您怎么过来了?这间屋子里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墨钦摸了摸嘴唇强装镇定。
“咳,没事,继续巡逻你的。”
“是!”
看着警卫走远,墨钦站得笔挺,烦乱地摩挲着腰间的皮带。
有不好的预感,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
.
监狱不只有铁窗铁栅栏,也有操场跟球场,标榜培养囚犯重新做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实际最多的作用是来体罚,今晚“人性化”地举办了运动会,组织囚犯们在篮球场打比赛。
天气燥热,一动起来汗水将背心湿透,篮球场上的人打得热血上头,一个个都脱掉了上衣,露出可观赏性欠佳的黝黑皮肤,祁燃伸手过来想捂住裴司瞳的眼睛,看她不在意地笑了,他才作罢。
篮球在人手里传着,落地“砰砰”作响,祁燃也手痒,想着打不过就加入,冲裴司瞳笑说:
“司瞳,你看我打球啊!”
说罢拽着衣边将囚服脱下挂在树杈上,小跑进了场地。
裴司瞳的目光跟着他过去,祁燃个子高,肌肉线条完美,身材比例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他技术精湛,篮球很快落到他手里,祁燃抬臂一掷,进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感到满意,祁燃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下意识朝她这边看过来,
裴司瞳的心脏随即狂跳了两下。
……
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裴司瞳不懂篮球规则,纯粹欣赏身姿,视线不受控盯着人线条流畅的腹肌,眼睛发直。
哄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裴司瞳转过头,看见监狱长从暗处走了过来,他目色一如既往的阴沉,跟裴司瞳擦身而过。
气压太过低沉,所有人都定住动作,以为马上要被不近人情的监狱长遣散,意外的是他没有叫停活动,反倒加入了进去。
在这些光.裸着上半身,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男人中,只有墨钦一个穿着整套制服,显得格外突兀,他脱下手套的手指修长洁白,看上去白净纤弱,实际力量十足。
墨钦和祁燃跟其他人显然不在一个水平,不到半小时,球场俨然变成了他们两人的主场。
裴司瞳看得糊涂,只知道现在的状况大概是祁燃上篮,监狱长防御,大概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作祟,气氛紧张而焦灼。
两人之间莫名的敌意如暗流涌动,较量起来难分上下。
祁燃非比常人的强壮,墨钦跳起来挡他时被对方撞到了肩膀,这一撞冲击力极大,落地脚踝拧了下,墨钦忍住痛楚,没有表现出来,
祁燃站稳脚,盯着掷出的篮球,沿着篮筐绕了一圈,将将从旁边掉落,
“……”
周围遗憾的声音响起。
墨钦抬起头,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他,眼底似有别样的情绪。
篮球弹了几下滚到祁燃的脚边,他撇了下嘴,倒并不纠结,转过身,朝场外走去。
他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汗珠从高挺的鼻梁滑落下来,裴司瞳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汗,
“谢谢!”
手里的水瓶被人拾走,那貌似是她的水,但祁燃毫不在意,仰起头,一口直接闷了半瓶。
晚风吹过,带来几许凉意。墨钦也下了场,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喝水休息。
“刚是我让他的。”散场的时候祁燃搭上裴司瞳的肩,在她耳边说,
“我们走吧。”
他笑起来朝气蓬勃,教人如沐春风,恍然间裴司瞳感觉他们仿佛不是在监狱,而是在充满青春与活力的校园。
两个人站在一起登对极了,甜蜜温馨的氛围使得周围场景也不再重要,无所谓暗无天日的监狱或者平坦宽阔的康庄大道,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瞩目的焦点。
墨钦虽然赢了球,却并不痛快,烦躁地捏紧了手里的塑料瓶,
路灯下两人并肩的背影格外耀眼,也格外刺目,可是凭什么,他却只配在阴暗的角落,承受无尽的落寞?
.
清晨,绕操场跑完两圈,裴司瞳靠坐在墙边休息,看着天空自在飞翔的鸟,感觉好羡慕,想变成这些飞鸟中的一只,飞离这个困住她的监狱。
她正忧郁着,忽然一道清悦的声音响起来,
“司瞳,你看!”
手边没有铁丝,为了讨她开心,祁燃用攥起来的纸绕了个圆,粘上他在澡堂弄来的肥皂沫,在裴司瞳面前吹出一串泡泡,随风飘动,薄膜反射出五彩的颜色,
虽然略显幼稚,但在这样灰暗的空间,突如其来的一抹色彩是如此炫目。
祁燃:“漂亮么?”
“嗯。”
阳光下他的目色温柔极了,低缓的声音说:“我从前幻想过,以后结婚的时候,要在一个温暖有阳光的日子,婚礼上要有很多这种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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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泡泡,新娘拿着捧花被围绕在中间说她嫁给新郎很幸福。”
祁燃两手比划着,似乎这个场景已经在他脑海里深深刻下,说得绘声绘色。
虽然裴司瞳并没有想过结婚这种遥远的事,还是被他描述的画面感染到了。
跟祁燃在一起,想必会很幸福吧。
这么想着,忽然看见监狱长远远看着他们的目光,那眼神冰冷极了,简直让她不寒而栗。
裴司瞳忙转移视线,避开了这可怕的对视。
.
疲惫的一天过去,裴司瞳正往监舍走,上楼时一道黑色身影闪到跟前,拦住她的路,修长的手指摁在她的肩膀上。
“监狱长好。”
象征性打了个招呼,裴司瞳正要继续走,在她肩上的手却还没松开,
她只得又抬起头来,疑惑看着他。
沉默许久,墨钦缓慢地开了口:“裴司瞳,你是女犯,男女有别,你不能跟男囚犯共处一室。”
这话听得她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不跟男犯一起住,难道要她睡在工作间?
“你到我房间来,睡外面的沙发。”墨钦平静的声音说,神色如他在一众囚犯面前宣布条例的时刻别无二致。
可这话里的内容分明如此匪夷所思。
裴司瞳瞬间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听觉出现了问题,又怀疑监狱长的脑子是否坏掉了。
“给你一个小时,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
看样子不是她听错,监狱长的意思确实是让自己去到他的房间,这实在有些超出她的认知。
裴司瞳:“可是监狱长,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墨钦:“有什么奇怪?。”
跟自己监管的囚犯同住一个屋檐,这没什么奇怪,
他在心头催眠自己。
裴司瞳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她不能违抗对方的指令,脑中想起上次险些被木板砸中,对方替她抗伤的经历,
又是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她,又是让她住在他的房间,裴司瞳真要怀疑有人给监狱长塞了钱。
裴司瞳抱着牙刷毛巾和一些杂物踏进房间,瞬间被监狱长的住房布置惊住了,这里简直像个大集装箱,除了基本的家具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
“你可以用浴室。”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裴司瞳条件反射地往旁躲了下,转头看见监狱长的脸,她甩起的发丝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擦略而过。
裴司瞳立马反应过来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是有些汗味了。
大概是刚洗了澡,监狱长穿着洁白的浴袍,漆黑的发梢上挂着将滴未滴的水珠,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男人一片裸.露的胸口,没擦干的水滴顺着锁骨往下淌着,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墨钦当没看见她脸红的模样,将手里的衣物丢给她,裴司瞳慌忙接过来,
“谢……谢谢监狱长。”
监狱长看起来洁癖严重,竟还不嫌麻烦给她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免得她的衣服弄脏他的家具,她一边想着,一边拿着东西往浴室走了。
6. 06
浴室磨砂的玻璃门映照着人模糊的身影,哗哗的水流声听得墨钦有些燥热,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头,从书架上随意摘了本硬壳书,坐在外面木椅上看起来。
裴司瞳简单冲洗了下就换上了干净衣裤,她心想监狱长的特权真是大,竟然能让她一个囚犯离开监舍,住到这样的房子里。
一走出来便看见监狱长正在椅子上看书,只时常见他拿着戒鞭惩罚人,心狠手辣的模样,这副文质彬彬,岁月静好的样子,从没见过,还真是稀奇。
“柜子上有书,要看就自己拿。”
跟她说话时头也没回,墨钦坐在椅子上看书,小桌台上昏黄的台灯照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大概是长久待在监狱里不见阳光,监狱长的皮肤灰白如墙,甚至能明显看到皮肤下盘绕骨骼的青筋,裴司瞳这才发觉他安静不语的时候有种极强的阴郁感。
看了眼书架上摆放整齐的著作,又看向椅子上的男人,裴司瞳忍不住问:
“可是监督长,你为什么反着拿书?”
墨钦怔愣了下,再看手里拿着的国外名著,字体果然是反着的。
他记得他没有拿反,他明明看了十多页文字,可他看过的几页写的什么内容,他却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他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尴尬地将手里的书拿正,面颊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过了没有半个小时,裴司瞳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躺过柔软的沙发,脑袋一贴上枕垫,睡意便如潮般席卷而来。
墨钦轻手轻脚将书籍放回原处,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女孩,想帮她掖下被角,又觉得似乎不妥,收回刚要触及的手,转身去了卧室。
今晚过得格外宁静,他脑子里没有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头疼欲裂,休息的时候,他发现前几日被砸的伤口竟然消失不见了,连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
.
裴司瞳感觉这一觉睡了很久,第二天睁开眼就见监狱长站在沙发旁边,狭长的眼睛斜斜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说不出的奇怪,骇得她瞬间惊坐起来,
她是不是睡过头了?
可是这边听不见监狱宿舍统一的铃声,她不知道自己起晚了。
在监狱里睡觉、起床、劳动都有严格的时间要求,早上的例会要是迟到了会被管理员体罚,不想被罚,裴司瞳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
正要往门口走,墨钦却突然捏住她的手腕,裴司瞳像被蛰了下似的身子猛的一抖,男人却只说:“洗漱好了,去煮包泡面。”
裴司瞳眨巴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好。”
“放两个鸡蛋跟几片蔬菜。”
“嗯。”
不是没想过监狱长会让她干活,仅仅只是煮泡面倒没什么困难。
裴司瞳按照监狱长的吩咐用电煮锅煮了泡面,监狱食堂的饭菜总是没滋没味,不是少盐就是把糖当做盐在放,方便面调料散发的香味令她疯狂分泌唾液。
她将煮好的泡面端出来放上桌,监狱长瞧了眼,说:“再拿副碗筷过来。”
监狱长的意思,是让她一起吃吗?
裴司瞳莫名有点紧张,但也乖乖地照办,见监狱长面无表情将小锅里的泡面挑进了她拿来的碗里。
她实在是饿极了,无法抵抗泡面的诱惑,三下五除二哼哧哼哧连碗里的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跟对面细细咀缓慢吞咽的监狱长比,简直像是在吃人参果的猪八戒。
等监狱长慢条斯理地吃好了,裴司瞳心想她是不是该洗锅碗?
“放着吧,我跟你一起出去。”墨钦说。
她就这样跟监狱长一块儿出了门。
厂房里,犯人们正用机床打磨着铁块,裴司瞳晚到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一个人进来势必要被管理人员和其他囚犯针对,跟监狱长站一起便没有人敢说二话。
刀疤脸放下手里的金属块,跟旁边的男犯使了使眼色,老大还在禁闭室关着,这个女人是不是跟监狱长搞上了,不然这个跟阎王一样的监狱长为什么要护着她?
裴司瞳无视异样的目光,径自走到工作台,开始加工组装零件,
“司瞳,昨晚你没回宿舍,怎么早上跟监狱长一起过来了?”祁燃凑近她身侧,在她耳边低声说。
裴司瞳:“说来奇怪,监狱长竟然让我住在他的房间。”
祁燃眉心一拧,表情有些不安。
“司瞳,你不觉得他是故意接近你的?”
“嗯?”
“你忘了我的身份?”
裴司瞳眸光一动,想起祁燃上次夜谈时告诉过她,他其实是一名警察,怀疑这栋监狱的管理者勾结犯罪组织,通过不法手段非法监禁无辜者,扮成囚犯来此的目的,是要找到证据,一举歼灭这个窝点。
“我怀疑监狱长发现了我的身份,才会接近你,”祁燃说:“虽然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事,你千万要提防着他,不要相信他跟你说的任何话。”
……
.
裴司瞳反复琢磨祁燃的话,已经感到有些后怕了,监狱长恐怕是为了套她的话,或是想要囚.禁她,以她作为筹码。
轻轻推门进去,桌台的灯亮着,昏黄的灯光让这间没人情味的屋子多了一丝温馨的味道。
墨钦仍旧在看书,见她来了,随意将一本书籍简本递给她,裴司瞳垂眸一看书名,印着四个字,《呼啸山庄》
“看过么?”
裴司瞳摇摇头。
“那看吧。”
没想到监狱长除了日常行为管理,还要负责犯人的心理建设工作,让犯人阅读书籍,陶冶情操。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拒绝,于是没有拒绝。
裴司瞳看书的时候囫囵吞枣,不太记得剧情,只记得男主是个疯子,还把死去爱人的坟撅了。
她看完最后一页,将书合上。
“看完了?怎么样?”墨钦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问她。
裴司瞳:“男主不是个正常人,他喜欢的人也不是。”
墨钦未置可否,脸上一片冷沉:“他们的内心一样疯狂,只有疯子,才能承受一个疯子的爱。”
看起来监狱长似乎深有感触,裴司瞳不禁问:“您也会做出来挖死去爱人的坟这种事吗?”
看了她几眼,墨钦摇头:“如果我是男主角,就算是杀了对方也不会让她嫁给别的人。”
裴司瞳心里一惊,她觉得监狱长有在故意恐吓她的嫌疑,
她皮笑肉不笑说:“那您比男主更疯。”
他们就观后感讨论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裴司瞳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墨钦才终止了这场谈论。
今天尤其兴奋,心率加快,血液尽数往大脑涌去,打开花洒,墨钦在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洗漱完后,他擦干镜面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长相,只能说五官应该算端正,皮肤很白,显得黑眼圈有些重,唇边没有看着倒人胃口的胡茬。
那么这张脸,对异性算不算有吸引力?
这么想着,突然一阵刺痛,仿佛尖锐的长针扎进骨缝,他按住跳痛的太阳穴,休整了好一阵,穿上外套,推门走出去。
门开便见裴司瞳站浴室门口,看她扭扭捏捏,似乎有话要讲,
“监狱长,我,我还是回监舍吧。”
她刚才跟墨钦谈论观后感忘了正题,这当终于想起来祁燃的提醒,她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是。
墨钦正头疼得不行,连说句话都困难,
“为什么?”
他咬着后槽牙,感觉头骨快要爆开了。
裴司瞳找了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借口:“已经有人在议论我和监狱长的关系了,而且说得很是难听,监狱长也不想被误会的吧。”
墨钦:“那又怎么样?”
裴司瞳:“我是囚犯,您是监狱长,我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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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监狱长住在一起呢,这样是不合规矩的。”
墨钦不想再听,她却仍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应该待在简陋的监狱宿舍,祁燃也在那里,我应该去找他,我应该和他在一起。”
“你是这所监狱的监狱长,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足够了!”
“她喜欢的人不是你!”
“你唯一的任务,是推进他们两人的关系,你只是男女主相爱的助攻,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天塌下来女主都是男主的,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罢了!”
……
说话人的声音从女声变成男声,再变成没有起伏的金属音,
墨钦的大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
“监狱长?监狱长?你怎么了?”
男人用力地拍着头,剧烈的反应看得裴司瞳心惊胆战,监狱长不会发病了吧?
她转身正要出去叫人,手腕就被身后的墨钦死死扣住,一个湿热的怀抱从后面袭来,恍惚中裴司瞳身子腾空,接着被人用力地摔在整理得一丝不乱的大床上。
监狱长凶狠的眼睛正狠狠盯着她。
裴司瞳被吓得快要忘了呼吸,她用力捏住手边的床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因为太过惊恐,颤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监狱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针对你?”他并没有吓唬她的意思,之所以面目狰狞,是因为他现在浑身上下太过痛苦,并且正在失控的边缘。
“对我特别严苛,现在还把我关押在这个地方,”裴司瞳说着,眼睛已经泛出了晶莹的水光,“监狱长,我们之前有仇吗,你为什么总是刁难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也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感到如此矛盾,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我不想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因为,因为你应该是属于我的!”男人死死盯着她,说话的声音与表情近乎扭曲。
裴司瞳瞬间被这话震惊到了,她从未想过对方会说出如此言论,难道监狱长跟那些男囚犯一样对她有着不轨的图谋?
她能拒绝那些男囚犯,她能拒绝监狱长吗,在权利如此不平衡的情况下,她的反抗有作用吗?
这么想着墨钦已经欺身爬上来,将她整个罩在身下,看着男人极具压迫性的身躯,裴司瞳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但他却并没有做什么冒犯的举动,反倒皱起眉,眼中浸出难以言喻的哀伤,连一向冷然的声音都低柔下来,
“好像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觉到真实,看到你跟那个人在一起,我只觉得非常的……痛苦。”他忍受了太久,将埋在心里的话倾诉给她,却只看到裴司瞳诧异的目光。
她想监狱长是不是吃错药了?
“监狱长……”
墨钦:“你也觉得我疯了吗?”
“你要跟他一起逃走吗?”
“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见她惊骇得不说话,墨钦有些苦涩地笑了:“果然,不行么?”
裴司瞳现在已经看不明白了,
监狱长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至少是个病人,精神病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喜怒无常,对她又好又坏。
“你讨厌我吗?”
听监狱长这样问,裴司瞳手指都蜷了起来,
他体罚她,责问她,她对他的喜恶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然而监狱长望着她,眼神说不出的真挚:“如果我说我其实对你有好感呢?”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裴司瞳吓到眼角抽搐。
男人俯身下来,疲乏地贴在她耳边,像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乞求的语气说:“今晚待在我身边吧。”
此时此刻,裴司瞳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是被迫的,如果她胆敢拒绝,监狱长一定会杀了她!
7. 07
她原以为监狱长会强迫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方只是窝在她怀里睡着了,那样高大的人,蜷缩起来却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明明是监狱里的绝对掌权者,此刻却如被抛弃的可怜人。
看见他脆弱的样子,她的心竟有一丝动摇。
第二天醒来墨钦看着在他身边熟睡的人,听着她轻浅均匀的呼吸,有了他切切实实在这个世界存在着的感觉,
他知道这片刻的安宁是他偷来的,但仍有种想将不该得到的东西据为己有的念头。
他起床做了早饭,一边看书一边等裴司瞳自然睡醒。
睡过一觉,情绪稳定了许多,裴司瞳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出来看见眼前一幕时,心脏以从未有过的频率跳动起来——桌上摆放着煎鸡蛋、牛奶和吐司,这是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的场景。
她在墨钦的注视下面色震惊地走过来,后者只是笑了笑,低头慢条斯理开始吃早饭——他的笑容十分僵硬,应该是不常笑的缘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尽管费解,裴司瞳还是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突然像有电流袭过,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令裴司瞳瞬间没了感知,杯子从她手里滑落,纯白的牛奶撒了一地,玻璃杯也顷刻破碎四溅,
慌乱中裴司瞳低头去捡,尖锐的碎玻璃触到皮肤,在她手心割开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刺痛她的眼睛,让她心头警铃作响。
忽而一双温热的手将她的手掌包裹起来,脑中嘈杂的异响被监狱长的声音掩没下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令裴司瞳感到意外的是她闯了祸,对方却并未像往常一般生气,反而神色温柔又关切。
墨钦拿了药箱过来,给她上药包扎的动作轻柔,这感觉诡异又奇特,裴司瞳的呼吸变得急促不稳。
“监狱长,您,为什么……?”
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一切简直太匪夷所思,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总是体罚鞭打她的监狱长如今对她深情告白,包扎伤口,体贴至此,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裴司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使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大变?还是说这只是为了博取她信任做的戏,实际是想利用她,达成其他目的?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墨钦捏在她掌心的指节松开,继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司瞳,我们一起走吧。”
“走?您是说,逃狱?”
墨钦:“我们不应该被困在监狱里,你不觉得吗?”
原来他也想离开这个监狱么?
这一刻裴司瞳忽然发觉眼前的人似乎也并不是个铁面无情的强权者,他渴望朋友,渴望爱,他也压抑着,痛苦着。
不对!
她被骗了!
祁燃说过,他们都是坏人!
除了祁燃,她不能相信其他任何人的话!
这一观念在她脑子里不断加固。
她又重新戒备起来。
“监狱长,您在开玩笑吗?”
收手回来,她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客套的距离感。
墨钦不急着强迫她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打算给她一些消化的时间,在这里他不是监狱长,她也不再是囚犯,他们摆脱原来的身份,不必做外界规定他们做的任何事。
他起身打开了书桌上的收音机,美妙的音乐声随即响起来。闭上眼,乐声使人浮躁的心归于平静,但似乎没人发现收音机里一直是同一首歌在单曲循环着。
墨钦倚靠在沙发上,忍不住看她埋头看书时露出的半张小巧精致的脸,不知为何,虽然从她入狱至今只有三个月,但他感觉他像和裴司瞳认识了很久很久,他们的缘分已经深到无法分割。
“司瞳,你记得人生最快乐的时候吗?”
裴司瞳抬眸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我最快乐的时刻,就是现在,”裴司瞳一怔,睫毛不由得颤了颤,墨钦接着道:“我的人生很残破,所有的记忆都在这所监狱,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仔细一想,裴司瞳意识到她的记忆也像被挖空了一样,整个人仿若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想找到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你呢?”墨钦问她。
裴司瞳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眼神,像在看着自己十分珍重的人。
她又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警惕心,但对这个话题,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墨钦:“我们的人生在按照别人的意愿进行着,我想要打破它,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打破它?
她是监狱里的囚犯,而他是关押犯人的监狱长,他们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然而鬼使神差的,裴司瞳轻轻地点了头。
墨钦紧皱着的眉心终于在这一刻舒展开,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开心过,兴奋地将裴司瞳抱了起来,尽管怀里的人瞬间睁大眼睛,表现得十分僵硬。
“司瞳,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亲吻她,并不是突然的想法,这种渴望似乎已经根深蒂固,早已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望。
“啊?”
裴司瞳本能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内心又迟疑了。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原以为的那样抗拒墨钦的接近。
她没躲开,唇瓣相贴的那刻耳边噪声悉数褪去,墨钦感觉到极致的愉悦,随之而来的却是千刀万剐般彻骨的疼痛,
像是惩罚。
但他无视痛苦,奋不顾身地将她揉进怀里,就算下一秒就会被活剐吞噬也在所不惜。
一切都在崩坏,
地面倾斜,房屋破碎,世界即将坍塌一般……
他无视一切,沉浸在与她缠绵的热吻里,直到发觉她紧张得身体微微颤抖,才松开禁锢住她的手掌,
分开的那刻,天崩地裂重归于常。
裴司瞳的脸颊已经红透了,她不知道刚才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她似乎无法抗拒荷尔蒙的吸引力,大脑却又不受控制地谴责自己的行为,好像她做了什么触犯道德与禁忌的事。
“监狱长……”
“司瞳,叫我墨钦。”
“墨……”念出这个字她只觉牙齿打颤,心脏都颤抖起来,“墨钦,我,能相信你吗?”
他认真而肯定地点头。
“可我,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要帮我?”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他也说不上来,这份情愫似乎已经压在心里很久很久,久到已经长进了他的骨血里。
“或许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墨钦说:
“司瞳,我们走吧,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真的逃得走么?”
墨钦:“当然,我会保护你的。”
他想:不论如何,明天,他一定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
夜色已深,他像得到珍贵的宝物般搂着怀里的人入睡,这一夜,梦里的声音第一次这样清晰而刺耳。
——你在做什么!?
——你疯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男主是潜入监狱解救女主的警察,而你只是关押他们的坏蛋,你不是主角,能不能搞清楚点!
墨钦想,这声音所说的女主,应该是裴司瞳。
“你是谁?”他问向眼前没有的尽头的一片黑暗。
——系统,我是系统!
——再次警告,你已经违规很多次了!
——你不是这个故事的男主,你不能跟她有过多的接触!
不能跟裴司瞳有接触?
墨钦:“凭什么?”
——因为设定就是这样啊!
——不要再试图接近女主了。
——而且,她根本不可能记得你的,你别白费力气了!
墨钦不屑置辩,
裴司瞳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他们整日长谈,在夜里拥吻,她亲口答应了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的。
他深知,跟她触碰,会带来千倍的舒快,和万倍的痛楚,但他甘之如饴,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
不知为何心里压抑得很,像有什么在揪着她的身体,裴司瞳出来透气,正要回去的时候在走廊撞见了祁燃:
“司瞳,你去哪里?我们不是约好,今晚九点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么。”
这时裴司瞳猛地想起来对方曾告诉她,这个所谓的监牢,其实是涉嫌从事非.法活动的组织,祁燃是被派来假扮囚犯的警察,他们终于找到证据,打算收网了。
祁燃牵起她的手:“我们走吧,队长已经安排好了撤离路线,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等……等等,我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做。”裴司瞳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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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手。
“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但只要一尝试着想起,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好像是……什么东西没有拿。”
祁燃:“来不及了,我先过去,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裴司瞳:“好,我很快过来。”
跟祁燃作别,她在监狱里绕了一圈,恍恍惚惚走到了监狱长的房间外,脑中忽然一股电流窜过——
不是和祁燃约好了今天逃出去么,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裴司瞳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可她却又想不起来,她本能地转过身,打算回去跟上祁燃,
刚扭过头却见监狱长站在她的面前。
“司瞳?”
听见他的声音,裴司瞳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心想监狱长会不会发现了他们逃跑的计划,企图绑架她?
墨钦发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完全变了。
“你在做什么呢?”
“我……我没做什么,监狱长!”
“叫我墨钦。”
看着眼前的男人,裴司瞳下意识想起来身上受到的那些伤,对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畏惧,她的脸因为紧张而涨红,眼神也飘忽不定,似乎在害怕。
墨钦的脸色变得凝重:“你今天有些奇怪?”
他过去掌着裴司瞳的肩膀仔细地看着她,却又没看出什么异样,
“算了,我们回去吧。”
裴司瞳:“回去?去哪儿?”
她得去找祁燃,去找祁燃。
这个想法一直在她脑中闪烁。
“砰——”
“砰——”
突然几声巨响,不知哪里的炸弹被引爆了,爆炸声接连响起,周边的墙砖开始破裂崩塌。
彻耳的警报声不断循环,一切像乱了套一般,发生得迅速而突然。
此刻整栋监狱已经被警察包围,上头的人眼见事情败露,怕被牵扯,打算直接销毁这个地方。
意识到什么,裴司瞳扭头就走,像完全遗忘了在她身边的墨钦,
“你去哪里?”
裴司瞳没有理会他,好似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浓重的白烟遮住视线,裴司瞳终于看见了绿色的信号灯,知道那是祁燃他们所在的位置。
“你去哪儿?司瞳,裴司瞳?”望着她的背影墨钦感到心脏一阵灼痛,
她真的打算和祁燃一起离开?抛弃他?
墨钦三两步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司瞳!你答应了跟我一起走的!”
裴司瞳惊诧地回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明白他说的话,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哀伤。
“保护人质!”
武装警卫就在前方,几支架起的狙击枪已经对准了这边,
“报告,发现嫌疑人!”
“报告,嫌疑人抓住了人质!”
“是否击毙?请求指示!”
祁燃套上防弹衣,他是这支队伍的副队长,既关心此次行动的成功与否,也在意裴司瞳的安危,他直接拿过身边人的狙击枪,透过瞄准镜头看着烟雾里的情况,
远远看见监狱长抓住裴司瞳的手,大概是想钳制住她。
他知道这个叫墨钦的监狱长心狠狡诈,要么是想绑住裴司瞳作为人质,要么就是为了报仇拉她一起死。
“是否击毙嫌疑人?”
“请求指示。”
时间每过一秒,祁燃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
终于对讲机那头有了回应,
“击毙嫌疑人。”
上级指示传达下来的同时祁燃锐利的眼眸一眯,卡在扳机上的食指弯曲,果断地开了枪,
“砰——”
“司瞳,你忘了么,我们昨天说好的……”
墨钦话没说完,有子弹穿过他的胸口,也击穿了他的心脏,
巨大的痛苦蔓延开来,他没有力气再抓住她了,他的手从她腕上滑落,整个人栽倒在地,满口都是溢流而出的鲜血,
充盈着血液的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尚有知觉的肌肉还在抽搐。
他看着裴司瞳望向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满是困惑、悲伤与遗憾,他想看明白她是否记起来了他们的承诺,眼皮却越来越沉,直到再也看不清,意识散去,坠入黑暗之中。
8. 08
他死了,不仅是死亡,还有被抛弃跟遗忘的悲怨,比□□上的痛苦更甚。
封存在意识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墨钦终于想起来那熟悉又如囚牢困兽的感觉从何而来,不是他的错觉,这一段剧情他已经反复经历了上千次,
每一次不论他与裴司瞳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到最后时刻她都会选择跟祁燃离开,
他不愿接受所谓的剧情安排,偏执地将她绑在身边,纵使被她脱逃也会不惜一切将她抓回来,甚至有一次他在疯癫后杀了她,然后自杀,以为这样就能永远跟她在一起,不论他们的归宿是在天堂还是地狱,结果就是剧情无法正常推进,不断被他中断从头开始,
经历着这样反复的折磨,这一次,他终于麻木了。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说的对,他对抗不了所谓的设定和命运的安排,他终于不再执着,他想他只要不喜欢上裴司瞳,恪守本分,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想通这一切,墨钦感觉整个人像碎成千万片的玻璃,被打散又脱胎换骨强行拼凑起来,
当涣散的神识再次凝成一点,墨钦意识到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他在另一个世界醒来了。
睁开眼时他躺在床榻上,裴司瞳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神色担忧地望着他。
光顾着看她的脸,几秒后他才发现她一身红衣,并不是现代服饰,周围建筑看着像是古代的陈设。
神志完全清醒的同时,记忆一点点涌入脑海,他想起在这个世界他依旧叫墨钦,裴司瞳是她十年前在山下收养的小徒弟,
带她上山的时候长老们都说朽木不可雕,但墨钦知道裴司瞳并非朽木,只是灵根蒙尘,天赋被埋藏了。
很快他忆起了更多,他是玄凤山玄音宗的清音真君,德高望重,清冷如霜,看似六尘不染,实则苦恋自己的小徒弟多年。
这一次,清醒过来的墨钦十分有觉悟地明白,女主是男主的,而他,只是个臭不要脸,不知廉耻的老道士罢了。
“师尊,您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像有种特殊的魔力,教他一听着就感到有清泉流过一般舒.爽。
“嗯。”墨钦缓慢坐起身来。
“都怪我,要不是我不自量力私闯秘林,师尊也不会为了我……”
裴司瞳不知为何,修为增长极其缓慢,修炼至今仍未突破筑基期,听旁门偏方说天地灵器有助增进修为,裴司瞳为快速突破前去秘林偷窃灵器,却招惹了修为远在她之上的灵兽,危机时刻墨钦及时赶到,如果不是因为忌惮她受到一点伤害,他也不至于被灵兽伤成这副模样。
裴司瞳眼睫一垂,眶中蓄起了泪,受伤后墨钦昏睡了两天两夜,她看着师尊气若游丝的样子,差点以为他再也不能醒来了。
看她险些要落泪,墨钦的心一下乱了,想安慰她,又不敢逾矩,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削薄的肩膀。
“不必自责。”
裴司瞳擦了下眼睛,端起搁在一旁的药碗:“喏,师尊快些吃药吧。”
墨钦:“好。”
他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像裂开一般剧痛,但因为裴司瞳的动作,心理的愉悦使身上痛意都消退了不少。
喂药的时候她靠得如此近,墨钦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耳根有些发烫。
裴司瞳只是个刚成年不久,情窦尚未开的纯良小姑娘,视师尊如父,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对她抱有怎样的龌龊念想。
墨钦深知,身为师尊对自己的女徒弟有着病态的恋欲,在这个世界无异于犯下滔天罪孽,被其他长老发现是会被千刀万剐的,
可是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他就会克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纵使他有了上个世界的经历,已经决心放下心中感情,但因为人设的加持,他的视线像开了自瞄一样锁定裴司瞳的存在,根本无法对她视而不见。
在戒规繁复森严的玄音宗,信奉断情绝欲,以成大道。
墨钦是下任宗主的不二人选,他年少拜入玄音宗,跟随宗主左右,十年如一日修习心法,半生无欲无恋,只为悟得天道,超脱轮回。
他的心如固封已久的磐石,他曾以为他不沾凡尘事,不动凡俗心,裴司瞳的出现却如晦黯世界里的一丝光亮,
她是如此特殊,举手投足都是少女的灵动,脖子上一块淡青玉佩,被红绳系住绕在白皙的颈间,分外惹目,墨钦看得久了呼吸便会不受克制地变得急促。
她的每个神情都教他牵肠挂肚,每个不禁意的举动都撩拨他的心弦,梦中都是她的红衫跃动,甚至在不为人知的夜晚做了不该做的梦……
再这样下去他已经能预见自己的结局。
为了斩断不该有的念想,墨钦开始修习清净法,压制内心妄念,裴司瞳却突然凑到他跟前,
“师尊师尊,你看那白烟!”
女子猛地贴近,被风吹起的发丝略过他的脸,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心神瞬间又被打散,如水波荡漾。
墨钦一身白衣胜雪,好似不染纤尘,实则对方轻易撩拨就内心激荡,心内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勉强平稳下来。
他看向裴司瞳所说的白烟,是玄音宗约定的求救信号。
墨钦看懂那白烟传达的意思,
“是你大师兄江枫,他们恐怕遇到了袭击。”
“大师兄有危险?师尊,咱们快去救他吧!”
看见白烟,正在修炼的阮秋林也立马赶来与两人回合,
玄善真君阮秋林是墨钦的师兄,为人仁厚正直,声望极高,是玄音宗秩序与规则的拥护者。
带上几名弟子,众人下了山去寻遇险的江枫。
行在半山腰,裴司瞳抬手指了指远处:“二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地上一具身着红衣面朝下的尸体,很难教人不心生警惕,江川立即提着剑上去探看,
他翻过来那具貌似是摔下山崖的尸体,声音悚然:
“是魔教。”
众人随即明白,江枫他们恐怕是遭了魔教之人偷袭。
魔教教徒阴险狡诈,绝非善茬,离山下越近,血腥味越是浓郁,状况可想而知,一行人立刻戒备起来,
墨钦化出本命法器,他是玄冰灵根,连法器都是玉笛冰扇,仙气飘飘。
不过用不着他们出手,墨钦抬眸看过去,遍地都是被击败的魔教教徒。
众魔教尸首之中,大师兄江枫似乎不适,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他领着身穿玄音宗校服的师弟们,除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是个陌生面孔。
远远看见墨钦他们,江枫立刻招手:“师尊!师弟师妹!”
“大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见着此景,江川目色焦灼,忙过去扶起了几名受伤的弟子。
“我们在山下遇到了魔教圣女,她打伤了何衿师弟,还招来了更多魔教教徒,对我们下手。”
魔教圣女梵羲,是魔教的主心骨之一,手段残忍,杀人如麻,为了保持容颜常年生食孩童心脏,她精通各种邪门妖术,饲养上千类毒物蛊虫,每夜睡在爬满无数活体蛊虫的毒床上,浑身沾满剧毒。
说话间江枫眼中闪过一丝肉眼难以觉察的红线,他眉头一蹙,扶住额头,注意到他的异样,裴司瞳关切问:
“大师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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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
江枫摇摇头:“不碍事。”
何衿捂着被梵羲的削骨鞭打得满是血痕的手臂说:“多亏了这位小少侠,帮我们击溃了魔教教徒。”
“哦?”阮秋林闻声看过去,
一位年轻游侠,竟帮他们玄音宗弟子击溃魔教,真不知是这帮弟子太过草包,还是这位少侠天赋异禀。
那“少侠”拱了拱手,恭敬地开口:
“在下祁燃,见过各位前辈。”
祁燃!
祁燃!
听到这个名字墨钦便觉心脏作痛。
他下意识看向裴司瞳,她看着这少年,眼睛眨也不眨。
祁燃一席墨衣,出尘潇洒,小小年纪已经锋芒毕露,窥见不凡。
瞧出来他身上是至纯木灵根,加以修炼必然前途无量,阮秋林摇扇问:
“不知少侠修的是哪个门派的功法?”
祁燃咧嘴,挠了挠后脖子:“我啊,无门无派。”
闻言阮秋林笑了,心中有了打算:“我见少侠根骨奇绝,不知可否有意加入我们玄音宗?”
“多谢仙者好意,不过我散游惯了,暂时还不想加入门派。”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侠者风范,纵使面前站着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也不慌不乱,阮秋林对这少侠很是欣赏,他眼光一向独到,看出这叫做祁燃的少年将来必定不凡。
只是阮秋林有心栽花,对方无意他也不便再劝,只道:“真是可惜,那祝少侠前程似锦。”
跟祁燃作别,一行人回了玄凤山。
此次下山的弟子有一半都负了伤,江枫将受伤的弟子带去山侧瑶池沐浴疗养,墨钦与阮秋林则带着其余人从山门直上。
两人一回来,便有许多穿着宗门校服的弟子躲在四下的柱子、树木后面探看。
清音真君与玄善真君风姿卓然,气度不凡,早年战绩颇多,是玄凤山公认的风云人物,绝代双骄。无人不爱观美景,也无人不爱看好看的人,两位同框,引得一众师弟师妹远远围观,七嘴八舌一番议论,
“诶你们觉得清音真君跟玄善真君谁更好看?”
“我觉得,我们玄凤山最好看的仙长就是清音真君了!那五官,那气质,当真是万中无一!”
“清音真君虽然长相清俊精致,但性子不是一般的冷,还是玄善真君更好相处,那日我跟玄善真君打招呼,他还冲我笑呢,一笑,就更加了分,显得清音真君逊色了几分。”
有师弟调侃:“得了,还让你俩挑上了,还……还逊色几分,谁能跟清音真君说上一句话么?”
玄音宗的弟子们都说清音真君过于清冷少语,十分的难以接近,只有裴司瞳初生牛犊,时常到他所居住的无尘阁与他吃食下棋,
无尘阁冷寂空旷,不似人居,然而有一道暗门,里面是墨钦的私密小舍,旁人不曾进入。
小舍书案上压着几十张泛黄的纸页,清风拂过,页角飘动,上面皆是同一红衣女子的画像,画的是裴司瞳各样的神情与姿态。
雪白衣袍拂过案台,墨钦落坐在椅上,拾起面前一张张画纸细细看着,这似乎是他惯常的行为。
看够了画像,他提笔想再描绘一副,笔尖墨水浸入纸页,突然的,他脑中忆起了那日在山下,裴司瞳看着祁燃倾慕的神情,像猛然从梦中惊醒。
手尖的笔“嗒哒”落在桌上,笔尖染花了画纸,墨钦脸上的温柔霎时消退下去,眼角泛起红色。
自从在这个世界见过祁燃,墨钦就有些躁动不安,
祁燃这个名字像长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他越是念及,就越想要拔除。
9. 09
这天江枫端着茶水和糕点迈出柴房,忽然间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太阳穴,眼眶中有活物跳动了下,接着浑身气力被抽走一般,他身形一顿,视线变成一片血红,大脑瞬间被邪物占据。
此刻,长老们正围坐在庭中讨论围剿魔教之事。
天枢长老:“要我说明天就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明心尊者:“宗主尚在闭关,弟子们尚未经过历练,我们能对抗魔教的人手不够。”
天枢长老:“听说魔教正在偷窃天地灵气孕育‘魔童’,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玉衡长老:“贸然行动,只会得不偿失……”
……
围坐的长老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得不可开交。
江枫端着茶水推门走进来,将东西摆上桌面,其余人并未留意他的存在,他目光将在座的人一一清点一遍,迈出门槛,合上门扉后,却站在门口处未有离开,
阮秋林:“前几日魔教圣女梵羲带领魔教教徒打伤我门下数名弟子。”
他说着与一侧的墨钦对视一眼,
“魔教恐怕已有打算,他们如此挑衅,率先打破两派二十年来维持的和平,我们也该从长计议了。”
两派所谓的和平,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但也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伤亡,一旦两边交战,必定死伤无数,
“……”
“大师兄,你在干嘛呢?”
江枫正趴在门上听着里间的谈话,猝然被裴司瞳拍了下肩,猛地回头看她。
“师……妹。”
裴司瞳拿着两只鸡腿,本想分他一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师兄的眼珠变成红色,一眨眼又消退下去。
“大师兄,你眼睛不舒服么?”
“啊,没有,大概是最近没睡好吧。”
他说着揉了揉眼睛,原本泛红的眼里又多了几根血丝,说是血丝,更像是极细的线虫,细看还在眼眶中游动。
“原来如此,师兄可要好生休息呀!”她眼角弯起,语气关切地道。
“好,好。”
江枫连声应着,扭头匆匆离开了。
.
众人还在商议,敲门声响起,守门弟子迈进门槛拱手道:
“门外有人求见,是个少年,说是来拜师学艺。”
山门处,祁燃正跪在石阶上,两手紧捏成拳,手背绷出明显的青筋,他呲目欲裂,满眼都是愤恨,
那日他为受伤的村民采了草药回村,原本一派祥和的村子却已血流成河,原来他下山之际,魔教的畜生屠了村,十岁以下的孩童活捉,其余一概不留,那些抓走的孩子被剥皮剜心,成了魔教圣女的口中之食,
看着遍地的尸骸,祁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险些失了神智,从那刻起他下定决心,他要上山,拜师门,杀魔教!
祁燃相貌出众,身型挺拔,黑发高高扎起,飒气十足,引得众弟子们在一旁围观。
几十年来玄音宗在各大门派比试位居前五,收弟子的标准较为严格,最差也得是双系灵根,每一名拜入玄音宗的有志之士都要被检查资质是否够格,玉衡长老宽厚的手掌悬停在祁燃头顶,感知过后娓娓道:
“是……纯木灵根。”
“……”
此言一出,周遭议论声不断。
单灵根算是顶好的天赋,现在就该轮到长老们抢人了。
阮秋林先发了话:“小少侠,你可拜我为师,我与你一样,也是纯木灵根,修习的心法对你修为增长会有极大帮助。”
祁燃还记得这位前辈,那日在山下他便感受到了对方相似的灵力涌动,此次上山正是专程来寻他拜师的。
他十分有眼力见地低首道:“是,师傅!”
拜完师,祁燃留意到人群中一名穿着红衣的女子,之前在山下也见到过她,祁燃对她有些印象。
他眼睛不眨地盯着对方的领口处,猝然与裴司瞳的眼睛对视上,见对方皱起眉来,显然将他当做了登徒子,忙解释: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师姐脖子上的玉佩,与我的,似乎有些相像。”
说着从领口拽出一枚玉佩:“师姐的玉佩,跟我的,好像是一对。”
裴司瞳的上面雕着凤,而他的雕着龙。
玉佩内部可见流转不定的淡青色游絮,单看是完整的,两枚凑到一起,才发现原是一对,缺口处完全契合,单独一枚是圆形,拼凑一起,便呈∞形。
祁燃:“我曾经救了一只受伤的灵兽,这玉佩,便是那灵兽赠与的,不知师姐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裴司瞳摸了摸脖子上那枚触感温润的玉佩。
“我也不知。”
从有记忆开始,这玉佩就挂在她的脖子上,不知来历,裴司瞳将它当做护身符一样的物件,除了洗浴不曾摘下来过。
两枚白玉玉佩每个弧度都完美契合,合二为一的时候两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灵力波动,墨绿与赤红的灵气萦绕在祁燃和裴司瞳身体周围,愈渐强烈。
裴司瞳当初检测出来是单系火灵根,但灵力一直十分微弱,被长老们怀疑是个残次品,而今木生火,她磅礴的灵力竟在此刻被激发了出来。
她原是火凤灵根,身体里封印着一只火凤,这凤凰力可撼天,亦正亦邪,被人用玉佩封印,需得与另一枚玉佩合璧,两者制衡,才可解除封印,无人知晓用玉佩封印火凤之人是谁,也无人知晓封印在此刻解除究竟是好是坏。
禁制解除,无数细碎红光注入裴司瞳的四肢百骸,血液变成滚热的岩浆,积压了十余年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她还不能游刃有余控制自己的力量,手掌一挥,方圆两米有炽热的火焰燃烧起来,点燃树木,大有将一切焚尽的态势,见状墨钦一挥长袖,寒气逼人的水花瞬间将大火熄灭。
裴司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掌心,周遭众人也都瞠目,那些曾经断言裴司瞳是朽木的长老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
如此厉害的火凤之力,假以时日,恐怕有焚尽玄凤山之能。
阮秋林笑着拍掌:“你们两人竟有如此缘分,平日一起修炼,想必事半功倍。”
裴司瞳与祁燃双双对视,两人素不相识,冥冥之中,却是有着注定的缘分。
墨钦未有言语,只看着裴司瞳调用手掌火焰之力时喜悦的侧颜,眸光幽沉。
.
尽管激发了灵力,但像新长出来的四肢,无法出神入化融会使用,修习了一下午仍旧没什么长进,裴司瞳“咚”的坐在凳子上,手掌托着腮,唉声连连,透着小姑娘的稚气,
“我怎么这么笨啊!”
正在打坐的墨钦睁开眼,瞧裴司瞳嘟囔着嘴心情不快,像安抚炸毛的小猫一样柔声安抚她:“莫要心急,修行之路切记戒骄戒躁。”
“哎呀,可是再这样下去师兄师弟们都要笑话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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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司瞳到底是孩子心性,急功近利了些,墨钦虽然嘴上没提,私底下耗费心力特意为她制造了法器,有了法器加持应当能帮助她突破筑基。
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安静下来,墨钦便又闭上眼静心打坐,
脑中却并不清明,想起以往他打坐时,裴司瞳总是在一旁跑来跑去的,有时偷偷将他的长发编成辫子,发现后他也不恼,只假装严肃地说一声“胡闹”。
想来是长大了,不像以前那般调皮了。
忽然的他意识到周围安静得有些过了头,连她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墨钦睁开眼,裴司瞳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站起身,墨钦拢住长袖,从无尘阁缓步走出来,
谁知一出门,就见着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裴司瞳握着木剑偏头来看他,唇角都是血迹,
“师尊,大师兄……大师兄被夺舍了!”
话落对面的男人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逼退数步,
江枫已经不似人形,他的瞳孔完全变成赤红色,血管中充斥黑色血液,皮肤下有东西不断涌动。
他蛇一般的竖瞳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想将她的脖子拧断,将人整个吞吃入腹。
喉骨被拧得咯吱作响,裴司瞳抓住江枫的手,指甲掐入他的皮肤,划出条条血痕,对方也毫无松动。
前几日她就怀疑大师兄有异,这些天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今日见着他神情异样,在无尘阁外的小院子蹑手蹑脚不知做什么,裴司瞳试图从背后制服他,却不料江枫被夺舍后功力也大增,她完全不是对手。
瞳孔一震,墨钦瞬间飞身过去,他愤怒得眼角都红起来,周身气息不似往常。
墨钦一挥手中玄冰万象扇,一道凌厉扇风像削骨刀一般刮过,瞬间撕裂衣衫剖开皮肉,江枫才吃痛松开了裴司瞳,转身墨钦的断魂掌已近眼前,
这一招下了死手,江枫被掌风逼开数米,后背撞上身后的墙,喷出大口浓黑鲜血,眼中瞳光散去,呜咽两下,便倒地昏迷了过去。
“咳咳。”裴司瞳捂着喉咙咳嗽不止,几条浅红指痕映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令墨钦不忍直视。
“司瞳,你怎么样?”
“我没事师尊,不过大师兄他……”
过去查看时,江枫已经咽气了,他死后无数黑色虫体从他皮肤钻出,迅速爬向一旁的草地,发出教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音。
出了此事,玄音宗德高望重的前辈都闻声赶来,江枫为人善良正义,受弟子们敬爱,也很受长老们器重,见着此景在场之人无一不心情沉重。
已经很难辨得尸体原来的面貌,他两眼睁着,口中全是黑色的血沫,且因为被毒虫寄生,尸首携带剧毒,暴露在空气之中,肌肉逐渐腐蚀溶解露出发黑的骨骼,阮秋林只得语气沉重地让弟子们即刻将江枫的尸体焚烧。
看着被火焰吞没的遗体,裴司瞳的眼眶瞬间红了,忆起儿时大师兄带着她抓萤火虫,因她挑食会下山给她带好吃的好喝的,她曾经犯错被长老责罚,也是大师兄出面替她挨了戒尺,相识几十年的人,却因为魔教变成了这幅模样,教人怎么能不痛心?她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铲除那帮丧心病狂的魔教,为师兄报仇雪恨。
火舌在风中跳跃着,阮秋林唏嘘地摇摇头,看着脖子上掐痕未消的裴司瞳,又看了眼在她身旁的面色沉重的墨钦,不禁发问:
“好端端的,江枫究竟是何时被夺的舍?”
10. 10
光线阴暗的洞窟内,黑色小虫从地面攀上裙摆,继而钻进袖口,爬上细.嫩皮肤,女人散开的瞳孔聚拢,灰白的眼珠重新变成红色,轻巧地跳下白骨砌成的宝座,
脚踝上系着的一串鬼铃,有摄魂夺魄的妖力,动作时“沙沙”作响。
魔教圣女梵羲并非长得青面獠牙,反倒眉目如画,天生媚态,尽管已经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年,却是一张极幼态的脸,因她常年食用孩童心脏,以保持容貌不变。
她身姿妖娆地走到黑衣男人的座椅边,后者正闭目养神,
此人便是魔教教主殷九屠,身下的座位,是一只上古灵兽的骷髅骨,当年被他抽筋放血,制成了宝座。
“教主,玄音宗宗主尚在闭关,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候。”
说着她黑色尖甲的手一握,语调带着难以压制的喜悦:
“我们趁此血洗了玄音宗,将那些弟子全部抓回来丢到熔炉里,蒸煮凝结出的丹药饲养魔童,虽然小魔童现在还只是个没融合完全的肉瘤,有了灵气滋养,想必不日便能成型了。”
女人口中的魔童是魔教最诡邪的秘术炼制而成,并不能算是一个“人”,魔童的躯干四肢取用子时三刻,夜最深之时出生的几名婴儿,拆解拼接而成,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按《魔教秘法》的步骤严格炼制,魔童一旦成年,便具有毁天灭地之力,梵羲早已在其心脏种下了血蛊,蛊虫在体内生长繁衍,使魔童只能为魔教所差使。
闻言男人徐徐睁开了眼,他身着黑色宽大袍服,袍上暗红锦线绣着样式繁复的饕餮纹,乌黑长发披散,几缕灰白的发丝垂落额前,两手交叠,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骷髅戒指。
教主继位,是要吞噬上一任的精元,一任比一任更加强大,因此他的身体里蕴藏着极其恐怖又矛盾的力量,殷九屠的脖子遍布黑色脉络,连嘴唇都是乌黑之色。
“此事你有功,想要什么奖赏?”他的声色低沉,嘶哑如磨砂。
梵羲讨好地蹲在他旁边,声音甜美:“几个玄音宗的小点心尝尝便可。”
借着江枫的眼睛,她在玄音宗倒是看到了几个灵根至纯,灵力充沛的弟子,一想到新鲜的血液入喉,就兴奋地舔唇。
手掌撑着王座的兽颅,梵羲俯身,整个人送到殷九屠身前,粉红的舌尖从男人下巴舐过,在他耳边道:
“教主,我还为你找到了下一任圣女的极佳人选!”
.
“司瞳,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一定能逃出去的!”
他拉着裴司瞳的手拼命地往前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无力,身后的建筑尽数崩塌,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
“可是我们已经跑了很久很久了,还是没有看见出口。”裴司瞳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出口就在那边,你看到了吗?在那边有光的地方。”
他们在黑暗中奔跑,远处的光点摇曳缥缈,仿似虚无,墨钦艰难地前行着,忽然他握住的那只手给了阻力,他扭头往后一看,裴司瞳站在原地,祁燃的身影出现在后方,而她像被蛊惑一般,眼睫不眨望向对方所在的方向,
“司瞳,你怎么了?”
裴司瞳甩开他的手,要朝祁燃所在的位置走去,墨钦攥住她的衣袖,想挽留她,却猝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裴司瞳握着一柄匕首,不偏不倚刺入了他的心口,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个位置。
莫大的疼痛,顷刻蔓延……
墨钦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梦到上一世界的画面,心有余悸。
他支起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在软椅上睡着了,掌心握着一支摩挲到褪色的桃木发簪,是裴司瞳的遗留之物,
那日裴司瞳在无尘阁玩耍时在他塌上睡了过去,女子乌黑柔顺的头发散落,别在发间的桃木发簪也掉落下来,他私心将这物什藏下,没有归还于她。
敲门声音响了起来,墨钦知道来的人便是裴司瞳,瞬间手忙脚乱,只得将这物什胡乱藏进了衣袖,
“咳,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裴司瞳探个脑袋朝里望了望,才抬脚走进来。
“师尊急着唤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嘛?”
“嗯,来为师身边坐下,为师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呀?是好吃的吗?”裴司瞳眨巴两下眼睛,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最是嘴馋喜欢吃食。
墨钦笑了笑,又正色说:
“后日便要去万兽峰参加门派试炼,此去千万要注意安全。”
万兽峰乃名门正派的试炼场地,峰内众多天材地宝,奇妖灵兽,是修士们增进修为的极佳地点。里间的灵兽虽是仙门豢养,但放养状态的野兽仍极具攻击性,一般人或是修为不够的仙门弟子走入万兽峰,轻易便会沦为这些野兽的腹中之物。
说着墨钦纤长的手指递给她一支玉雕剔透的细笛,
“遇到危险,吹响此笛,无论如何,为师会赶到你身边,护你周全。”
“多谢师尊。”
裴司瞳立马接过玉笛,将其别在腰间。
刚收了笛子见师傅又摸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铜镜。
“此物能帮助你吸收灵气,也是护身法器,危险时刻护你周全。”
看着这铜镜,裴司瞳怔了怔。
除了师尊,世上从没有人这样真心对待过她,她是一个男人在河边捡到的弃婴,养她长大只是为了以后能卖个好价钱罢了,她的养父每日除了酗酒,就是虐待她,那日她上山采药不慎坠下山崖,是师尊救了她的性命,还愿意收她为徒,给了她养父一袋银两将她带上了玄音山,如果不是师尊,她的生活只会是一片黑暗。
裴司瞳感动得眼睛都红了,两膝一软就要跪下,
“谢师尊!”
墨钦忙去扶她,指尖触到她手腕一片皮肤,触电一般,手指颤了颤,那麻意从手臂顺着脊背直达后脑,见她站稳,便立马松开了手。
“不必拘礼,为师只希望你能安全回来。”
裴司瞳深深地鞠了一躬:“司瞳一定会,好好表现,给师尊争气!”
墨钦并不在乎她在试炼场表现如何,真正在意的不过是她的安危罢了,但他没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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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顺势蜻蜓点水一般摸了下她的发顶。
.
众仙门长老围聚在万兽峰顶,此地云雾缭绕,视野极佳,能俯瞰整个试炼区域。
云雾之中的玄镜化出万兽峰内发生场面的幻影,但因为幻影有延迟,画面里的场景要比实际发生的晚一刻钟。
坐在墨钦身边的是一个身着褐色粗布袍的男人,此人名叫燕无求,不是仙门贵派德高望重的长老,而是一名江湖侠士,因为与众多仙门交好,被邀请来参观各派弟子试炼。
他与墨钦乃是旧友,他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后来墨钦跟随玄音宗宗主上了玄凤山,拜入玄音宗,两人的往来便少了。
“嗨呀墨钦兄,咱俩也是有两年没见了吧,有没有想我啊?”
墨钦淡淡瞧了他一眼,燕无求咧嘴笑着,看着十分可亲,他个子极高,身材魁梧,脸上布着细碎的刀伤,唇边有未剃干净的零星胡茬,活像个自在独行的逍遥散客。
“嗨呀,墨钦兄你这皮肤怎的这么白皙嫩滑?”男人啧啧感叹。
燕无求今年四十好几,墨钦与他是同龄,他的脸上已经有明显的衰老痕迹,而墨钦的脸却还同二十多岁无异,他只道修行之人果然不同,容颜都能长驻不衰,令人艳羡。
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燕无求道:
“真羡慕你们这帮修行的,个个长得白白嫩嫩,十年二十年也不见老,不过山下就是这点好,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也没人管你谈情说爱。”
想到什么,燕无求的脸蓦的红了。
“哦,忘了跟墨钦兄说,我在洛川遇着了一个喜欢的姑娘,我俩就要成亲了,明年兴许就抱孩子了,到时候你来看看,让孩子见见咱墨世叔。”
不知在想什么,墨钦沉默了一阵,点头说:“好。”
燕无求话多,见着墨钦很是热络,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也不无所谓对方搭不搭理,知道墨钦向来寡言少语,而他是热情外向的性子,两人性格互补,才做得了这么多年朋友。
旁人聒噪地说着话,墨钦却一直心不在焉,看着玄镜上的画面,上面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弟子跟灵兽妖物的打斗场面,裴司瞳那边还很平静,甚至路途风景也格外绮丽,遍地开满各色山花,她握着剑,警惕地朝前行走。
试炼区域险峻程度从低到高分为丁丙乙甲,裴司瞳所去的地段是丙乙两片区域交接之地,此地不算危险,也不乏奇珍异宝,乃是墨钦特意安排。
裴司瞳所用之剑剑名为【殒命】,赤色剑柄上镶着一枚赤瞳石,形状像是眼睛,此剑煞气略重,但又极具灵性,可根据执剑之人的习性变化出最适合的形态,若是冰灵根,剑刃便能凝结出冰晶,若是火灵根,则能燃烧出熊熊火焰。
“这小姑娘是你的徒弟吧?”
燕无求问,看出来裴司瞳手中的殒命,曾经乃是为墨钦所用。
“专门挑这么个地方,墨钦兄真是有心啦!”
他聪明又十分有眼力,看出来墨钦的小心思,好在只以为他是个偏心徒弟的师傅而已,墨钦只得强装镇定,抿了口杯子里的温茶。
11. 11
裴司瞳走进一片红色的花海之中,越走越是头晕。恍惚间她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衣衫,病弱不堪,瘦骨嶙峋,
沿着眼前的烂泥路,裴司瞳扛着米袋走回了“家”——一间破烂的矮房。
放下东西,裴司瞳又马不停蹄开始煮饭做菜,待她忙完,在床上睡觉的男人也醒了,闻着菜香走了出来。
男人是她的养父,昨夜酗酒,一觉睡到了晚上才起。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清醒的,醉酒状态的男人更容易乱发脾气,裴司瞳最是害怕他喝酒,紧张得浑身毛孔都缩了起来,
男人抹了下脸,伸了个懒腰,像没看见她似的,走到桌前,“哐当”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埋头开始吃桌上的饭菜。
瞧他情绪还算稳定,裴司瞳也安静地在一旁坐下吃饭,没安稳多久,男人突然将她从饭桌上踹下去,一边骂道:
“小贱货,你怎么长得这么慢!吃我的用我的,还要多少年才能挣钱回本?”
说着端起桌上的酒壶往杯里倒,上下摇了摇,却一滴酒也没能倒出来。
“酒呢,怎么没了,让你去买的酒呢?死丫头!”
男人破口大骂,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裴司瞳顿觉喉头一酸,刚才喝进去的那一点稀粥都差点呕出来。
“快给老子买酒去!”
将酒壶扔给她,男人踹着将她赶出门。
让她买酒,可裴司瞳身上却身无分文,男人的意思,是让她偷。
若是遇到心地善良,看她可怜的店小二,便会施舍给她一壶酒,倘若遇到脾气火爆的酒铺老板,则又是一顿毒打。
这样类似的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
她知道养父不喜欢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了话惹男人生气,变着法的折磨她,可就算她什么都不说,时常也会成为男人发泄情绪的沙包,遭受无端的打骂。
这天男人很晚才从外面回来,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衣服被撕破,身上带着伤,显然是被人打了,裴司瞳大气也不管喘,知道男人现在一定十分生气,又必然要将这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男人一边喝酒一边骂着,裴司瞳约摸听见他在骂一个女人。
“狗娘养的骚.货竟然让人打老子,不就是摸了她一下,打扮成那样还不让摸了?只让有钱的摸,不让没钱的摸,他娘的装货,我呸!”
他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仿佛吐在那女人的脸上。
一转眼,他看见躲在角落处的裴司瞳,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像他这样的人,最是喜欢欺辱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来获得满足感,裴司瞳无疑是能用来打骂的对象。
“死丫头你在干什么呢?在看我笑话?是不是?!”
“没,没有。”
裴司瞳拼命摇头,然而对方却无视她的求饶,用力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撞向柜子。
男人太高大,而她太过瘦弱,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被打时她不会哭,哭声会使男人更加生气,让她遭受更重的毒打。
“贱.货,你们都是贱.货!生下来就是被人骑的东西,还敢给老子摆脸色?”
被男人一脚踹在腹部,裴司瞳重重撞到身后的墙面,只觉肋骨像是断了,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勉强直起腰,抬眼见男人已经拿起在火炉里烧红的铁钳,一步步朝她走来,她觉得这一次,她恐怕要被活活打死了。
她只觉自己像烂泥里腐败的枯草,任人践踏,毫无尊严,也是,本就是没人要的弃婴,或许早就该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忽然的,腰际一道光亮了起来,刺目的亮光逼退了男人。
看见腰间别着的那枚铜镜,裴司瞳如梦初醒。
坠崖……
玄凤山……
师尊……
十几年的光影在她脑中闪过,裴司瞳终于意识到她已经长大,她细瘦的手臂变成了成人的模样,如今的她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软弱的小女孩了。
在男人的铁钳再次朝她逼来时,裴司瞳站起身,一脚踹在男人心口上,如今的她跟男人差不多同等身高,要打倒对方分毫不费力。
男人啐出一口血沫,震惊地张大嘴:“你!你竟敢!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连滚带爬站起来,取过挂在门背后的屠刀,当头向她劈过来,裴司瞳丝毫不乱,将手中殒命调转方向,坚硬的剑柄朝着男人的胸口捅去。
尖端触及身体的同时,周遭幻境如玻璃一般破碎,裴司瞳一眨眼,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片花海中,红色的迷障将她紧紧包裹。
她脚下的花叫做红魔花,吸入花粉之人会产生可怕幻觉,或是陷入心结之中,极易走火入魔,妖花便在此时吸取人的灵气,以增进自己修为。她破除幻境,红魔花的灵气反被她尽数吸收,变成了普通的红花。
裴司瞳知道,刚才那道白光,是师尊给她的护身法器起了作用,在危机关头提醒她,让她找回了神志。
万兽峰顶这边,墨钦在看到裴司瞳陷入幻觉痛苦挣扎的时候已经按耐不住了,好在不多时她便清醒了过来,斩除了周围的红魔花,他才松下口气。
甲级试炼区域,一名澜沧派大弟子正被一只似虎似熊的灵兽缠得脱不开身,生生被撕咬下来一块皮肉,缠斗许久,终于来了另外两名弟子增员,三人合力,才勉强将灵兽降伏。
此区域凶险万分,被安排进入的皆是各门派的大弟子,对其能力已经有足够把握,祁燃是唯一一个年纪不足三十,便被分配到甲级试炼区域的初阶弟子,在座长老无一不为这小少年捏一把汗。
阮秋林摇着折扇道:“此人叫做祁燃,是我玄音宗的弟子。”
他也没成想,对方竟然会到了甲级试炼区这般危险之地。
此事是墨钦故意安排,这种恶毒行径本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不知为何鬼迷了心窍,就是这样做了。
燕无求本也感到不解,但转念一想,墨钦想必很是看中这少年的能力,最极端恶劣的环境最是能激发修行之人的潜能。见墨钦望着玄镜的目光坚定,毫无担忧之色,看上去极有把握,更证实了他这一想法。
而祁燃不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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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赋极佳,一路过关斩将,修为更是成倍增长,直到落步在一颗大树前。
此乃千年妖树,根系庞大,树冠遮天蔽日,郁郁葱葱,周围几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它联接,成为它的手臂,
空气里充满了尸骸的腐朽气味,祁燃才发现周围这几排矮树竟是人形,细看树干上隆起的是人的五官。早年许多不自量力的修士,结伴来此斩杀树妖,企图夺取这丰沛灵气,不料汲取不成反倒被吸干了精气,成了树妖的手脚,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妖威力巨大,看来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撼动,祁燃决计绕道而行,刚转过身,脚底便传来一阵异样,地面像在呼吸似的有轻微的起伏,让他有种自己正踩在树妖身体上的感觉。
这当树干上妖异的枝条扭动了起来,树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响,祁燃隐约听到什么非人非兽的声音重复响起,又听不太清。
“突”的一声,十多只藤蔓拔地而起,交错盘绕成笼,将他罩在其中,
这些青色的藤蔓比人的大腿还要粗,坚硬无比,祁燃几剑下去仅仅砍掉了一层木屑,跟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他的力量太过弱小,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背心都渗出了冷汗。
很快祁燃冷静下来,从怀中摸出几张符箓,两指画上符号,贴在那青藤之上,他闭目念出法咒,符箓随即燃烧卷曲起来,那是最炎热的赤焰,能将近乎一切烧成灰烬,火焰将藤条烧断,被焰气燎烧到的藤蔓像烫着了一样后缩,祁燃才得以从囚笼中挣脱而出。
他拔腿便往旁处跑,树妖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更多的藤蔓又腾空而起,直逼而来,然而随身带着的符箓已经用尽了。
一条粗实的藤蔓朝他甩来,祁燃侧身一躲,藤条“啪”的打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
这一片区域都是树妖的攻击范围,藤蔓数量多又速度极快,祁燃终究还被钳制住了,藤蔓从脚踝绕上,教他挪动不得,
粗糙的树皮擦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接触的位置顷刻起了细小的红疹,又痒又燥,万分难受。
抓住祁燃后树妖却没有立刻杀他吸他灵气,倒像是把玩玩具,亦或像在嗅他身上的气味,枝叶缓慢的在他身上绕行。
这妖树是个雌的,一棵树活了千年也是寂寞太久,想找另一颗树相伴,实在找不到自己做一颗也是个法子,将活物变成跟它一样的妖树,可惜几百年没遇上一个合眼缘的,今日一眼就看上了祁燃,况且祁燃本是木灵根,将他制成树人就更是容易了。
“陪我……”
“陪我……”
祁燃终于听清楚了那咿咿呀呀的声音说的是什么,正惊恐着,有东西从腿根缠上来,顺势往上盘绕,祁燃心觉不好,藤蔓已经绕上他的脖颈,强行撑开他的双唇,想往里探。
姿势有些不雅观,祁燃拼命挣扎,被藤条紧绕着的皮肤磨破了,渗出血来,那青藤吸了他的血,变得更加兴奋,每一片翠绿的叶子都在摇摆战栗着。
一刻钟后万兽峰顶上的人见着此幕,不由惊叹,
“这树妖简直太,太……”
燕无求:“丧心病狂啊!”
12. 12
此时裴司瞳正在沼泽地斩杀毒蛇,胸前的玉佩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她感到一股强大的牵扯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玉佩上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秒,她人已经瞬移到了祁燃跟前。
玉佩竟然将远在几公里外的裴司瞳召唤了过来,莫名出现在此地的裴司瞳一脸茫然,抬眼见祁燃正被一大堆争先恐后的藤蔓缠得脱不开身,本能地上前帮他,
“祁燃师弟,你怎么样?”
祁燃瞪大的眼睛看向裴司瞳,对她的出现表示十分意外,此刻他正被五花大绑悬在半空,口也被藤蔓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司瞳立刻驱使掌心火焰,试图将祁燃救下,但功法尚不成气候,焰气乱七八糟往外打出去,全打了个空,见两根飞来的青藤直逼双目,裴司瞳一惊,抬手挡在眼前,掌心喷出的火焰随即将藤蔓逼退,
突然后背一痛,竟有藤蔓在身后偷袭,粗实的藤条猛地打在背脊,简直比鞭子抽在背上还疼,裴司瞳瞬间跌跪下去,手臂一软,手里滑落的殒命被挟走了,藤蔓过来绕住她双手双脚,越缠越紧,开始吸收她的灵力。
再这样下去,她和祁燃就要成为这树妖的肥料了,她可不想被这些藤蔓吸光灵力,暴体而亡。裴司瞳想到师尊给她的玉笛,师尊曾说吹响笛子,便会赶来救她,但她如今双手被束缚住,根本无法取出灵器。
好在她体内的火焰之力非比寻常的炽热,那些吸取她灵力的藤蔓像是被烫住一般,枝叶一跳一跳,吸收得格外缓慢。
树妖本没打算吸取祁燃的灵力,好保留他完美的形态,但对方一直拒绝它的“好意”,渐渐的树妖没了耐心,也就不想再跟他周旋,企图用藤蔓掐死他,然后直接将尸体做成树人。
绕在脖子上的藤条越收越紧,祁燃的脸色变得青紫,喉骨挤压发出“咯吱”声响,他拼命张开嘴汲取氧气,指甲死死扣住那绕紧的藤蔓,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裴司瞳看着危在旦夕的祁燃,内心无比担忧,却又根本自顾不暇,她没想到祁燃这边的试炼区域竟然这般危险,跟她方才所在的位置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若是再没有长老前来帮助,他们恐怕要双双殒命在此。
连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软,气息越来越虚弱,忽然感到胸口上温润的玉佩变得灼烫起来,有灵力在灌入她的筋脉。
两枚玉佩似乎受到了感召,双双震动起来,昏死过去的祁燃猛地睁开眼,金色光束在他瞳仁闪现,他感觉到四肢复又被灌入了灵力,那力量源源不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厚,更丰沛。
万兽峰顶这边,裴司瞳被藤蔓困住吸取灵力的画面才出现在玄镜中,墨钦就瞬间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动静之大,惹得一旁的燕无求偏头去看他。
好在实际上已是一刻钟之后,裴司瞳与祁燃此刻安然无恙登上了万兽峰顶,见着裴司瞳完好无损出现眼前,墨钦愣了一瞬,提着的心默默地放下去,目光又落在玄镜上,接着看完了之后的画面。
那玉佩震动之时,也是祁燃将死之际,而他竟在这一时刻被激发了无尽的潜能,耀眼的光芒从他身体里发出,驱退了那些勒缠住他的藤条。
他眼中闪烁着夺目的青光,一挥手掌,方才钳制他的草木此时反倒为他所控制,领域内被他的木系灵力波动染及,裴司瞳散失的灵力得以恢复。
看着此幕,在场之人皆大为震撼,没想到这祁燃竟还是先天乙木圣体,甚至领悟了治愈与永生的能力,青色光芒在他指尖跳跃,周围一草一木完全为他所用,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击溃树妖,吸收了其千年灵力,
而裴司瞳也终于突破了她一直难以跨越的筑基期,皆大欢喜。
“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树妖在此地生长千年,可见根基之稳固,几百年来寻常修士皆不敢靠近,连功力高强的宗门长老都不敢轻易与之抗衡的庞然大物,却被祁燃这样一名年轻弟子杀灭,实力恐怖如斯,他的名字很快被各长老熟道。
这一战为玄音宗好长了脸,众人皆议下一届门派比试玄音宗恐怕是要夺得第一的位置了。
阮秋林高兴得合不拢嘴:“小燃,做得好,做得好啊!”
祁燃抱拳:“弟子幸不辱命!”
燕无求嗑着瓜子,笑道:“墨钦兄早知道这少年能斩杀树妖?果然眼光独到!”
墨钦没有回答,周围皆是赞贺,他却是眸色幽深,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玉佩会将两人指引到一起,自己做的阴险事竟险些害了裴司瞳,更没想到在甲级试炼区与树妖一战,反而帮了祁燃,助他功力大增。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这些本就是注定的,不论他怀着如何的龌龊心思,做出何种卑鄙的举动,最终都只会助对方扶摇而上,
他这样一个人,真是可怜可恶又可悲!
.
突破了筑基期,灵力愈加浑厚,裴司瞳掌控火焰之力变得容易许多,这天她照常与祁燃结伴在后山修炼,修习间隙,裴司瞳塞给他一颗圆圆的乌梅糖,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好吃的,你拿着就是了。”她道:“我能突破筑基,有一半祁燃师弟的功劳,我还没机会好好感谢你呢。”
“不敢当,”祁燃珍惜地将那乌梅糖揣进兜里:“是我该感谢师姐才对,那日若不是师姐前来相助,我恐怕早已经被那树妖掐死了。”
“哪里哪里,我压根没帮上什么忙,试炼那天你真的好生厉害,千年树妖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从没见过你这般资质绝佳的奇才。”
祁燃长进极快,只在玄凤山待了不到三个月,即将也要突破筑基了。
“师姐过誉了。”他谦虚地低了头。
裴司瞳:“话说祁燃师弟我们还真有缘分呢,玉佩是一对,灵根也跟相辅相成似的,有时候我在想,我们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姐弟?”
祁燃:“唔,我应该是比师姐要大上一些。”
裴司瞳:“是么?我十九啦,你呢?”
祁燃:“弟子今年刚满二十。”
他想到方才裴司瞳说的“失散多年的姐弟”这句,道:“我的母亲,是水天阁静水宗主的长女,我父亲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灵力的普通人,当年母亲不顾家族反对与父亲结为夫妻,我们一家三口原本在村子里过着安宁的日子,不料魔教入侵水天阁,杀害静水宗主,母亲前去报仇,没能回来,这该死的魔教,真是可恶至极!
母亲离世后,父亲想不开也跟她去了。我想说,我父母他们二人恩爱有加,琴瑟和鸣,想来不会有其他孩子,见到师姐时我也产生过片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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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但后来再想,应该只是巧合吧。又或许师姐的父母,与我父母是相识的好友?”
“这还真是难解之谜了,”裴司瞳道:“我是被人捡回家去的弃婴,九岁时师尊收养了我,收我为徒,将我带上了玄凤山。”
闻言祁燃一怔:“啊,抱歉,我不知道你……”
见他满脸歉意,裴司瞳摇摇头:“我倒不关心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身份,什么样貌,他们既然抛弃了我,就说明不想见到我,不愿抚养我,我们的联系也就此结束,此后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带我长大我就给谁养老,不过师尊不需要我给他养老,他一定能容颜不衰,活很久很久的。
你别看师尊总不苟言笑,他只是外冷内热,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真的特别好,世界上再没有谁比师尊对我还要好的了。”
祁燃张了张嘴,想说今后我也会对师姐很好,又觉得此言不妥,将话音咽了回去。
“师姐也是很好的人,是我见过最正直,勇敢,乐观的人了。”
突然一通夸奖听得裴司瞳笑逐颜开,心道祁燃师弟真是模样俊俏嘴又甜呢。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忽然裴司瞳发现头顶这棵大树有些奇怪,原本还是花苞的紫薇花忽然绽放了花瓣,紫红色的花团艳丽无比,连周围枝叶都变得更加翠绿,色鲜欲滴。
“咦?这树怎么都开花了?”
裴司瞳诧异地望着那花枝,还没到开花的季节,花朵竟然提前开放了。
意识到什么,祁燃瞳孔一震,扭捏说:“可能是……我现在心情很好,它们感觉到了我的情绪,才有了变化。”
他是先天乙木圣体,对一草一木都具有感知力,相反周围一花一树的状态也都会受到他的影响,因为内心喜悦,紫薇花树感觉到他的喜悦之情,花朵尽数展开了。
“好神奇呀!”裴司瞳听得瞪大眼睛:
“你的能力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么?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隐私都没有了。”祁燃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裴司瞳尚没理解他的意思,转眸看见谁人,她三两步过去,高兴地拉住墨钦宽大的袖子,
“师尊你看,这些花都开了,真漂亮呀!”
墨钦瞟了一眼周围,目光依旧冷冷的。
见着他,祁燃莫名的感到紧张,那盛开的紫薇花也瞬间闭合,变成了先前的样子。
裴司瞳抬头一望:“咦,没有啦。”
“司瞳,回去吧,收拾一下行李,明天要下山了。”
墨钦道:“山下不比玄凤山上清净,城中多险恶,最险恶是人心,不要轻信旁人,切记待在为师身边,不要走远了。”
“好啦师尊,您不必操心,我会保护自己的。”
她转头跟祁燃拜拜手:
“祁燃师弟再见!”
“师姐再见。”
见清音真君与裴司瞳一起走远了,祁燃呼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清音真君对他似有敌意,特别是他与裴司瞳说话的时候,眼神像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若是父亲担心女儿被男子欺骗感情尚可理解,但他也不是什么风流之辈,清音真君为何对他如此不满?他百思也不得其解。
13. 13
今晨阮秋林收到一封密函,说洛川有吸人精气的妖怪,短短半月,已害五人
妖怪作乱本算不上稀罕事,正值春深,妖灵出没更是活跃,然因此次被害几人皆是达官显贵,朝廷十分重视,特意请他们这些修道之人下山摆平祸乱。
尽管洛川近日有妖祟作乱,大街小巷依旧热闹非凡,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是死者仅有五人,算不上轰动全城的大案件,妖怪害人之事流传不广,二是寻常百姓从未亲眼见过妖邪之物,自然不相信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东西,因为无知,所以无所顾忌。
被委派前来迎接众人的是曹世安曹知府,此人长得肥头大耳,憨态可掬,一口一个仙长叫得顺口极了。
阮秋林表示需检查死者尸首,探查死因,但对方坦言五具尸体皆已下葬,当初有仵作验尸,只给了个“应是妖物所为”的结论,死者身份尊贵,遗体也金贵,需得尽快下葬认祖归宗,绝无可能保留至今,家属的意愿他们不便插手,而今也不可能撅了别人的墓,再行检查。
死的五人分别是工部侍郎周承恩和他的大儿子周逊;礼部尚书李正刚;盐商贾仁以及珠宝商杨万金。这曹知府不知在忌惮什么,连对死状的描述都是简单笼统的几个字“死相凄惨”,阮秋林简直头疼,他本想除妖之事速战速决,现在看来得要耽搁一段时日了。
曹知府笑嘻嘻:“死者确实已经入土为安了,烦请各位仙长找找别的线索吧。”
对方遮遮掩掩,阮秋林只得答应。
雁过留痕,总会有其他线索,只是妖物何时会出手再夺一条人命便不得而知了。
初入洛川,裴司瞳从没见过这般盛景,感到十分稀奇,繁华地带更是歌舞升平诱惑颇多,历来有些弟子下了山,贪恋人间烟火,不愿再回去,长老们也不会强求,违逆人心之所愿。
一行人还没落脚,晚上便被邀请到醉仙居用膳,晚间的街市热闹非凡,雕栏玉砌的阁楼挂上了火红的灯笼,空气里飘着醉人的菜香酒香。
醉仙居隔壁就是洛川最大,最繁华的花楼,临窗位置能听见对面乐师弹奏的琵琶歌声,空灵悦耳。
裴司瞳看着面前满满一桌的大鱼大肉,比她这十多年见过的菜品还要丰盛。
醉仙居的美酒佳肴皆是珍品,菜肴都是滋味各异,甜的、酸的、辣的,道道唇齿留香,待她回了玄凤山一定会想死这些人间美味。
阮秋林:“不知曹知府可否有怀疑的对象?妖物可能是随机害人,也可能这五人之间有所联系,他们生前是否常去同一个地方?”
他说着侧目,透过窗户,望向隔壁那灯火通明的花楼。
死者都是有钱的男性,最容易怀疑的对象便是女人,而且是擅长勾引人的漂亮女人,这便让人联系到花楼女子,况且这几个男人恰巧都是花楼的常客,此地或许会有案件的线索。
曹知府搁下筷子:“我们也不是没怀疑过,而且花楼我们是去过的,那老鸨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的,不想让自己经营的地界跟妖怪扯上关系,坏了她的生意。”
“我们搜查一阵,确实也没搜出来什么,况且这五名死者,有的死在家床上,有的暴尸荒野,还有的死在酒馆,没一个人是在花楼出的事,也就没理由再怀疑了。”
闻言阮秋林沉思起来,没再言语。
在场不只有玄音宗的长老弟子,还有几名朝廷官员,曹知府喝酒伺候着看上去官衔最大的那人,他本来白白胖胖,喝了酒脸颊两坨红晕,更显得喜态,裴司瞳没跟着他们坐一桌,但也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姓曹的知县好像对抓妖之事并不特别在意,倒是对吃饭喝酒很有兴致。
裴司瞳不由猜测这几个官员是在用本这次除妖,朝廷下发的公款蹭吃蹭喝,但她没有证据。
“王大人,来来,给徐总督倒上这上好的玉泉酿,只有我们洛川的泉,才能酿出来这么醇香的酒,您在别的地儿都喝不到了!”
王大人围着桌子走倒了一圈酒,每个人的酒杯都给倒得满满当当的。
徐总督:“除妖之事,有劳曹知府费心了。”
曹知府:“哎呀哎呀,分内的事,分内的事!全仰仗总督提携,我敬总督一杯……”
“……”
“……”
几名官员高谈阔论,从生平事迹聊到国家大事,吹了将近两个时辰,酒水喝了一坛又一坛,几个人忘乎所以地在酒桌上“哈哈哈”,连阮秋林都实在受不了,称天色不早,按玄音宗的作息时间,得带着弟子们先行回房歇息了。
阮秋林起身往门外走,余光瞥见墨钦还在原位上坐着不动——刚才他顺手饮了一杯桌前的酒,没想到一杯下去,人就彻底醉了。
墨钦除了面色微微的红,神色毫无异样,要不是阮秋林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压根看不出来他醉了酒。
阮秋林:“师弟像是醉了,小瞳,你扶他回房歇息吧。”
裴司瞳:“是。”
“师尊,我扶您回房休息。”
见墨钦身子歪歪倒倒,仿佛一站就要摔了,裴司瞳索性将他背了起来。
裴司瞳一直觉得,师尊衣袍宽大,身形较为纤瘦,看起来身子软软的,实际果真是如此,对方身量偏轻,加之她力气大,背起来毫不费力。
“司瞳,你这是在做什么!”
祁燃在一旁看得惊了,一个小姑娘,背着个身长八尺的男人,看着简直有些吓人:“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你把清音真君放下来吧。”
裴司瞳却不以为意:“没事没事,这些小事不算什么的,我把师尊背回房间,你也赶紧回房休息吧。”
说完背着人“噔噔噔”上了楼。
住宿就在楼上两层,本来很快就能到,如果师尊不在她背上胡闹折腾的话。
墨钦醉得厉害,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亦分不清自己在哪个世界,他伏在裴司瞳耳侧,语气幽怨地说:
“为什么忘记我?”
裴司瞳:“啊?”
“对不起,我不该总是责罚你,你也就不会讨厌我……”
裴司瞳心想:责罚?无论她犯下什么过错,师尊从未有责罚过她,甚至还代她受罚,
看来师尊是将她认成了别的人,在跟“那个人”说话呢,她于是没再回答。
“可你明明答应了会跟我一起走的。”
“你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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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钦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念道着,裴司瞳听多了也就当耳旁风,没有在意,
“不行!不行!”
“你不准走!”
“裴司瞳!”
忽然被叫到名字,裴司瞳心里一惊,顿时站住了脚,
“怎么了师尊?”
墨钦:“你不是想出去么,走,我带你出去。”
裴司瞳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色。
“啊,师尊,现在不出去了,很晚了,现在该睡觉了。”
他像想到什么,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不睡觉,不睡觉!我不听,我不听,不要在我耳边说话,不要再说了!!”
“咚”的一声,墨钦挣扎着从她背上摔了下来,半晌站起身,空茫的眼睛四望着。
师尊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端庄雅正的,何时这般失态过,裴司瞳冷汗都冒了出来。
“师、师尊您没事吧?”
裴司瞳一个没看住,眼见着墨钦忽然剑一样从敞开的窗户跃了出去。
“师尊你去哪儿?”她一伸手,白色袖袍从她手心掠过。
正要去追,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极重的妖气腾起,裴司瞳的目色霎那间凌厉起来,又纠结地望向窗户,
以前看到过醉酒之人会做出一些出格失态的事,是先去找妖物,还是先去追师尊,裴司瞳衡量一阵,终于还是翻过窗子追人去了。
再背着墨钦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人这会儿已经在她背上睡着了,只觉喝醉了的师尊真是好折腾人,裴司瞳连哄带骗才将他带了回来。
想将师尊安顿好后再追踪那妖气来源,然而此刻回到房间,妖气却已消弭感觉不到了,裴司瞳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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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次日清晨,女人凄厉的叫声打破平静。
她衣衫不整裹着被子,杏眼圆瞪,惊恐得身体不住颤抖。
几个官员昨夜喝完酒,便去花楼寻欢了,都住在隔壁挨着的几个房间,听见叫喊声,一下都穿戴好衣冠跑到了房间里。
“叫什么叫,大清早的,叫魂呐。啊啊啊啊啊啊!”
老鸨先推门进来,前脚还骂着,后脚见着被褥上一片鲜红的血迹和男人瘪如干尸的脸吓得手里的花扇哗啦掉在地上。
听见死人的消息,阮秋林一行人也迅速赶了过来,厢房站满十多个人,齐齐看向床上的一男一女。
榻上的女子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话音:“有有、有人死了,他、他死了啊!!!”
在她旁边的男人衣襟大敞,露出满肚横肉,瞧脸上五官,这不是曹世安曹知府还能是谁?
徐总督先是一惊,而后怒目圆睁,指着床上那女子:
“你这个妖女!看来在洛川作乱的就是你,来人,将此人捉拿归案!”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险些从床上摔下去,正当有士兵要出手擒她之时,阮秋林一展折扇,挡在女子面前,
“大人且慢!大人,妖怪作恶,怎可能如此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况且,看死状,曹知府是被妖怪吸光精气而死,可此女子身上毫无一丝妖异之气,她并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