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行舟》
1. 绣阁新主 琅琅从此生
一
天光照在闺阁绣窗上,林层层缓缓睁开眼睛,迷蒙之中,看不清所处何地。
“小姐,别睡了,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旁边的侍女趁着她睁眼轻轻推了她一下,却把林层层吓了个不轻。
“小姐?谁?你干嘛?”林层层满脸惊恐地扒拉开侍女的手,抓过锦被紧紧抱着自己。
看着侍女疑惑的眼神,打量了这四周的环境,林层层大概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只是穿越这种抓马的剧情发生在她身上也太不可思议了。
“小姐,是不是病还未痊愈?抱香去给你请郎中。”
林层层赶紧抓住侍女的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抱香?“看着侍女眼睛中的惊疑不定,林层层故作正经地说了一句:
“抱香,我……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年?“
抱香凑近了林层层,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嘀咕着:“风寒已退啊,怎么还犯糊涂。”
林层层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根据自己看了那么多古装剧的经验判断这个抱香应该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按理说是心腹之人,不过发生了这种抓马的事情警惕是不能放松的。
她只好撒娇般的抓住抱香的胳膊,眨着灵动的大眼睛盯着她说:“脑子还有点糊涂着嘛……”
抱香见小姐的神态似是不大对,但也只好告诉她。
现在是永安八年,她是当朝大司空林峻府上嫡女林琅,行三,平日唤三娘。
自从宫宴落水以来便一病不起,如今大病初愈,理应去给家中长辈请安让他们放心。只是病好了数日小姐却迟迟不肯去报,来了人问安也只搪塞。
“今日见小姐你精神倒好,只是这记忆却如缺失了一般,这可如何是好。“抱香轻挽着她家小姐的胳膊,撅着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宋昭宗永安八年,林琅……倒是个挺好听的名字,得把这个身份记住了。”
林层层在心底悄悄嘀咕着。看着抱香着急的表情,林琅知道自己免不了见人这一遭,早点熟悉环境对自己的生存有利。
于是轻轻拨开她的头,说:”今天,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也该去见见家中的长辈了。
“不过……”林琅狡黠一笑:“你得先给我介绍一下,再教我些见人的礼仪。毕竟我脑子坏了,不记得长辈们的容貌和名讳,失了礼数可不好。”
抱香正要应下,林琅又贴近她说:“还有我失忆一事,先别提。小姐我无大碍,不想让他们担心。”看着抱香微蹲应下,林琅轻呼了一口气。
推开绣窗一片刺眼的阳光晃的她睁不开眼,透过指缝慢慢看,春光倒也正好。
林府正堂
林琅在抱香的带领下缓缓进入正堂,古代封建大家庭的压迫感直接让她放轻了呼吸。
林琅偷偷抬了眼,瞟到了一位老妇人似是面目可亲。看到了她身上价值不凡的和田玉坠子,林琅想起了抱香提醒她的话:
“家中地位最尊者乃老夫人,身上常挂着一条月白色和田玉坠子,我听府里的老人们说那是老夫人与老太公定情之物,因此老夫人随身佩戴,很好认。”
林琅小步走上前,合袖双膝跪下,手交叠放于地,行了一个大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林老夫人忙离座搀她坐下,抚着林琅的背说:“我好三娘遭此一劫,怎么倒与我生分了,行如此大礼。”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可此时的林琅心里却是一百个慌乱。毕竟这林老夫人她此前从未见过,此刻却与自己如此亲近,换任何人心里都会膈应。
况且此前古代电视剧小说也看过不少,深知这些深宅里的女人心计都颇深,尤其是这样大户人家的老夫人,都是算计过一辈子的,还不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无城府。
至于这个林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高门大户,其中的内宅斗争怕也是数不胜数难以招架,想到此处,林琅不免头痛的很。
也不是假的,毕竟这个身体的主人确实是大病初愈,且似是有些孱弱,府里侍女总是端来各种药汤。
生活在现代时,林层层从来没喝过中药。她本来身体就很好,穿越到的这个宿主却是个病秧子。
见林琅似是身体不适,林老夫人忙唤来抱香:“带小姐回去先好生歇着吧,这病还未全好,一应事务我来应对就好。毕竟你身体尚未康健,长辈们会体谅的。”
老夫人走前仍握住林琅的手,轻拍着说:”唉,养着吧。”
“是,老夫人。孙女告辞。“抱香搀着林琅的手一齐行了个礼离开了。临走出正堂时,林琅微微回头,她听见老夫人身旁的嬷嬷轻声叹了一句:”小姐命中有此难,渡过去了便好啊……”
“什么难,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有什么秘密?”林琅回过头来,看着四方庭院深深,纵她在现代是高材生,此时心底的害怕也慢慢滋生蔓延开来了。
“抱香,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琅躺在绣床上吃着葡萄,抱香在一旁摇着香扇。
“老夫人,是最疼小姐的了。小姐落水,便是老夫人忙上忙下·为小姐找郎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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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还会亲自去药房嘱咐丫头们熬药。“
看着抱香认真可爱的表情,林琅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抱香,你像loppy。“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抱香已经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这天气实在是闷热的很呢,哈哈。“林琅拿衣袖扇风掩饰尴尬。可是抱香已经凑了上来,盯着林琅看:”小姐,你最近着实怪得很。“”有什么怪的,热的有点头昏,说胡话了哈哈哈。”
抱香听了此话,忙将扇子靠近了林琅,说:“府上不是没有祛暑之物,只是小姐你大病初愈,夫人不让用冰,也是怕小姐贪凉,毕竟这落水落下的病根是定是不能再受风寒的。”
看着抱香放下了之前的问题,林琅又追问了一句:“抱香啊,我之前为什么会在宫宴中落水?”
听抱香所说,自己在宫宴落水似乎是个意外,但她又补了一句:“但落水之后这次宫宴算是白参加了,毕竟小姐你本来是要献舞的。”“献舞?我是为什么要献舞?
抱香摇着扇子,顿了顿,说道:“那次宫宴其实算是皇家举办的选亲宴,淑妃娘娘为三皇子选妃,此前还甚是有意于小姐你。“林琅剥着龙眼,思考片刻便琢磨出其中一些端倪,那么多古装剧也不是白看的,定是有人不想让自己嫁给三皇子陷害落水呗。
林琅看着抱香,对这个贴身侍女心中也有了个大概,她抱胸倾身,想跟抱香说什么,此时院中却突然喧哗了起来,门被一个婆子粗鲁地推开,招呼着要给小姐更衣梳妆,把林琅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你们?”抱香横在林琅前,却被这个婆子粗鲁推开,喝道:“夫人让小姐梳妆,一刻钟内要去正厅,周家的人在等着,万不能怠慢了贵客。”
林琅站在窗边·,冷眼看着这个婆子,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却已经能感受到这也许是她来到这个地方第一件不好应付的事情。
“抱香,听这位嬷嬷的话,给我梳妆。”林琅乖乖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抬头佯装乖巧听话的样子。待那婆子领着人走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来的老妖婆……”
随后又低声问抱香可知周家是何来历,抱香半蹲下替林琅试簪子,说:”之前好像听夫人房里的丫头们说过,夫人似是在给小姐寻亲。这周家,估摸着是夫人寻到的亲事。“
这一下,林琅就明白了。她忽的坐直,把抱香吓了一跳。
一切局势在林琅心中已明朗起来,这个夫人,或许才是真正不好对付的角色。
2. 探花一见 名不虚传
林琅梳好了妆随着抱香再一次来到了正堂,此时这里却比刚来热闹了许多。一群她不认识的人都端坐在那里聊着,搞得林琅心里真是瘆的慌。她心想,来到这个世界,还真是各种难伺候的。
放在以前她呆在北京工作半年能见爸妈一次就不错的了,在这里却要和一群假惺惺又不认识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就膈应。想着,她已跨入了正堂,只能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琅儿,这身体刚好,为父也体谅你,尽量不让你走动。只是女儿也到了年龄了,不可虚度年华,这才喊你来。来,快拜见一下你周伯母。”林父坐在高椅上捻着胡子说话,看上去表情有些严肃,是个不好惹的样子。
林琅在心里打量着,心里微微思考了一下,便右转向坐着的妇人请了个安。那周夫人连忙起身搀住林琅的两只细胳膊,笑眼盈盈地夸赞到:“真不愧是大司空家嫡女,这容貌气度看着便与别家的姑娘不一样。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如何攀附到这样的高枝了。”
虽是笑话说着,林琅却不舒服了起来。便回赞到:“夫人看着也是气度不凡,倒是三娘自惭形秽了。”
堂上的夫人却忽的笑着走下来了,牵住林琅的手将她拉到另一边座位上说:“琅儿啊,能与才华横溢的探花郎结亲,那也是我们家的福气。”
这时候,林琅终于能正大光明地抬头看清了“母亲”的长相:这是位很有气质的夫人,长得有点像朱珠,眉眼中尽是雍容华贵的气质,却也不乏一股当家主母的威严之气。
她看向林琅的眼中倒是满是善意的,只是这模样神态却让林琅有些尴尬,似亲非亲的疏离感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看着母亲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这个场合,始终保持着合礼的体态微笑,谈笑间父亲母亲便把自己的婚事定了下来,林琅一瞬间有些恍惚,却也不敢辩驳,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样的包办婚姻,弄不好别把自己折进去了,但怎么着应该都比嫁到皇家去好。
她看向周夫人旁边那位公子,随他母亲,生得一副儒雅温润的好模样,一双眼睛低垂着,喝茶的姿势都是一股书生气。正打量着,这位周公子却抬了头正好与林琅对视。林琅看到他的眼睛是好看的,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眼底是清澈明亮的,放在现代肯定能演个深情男二。
直到这位好看的公子歪了一下头,林琅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脸霎时红了。
林琅唤来抱香,低声问道:“老夫人现在何处?”抱香掩耳轻声说:“老夫人早上偶感风寒,不能来了。”林琅点头,心里窜出一计,起身行礼道:“父亲,母亲,琅儿想带周公子去院子里转转,也是想向这位探花郎请教一番。”
林峻面露喜色:“三娘还是如此勤学好问,你与周公子相处得来倒也是极好的。”周夫人也是喜不自胜,忙招呼儿子对自己要尽心对待林小姐,唤了抱香贴身服侍,就笑盈盈地将两人送至了门口。
林琅回身行礼,再回头与这位公子对视,她发现,他的眼底似乎有笑意。
“还不知探花郎尊姓大名?”林琅红着脸走在宅中的小路上,觉得甚是尴尬,不由得发问。
“在下姓周,单名一个玦字,字韫山。”周玦背着手和林琅并肩而行,替她拂开了路边旁逸斜出的枝桠。
“那我,就叫你周玦公子?”林琅不确定地说。
“公子二字,”周玦转过身来面对着林琅,“倒是显得生分了。”
林琅一瞬间有些慌乱,毕竟自己此前在大学里就没怎么和男生接触过,一心都扑在专业课上。进入故宫工作后也一直在忙着修复历朝历代留下的各种文物残卷,没什么时间谈恋爱。
现在突然有一个大帅哥与自己如此自来熟,而且还一副正人君子样,却在调戏的边缘疯狂试探,真是让一个i人少女崩溃。
“周公子说笑了,我们本来也不熟。”林琅佯装摆弄头发掩饰尴尬,先前想问周玦的问题也有些问不出口。
“我倒想起来一个话题,不如我问你一下,你为何在此时喊我出来?不会真的是想与我辩经论道吧,林三娘?”周玦停下脚步,看着林琅眉眼中的一股郁气,蹩眉道。
林琅抬眸,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我看周公子也不是好拐弯抹角之人,我便直说了。”
林琅顿了顿说:“周玦,我不想与你订下这婚约。”
周玦愣着,看着她认真的眼神,不觉得有些好笑,便回问道:“不知姑娘对在下有何不满?”林琅一时说不出来,眼前这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是一流的,但自己就是接受不了刚穿过来就要和一个此前从未有过交集的男子成亲。
“那敢问周公子,此前我与你从未见过,第一次见面便谈婚论嫁,你觉得合适吗”林琅抬头挺胸,气势像一只小兽,倒是把周玦听得一愣。
可周玦知道自己对这位林司空家千金是有好感的,从三年前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于是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林小姐,其实我觉得我们还挺合适的。”周玦同时侧身向她,微微笑看着林琅的眼睛。
此时,崩溃的林琅心中只有一个词----极限拉扯,原来是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有点头疼。
身后的抱香却突然笑了起来,悄悄对着林琅的耳朵说:“小姐,我瞧这姑爷温和有趣,倒像是个能待小姐好之人。”说罢,还又看了周玦一眼,对林琅露出那种洞察一切的笑容。
林琅忙拂开了她,并嗔怒道:“抱香,你别乱说。”抱香见小姐似是生气了,便也不敢再造次。
见此,周玦也明白了林琅心中所想,向她揖了一礼,正色道:“周某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若姑娘实在不愿,周某可就此放手,但是,”周玦忽的抬头看向林琅,说:“姑娘起码给周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林琅在一瞬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难周玦也不是她的本意,她只好结束这段尴尬的谈话,回头对抱香说:“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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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花园怎么走的来着?”抱香忙走上前带路。林琅都准备走了,见周玦还呆呆的停在原地,便别扭着说:“走啊,赏花去。”
周玦很快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欢喜地跟上了林琅。
林琅心下暗忒:这可怎么搞啊,真是令本姑娘头大。
但此时周玦的心中,却又浮现出了那次春日宴帏帽下善良明媚的笑颜,那个日思夜想的白色身影。
林府正堂
周夫人喝着茶,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对林峻说:“林大人,先前倒是听说过令千金被三皇子生母淑妃看中了,欲择与三皇子作王妃的,不知怎得就作罢了。如今我们能有这个福分与您的女儿结亲,那可真是老天爷促成的一段好姻缘呐。”
林峻与夫人对视一眼,回头向周夫人笑道:“琅儿虽是我家嫡长女,但其实并非我原配夫人所出,这一点不好瞒着周夫人。”
周夫人的脸色刹那间有些变化,不过很快收住了,笑着问道:“那不知令千金是府上哪位姨娘所出?”
“三娘乃先前我的妾室姜氏所出,只是这姜姨娘在生下她后是大病一场过身来,老夫人见此幼女可怜便记在了她的名下,自幼由老夫人养育,现老夫人年事已高不便多劳,便领到了我夫人这里教养。”
林峻耐心地向周夫人解释,“三娘虽非我夫人所出,但自幼跟着老夫人也是熟读诗书,文采人品不在我膝下任何子女之下,倒也与令郎才学很是相衬。”
周夫人此时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她看得出来林府还是很在乎这个女儿的,况且林司空家学严谨的名声在外,长子也已派职赴任,前途无量,想必这林琅定也不是寻常妾室所出的女儿家。
还有林府嫡女的名声在外,说起来她们也不吃亏。
念及此,周夫人忙起身道:“林大人说笑了,令千金如此优秀,我们也不是浅薄人家,况且我们真心与贵府结亲,日后两家之间也便多多照拂一二,怎么会在意这一点虚的名分呢?我这便回去禀报我家老爷,算好了日子便来府上提亲。”
林峻不由得开心起来,捻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令郎一表人才,我也甚是满意,周夫人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周夫人离开,明知华眉头一蹩,思前想后,对林峻说:“官人有没有觉得,三娘病后有些不一样了?”
林峻眉头一皱,说道:“好像是有些,从前她多是一个人念书,并不与人亲近,如今倒显得跳脱了一些,竟主动与那周玦谈话,与先前娴静的性子大不相同。”
林峻看着林府上的天空,一碧如洗,再想想刚为三娘谈下的好亲事,心情不觉得变好了起来,便笑着说道:“许是女大十八变吧,这孩子能活泼些也是好事,你且看她与周玦能不能相处的来,毕竟这门亲事是她的,也需她点头才妥帖。”
明知华听罢此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心里却暗怕林琅搅黄了这门亲事,坏了她的谋算。
3. 大雪纷飞 宴过留痕 参加宫宴遇到他
翌日天光微亮时,林琅尚未等到自己的生物钟自然醒就被抱香喊了起来,她的眼睛简直睁不开,朦朦胧胧间只能任凭抱香摆弄。
等她意识清醒过来时,抱香已经为她穿好了里衣。林琅满脸不愿地睁开眼睛,嘴里迷迷糊糊地嘀咕道:“大清早的鸡还没起呢为什么要把我拖起来......”
抱香一边拖着小姐到梳妆台,一边说:“我的好小姐,今天是嘉和公主生辰,宫里前几日就拟了请帖来的,咱们早点起来准备,还得打扮得正式点儿。”
林琅一边应着,一边试图睁大眼睛强制开机。待到她意识完全清醒时,旁边的抱香已经开始为她梳头了。看着镜中女子漂亮的脸,林琅不由得感到舒心,穿越到一个大美人身上来了。
突然,一张同样很好看的脸从她脑海中划过,林琅心中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开口问了抱香一句:“抱香,周家的人会来这次宫宴吗?”
抱香梳着头,见小姐闪躲的眼神,便有意戏谑道:“不知小姐想问周家哪位呀?”林琅听的不禁有些脸红,嗔怪道:“抱香......”
见小姐这番神情,抱香也不再逗她,告诉她说:“周公子高中,陛下亲赐翰林学士,是当今朝廷上的新贵,周大人也身居要职。如此重要的场合,周家必然是要出席的。”
“哦。”林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盯着抱香似笑非笑地嗔怪道:“谁问他了?”
抱香闻言眉毛一抬憋着嘴,嘟囔着说:“小姐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嘛......”林琅见此拿她也没办法,只能锤了抱香腰一下然后转过来,主仆两人在镜中相视而笑。
待梳妆完毕,抱香带着林琅来换衣服,给她拿了一套青绿色的衣裳,镶着金丝边,简单而不失华贵。
穿上之后林琅转了一圈,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名门贵女的气质。“老娘这一身,绝了。”林琅在心中暗自窃喜,自己也有变成古装美女的一天。
“我们家都有哪些人去祝寿?”林琅摆弄着衣袖问道。抱香说:“除了小姐你,就是家主,夫人和二小姐。”
林琅听了一蹩眉,说:“二小姐叫什么名字来着,脾性如何?”抱香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受伤倒是真全忘了,二小姐林霁,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很是跋扈呢,以前经常欺负小姐的,还老说......”
见抱香欲言又止,林琅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说什么?”
“说小姐你是......庶女出身。”
林琅闻言也是若有所思,她算是摸的大差不差了,这整个林府,对自己好的是老夫人一边,明里暗里针对自己的是夫人这一派。
那么,这次宫宴,自己和林霁都要参加,夫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的风头压过她。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明知华想让她的的女儿嫁给三皇子作王妃,这样上次宴会落水和向周家议亲便都能说得通了。
如果自己顺利嫁给周玦,是不是明知华就会对自己少一点算计了?
可自己对他还没什么了解......
林琅绞着手帕冥想的入神,抱香疑惑地看着小姐紧皱着的眉头,推了推她说:“小姐,该走了,家主那里的小厮来催了。”
林琅赶紧起身向外走去,路上跟抱香小声低于了一句:“今天怕是不会顺利,咱们得留一手。你派人去知会老夫人,就说我头疼不能去宫宴,再留一个信得过的小厮,约莫一刻钟后再去跟老夫人说我怕家主夫人责罚已经去了。”
说罢对着抱香wink了一下,主仆二人立即心领神会。
周家
周则仕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愁眉不展,他在朝多年深通人情世故,知道这次寿宴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
一次寿宴是小,但这是嘉和长公主执掌□□及部分客卿所代表的世家权力,稍有得罪便万劫不复。韫山刚入官场,其中人情世故还不知晓,若是一个人前去怕是不能周全。
可奇怪的是,嘉和公主的请帖中只有周玦的名字,虽说这样的请柬于礼不合,周则仕却也不敢擅自赴宴。
正焦头烂额之际,周玦已经换好了衣裳准备入宫,他也知道父亲所担心之事,便特点前来安慰父亲,并说明自己会万事小心,不落人把柄。
“父亲,您放心,孩儿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定不会生乱子的。”
周玦站在堂上,在周则仕眼中俨然已经是有志气有能力的少年样,是时候让他自己去经历一些事情。
但在父亲心中,韫山也只是个19岁的孩子。
周则仕走上前拍了拍周玦的肩膀,抿着嘴唇似是在思考,终于如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去吧,毕竟,为父也不能代替你走在这官场人情之上。孩子,你也是时候自己去试试了。”
周夫人此时也端着给嘉和公主的贺礼来到了这里,面露难色:“玦儿啊,自己去宫中,万事都要小心。我看我们现下与林司空家关系正好,虽说我们家官小,但你可以多靠近他们家,无妨的。与林小姐多培养感情,切不可多与公主有交际。”
周母又回头看了一下周则仕,随即回头,扶着周玦的手意味深长地说:“皇家,是最得罪不得的。”
周玦退后一步作揖道:“孩儿记下了,爹娘可以放心。”并接下了母亲手中的贺礼交给了小厮,吩咐妥善保管。他看着周府的天空,心中却期待着与那个人的相遇。
周玦知道此行可能凶险,但他毕竟刚步入官场,且还只是个翰林学士。长公主即使一手遮天,也不会为难他这么一个小官。
但话说回来,又为何请他这么一个小官?这本身就有些蹊跷。就算这宫宴危机四伏,周玦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安福,速备车轿,辰时之前一定要到皇宫。周玦转身吩咐贴身小厮,看着进宫贺宴备下的蜀锦,他面色微动,眼神中的叹息抓着这匹精美的蜀锦。
父亲这么多年在朝为御史一直两袖清风,平时家里的吃穿用度也以节俭为主,如今为了这么一次宫宴却是下了血本,不知抵得上父亲多少年攒下的俸禄了。
他也更是知道,皇家,得罪不起。
周玦收起自己的情绪,拜别父亲母亲后上了轿。上车轿的同时他瞥见了另一家的马车。
轻纱帷幔华贵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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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头问安福说:“这是谁家马车?”安福盯着看了几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猜测道:“如此铺张,定是大户人家,八九不离十是姜太师府上去贺宴的马车。
听说姜太师家的女眷最是奢靡,仗着自家与皇家有姻亲平日里惯常嚣张,公子,咱们还是离他们家远点。”
周玦听后若有所思,进了马车。周府距皇宫有些距离,他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晃了几下,感到实在无聊,果断闭上眼开始补觉,
永安八年隆冬,大雪朔风。皇宫却是热闹非常,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互相揖礼,但伴随着野兽般地尖啸北风,苍穹之下,摇曳难支。
周玦被风吹的难受,急忙快步走到了皇宫内一颗大树下想避避风。谁料大树下已经站了一个女子,周玦连忙转身,口称冒犯,眼前的女子却是轻轻笑了一下,周玦也不敢抬头,生怕是得罪了权贵臣子府上的女眷。
“周公子,昨天在我府上还能言善道的,今天怎么如此谦逊,一来就给本小姐行礼啊?”
周玦一愣,抬头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细雪如棉,飘荡东西,衬得这树下的人更有种清冷高贵的气质。
见到林琅,周玦自然是高兴的,但他更不想在此时此地多生是非。且孤男寡女共处于树下,易被有心人嚼舌根说是私会,有损林琅的清誉。
念及此,周玦虽然很想和林琅说说话,但还是掉头迎着凛冽的冬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在树下的林琅虽然仍旧心存疑惑,但她知道周玦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在宽大的树冠下,只有林琅一个人的身影,她很想追上去,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林琅并不认识很多的人,每一张熟悉的脸对她来说都是慰藉。
过了一会抱香小跑了过来,看着她脸上的雪渣子,林琅心疼的拂了拂。
听到抱香说已经可以进殿了林琅松了一口气,这么大的雪,今天为了好看穿的又少,她鼻子都快冻掉了。
“抱香,见到公主,应该行哪些礼仪?”
“小姐你是司空府上嫡女,身份尊贵,见公主无需下跪,揖礼叩首即可。但如果其他妃嫔或皇后娘娘在场,须行跪拜礼。”抱香一边用手替小姐遮风雪,一边在她的耳边念叨。
还嘱咐道:“进入内廷,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听说嘉和长公主性格古怪,骄纵成性,千万当心不能得罪。”
林琅与抱香对视点头示意明白,此时她们已经站在了广华宫殿前听宣。眼前的公主寝殿在冰雪的衬托下更加流光溢彩,门口也是络绎不绝的大臣门客。
身处此地的林琅,却感受到封建统治之下深深的恐惧,就像......不能有自由意识的玩偶,必须听使唤的刀刃,一切要按既定的规矩来,逾矩的后果,更是承担不起。
林琅抬起头仰望广华宫的牌匾,突然想到了经自己之手的文物已有百余件,各个朝代的都有,每当她抚摸着这些古老的事物时,心里多少都有点感慨。
但从未像此刻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独属于帝王时代的威严之气,不可抗拒,不可逃脱。
也许,这就是时代的宿命。
4. 宫宴风波 天作之合
“宣——大司空林峻及其家眷入殿!”
随着太监的宣召声,林峻及夫人明知华带着林琅和林霁走到了殿前。
广华宫中已经坐好了几位朝中重要的官员,周围的装饰和正襟危坐着的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提醒着到场的诸位今天的场合是多么的重要。
跪拜献礼之后,林琅微微地抬起头,想看看宋朝的皇帝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刚抬眸,就用余光看到抱香在打手势示意自己低头。林琅虽略有不解,但仍乖乖低下了头。
等台上的太监念完自家的贺礼,皇帝开口道:“林爱卿,朕听淑妃说曾有意于林府三女为三皇子王妃,只是体质孱弱又在宫宴落水,只好作罢。朕倒对这小女有些好奇了,何以能让淑妃选为三王妃。”
话说到这里,林琅心里已经爆发出哀嚎;救命啊我才穿过来就要被皇帝问话啊!
林家众人听到此也是心中有所慌乱,正在众人思虑之际,景安帝开口道:“林三娘,且走上前让朕瞧瞧,看是否够资格成为我儿的王妃。”
林琅心中已经是砰砰乱跳,她微微抬眸走上前去,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地再行礼。
她知道即使自己现在心中有一百个慌乱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但是作为一个新时代有思想有文化的成功事业女性让她迅速习惯对高高在上的男人俯首称臣真的是太别扭了!
“臣女林琅,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琅低着头等皇帝的传召,随着一声“平身”,她慢慢挺直了腰,但仍不敢抬头仰视殿堂之上的九五至尊,毕竟她刚来到这个时代,还是守规矩小心为上。
“朕看这小女子,看上去身姿绰约,也不卑不亢,倒不像是身负沉疴的样子,很有林爱卿的风范呐。”
宋昭宗的声音听上去很和蔼,林琅心中一松,于是回到:“回陛下,臣女在家中调养数日,多亏父亲母亲照拂,身子已然无大碍了。”
“年方几何?”
“回陛下,臣女今年17.”
“倒是适龄佳人,朕看也是极好。”
“谢陛下夸奖......”林琅早惊出了一身冷汗,正不知如何回应时,林峻走上前说:“陛下,这小女已与周探花定亲,况且她资质平平,怎好与三皇子为妻呢?陛下说笑了。”
宋昭宗拂了拂袖,遗憾地说:“罢了罢了,佳人难求。林爱卿不舍得把女儿给我,但再有如此佳人,可得为朕的皇子们留意着。”
林琅松了口气,得召退去,抬眸间却与那公主生生对上了眼,如果她没看错,那眼神好像不对劲。
宴会之上,林琅一直小心翼翼,她很想去找周玦聊聊天,因为她直觉告诉她周玦是个好人,但是啊啊啊啊啊她真的不敢,林琅只能吃着面前精致的点心看着歌舞,无聊透了。
“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日常生活吗?还不如我以前修文物好玩......”林琅小声嘀咕着。
没错,我们林层层女士,曾是一名优秀的故宫文物修复专家,年少有为在北京也算是事业有成......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正百般聊赖之时,嘉和公主突然冒了出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跪在皇帝面前说:“启禀皇兄,本宫看这歌舞甚是无趣,妹妹有个好主意为大家助助兴,皇兄可愿意听?”
宋昭宗看着妹妹突然来了兴致,问道:“哦?有什么好主意?今日是你的生辰,皇兄都听你的。”
嘉和长公主坐在尊座之上,笑意盈盈地说:“今日我宴请的,不是朝廷重臣,就是我大宋新贵。皇兄,本宫素喜文墨,各位也都是饱学之士,何不作诗助兴呢?”
宋昭宗听罢也是十分支持,当即下令以寿宴为题,让众学士作诗一首,长公主最中意者,赏宫花一支,取个好彩头。
座下众翰林学士都跃跃欲试,纷纷要来纸笔作诗。
隔着屏风,林琅好像看到了周玦的身影。
长身玉立,鼻梁高挺,才思敏捷,这时显然是已经作好了准备上呈。
“探花郎就是探花郎,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林琅心中有些窃喜,周玦这小子长得实在好看,寻常姑娘家若见有这样好的姻缘,怕是要乐的睡不着了。
但自己不了解他,真的如想象中那般好吗?
林琅不由得想起在北京工作的日子,虽然孤独,但她一个人过的自在。
读书的那十几年里,父母时有争吵,家庭不和谐,究其根本就是婚姻,这也是从前她不愿意谈恋爱结婚的原因。
作为孩子的那十几年,她已经受够了。
林琅思绪正飘着,那边的太监突然开始念诗,“瑞日盈天照凤楼,仙姿玉影贺春秋。蟠桃捧上祈椿寿,岁岁安康笑语柔。”
那边的太监转过身去呈给长公主并说:“新晋探花周韫山献上一首。”
座下各同僚纷纷称赞探花郎才思敏捷,短短时间便作出了一首绝妙诗作。
皇帝也是称赞不已,长公主也甚是满意,便与周玦开始说话:“周学士才貌双全,是我大宋的好苗子,刚也听说你已与林家三娘许下婚约,否则真想把你收进我长公主府做门客。”
周玦作揖答道:“在下才学不过一二,与在座的各位学士比还有可进之处,长公主谬赞了。”
这个视角,林琅恰好能看到周玦的身影,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的笑容,他的举止,都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们曾在某个平行的世界里有过交集。
而此刻,看着他站在那里,林琅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哎小姐!小姐!”女客这边,听到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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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呼,待众人反应过来向她那边看去,发现林琅突然站了起来想要往主殿那边走,却不受控制地要晕倒下来。
抱香急忙抱住小姐,想要呼唤家中奴婢帮忙把小姐抬回去,却发现此时夫人正向林霁耳语,周围奴婢也面面相觑没有人帮她。
过了一会林霁走到了主殿上跪下恭敬端庄地说:“启禀陛下,家中三妹妹贪杯,酒醉失仪,臣女想先安排家仆送她回家。”
皇帝一听倒是乐了,正正好周玦还跪在面前,便笑着对他说:“你未来的娘子醉酒了,还不把人送回家去。”
周玦霎时脸红,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和蔼好调侃人的,谢恩之后便和林霁一起带林琅回林府去了。
走出皇宫之时,林琅迷蒙中睁开眼,看见了白云,蓝天,阳光,还有阳光下俊秀的侧脸。
但她实在是不清醒,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马车上后躺入了另一个熟悉的怀抱,应该是抱香。
念及此,她安心地沉沉睡去。
皇宫,御花园。
“砚哥哥,可让奴家好等。”林霁在梅花树下娇嗔道。
赵砚赶到相约地梅花树下时,林霁已等候多时。在送林琅回家的路上,她佯装肚子不舒服甩开了周玦,和婢女落香来到了御花园等着赵砚。
此前母亲已为她递了信,两人也早已情投意合,这样私自约会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砚心疼得拂去林霁脸上的雪花,笑着说:“我可听说了,你家那三妹妹已许了人,二娘,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母亲早是支持我们的,可拗不过老夫人想把三娘嫁给你,多亏母亲设计,我们也算......”
林霁抬头看着赵砚,娇羞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不过你三妹是如何了?来的路上就听到有宫女说嘴她殿前失仪,这怎么说也是我未来的三姨,皇宫里最常算计的,若有人陷害可不能任人欺负了去。”
林霁听到赵砚如此说,心下不由得一慌,但很快也接上了话说:“不过是贪杯,吃多了酒,已让周郎君送回家了,不碍事的。”
“那就好。”赵砚慢慢将他的二娘搂入怀中,看着漫天飘着的雪花,感慨地说:“三年前也是这样地一场大雪,二娘,若是没有你,我怕是早失了这荣华富贵,只作一具冻死骨了。”
“郎君吉人天相,我不过一好心过路人,也没想到能有如今待我如此之好的三郎。”
大雪里的梅花,皎洁而独立绽放。
也正是这点点寒梅,温暖了三年前的赵砚,怀中之人,是他不愿融化的冰雪。
“等姑姑寿宴结束,我会向父皇表明心意,定会迎娶你进我王府。”
“好,我都听三郎的。”
林霁悄悄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然掌心温暖,留不住的,终将融化。
5. 何处寻退路 就此系良人
翌日清晨,林琅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却发现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昨天的事她就记得看到周玦献诗,之后......好像记得不大清楚了。
依稀记得,周玦送她回家了,然后怎么了,自己是为什么晕倒的?
她迫切地想弄清楚这一切,忍着头疼从床上坐起来呼唤抱香。
听到小姐的声音,抱香急忙跑进来高兴地抱着林琅说:“小姐,你终于醒了!昨天可吓煞奴婢了!”
林琅看着抱香几乎是要喜极而泣地表情,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她故意眯起眼,摆起一副警惕的小猫神情,悄咪咪地说:
“抱香,昨天我明明没喝多少酒,不可能是醉酒,你知不知道有谁接触过我的酒杯?”
抱香被捂住嘴巴,但眼睛迅速转了一下,并且迅速睁大,拿开林琅的手,激动地说:“是落香!她昨天说二小姐在宴上新得了一壶好酒,给小姐你尝尝。”
“小姐,你的意思是说,二小姐有心算计你?”
林琅听罢,虽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这次林霁只是下了一点让她晕倒的药,但若下的是毒药,她既不能察觉,也不能拿她如何,此时也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骨了。
但据她观察,林霁不是个心狠能算计的,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出来。林霁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神愚蠢得清澈见底,一定是母亲明知华安排的一切。
但谁说得准呢,万一是她太会装了,那就太可怕了。
“小姐?小姐?怎么不说话?”抱香摇着林琅的肩膀,把她拉回了现实。
“昨天,是周玦把我带回来的?”
“是啊小姐,昨天皇上都口称你为周公子未来的娘子呢。”
抱香一脸坏笑看着她,闻言林琅又是眼前一黑,瞬间意识到彻底完蛋:皇帝都开口这么说了,那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了。
妈呀,昨天大殿之上晕倒又是好生丢脸,“还让周玦送我回来,服了啊啊啊啊,皇帝怎么也玩嗑cp这一套......”林琅用衣袖捂住脸垂直倒在床上,心如死灰。
“三小姐,老夫人有请。”门外传来嬷嬷的声音,抱香闻言赶紧为林琅梳洗,换上衣服赶紧去请安。
到了老夫人房间,林琅跪下请安,老夫人心疼地把她搀扶起来坐在自己旁边,用手抚着林琅地鬓发说:“祖母知道我的三娘受委屈了,昨天你让那小厮留口信我就感觉不对劲。等我想去皇宫接你的时候,你都回来了。”
林琅乖乖的坐在老夫人旁边,说没什么大事的。
老夫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可知道那酒杯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林琅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隐瞒:“孙女不曾看出有何异常,许是酒量太差了,丢了林府的脸,孙女愧疚难当。”
老夫人又握住她的手说:“什么丢不丢的,三娘少参与这种场合,有些失态也正常,只是......”
林琅听到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便抬头看着祖母的眼睛说:“祖母,三娘愿意嫁给周玦的。”
老夫人有些惊讶,讶于三娘如此聪明,知道她想说什么。
“陛下都发话了,三娘还能不嫁嘛。”林琅瘪着嘴抬眼看着祖母,虽说不太高兴,但周玦起码是个才学兼备的谦谦君子,大不了日后培养感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活下来。
“好孙女,委屈你了。”老夫人抱住林琅,用苍老的手不断轻抚着她,“祖母做主,定给给你把婚礼办的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送你出嫁。”
“我教养出来的三娘,理应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好在那探花郎才学兼备,人才品貌自是不必说的,三娘只管放心嫁过去,若是受欺负了只管回来,祖母替你撑腰。”
听着这些话,林琅感到宽心很多。也许,离开林府,不与林霁抢,明知华就能放过自己。
周府
周则仕催着家里的小厮准备提亲的定礼和媒人的帖子,周夫人也是笑呵呵的和身边的老嬷嬷念叨着娶到了好儿媳,周府一派祥和愉快的氛围。
周玦在书房,复盘着昨天在皇宫的经过,虽觉得一切太过于顺利凑巧,但他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我马上就能娶到三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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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很纠结,他看得出来三娘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女子,他不知道横生这样的枝节迫使他们成婚,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一会愁眉,一会笑的,旁边的陈文川不由得笑了出来。
“韫山兄,这自古以来就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要成婚了你就这么高兴?昔日高中之时,都没见我们探花郎如此神态。”陈文川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调侃他。
“陈文川你懂什么?”周玦转过身去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这来日读书,便有了红袖添香,自然是快意非常。”看着他痴痴地自己傻笑傻乐,陈文川心下无语,但也为他的好兄弟高兴。
“不过朝廷还没给你派官,你不愁你的将来,倒在这傻乐呵,唉,情爱迷人眼啊......”陈文川站起来挥了挥衣袖,拍着周玦的肩语重心长地说。
听了他的话,周玦才想起来这件大事。派官之时怕是已经成婚了,到时若将自己外派,岂不要带着三娘也离开京城,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不妨事,还有几个月,到时我与三娘商议商议,她若不愿意走,我独自上任就是了。”周玦虽担忧,但心中已有成算。
陈文川听到后恨铁不成钢地说:“谁问你娘子了?我是在关心你的前途好吗?”
“来日居然要和你的望妻石同朝为官,真真没骨气。”陈文川虽在戏谑,但真的打心眼里为周玦高兴。
两家世交,他们自小一起读书,一起练习骑射,也同年高中,如今周玦要娶妻,陈文川自然也把嫂子当成亲人看待。
周玦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兴致勃勃道:“等我成亲了就让我娘子也给你相看相看,早日给你介绍个佳人。”
“我陈文川相貌堂堂才高八斗,京中肯定有好娘子喜欢我。”
“那日榜下捉婿,是谁吓得把小厮放前面自己溜了?”周玦笑嘻嘻地质问他,弄得陈文川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要终止这个话题。
周府忙忙碌碌的仆人已经开始采买成婚用的物什,管家和周则仕确认宴请的宾客名单,一切在周玦的眼中,都是如同春日暖阳般,花落飘,流水香,浸透了开封城。
6. 天长地久 愿无有尽时 不管前路如何
两家过定后,算好了日子,这就把婚事定下来了。宋昭宗听说这一喜事,特命成王代表皇家来吃一杯喜酒,这婚事自然是更添了喜气。
婚礼那天清晨,家里上上下下忙碌多了,林琅也早早起来换喜服梳妆。
看着绣窗外将融未融的雪,低头叹了一声说:
“抱香,你不觉得这婚事进展得太快了吗?”
“没有啊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已过,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更有陛下的祝福,这是极好的婚事。”
看着镜中抱香扑朔着大眼睛替她揉肩,林琅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没有婚姻自由的意识,别无他法,只有先嫁过去求生存。
毕竟留在这里或者嫁到皇家,都不是什么好归宿。
想到周玦俊秀温柔的眉眼,林琅心里留有一份侥幸:或许,这位探花郎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二月十八,黄道吉日,两姓结好,福泽百年。
林府的红绸挂满了厅堂,府内众人争相贺喜,都道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老爷,吉时将近,该送小姐上花轿了。”
林老夫人闻言,拄着拐杖就要站起来送行。一边的嬷嬷搀着她,颤颤地走到了林琅身边,抚摸着她的手,未发一言。
林琅微微抬眸,透过团扇,她看见老夫人眼角一滴难以察觉的浊泪。纵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老夫人对林琅的疼爱。
“京郊,祖母有一处庄子,里面有良田百亩,我已差人把地契放到了你的嫁妆单子里。”老夫人松开了手,轻抚林琅的嫁衣,随即拍了拍她,示意出发。
“谢祖母,”林琅眼中蓄泪,强压着不安与忐忑,恭敬地拜别了双亲,给祖母磕了个头,在长兄林裴司的带领下,走上了花轿。
正要踏上花轿的时候,林老夫人没忍住,快步从府里走出来,要亲手送林琅上花轿。
林峻见母亲走的如此急促,赶忙上前要搀扶,明知华见状也跟了上来。
周玦此时正坐在马上等着接他的新婚夫人,见岳父岳母祖母竟一起出来,忙下马请安。
“周公子,三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的心头肉,若在你周家受了委屈,老身必要找上门的。”
林老夫人抚着林琅的手,慈爱中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威严。
“请老夫人放心,周玦定爱重三娘、珍惜三娘,胜过自己的命。”
看着少年弯腰作揖许下誓言,老夫人欣慰地点头笑了笑,随即松开了林琅的手,交到了周玦的手上。
手指交触的一瞬间,林琅抬眼与周玦对视,两人心中都滋生了些许暧昧。团扇之下,美目流盼,头顶凤冠上的流苏垂落颈间,嫁衣如火,燃动了周玦的心。
朱红的新郎服衬出了他挺拔的身姿,腰系鸳鸯玉佩,黑发束起,冠以鎏金,丰神俊朗,桃花眼中,情深几许。
“郎君,走吧。”
林琅见周玦望的痴痴的眼神,好心提醒了他一下,语气中带着调侃和戏谑。
意识到有些失态,周玦忙松开了手,和林琅一起向林府众人拜了拜,便将林琅送上了花轿。
一袭红装,嘴角上扬。周玦单脚一踏翻身上马,婚礼仪仗队一眼望不到头,遍布红绸颜色,就连梅枝上都是点点漾红。
林琅坐在花轿里,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这一赌是否正确,但起码自己脱离了明知华和林霁,少了些许威胁。
此后是高枕无忧还是再入虎穴,不得而知。
想着想着,不知是不是早上起的太早,林琅突然觉得有些困。
离周府应该还有段距离,先睡一下吧。
“郎君,娘子......好像睡着了。”
周玦已经下马等着林琅出来,但花轿内迟迟没有动静。花窗旁的小厮探了一眼,无奈道。
众人皆是一愣,周玦轻笑,钻进了花轿把林琅轻轻抱了出来。
大家纷纷起哄,哄笑声惊醒了林琅。缓缓睁开眼后感到身处一个熟悉的怀抱,见她醒了抱香递上团扇,林琅连忙用团扇挡住,含羞道:
“喂你干嘛,放我下来。”
周玦心里暗爽,陈文川在人群中故意起哄大喊:“探花郎抱得美人归啦!”
听哄闹声更甚,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周玦连忙放下林琅,端正身姿,微微□□低声道:“娘子莫怪。”
锦毯直入周府正厅,婢女们在两人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的花瓣。团扇之下是三娘皎如秋月的容颜,白皙的面颊上透出淡淡粉色,不知是妆容,还是羞涩。
“天搭鹊桥,人间乞巧......”
两人牵着红绸,跟随着媒人的指引步步向前,缓缓走入了正堂。周家的长辈早已坐在堂上等待,见俩人越来越近,都互相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拜父母......”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锦绣之下,两人再次对视。
头冠相撞,眉眼相对,但两人心照不宣迅速调整,只留下内心的慌张暧昧。
“礼成!”
宾客们发出哄闹声,将新夫人送入洞房,独留周玦在此应酬。
烛光映衬下,绣花的红绸布散发出金线的亮光,罗帐遮住了外界的喧闹,独留林琅一人在此等候。
见久等不来,林琅索性垮下身子,毕竟端着这么久,浑身酸痛。
她好奇地打量着婚房里的一切,舒展着筋骨,后来只能百无聊赖地观察酒杯。
虽然很闷,但心里更多的是忐忑,毕竟这可是结婚啊!
突然感觉饿得慌,林琅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问抱香还在不在。
“在呢夫人,你要干什么?”
“抱香,我饿了,能弄点吃的来吗?”
“没问题,夫人稍候。”
抱香端着一碟糕点回到婚房,林琅急忙开门让她进来了。毕竟一天没吃东西,她都快饿晕了。
“夫人慢点吃,等会被周郎君看到了不好。”
抱香看着林琅如狼似虎的吃相,不禁担忧起夫妻二人的新婚之夜,唉......
“夫人,郎君要回来了。”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林琅和抱香四目相对心下一惊,赶紧把吃的收起来,重新涂了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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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整理好衣冠拿起团扇端坐在床榻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给少爷送点醒酒汤来。”
听见门外嬷嬷的声音,林琅知道周玦快来了,不禁紧张起来。
“无妨,我没醉。”
门被打开的声音惊的林琅一颤,透过团扇朱红的丝线她看到周玦的身影,长身玉立,那鼻梁高挺甚是好看。
但她心下慌张,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坐着等周玦开口。
“刚才要不是装醉,他们还得灌我酒。”周玦慢慢靠近,为了缓解尴尬先开了口。
“咳......哈,郎君辛苦了。”
周玦亲手为三娘拂下团扇,看着红绸下的女子桃花似的面庞,眼中映照着龙凤花烛的光晕,抬眸四目相对时遮掩娇羞的神色,周玦不禁也害羞了起来。
但他还是故作正经地说:“娘子,该改口了。”
林琅脑中转了一圈,宋朝时女子称呼夫君什么来着?
见林琅顿住,周玦还以为她害羞了,刚想开口,林琅已想起来,猛地喊道:
“官人!”
喝完合卺酒后,林琅忽地站起来问周玦道:“官人,可否答应我件事?”
周玦一愣,却也开心娘子可以主动对自己提出要求,应下道:“娘子但说无妨。”
“娶我为妻,须不纳小妾,不喝花酒,不逛青楼,可做得到?”
林琅气势汹汹,企图用男人本色吓退周玦,立个下马威。没想到周玦单膝下跪,拱手作揖抬眸直视:
“三娘,我在此立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一下给林琅吓得不轻,没想到这外人争相传诵的正人君子探花郎倒似个琢玉郎,如此擅揣女子心思。
林琅被盯得愣住,回过神后忙扶起周玦嗔怪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轻易跪。”
“我跪我娘子,有何跪不得。娘子可信我?不信我就不起。”
看着周玦这泼皮无赖样,林琅却是心里暗爽,这郎君是个深情有趣的,生的也如此好看,可让她捡着好运了。
“我信我信,官人快起来吧。”
周玦乐滋滋地起来,看着眼前人眉眼如画,一颦一笑皆是自己曾向往的那样,想到自己得抱没人,便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林琅见周玦笑的莫名其妙,以为他还是有些醉了。周玦为了掩饰尴尬索性假装醉东倒西歪在娘子身上,林琅赶紧扶他扶到了床上躺着。
烛光跳动,映着四面屏风,红纱帐置于床铺上方,屋内异香萦绕。虽然有些尴尬,但二人好歹相敬如宾,未做出什么过界的举动。
林琅看着醉酒的官人,笑着戳了戳他的腿说道:“正人君子,可不能占人便宜。”
随即转头望着窗外月色如水,静谧无声,只有风吻过树叶留下的密语。林琅不知这里是不是好归宿,叹道:“谁都不能护我周全,这个世界里我只有自己。”
看着床榻上这个男人,她嘴一撇,暗暗道:
“也许还有你。”
装醉的周玦把一切都记在了心里,只是安静地靠着林琅睡着,给足她安全感,直到天明。
7. 少年夫妻 初有成长
翌日天光透过木窗纱帘照进红绸帐中,感受到刺眼的阳光,林琅悠悠醒来。
身旁早已无人,不知去向。
正当她疑惑准备起身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声音,是奴婢们在喊少爷好。
周玦一路应着,端着手中的铜盆笨拙地踢开房门,看见林琅已经掀开被子准备更衣,于是开心地喊了一声:
“娘子醒啦,我拿来了梳洗的东西!”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明媚的笑颜,林琅不禁想笑,这么会讨老婆开心。
说实话很难不喜欢。
抱香替林琅穿好了新衣服,告诉她等会请安的事宜。林琅一边听着,其实头痛得很,她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家庭礼仪,但不得不遵守。
周玦此时早早更好了衣,便呆在旁边等着林琅。今天早上起来时他转头看到了枕边美人安逸的睡颜,心下忍不住的喜悦。
但林琅应该不知道,他们三年前就见过面。
“郎君,夫人梳洗好了。”
抱香扶着林琅站起来,周玦一听便接过了手,自然而然地握住,还是这一副正人君子样。
林琅虽然不大自在,但心中对这个单纯善良又有才的少年早已有了好感,便仰头一笑,示意可以走了。
看着周家的庭院,古朴典雅,像比于司空府的豪华大气,别有一番诗礼人家的风度。
一路上,周玦一直想跟娘子搭话,见林琅眼中似有好奇,便自顾自地介绍起周府的各色奇花异草。
“我爹此前赴任扬州,带来一株玉兰树,种在了我家庭院中。现下时节未到,开花时清香馥郁,很是漂亮。届时我给三娘摘一朵。”
看周玦颇为认真的说着,林琅笑着回应:“那我要最香最大的那一株,可摘得?”
“三娘若是有求,我无不应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正堂,周则仕已经携妻坐在了上面,等着新儿媳敬茶。
周家正堂没有奢侈的摆设,只有一幅字画和花瓶放在木桌上,进来便闻到一股檀木香,闻着让人很安心。
“儿媳给公公婆婆敬茶。”林琅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恭恭敬敬地跪下奉上,老两口见到儿媳贤良美貌自是喜不自胜,接过了茶便算得礼成。
“三娘啊,周府以后就是你的第二个家,韫山平时若是欺负你,你告诉娘,娘替你做主。”
周夫人看着这儿媳心里越看越欢喜,这就把要孙子放在了嘴上,周则仕连忙制止道:
“小两口刚成亲,急什么,来日啊,定是花开并蒂,子孙满堂哈哈......”
“爹,越说越着急了。”周玦见父母都这样心切,无奈地说。
一旁的林琅尴尬地笑了笑,抱香在旁边乐的偷偷笑,气的林琅偷偷戳她。
“爹,娘,儿媳定做好为人妻的本分,不让二老操心的。”见局势越发离谱,林琅只能站出来摆平战场。周老爷和夫人相视一笑,心下都是忍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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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
总算是过了这头一遭请安,都说万事开头难,第一天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适应了。
周玦因还没有派官,常有同榜高中的进士们来约他喝酒玩乐。此前他都是直接去的,如今有了妻子,下人来禀报时他心虚地看着林琅,似是在征求同意。
林琅被他的眼神逗乐了,心想着这探花郎新娶了妻便成了妻管严,这传出去多不好听,于是大度地说:
“官人且放心去吧,不乱喝花酒便好。”
“谢娘子,回来给你带凤梨酥。”
见周玦乐呵呵一步三回头地出门,抱香在旁边憋不住地暗笑,林琅假意嗔怪,捣了她几下。
见风和日丽,阳光正好,前几日飞檐上的堆雪也已融化,林琅不禁觉得,这样真的挺好。
真的挺好,很舒服。
但她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自己穿越到这里,是因为那一份残毁的卷宗,那么,为什么会因为这份卷宗来到这里?
卷宗又在何处?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是什么?
今日沉默寡言,不全是因为婚事急促,更多的是她不愿意坐以待毙,她想知道真相。
周玦是当朝探花,授官时八成会留在京中。会与卷宗有关吗?
总觉得这一切,像是冥冥中有某种安排。但现下,自己已得庇佑,不必过于忧虑遭人暗害,生存环境已然好了很多。
那么,接下来怎么走?
8. 芍药余香 探花上任
转眼间已经到了四月,朝廷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派官。林琅在周府呆了几个月,生活也已习惯,没有什么风波,但这不易的平静却让她惴惴不安。
这一日林琅像往常一样去请安,也和周玦熟络了许多。
但是在此之前......
“周玦你记好了,回娘家得给我这个娘子做足了面子。”林琅和周玦坐在归宁的车轿上,气势汹汹地说到。
“娘子有命,无敢不从。”周玦作揖回道。
林琅知道周玦有敬她惜她之心,但旁人不知这厮素日是个有脸没皮的,总爱开些玩笑,常在林琅面前没个正形,人前又是一副端着的君子样,却又难叫他人察觉。
在爱的人面前会变成小孩,是这个道理吗?难怪以前会有那么多天天腻腻歪歪的情侣。
两人一路拌拌嘴打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林府。车停下的一瞬间。林琅才发觉有些慌。
从前修复文物时,见过一幅描绘女子归宁的画作,古人似是很在意出嫁女儿第一次回娘家。
这时林峻携全家已等候在门口,包括老夫人也拄着拐杖候着。见周玦先下车,手扶着林琅下马车,林家互相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拜见父亲母亲,拜见祖母。”林琅懂事地微蹲一一见过,周玦也一一作揖道:“拜见岳丈岳母,拜见祖母大人。”
林老夫人见儿女和谐自然不胜欢喜,忙要将人引进门去,夫妻俩见状也赶忙回应进门。
“府中早备下酒菜了,今日贤婿跟我好好喝一杯!”
林峻拍着周玦的肩膀,看着这个才貌双全且疼爱女儿的探花郎女婿,心里不知几个欢喜。林家与周家结为姻亲,对于两家长子以后的仕途也都有所助益。
周玦忙应着,但还是谦虚地说:“不敢和岳丈大人比酒量,小婿少喝几杯,岳丈大人莫怪。”
"哎,日后行走官场,少不了要喝的。"
见父亲和周玦相处愉快家里人也甚是满意,林琅心下一松。
“没出什么洋相就好。”
宴席之上,周玦一直在给林琅夹菜,一开始倒是没什么,久了林琅自觉有些尴尬,便侧过身去悄咪咪地说:“演过头了。”
没想到周玦悄咪咪地回了一句:
“没演啊。”
这在外人看来,倒成了新婚小夫妻的甜蜜日常。
明知华坐在林峻旁边,人前是一副慈祥可亲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后悔给林琅找个了好丈夫。
早知探花郎如此可人,该介绍给自己人的。奈何当时急于把林琅嫁出去与三皇子再无可能,做的急促了些。
且当朝探花,前途也自是不可限量。
罢了,若是以后能给司哥儿官场上帮衬,倒也不废这一番心思了。
“贤婿,再来一杯。”
周玦忙应了丈母这杯酒,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老夫人特意把林琅带到以前住的屋子里,收拾了好些她以前的物件。
其实林琅没印象,她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这些发簪都是些古朴素雅的物件,看得出原主人是很爱惜的。
尽管不了解,林琅还是耐心地听老夫人讲这些饰品背后的故事。
“这是你娘生前最爱的玉兰簪子,是我赏给她的。”
听老夫人讲到娘,林琅不禁听的更认真了些。
“你娘心善,本无什么算计,只想抚育你长大。”老夫人轻抚着这玉兰簪子,怀念地说:“奈何苦命人命薄,生了一场大病,没挺过去。”
“你娘,是个极好的人,她不是谁的婢妾,她是一个良善女人。”
听着这些话,林琅也对自己从前的生活有了点认知。
“这些首饰,你都带走吧,留着作个念想,”老夫人轻轻握着她的膀臂,慈爱地说:“自此一人在周家,也能感到你娘还陪着你。”
“谢祖母。”林琅微蹲谢恩,眼眶不禁湿了。
自归宁回家之后,林琅在周府无甚可做,便在府中养了些花,待到春夏,定花开极美。
这两日种的芍药已经开出了娇嫩的花苞,将开未开之时甚是好看。周玦日日行走府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漂亮的花骨朵。
“要不,作个画?”
当天他就在芍药花圃前支了一张桌子,铺上笔墨纸砚,准备就绪后欢喜地去找林琅了。
“作画?我不会啊。”林琅收到周玦的作画邀请,茫然地说。
周玦双手挽在胸前,青衫自然下垂,自信说道:“没事的娘子,我画一幅送给你。”
“哟,”林琅嗔笑道:“周探花的画作,那是千金难求啊。”
“娘子一笑,更是值黄金万两。”周玦躬身作揖,彻底把林琅逗乐了。
“油嘴滑舌。”
花圃之下,阳光甚好,也正是清晨,花朵上还挂着一点露珠,娇艳欲滴。
周玦自信铺开宣纸,林琅在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笔一划的勾勒中,花意已初现,极具神形之美。
顷刻间,一朵花苞已经跃然纸上。
“娘子觉得如何?”
“极好,有芍药的神韵。”林琅仰头崇拜地说。
周玦接着画,在娘子一声声赞美中已经失去了自我,越画越兴奋,最后还题了首诗。
“娘子,我以后要日日作画,每天送你一幅。”
派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周则仕虽没有什么大官,但也致力于替自己儿子上下打点着。若是外派到偏远的地方去,还不知几时能出头。
“令郎高中,不必担忧的。”周则仕在与其他同僚聚会时常提及儿子的事,此时户部侍郎李大人举起酒杯,如此说道。
“借李大人吉言,各位大人若能提携提携小儿,我感激不尽了。”随即饮下满满一杯酒。
“周大人过谦了,历代探花,都是留任京中。周大人平时官声极好,想必无人会为难你的。”
几日来打点,银子也使了不少,想必儿子的仕途进展应该不会太困难。念及自己官途已是过去了大半,从未有过逾矩行贿之事,但如今为了儿子破戒,实是无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恭喜大人,少爷被派到了开封任少监,从五品。”家中小厮急切来报:“官家重用啊!”
周则仕听到后喜不自胜,旁边的周玦也是放下了自己悬着的一颗心。
没有外派太远已是极好,能留任京中,自然是重用。
“恭喜官人。”林琅也为周玦高兴,当朝探花得到官家认可自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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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顺利便任上了从五品的官职,倒是有些意外之喜了。
“韫山,你准备准备,按官家拟定章程,留派官员再过三日便要开始上任,官家如此厚待,你定要为我大宋尽心尽力。”
“儿子明白,这就回去准备。”
一家人在檀香味袭人的正堂,都开心极了。
三日后的清晨,林琅和周玦都早早起了身更衣。今天是上任第一天,衣冠礼仪万万不能马虎的。
“官人把乌纱帽戴稳了,这帽翅也忒长了。”林琅帮着周玦穿戴,这官服却是麻烦的紧。
“不妨事的,戴的稳。”周玦自己用手扶了扶,感觉戴的还可以。身上也都已穿的整齐,站在铜镜前,看到了一个很俊秀的府衙少监,心下暗爽。
到了府衙,周玦第一次见到诸位同僚,大家都十分仰慕探花郎才名,周玦与他们相处的自然很好。
只不过这头一天上任,便有人递了诉状,案情重大,众官吏几乎都要参与旁听处理。
“大人,您是青天,可一定要为草民主持公道啊!”堂下一村夫直呼冤枉,府衙主事坐在主位,威严地说:“且将案情如实道来!”
“那陈富海,是地主的儿子,家大业大,侵占我家的田产。我家本有几分薄田,但全被他们放印子钱搬弄了去。”
“大人,我是这家的长媳,平时就在陈富海家做工。常见他们欺凌弱小,侵人家产,民妇从前哪敢喊冤,只默默受着罢了,谁料......”
说到此堂下两人忽地抽泣起来,主事敲了一下案上的惊堂木,朗声喊道:“速速将实情报来,不得搅乱公堂!”
“谁料陈富海儿子陈有德,因我家还不上印子钱,便......便......便强辱了我,杀了我丈夫,说要抵债......”
“你胡说!分明是你儿子要来杀我泄愤在与我纠缠之际刀尖转向自己死了,是自作孽不可活!我陈有德没做过的事绝不认账!”
众人哗然之际,两位伸冤之人又高喊了求大人主持公道。
惊堂木再次想起,众人被强制闭了嘴。
“本案疑点颇多,待本官调查后再行升堂。”
府衙主事江宜哲迅速扫了一眼堂下众人情状,宣布退堂。
周玦坐在堂后静听着,心下却觉着不对劲。
上任第一天总算过去,周玦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回来便是一副疲惫之态,瘫倒在床。
“我娘子呢?”
周玦本以为三娘在屋内,一回来就想和夫人求安慰,却找不到她踪影。
“夫人下午去了三府街买斋点,还没回来。”听到小厮的回答,周玦不禁又感到高兴,三娘这是为自己买吃的去了。
哎,虽然一天上任辛苦,但有娘子为我买好吃的。周玦心里忍不住的欢喜。
“官人,我回来啦!”林琅听说周玦已经到家,怕他等的慌,连忙喊了起来。
“官人爱吃的拍花糕,我上三府街买来的,排了好久的。”
林琅看着周玦欣喜的眼神,暗爽道:小样,拿捏不住你。
“头一日上任,感觉如何?”
“哦对娘子,我有话同你讲。”
看着周玦少有的严肃神情,林琅一愣,感到少许不安。
9. 千回百转 峰回竟到此 命运作弄
“我已看过此案卷宗,两家人各执一词,但又互无证见,着实难办。”
周玦林琅讲了今日此案,觉得甚是蹊跷。
林琅听后疑惑地说:“按理来说陈富海作为一方地主本也不缺这几两银子,”她望着周玦,若有所思道:“陈有德说的情况也不像是假的,也有可能发生。”
“这案子难办。”最后,只能叹一口气。
“依我看,那村夫虽张口喊冤,情状却颇有破绽。”
周玦回忆着他听到的话,缓缓思考道:“按理说他儿子死了,作为父亲应该为儿子喊冤,但他们家却刻意逃避了儿子的死,把长媳推出来说话。”
“且那女子言语躲避模棱两可,而陈有德的陈词却具体详细。”林琅接话道。
"不过官人,我是女子,也可以听你们这些政事吗?"林琅突然歪过头,笑着对周玦说。
“当然了,你是我娘子,我自然坦诚相待,官场上的事,也劳我足智多谋的娘子替我出出主意嘛。”
林琅听着一愣,她以为封建时代的夫妇关系都是谨慎不能逾矩的,什么夫为妻纲三从四德。
“好个探花郎,有名无实的。”她嗔笑道,戳了戳周玦的胳膊。
但在周家待了这么久,除了每日请安,没什么麻烦,周玦也待自己很真诚。
她心里庆幸,走对了一步。
“我觉得可以派人跟着村夫一家,”林琅思考了一会说:“若确是陷害,自家人在一起时必会露出马脚。”
“娘子英明,和我想的一样。”周玦调皮地笑着说。
这几日周玦日日准时点卯,甚是辛苦,开封府各前辈都看在眼里。这些人都知道探花才名,又见他勤勉任职,都赞不绝口,这日众同僚商议吃酒,便想着把周玦也带着。
其实还有个原因,周玦的岳丈是御史大夫林峻大人,他们想让周玦把林大人请来,混个脸熟。
周玦听后虽觉得不大妥当,但碍于同僚情面,还是和林琅一起回了躺林府。
“岳丈大人,若是不愿,小婿回了他们便是。”
周玦恭敬地弯腰作揖,林琅在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不懂官场利害也不敢随便发言。
但林峻只是轻轻端起周玦作揖的手和蔼道:“刚上任,与众同僚理应好好相处,作为岳丈,怎好拂了贤婿的面子呢?”
周玦听后喜不自胜,忙应下了。在林府与家里人闲聊了几句,和林峻自然也少不了几杯酒吃。
当天府衙官吏聚会,众人皆来奉承林峻,称其长子年少有为,二娘即将嫁与皇子,三娘更是得嫁探花郎,福气满门。
林峻素不喜这样的宴会,这次来只是因为周玦,和这些大人们推搡聊了一会后便借口告辞了。周玦白日在林府喝了一点,晚上自也是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周玦晕晕沉沉被安福扶回府中,朦胧之时惊讶地发现陈文川坐在自家门口,赶紧招呼上门。
“陈文川你傻呀,门都不进坐在这里。”
翻了个大白眼后,陈文川揪着周玦说:“你家看门小厮换了,非说不认得我,还偷懒说进去通报晾我到现在,说,你怎么补偿我?”
夏日暑气逼人,好在夜晚有些凉风,往周玦袖子里吹,又是醉酒,竟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别生气进去进去,我倒是有话同你说。”
周玦喝了一点醒酒汤后,和陈文川相对而坐,两人都是新进上任,陈文川在户部任职,这一个月来尽受磋磨。
“我没有探花郎美名,一些杂事尽往我身上丢,常到夜色将近才能回家。你不会比我惨吧?”
周玦听到也是哀叹一口气道:“官场之中,最不乏人情往来。我虽未被刁难,但常受些奉承,也有人向我索取。唉,不愿啊不愿。”
林琅听着二人互诉衷肠倒是笑了起来,在旁指点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罢了,陈大人好不容易与我官人一聚,何不说些开心的,反而在这里倒苦水。”
两人都扶额苦笑,但兄弟好不容易一聚,确实要说些开心的。便开始讨论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政绩如何如何,来日想做哪里的官,说着说着又开始骂这官场往来,聊起兴都要改革官场了。
林琅扶额苦笑。
三日后府衙重申此案,府内各官员在升堂前纷纷开始讨论此案。
其中一位较年长的大人捻着胡子说:“陈富海作为一方乡绅,为祸四方百姓,按我大宋律法,杀人应当判绞。”
另一位官员接话道:“并无直接证据指向陈富海就是杀人凶手,此事还得再议。”
周玦见状连忙接话:“各位,可容我一叙?”
探花才名在外,众人十分恭敬,都点头应答。
"我已经派人跟踪过村夫一家,发现他们早已搬迁。"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此间必有蹊跷。
“家中刚死了人,不办白事,而忙着搬家,甚是古怪。”
周玦见众人都作思索状,便继续往下说:没错,“我们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村夫的控诉上,却没注意到他们的状词其实很模糊。”
“不错,这是本官看不清的地方。”主事李大人此时开口,赞许地看了一眼周玦:“你继续说。”
“大人,那村妇口口声声说陈有德强辱了她,言语之中却丝毫不显夫君亡故的悲痛,也说不清细节。”
“而陈有德,却一直在强调他是遭遇威胁后反杀!”一位官吏猛然醒悟,大声喊道。
"不过下官认为不能凭几句言语断案,还是得继续找村夫一家剩下的家人去向如何。"周玦朝主事做了个揖,恭声道。
“官人,那案子如何了?见周玦回家,林琅正在浇花的手停了下来。
“多谢娘子关心,”周玦径直走向花圃,温柔接过林琅手中的瓢开始浇花:“李大人已经命人去查了村夫家其余人口的去向,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哦,”林琅看着自觉忙碌的官人,欣慰道:“当官这几日有何感想?”
周玦不觉苦笑道:“可没有想象的容易。”
“不过三娘,我倒觉得这府衙的官吏虽然累,却是全天下最值得做的事情。”周玦浇花之余,掉头挑眉道。
“哦?有何见解?”
“最先看到百姓的困难,最能体察民情。若是这顶头的府衙做不好,必是亡国的根。”
“我读了这些书,都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鲜有人去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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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律法,是不是该让些利给百姓。”
林琅听后像是触电般的想到了什么,看着周玦虽心下有些震惊,但继续问道:“如何让?”
周玦见林琅对他说的观点感兴趣,便兴致勃勃道:“我这些天来处理府衙的案件,发现除了陈富海这个大案其余百八十件都是些欠账或者邻里纠纷的小案。”
“律法不周,未能宽以待民,常施以苛刑。常福街王大娘家二女儿遭丈夫殴打告到开封府求和离,竟先杖责关押十五日。”
林琅从前选修过历史相关课程,有过关于大宋律的专题。穿越之前修复的卷宗,也是和宋律改革相关。
只是卷宗出土时便损毁严重,有过被烧毁的痕迹,不知改革者谁,历史上对于这段昙花一现的改革,也无甚笔墨。
但今日她发现,自己离这段历史好像越来越近了。
“不知官人有何想法?”
“作为大宋臣子,我不能罔顾君上藐视律法,但属实无法苟同。”
那天晚上林琅思绪很乱,因为她即便是确定了意外嫁与的周玦可能与造成她穿越的卷宗有关!
那天......
“林博士,新出土了一份残卷,经过技术部门检测是宋朝文物。专家组对此很重视,希望你的团队能修复。”
林层层收到邮件后立马赶去文物研究中心,看到了这份被损毁严重的残卷。有被烧毁过的痕迹,但看的出来被专业修复过。
“之前有谁已经修复过这份残卷了吗?”林层层看着卷宗表面留下的一些痕迹,疑惑道。
“一经发现就立刻送来了,没有人动过。”
听着助手的话,林层层心里有一百个困惑。经她之手的文物百余件,第一次见有修复痕迹的。
“留下吧,我能修复。”
那天晚上,修复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纸张气息,月色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了那这古老的残卷上。林层层仔细端详着这历尽沧桑的卷宗,仿佛要看透这背后的故事。
她先用特制的毛刷轻轻拂去表面的灰尘,然后戴好手套缓缓张开卷轴两端,每展开一寸,那“沙沙”声都牵动着林层层的心。
稍有不慎,便是毁了。
好在后半部分保存的相对完整,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写的字。
很端方的字体,上书:“为臣子者,应为帝君尽心,为苍生谋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血溅青史亦是臣无上荣耀。”
看上去,是一份奏折,是哪位臣子的自白书。
等等,下面好像有署名,之留下一点了,其余被烧到了。
是......周?
周!就是周玦!
林琅突然想起来了,她意识到周玦必然会走到那一步。卷宗被毁意味着他定在未来某个时刻遭人暗算,但自己能做什么?
她预知了未来,历史上记载的昙花一现的变法运动,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大宋王朝没能抓住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
也是从这里,一个轰轰烈烈的王朝开始走向被外敌入侵四分五散的结局。
且后世多有愚人,将宋朝的灭亡归根于这次变法。
原来就是周玦,那个被后世误会了千百年的臣子。
10. 双喜临门 灯下采荷 周玦升官
不知不觉已到了秋天,开封城里的落叶慢慢下落,空气中也多了些萧瑟的味道。
林霁与三皇子的婚期将近,林府众人又是一阵忙碌。
明知华在林琅嫁出去之后没有再有过刁难,这样平静的生活让林琅不断庆幸当初心一狠直接嫁给周玦了。
林府内,林峻与明知华正在商议自家这边的宾客名单,毕竟皇家婚约,请的客人一定要全面不能有差池。
“周探花算是裴司的妹夫,又是当朝新贵,必要请他一家来的。”
明知华虽不喜林琅,毕竟不是亲生女儿,但她的二娘终生大事,越多权贵来自然越体面,便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记得让二娘备好嫁衣,婚期将近了万不能有任何失误。”林峻在确认好宾客事宜后,又叮嘱了一句。
“是,官人。”
林霁闺房之中,正绣着一件绿色的华贵嫁衣。
明知华推门而入。
她走到端坐在铜镜前的林霁旁,温柔蹲下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用手拂了拂她额前的鬓发,温声道:
“二娘要嫁人了,娘还有些舍不得你呢。”
林霁的双眼中也蓄着些泪水,她虽不舍,可真心爱慕赵砚,对这桩婚事是百无不应的。
“娘,我害怕,万一被发现了......”
“嘘!”明知华赶紧用手指堵住林霁的嘴,悄声说道:“你不说,没人知道当年救三皇子的是谁。”
林霁点点头示意明白,但看着眼前的嫁衣,她心中也有些慌乱。
赵砚爱的是那晚帷帽下的女子,还是她。
抢了三娘的姻缘,三娘会不会怪我?
林霁心中纠结万分,她爱赵砚,愿意为他跨进皇家的囚笼。
“二娘莫慌,你三妹她嫁去周家已成事实,与人已成夫妻,断无毁你姻缘的道理了。”
明知华慢慢站起身,抚着林霁的肩膀,又俯身直视铜镜中的她坚定地说:
“待与三皇子成亲,定要好好辅佐他成为太子。”
林霁有些呆住,她不知前路如何,如何能保证辅佐三皇子去争太子之位。
“等咱家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等你成为皇后,咱们真正的好日子才能来。二娘,你说对不对?”
明知华虽是温柔询问的语气,林霁却不寒而栗。但她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忤逆母亲说的话,便乖乖点了头。
周家已经收到了林府送来的请帖,皇家喜宴自然推脱不得。
且林霁与林琅是亲姐妹,周家这也算是沾了点林琅的光,攀上了皇亲国戚。
但林琅却有些担心林霁,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被明知华算计。
但想来明知华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把自己亲闺女也拉到算盘里,可能纯属是希望林霁嫁到皇家给她争光。
算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念及此,她赶紧吩咐下去备礼给林霁添妆。
很快婚期便到了,皇子成婚,陛下恩赐另府别住,全开封城都洋溢着喜气。
林霁此时已经站在正堂前要拜别父亲母亲,赵砚也陪在她身边。
谁敢受皇子的礼啊,林峻和明知华便免去了两人的一些礼节,只是说了些离别嘱咐的话,就含着泪眼送他们离开了。
赵砚搀着林霁走出了林府的大门,笑意盈盈地请娘子上轿,然后飞身上马,好不风光。
皇帝自是十分高兴,赵砚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自幼擅骑射通诗文,众多儿子中就他最优秀。
于是在皇家婚宴之上,他给出了作为一个父亲能给出的所有照顾。
“今日是朕的三皇子迎娶正妻的日子,朕素日便爱重林爱卿,上次长公主寿宴,还打趣林爱卿不愿意把佳人嫁给朕做儿媳,今天竟夙愿成真了。”
台下一众吃喜宴的臣子恭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朕记得林三娘嫁与周探花为妻,那砚儿和周探花,算是连襟。”
宋昭宗看了一眼台下众人的反应,继续乐呵道:“周玦,你上前来。”
周玦在台下听到皇帝点名,先是一愣,随后乖乖上前。
“朕也听闻你在任上勤勉恭俭,不曾一日怠工,对大案还做出了突出贡献。今日砚儿大喜,朕也给你这个襟兄添点喜气。”
“擢升周玦为殿中侍御史,周则仕官升一级。”
周家闻言,忙上前谢恩,一时间喜宴上热闹非凡。
有去庆贺恭喜的,当然也有红眼嫉妒的。
喜宴结束后,周玦就忍不住现了原形,在回家的轿子上不住地高兴,“殿中侍御史、殿中侍御史......”
林琅直接给他个大白眼,笑道:“有这么高兴吗?”
周玦直接挪了屁股靠近林琅说:“娘子有所不知,殿中侍御史掌管监察,弹劾贪官污吏,是我梦寐以求的官职。”
说罢朝她挤眉弄眼道:“还要多谢娘子,能娶到三娘是我的荣幸。”
林琅轻蔑一哼,傲娇道:“那还不对我好点,尽早给争个诰命......”
说罢,林琅突然意识到了,周玦升官可能就意味着离那场变法运动越来越近,这一切都在她印象中的历史运动之中,仿佛冥冥中就已经注定。
她的口气忽停,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弄得周玦摸不到头脑。于是周玦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试图唤醒。
林琅一愣,随即回神,正色道:“咳咳,就是行使一定要以稳妥为主,切不可莽撞。殿前可不是闹着玩的,知道没?”
周玦拱手作揖道:“谨遵娘子教诲。”
瞧他这没正形的样子,林琅忍不住笑,也忍不住难过。
隔日恰是休沐,陈文川又来喝酒,两人又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林琅提前吩咐厨下备了好酒好菜,给他们俩唠嗑吃酒。
她知道他们情谊深厚,周陈两家是世交,陈文川的外族是先帝御前最信任的谏官,自此便有了封荫。
而陈文川与周玦自小一起读书,又是同年的进士,自不比旁人。
这天陈文川来,却显得有些别扭。
“嫂子,与姜家可有熟悉的女眷?”
林琅皱眉思考,和抱香确认了眼神后,摇头道:“没有什么熟识女眷。”
陈文川表情有一刻的失望,随即恢复正常说没事没事,然后继续夹菜准备聊些其他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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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周玦却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打趣道:“哟,铁树开花,看上姜家哪位娘子了?”
陈文川刚喝的一口汤喷了出来,脸色霎红,却憋不出一个字。
周玦继续说道:“三娘,我成婚之时,他还挑唆道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便有了心上人了,你说可不是奇事一桩?”
林琅正在旁偷笑,陈文川故意正色道:“还没影的事,不能误了人家姑娘名节。”
“这么说,确有此事了?”林琅趁机追问,搞得陈文川再也吃不下饭了,羞得要钻桌子底下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也是心慕三娘,求了父母去提亲的,快来说说,哥哥嫂嫂给你出出主意。”
陈文川见隐瞒不过,索性说了。
那天......
其实是中秋节的灯会,陈文川和小厮茅青随便逛逛,想淘点新奇玩意儿回去送给祖母,却不小心与一位女子相撞。
陈文川知道是自己与茅青推搡玩闹没看路撞了人,于是连忙作揖道歉,口陈冒犯。
那女子用扇面遮着脸庞,说着无事,但旁边的侍女却正色道:“哪来的登徒子撞了我家小姐,可知是谁家的女眷?”
陈文川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连忙说道:“小生确实是无意冒犯,若是娘子不解气,改日我登门赔罪。”
那小姐不是想闹事的,温声道:“公子不必如此,原也无事,婢子不懂礼貌,冒犯了。”
说罢便微蹲行了个礼就要走了。
走的时候,身上的香囊掉落,陈文川尚未回神,等他发现香囊的时候人已走远。
他轻轻捡起,看着上面绣着一个“姜”字。
想必是太师姜家的女眷。
茅青见到,慌忙说:“许是撞到松脱了,这女儿家的物什,可如何是好。”
陈文川拿着香囊,想着刚才那位小姐用扇子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眉眼和额钿的样子,不禁出了神。
茅青拍了拍自家少爷,陈文川才回过神,把香囊藏于背后,故作正经道:“啊,怎么了。”
看着少爷这又不正经的样子,茅青无奈,只能装作什么而不知道。
那天晚上灯会,陈文川便一直在寻找这个身影,但终无所获。
“事情就是这样。”陈文川瘪瘪嘴,作无辜状。
夫妻俩听着听着就歪嘴偷笑,对视一眼后又低下头笑着假装吃菜。
陈文川一看他俩贱嗖嗖的笑容立马不高兴了,“你俩不是要帮我吗?怎么还嘲笑我。”
“绝无此意啊文川兄,我们......我们在给你想法子呢。”周玦立马摆手解释道。
林琅在旁出主意说:“陈兄留着这香囊,于人家小姐名声不好,切记先保护好香囊,别让有心人偷了去。”
周玦也在旁支招:“文川莫慌莫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十一是姜太师夫人的寿辰,定会设宴,周家陈家应该都会被邀请。届时我让三娘去探探,你别着急。”
见夫妻俩轮着笑轮着打趣,陈文川没法子,却很高兴周玦提出的这个建议。
偷偷笑一下,没人看见吧。
11. 珠钿之下 危机暗涌
很快便到了姜太师府上办喜事,周陈林三家作为清贵仕宦人家都不出意外被邀请,可遂了陈文川的愿。
同周玦此前看到的一眼,太师府上极尽奢华,陈设一切不是御赐就是名贵古董,就连家奴都穿戴整齐体面。
初来时,他们一行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太师府上错了规矩惹人笑话。
可很快发现招待他们的姜府管事南门夫人谈吐大方热情,来来往往说说笑笑,招呼起来游刃有余,让人很快放松下来了。
三个晚辈都是第一次来太师府做客,自然拘谨,长辈们好似都见惯了南门夫人热情的做派,与其十分熟络。
“周家的新妇,真是标志,夫人我最喜欢水灵的女孩儿们,到后院和女眷们说说话吧。”南门夫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林琅,开心地说。
林琅微蹲应下,和抱香一起去了后院。
去的路上抱香一直兴奋地叨叨:“南门夫人容貌绝艳,性子也是个好相与的,姜府果真是气派呢。”
“毕竟三代为官,又有官至宰辅,积累下的家财自然无数。”林琅看着路上遍布的奇花异草,感叹道。
到了后院,女孩儿们正在嬉闹,插花品茶的有,斗草的也有,真雅俗共赏了。
林琅在人群中寻找有陈文川口中特征的女孩,却并未能完全确认。
“眉眼好看,额间有花钿,这特征太难找了。”林琅不禁腹诽道。
毕竟姜家的这三四个女郎,个个都是好看的。
林琅眼见寻不得,便只好想主动上前聊几句看能不能有突破口。
正在她要上前之际,一位娘子从背后拍了拍林琅。回头看去,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姑娘,额间有珍珠花钿,细长的眼睛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林琅愣了一下,那姑娘轻声说了一句:“探花娘子,请随我来。”便要转身离去。
此时林琅虽不解,但观这个小娘子面目可亲,举止颇有大家闺秀之仪,便想着也是姜家的女娘,没怎么疑心就跟了上前。
“探花娘子,幸会。”走到了一出厢房,那小娘子示意林琅坐下,并要屏退身边的婢女。
林琅给了一个眼神,抱香乖乖退下,门外侍候。
“我是姜府的大娘,姜听。”
“姜听娘子。”林琅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声。
“久闻探花郎才名,我父亲有意将周郎君收入门下,特遣我来结交探花娘子。”姜听性子直爽,直接将目的说了出来,倒是让林琅一愣。
看着姜听看似随意的喝茶举动,林琅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回应。于是温柔笑了笑道:“姜娘子说笑了,我家官人在官场的事情,我还管不到。”
谁知姜听轻轻一笑,玩笑道:“汴京人皆知周郎君爱妻如命,夜半三更娘子饿了也要出去给娘子买梨酥吃。林娘子和夫君伉俪情深,定能说得上话的。”
也不等林琅回话,姜听便从旁边的梨花木桌上端起了一只锦盒,打开里面是做工精巧的发簪饰品,皆用珍珠琉璃制成,看上去华贵非常。
“权当我姜听与林娘子的见面礼了。”
看着面前的姑娘端着这些珍奇玩意,林琅是万不敢接收的,于是起身半蹲行礼推脱道:“结识姜大娘子乃妾身之幸,万不敢收以珍贵财帛,姜娘子客气了。”
见林琅不肯收,姜听也是情理之中,探花郎的妻子,岂是见财眼开之人?于是叹了一声道:“黄白之物,入不了探花娘子法眼,也是情理之中。”
她也起身准备走,“不如我带娘子逛逛府上花园如何?想必娘子在姜府中无甚熟识的官眷。”
这倒是正中林琅下怀,欣然答应。
走出去的时候,林琅顺嘴问了一句:“上月中秋灯会好玩的紧,我与官人淘了好多新奇物件,姜大娘子可否逛过?”
姜听一愣,但如实答道:“姜家年年灯会都会放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娘出去玩乐,今年也不例外。”
言下之意,姜家每个女娘都去了。
林琅一听,瞬感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向陈文川交代啊?
正厅寿宴之上,周玦被安排坐到了陈文川前面。姜太师坐在主座之上,一直打量着台下的周玦。
一曲舞又毕,太师与众人道:“今日我夫人寿辰,姜家做东,宴请诸位贵宾。”
“我姜乾有幸得陛下赏识,至太师之位,却常感觉皇恩浩荡,给了如今姜家的地位。如今有意招些门客,也好一同未为陛下效忠。”
台下的一些青年才俊闻言心里都炸开了锅,太师府上门客,做官不知便利多少,自然人人都想争。
看着众人都开始骚乱,姜乾捻须自叹道:“但不知,我已有所属的门客,愿不愿意归入我门下啊。”
“姜太师德高望重,乃我大宋重臣,能为太师效力,将是我等修来的福气。”一位青年在座位上站起来答道。
有更多人应和着,姜乾满意地点头,但他却瞄到周玦并没有什么动静。
“周探花,可,愿意归入老夫门下啊?”姜乾主动出击,笑眯眯地问道。
周玦本就预感不妙,听姜太师点名更是慌张。
“下官才疏学浅,恐难以胜此重任。”尽管知道拒绝可能得罪太师,但周玦万万不敢贸然答应。
结党,不是他做官的本意。
但这也在姜乾的意料之中,于是他乐呵道:“周探花言重了,老夫也无拉周探花结派之意,只是仰慕你的才华,以后要多与老夫交流啊。”
周玦闻言谢恩之后回到座位上坐下,与陈文川对视一眼。
两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况不简单。
宴席结束之后,姜太师派人传话拦下了周玦。
“姜太师,感恩您的赏识。但周玦人微言轻,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里屋内,两人在交谈着,而林琅得了信焦急万分。姜家父女这是铁了心看上周玦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有说有笑地从房里出来,此时周玦已经口称老师,姜太师则满意地送他离去。
离开姜府上轿后,林琅火急火燎地扒拉着周玦道:“周韫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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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真答应做他门客了?你可知这样的行为属于结党!”
周玦见妻子着急,刚准备解释林琅又开口道:“今日姜大娘子也来找了我,让我劝你归顺太师门下。我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没成想就这样答应了。”
“娘子,姜太师刚刚承诺助我升官,但不插手我在官场的活动,只是希望做我的老师图个名声。”周玦给林琅捏肩膀讨好道:
“娘子放心,我有分寸。姜太师此生奉献朝堂,未有得意门生,今日让我拜了他的门客,得此薄名罢了。”
见林琅仍有怀疑的神色,周玦在他面前发誓道:“我在此起誓,绝不做结党营私之事,只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此时林琅也不好再发作,只好转移话题到陈文川身上。
“今日我跟姜大娘子聊天,据她所说那天灯会所有姜家女眷都去了,我也不好细细查问。”
“这姜大娘子,是何模样?”
林琅回想说道:“气质温婉,眉眼舒展,额间有珍珠花钿,倒是很符合陈文川的描述,但......”
“但什么?”周玦急切追问道。
“我见过姜家众娘子后,大家是差不多的装扮,并不能因此就断定那夜陈文川遇到的是大娘子。”
周玦听后也是愁眉不展,毕竟他好兄弟的终身大事,须得断个分明才好。
陈文川听说三娘未能查到那晚女子,遗憾之色溢于言表,暗叹命中无缘,就要痛哭流涕......
其实才没有,他面上还假装乐观,说有缘自会相会,但其实心里早已被暴击。
“文川兄,你别担心,我觉得十有八成就是姜大娘子了。”
陈文川一听这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追问道:“为什么?”
林琅接话:“姜大娘子与众姐妹不同,最是温婉得体,说话客气收礼,眉眼是姜家女眷之中最好看的。”
虽无十成十的证据,但此刻他们心里都大概有了个底。
林琅还说道:“大娘子与我现在甚是熟络,我们那天在院子里赏花,喝了一下午的茶,还约我下次一同出游呢。”
见林琅挤眉弄眼地得瑟,陈文川来了劲,求着嫂子下次给一张大娘子的画像来。
见他心诚恳,林琅答应帮他说说。
当天晚上,林琅还是对姜太师一事疑心,梳洗后坐在梳妆台边,对周玦说道:
“姜太师此人做事周全,不可能事出无因。至于告诉你的求个名声,听上去,像是缓兵之计。”
见周玦沉思,她继续说道:“莫说探花之上自有状元,何不让那状元郎拜他为师,偏吊着你个探花郎?”
其实这些周玦不是没想过。一开始姜太师提出这个请求时,他是坚持拒绝的。
但自己要升官做事,不可能全无助力。
“娘子放心,他想利用我,我也只是想利用他而已。”周玦看着镜中素雅如兰的娘子,柔声道:“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周玦做事,三娘可信我?”
“当然。”
12. 绘春一梦 此局何解
既已人殿中侍御史,周玦便要真正入朝为官。虽前头已进过皇宫,但他每次在自己要上朝之前,还是万分紧张。
林琅常嘲他,这朝官当的还不明白呢。
这些天因偶感些许风寒,周家人免了她的请安,便可以迟起些。但她同时忧心着自己预知到的历史,一刻放心不下周玦,日日都要问了朝堂上的情况才好。
所幸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不妥,离自己所想的那些,看上去还差得远。
这天周玦上完朝回来,偶然得兴想去为娘子淘些新奇物件给她解闷。这几日都替他忧心朝廷,且还在病中,想必心乏的很。
安福跟着郎君左逛右逛,始终找不到很新奇的玩意儿,无非是些女孩儿家的饰品,娘子素来是不甚喜爱的。
正不知买些什么的时候,周玦看到一家古玩店。他想起来娘子偏爱这些古老的物什,将其修复如初。家中许多破损的藏书名画,经她之手都能大大翻新。
念及此,周玦走进了这家古玩店,想给娘子买些旧物什。
“老板,可有破旧的物件?”
那店掌柜一看探花郎光临,乐的忙放下手里的算盘,亲自来招待。
“自然是有的,只是小店还有许多珍宝,古董字画无一不有,探花郎来看看?”
看老板谄媚的眼神,周玦温声道:“掌柜的,我就要有破损的字画古玩,可有得卖?”
隔日,这条街上就流传开了探花郎喜欢破烂古董的事情。
“官人何处购来这么些玩意儿?”林琅看着这一堆好东西,乐的两眼放光。
都是宝贝啊......
有了这些,能了解更多的历史真相,看到如此珍贵的遗迹对于自己是天大的好事。
看到娘子惊喜的表情,周玦得意地挑了挑眉,比她还欢喜。
恰逢周玦难得休沐,他决定好好陪陪三娘,和她一起研究这些金石字画。见他甚感兴趣,林琅也乐意教授。
这是一幅绘春图,表面的色彩已不复往昔光亮,纸张泛黄发脆,边边角角也是褶皱不堪。
林琅从身旁的瓷碟中挑起一点米糊状的浆糊,用毛笔小心地涂抹在残卷的破损边缘。她的手指修长而灵巧,指尖微微颤抖,却精准地控制着力度,生怕对这脆弱的纸张造成一丝损伤。接着,她从一旁的木匣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轻轻覆盖在残卷之上,用毛笔轻轻按压,让新纸与古卷完美贴合。
周玦看到,林琅的眉眼间透着柔情与坚韧,她对这幅残卷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特殊的敬畏与怜惜,生怕打扰了绘春图中沉睡的古意。
林琅示范完了之后,把笔刷递给周玦,示意让他试试。虽然害怕毁掉这幅画,他还是尽力一试,不想让娘子失望。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绘春图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其展现出的细腻精湛的画工,让两人欣喜非常。
“这些画卷,都是有生命的,千年笔墨风华都言不尽道不明,而我们,是见证过它经历死亡又重获新生的人。”
看着林琅认真的眼睛,周玦感受到,自己的娘子除了心善之外,还有着不一样的聪明,果敢,坚韧。
此刻如同三年前那场大雪中,心动如初。
这些日子因为姜太师的提携,朝中多了很多与周玦交好之人。虽然无意结派,但这趋势已然不可阻挡。
今日上朝之前,百官在阶梯上聊天,不少人在议论近日黄河水灾之事,都道生民多艰,水患难治。
周玦在一旁静默听着这些灾情,暗暗下定决心要参与这次黄河治理的任务。
毕竟自己做了快一年的官,并无什么特别政绩,却仕途亨通,难免心存愧疚。
朝堂之上,宰辅周大人正向宋昭宗汇报黄河灾情,严重的水灾压住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都知道,黄河水患不彻底根除,那一流域的大宋子民必无法安居乐业。
这何尝不是他们这些官员的失败?
龙椅上沉默已久的昭宗皇帝开口道:“在座的各位爱卿,谁能担此重任?”
无人应答。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门下侍郎裴通则大人站了出来,朗声道:“微臣愿意一试!”
宋昭宗十分高兴,立马追问道:“诸位,谁愿意陪裴爱卿一同解决黄河水患?”
见时机已到,周玦立马站了出来回应:“微臣愿意。”
陈文川见机也站了出来加入。
"好!那就命你们三人,十日内给出黄河的解决方案,事成之后朕重重有赏!"
“臣遵旨。”
那天下朝回家,周府便闹翻了锅。
周则仕担心地看着儿子,忧声道:“儿啊,不是为父不信你,这正是黄河大关,你这样贸然答应,很危险啊!”
周夫人也是忧心地看着周玦,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干着急。
“爹,娘,不要担心,孩儿心中有成算的。”周玦对着父亲母亲神情坚定地说。
见儿子还没有脱下的官服,周则仕意识到他的儿子已经不是那个缠着他教他念诗的小儿了。
而是一个可以肩挑国家重担的大人。
父亲本也只是担忧,无心阻拦,于是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周玦的肩膀道:“好小子,加油吧,为父这次很难帮到你了。”
见父亲支持,周玦瞬间乐开了笑颜,重重地点了个头,也冲母亲笑了笑。
但娘子这边却难以收拾。
林琅得了信此时已经在气呼呼地浇花,周玦赶到花园时正看到她一盆水一盆水地往下倒。
“娘子,这花可要被淹死了。”周玦在旁打趣道。
林琅并未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生气。她气周玦一声招呼不打就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倒像是伙同陈文川商量好的要去实现宏图壮志呢。
但自己也不是全为这个,她知道周玦的结局,她想尽力改变这一切,但总无法控制。
“娘子莫恼了,黄河边灾情甚是严重,我想救一救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顿了一会,又说道:“靠我自己的本事升官。”
林琅气的摔了瓢,怒斥道:“先前是拜姜太师为师,现在是治黄河,桩桩件件,哪里曾与我商量,可还把我这个结发妻子放在眼里?”
周玦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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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回什么,林琅继续说道:“不是我不支持你,凡事你总得与我有个商量,你知不知道若一直这样一意孤行你会......”
见林琅忽住了嘴,一脸焦急的模样,周玦不解,追问道:“会如何?”
林琅知道此时说出真相不是时机,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闷哼一声独自回了房。
周玦自觉尴尬,不好往前追,于是捡起瓢子继续浇水。
抱香正要随林琅走,见他又要摆弄这花,无奈道:“姑爷不必浇了,这花再浇......可真要淹死了。”
三皇子府邸
林霁与赵砚成婚以来,没有受到什么刁难,毕竟大司空嫡女名声在外,又是三皇子亲口求娶,府里人都很敬重她。
这天赵砚出门与好友狩猎,带上了林霁出门散心,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玩的如此痛快。
在围猎场里,林霁换上了赵砚给她的劲装,看上去甚是英姿飒爽,婢女佩兰一直夸赞小姐这身装扮,十分不同于寻常,别有一番美感呢。
赵砚带着林霁在场上带着弓骑马,寻着一头鹿。刚准备拉弓射杀,他却放下了手里的弓箭,准备调转马头。
林霁不解道:“官人何不射杀?”
赵砚轻轻一笑,柔声道:“二娘有所不知,这小鹿应该是有妈妈的。”
“如何看得出来?”
“二娘年纪小,经验少,日后多带你看看你就明白了。”
这天赵砚猎到了几只兔子,骑着马笑眯眯地回府,把兔子扔给厨子让他今天晚上烤兔子吃。
“烤的嫩些,娘子爱吃嫩的。”
厨子连忙应下。
这天晚上赵砚与林霁在府中花园吃烤兔子,赏着月色,又有荷风清香,甚是舒爽。
林霁本天生是个娴静的,玩不来这些洒脱生活,无论是今天狩猎,还是晚上露天烤兔子,都是她第一次尝试到。
但是,她感觉很不错。
见娘子似有些拘谨,赵砚又扯了一只兔腿给她,故作大方道:“二娘吃烤兔子的样子甚是可爱,比今日之飒爽,又多了可爱。”
见赵砚笑嘻嘻的模样,林霁无奈笑了笑,接过了兔腿娇嗔道:“官人再递,奴家可吃不下了。”
“吃不下便不吃,尽兴了就好。”赵砚满脸不在意,自顾自啃着兔子。
望着四方庭院里漫天夜色无边,林霁不禁心中感慨。
此前母亲总说大家闺秀要端庄舒雅,教自己琴棋书画,女红插画,盼了十多年的如意郎君。
今日嫁与的三皇子,自是顶顶好的姻缘,却是这样一副贪玩的性子,与自己从小被教育的模样都大不相同。
究竟是美梦成真,还是事与愿违?
赵砚注意到她的目光,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他只知道,三年前如此,百年后依然也会如此。
但自己向来无意争夺这皇位,愿安于这一小院,享受锦绣荣华,而非案牍劳形。
夏风又送来荷花香气时,林霁想起母亲的话,好似这黑夜,压得人烦闷。
此局,错位,无解。
13. 东方既白 来日更葳蕤
这天林琅想了很多,关于周玦的人生轨迹,她并无专门研究,只是知道浅薄的历史事实,这背后的真相还真不甚了解。
这些天来,周玦对她的好,她都能感知到。心思纯良、才华横溢、一心为民......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史书上所说的,把大宋推向灭亡的人?
兴许是自己想错了,或许不是呢?
但卷宗上,实实在在写的“周”,整个朝堂,也再无第二个周家出了个青云直上的探花郎。
林琅突然很恨自己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听大宋史,对这段历史不是很了解。此刻任何模糊都是致命的,都可能把周玦继续推向深渊。
而且她总觉得,深渊的开始,就是那个来者不善的姜太师。
自己在花园的秋千上冥想出神,全然不知周玦已经要悄悄走到了身后。抱香刚想提醒,周玦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想逗林琅开心。
“咻”的一下,周玦从秋千背后绕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朵刚折下来还带着露水漂亮的荷花,着实把林琅吓了一大跳。
“娘子素喜荷花清冽素雅,这朵极衬你。”
看着周玦献媚讨好的嘴脸,含情脉脉,干净的面部轮廓上扬着少年爽朗的笑容,叫人看了恨不起来。
林琅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周探花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哪里需要我这个娘子。”
周玦知道娘子生气,本也自知有过,只能厚着脸来林琅面前赔赔笑脸,但她何时回心转意,属实难以揣测。
毕竟女人心,海底针啊......
“娘子莫生气了,我下朝时亲自去静兴街买了你最爱的凤梨酥回来,赏个脸尝尝吧。”
看着周玦煞有介事的请求,林琅知道再发作两人都下不来台,于是佯装勉强地走下了秋千自顾自走了。
抱香在旁别笑,周玦愣在原地,不知是何意思。
“郎君快跟了去吧,娘子这是原谅你了。”
听抱香这么一说,周玦顿时乐开了花,屁颠屁颠跟上了。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娘子有所不知,静兴街吴家这凤梨酥是全汴京最好吃的,娘子好品味......”
抱香看着这两人,跟在后面也不免笑了出来。
裴府,黄河三人组正在商量对策。
裴大人为官多年,正是盛年,剑眉星目一副武将相貌,却做得顶顶好的文官,让人惊诧。
周玦与陈文川则是旧相识了,不必再介绍,只是在裴大人面前,须装的体面端庄些。
裴通则官场经验丰富,此前参与过黄河的治理,对此也比较熟悉,且为官多年擅通法理人情,自然是三人中的领队。
“这次水灾非同小可,黄河堤坝已毁大半,须速速派人前去督工修复大坝为第一要务,二位可有意见?”
两人乖乖摇头。
“那二位有何高见可以长久解决这一问题?”
周玦思索片刻,开口道:“黄河乃一方生民要务,生也为此,亡也难逃。如此重要的地段,应设立专门机构,派朝廷官员接力赴任护此地平安。”
裴则通听罢,觉得言之有理,频频点头,正在思考成熟方案。
一旁陈文川也说到:“黄河乃国之民生大事,设黄河署十分必要。外藩都有使馆护一方百姓,黄河当然也要有。”
三人就这样激烈讨论了半日......
隔天上朝,三人胸有成竹,就待皇帝询问。
果不其然,宋昭宗开朝第一句就是询问黄河治理进展如何。
裴通则站出来道:“回陛下,我与周大人和陈大人在商议后,已有了详细的解决方案呈上。”
“哦,速速呈上来!”
周玦捧着奏折交给跟前的总管太监,太监毕恭毕敬地转交给了皇上。
交到了皇帝手上之后,周玦解释道:“目前已经和工部商量了立刻着手大坝的修缮工作,一个月内能修好破损的地方。另外就要请陛下定夺。”
皇帝看了奏折后,沉思良久,发出了一道圣旨。
“传朕旨意,设立黄河署,长期派朝中官员任职,任期满三年后换任。在自己负责期间内须保黄河平安。”
“皇上圣明——”
“这第一任,谁愿意担任?”
周玦本想请命去历练,但一想到家中父母妻子,不免顿住。
若自己去了,三娘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她去那危险之地。
这时一位工部侍郎站了出来请职。
“回陛下,黄河水患本是我工部失职,杜心愿意前去赴任,保黄河平安。”
宋昭宗甚是欣慰,立马点头同意。
谁都没想到,黄河大患,就这样被解决了。
这天回家,周玦一直很臭屁,回来了后虽然没有明着夸自己能干,但这跟着林琅晃啊晃的,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都做官了,还一副小孩子模样。
林琅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周则仕却是实打实的高兴,自己儿子在朝堂崭露头角,得了官家青睐,又有姜太师暗中扶持,仕途不可限量。
“今日自家吃点好的,摆个家宴!”周则仕大手一挥,笑呵呵就要吃好的。
皇宫中
这天是各位皇子要入宫觐见的日子,向官家汇报学业情况,去给各自的母亲请安。
三皇子最先娶妻,也得令可以带着林霁进宫拜见淑妃。
林霁带着佩兰早早地来到了淑妃所居住的寝宫,淑妃见了林霁也是欢喜非常。
“林司空家的嫡女,气度非凡,与我老三正相配,这容貌才情,本宫越看越喜欢。”
淑妃边打量着林霁,边和身旁宫女笑着说。
林霁自然是美的,遗传了明知华一双漂亮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看上去精神清爽又不乏娇媚;诗书自不必说,林峻向来注重家教,三个子女都是教的饱读圣人经,各有各的主意。
见淑妃柔婉可亲,林霁也放下了心中戒备,唤了母妃,与她说说笑笑一些宫外的事情,把淑妃娘娘逗得可开心了。
三皇子觐见完父皇回来就看到此其乐融融的场面,自嘲道自己可来的不巧了,让她二人自去聊罢了。
淑妃戳了戳他的鼻子打趣道:“我儿媳妇比儿子可爱百倍。”
赵砚佯装生气,心里却高兴她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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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得来。
林霁看着淑妃与赵砚相似的眉眼,心里不禁羡慕他有这样的母亲,能一直宠着他不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难怪官家最喜欢三皇子,这纯真勇敢的性子,可不讨人喜欢。
而自己一直生活在母亲的控制之下,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却从未有人问过她是否真的欢喜。
其实赵砚和林琅是相配的,而自己......
见林霁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淑妃关心道:“二娘怎么了,可是有伤心事?”
此时林霁的眼泪研究滑落,但她快快擦去了泪水,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淑妃娘娘太好了。”
淑妃顿时又被逗乐了,嗔怪道:“傻孩子,以后想我了,可要经常来我宫里陪陪我。”
送走两人后,淑妃宫里的掌事嬷嬷来说道:“娘娘,奴婢听说,三年前是三皇子被人追杀受伤倒在雪地里,被偶然路过的林小姐所救。”
“本宫知道,否则也不会替砚儿向官家求赐婚。”淑妃走回铜镜旁坐下说到:“这孩子秉性纯良,不会害砚儿,才貌又相当,着实是良配。”
长兴宫内,荷花开的也正盛,传来阵阵清香,却很快被炎炎夏风吹散了。
在周家的家宴上,周则仕不断夸赞周玦有治理之才,:“短短几日便献出了治理黄河水患的策论,韫山啊,真不愧是我周则仕的儿子!”
在父亲面前,周玦还是装的一副谦卑样,直言是裴大人带的好,父亲从小教授有方,说着便又要敬酒。
林琅看这对父子有来有回已经喝了好几杯,忙劝阻道:“官人,明日还要上朝,不可贪杯。”
周夫人也是有样学样,放下了周则仕的酒杯,瞪了他一眼。
这家宴结束了之后回房,周玦便原形毕露,开始在林琅面前吹牛,说自己聪明善良......
林琅心想,这全天下男人果真都一个样,喝了酒便要吹牛。
扶额苦笑了一下,便把周玦扶到了小床上。
“娘子,今夜能不能和你睡?”
周玦环抱着林琅的腰,这嘴脸似是在撒娇,可把林琅吓得一愣。
“不可不可,官人早些安置了吧。”
“娘子......”
这喝了酒的男人,着实可怕。
这天晚上,林琅躺在床上思绪纷飞,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一直在想着周玦的事。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她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事为了探寻那幅残卷的真相,而残卷的主人应该就是周玦。
阴差阳错,自己就这样嫁给了他,冥冥之中自有天助的感觉。但这背后究竟是天意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眼见的睡不着,林琅干脆起了床出去赏月。见小姐起身,抱香连忙来替她穿衣,扶着她走了出去。
夜半的时候,夏风更凉爽,荷花清香更为强烈,皎皎白月之下,月光照耀着庭中的素衣美人,衬的林琅更加清雅动人。
回眸看向室内,烛光在窗户上衬出了周玦翻身的剪影。想着他如此纯良的性子,日后却要承受那些罪名,实是难以接受。
我一定要救他
14. 名场风雨 利碾霜雪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这雪虽没下,但天气已经是冷了许多。林琅在院子里侍弄梅花枝叶,想象着寒梅开花的美景,虽冷却也开心。
“娘子别冻着了,这梅花树给下人服侍便好了,小心伤了风寒。”抱香扶着凳子稳住林琅,担心地说。
此时风倒不急,但梅枝冰冷,着实冻人,“这树是我养大的,旁人不了解它的生长情况,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
有几支病死的残枝在更高处,林琅实在是够不着,只好先放着,等周玦下朝了让他来剪。
正要下了板凳,忽地一阵大风,差点把林琅吹倒在地,但幸好抱香扶稳了她,才不至于失足坠倒。
两人边说边回房间:“下次这么危险的事娘子还是别自己做了,唤了小厮来便好......”
“这树自己亲自养活才有成就感呢,开花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关上了房门,外面便骤然下起了雨,且有倾倒之势,让人惴惴不安。
姜府内宅
姜听坐在府里的湖心亭内烹茶赏雨景,看着雨声从淅淅沥沥到敲打亭檐,将世界染成一片灰蓝。
步摇被风吹的在耳边摇晃不止,姜听随手摘下放在了茶桌上,淡淡道:“玉露,回房。”
撑起伞走在廊道之上,雨滴从房檐接连不断坠下,还溅到了衣裙之上,她瞥了一眼,暗叹细愁如雨,躲无可躲。
姜太师早已在房门等候,见父亲在此,姜听赶紧走过来行了礼。
“明日若天气好些,你约周娘子去喝茶,再探探周玦底细。”姜太师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非池中之物,若未能为我所用,就尽早除掉。”
“是,女儿明白。”
关上了房门,雨声却渐渐缓了,慢慢的,外面的世界又是一潭死水般寂静无声。
这天下了朝,见天色昏暗,周玦便快快回了家,正好有事要与家中众人商量。
“变法?!”
惊讶过后,周则仕沉默,眼底的担忧害怕和无奈尽显,周夫人不安地望向众人,不知道能说什么。
林琅瞬间掉了手中准备给父亲母亲倒茶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怎么这么快?
“今日官家独自召见,希望我可以应下这事,听官家语气......”周玦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似与太子之位有关。”
周则仕沉默良久后开口道:“此前宫中就有谣言传出,说官家近日身体抱恙,正着急太子之位,整个朝堂,怕是要有千百双眼睛盯着。”
“但根据祖宗法制,正应当是,嫡子五皇子继承。”
周玦摇摇头,叹道:“五皇子尚且年幼,难以堪当大任,若真是五皇子继承,怕是这实权要落到外戚手中,这是断断不能的。”
林琅在旁失了神,她知道下一个皇帝是谁。
是赵砚,历史上的宋德宗,那个最后被逼宫的皇帝。
公元1069年,宋昭宗病逝,传位于三子赵砚,改年号为承明,史称宋德宗。
德宗在位期间,继续推行新政,初见成效,但后期推力不足变法无疾而终,昭宗期间的变革派被守旧势力格杀殆尽,朝政不稳以致民生艰难,更兼自然灾害频发,宋朝由此走向下坡路。
而这场短命的变法,史称“昭德变法”,为后世所诟病,认为是导致大宋衰亡的重要原因,其领头人物当朝左丞周玦,更是祸首。
当然,这都是活下来的人写出的历史,但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却步步逼近。
“官家具体跟你说了什么?”周夫人在旁担心地问道。
“嗯......”见周玦吞吞吐吐,大家也能猜到,这背后不是小事。
周则仕思虑良久,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去问官家。
“银青光禄大夫周则仕求见。”永昌殿内,昭宗正在批阅奏折,但对于周则仕的到来,并无意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宣。”
进来后,昭宗先是对周家进行一顿寒暄,看似亲密和祥,但平静之下往往暗藏波涛。
周则仕见时机成熟,便开口道:“官家委以重任,本不应该推辞。但我儿在官场历练太少,万不堪担此大任。为保我大宋长久安宁,还请陛下另择能人!”
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则仕,宋昭宗一阵沉默,很久没有回应。
永昌殿内,长久寂静对峙。
“周爱卿先起来吧,朕......”
周则仕起身,满眼爱子之情化作一滴泪,挂在了已经蔓延的皱纹上。他知道,若应下这件事,等着周玦,等着周家的,会是什么。
“朕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朝堂之上,朋党相争,朕......有病在身,却势力单薄,万不得已,找一个出身干净的人替朕做事,才能保后世平安。”昭宗坐在龙椅上,已然哽咽。
“朕能理解周爱卿爱子之心,韫山是个好孩子,朕在朝堂之上观察他一年,政事勤勉,且不乏理事之才,这才要委以重任。”看着满桌奏折,宋昭宗,已然感到倦怠。
“朕会全力支持,给他打开通道,只为了,朕手中的这份江山能稳稳当当送到朕的继承人手中。”
听到官家如此肺腑之言与诚恳承诺,周则仕也无法拒绝。若还拒绝,陛下震怒,更要带来灭顶之灾。
“那臣,替我儿,谢过陛下。”最后,周则仕只好弯腰作揖,应下此事。
隔天,姜听府上婢女递了帖,邀请林琅去茶楼喝茶。抱香接到帖,赶紧来找了娘子。
“既是姜大娘子相邀,自然要应的,抱香,替我更衣吧。”林琅刚准备小憩一会,见此帖无奈道。
到了茶楼,姜听已早早等候在雅间里,见林琅到来,微微一笑示意请坐下,再给了个眼神让侍女都出了雅间。
“林娘子应邀,姜听深感荣幸。今日品茗,是我挑的上好的茶,娘子可尝的出来?”
林琅心中有些许慌张,自己对茶道并不精通,也品不出各种名茶的种类,但已经到了这里,只能硬上。
她端起一个茶杯,先闻了一下,很明显的茶香,后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水清冽苦涩,回味后带着一丝甘甜,但甜味甚微,口中仍留着苦味。
放下茶杯,林琅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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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娘子恕我愚笨,品不出好茶,实在不知这是什么名种。”
姜听轻轻一笑,轻言婉语道:“本也是喝着玩,娘子莫当真了。”随后又给林琅斟了一杯,涓滴不惊地说:“听闻周郎君近日政绩颇丰,先恭喜娘子了。”
“姜娘子说笑了,小门小户,如何与太师相比?”
“门户虽小,但能攀上司空府的亲,也就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了,林娘子,这结交,也是一门学问呐。”姜听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林琅。
但见她嘴角轻轻一扯,回应道:“与何人结交,自然重要,与高义之家结交,自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但若攀上了富贵无义之家,来日遭难便是因果了。”
“林娘子,”姜听放下茶盏,俯身用手腕撑住脸,温柔笑道:“所言极是。”接着注视着林琅的眼睛,问道:“那你认为,我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林琅毫不犹疑地看着她,微笑回应:“自然是富贵已极,汴京中人,无不侧目。”
“道义如何呢?”
“自然高义。”林琅轻笑看着她,眼神平静,无声对峙。
姜听说着便把身子往后缩了去,也不再撑着头,已然听懂了林琅的意思。
“林娘子既然知道我家权势,也不愿攀附,这份骨气让人敬佩。周郎君年少有成,若我们两家联手,周家的富贵自然指日可待,但......”
林琅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非友即敌的道理,林娘子这么聪明,自然是懂的。”
林琅听懂了对方口中威胁的意味,先礼后兵,冷静宣示,这姜大娘子的谋略,绝非一般闺阁女子。
“姜大娘子说笑了,周家自然仰慕太师风采,只是一味攀附结交,倒显得我家功利,毕竟是清宦人家嘛。”
林琅闻言只好搪塞一番,万不能严词拒绝,若被太师势力视为敌人,以后的路更是难上加难。
姜听此时仍气定神闲,缓缓说道:“周家有心即可,姜家,等着交你们这个朋友。”
走出了茶楼,两人行礼告别,回过头后,林琅便卸下了伪装和抱香直哭诉刚才的情形多么可怕。
回了家后,林琅迅速和周玦交代了此事,两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当初姜太师所说的那般简单了。
“姜太师在官家身边,怕是有些耳目,知道我与官家之间的事,这才要拉帮结派来了。”周玦无奈地叹息道。
“若你答应,是万万不能的,官家重用你正是因为你未参与任何朋党,若被他知道了,是祸患一桩;拒绝,也是不能的,太师势力在朝堂上盘根错节,处处掣肘,做不成事,姜娘子说了非友即敌,也会有性命之忧。”
听着林琅的分析,周玦沉默良久。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今日父亲在官家面前也说不上话,这个决定,也是非做不可。
“三娘,容我想想吧。”
望着缓缓垂下去的太阳,静静挂在屋檐之上,余晖照在雨后的积水上,反射出点点橙光,转过头去,是古老的乌檀木窗棂。
周玦不会知道,后面的困难,远比今日情状可怕。
15. 大局初定 俯仰皆苦 宋昭宗立太子
这天天气晴好,虽气温已经冷下来,但好在有太阳,照在人身上也添了几分暖意。
梅枝上的花已经冒出了头,梅花盛放那时节,自然也就是真正的冬天到来了。林琅虽惧寒,但若能见到亲手培育的红梅盛开,倒也值得期待。
这些天周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毕竟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压在一个刚入官场一年的孩子身上,换谁都不放心。
早上起来给家中长辈请安时,周夫人将林琅单独唤到了隔间,低声嘱咐道:“玦儿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们说他未必听,三娘平时多加看顾他,莫要做出出格之事了。”
见周夫人担忧的满目泪光,林琅心下也不舍,忙应承了下来,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娘,你放心,官人有分寸的,且官家如此爱重支持,想必也会保护好他的。”林琅安慰着周夫人,也安慰着她自己。
窗外的阳光此时循着窗户上的明纸映射进了房中,正好照在林琅的眼睛上,那一瞬间,刺的她睁不开眼。
皇宫大殿内
宋昭宗上朝来迟,群臣正在等待,也有部分人在窃窃私语,猜测陛下是不是生病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站在群臣之首,听见他们的揣度,赵砚气愤朗声道:“都住口,脑袋不想要了?敢胡乱揣测父皇,再让我听到治你们的大不敬之罪!”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被三皇子的气势镇住。见他们都安静下来,赵砚摸了摸五弟的背表示安抚,领着群臣静静地等待皇帝的到来。
过了一会,首领太监先从龙椅后出来,尖声宣布道:“陛下驾到——”
群臣立刻跪拜迎接皇帝,宋昭宗也慢慢走了出来,让他们平身。
周玦微微抬眸观察着,皇帝的气色和精气神儿并不差,看上去身体还算康健。
然而此时,宋昭宗却语出惊人。
“朕,今日便要立下储君。”
一瞬间,朝野哗然,各党派心怀鬼胎,都有着自己的算盘,却无一例外地屏息凝神,听着他的下一句话。
“朕有意,立三皇子赵砚,为我大宋的储君。”
皇后一党瞬间炸开了锅,尤其姜太师,其夫人是皇后的亲姊妹,完完全全的皇后党。皇位未能传给五皇子,无疑坏了他的大事。
“陛下,按照祖宗法制,皇位应该传给嫡子,而唯一嫡子,是五皇子,请陛下三思啊!”姜德开立刻冲出来反对道。
而此时的赵砚,显然已经懵了,他没想过要做皇帝,他也一直以为皇位应当传给小五。
“父皇,我......”赵砚看着父亲信任安抚的眼神,没能说出别的话。
“小五只有十岁,而朕,已到不惑之年,他如何继承大统?难道,让外戚干政,重演历史悲剧,亡我大宋江山吗?”
听到昭宗发怒,姜德开立刻跪下道:“臣不敢。”
平静下来后,宋昭宗扶着额头疲惫道:“三皇子人品才能俱佳,乃我儿中翘楚,今日便拟旨封太子入主东宫,还有不服者,退朝后留下。”
睁开眼扫视一圈后,又下旨:“封殿中侍御史周玦为太子太傅,指导太子学业。”而后俯身笑道:“探花郎,莫让朕失望。”
周玦立刻出来跪下谢恩:“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当天下朝后,周玦和陈文川约了一起去喝酒,一路上两人都是长吁短叹的。
叹什么?当然是这朝局,让人害怕。
“升官自然是好事,可这么一来,完全把你推到漩涡中心,真不知是官家重用你还是......还是拿你当挡箭牌。”陈文川喝着小酒,愤懑道。
周玦立马“嘘”了一下让他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让有心之人听了去,我俩一起完蛋。”
见周玦不复往日潇洒有趣,陈文川心中很是不快。自己官职虽不高,但潇洒自在,没什么压力,只是为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挣个结果。
而周玦,现在被各派势力盯上,他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兄弟一步步走向深渊。陈文川看着他紧皱的眉眼,不由得闹心,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姜太师那里,你如何处理?”
“名义上是门生,但我已如实向陛下禀报姜家的威胁,陛下今日封我太子太傅,便是在向姜家立威,此事已不必再担心。”在陈文川面前,周玦如实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
陈文川惊愕,他不知道官家对他的信任如此之深。或者说,没想到一切承诺的支持,是真的愿意给。
“那挺好的。”一瞬间的微表情迅速被酒杯掩过,辣喉的酒流过愁肠,更添了些滋味。
“日后做事,唯有你我两兄弟在官场上相互扶持,至于太子,与我虽有表亲关系,我却不知他为人。”
“那是自然,”陈文川铿锵有力地放下了酒杯,“这还用说,兄弟我,两肋插刀!”
那天周玦去喝了酒,林琅一个人在家里翻遍了周府的藏书,查阅了很多关于变法的古籍资料。
她想看看,这里现在的历史记录和自己知道的是否一样。
翻阅了一天的书,林琅此时已经是头昏脑胀,但好歹知道,现在这个世界观,就是历史上真正的大宋,与史书记载无差。
这起码能证明,自己脑海里关于宋朝的记忆,是对的。但历史是否能够改写,还是个未知数。
和周玦相处的这一年多以来,她不能说自己全无动心,新婚夜的梨酥、为她种下的一池荷花、打马过街时的意气风发、笑意盎然的少年脸庞......这一切,都不该变成最后的那样。
一开始林琅意识到周玦的人生走向时,她并没有现在这般焦急,毕竟自己也只是这段历史的旁观者。
现在她想尽力一试,看看能不能改变这一切。
也谈不上爱他,她只是看到了一个天性纯良才华横溢的少年,不忍心什么也不做,看着他走向万人唾骂的结局。
没错,就是这样。
好不容易等周玦回了家,林琅迅速拉住他,问了朝中的情况。听说三皇子被封为太子,他成了太子太傅,她一下子愣住了。
越来越近了。
“周玦你听我说,现在官家会支持你,但不代表下一个皇帝会。”林琅看着他的眼睛,急切地说:“做什么,都记得给自己留条退路,你明白吗?”
周玦温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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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放心,并戏谑道:“三娘为何如此担心我?莫不是......”
林琅见他又不正经,佯装生气地转过身去道:“我可不想便寡妇,我要当诰命夫人,可不得让你把这官当稳了?”
周玦怕她真生气,从后面环抱住她,柔声道:“好,让我娘子当上诰命夫人。”
可周玦看不到,林琅落了一滴泪。
一滴穿越千年的泪。
皇宫中
赵砚府上的仆从正忙着帮他搬家,从官家赐居的宫外王府搬些常用的物件到东宫中。
看着东宫飞檐上华贵的琉璃装饰,赵砚一阵恍惚,他没想过住这个屋子,更没想过坐那个位子。
林霁从后面过来,带了一件狐皮大氅给他披上,耐心地安慰着他:“世上本没有绝对如愿的事情,五皇子想坐这个位子,却是不得。欲成大事,总是要受些磋磨的。”
赵砚握住林霁搭在他肩上的手,叹息道:“曾愿受丝竹乱耳,不愿受案牍劳形,命运却如此作弄人。”看着东宫里四四方方的天空,却也没有办法。
赵砚的命运确实玩笑,古往今来多少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争的头破血流,罔顾兄弟亲情,自己的大哥二哥皆死于政治争斗,自己向来不争不抢,才得长久平安。
长此以往,也就成了这一副贪爱潇洒自由的性子。
如今造化弄人,在自己最想要自由的年纪,成了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人,何其可笑。
林霁听说了之后心下却一阵欣喜放松,母亲交代的话总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上,让她片刻不得喘息。现在却好了,实是天助。
好不容易待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这华贵的宫殿,赵砚一阵恍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恰好此时昭宗圣驾亲临,所有人都跪拜行礼,让本就庄严的东宫更多了几分威严。
“砚儿快请起,其他人都平身。”
昭宗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心里很满意,屏退所有太监侍从,要和赵砚好好说几句话。
“不知父皇要交代什么?”
昭宗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成熟的少年郎,欣慰道:“朕的子嗣中,你最谦卑沉稳,淑妃也是最和婉无争的,你最适合这太子之位。”
“父皇,我......”
赵砚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朕也不瞒你,朕的时间不多了,等不了小五长大成人,朕知道你素爱玩乐,但生在帝王家,这个担子你不挑也得挑。”
听到这句话,赵砚有些错愕,他知道父皇这阵子身体不痛快,但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一瞬间,为人子的愧疚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再也说不了任何拒绝的话了。
“周玦,年少有为,人也老实周全,朕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在朕走之前,和他联手,帮你把这江山打的牢些。”昭宗握住赵砚的手,并拍了拍说道:
“朕要除掉一些人,必然需要朝中的助力,父皇多方考量,你和周玦可以说是连襟,他也是日后的皇亲国戚,由他来自然是最好的。”
听着父皇的话,赵砚只有答应的份。
“大宋江山,朕要安安稳稳地交到你的手上。”
16. 不系之舟 万木待春
深秋初冬的汴京,已经少了些许温暖,多了几分萧瑟。看着冒出点点星芽的梅枝,已经昭示着冬天即将到来。
林裴司在平浦县任县令已经满期,几日车马奔波,这天就已经回林府了。林府众人见长子任满归来,自然喜不自胜。
尤其是明知华,站在府门外翘首以盼了一天,来来回回地进出观望,终于在日暮时分看到了儿子的车轿。
上次见儿子还是林琅成婚的时候,需要兄长领轿,距此时已经要过去一年了,再见到他,明知华还是不由得眼眶一红。
林裴司一下车便见到了母亲,和母亲握着手走进了林府。
数年的基层历练,他早已成长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官场老手,而非当年那个跟在母亲身后吵着要吃豆花羹的顽童了。
进了正堂后,林峻早已候在那,林老夫人也坐在檀木椅上。林裴司见状赶忙跪下行大礼,以表敬重。
“裴司快快起来......”
看着家里已然长大成人能挑起重担的嫡长子,林老夫人拄着拐杖满眼泪光就要去扶他起来。
林峻甚是欣慰,现在两个女儿都已得嫁良人,大儿子在任期间政绩优秀,现在只等着官家授官了。
明知华也是高兴极了,忙喊下人去备好酒菜,为林裴司接风洗尘。老夫人一时兴起,要把两个女儿接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林家,难得的团圆快乐。
姜乾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子好酒好菜,却索然无味,愤怒地摔了筷子,在座位上生闷气。
姜夫人见丈夫如此,也无它法,只能吩咐下人换一桌子菜来,拣些官人爱吃的才嘱咐了下去。回头看他,依然是撑着腿自顾自地气着。
另一边的姜听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到那天林琅跟她说的话,于是开口安慰父亲道:“周家既暂时不愿屈服,却也没那个胆子公然针对,父亲不必太过挂怀,养好自己身子是先。”
“周玦现在被提拔为太子太傅,已经是官家最明显的庇佑!那两人是连亲,培养太子势力再合适不过,这太子之位,这这......”
姜乾一想到东宫之主被五皇子占了去,简直气的心脏疼。
“我们姜家,一直是为皇后一派效力,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今日富贵,只怕明日就是浮云了!”
姜听一愣,剩下的两个更是被惊的不敢吃饭。大娘子向来与父亲交涉最多,那两个妹妹都待字闺中从不理事,突然听此消息,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姜夫人也是不通朝政,此时也只能干着急,姜听则沉默着,在想法子。
八方绮合绣花灯下,黄金映射出的昏黄灯光映照着奢华的摆设和名贵的古董,没有生机。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姜乾开口道:“我会想办法,弹劾周玦。”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可名状的笑容,说道:“不是我不放过他,本太师爱才惜才,是他不知好歹。要削弱太子势力,周玦必须死。”
这天周玦来到东宫,与赵砚第一次私下见到面。
东宫里华贵的装饰与周府简朴素雅的风格形成强烈对比,周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阳光透过高大的宫墙,洒在东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金光璀璨。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朱红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沉稳与庄重。
宫门两侧,石狮昂首而立,威严而庄重,守护着这片属于未来的皇权之地。
“太傅,请。”赵砚领着周玦走到了东宫正殿,转头微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周玦微微低头,撩袍进入。
“多谢太子殿下。”
赵砚此时已经身着一套深绯色长袍,上面绣着华虫,腰间配着一条白玉带子,已经不是往日潇洒的王爷形象。
从前身着鲜艳的常服,如今只能遵循这些繁琐的服制,穿着端正严肃的颜色,一丝一线均有规矩。
“太傅,今日邀请你来,本有些唐突,但......”
周玦坐在檀椅上,微微一笑柔声道:“殿下不必客气,有事请讲。”
赵砚命下人端来好茶送到周玦面前,两人此时正正好对视,东宫的空气中,充斥着不知名的氛围。
“孤从前住的王府中,梅花刚好开了,前几日落了雪,孤便命人收集了梅枝上的雪。太傅大驾光临,特地用梅花雪泡了茶,这梅香,可还合您的胃口?”
周玦轻轻品了一口,赞道:“梅香清冽,太子殿下有心了。”说罢便放下茶杯,随即婉言道:“只是故王府之物,现在回味却有苦味,想必是梅枝上遗留的,”
他看着赵砚的眼睛微笑着说:“梅花清香,梅枝苦涩,自古便无双全之物,我看东宫中的梅树开的也正盛,殿下何不收些新鲜的?”
赵砚听懂了言下之意,也知道想说的话不必说了。
周玦其实懂他。
于是抬眸,眼底宛如冰山融化,挑眉微笑道:“太傅所言甚是,孤明白,只是不知日后,是叫太傅,还是叫妹夫呢?”
此话一出,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两人都低头浅笑,周玦弯起唇角,朗声道:“东宫内自然是臣子关系,宫外太子殿下随意,韫山悉听尊便。”
“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周大人很会起名。”赵砚一边端着茶杯打量着上面青翠的图案,一边笑着和周玦聊天。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如传言中所说的不学无术。
“陆机的《文赋》,家父正取自此,太子殿下,有心了。”
东宫外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正在慢慢消融,门外的冰柱缓缓滴下了水,赵砚正和周玦聊着,忽然看到滑落的水滴,吩咐下去道:
“去收梅枝上的雪吧,宫里存着的快用完了。”
“殿下,奴才刚才去看了,已经融化完了。”
赵砚一愣,喃喃道:“没了吗......”
周玦闻言赶紧接道:“拙荆也爱用梅花雪入茶,家中还存着许多,改日给殿下送来。”
“那就谢谢太傅了。”
“东宫如此热闹,怎么没人喊本宫来凑个热闹?”远远地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伴随着环佩声响,一个身着艳丽红衫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宫。
“姑姑怎么来了?”看到长公主前来,两人忙起身迎接。
“不必客气,我不是来看你的,”赵惜拂过赵砚的手,转向周玦笑眯眯道:“小周大人,别来无恙。”
周玦一愣,不知长公主是什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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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只能毕恭毕敬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赵惜用手指勾起了周玦的下巴,但感受到了周玦明显抗拒性的后缩,于是起身不悦道:“小周大人,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罢了,别不识抬举。”
与赵砚寒暄了一番后赵惜就回了自己的寝宫,在路上旁边的侍女兰絮疑惑道:“殿下,咱们与太子素有好交情,又何必去讨好那个周大人?”
赵惜看着远处宫殿的飞檐,缓步述说:“要掌控朝局,就要找到权力的中心,周玦现在就像战场上的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他的背后是皇兄,谁得到了他,就站在了未来权力的最高峰。”
环佩声动,声声清脆入耳,敲击着过路人的心。
这天从东宫回到家的路上,周玦想着很多。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太师和长公主都想利用他,只是局势所迫,不应如何出人头地?
事已至此,不上也得上,现在退无可退。
林琅早已从林家回来,候在门外,在等着周玦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情况,这可是第一手史料啊,也是拯救周玦命运的关键。
只是没想到此时,周玦还是绕路到陇武寺给她带了她爱吃的斋点。
“下次路远就别去买了,怪麻烦的。”接到了周玦手中的斋点,林琅嗔怪道。
周玦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今天太子召见,没能陪你回家,爱吃的先做赔礼,明天我去找岳丈谢个罪。”
“别开玩笑了,快告诉我今天的情况。”
周玦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在东宫经历的事情,包括太子和长公主,说完之后看着林琅忽闪忽闪正在思考着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可爱。
娘子她很关心我。
也就是说,此时的周玦为三家所争,势力最强的是陛下,现在已经是明着袒护周玦了,想要借他之手除去朝堂隐患来扶持太子。
但三家所争,长公主和姜太师没有讨到好处,一定会来找麻烦,说不定还会联手。
要找姜听一趟。
林琅正想着,周玦忽然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以为她在发呆。反应过来后,林琅很严肃地扶着他的肩说:
"这几日在朝堂之上,你一定会被找麻烦,官家此举是利用你,而非真心重用你,更来日太子即位时,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见周玦忽愣的神情,她别扭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这样。”
知道娘子是担心他,周玦举起了三根手指,发誓道:“我一定保护好自己,周旋好朝局,有事同娘子商量,但是三娘,即使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是要去做。”
即使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是要去做。
“太子来日会是个明君,我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好臣子,这所有的压力都是必须要经历的,都是为了做为民谋利之事的必经之路。”
“可......”
可史书上不是这么写的,你的一片赤诚,都被辜负了。
周玦拂去了三娘眼角留下的泪,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好了三娘,我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的。”
林琅的泪落在了他的罗衫上,更多的是害怕,害怕真的走到那一步的一天,这是一种对已知未来的恐惧,是觉醒者的恐惧。
明天,找姜听。
17. 番外:灰烬中的余温
“林博士,新出土的一批文物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请务必在24小时内到达工作室。”
看着电脑上的邮件内容,林层层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好不容易休了个假,还不过三天,又被急召了回去。
但职责所在,作为邓子安教授手下成绩最好的学生,刚毕业就被派到了故宫博物院承接邓教授的工作。
短暂休整了一下,林层层开车前往了修复工作室。
到了工作室后,助手小许带她看了这批文物的资料。
“宋朝的?”林层层看着分析结果,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成算。
“出土于河南一处官员墓,看制仪这官不小,但是里面的东西损毁严重,尤其是一幅卷宗,看上去是入土之前就有损坏了。”
听着小许的分析,林层层知道这次修复的难度不小。尤其是看着这幅卷宗的化学分析结果,破损严重,可能要请师父出山。
“知道了,接下来的数据我一个人研究研究就好。”
小许走后,林层层开始翻阅资料,想找到有关这个官员的线索,宋朝期间有关卷宗悬案唯有一桩。
公元1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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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昭德变法,左丞相周玦被众官弹劾变法之灾,其辩称有变法卷宗及百官账簿证其清白,最终没有找到,其年周玦被杀,变法被废。
历史学界早已有定论,他是结党营私的佞臣。
“会不会就是这个?”林层层看着玻璃柜中的残卷,喃喃自语道。
如果这幅卷宗被修复,能解决一桩历史悬案,历史学界会有些许撼动。
林层层看着玻璃展柜中保存起来的残卷,长久凝视,好像是要看透这背后的真相。
历史深处的灰烬,仍有余温可寻。
18. 倾盖如故 一接如旧 林琅成为女官
次日阴雨绵绵,融化了梅花树上的雪,也打落了好多花瓣。
抱香撑着伞和林琅在茶楼面前等着姜听到来,细雨一直打在油纸伞上,落下雨帘,看不清前方。
“林娘子,久等了。”眼见姜听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了台阶,温声婉言和林琅打招呼。
“姜大娘子,备好了雅间,请。”
两人在香薰缭绕的雅间中沏茶,待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林琅双手奉上她沏好的茶:“姜大娘子,上好的竹叶青。”
姜听接下了这杯茶,开门见山道:“林娘子,有话请讲。”随即饮下了这杯茶,微笑看着林琅。
“姜大娘子不爱拐弯抹角,是个爽快人,在下喜欢。”林琅给了个眼神让抱香屏退左右侍女,待门关上后,立马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姜大娘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见林琅隔着茶桌握住自己的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姜听不觉一愣。
姜氏有嫡长女,从小人品贵重,端方有礼,擅琴棋书画极通诗书,才学谋略不逊于中榜进士,姿容绝艳,名动汴京。
家中姊妹兄弟都爱重嫡亲姐姐,从未有在姜听前放肆之事,像林琅这般撒娇的,更不会有。
看着姜听愣住了好久,林琅以为她不愿意,又把脸凑近了眨巴眨巴眼睛想卖萌。
哼,娘子我能屈能伸,为了帮周玦,拼了。
“林......林娘子,你先......先放开。”姜听被她唬的要连连后退,脸上也不禁多了两圈红晕。
见林琅退后憋着嘴乖乖坐在位置上,姜听镇定下来说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见姜听松口,林琅立马接话道:“我想,姜大娘子可否安排我进宫,做个女官?”
“这事不难,司籍司今年收两名女史,位子正空着,大不了我父亲一句话的事,但是......”姜听转着茶杯,迟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琅早知姜听会有次一问,从容不迫道:“我官人现下正是御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却不愿过于亲近其他大人,我看得透这朝局,自然知道姜太师势大,”撑着下巴,林琅直视着姜听的眼睛,笑道: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我为助我家官人,姜家助我,日后自然要报答的。”
其实姜听知道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但鬼使神差地,她应了下来。
随即两人喝茶聊了许久,林琅还问她可有心仪的男子,要为她引荐,搞得姜听都不好意思了。
母亲离世后,家中没有姊妹与自己如此亲近。林家三娘,是第一个愿意与自己说笑玩闹之人。
“司籍司女史不是轻松的官,你确定要去?”看着林琅笑颜明媚,姜听不禁担心。
“姜大娘子,这你就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半途而废后悔的。”
毕竟自己以前修文物,坐了好几年冷板凳的,怎么会怕辛苦。
呼,解决了一件大事。
与姜听分别后,林琅看着马车外细雨仍不断,有些担心正在上朝的周玦,今天不知又如何了。
现在的每一分一秒,对于史料的完整呈现,都意义重大。
司籍司女史,再好不过的位置,接触的都是最全面的史料,冥冥之中,自有助力。
这天宋昭宗把赵砚留到了跟前,强撑着精神,让他来自己床边坐下。
坐龙床,已经是皇帝对他最大的信任。
“砚儿,和父皇说说话。”
赵砚乖乖待着,握住父皇的手,却感受到几处苍老的褶皱。
“父皇从前,最爱你母妃,我们自小相识,那是我还是个王爷,你母妃是京中贵女,你母妃爱策马游猎,我便跟着她,度过了许多快活日子。”
看着父皇眼里泛起了涟漪,赵砚不忍心打断,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你母妃的母家,早早与我们定下了姻亲,我与你母妃是两小无猜,情深意笃。”
“原本是迎娶你母妃为正妻,却敌不过姜家那时势大,要强迫我娶他家女子为正妻,只好委她做妾,父皇心中一直有愧。”
“你母妃从前极爱自由潇洒,却因为嫁给朕,做了这世界最不自由的女子。朕知砚儿生性如你母妃,朕心中有愧,也让你做了这世间最不自由之人。”
赵砚鼻尖泛起酸楚,眼尾渐红,哽咽道:“父皇,儿臣愿意承担,父皇不必愧疚。”
“砚儿啊,姜家势大,不可留。在朕走之前,一定要为你摆平这朝局。”
“父皇愧对你们母子,能做的,也只有为你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山。”
见赵砚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宋昭宗又叮嘱道:“父皇还要告诉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周玦是朕亲自挑选给你的太傅,日后必要敬重,千万不可君臣嫌隙。”
赵砚忍着哽咽,答应了下来。
姜听回府之后,与父亲周旋了许久,终于说服他为林琅搞来了司籍司女史的位置。
“原也无人愿意去司籍司做这女史,她既想要,做个顺水人情给她就是了。”
姜乾大手一挥,便安排了下来。
“大娘,这官我可以给,剩下的人情,便交由你去与那林娘子说了。”看着眼前的女儿,姜乾叹道。
“父亲放心,林娘子是个通人情的,必不忘恩。”
虽心中怀疑,但好歹为林琅办妥了这件事,姜听心中便轻松了一大截。
“什么?司籍司女史?”
周玦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是震惊的,他没想到娘子也要踏足这朝堂。
“我自愿的,你不必说什么。”看着周玦诧异的眼神,林琅别扭地解释道。
“司籍司负责整理史料,常要抄写,十分辛苦,我是不忍心让你去那里做事。”
周玦本是想自己为林琅撑起这个家,从未想过需要她的助力。
“你别多想,我天天在家里呆着闷得慌,现下也没有什么花要照顾,我从小爱看史书,乐意去司籍司。”
看林琅倔强转过去的背影,周玦知道拦不住她,也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于是叹道:“娘子若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我说。”
见周玦不反对,林琅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她知道封建时期的男子多自负,不愿意让妻子与自己同朝为官,但周玦,很不一样。
不一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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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初一,我便可以正式入司籍司,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收集朝中的情报。”
看着周玦紧蹙的眉眼,林琅不禁伸手想去抚平,却止在了触摸的前一瞬间。
周玦看出了她的意图,于是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白皙的手指抚平了自己眉间的褶皱。
“手怎么这么凉?”额间,周玦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冰冷的,让他的心一揪。
于是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用自己手掌间的温暖融化这寒冷。
林琅看着他俊朗的面庞,对自己十二分的在意,怔怔地站了几秒,随即脸上泛起了红色涟漪,抽回手说道:“让......让抱香取个暖炉来便好。”
“周玦,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林琅头脑一热,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周玦闻言,心瞬间像被胶带缠住了,回到了那个大雪天。
迷迷蒙蒙的大雪中,小小的周玦蜷缩在石桥边,被冻得瑟瑟发抖。
林琅与奶娘正要回林府,却正好瞧见了桥边的周玦。本能的善良,让她靠近想要帮助他。
“你的家人呢?”林琅向他伸出手,问道。
小小的周玦蜷缩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琅的眼睛,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带着哭腔说道:“我与母亲走丢了。”
身旁的奶娘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也注意到这孩子身上衣料上好,应该是好人家走丢的。
“奶娘,我们送他回家好吗?”
“好。”
小周玦告诉他们,自己是御史周家的小孩,奶娘便雇了一辆马车,和两个孩子去了周家。
在马车上,小周玦怯生生地看着林琅,小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父亲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记住她的名字。
“我叫林琅,我父亲是林司空。”
看着小女孩稚嫩的笑颜,周玦暗暗记住了林琅的名字。
十年后,父亲说要向林司空府提亲,求娶林府三娘。
“不知三娘芳名?”
见儿子感兴趣,周则仕兴致盎然地介绍道:“林三娘闺名林琅,不同流俗,才貌双全......”
听到“林琅”的名字,周玦的思绪已然被拉回十年前。
林琅。
听着周玦说起这个故事,林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所以这是林琅种下的因得来的果,是天定的缘分,现在的自己只是这份因果的执行者。
“三娘不必挂怀,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但若你想进司籍司,我一定支持你。”
看着周玦眸光忽闪,如湖水一般的清澈,透着温暖而亲切的力量,林琅心中悸动难停。
她好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昭德变法失败、百官背刺、千古恶名、大宋之亡......她好想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让他及时止损,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背负如此结局。
但想起周玦日日为自己的事业奔波劳累,因为官家的信任和太子的亲近干劲十足,她又不忍心,破了他的梦。
总有办法能救他,一定会有的。
19. 大夜弥天 匣剑帷灯
“林女史,这是与你共事的戚容,今天你们第一天上任,记得熟悉自己的分内事。”
领头的长史官交代好事务后,就留下了林琅和三位女史在书房整理案卷。与她一同入史馆的戚容是一位长相隽雅的女子,细长的丹凤眼,用一根檀木钗挽住了头发,没有多余的配饰,书卷气极浓。
她也不爱说话,只是默默地做自己手头的事,看上去淡漠疏离,不与人亲近。
林琅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迫切要在史馆寻个能互相照应的人。她见戚容不言语,心下觉得这是个老实寡言之人,心地可能也坏不到哪去,便凑头过去想要攀谈。
“戚大人,你头上的檀木钗我瞧着好看,哪里买的?”
戚容看着凑过来的林琅,默默地右移了一步,淡淡道:“林女史,还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吧。”
看着如此“不解风情”的女子,林琅不由得撇了撇嘴,悻悻地走到自己要整理的史料旁开始做事,心想着要不等工作结束了再寻个机会和戚容说说话。
正当她坐下准备抄写今天长史官留下的墨书时,另外两名女官进来整理书架上的绢本,还笑着慰问林琅。
“小林女史,辛苦你了,我们当年进史馆也是从抄书过来的。”说这话的女官介绍自己是八年前就来史馆的林大人,是林峻的嫡亲姐姐,也就是林琅的姑姑。
林琅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她没想到姑姑就是史馆的女官,自己还费劲去求姜听。
“姑姑好,三娘此前没认出姑姑,姑姑莫见怪。”
看着自己的小侄女,林风华宠溺一笑,但还是正色道:“但既入了史馆,便要好好做自己的分内之事,莫想着偷奸耍滑,”说着还用手指戳了戳林琅的眉心,让她和戚容好好学学。
“戚容是考入史馆的,做事勤勉认真,姜大娘子虽塞了你进来,但我知道你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快使出来让我这个姑姑看看。”
林琅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很喜欢这个姑姑,亲切风趣,长得也很漂亮。
不知林风华官人何许人也,如何配得上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
木制的窗棂半开,透出来了一缕很耀眼的阳光,与史馆中随时扬起的灰尘同辉,让光有了具象的呈现。
看着这束光,林琅不禁思绪纷飞;从前坐在故宫的修复工作室中,也是这样的一束光,从侧边的雕花窗户中投射到她的手上。
那时自己接触文物,感受历史,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处在这个遥远古老的时代,亲手,触摸着历史。
戚容正在旁边抄写,身旁有这些动静,她也未发一言。
江南戚氏是那一带有名的氏族人家,只是后来因为有族人犯了事,其余旁支都被牵连。戚容这一支,也没能幸免,自此祖父离世后,家中便无做官的兄弟。虽说是仕宦人家,却早已没落。
戚容虽为女儿身,但却有振兴家族的心,寒窗十余年,通过了女官擢选,千辛万苦进入司籍司。
她知道林琅是大户人家女儿,在司籍司中更不是孤身一人,自己和她不同路,便也不愿意过分结交。
在史馆忙完一天后,长史官来闭馆,两人才放下手中的笔墨。
走出宫门时,林琅一直跟在戚容后面,不敢和她搭话。
毕竟自己被拒绝过一次,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却没想到戚容突然停下转过头来,似是有话要说。见此,林琅忙快步走近了她,尴尬道:“戚大人,有什么要对我说啊?”
“你今日誊抄错了13处,我都一一看过改过来了,明天仔细着点。”
林琅闻言尴尬顿时又多了几分,原地鞠了好几个躬道歉。戚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身,便转头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林琅知道这是个好人。
“以后再想办法和她做成朋友吧。”
今日朝堂之上,也不甚太平。
赵砚穿着九龙蟒纹朝服,站在群臣之首,面色沉静如水。
前几日宋昭宗下密旨调查朝中贪腐之事,牵连出好几个世家大族,若是全动了,朝局必然发生巨大动荡。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妄动。
这天昭宗负责暗中调查的心腹侍卫来报,向昭宗汇报了调查的进度,并劝谏道: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绝非一日之功,还须从长计议不可打草惊蛇啊!”
看着呈上来的世家名单,宋昭宗叹了一口气,随即屏退左右传召了淑妃,在寝殿中两人谈了很久。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那也寝殿的烛火长明,透过窗户上的明纸只看到昭宗和淑妃坐在床边,握着手,像民间普通百姓家的夫妻一般,共剪西窗烛,漫话长夜。
上朝时,殿阁大学士杜仪上奏,口称请罪,伏跪在地。
“杜爱卿,何罪之有啊?”
杜仪仍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臣有罪,上一次科举经人检举,有作弊之事!臣作为大学士却纵下如此纰漏,自当请罪!”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现在的朝堂之上,已经站了不少新上任的科举进士,闻言都不禁站直了身子,忍不住左右瞟。
周玦心下预感不好,陈文川也着急地向他那边看去。
赵砚仿佛也知道了是为什么,微微侧身盯着跪在地上的杜仪,眼神冰冷。
“实情报来。”
“陛下,经人检举和礼部保留的试卷查验,周玦周大人,有作弊之嫌。”
瞬间,大殿之上出现了嗡嗡的议论声。
而此时的周玦,仍长身玉立,手持笏板,没有任何动作。
姜乾站在第一排,回头看周玦的反应,有些惊诧他的镇定,但并没有表现出如何。
宋昭宗心下和明镜似的,他知道有一天周玦的位子必然要遭人眼红,受到莫须有的弹劾。
只是没想到,皇后一党,也有他曾经亲手提拔的殿阁大学士杜仪。
手攥了膝盖上的龙袍,强忍着愤怒,宋昭宗缓缓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杜仪继续奏道:“周大人试卷没有糊名,已与礼部保留的进士试卷核实,情况属实证据确凿,臣,万不敢欺瞒陛下。”
赵砚闻言立马走到了父皇面前,替周玦开解道:“父皇,未糊名是礼部工作失职,与太傅何干?况且此时揭发此事,安知此人居心何在?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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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弹劾之言,属实荒谬!”
宋昭宗看着仍站着的周玦,决定给他说话的机会。
“周玦,你如何看?”
周则仕正准备冲出来替儿子辩护,闻陛下此言,硬生生忍了回去。
周玦站了出来,走出之时转头冷眼看了跪在地上的杜仪,随即转身恭敬道:
“陛下,臣未做过之事不会承认,也不需要解释。”
陈文川此时也站了出来奏道:“陛下,微臣斗胆,周大人才学各位有目共睹,根本不屑于靠作弊考取功名,陛下明鉴啊!”
大殿上正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后,站在臣子首排的姜乾,忽然动了他的拐杖,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宋昭宗面前。
姜乾抬起双眸,缓缓开口道:“事关科举,乃国之根本,陛下还是谨慎为好。”他转过身来盯着周玦,笑着说道:“查了,也能还小周太傅一个清白。”
站在这个大殿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如此明显的嫁祸示威,只是外戚党给太子党的一个小小警告罢了。
偏偏,羽翼未丰的他们,没有权力去说什么。
周玦双手合袖,平静道:“陛下,臣愿意接受调查,臣清白之身,不惧栽赃陷害,相信陛下和百官,必能还臣公道。”
“但,”听到周玦话锋一转,众人都愣了一下,“杜大人若存心陷害,诬告之罪,望陛下按律惩处。”
这天回家,林琅便早早听小厮来报过,说周玦被弹劾科举作弊,着急的不得了,站在府前等着他。
但周玦看到她的第一秒,还是笑着的。
“还笑,都发生多大的事了你还有心情笑!”林琅用手锤着他,怒道。
周玦拂袖将手背过身去,淡淡笑道:“娘子不必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停职调查几日罢了,就当休沐了。”
“万一还有人栽赃什么的怎么办?”
看着林琅担忧蹙起的眉头,周玦没说什么,只是挽起她的手,轻拍了拍柔声婉言道:“相信太子殿下。”
看着他信任有把握的眼神,林琅也没办法再说什么,毕竟自己也出不了什么力。
想起来今天遇到戚容,林琅便又兴致勃勃地跟周玦介绍了起来:“我今天第一天去史馆当值,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子。”
听着林琅的讲述,周玦好奇问道:“戚女史对你冷漠,你如何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林琅一摆手,装作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对你冷漠,有防备,却还愿意帮你,说明她的心地是极好的,只是防备心重。”
“我和戚容成为了朋友,指日可待。”
周玦宠溺地看着林琅的笑容,看着她第一天去史馆新奇的样子,觉得可爱的紧。
“娘子以后说不定还能超过我这个官人呢。”
周玦尽力想逗林琅笑,和她轻轻松松说着话,但其实自己心里是慌的。
虽然知道迟早有这被陷害的一遭,但真正发生时,除了强装镇定,心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林琅也知道周玦一定有被泼脏水的一天,今天这还算小事了,看着周玦处变不惊,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反正总要面对的。
20. 明争暗斗 怜语慰卿
周玦休息在家的这几天,林琅仍要每天去史馆当值,做些抄录工作。这么些日子过去,和戚容算不上有多熟悉,但她的戒备明显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严重了。
毕竟……
“戚女史,今天中午去我府上吃饭可好?”
“不了,太麻烦了。”
“戚女史,我这次检查好几遍了,肯定没有抄错!”
“好,我再看一眼。”
“戚女史,我墨洒了,能不能帮我拿件衣裳来?”
“你等着我去找。”
“戚女史……”
“叫我戚容吧,总这么叫怪怪的。”
这天史馆检查往日卷宗,林琅和戚容平时都整理到位的,自然不怕他这什么劳什子检查。但没想到是谁,长公主来了。
“史馆乃我大宋史料重地,女史们平日里工作勤勉,这不消说。”赵惜在史馆内踱步,身后女史们按品级站着,最前面的是林琅的姑姑林风华。
“但人嘛,难免有些纰漏,还是有必要查一查有无问题的,林大人,意下如何啊?”
林风华恭敬地合袖作揖,说道:“长公主有命,下官们照办就是了。”
“听说新进来的女史,有一位是当朝太子太傅的夫人,站出来我看看。”
听见赵惜喊自己,林琅心中感觉有惊雷滚过,但也只好强装镇定地走上前去行礼。
周玦在东宫遇到什么,都回来和林琅说了,赵惜是个什么角色它自然清楚。
反正不是正派角色。
“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赵惜才出声让她平身。很显然,这是对林琅一个下马威,也是给史馆众人一个警告。
“风姿绰约,眼睛生的漂亮,怪不得太傅如此爱惜你。”赵惜看了她一会,歪坐在主座上,把弄着衣袖低声道。
“长公主正值芳龄,下官远不及您万一。”
看着不敢抬头直视她的林琅,赵惜在位置上发出一声冷哼,缓缓道:“说起话来比你官人略懂事些,”见她不作声,赵惜知道这夫妻俩八成也是一路人,无奈道:“罢了,你退回去,本宫不同你说了。”
林琅正走到了戚容旁边,跟她使了个眼色,缓解尴尬。
赵惜身旁的婢女替她传旨,大概就是要对比翰林院给出的书籍名录、史料统计和奏章的抄录,看史馆中留下的存录有无错漏。
前几日周玦在朝堂上被为难,今天这出,说不定是冲自己来的。
林琅和众女史站在长公主前,自有专门负责查阅的司鉴司来处理。
空气一度陷入沉寂之中,没有人说话,只有赵惜刮茶的声音。
这是司鉴司的一位女官找到了她想要的奏章,随手塞入了衣袖之中的一随机转身大喊道:“殿下,少了一份奏折。”
意料之中的,赵惜缓慢抬眼,懒洋洋道:“哪一份的遗漏了啊?”
“三日前,弹劾太傅的奏折。”
林琅听到有奏折遗漏时就瞬间警觉,她和戚容这些日子检查得很仔细,尤其是这一份她是特别看了的,正好了解了这场党争的情况,也好暗里给周玦传递情况。
这份奏折,绝无错漏。
“谁负责的这份奏折啊?”
赵惜和林琅都心知肚明,如此敏感的身份,这件事情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正犹豫着向前,身旁的戚容却突然开口道:
“殿下,是下官的疏漏,下官愿受处罚。”
林琅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但仍保持着镇定。赵惜是冲着她来的,如果戚容替她挡下了,那么事情也不会特别严重。
赵惜意料之外的就是,戚容会站出来。
“戚女史,想好了,可是你做的?”赵惜坐直了身子,口气中有些威胁的意味。
戚容仍镇定自若,跪下请罪道:“回长公主殿下,下官誊抄疏漏,不敢逃避责任,愿以一己之力承担。”
林风华虽有心保她,但终究不敢抵抗长公主权势,只能把话憋了回去。
林琅虽愤懑赵惜陷害,但知道此时冲出去不仅救不了戚容,更直接中了长公主下怀。
目的达不成,赵惜虽不痛快,但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道:“那就罚你,闭馆后跪在史馆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下官领罚。”
那天闭馆后,下起了大雨,林琅一直撑着伞陪跪在戚容身旁。
“不要问为什么帮你。”林琅刚想开口,就被戚容堵了回去。
林琅被一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戚容生性淡漠,素不喜多言,只是默默地跪着。
这人,又帮我,还不让我领情,有点拧巴。
虽然戚容不让她说自己,但林琅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听感谢的话,于是还是凑近了点悄咪咪地说道:
“谢谢你。”
没有多说什么,怕戚容不好意思。
两个人就这样跪了两个时辰,到了点后,林琅发现周玦已经撑着伞站在了史馆外焦急地等着。
件林琅跪久了站不起来,周玦忙大步向前,慢慢扶着她站了起来,俊眉蹙起,满脸心疼。
林琅站起来后,先拍了拍周玦表示安抚,然后连忙伸出胳膊让戚容搀扶着站起来。
“戚容,你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知道自己膝盖受损现在走不了路,戚容也没再逞强,默不作声表示应了。林琅见此连忙让抱香来扶着戚容,把她带上了马车。
“戚女史仗义相助,在下不胜感激。”
周玦边扶着林琅,边向戚容颔首行礼,聊表敬意:“今日夫人身子不适,改日定登门道谢。”
“周太傅多礼了,长公主权势滔天,在下也只是尽己所能,救人救己。”戚容用手揉着膝盖,虽痛苦难行,但还是强撑着说道:“至于感谢就不必了,林女史人很好,我也不希望她蒙难。”
林琅第一次听戚容说这么多话,但是明显看到,她脸红了。
她知道戚容的性子,于是拽着周玦,向她笑道;“我官人就爱小题大作,我和戚容是好朋友,不谈这些虚礼,对吧?”
戚容轻轻“嗯”了一声,上了马车便不再作声,就这样到了家。
回周府后
陈文川也到了周府,见周玦扶着林琅回来,忙撑着伞去迎。
周玦的半边肩膀,都湿了。
抱香扶着林琅慢慢走进了卧房,受了些风寒要吃药,再给她膝盖上涂药膏。
陈文川和周玦在西厢房中点了烛,都知道如今的局面已然是不简单了。
“你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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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今日受辱的是你夫人,怎知整个周家和太子不会跟着被连累?”
陈文川想着今天看到林琅狼狈的样子,不禁愤懑道。
“长公主意图不明,但姜乾是五皇子一派的,难料会做出什么事情,”周玦的手摩挲着酒杯,眼神晦暗,无奈道:“太子昨日遣人传来了书信,说无甚大碍,让我安心。想必是此次风波已经要摆平,但日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这次只是给你个下马威摆明阵营罢了,杜仪都已经被姜乾收入囊中,这是明晃晃地威胁。”
“天子眼下,也能如此放肆。”
看着陈文川将酒一饮而尽,周玦气的锤了一下桌子,怒道:“可无论如何她不该动三娘,她是无辜的。”
此时的周玦,心性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是意气风发探花郎,如今朝局正处于动荡关键时期,太子初立,冥冥之中他被卷到了风波中心,各家势力针对,让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恣意洒脱。
府门突然被扣响,管家去开门,一开门被吓了一跳。
“姜大娘子,容我进去通传一声,劳驾里面等。”
姜听点头,看着周府庭院深深,不免又生出几分担心来。
周玦听说姜听来了,亲自到门口去迎接,但面色苍白,眼神冰冷。
“姜大娘子,有失远迎。”
“让我看看林琅。”
周玦虽然有些戒备,但见姜听一脸着急,觉得有几分真情,还是放她进去了。
“林琅,你没事吧?”
林琅讶于姜听会来,姜乾明显和周玦是对立面,自己和她只聊过几次,但她也是个真性情的良善之人。
“我不碍事的,你快回去,让姜太师知道了怎么办?”
姜听按住她的手,眉头紧蹙,说道:“从前被父亲常被罚跪祠堂,一直用的这个药,去淤效果很好,你拿着。”
林琅愣住了,但还是收下了药,眼里湿润润的,哽咽道谢。
“我得先走了,免得被父亲发现。你保重。”
姜听匆匆离去,走的时候陈文川刚好从西厢房出来,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听隐约瞥到了旁边的人影,随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好与他对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中秋夜。
周玦送客之后,回到了卧房看林琅,要去把这药验一验。
“说什么呢,”林琅坐在床边,嗔怪道。
见周玦仍有怀疑与警惕,林琅直接把药涂到了膝盖上,抬头直视道:“姜听是姜听,姜乾是姜乾,姜乾待你如何,不代表姜听待我如何。”
周玦愣了一下,但知道林琅说的有道理,便把手收回去了,无奈笑着看向林琅。
“下次不能逞强了,要学会偷奸耍滑,”周玦看着她的膝盖,心疼地说:“从前父亲也让我罚跪过,但没人看着的时候我都偷懒。”
“谁学你偷懒,戚容都跪着我如何能起身?”
周玦涂药之时,不小心用大了一点力,林琅痛的“嘶—”了一声,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胳膊。
周玦放轻了一些,眉头微皱,眼中都是担心之色,但也不好怪她。
毕竟是被自己牵连的。
“三娘,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21. 如日方升 如夜将暗 周玦作出政绩
天空飞来信鸽,被周玦稳稳接在手中,看了一眼脚环,确认是东宫的信鸽。
“朝中风波已平,所称证物系伪造,杜仪官降三级发配通州,今戌时醉仙楼。”
看着信笺上娟秀的字迹和文字,周玦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回书房落墨二三聊表感谢,便放回了信鸽。
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林琅的腿伤还没好,周玦出面替她告了假,这几日也歇在家中,但不安分的很。
“官人,你下次和太子殿下见面可以带上我吗?”
“怕是不妥啊……”
林琅闻言,便不再作声,待周玦回头一看,居然已经落下了泪。
周玦立刻慌了,用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珠,着急道:“带你去带你去,只是太子面前,怕你失仪得罪罢了。”
在史馆的木板地上跪了两个时辰,膝盖跪肿了都没哭,这一下真的让周玦生出了几分愧疚。
娘子也太关心自己了……
当日亥时,赵砚的小厮已经候在了醉仙楼门口,见周玦携夫人到来,先是有几分诧异,但还是把他们带进了赵砚的雅间之中。
“见过太子殿下。”
夫妻二人双双行礼,赵砚也愣住了。
林琅的身形容貌,不知为何,看上去如此眼熟,如此亲切。
意识到有些失态,赵砚起身合袖道:“不必多礼,论辈分,我该唤一声三姨。”
毕竟是太子,和自己不熟,又是林霁的官人,林琅还是恭恭敬敬地说:“奴家今日贸然到访,实是不放心我家官人,殿下莫要见怪。”
其实是想借机警告赵砚,不要忘了今日并肩之义与扶持之恩。
毕竟他也是造成周玦悲惨结局的始作俑者之一,不得不提前熟悉一下好设防。
“久闻探花娘子素有才名,心怀大志,还入了史馆,倒也不妨听一听女儿家的意见,”赵砚为林琅倒好了茶,笑着伸手示意入座:“毕竟我也是借你的官人为我做事。”
“殿下取笑了,人皆能有志,却未必皆能有义,殿下救我家官人于水火,足见高义,必能和官人走的更远。”
“那是自然,汴京之中势单力薄,互相扶持都是应该的。”
林琅心中不屑,说的这么好听,干的事却是禽兽不如。
与这小女子聊完,赵砚便看向了周玦,挑眉做了个小鬼脸,暗示他家夫人可真厉害。
周玦暗笑,但很快回到了正题上,谈到了陛下接下来的安排。
赵砚觉得有些不妥,眯了一下眼。
“能在你夫人面前说吗?”
“她不是外人。”
见两人眉来眼去,林琅也知道是为什么,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殿下多虑了,我与能议政的男子并无不同,况同在朝为官,多个人多份力,我也能助一助殿下。”
赵砚不再有意见,于是和盘托出了父皇跟他说的话。
“父皇坚持要变法,充实国库,扫除奸佞,力争扳倒姜乾这颗大树。”
林琅脑中“叮—”的一响,触发关键词了。
“陛下可有实策?还是让我们来做?”
赵砚摇了摇头,叹道:“难就难在这里,父皇病重,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制定良策,还需太傅亲自把关。”
“但父皇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帮我们扫除障碍。”
言下之意,提供权力支持。
若有皇权兜底,倒也不难办,就是得罪人罢了。
周玦眉头紧皱,他当然知道陛下是为了给太子铺路,自己极有可能成为这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且要搬到太师,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
那又如何,读书人,争的是青史留名,而非快活一世。
“殿下,我明白了。这几日请仍替我告假,避免风波,其余的我来处理。”
“多喝几杯吧,以后不一定能经常这样喝酒了。”
以后可能也没这么平静了。
林府
林峻和明知华正坐在饭桌上吃着饭,两人都忧心忡忡,各怀心事。
明知华给林峻夹了一筷子菜,叹道:“官人,你这几日也不上朝,也不知朝中情况,太子那边怎么样了,要不明日上朝去吧?”
林峻眉头紧蹙,皱成川字,放下了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身份太敏感,唯有称病不出才能不被挑到错处,保一时平安。”
明知华一开始打的一手好算盘,女儿嫁给了三皇子,也顺利成了太子妃。这事情太顺利果真是不好,这一下子太子和林琅的官人都成了全朝的众矢之的。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先都是好亲事,现在却成了催命的玩意儿。好则大富大贵,坏则牵连九族,真真每天提心吊胆的。
明知华闻言也不能再说什么,纵她似海心计,筹谋万千,那都是家宅中的伎俩。朝中的事,如何插的上话。
林峻知道夫人担心,为了缓解她的情绪,林峻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以表安抚。
夜凉如水,还处在晚冬,虽没有雪了,寒风仍在呼啸,刮过窗棂,呼呼作响。
林琅陪着周玦在房中想办法,解决变法难题。
在旁边研磨时,看着周玦,林琅满腹纠结:怎么办啊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啊啊啊来个人帮帮我呢……反正他都能想出来的,要不算了吧……但那岂不就真的重蹈覆辙了?
眼见的一张张纸写了字又被揪起来扔掉,周玦也经不住要崩溃。
“三娘,没有下手的地方啊!往哪走都是得罪人。”
“意料中事,欲成大事必受挫磨,官人熟读圣人经,如何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林琅帮着揉肩,看着宣纸上秀逸的字迹和点点墨汁,悄悄叹了口气,还是决定适当透露些:
“现在别轻易放弃,日后定有所成的。陛下要打击奸佞,何不从底层的贪官污吏查起?权势不大,却也有人鱼肉百姓,实在可恨。”
周玦听罢眼前一亮,瞬间有了思路,蘸墨激动道:“我总想着会被权势掣肘,却未想到我也可以掣肘别人,底层贪官,隐藏最深,权力不大,是个好切口!”
史书记载,昭宗二十八年春,皇帝下密旨其年进士下派地方县,巡查各县知府账簿,严查贪官,一旦查到立刻官降三级,无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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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做者流放边地。
一时间,缴获了不少银子回来充实国库,下各府州县,却是人心惶惶。
偏偏这刚上任的进士们,基本上都是油盐不进,誓要为国效忠的楞头青。偶有两个使了银子逃过了这轮,大多人都被一一上报,抄了家产。
给出这一良策的周玦,成了首要功臣。
那天朝堂之上,地方县府发来飞羽,都上报了抄没的贪污银两,收获颇丰,宋昭宗大为满意,立时下旨封有功进士接替空缺出来的官职,并加三成俸禄。
谈及首要功臣时,周玦立刻站了出来回禀道:
“陛下,微臣功劳微末,不求任何嘉奖,只希望大宋繁荣昌盛。”
昭宗一愣,但随即酒反应了过来周玦的意思。
使出此计已是得罪了许多朝臣,若再加以封赏怕惹来更多眼红嫉妒,处境更加危险。
“有功之人甚多,周太傅也是其中一员,这太过谦了,朕倒不好奖赏你了。”
“陛下更应好好嘉奖真正的有功之人,臣不敢居功。”
“朕有意改革官制,实施变法,诸位爱卿,尽管上书献计,有助朕者,自有重赏!”
这时的朝堂上,各心怀鬼胎,人人自危。杀鸡儆猴的招数,让那些贪了更多的朝官人人自危。
姜乾站在第一排,面色沉静,并为有何憾动畏惧之色,拄着镶金的拐杖,没怎么开口说话。
这时宋昭宗却点了他的名,让他评价此次惩处贪官污吏的行动。
拐杖声一顿一顿,姜乾走到了皇帝面前,行礼恭敬回道;“能助我大宋繁荣昌盛,便是良策。”
“太师所言甚是,作为百官之首,两朝元老,也是朕从前的太傅,自当首领新风,与周太傅一起打击奸佞啊。”
“谨遵陛下圣谕。”
今天下朝之后,很多官员结伴而行,纷纷在议论此次来势汹汹的改革。
“陛下摆明了是要抬举周玦,哪有我们这些人说话的地儿?”
“是啊,打压抬举都太明显,哪还有半分朝堂的样子,这倒成了他一个人的大殿了!”
“你们听说了吗?这被打下去的知县府尹,好多都是被冤枉的,为了捏造政绩呀!”
“啊?果真如此?这周玦如此荒谬,为了自己的政绩也干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可不是吗,听说康州的李县令,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被流放到燕然山做苦力啊!”
“这么恶劣的行径,竟无人告发吗。”
“谁敢呀,他是御前的红人,太子的太傅,日后指不定如何猖狂呢。
“哼,狗官……””
“……”
姜乾安然走下皇宫的台阶,满意地听着身边的一切,
“和老夫比,周玦还是太嫩了些。老夫添一把火,能烧的他体无完肤。”
拐杖一撂,姜乾坐上了马车,正好和周玦的马车擦肩而过。
两人通过马车的窗户对视,眼睁睁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想到姜乾的眼神,周玦放下帘子,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
22. 塞北江南 棋局错乱 姜乾威胁周玦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风波之下,迎来了元宵灯会。
本应该是举国欢庆的好日子,宋昭宗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深寂的皇宫中,传来一阵阵咳嗽声,都牵动着在场的所有宫女、宦官,太医的心。
江太医为陛下施针之后,他的咳嗽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平稳孱弱的呼吸。
“陛下睡着了。”
赵砚赶来时,为首的大太监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殿下,陛下咳了好一阵子,这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是不打扰的为好。”
赵砚“嗯”了一声,偏头望着金黄帷帐里躺着的那个人,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担忧。
还不是时候。父皇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问题。
这天灯会,林琅的腿伤还没好全,却听府上侍女谈论元宵灯会的盛况。
看着自己羸弱的双腿,林琅深深叹了口气。
这身子太弱恢复太慢,累的戚容一人在史馆忙,府中侍女为了伺候自己也脱不开身,不能去灯会玩玩。
此时抱香端着药酒推门进来,发出的“嘎吱”一声响把正在胡思乱想林琅下了一大跳。
“夫人,听安福说,周大人去灯会了,听说是想帮你赛个灯笼回来逗你高兴。”
“啊……”
饶是风波迭起,他还是那个有着少年心性的周玦,那个爱惜林琅的周玦。
罢了,若能平安无事,倒也随他去。
陈文川陪着周玦来的,两人视那头彩为囊中之物,凭他们的才学,猜个灯谜小意思。
到了灯会东家天香楼后,早已是人挤人。两人好不容易跌跌撞撞挤到了前排,仰头看着悬挂在酒楼旗旁的灯谜。
“塞北江南”
只有这四个字。
台下不乏善诗书之辈,却鲜有人答出天香楼的灯谜。
“唔—”
两人一惊!
悄无声息地,周玦和陈文川被两个陌生人捂住嘴脱离除了人群,往相反方向拽,唯交换了一眼错愕惊恐的对视。
周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谁来救救我!
周玦被拖到了一架马车中,黑衣人仍架着他单膝跪在了来人面前。
是姜乾!
他想干嘛,总不能是在这个当口杀了他?天子脚下,这不是太过愚蠢了吗?
但姜乾只是微微一笑,让黑衣人放开周玦,并伸手示意他坐下。
“周太傅不必多心,在下只不过想和你聊聊。”
周玦知道此刻与他饶舌无用,就算要逃自己也是落下风,便始终转着头,未发一言。
待到了目的地后,姜乾又伸出手示意他下车,周玦站起身拂袖而去,淡怒道:
“姜大人的待客之道,倒是别出心裁。”
看清楚地方后,不禁一愣。
醉仙楼,是他以前和太子碰面的约定地点。
难道姜乾知道什么?
没有逃避或者是表现出惊诧,周玦跟着他走进了醉仙楼。
到了雅间后,里面的熏香极重,周玦平日不好香,这味道惹得他皱了皱眉头。
而姜乾没说什么,只是命小厮拿走其中一壶香炉,接着请他入座。
“周太傅,老身如此请你到此,并无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
“姜太师,你我同朝为官,为陛下做事便好,私下见面有辱官声。”周玦用手一下下敲着矮桌,正色道:“用这种手段相邀更是大可不必。”
姜乾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是啊,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人,陛下待你我,又能差多少?”
“自然,皇恩浩荡,你我同沐恩泽。”
窗户微开,东风灌入雅间,横亘在他们中间。两人仍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姜乾此时却突然好似泄了气一般,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斟满了一杯酒。
“我从前和你一样,作为太子的太傅,助他平定江山,坐稳那金銮殿。”
“伴君如伴虎,天家最无情,你以为现在对付我是在帮助陛下?”
周玦眸光一闪,映在酒杯中,看不见自己的内心。
“我将如何,你待如何,照镜子罢了。”
“我姜乾不是好人,在其位不谋其政,贪图享乐,收揽门客结党营私,”太师握着酒杯的手偶有微微颤抖,但仍极力忍着淡淡道:“权力傍身,人都会变,我如此,你如此,太子亦如此。”
周玦不知该如何回应,杯中的美酿,照见的是不知浑浊还是清透的眼。
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将酒杯猛然拿起,又一饮而尽。
“太师此言差矣,结局如何是我自己选的,太师的路也是自己走出来的。”
周玦的眼眸中出现了难得的落寞,这份不易察觉的感情,即使是那天大殿之上被杜仪诬陷,也不曾显露半分。
“道不同不相为谋,太师今日相邀,实属多余之举,此后如何行事,陈文川和在下也不会宽让半分,告辞。”
姜乾没拦,任他拂袖而去了。
知道拦不住的。看着周玦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儿,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太像了。
窗户又漏风了。
本来也没想能说动他,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留情分了,他给过周玦投诚的机会。
现在的机会在听儿那,若她能说动陈文川,这里的寒风,漏了便漏了。若有陈文川的助力,何愁这东风不能追的更大更猛些?
而此时的陈文川,早就呆的不识东南西北了。
“姜、姜大娘子,为、为为何绑我……”
姜听斟着茶,尚未发一言。
陈文川愣头愣脑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的确不像是要杀人灭口的地方。
姜听此时还在思考,如何能套的他乖乖听话。
自己还能有机会全身而退。
想到父亲一点也没有询问她的意见,就让她来和一个陌生男子谈判,姜听忍不住心下苦笑。
父亲眼里,权势还是大过她这个嫡长女。
就算是太师嫡长女,也要被如此不可抗拒地利用,因为,家族。
“陈公子不必惊慌,代家父相邀,希望与陈公子交个朋友。”
陈文川当即大脑宕机,反问道:“为什么你们这么了解我们的行踪?”
姜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默默给陈文川也倒了杯茶,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我们,陈公子,这样的词太见外了。”
我靠,我们什么时候熟了?
和你中秋见过一面,和你爹朝中针锋相对,还碰出感情来了?
当然,陈文川还是保持着在姜大娘子面前最基本的言行举止,端着,一副正人君子样。
“姜大娘子说笑了,我们和太师府向来交情颇浅。”
姜听没有恼,始终保持着世家嫡女应有的冷静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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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开口也毫无破绽:
“陈公子,周公子现在在我父亲那,你在我这,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意料之中,周玦也被掳走了。
但看情况,至少性命无虞。
“我和父亲,都是不愿见少年忠臣枉然,想给你提供一条后路。”
“哦?”陈文川一听这说辞,却来了些兴趣:“太师何以见得,我们是枉然?”
“陈公子,你才学不在周玦之下,甘于屈居一等,不觉得大材小用吗?”姜听直视陈文川的眼睛,字字戳心:“跟着我父亲做事,你的才华,必能发挥到极致。”
他沉默了。
他自小和周玦一同长大,一同入私塾,一同科举,一同中举。
可自己始终差他一点,就连如今官家些许重用,都是因为他的举荐。
陈文川何尝没有叩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能力不足,表现不够,运气不好……
对,运气不好。
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背离周玦。
周玦正要走出姜乾的视线之外时,沉默了一会的姜乾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探花郎,可想出了醉仙楼的灯谜?”
他的步伐一顿,脑中闭塞顿开。
塞北江南。
“南辕北辙。”
南辕北辙,什么意思?
醉仙楼,也是姜乾手下的产业?
“探花,好才情。”
丢下这一句后,姜乾也不再留情,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送客!”
便再无挽留。
这天回家之后,林琅看到周玦的神色很不对劲,但他嘴上说着无事,不肯透露半分。
她偷偷揽过安福,让他出去探探灯会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随即转过身来,用手抚着周玦的后背,两人皱着的眉都没能舒展开来。
“官人,你有什么事可以好生同我说,若是重要危急的事,更不能瞒着我。”
周玦愣着神,茫茫然注视前方。
很快缓过神来,恢复正常神色,若无其事转头道:“遇到点小麻烦,不碍事的。”
林琅闻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微笑淡淡道:“没事就好,我去给官人拿点夜宵来。”
他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一定是件大事。
可能是很严重的大事,关乎前途甚至性命的那种。否则他为何不愿同我说,叫我担心……
皇宫内
赵砚守在龙床前,直到宋昭宗醒来,半刻不曾离身。
睁开眼的第一秒钟,朦朦胧胧地,他就看到自己最深爱最信赖的儿子急切的目光,耳边遥遥传来太监“陛下醒了”的呼喊声。
太医继续诊脉扎针,抚须思忖,良久从帐内探出身来。
周围人都很紧张,听着太医的宣判。
“陛下偶感风寒,牵动旧疾发作,高热退去,便能恢复如初。只是……”
“只是什么?”
赵砚听不得太医在这卖关子,急切催促道。
“陛下的旧疾,已是病入膏肓,只能用名贵药材撑着过一段时日了。”
殿内都是心腹重臣,听到此言,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昭宗挣扎着起身,淑妃忙给他借力让他靠背安坐着。
这么小的动静,父皇做完却也大喘气。
赵砚很心痛,却无力。
“所有人都退下,朕与太子,有事相商。”
23. 中天道 勋枯骨
宋昭宗知道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但为稳定朝堂与民心,仍下令对外宣传龙体尚且康健。
紧紧握住的,是赵砚的手。
“父皇必须告诉你,他日父皇西去,朝中有些大臣,不能再留。”
赵砚只是紧张地看着父皇脸上每一分神色的变化,怕他痛,怕他难受。
“姜乾,熬到你即位,已经是三朝元老,朝中根基太深,又与皇后来往密切,”
连续说完这些话,昭宗已经感到很吃力了,缓了几口气后才接上话。
“小五,万不能再成为他谋权的工具,你要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保护好大宋的江山。”
“有时候,得心狠,方能驭臣。”
赵砚知道,从那天接过太子诏书之后,他就再无自己可言,他为赵家,为大宋而活。
中天道,勋枯骨。
“父皇,儿臣明白,儿臣定竭尽全力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
飘扬的黄纱帐,闪耀的金銮殿,沉重的珠帘冠,非我所求,却汲汲营营。
宫门之外彻夜的寒风还未停,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几乎要冻死这个局中,所有人的身骨。
赵砚走出父皇寝殿之时,林霁在旁等他,为他披上了狐皮大氅。
与林霁相握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冷的可怕。
寒夜潇潇,残月弯弯,来日茫茫。
经过周家派人的精心照顾,林琅的腿伤已经基本痊愈了。感觉能来去自如行走的时候,周玦想拦也拦不住她,只好送她去了史馆,并关照她照顾好自己,莫与旁人过多接触。
看见戚容的时候,林琅的第一感觉,是有点心虚。
不是愧疚,不是感激,是心虚。
怪怪的,林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自己的桌案前,轻轻拿起笔,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一些声响。
戚容一个人在史馆抄录时,基本上是安静的。
她知道,她需要这份静谧。
但纵林琅堵住了自己一切动静,这份静谧还是被打破了。
史馆分为三层,最高层的就是给她们这些低阶女史誊抄奏章书籍所用,下两层都是负责管理查阅与翰林院共事的高阶女史。新年伊始,史馆自然忙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有三两个簇拥而来取奏章的女史,一路走着说着闲话,并未注意到好久没来当值的林琅已然默不作声呆在了角落。
“我看他也不像这种人,一表人才的,会不会是讹传啊?”
“哪能啊,前朝传来的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是真的,那这周大人,可真是作孽。”
“谁说不是呢……”
听到“周大人”三个字,林琅心中滚过惊雷,耳边嗡嗡声不断,联想到这几天周玦奇怪的神情,手中脆弱的毛笔竟一下子折断了。
她立刻起身,悄摸摸跟在了那三个女史身后。
“陛下如此厚抬,不也是看在他岳丈是林司空吗?又是探花,占尽了风光。”
“可惜信错了人,现在谁也不敢提,陛下也不会信啊。”
“……”
林琅再也忍不住了,正要上前试探询问,却被一把手拉了回来。
“跟我来。”
戚容把她带到了藏书家架后面,确保四下无人时,才正眼看向林琅的眼睛。
她的眼睛中,有担忧,和些许的愤懑。
她的眼睛中,是迷茫无措。
“你最近没来当值,以后几天也先告假,避一避风头。”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
越说林琅越感觉不对劲。
戚容思来想去,不想告诉她实话,但想到她迟早要知道的,便柔和些说与了她。
“现在有人说周太傅冤枉清官,谣言传的有些厉害,不知道会不会祸及你。”
林琅感到耳边“嗡嗡—”的,一想到周玦自从那天灯会回来反常的状态,心里不住的犯怵。
那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见林琅似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戚容双手握住她的手,让她先冷静下来。
“清者自清,若周太傅没有做过,流言终究只是流言。”
话虽如此,但谁能断言讹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琅咽了口口水,努力镇静了下来,反过来安抚戚容道;“没关系的,我没事,没事,他也没事,这才多大点事,官场上的事,比这大的事多着呢。”
嗯,没多大事。
戚容:……
真没事吗?
“若是怕被议论,这几日先别来了,我一个人能应付史馆里的事。”
“不用,我就要听这些议论,”一束光穿过窗户,照在书架上,刺着戚容的眼睛。
“我要听,听了才能知道,周玦是如何被害的,我能如何救他。”
盯着那三个女史离开的方向,林琅捏紧了小拳头,神情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无措,变得坚定。
戚容再次感受到,林琅很坚强,也够聪明。
与此同时,周玦也下了朝,与陈文川并肩而行。
百十道台阶,可真不是一段好走的路。
手里握着笏板,耳朵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周玦的手不禁捏紧了。
察觉到他的异常,陈文川转身怒斥道:“七尺男儿,不逊长舌之妇!”
周玦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示意不要多言,默默加快了脚步。
陈文川“啧”了一身,问他怂什么,大不了打一架。
“打一架,然后呢,再给我添一条罪名。”
周玦眉眼压的很低,嗓音也不复往日那般高朗。
“什么叫‘再’啊,你有吗,还再再再,再拦我,我先把你打一顿。”
看着自己好兄弟如此被泼脏水,陈文川气不顺好几天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饶是周玦坚信清者自清,也抵不住无来由的洪水般的诬陷。
这时来了一个小太监,向两人作揖道:“二位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周玦与陈文川对视一眼,便随那小太监走了。
东宫
琉璃白瓦耀眼的紧,一进来就有些晃眼睛。
赵砚正坐在厢房内,不紧不慢品着茶。
时不时还举起瓷杯,赞叹一声:“好茶!”
就在这个时候,侍女进来通报,二位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
林霁见有外客要来,便起身准备离开。与周玦擦肩而过时,听到他恭恭敬敬地招呼了一声“二姨”,便也回了个礼。
不知道三娘现在如何。
从前在府中,总是自己对不住她,母亲太专权,她不得不顺着母亲的心意来。现在她成了太子妃,她却成了人们口中的贪官之妻,母亲该得意了吧。
明明前不久,情况还没这么恶劣的。
赵砚命人给两人倒了茶,说是自己新得的,让他们品尝。
陈文川接过茶,胸中憋了好些话,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殿下,您不觉得有些事情比品茶更紧急一些吗?”
赵砚不紧不慢,悠悠道:“找你们来,正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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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玦心下一动,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以为赵砚有破局之法。
周玦正等着他能语出惊人,谁料他还是慢慢地来了一句“不急”。
我天,跟了个什么主子,还管我的死活吗?
好吧,不急,你是老大,不急就不急。
“太傅可知,品茶,最重要的便是静心,方能尝出其中滋味,”一杯毕,赵砚将双手撑在桌子上,笑着道:“流言,不理可破。”
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这也太不靠谱了。
流言还没破,周玦被逼破防了怎么办?
“实在不行,杀了就是。”
“啊?”
周玦和陈文川倒吸一口凉气,呛的大脑宕机。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狠了?
“杀谁?”赵砚不解,试探问道。
“谁再敢说,就杀谁。”
这法子太过简单粗暴,且血腥不可取,两人双双摇头。
“殿下,若如你所说,只会扩大事态,强行堵住他们的嘴,心里怨言更甚啊!”
陈文川激愤反对,将茶水都洒了。
“要缩小事态,就三缄其口,流言自会平息。”
……
两人无语。
但周玦隐隐感觉到,太子另有打算,只是不需要他们插手,才让他们闭嘴。
否则也太荒谬了。
周玦接林琅回家,远远的就看见这小姑娘步子迈得有力,一顿一顿的,看上去就知道生气了。
看上去她应该知道了。
唉,宫中人多嘴杂,听到了些难听的话,也正常。
只是如何哄,是个难题。
周玦挠着头,憨憨笑着,想牵她的手。
林琅巧妙一绕,自顾自上了马车。
周玦:……完蛋。
他也不敢上马车,怕被踹出来,只好和小厮坐在前架的位置上。
周家的马车出现在大街上时,有几个平民装扮人暗暗藏在人群中,揪准了时机,冲了出来。
“贪官!”
一根菜叶猝不及防地打到了周玦的头上,还有其他东西打在了马车上。
“嗡—”不可置信地,耳朵和炸了一般,听不清身边的一切,世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大人!大人进马车!”小厮急忙张开双臂护住主子。
林琅听见动静,连忙掀开了轿帘,要拉周玦进来。
他却好似傻了一般,定在原地。
“周玦!周韫山!进来!”
“贪官!”“害人!”
“有什么脸站在朝堂上!”
“砸死你!”
“周韫山,你给我过来!”
林琅干脆直接拉了他进来,看见他的模样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心疼帮他拂去了身上的菜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周玦感到一切感官都失灵了,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突突—”的声音。
谁见过这阵仗,换谁都要崩溃的吧。
林琅没忍住,眼泪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瘪着嘴强忍着心痛与怒意,抱住他安抚着。
“我没事。”
察觉到林琅在哭,周玦也环抱住了她。
将林琅扶起后,周玦替她擦掉了挂在脸颊上的泪,苦笑道:
“我没事,我没事……”
事情发酵的太快,朝中的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到市井中,且各府州县官员与汴京百姓更是瓜葛甚少,不可能在短短几日激起如此波澜。
除非……
周玦握紧了拳头,低沉道:
“有人刻意为之。”
24. 断尾求生 雾霭迭起
金銮殿上,群臣肃立,静候着君主的到来。
在皇后的搀扶下,昭宗稳稳坐到了龙椅上,便摆了摆手让皇后退居寝殿。
走的那一瞬间,她与姜乾对视一眼,随即低下眼眸,快步离开了朝堂。
想起堆在桌案前的那一堆奏折,隔着玄冕,不觉又是头疼。
“爱卿们,有事启奏。”
台下的大臣们,暂时无人作声,但心里想说的难以忍的下去。殿内,人人心怀鬼胎。
终于,尚书左右司诸司郎中竺正浩站了出来,启奏道:“陛下,微臣前昨日递的奏折,您还未朱批。”
宋昭宗的脸被玄冕挡着,群臣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从揣测陛下圣心。
“放肆!”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跪下,战战兢兢。
“朝堂之上,天子脚下,你们都是我大宋熟知仁义礼智信的学士!从无无能之辈,如今也学会了市井里以讹传讹的手法,诬陷太子的老师,还敢将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呈到朕的面前来!”
“陛下息怒......”
竺正浩伏跪在地,余光偷瞧同党,用力眨眼示意他站出来。
可谁敢在陛下震怒之时出来触碰逆鳞,空旷的大殿上,便只有竺正浩一人跪在昭宗面前。
心一狠,想到姜乾许下的好处,便破罐子破摔,直身继续奏道:“陛下明鉴啊,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臣万万不敢诬陷太傅!”
有一跟一,见竺正浩撕开了这个口子,那些有着同样鬼主意的大臣便也争先恐后露出了丑恶嘴脸。
“陛下,非臣胡言,已经有受害的百姓找上他门去了!”
“陛下,还请彻查,也好还周大人一个清白啊!”
“陛下如此偏听偏信,于民心与朝堂无益啊!”
......
所有言语在周玦听来,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嘈杂。
但他还是没有作声,听那些谗言佞语说完之后,轻轻扯了扯嘴角。
昭宗实在无法抵挡这么多朝臣如洪水猛兽般的进言,不禁头疼了起来,便单手扶着额头,低沉无奈道:
“周玦,你自己出来说。”
周玦撩袍跪下,板正着腰,不卑不亢道:“陛下,臣不知谣言从何而来,但自问无愧于天地百姓和圣人诗经。”
朝中“嗡嗡”的议论声都停住了,有些人准备取笑,有些人眼中有同情的愤怒,但他的眼中只有一片坦然。
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周玦弯下了腰,正色道:
“臣身负皇恩,却惶恐不已。历来进士都要去各府州县历练提拔,臣却受陛下青睐,一路坦途至此。”
赵砚和陈文川都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个回头,一个眺望,都急切想制止他的话。
但周玦迅速接话道:“臣不才,自请前往宁州,请陛下另选贤能任太子太傅。”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周则仕也站了出来,请陛下准许他的请求。
赵砚刚想出来为他求情,昭宗一句“准奏”,让他眼神微张,瞳孔中尽是惊讶之色。
父皇明明信任周玦,为何如此果断答应?
这天下了朝后,太子来到了父皇身边,想试试还能不能留下周玦。毕竟,和他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赵砚对周玦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
“砚儿来了。”
昭宗没说什么,只是令太监收去了奏折,笑意盈盈地看着儿子。
“父皇,为何不能留下周玦,您知道那都是诬陷的。”
“留在朝中于他无益,放他去宁州,既能保他平安,也能让他历练历练,磨磨性子。”
赵砚一愣,想反驳留下周玦,憋了许久还是开不了口。
父皇确实言之有理。
不得不佩服,周玦和父皇真的有默契,能完成金蝉脱壳的计划。
“父皇圣明,只是这太傅之位,儿臣希望仍留给周大人,等他回来。”
昭宗很欣慰,拍着他的肩膀道:“君臣之间,自当如此。砚儿记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方为君臣和睦之道。”
“但,”听着父皇话锋一转,赵砚抬起头,听着他的一字一句。
“算人心,安民心,权力在手中握的久了,难免有机谋,到时棋子亦可弃,一切以江山为重。”
昭宗的行事风格,对赵砚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他本就敬爱父皇,也记住了每一句教诲。
回了周府后,一家子都有些沉闷。毕竟发生了这好些事,心态再好的人也要崩几分。
周则仕仍在朝为官,无法同儿子前往宁州。林琅尚在史馆,无令也不能出汴京,难不成真要周玦有个人去宁州做那小小知府?
饶是他多年宦海沉浮,都没有周玦这一两年大起大落来的惊险。
但不得不说,这是唯一能远离风波的法子。
风的温度已经渐渐暖和,昭示着春天就要到来。宁州在江南,此时那里的柳枝应该已经抽出了细芽,挺美的吧,可惜只能一个人去了。
“我去求姑姑,让她准我和官人同去宁州。”林琅沉默了良久,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
女人能入朝为官不易,林琅知道这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来这里的使命。
找出卷宗背后的真相,宣告世人,还他清白之身。
周夫人闻言,起身走到林琅身边,抚着她的手哽咽道:“好孩子,周家不会忘了你这份恩......”
林琅忙站起来,道是自己应该的。“夫妻本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官人独自一人前往宁州,自己留在宫中?”
周玦眉毛一挑,心下暗爽。
三娘还是在乎我的,纵我失了些风光,她依旧不离不弃。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所幸林风华是个善通人情的,也未被宫中流言所扰,甚至还处罚过乱嚼舌根的女史,能理解林琅的心情。
“我做了主,替你告假,再调任一名女史来接替你的位置,”林风华握着林琅的手,关切道:“陛下对周大人的态度尚有转圜的余地,你们先去宁州蛰伏一段时日,定有能回京的机会的。”
林琅闻言感激不尽,就要落下泪来,连忙行礼谢道:“谢姑姑,姑姑恩情没齿难忘,只是还有一件事情相求。”
“琅儿但说无妨,能办的姑姑都尽力帮你办。”
看着史馆的大门,这一砖一瓦,林琅都想牢牢刻在脑海中。可能是文物修复者的职业病吧,总是想尽可能记住和这段历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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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的一切,解构这一切。
“希望您多多照拂戚容,她性子孤傲冷淡,不要为难她与人相与。”
林风华笑着应了下来,让她放宽心。还在心里暗暗感叹,小侄女心善啊,估计周大人的事,也是嫉妒者胡乱攀扯的。
处理完汴京的一切,两人便坐上了前往宁州府的马车,去的轻便,只带了必要物件和两个贴身侍从抱香和安福。
周夫人站在府门口,久久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时不时落下泪来。
儿子从小除了读书没吃过什么苦,到了宁州人生地不熟的,可有最受了......
但其实周玦很高兴。
“三娘,总算离了朝堂那帮小人,哎,可算能过一段安生日子了。”周玦仰在马车里,感叹道。
林琅不觉气的好笑,便用手指戳他的大腿,调笑道:
“官人这般胸无大志,我看错人了?那我这诰命夫人,得另请高明了。”
“娘子说笑,娘子说笑,”周玦连忙坐直谄媚地靠近她:“娘子都舍不得离开我,我怎么舍得将好娘子拱手让人呢?”
懒得与他多逞口舌之快,林琅只想着拉回正题,于是拂开了他的手正色道:“此去宁州,可有打算?”
周玦脑子里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将实情和盘托出。
三娘跟了自己来,总要知道的。
“其实......此次宁州之行,是我与陛下商量好的,”
语出惊人,林琅无语,但确实是周玦的行事风格。
“赴任三个月,陛下会下旨召我回京,这三个月我们要洞悉宁州民生百态,定下变法良策。”
林琅:......
靠,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罢了,也怪自己宋史课上没认真听,对昭德变法的经过知之甚少。
或者说,历史对这段变法的记录,本就欲盖弥彰,甚是隐晦。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史书工笔,竟也畏惧这背后的真相?
“下次还有这么大的事再不跟我说,有你好看的。”
周玦听着这意思,便是娘子原谅自己了,赶紧又凑上来发誓道:“日后对娘子,我定知无不言!”
这还差不多。
此去宁州,路途遥远,一路颠簸甚是辛苦。好在这几日也是熬下来了,顺利到达宁州府。
江南风光,与汴京甚是不同。临着河的市井街坊如棋盘错落摆布,酒肆灯笼映在荡漾的河水中,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女儿们举手投足间,更是温婉素雅,整个宁州,都是一派民生安乐的好气象。
周家在宁州并无根基,但宁州前任知府就是周玦亲手打掉的,因为查到宁州府的账簿有问题,知府贪了银钱,被调到别州做府衙小吏。
那知府素爱鱼肉穷苦百姓,却从不得罪大户人家,被赶走了宁州百姓自然喜笑颜开,也对周玦夹道欢迎。
所幸,所幸汴京的谣言没传到宁州来,看来是陛下有意安排的了。
看着府衙里摆放着的积案旧卷,周玦不禁皱起了眉头。林琅随手拿起几本,翻来翻去都是些百姓间斗殴吵嘴的小事,便又放了下来。
正整理着,忽有一府吏上前来报:
“知府大人,宁州的大贾杨景焕求见。”
25. 宁州一隅 窥见大机 周玦来到宁州
杨景焕是宁州第一富商之独子,杨家经营着宁州七成的布匹与香料生意,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大户。
周玦刚到,杨家立时派独子来求见,不是示好就是示威。
拿不准他们想要如何,但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杨家肯定是得罪不得。
念及此,周玦携夫人站在堂中候着。
“周大人,久仰久仰!”
还没进门,杨景焕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正堂,中气十足,一副少年腔调。
丁零当啷一阵玉佩声响先一步传入了两人耳中,而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位俊朗的少年公子,手里拿着把兰花折扇,一来就很热络地作揖聊天。
“周大人,家父一听您来了宁州,立马就把我派来了,”这小公子是个自来熟的,把静静候在这的两人弄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嗯哈……杨老爷有心了,不知公子……此番前来,可有何要事啊?”
“周大人,宁州百姓都听说过您的功绩,您是宁州的恩人呐,”杨景焕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激动地说:“我杨家不才,开了几间小店,在宁州也算有些头脸,今日便想尽尽地主之谊,不知周大人和周夫人可愿赏光啊?”
看着杨景焕期待的发光的小眼神,两人对视一眼,尬笑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琅用胳膊肘拐了周玦一下,示意他回话,自己脸上仍带着一丝尴尬而不失得体的微笑。
“咳……杨公子盛情邀约,我们有何拒绝的道理?那就叨扰府上了。”
见周玦应了下来,杨景焕高兴地一拍折扇,立马传小厮回府复命,要去福宁楼定下最豪华的晚宴。
林琅:怎么看上去人傻钱多的样子……
当天晚上,福宁楼的顶层就坐着这东家和初来乍到的他们。
酒楼的豪华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周玦在汴京见过的酒楼的规格,艳丽的舞女、幽香的奇花异草、达官贵人们的绫罗绸缎迷人眼,处处都在昭示着宁州是一片繁华富庶之地。
也有可能,这是杨家想给周玦看到的宁州模样。
因为有官职在身,周玦还是不便与商贾走的太近,坐下与杨老爷客套了几句话,便作醉状,想让夫人带自己回去。
毕竟这“接风宴”吃下来,绝不似表面杨景焕说的那般简单……
“周大人,早听说您在汴京那是深受当今圣上的青眼啊,如今来宁州了是我们宁州之福!我敬您一杯!”
坐在主位的是杨家的家主杨胜,生的一副精细样,穿的更是精细。
周玦连忙端起酒杯,回敬道;“杨老爷谬赞,在下不过普通知府,日后还要仰仗杨老爷。”
正喝着酒呢,杨胜语出惊人。
“周大人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我家小女姿容尚可,若您不嫌弃,愿与您做个侍妾呀。”
周玦没憋住,喝出的酒被吓得咳了出来。
林琅忙起身帮他顺气,看着杨胜那样,倒也不像是开玩笑。
顺了气后,周玦拱手肃容道:“杨老爷厚爱,只是您的贵女,怎好与在下做妾?况在下早已对妻子立下誓言永不纳妾,望杨老爷另择佳婿。”
杨胜脸上闪过难以捉摸的一丝不悦,但还是笑着回周玦:“来日方长,周大人以后会知道我杨家的好处的。”
……可不是鸿门宴吗?
多喝了几杯后,周玦便要告退,也实在是不胜酒力。
江南水乡,酒性如此之烈,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走了没多远,杨景焕却突然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周大人莫要见怪,我父亲他,”喘了好两口气,他才慢慢道:“他欣赏你这人,才愿意嫁我妹妹的。”
见杨景焕是个真性情的,周玦也没怪他们,只是笑着回应道:“女儿家婚事岂可潦草,令妹自有更好的郎君等着,在下唐突了。”
人也不傻,看得出来杨胜是想立个下马威给周玦看,告诉他这才是宁州的大王。
周玦突然灵光一闪——
上一个被撤掉的知府,会不会与杨家有些勾连?
坐着马车回新家的路上,周玦的头还有点晕晕的。夜晚的风也多了几分凉意,吹在醉酒红温的脸上更刺激感官。
一回到家,林琅就让安福把官人带回了卧房中盖好被子,自己去小厨房给他准备醒酒的东西和姜汤。
江南的气候和汴京很不一样,这天醉酒又吹了冷风,林琅总害怕周玦水土不服生病。
但肯定死不了,就算要死也在后头。
喂周玦喝完药后,林琅躺在旁边的小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宁州的天空,似乎与汴京也没什么区别,却有好似天差地别。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戚容、姜听、陈文川......他们都还在汴京,离了这么些天,不知道有没有想我们。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倚着窗边就睡着了。
“阿咻—”
第二天起床,林琅一直狂打喷嚏,都快被迷了眼睛,东倒西歪的。
周玦听到喷嚏声,连忙爬起来让她多加点衣服,给她披上披风,系着带子担忧地说:“春寒料峭,娘子昨夜定是贪凉受了风寒,宁州虽暖和些,但……”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林琅:……
好啊好,昨儿个喂你喝这喝那,结果自己病了,周玦我这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拢了拢披风皱皱鼻子,林琅也不想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照顾他,这样太矫情了,不是自己的作风。
正整理着,安福就来敲了房门,来报说与宁州府各位大人们见面的时辰要到了。
“来了来了。”
周玦本不是能在官场中来去自如的性子,面对各位大人们前浪后浪般汹涌的恭维,直接要把他拍死在沙滩上了。
看来汴京中的消息已经被陛下封锁了,且宁州距汴京甚远,消息自然传不了这么快。
三人成虎,口舌之争三两下便可夺人性命,饶是汴京有家人好友,这地方也真真实实地伤害了他。
周玦心里一松,暗道陛下一番苦心将我送来安全的地方,我更应好好为陛下效力才是。
“各位大人言重了,”周玦本也是初来乍到,只是得圣上钦点,略有些探花高官名头,这些府官便如此谄媚,搞得周玦头疼。
“周某远不及各位大人在位时间长,以后治理宁州更要仰仗各位。”
说罢,便深深作了一个揖。
“哎,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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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小周大人年少有为,要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前途啦!”
现在说话的这位是宁州通判徐悯怀,宁州府上下除了周玦官职最高的一位,也是实权最大的一位。
周玦自知初来乍到,在这些长辈面前万不能失了为小辈的礼仪。官职虽高,阅历却少,更不能再居官自大,又落人口实。
一番寒暄之后,正式步入了正题,关于工作的交接与宁州的治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玦到此自然也要先有一番作为,好告知宁州百姓自己的能力。
徐悯怀首当其冲,递上了宁州的税款账本和整理后余留下来的积案,绿色的官服和腰间挂着的玉环绶带更衬出他大儒风雅的气质。
“徐大人有心了。”
接过这些重要的资料,周玦便开始仔细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宁州的商业繁华,所要交的税自然也最多,可以说是大宋商务税的中流砥柱。农业也毫不逊色,那些自己经营的农户也有交税,自然赚的也多了。
但……却有些不对劲。
“徐大人,本官看着账簿,有些不解之处,还望您老指点一二。”
“周大人请讲。”
“按着账本来看,宁州当属第一等富庶繁华之地,士农工商皆有生计可谋。可未处理的积案,却大多是农户借贷种地却还不上利息的问题,似乎,有些矛盾。”
“您看,这……”
周玦试探地询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答案,但他需要这些宁州老臣们的肯定。
徐悯怀略有些尴尬地呵呵一笑,与其他同僚们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迟疑开口道:
“周大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啊……”
见徐悯怀似有些顾忌,周玦挥了挥袖子爽朗道:“徐大人但说无妨,不必畏首畏尾,上有官家支持,无论他何人扰宁州百姓安宁,必除之。”
徐悯怀察言观色,听周玦立下如此有把握的言论,还是决定说了。
“宁州商行众多,其中米行与百姓关系最为密切,但掌握在一家手中,行情自然与那一家利益为重了。”
“哪家?”
“便是我宁州商会之首,杨家。”
周玦眸色微微一震,但还是维持平静道:“这与农户借贷有何关系?”
下面的一位较为年轻的李知秋大人接话道:“周大人,米行被商人控制,农户手中的米便由不得自己做主,有时便宜卖了,举家青黄不接,只好借贷种田。”
徐悯怀抚着胡子,叹道:“如此循环往复,很多人家都绝户了啊……”
“竟有此事!”
周玦不禁大怒,拍案而起。意识到失态后缓缓坐下,问道:“宁州诸官,无人敢管吗?”
下面的各个官员面面相觑,后叹道:“杨家的财势在宁州只手遮天,上一任知府更是与其暗地里勾结,贪了不少银两。我们这些人,又如何能管呢?”
见周玦“怒发冲冠”,徐悯怀想给他息息火,好心提醒道:“周大人,杨家,也是皇亲,少有人敢得罪的。”
“哦?不知有何皇亲?”
“长公主的女儿文嘉公主,曾下嫁杨家长子。”
杨家独子,杨景焕。
26. 人面桃花 相映成趣 杨家背后多变
长公主曾下嫁世家,后和离回宫,诞有一女。昭宗念妹妹辛劳,特封小郡主为文嘉公主,嫁给宁州首富杨家为正妻。
周玦想起这一往事时,脑中激灵了一下,瞬间反应出其中关窍。
陛下这是怕长公主朝中权势更广,才将文嘉公主下嫁商贾之家。若是再与仕宦子弟结姻,那么朝堂关系将更加盘根错节,难以掌控。
只是陛下,您这可害了我啊……
世间之事,当真不可预料,填了这头,却又害惨了那头。保了朝廷安稳,却让宁州陷入一家独大的困境。
周玦略微思索了一下,想起杨景焕对自己的态度,觉得从他下手,应该不难破局,不过他爹难缠点罢了。
毕竟怎么看,这都是个纨绔公子,且本性不坏。
念及此,周玦起身对各位大人合袖行礼,承诺道:“各位,今日我既来了宁州,便一定对此事负责到底。”
徐悯怀看着这个后生,眼底的欣赏不禁流露了出来,却也包含着一丝担忧。
回了家后,周玦便与林琅说起了此事,谈起杨家的恶行,又想起昨天杨胜胜券在握的样子,脸上浮起一些愠色。
“昨日杨胜纵酒说下那些话,向来也不是全无来由的。”
虽然对杨家的大势有所预料,但万万没想到是攀上皇亲国戚的,这重要的一点居然被如此大意地疏忽了。
林琅在房内踱步,单手托腮思考着对策。
“杨家有公主撑腰,在宁州作威作福,但是在政治上却无实权,”林琅转了一圈,灵光乍现道:“这便是你优于他的地方,你有官家的支持,在政治上有实权。”
说着说着,便去拍了周玦的肩膀,很正经地说道:“官人不能怂,定要步步相逼,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周玦被她这一幅严肃但可爱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但又及时憋住,正色道:
“娘子英明,与我想的一模一样。”
见他似有嘲笑自己之意,林琅一拳头招呼到了他胳膊上,怪道:“官人惯会诓人的,我说的不对你告诉我便是,还偷偷嘲笑我。”
见她似有生气之意,周玦忙将她转过来牵着手特别正经地说道:“真的说的很好,我娘子是女中豪杰,比官场上那些无所作为的男子要强上许多。”
“一手朽木化雕的功夫,我都没见过,若是男子,定能为朝廷所用,保护我们大宋的珍品。”
周玦提起这个,倒是提醒了她:不知道那幅卷宗是在哪个时间节点出现的,定要万分留意才行……
次日,周玦便亲自备了些礼去杨家。
管家来报时,杨胜并不在家,说是去码头看船去了,来招待的只有杨家夫人和杨景焕。
夫人很熟热情,立刻着府上婢女去泡最好的茶来招待。
进了杨府,周玦才知道江南首富之家是和规格。
东宫也很漂亮,但受制于宫中的仪制,不可逾矩布置。但杨家,却是极尽奢华,金银珠玉都是普通点缀,更不乏商贾附庸风雅的布置,堂中珍贵的红木家具,装点的白瓷,墙上的名家真迹,秀雅之中窥见底蕴。
若不是商贾之子不被允许科举,杨家一个也不乏仕途之子。
杨景焕是个自来熟得,一来便对周玦问东问西,宁州住的可习惯、府上可有缺的物件、可在宁州游玩过……
见他如此热情天真,说实话,很难让人对他有所怀疑。
杨夫人备好了茶点,便开始询问周玦可有何要事。
“夫人多虑了,只是有些微末小事,想与杨老爷商量商量,今日他既不在,我也不好多叨扰了。”
周玦内心:夫人叫我步步相逼,但我这也说不出狠话啊……
杨夫人闻言,笑着说道:“周知府有何事要交代我家官人,告诉我便是,待他回来我便如实转告。”
周玦脸上略显迟疑,但旁边的杨景焕用扇子拍了他一下,打趣道:“告诉我也成,我定一字不落转达父亲。”
考虑了很久,周玦还是起身拜别道:“杨夫人,杨公子,还是等杨老爷回来,我再亲自来拜见。感谢夫人的招待,周某府里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杨夫人见他这样,自知留不住,便微蹲行了个礼,亲自送了客。
关了门之前,杨景焕还是一脸欢欣道:“周大人,下次再来找我喝酒……”
转过身,他眼神中的光便消失了,冷冷道:
“他还是不够信任我。”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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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从一边旁逸斜出的桃树中走了出来,边走边叹道:“我的儿,能坐上太傅之位的人,心思如何能浅?”
“父亲为何隐而不见?”
杨胜用手摆弄着逸出的桃花枝,淡淡道:“树枝多余了,便要修建掉,但也要看看,他能不能长好。”
“若是好的花枝,逸出些也无妨。”说着说着,还撇下了一朵花,碾在手里:“总得晾着他看看,要往何处生长。”
杨景焕淡淡笑着,拱手道:“父亲高明。”
听着这些动静,文嘉公主也被吵了出来,好奇道:“怎么了官人?可是有客来了?”
公主本就国色天香,姿容胜雪,杨家待她也极好,绫罗绸缎金钗玉环捧上侍奉的,更惯得公主脾性。
毕竟,这是他杨家的保护神,可不得好生供养着。
但杨景焕并不喜欢她,只是相敬如宾罢了。
“娘子,新来的周知府前来拜见,不想吵着你休息了。”
赵熙柔倒是也很好奇,这新知府是何模样,毕竟是中了探花的,长相定不一般。
“下次周知府来,叫了我一同去看看可好?”
杨景焕眼皮垂了下来,眸色淡淡道:“娘子想看,下次我有机会一定带你同去。”
赵熙柔伸了个懒腰,便想着要出去逛逛解解乏。
反正杨家无人敢拦她,自然与一般妇人不同,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正好开春了,赵熙柔待了贴身的侍婢,便要去金银坊裁制新的春衣。
早春的宁州很是清爽,空气中都有小花小草刚出生的味道。中午又睡了一觉休息的甚好,此时自然心情舒畅。
正巧新到了一批碧色的蜀锦,绣制精巧,样式也很新颖。在身上比划比划,没有过多犹豫,赵熙柔就要拿下这匹布。
“这位娘子好眼光,”突然后面一声很清澈的女声传来,吸引赵熙柔转了头去看,
“蜀锦昂贵,娘子二话不说便拿下,敢问是谁家的美娇娘啊?”
侍婢立刻出言阻止“放肆!”
赵熙柔却摆手示意无事,饶有兴趣道:“姑娘眉目清秀,我最爱漂亮的相公娘子,敢问如何称呼啊?”
“我叫林琅,娘子你呢?”
27. 暗室逢灯 愁云难消 周玦得出计策
周玦走出杨家上了马车之后,与林琅对了个眼神,两人便心知肚明。
本来是想让小厮爬上杨家的围墙探探里面的情况,意外发现文嘉公主就要出门,便临时起意让林琅跟着她看能不能套上近乎。
跟了一路观察后,林琅发现公主应当是一个天真骄纵、无甚城府之人。
毕竟,一路除了买买买,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了。
眼见的进了宁州最大的成衣铺子,林琅赶紧跟了上去,想寻个良机和公主认识上。
听到她回答的那一刻,林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大胆!这是文嘉公主,杨府的少夫人!”
听到侍婢的话,文嘉赶紧止住了她的嘴。
“你叫我阿柔就好。”
而林琅故作慌乱,带着抱香跪下请罪道:“民女不识殿下尊容,还请殿下恕罪。”
文嘉扶了她起来,很亲切地说道:“无妨无妨,我喜欢与林琅姑娘这样有趣又漂亮的人说话,切不可拘礼了。”
随即大手一挥,让掌柜给林琅也包了一匹蜀锦,跟着林琅送回府上。
“殿下……阿柔,太客气了,这我可如何受得起……”
从前有一批随葬的蜀锦出土,由于破损太过严重,即使是请了师父出山,也只修复了三分之二。
今日可亲眼得见宋朝的蜀锦工艺,当真是历史的馈赠。
“杨府素来没有与我说话的娘子,你是第一个主动同我亲近之人,可愿意继续陪我逛一会?”
面对文嘉的邀约,林琅先故作一番扭捏,打算使个欲擒故纵之招,没想到文嘉一看到她这模样,以为林琅不愿意同自己出游,着急道:
“若是看中了什么,我都买来赠予你!”
没想到公主钞能力强悍到如此地步,林琅连忙摆手道:“不不阿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正好无事,可以陪你。”
公主高兴得紧,挽着她的手便要出去逛街了。
林琅:杨家的人,都是这般自来熟吗?真不是一种人,不进一家门呐……
路上有许多新奇玩意,林琅从前虽也见过数不胜数的珍奇文物,但身临其境地感受着绒花、木簪、宁州美食的存在,与在冰冷的玻璃展柜中,始终是不一样的。
想到了正事,林琅脑子一转,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阿柔,你家家主今天在外面巡铺子吗?我好像看到他了。”
“啊?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府上呢,这么快就要来巡铺子了吗?老爷真勤快……”
“是这样啊……”
听着文嘉随口吐露的几句话,林琅心里已经有了数,便继续与文嘉说说笑笑,没再深究什么。
眼看日头慢慢落下,悬挂在了酒楼幡旗之上,周玦便来到集市寻林琅回家了。
无意间瞥到了周玦穿着长衫玉立在夕阳余晖之下,还深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方向,文嘉激动地拽着林琅的衣袖,颤声道:“好俊的郎君啊!”
林琅定睛一看,瞬间尴尬道:“阿柔,那是我家官人……”
文嘉顿时石化在原地,正尬笑着,周玦已经往这个方向走来了。
“臣周玦,参加公主殿下。”
“韫山,这是来接我回家了吗?哈哈哈真巧啊,我与阿柔正好说着要回府了呢……”
文嘉愣了一下,猛地惊叹道:“你就是新来的知府周大人?”
说着上下打量着,赞叹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殿下谬赞了,今日拙荆若有所冲撞,还请殿下恕罪。”
文嘉摆手,开心地说:“我很喜欢林娘子,周大人你别拘着她。”
余晖下两人分了手,各自回家去了。
马车上,林琅如实告诉周玦说:“杨胜今日在府中,却避而不见,这是为何?”
周玦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看不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掀开轿帘,看着宁州街边的百姓,周玦低眉道:“杨家,并不像表面那般,欢迎我这个新知府。”
也许徐悯怀说的没错,宁州的纠葛,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正巧经过一家米行,周玦想起那天手底下人说的话,眉头一皱,便叫停了车,想进去看看。
“哟,周大人,光临小店,可是要备些粮食?”
一见周玦撩袍进入,米行掌柜的便马不迭来恭迎。
“掌柜的,我想问问,你这米行的定价,是如何定的?”
掌柜的一听,眼睛一转便有了注意,拱手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我宁州的米行有米行的规矩,轻易坏不得,那都是有章有法,错了要被行头收回店契的。”
“规矩?”周玦捞起一把米,眯起眼睛严肃道:“谁定下的规矩?”
“自然是行头,杨家的家主,杨老爷。”
与自己预料中相差无几,杨家掌管宁州财权,明里开门做生意,暗里为害百姓谋取不义之财。
“知道了,多谢掌柜的。”
那天晚上林琅沐浴完梳着头,周玦在一旁继续看这几天积留的小案子,月光缓缓洒进来,看似一片岁月静好。
正安静着,周玦忽的叹了口气,轻摔了一下折子淡淡道:“千篇一律,无出其右。”
“可都是些借贷案子?”
“是,”怕林琅被夜风吹着,周玦起身关了窗户,随后来到铜镜前,抚着林琅的肩膀柔和道:“我倒是想出来一个法子可以解决这件事,但不知行不行。”
林琅来了兴趣,让他说来听听。
“娘子,你看这样……”
隔天到官府,周玦便召集了属下同僚,前来商议此策。
“大家可清楚,百姓深受无良商贾之害,皆是因为钱财短缺。”
“周大人这话我们都清楚,可谁也不能平白变出银两来送给老百姓啊。”
“是的,不能平白送,”周玦一拍大腿,激动道:“可以借。”
徐悯怀迅速领会到了周玦的意思,接话道:“这样百姓就不必受印子钱的支配,由官府低息借出,既可接百姓燃眉之急,又能为官府带来些许益处,且能增加宁州府在百姓心中的分量。”
“一石三鸟之计,后生可畏啊。”
徐悯怀满眼赞赏地看着周玦,欣慰之词溢于言表。
“只是,从前从未有官府给百姓放印子钱的做法,这……”
李大人所言也是周玦所忌之处,实在是前无古人,极有可能被朝中御史诟病与民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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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有失风度。
若没有陛下绝对的支持,他周玦也不敢贸然开这个先河。
“诸位,”周玦伸手示意安静,淡定道:“昨夜我已安排快马送信回汴京,询问陛下的意见。若陛下同意,宁州之财政困可除。”
余下的几个同僚,有的露出赞赏之色,而有的仍心怀鬼胎,面面相觑。
昨日的杨府,文嘉公主离府后。
“父亲,安插在官府的那几个,可要安排一下?”
杨胜缓缓踱步,声音低沉道:“自然要再关照些,让他们多递点有用的消息来,如果可以的话要再安排一个能亲近周玦的人。”
“父亲,那凌妹妹,可要继续往他那里塞?”
杨胜眯着眼睛说道:“若是一个庶女能换来周玦的信任,那是她的福气。”
“明白了,父亲。”
而此时的杨凌,正落寞地坐在自己的厢房中,夕阳洒在她身上,只有一个从小陪着的侍女在声旁,更显得几分冷清。
侍女松竹刚得了信,说要将她嫁给新来的知府做妾。闻言杨凌长久地愣住,说不出话。
商人重利轻别离,原以为父亲会看在已逝母亲的份上为自己寻一门尚好的亲事,没想到竟如此轻易舍了她委身人妾。
杨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竟就这样待亲生女儿……
想着想着,杨景焕突然推门而入,寂静之时发出的“嘎吱—”一声响,格外刺耳。
“大哥……”
杨凌怯生生地盯着杨景焕,不敢发一言。
“唉,”杨景焕慢慢走进来,佯作痛心地说:“凌妹妹,周大人是个极好的人,若是你能嫁给他,即使是做妾也是你修来的福份了。”
“哥,一日为妾终身为奴,凌儿不想做妾……”
看着这个庶妹哭起来惹人怜爱的样子,杨景焕却有些不耐烦,淡淡道:“凌妹妹若是讨不得周大人的欢心,可知是怎样的下场?”
杨凌一下子怔住了,目光空洞,眼泪凝滞在眼眶中。
“父亲让我来告诉你,七日为限,你要能把周玦的心扭过来,便按嫡女的嫁妆规格送你出嫁;若是不能……”
跪在地上的杨凌颤抖地听着,听着她的结局。
“便是连周大人的妾都不如了。”
余晖灼烧着人,照的人心痛,支离破碎。
待杨景焕走后,松竹赶紧扶了小姐起来,用手帕给她拭泪,安慰道:“小姐,不能太过伤心了,咱们总还能有机会的。”
杨凌只是个刚及笈的姑娘,母亲走了两三年了,她也不像同岁的女孩那般快乐。虽说是杨家的女儿,却因为出身,从未得到家里的重视。
就连母亲在时,母女二人的日子也从未好过过。大夫人“娼妓”“孽障”的辱骂声,不曾断绝一日。
如今父亲逼她至此,就因为她母亲是戏子,便要自己去勾引有夫之妇吗?
寡廉鲜耻,商贾何处能知?
杨凌攥紧了沾满眼泪的手帕,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不想再为人鱼肉。
三日后
从汴京快马加鞭来的信跨越宁州街道,直通官府,马上小厮高声道:
“大人!汴京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