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扶持我当女帝》
1. 亲爹
堆积如山的稻草跺倒影着晚霞,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也宣告着今年能过个暖冬。
身处大周最为寒冷的北疆宁城军民们,尤为亢奋。不管男女老少,都在趁着好日头晒着稻草,进行各种组装,巧手忙得飞快。
唯有一人,慢慢吞吞。
还拿着一块洁白的手绢,仔仔细细的将稻杆从头擦到尾。
在他身旁魁梧的大汉等了又等,见人聚精会神开始擦拭第二根稻杆,终是忍不住了,紧绷着脸,一字一字道:“尊贵的大皇子殿下,我让你把稻草下层的稻叶扒干净后晒干,不是让你把稻杆一根一根当宝贝一样护着。”
大皇子听得这阴阳怪气的声,吓得捏紧了手中的手绢。不敢抬眸去看北疆军统帅牛重是什么脸色,他斟酌着,小心翼翼的回答:“可……可不用手帕仔细擦拭,会有灰尘啊。肮脏之物岂可为床垫?”
牛重气得抬手往自己脑门上重重“啪”得一声,磨牙:“祖宗,普通士兵是要抢稻草的,知道吗?”
军队屯田收割下来的稻草,最好的被军医调走做药用,其次供应牛马窝,保证它们过冬暖和,然后次一等的命军户妇孺混着稻草与棉絮,制作衣服,剩下最次才能分配给各营地,给睡大通铺的士卒们添一份暖和。
没想到这完全不起眼的稻草竟然也是竞相争抢之物,大皇子逼着自己盯着破旧的黄泥墙,死死咬住唇畔,压住自己脱口而出的鄙夷。
要知道,他堂堂一皇子沦落破屋,便是因自己先前愚蠢犯了错。
眼下在北疆这苦寒之地,他绝不能再显摆嫡长皇子身份,激怒了手握重兵的地头蛇外加父皇的心腹。
竭力自我调解情绪,大皇子努力微笑的看向自己妻子的小叔父,起身行后辈礼:“多谢叔父教导,我……我只是想着……想着收拾干净了稻草,再做一个稻草枕头送给父皇。这般显得我已经身先士卒。”
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眉眼带着些邀功看着牛重:“若是父皇知我孝顺又知道北疆疾苦,下令户部增加军需费用呢?那士兵们就可以穿棉服了啊。”
牛重:“…………”
牛重:“…………”
牛重:“…………”
牛重狠狠吸口气,眯着眼盯着眉眼间天真无邪的大皇子。确定肯定人这体恤民情的话说的发自肺腑后,他直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让皇子戍边,当守城士兵这一道圣旨下的好!司徒承衍,等你媳妇生产结束后,你自己想办法把这破屋搭建起来。”
“从今后你正儿八经的按着军户子弟入伍的规矩来。”
被点名道姓的大皇子垂首遮掩住一闪而过的恼恨,急声道:“叔父,轸儿哪怕生产结束还要做月子。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这女子生产后才是最为关键的修养一环。本皇……”
迎着人审视的眼神,大皇子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着舌尖改口:“小侄一个人住哪都行,但不能苦了轸儿他们啊。”
“那关我什么事?你不是野心勃勃要当太子吗?”牛重说的字正腔圆:“你爹要夺位,要俺们帮他。他的钱,自己赚;查案困难重重九死一生,他自己冲前头。所以他最终篡位成功,我牛重服。”
大皇子双眸一黯,昂头望着眉眼间丝毫没有任何君臣身份敬畏的牛重,攥着手帕的手都泛着青紫。
牛重扫过人隐忍的委屈,更是嗤笑着质问:“你除却血脉外还有什么?”
“让男人,尤其是让军人臣服,大皇子你最起码要把妻儿养好。”
“自己妻儿都养不活,你拿什么养天下?”
“本皇子是——”大皇子梗着脖颈,想要开口诉说自己是嫡长子,天然拥有正统。
可张嘴间,撞见牛重眉眼间透着的冷漠疯狂,冷不丁想起自己之所以“流落”北疆的缘由——
他为太子位,听信舅舅谏言,用妹妹及笄开府之事试探荣国公,想收回荣国公府。谁料荣国公真是个疯子,完全不按着常理出牌,闹着去皇陵移出先辈的棺材。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父皇却轻描淡写处理,反而下罪己诏,朝祖宗朝天下臣民谢罪,道年轻人忘记皇家发家之艰。
后怕着,大皇子吞咽了一下口水。
现任荣国公崔恩侯是个疯子,与崔恩侯齐名的另外一个疯子就是牛重。
他已经得罪一个疯子。
不能再得罪另外一个了。
“小侄多谢叔父教导。”大皇子缓缓垂首,竭力心平气和,语调谦逊:“我闲暇时可以写家书作画开私塾,赚些银两。定不会让轸儿跟着我吃苦。”
牛重瞥了眼面服心不服的大皇子,无所谓笑了笑。
反正叔父该尽的责任,他尽到了。
至于考虑家族未来之类,他一个早已叛出牛家的崽,完全不需要操这份心。
正嘚瑟着,他听得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冲大皇子轻咳一声。
大皇子见状,微微吁口气。
虽然牛重私下完全不敬重他,但当着外人,也不会折损了他的皇子威严。
庆幸着,他侧目看去,就见传讯官飞奔下马,带着些焦虑:“牛老大,府里来信大皇子妃要生了!”
“什么,生了?”大皇子都顾不得找茬人没第一时间朝自己行礼,迫不及待的问道:“是龙孙吗?”
传讯官一怔。
牛重黑脸,直接抬手扣住格外亢奋的大皇子,冷声:“生啥都是你孩子。你先给我回营地办好出营手续,再回城!”
“别忘记你现在的身份,是军户士兵。”
“越是这种紧咬的关头,你就越要做好表率作用。否则军户子弟,如何服你?”
大皇子听得这比冰渣子还冷的声,狠狠吸口气。憋住上蹿的火气,他抱拳:“请将军放心,我知道规矩,不会让您,更不会让父皇失望!”
行了士兵的礼后,他转身离开,难得不顾身份体面,是直接撒腿就跑。
要知道这孩子干系重大。
若是男孩,那么镇国公府一派便必定会支持他当太子。
光想着,大皇子都觉自己心跳噗通一下又一下跳动的剧烈又飞快。以致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办妥文凭手续,如何快马加鞭赶到统帅府。
站在产房外,他听得屋内那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哀嚎声,才一个冷颤回过神来,不由得开口呼喊:“母后……”
伴随这话,大皇子下意识的想要看向被人簇拥着的妇人。
可妇人面色黝黑,完完全全不是足智多谋,雍容华贵的皇后。
眨眨眼,大皇子再看了眼被簇拥的牛重之妻黎花,心中不免惶然起来。
从小所有事,都是母后指点。
眼下他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泼。
大皇子看着殷红的血水,再听得屋内又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吓得后退两步。
虽然他们是联姻,可他自问也算了解自己的妻子。
武勋家糙养出来的母老虎,性情爽利,还有功夫。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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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皮肉伤,在她老人家眼里完全不算痛。
“这太医和稳婆,父皇和母后不都是派……”大皇子有些怯意的往后退,张口想要寻找自己向来信赖的父母。
父母办事,向来妥帖的。
更别提他们是携手奋斗出来的一国帝后了,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即便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能将北疆的一切谋算的井井有条。
跟随过来的牛重一见六神无主的大皇子张口爹娘,都想回京冲皇帝咆哮一番。
皇帝野心勃勃的狼,皇后雄心壮志的母老虎,这两怎么养出一个怂货的?
腹诽着,他就见稳婆抱着个金灿灿的襁褓出来;“恭喜殿下,喜得千金!”
闻言,他眯着眼,双眸似鹰隼,锐利盯着大皇子。
不错过人脸上任何表情的变化。
被注目的大皇子此刻如雷击,不敢信的看着稳婆:“你……你……你说什么?千金?”
顿了顿,他迫切的求证着:“也就是女的,对吧?”
稳婆见状,小心翼翼调转襁褓的方向,想要把孩子的相貌呈现在大皇子面前:“回殿下的话,老话说的好金枝玉叶临凡尘,祥光满室福绵延。”
“可父皇希望是男……”大皇子眉头紧拧,“男……”
“女孩怎么了?”牛重不虞着,抬手抱过孩子往大皇子手里一递,口吻带着命令:“自己抱好了。”
“你爹当年就是抱着你,没料想手重,掐得你当即一嗓子嚎的,贼响。”
猝不及防竟然听到有关自己出生的事情,大皇子恍惚着接过襁褓,垂首看向孩子。注目的那一瞬间,他瞳孔都瞪大了:“怎么那么丑?不都是说粉妆玉琢,可可爱爱吗?”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这一刻他竟然无法用言语来描绘自己看到的婴儿。
皱巴巴的。
还泛着红。
倒像是话本中描写的被人剥皮抽筋,可怜兮兮的小猫幼崽。
竭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若不可闻的一声呜咽。
光看着,都觉毫无皇家风骨。
甚至都没牛家祖传的健壮。
“要不,我给你挑一个可爱的男孩子,白白胖胖的男孩子充当你的崽?”牛重磨着牙,冷笑着:“反正天高皇帝远是吧?”
这话,带着寒意,刺激着大皇子压抑的火气都暴出来了:“牛重,本皇子是敬重你军功赫赫,又是轸儿长辈,才客客气气。但本皇子也不是好惹的,我有病偷龙转凤?”
“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啊!”大皇子愤慨的强调两遍后,似想起了什么,又垂首看了眼自己抱着的干巴巴可怜崽:“是丑了点,但……但母后肯定能教养好的。”
母后都没想过偷龙转凤这件事。
再说了,为什么要偷龙转凤?
真要确保第一个皇孙,那最多是再找个男孩,跟闺女凑成龙凤胎啊!
像是知道亲爹的嫌弃,襁褓中的孩子呜咽声忽然间就大了些,迸发出凄厉的一声“啊”。
这一嗓子叫喊,惊得大皇子下意识的抱紧了襁褓:“别哭别哭,是……是女孩,我……我也设想过,能接受的。”
“乳名都想好了,叫常宁。”
“长久安宁。蕴含着你皇祖父盼望天下太平的希冀。”
“就冲你这乳名,哪怕父皇失望,也不会不喜欢你。”
“…………”
被宽慰的常宁像是听得懂一般,甚至还颤动着睁开眼。
2. 异象
光线刺眼,有些灼人。
更别提自己竟然似乎被人环抱着。
常宁下意识惊恐着,都顾不得眼睛适应光线,匆忙的转动脑袋,想要环顾四周,寻找被叛军挟持的母妃。
可转眸间,撞入眼帘的却是男人。
是一个清秀的,面貌有些眼熟的男人。
常宁瞠目。
“这眼睛像我。”大皇子看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张皱巴巴的脸似乎都因此舒展几分的闺女,欢喜道:“这乖巧也像我!”
“母后定然欢喜。”
常宁听得入耳的欢呼声,茫然的眨眨眼。而后迫切的想要抬头靠近,更近距离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正费力昂头时,常宁又听得一声响亮的催促:“嘚,像您,从头到脚都像您!你赶紧抱孩子给我大侄女瞅一眼。她辛辛苦苦生崽,让你在这傻乐。”
闻言,常宁骇然的侧目,看见眼熟男人身侧站着剑眉星目的魁梧大汉。
这大汉,比自己记忆中的四叔外祖父肆意几分。
但苍天为证,四叔外祖父牛重的音容相貌,她司徒常宁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激动着,常宁想要欢呼,可抬手举臂发现自己沉甸甸的,压根抬不起来的,甚至“四叔外祖父”的呼喊声一惊喉咙,便是“啊啊啊”的声音。
常宁因此大震。
而牛重见状看着朝自己呜呜的崽,却是难得束手束脚。呸呸的往自己掌心吐了吐唾沫,又惊觉自己不是去拔河,但徒手去抱又害怕自己这般糙汉对婴儿不利。他着急忙慌左右一转,最后拉过自己媳妇的手绢,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拭了两遍。
最后还将手绢包裹在手掌上,免得自己手上老茧倒刺剐了婴儿娇嫩的皮肤。
等确保自己手“柔软”得很,他赶忙抬手抱过抱过常宁的襁褓,笑得合不拢嘴:“乖孩子,这一看就是牛家的崽!这眉眼像我!”
大皇子震惊:“您……您论辈分也是四叔。这孩子最多像岳父两分!”
“像我!”牛重毫不客气又又催促:“你赶紧看你媳妇去。告诉你,你爹当年抱过你后,就忙着进屋宽慰你母后了。论讨媳妇欢心能力,你都不如你爹。”
“你爹一举一动都是你模子呢,要我牛家出力,你最起码学学你父皇行不行?”
大皇子闻言面色青紫变幻,最后看眼襁褓中呆呆的闺女,深呼吸一口气:“四叔,劳烦您看紧常宁。”
顿了顿,他低声:“我……我还是认闺女的。你别被人算计了,然后坑我们一个偷龙转凤的罪名。”
父皇虽然对他这个嫡长子颇为厚待,也敬重母后。可他后宫妃嫔也不少,他的弟弟们目前都排行到第五个了。
而父皇又迟迟未立太子,那些弟弟们的母妃以及母族们也蠢蠢欲动呢!
为此,他也不得不防那些万一丧心病狂的人!
牛重:“…………”
牛重傲然:“我是你父皇夺位的左膀右臂,懂吗?算计我?!”
就在牛重气笑的时候,襁褓中的闺女彻底恍惚了。
她竭力的想要睁大眼睛,想要看个清清楚楚。
看眼前年轻的眼熟的男子,是不是画像中的父王。
要知道她父王英年早逝。
但无奈对方走得太快,而她似乎又成婴儿,被人时时刻刻抱着,甚至一不留神,还入口温润的奶香。
常宁:“…………”
常宁搞清楚自己真成婴儿之后,沉默的吃吃喝喝。
但脑子里却克制不住的捋着过往重要的结点:
明德十五年,京城爆发鼠疫,父王身为太子在牛家等太子党的要求下,与民同甘共苦,但不甚患上鼠疫,药石罔顾,去世。
父王过世后,皇祖母憎恨母妃以及牛家,直接将她们母女两打发到北疆,又借着立太子搅动风云削老牌勋贵的军权。
后来,两败俱伤。
最终,明德二十四年,横空出世的六连元林禄,端慧公主的驸马爷扶持年仅六岁的十皇子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和熙。
林阁老以雷霆之势进行了一系列改革:重海贸发展海洋经济,鼓励百姓移民开荒;重工业提倡非遗谱籍让匠户获得尊重;提倡经济作物丰富百姓餐桌……开创所谓的“禄和身世”。
可好景不长,改革的步伐或许太快太猛了。
和熙十年六月一场黄河水患,直接冲垮了十几年的改革成果,最为基础的便是全大周的粮食不够了——因为农民一窝蜂的种植经济作物;因为农民辛辛苦苦耕种卖粮的钱不如海外开荒多;因为商业发展人人都想经商,因此农民越来越少,耕地荒芜了。
随之而来便是活不下的百姓揭竿而起,战火遍布大江南北,甚至海外岛屿。
随之而来便是她这个前太子嫡长女常宁郡主,被起义军当做了“正义”的旗帜。四叔外祖父等牛家仅剩的将士,包括母妃,为了救她,死在炮火之下,血肉无存。
而她为了报仇隐忍蛰伏,最后用六连元研发的大炮,将人一家也炸了个血肉模糊。
而她按理也该亡在那场大爆炸中。
回想着临时之前那火舌吞噬的猩红皇宫,不亚于人间炼狱的皇宫,常宁看着眼前格外桀骜,没有政治倾轧磋磨,意气风发的北疆军统帅,克制不住的发出啊啊的声音。
希冀对方的回应。
一遍又一遍的回应。
毕竟,她尝试过无人回应的绝望。
“这崽绝对有灵性,知道姥爷疼你是不是?”牛重乐着点了点常宁的脸颊:“瞅瞅,这长开了不就好看了?我牛家犊子哪有不好看的?”
军师在一旁点点头:“是是是,好看。”
“您轻点,这到底是小殿下呢。您别戳坏了。”
“知道。报喜的信送去京城了没?”牛重似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那崽子什么态度?”
军师闻言,哪怕知道帅帐内无人窃听,但还是寂静的左右环视一圈,才回应:“我带斥候偷摸拆了看了眼。除却报喜外,大皇子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励,争取努力生个小皇孙。”
顿了顿,军师眉头一挑:“老大,传言是真的啊?太孙必须出自牛家女腹中?”
“我哪知道我那个老狐狸爹什么态度?”牛重没好气白眼着:“论理说牛家是开国勋贵,手握丹书铁券的,规规矩矩公侯伯子男降爵继承就行,他老了老了要卷入夺位中。”
他爹是开国二代,参与过大周开国。按理说自己军功也能得个伯爵的,但最后却是继承了其父的国公爵位,还是降一级继承爵位。
论对爵位的不甘心,那么他年轻的时候就可以夺嫡,比如明德帝这一代的皇位争夺战,是血雨腥风。
可他却老实若鹌鹑。
等明德帝登基了,他一个快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了,不安分,反倒是要掺和自己孙女的婚事。
军师闻言赶紧在唇畔比划了一下:“您到底收敛收敛。大皇子吧其实……”
斟酌了半晌,军师最后闷声宽慰自家老大:“还挺听话。跟他可以论理。”
“帝王嫡长子,尊贵的皇子龙孙能够安安分分听下属们说几句,甚至埋汰两句,也是很礼贤下士了。”
哪怕偶尔流露出鄙夷之色呢,但到底人还是听话的。
牛重噗嗤轻笑:“本将军不在北疆,你试试看他会不会听话。”
“他唯一的优点是遇强则弱。”
“用文人的话叫做见风使舵。”
军师沉默。
襁褓中的常宁也沉默了。
对于父王的性情,她只听过只言片语。比如皇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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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眼中父王是至纯至孝的;逐渐年迈的皇祖父眼中英年早逝的父王是野心足而能力不够;文臣眼中的父王是为国牺牲的正统完美太子;武将眼中父王是偏向文臣的偏心眼太子爷;百姓口中文太子值得香火祭奠。
而母妃口中的父王是个需要哄着的孩子,是皇祖母力求完美的棋子,很是可怜。
想着,常宁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抵是婴儿精力有限。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醒来她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年轻的母妃,光看着便极其的鲜活明亮。远不是十几年后背负克夫骂名的守寡前太子妃,青莲居士。
“啊~”常宁竭力呼喊着,哪怕知道自己目前的婴儿天数,是完完全全无法喊出声来。
“母妃在。”牛轸温柔的握着常宁的小手,郑重道。
“委屈你和常宁了,洗三礼不能大办。等父皇下了明确旨意,常宁的满月礼,我定会好好筹办一番的。”大皇子见状迫不及待去抓常宁另外一只手,边低声:“你说,我们常宁这般聪慧,看着就机灵的。要不要按着外祖父所言编一个仙人入梦?”
牛轸往身侧扫了一眼。
随侍的李嬷嬷便颔首退下。
确定屋内就他们夫妇两人了,牛轸轻声:“殿下,您说的这个仙人入梦是?”
常宁有些急“啊”了一声。
虽然父王在她记忆里并不鲜活,但眼下到底活生生的爹在呢,她自然也希望自己爹能够长命百岁,而不是被埋汰蠢死的。
“看,常宁也听得懂呢!”大皇子乐着解释:“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都有些异象?比如炎黄始祖黄帝,其降生之日虽然天下雨,但有孩童见村口彩云缭绕,一条金黄色的大蛇盘踞屋脊,呜呜地叫得。”
为了给“第一位皇孙”营造声望,他觉得外祖父建言的对,也把正史野史一些出生异象都翻阅了一遍,想要斟酌选一个不碍着父皇眼的“吉兆”。
可现如今虽然不是皇孙,但常宁瞧着也有几分聪慧。
那“吉兆”不用白不用啊。
“反正是女孩,我们营造的异象稍微胆大些也行!”大皇子声音更低了些:“讨好父皇,给常宁要个郡主位。”
及笄的时候受封,跟一出生受封郡主,区别也挺大的。
“岳父不也教导过生女儿是要从小攒嫁妆吗?那还有什么嫁妆比得上郡主位?”大皇子反问的理直气壮。
牛轸恍惚:“我爹是这意思?”
“绝对的。”大皇子言之凿凿:“且我觉得若是用在皇孙身上有些刻意了,倒不如就给常宁用了得了。常宁若是得宠,就像昌平姑姑一样不也得武帝爷宠爱,能掌天下皇商财富。”
常宁有钱,那肯定给他爹招兵买马用啊!
牛轸看着说的极其郑重,一副深思熟虑模样的丈夫,唇畔张张合合半晌,最终小声:“妾说句僭越的。您别忘记我们为什么来北疆就好,有些事您别听外祖父的。以我观察,父皇还是更偏向武将思维。”
“我知道。”大皇子面色一板,“我现在又不是先斩后奏,不是跟你商量吗?满月的时候,北疆保家仙一个挨着一个来送礼,你觉得怎么样?”
大皇子很积极的开口:“四叔让我学过北疆的风土人情,对于保家仙,北疆上下是深信不疑的!”
“我们常宁若是得北疆保家仙认可,那岂不是这名字也随之贵重起来?”
我们常宁没忍住“哇”得一声,竭力哭的撕心裂肺。
想要提醒自家爹,别异想天开。
她的郡主位,是父王殉国之后册封的。
大皇子见状欣喜:“看,常宁都开心饿了。”
牛轸:“…………”
牛轸:“…………”
牛轸:“…………”
3. 敏锐的娘
上辈子,在母妃被迫出家为道姑的情况下,她也学了些道家经典,知道夺舍这玄而又玄的事。更是偷摸看过一些流行的话本子,知道后悔重生,弥补遗憾这一文学创作的流派。
故此,常宁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逆转时光魂归幼年。
可现在一遇到事,常宁就觉自己太过贪婪了,魂归婴儿,简直就是对她的凌迟——亲眼看着父王犯蠢,却毫无阻拦的能力!
“乖,不哭不哭。”大皇子笑着音量提高了些,对门口方向喊道:“奶娘!”
常宁气得眼泪都控制不住往外流了。
原本正在思忖如何劝异想天开夫君打消“无事生非”念头的牛轸撞见这一幕,心骇然“噗通”一下。
她是牛家长房长女,不说看过初生两三天的婴儿,但也见过不少襁褓中的孩童。
不管是牛家的弟弟妹妹,还是世交家的弟弟妹妹们,襁褓中孩童水汪汪的眼睛唯有纯粹的哭。
就好像一张白纸,纯粹至极。
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常宁双眸却是簇着些情绪,一些三四岁孩童都不曾会有的绝望苦涩。
飞速对比着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婴儿,牛轸只觉浑身湿漉漉的,冷汗甚至都浸湿了厚重的衣物。但莫名的,她一听悲戚的呜咽声,又觉自己感同身受,跟着心如刀绞。
这样莫名的情绪,让她不得不拼劲全力维持住表面上的郑重。
甚至在害怕自己情绪流露出来,牛轸还回想了自己前半辈子十八年遇到最恐怖的事情——及笄之日,被敬重的祖父直接下达与大皇子成亲的通知,毫无周旋的余地,就这样忽然间被安排好了后半辈子的道路。
那一刻宛若一脚踩上了悬崖,惶惶然。
后来嫁给大皇子,也就渐渐习惯,甚至麻木了,过着一脚凌空,会跌入深渊的日子。
牛轸缓缓深呼吸一口气,盖紧了自己身上厚重的棉被。她慢慢侧眸,望着像抱着八爪鱼一样抱着襁褓,姿势不太娴熟的大皇子。
瞧着人抱孩子手法笨拙,偏生嘴上是信誓旦旦的得意:“这孩子亲我,瞧,还抬手要我抱抱呢。”
牛轸一时间都觉自己紧绷的弦能松一些。
大皇子虽然野心勃勃要当太子,但也没谋杀亲女的胆量,也没在北疆这边关重镇,在四叔守护的地方干些鬼神叨叨的事情。
暗中揣测着,牛轸和声,眼角余光带着担忧望着哭喊的闺女:“殿下,让奶娘下去,我自己喂。”
“什么?”大皇子惊怒:“这怎么能行?母后来信都千叮咛万嘱咐,你在北疆这破地方生产已是极其受委屈之事,怎么能让你亲自操心这些微末小事?”
“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这些事上斤斤计较啊。”
“你自己身子养好要紧。”
“就算军户子弟,可军户子弟也有贫富差距吧?”大皇子说着,面色都肃杀了些:“按着嫡长子继承制,父皇不是父皇的话,他自己赚来的家产我能继承七成!”
常宁都觉自己能噗嗤笑出来了。
父王可真自信啊!
不对……不对,
常宁都觉自己被婴儿脑限制了思维,眼下她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北疆!!!
她婴儿时期,怎么会在北疆?
没错过常宁眼眸情绪的变化,牛轸心中更为惊悚惶然,面上却是温温柔柔:“妾听殿下的,做月子这段时间还是让奶娘喂养。等出了月子后,我们一家三口去军营生活,便该以身作则。”
见自家妻子满眼都还没忘记身先士卒以身作则这些事,大皇子将啼哭的常宁交给跟随李嬷嬷入内的奶娘,示意两人下去照顾。
他带着怜惜,望着牛轸,压低了声:“你能赖就赖掉,何必真去那破败不堪,完全没法形容的黄泥石头屋?”
襁褓中的常宁竖着耳朵,想要倾听。可惜无奈声音越来越远,让她再也听不见。
对此,她只能乖顺张口叛逆吐奶表示自己吃饱后,哇哇的开始认人黏人计划。
奶娘对李嬷嬷低声诉说自己哄不好小殿下的缘由。
李嬷嬷抱着常宁,小声回应:“王家嫂子,您是姐儿嫡亲四叔安排的人,我自然也信你的揣测。可我奶大的姐儿,跟着来这边关受这苦楚。我听着殿下一句体恤,也想姐儿顺着就应承下来,如何能让小殿下入内打扰了他们夫妇?”
因入谱牒等等的旨意都还未从遥远的京城传达,他们这些做仆从的也就只能先呼喊一声小殿下。
对这话,被唤做王家嫂子的奶娘没法应承。
毕竟,在她眼里,他们北疆军上下都已经很客气,很尊重矜贵的皇子皇子妃了。哪怕圣旨规定了按着军户子弟的规格来,但有句话叫做投亲呢!
皇子妃这个“军户子弟媳妇”就光明正大投亲到北疆军统帅的将军府,依旧锦衣玉食的养胎。
哪里像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军户媳妇,大着肚子还得下地还得赶制衣物还得洗自家男人臭烘烘的衣服袜子呢!
不过也能理解,到底是皇子龙孙的金贵人,跟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这些生生世世的军户不一样!
王家嫂子腹诽着,但也颇为积极建议:“那我再哄哄小殿下。您要不多准备些换洗衣物好让大皇子带走?北疆的冬日长是难熬的。”
“牛老大也就是嘴硬心软,你们把包袱收拾好了,他难道还真一件件检查过去?”
常宁听得这番话,心中愈发好奇,自己的父王母妃为什么会来北疆。
就在常宁盯着婴儿脑袋,停止哭啼,沉默思考时,主院内牛轸瞧着依旧没明白明德帝为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共苦大皇子,忽然有些心累。
在大皇子眼里,恐怕他是“被贬”来北疆。
唯一能够让他回京的路径便是熬够了三年,在此期间孜孜不倦的给亲爹写家书表达孝顺之心。
哦,顺带努力生一个亲爹厚望的皇孙。
琢磨着,牛轸也不愿月子里大动肝火,只循循善诱着:“殿下,您体恤妾身,不想妾身与你这般吃苦受累,妾身感恩涕泪。但妾身不光是为您,也想为女儿拼一把。您先前不是说想要营造异象吗?”
大皇子眉头一拧:“这两码事吧?”
“在北疆营造异象,还有比四叔更合适的人选吗?”牛轸低声:“四叔的性格您知道的,虽然待我们有几分慈爱,可他也敬重父皇。若我们想要借他的人手办事,那便要严格执行父皇的安排,做好普通士兵,明白他们驻扎边关的苦楚。”
“异象我能让表哥他们安排,不用四叔。”
牛轸看着天真的丈夫,道:“表哥他们随暗中随您到宁城,可他们除却租赁了房屋,知道宁城的风土人情吗?”
“且说句……”牛轸眼神都带着些无奈,打量着大皇子。
扪心而论,大皇子长得还行,也算翩翩公子哥。
但北疆啊,首先这边的人大多体格魁梧,其次身高八尺。而大皇子,而大皇子心心念念的表哥们,在北疆人眼中恐怕就小鸡崽。
“这从体格上来说就完全……”含糊略过自己真挚用词,牛轸道:“让百姓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故此他们这些眼生的外地人就不适宜干异象这种需要偷摸安排的事情。”
边说,牛轸愈发笃定大皇子的能耐,干不出让常宁有异其他孩童,营造“天才”的事情来。
大皇子听得这话,再见自己媳妇眼神都透着些无法形容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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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即不虞:“本皇子也算得上貌比潘安,岂是北疆这些莽汉能相提并论的?”
牛轸微笑点头。
“你是敷衍我!”
牛轸无奈:“殿下,您若是不长得好看,我爹都不会同意婚事。”
大皇子闻言靠近:“真的?”
牛轸略微一垂首,露出羞红的面庞来。
说实话,大皇子长得还没他们家对面崔家人好看,但朝政大局权衡兼之家族希冀如此,她便只能学着做好大皇子妃。
学会自欺欺人的宽慰自己,大皇子虽然自信嫡长子继承制做太子,但到底大皇子长得还行;大皇子虽然略微后知后觉了些,但大皇子的亲娘赵皇后是智勇双全的女子……
用种种理由宽慰下来,大皇子也算略微有些可取之处。
像矜贵的西洋犬。
好看,得细心哄着。
见自家妻子难得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大皇子笑意加深:“轸儿,你思虑的也对。可若是我们真按着计划去破屋,岂不是满月异象也无法实行吗?”
看着颇为坚持要营造威望的大皇子,牛轸故作沉思。片刻之后,她道:“要不等抓周吧。坊间历来传言抓周是是试儿,能卜定小儿的人生志趣和前途命运。故此周岁抓周礼上,有仙人显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且作为孩子她娘我也有些担心。若是孩子太早有神迹庇佑,招惹了某些人觊觎。到时候给常宁扣一个童子命的帽子,悄然无息让常宁病——”
“逝”这个字还没说出口,牛轸就见大皇子拧着眉,急声:“赶紧呸呸呸!”
见状,她笑着从顺如流呸呸呸。
大皇子却还是不放心,双手合十祈祷一番:“过往神灵莫要听信,这是假的假的。”
“殿下,您还信这个?”牛轸倒是真有些奇了:“不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外祖父一家……”
“别看我外祖父板着脸端着儒家大师的架子,他老人家其实可信了。若不是命,他怎么会是十里八镇唯一的天才郎,怎么靠读书带着赵家兴旺发达,怎么慧眼如炬给自己招揽了个好女婿?”大皇子靠近牛轸,推心置腹着:“可信了。”
顿了顿,他又强调:“异象这事,还是要营造的。”
“哪怕赵家知道是假的,但他们也不会自己撕破脸皮。所以这样一来,赵家表妹就可以晚几年入府了。”大皇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牛轸。
当初父皇为表求娶的郑重,是派人盯着他,让他洁身自好的。
但娶妻之后,除却嫡长孙有所要求外,他渐渐有了侍妾。
牛轸也颇为大度,对侍妾安排很好。
只是这一次忽然遭大难,让怀孕的牛轸跟着来北疆这破地方。莫名的,他又觉自己挺对不起牛轸的。
就不想按着原定的计划,再迎两位能助力太子位的侧妃。
思忖着,见牛轸面上是淡然微笑,大皇子气得梗着脖颈道:“我……我毕竟连牛重的认可都还没有呢。若是后院乱糟糟的,那岂不是让我愈发心烦,无法专心讨父皇欢心夺得太子位?”
“你能别想着讨父皇欢心?干点功绩吗?”牛轸见状感觉自己火气憋不住要出来了:“你娶侧妃我虽然会生闷气——”
竭尽全力咬牙切齿着,牛轸看着面色有瞬间欣喜的大皇子,一字一字道:“但我更气,您怎么专心讨父皇欢喜,就不能靠功绩吗?论文,你也可以学习外祖父啊,穷苦的寒门子弟治理地方有功又能造桥修路,累功入内阁。”
“可我是嫡长子,历来不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大皇子委屈着。
牛轸:“…………”
你父皇怎么当皇帝的?
靠嫡长子继承制吗?
4. 犇犇
牛轸差点没崩住情绪。
她知道,当今明德帝鉴于自己幼年遭遇,故此十分护着自己的孩子,帮着野心勃勃的大皇子兜底很多回了。
她也知道,皇后才智非常,又十分护犊子。对于大皇子这个宝贝崽,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呵护至极。
所以,拥有这样一对护犊子的爹娘,大皇子有些任性自我。
可她今日才惊觉,除却任性自我外,大皇子恐怕心智都跟力争当太子的雄心不匹配!
心中骇然着,牛轸深呼吸一口气,带着试探瞧着一脸委屈的大皇子,语重心长:“您与妾身推心置腹,妾本该顺着您的心意畅想一番。毕竟我也是依靠着嫡长子继承制,才与您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这话透着些谦逊,但大皇子听着莫名就觉自己脸火辣辣的疼。
牛轸身后是与国同岁,掌握军权的牛家帮军中一派,实力雄厚。
故此,当初他想看的时候,母后都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选择。是父皇亲自为他定下的婚事,据闻父皇为此还三顾茅庐,亲自去牛家求娶,给足了诚意。
当然也是因此,他是有些想入非非。毕竟他外祖一家在文臣群体中也算有头有脸的。父皇愿意他在多军中强势的姻亲,那不就是代表有意他当太子吗?
边想,大皇子还忍不住说出口:“对啊,我们门当户对,算得上文武联姻了。若父皇无意我当太子,那何必给予我如此强势的亲家?”
“可纵观历史,嫡长子能够顺顺当当为太子,又继位为皇的极少。”声音压低,牛轸带着恳求看着大皇子:“太子位权势赫赫,可太子位也如履薄冰,需谨慎谋划。妾不敢说自己见过前朝夺位风险,却也见过祖父呕心沥血维持镇国公府一派的风光,强撑着病体都不肯退一步。”
“父皇是有意您——”牛轸说的很笃定,可质问的也一针见血:“可您自己若是无拿得出手的功绩,如何服众?”
见自家媳妇说着说着,满面惊恐,俨然想到什么血雨腥风斗争,一副后怕的模样,大皇子沉默。
难得看人这般怯意,露着着温柔,不像印象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老虎,也没高高在上的矜贵威严,像佛龛中完美的佛像,反而透着些鲜活少女的气息。
他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开口,只抬手揽着牛轸的肩膀,“你为我好,我知道。离京前,母后也千叮咛万嘱咐。”
“只是我略微有些不甘心,明明是父皇母后这般教导我的,我……久而久之的却又是我的错。”
牛轸:“…………”
这话牛轸表示没法应,只默默依靠在大皇子肩膀,低声叹息:“长远的事情,以我们小两口目前的见识,恐怕也无法思虑周全。”
“不如先想想满月后,我们到底该如何生活吧。”
闻言,大皇子瞬间想起了破旧不堪的土墙,想起了在北疆统帅口中跟金子一样之前的稻草。
生活的重点压在肩膀上,他身形都有些跨了,垂首看着牛轸,小声道:“真不能赖掉吗?投亲靠友这个理由不能继续用?”
“咱们两个都才十八啊。”
“即便在民间分家,也没这么绝情,把我们一穷二白就赶出去住小破屋。”
“那屋真的很破。”
“地面都是泥!”
“殿下,您要当太子。”牛轸忍住不去回想对面崔家养过可可爱爱的西洋犬,昂头与人四目相对:“失败了,抄家流放很绝情,可能我们连小破屋都没得住。”
大皇子定定的看着牛轸。
牛轸面色决然,与人对视。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后,大皇子深呼吸一口气,板着脸肃穆问:“那异象这件事,你总不会反对,会积极谋划吧?”
“这件事若是成了,我……”大皇子一咬牙,揽紧了牛轸的肩膀,磨牙道:“我们就算失败了,那常宁有异象保佑,还能捞一个和亲公主的名号呢,不会让她跟着我们守皇陵的。”
顿了顿,大皇子字正腔圆纠正:“自古皇子夺嫡失败,只要父皇在,基本是守皇陵,不会被流放的。”
牛轸忽然间有些佩服大皇子的乐观,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话音来:“殿下,思虑周全!”
“异象的事情看满月,看看父皇母后送什么贺礼,也看看老亲故旧送的礼。”牛轸唯恐自己还听到大皇子乐观至极的话语,她干脆重点强调一番老亲故旧:“以镇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的交情,以我爹跟恩侯叔的交情,恩侯叔到时候可能会送些礼。”
“他代表荣国府送礼,也就代表争府邸这事翻篇了。”
“他会不会嘴贱说我们生女孩啊?”大皇子眉头紧拧:“他这嘴,毒的。”
“他对我们这些世交侄女们都很好。”牛轸郑重道:“恩侯叔父其实颇好相处,他恩怨分明。您只要不问他武帝爷和明德帝谁好,不问他战神崔镇这个当爹的到底偏心眼谁,他都会是慈爱的长辈。”
大皇子不信:“真的?”
“我爹为您亲自上门厚颜无耻盘问过。”牛轸愈发真诚:“恩侯叔父其实不介意您为太子位有谋算。他认为皇子有雄心壮志才正常。只是您的行为损了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荣国公府邸要整改,只能整改出来供为国戍边的新锐武将。”
荣国公府因开府国公以及继任者乃是战神崔镇,战功赫赫,因此在封无可封的情况下,府邸就超越了国公的规格,赛过亲王府规制。
大皇子眼里有些惊诧:“崔恩侯竟然会觉得我想当太子正常?”
“他老人家见过武帝爷时期诸位皇子夺嫡呢。”牛轸淡然:“非但他,便是我爹觉得您想当太子是正常的。您一个嫡长子不想当太子,才是不正常。”
“只是您要用对方法,要用自己的功绩!”
“我爹这一代人虽是武勋子弟,但他们都是戍边历练过都是靠着自己战功站稳脚跟的。”
大皇子听得这话,矜持的挺直了脊背:“知道了,我改改方法。以后文治武功我都要抓!”
“……对!”牛轸微笑着,又温和说些满月有关的应对之道:“四叔到底独立出来了,若在将军府筹办满月礼,我们该准备给长辈的谢礼也要备好……”
大皇子一一应下。
虽然他觉得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很烦,但相比顶着跟刀子一样剐脸上生疼的寒风戍边巡逻搓草绳洗装备,这些事儿光听着都有滋有味。且他还能给出些建议来。
“放心,我自幼也看过母后交往应酬。知道分类送礼,要体贴考虑对方身家背景,也要不失皇家颜面。”
跟牛轸说完之后,他一出门,迎着呼啸而过的凌冽寒风,眼眸转了转:“我看看常宁。”
绝对不是为了多蹭蹭将军府的温暖的炭火,蹭将军战车往返军营。
大皇子心中自我笃定着,打着好爹爹的旗号,他非但做到积极蹭车,也老老实实抱着常宁。
为了避免尴尬,他屏退左右,自己张嘴跟常宁诉说一番。
说完还得郑重总结,拉着常宁的小手一遍遍的强调:“常宁以后一定要聪明乖巧啊,孝敬爹娘知道吗?这样才不枉费爹和娘为你这般谋划。连政斗失败都不会连累你呢。”
“爹在你名下放多多的金银珠宝。抄家都不抄嫁妆哟!”
“不过你得记得啊,虽然名义上是你嫁妆,但我要用的时候你还是得给我的。”
“…………”
常宁感动的,想大逆不道一巴掌拍在亲爹脑袋上,让人醒醒。
但无奈自己眼下还按“天”算岁数,没力气。
只能有样学样的翘首盼着西边。
盼着在西边的京城早早的来信。
盼望着盼望着,在满月的前一天,浩浩荡荡的送礼队伍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的挪动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繁衍生息家之大事,国之重事,朕今得嫡长孙……”
随着宣旨的四喜公公响亮又亢奋的声音,跪地的所有人一怔。等听完帝王赐名之后,更是所有人眉头一拧。
包括襁褓中的常宁,也跟着面色凝重起来。
“大皇子,您接旨了。”四喜公公弯腰,和声提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皇子恍惚回过神来,跪地叩谢圣恩慢慢起身。他环顾四周一圈,自觉目前现场都还算自己人后,他定定的看着笑容灿烂不是作伪的宣旨太监,他父皇的心腹太监。
迟疑一瞬后,他难得和声朝人一作揖,示意借一步说话:“您从小跟着父皇起起伏伏,按理说也是我长辈了。故此……”
“可不敢当。”四喜公公急急忙忙避开,但眉眼间的惊诧却是忍不住,甚至还带着求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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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牛重。
这……这眼前这般礼贤下士的,是骄骄傲傲的大皇子殿下?
牛重拍了拍自家侄女,示意人放宽心。他迈步加入闲聊中,坦然表示自己先前耳朵灵已听到两人的私聊:“大皇子这话说的中听的。”
“您说笑了。”四喜公公赶忙又是弯腰作揖,抬手搀扶着大皇子:“您……您有什么吩咐便直言了。咱家托一声大,能替您安排的事情定然也替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也的确,看着瘦了,脸也黑了些。
瞧着是遭罪了。
“父皇可知常宁是女孩儿?”大皇子本想在寒暄一二,但迎着牛重望过来同样好奇的眼神,还是选择直白讲述。
因为他怕牛重话更直白。毕竟牛统帅除却满月礼外还得在这冰天雪地的时日巡查四方边城,因此他的时间安排很赶很急。
闻言,四喜公公笑了,朝京城方向一抱拳,“皇上自然是知晓小殿下是女孩儿。”
说完,他看着似乎愁眉的大皇子,立马郑重强调:“皇上还直言说女孩儿好呢!”
“那怎么会取这样的乳名?”大皇子都觉自己有些大逆不道了,想让亲爹好好读书。
谁家正经长辈给女孩儿取名叫犇犇?
犇,形容群牛受惊奔跑的模样,又引申为疾走奔跑。
这也就罢了,这词还通“奔”。
奔着,逃亡,投奔是也。
甚至女者奔,乃是私奔!!!
“礼部是有人故意恶心我不成?”大皇子牙根紧咬:“不该啊,外祖知道定然会反对!”
“这……这……”四喜闻言惊了,赶忙澄清:“殿下这可真没有啊。这乳名儿,可是皇上在太庙郑重的跪拜了求了,翻了书,又命钦天监合了八字,才郑重的取出来的。”
大皇子不信,“可这犇之意不好,尤其是用女孩身上十分不好。”
“怎么不好了?犇犇,六个牛啊!”四喜抬手比划“六”这个数:“合了皇子妃的姓氏不提,于私也是皇上想沾沾牛家多子多福的子孙气,以后顺顺遂遂的;于公,这也是皇上对天才百姓的期许,更也是对您的厚望。”
“对他的厚望?”牛重都奇了,催促:“赶紧说啊,说大声点。”
四喜瞧着人刀子眼的架势,赶忙从顺如流说大声了:“皇上励志改革,希冀天下百姓吃饱穿暖。到您这一辈,到长孙这一代了,那是希冀天下百姓家家户户田里有耕牛帮着劳作啊,百姓耕作能够轻松些。”
“是盼天下有牛。”
“可常宁是女孩,”大皇子拧眉:“取这名是不是……”
“取这名多好!”牛重听得四喜对犇犇的解读,再看傻不愣登的侄女婿还纠结女孩,气得大声道:“这里是北疆!知道北疆为什么女子都这么能耐吗?五十年前大周初立宵小觊觎集结而来,北疆上下军户子弟死了,军户妇孺填上,全城的百姓用命填上,死守着不退。”
“也是因这事,你妹当初及笄你们谋划试探想要崔镇用军功换来的府邸,你父皇——”牛重顾忌身份,咬牙低声:“才会反抽你一巴掌,让你来守北疆。”
“是因为当初差点亡国了,是崔镇拿命带队,说大周皇族女子不和亲,大周不会被铁骑踏破。”
“其他地方不说,在北疆男孩女孩没区别。仇敌来了,都要用命去杀!”
大皇子目瞪口呆:“什……什么?”
窝在襁褓里的常宁也傻眼了。
父王竟然是因为荣国府来北疆?
可现任荣国公崔恩侯跟皇祖父不是死对头吗?
前任荣国公崔镇,跟皇祖父据闻更有夺位之仇。
这……
是我的记忆出错了?
常宁随着思忖,眉头不自禁就紧锁起来。
牛轸见状心跳噗通噗通加快,只觉自己冷汗涔涔。她愈发能够确认襁褓中的女儿不是纯粹的婴儿,似生而知之者,早有自己的灵魂。
这一刻,她不是该如何是好。
但听得呼啸的寒风,回想着刚才那尖锐又极其笃定的一句天下百姓有牛,牛轸又不忍这般美好的希冀落空。
深呼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掂了掂襁褓,让襁褓中的婴儿能够变幻个神态:“你看,常宁,不,犇犇好像……好像知道自己有新名字,乐得眼睛都迷成一条缝呢!”
5. 资助
听得传入耳畔温柔中又有些焦虑的声音,像是在害怕她这个婴儿流露出不喜导致有人牵强附会,造谣她不喜犇犇一词。
常宁,不,犇犇立马压下心中对荣国公与帝王关系的困惑,冲着牛轸露出傻乎乎的笑来,一如往常抬手啊啊的呼喊,似想要人一起玩。
牛轸小心翼翼握住自己孩子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是自己的孩子,不管她是否异常。
“大皇子妃,老奴斗胆可否抱一抱小殿下?”四喜听得孩子开心的呼唤声,佝身上前,请求道。
“这自然。还得让公公你仔细看看犇犇的相貌,好进宫跟父皇母后详细诉说一番。”牛轸将襁褓递过去:“也累您去镇国府一趟,与祖父他们也诉说一番。”
“这是自然。宫廷画师本奉召而来,要十日绘画一副小殿下的相貌。可无奈人半途遇风雪不甚感染风寒。”四喜详细解释过明德帝对远在北疆第一位孙女的看重,连画师都想到了,周全的很。而后才双手谨慎的抱过襁褓,微笑着看向犇犇。
就见怀里的孩子是一点都不怕生,乐呵呵的抬手啊啊啊的叫喊,好似都认识他一般。
光看着,都让人跟着心都柔软一分。
尤其是细细打量过去,犇犇的确生的极好,眉目见有几分像当今明德帝,猫眼似的杏仁透着光亮。
“奴大胆了,小殿下细看了还有几分像皇上。”
众人笑笑。
大皇子垂首遮掩住伤感。
这话,若是帝皇亲口说,那才值得开心。
埋汰着,大皇子邀请着随行人员一同入座,庆祝得帝王赐乳名的司徒犇犇,皇长孙女满月。
带着珍惜吃过美味珍馐后,大皇子见四喜还乐颠颠的抱着犇犇,跟牛重闲聊着,他当机立断拉过自家媳妇清点贺礼。
“母后送的贺礼怎么都花里胡哨的,没点能直接兑钱的?”大皇子看着礼单,都觉一贯疼他的母后都不懂亲儿子此刻的苦了。
“父皇定要过目的,母后怎么好更改?”牛轸看着厚厚的一叠礼单,干脆翻出荣国公府的:“恩侯叔肯定给的实在。”
“他能多实——”大皇子埋汰的话语戛然而止,直勾勾的看着礼单上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黄金十斤。
不敢信的靠近凑近礼单看了又看,连荣国公府的徽印都不肯放过。
看完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敢信,赶忙找礼箱。
亲自弯腰费力打开箱子后,大皇子看着金灿灿的黄金,还有些恍惚。抬手拿起一块捏在手心里,感受着实实在在沉甸甸的份量,他没忍住结巴:“就……就这么送啊?满月礼,基本都会送的长命锁不送啊?”
“长命锁的款式,恩侯叔给咱们家——”舌尖转了又转,牛轸道:“犇犇送了,其他人款式是一样呢还是有所区别?”
“以他的身份,肯定少不了有人解读。故此,我揣测以他老人家的性情,肯定觉得直接给钱实在。”
“可父皇不是下令不许金银资助?”
“恩侯叔听过父皇的话吗?”牛轸反问道。
现任荣国公崔恩侯,非但是荣国公,爵爷第一人的身份外,战神崔镇的儿子外,还是武帝疼了一辈子的侄子,无数次当众说崔恩侯是“吾家侄子”。
其在武帝朝待遇比某些皇子还优厚。
最为重要的是,崔恩侯手持两块丹书铁券——一块开国之功,一块崔镇所得镇国之功。
也因此导致崔恩侯即便不学无术,但也有不少仇敌。包括被武帝冷落过的儿子,当今明德帝。
可崔恩侯一如既往完全不在意明德帝态度,一不顺意手持两块丹书铁券骂帝王,对打御史,脚踹朝臣。
大皇子想想自己也解读过不少回荣国公跟亲爹的关系,但很可惜一试探,结果自己流落北疆了。因此他眼下完全不想理会长辈的恩恩怨怨了,只关心一件事:“那我们能用这金子买房吗?”
牛轸示意大皇子看亲娘准备的“花里胡哨”仅限孩子用的各色物件:“父皇万一下令拆房怎么办?”
大皇子跨脸,指指窗外的积雪:“北疆啊,会大雪封路的北疆啊。”
牛轸摸了摸自己身上厚重的貂皮,思忖片刻后,小声:“我们把犇犇的闺房修建大一些。且据闻民间父母都是与孩子同床休息的。”
大皇子听得这话,当即精神抖索:“对,我们要当好爹娘自己带孩子!”
被亲爹亲娘薅羊毛的犇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得四喜赶忙呼喊随行的御医瞧了又瞧。
“不会告诉我,御医也留下来吧?”牛重等御医诊断确认犇犇无事后直接挥手让屋内所有人退下,直言道:“我北疆穷成这样一个孩子都养不活?”
“哎哟,赶紧呸呸呸。”四喜边说捂着犇犇的耳朵:“牛统帅,您都是叔祖父了,怎么还言行无忌?”
“养孩子得精细。”
“精细精细,养在妇人手看把大皇子养成什么样。”牛重没好气的开口。
“牛重,您……”四喜都急了:“您与皇上是莫逆之交,但这般大不敬,若是京城那些御史知道了还不参得你掉一身皮?”
“我才不回京。”牛重淡然:“我就喜欢北疆这地方,干净!”
四喜见人笃定的模样,张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毕竟他到底是一个奴,哪怕得皇上主子看重。
察觉到这位第一内相浑身流露的落寞,犇犇冲人笑,咿咿呀呀的呼喊。
“小主子看着就聪慧,像是要说话呢。”四喜笑着抱着襁褓走了又走,逗得犇犇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后,才低声继续道:“牛统帅,咱家这回来除却代天子看看小殿下外,也是奉命提前告知您一声,皇上想调你回京担任——”
“我回去,我跟崔恩侯率先就要打起来。”牛重直接道。
“荣国公近些年已经成熟懂事不少了。”
“他张口第一句八斤八两信不信?”牛重才不信崔恩侯能够懂事:“我爹护着那熊玩意,确切说我爹压根就没尊重过我娘。”
八斤八两重,是他刚出生的重量。
也是他的生母难产的真相。
可老来得子的镇国侯只会欣喜自己多了一个大胖小子。
四喜听得张口旧账翻到出生丧母之事,无奈的笑笑,声音更小了些:“皇上查到些前朝余孽作乱的迹象。”
“呵呵。”
“武帝时期皇子夺嫡晦暗,也有前朝余孽作祟的份。”四喜看着不屑的牛重,慢慢加重了音调。
牛重面色一沉。
“此事千真万确还涉及黄河炸堤先太子殉国一事。荣国公因此都乖顺了。”四喜一字一字道:“故此皇上命我想跟您通口气,等您一年后的任期届满了,便入京为京城节度使。”
牛重拳头捏紧:“行。他查案我杀人。”
四喜闻言微微吁口气,刚想说几句进展就见怀里的孩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仿若在认真听讲的模样。
见状,他笑着摸了摸犇犇的小虎帽:“您看,犇犇多无忧无虑啊。你们这一代奋斗,为的不就是下一代开开心心吗。”
犇犇:“…………”
牛重看着一脸茫然无辜的犇犇,抬手抢过襁褓,将人抱在怀里:“犇犇,姥爷给你弄个公主当当。”
犇犇闻言感动的一声“哇”的大哭起来。
若是可以,她完全不想牛重回京!
四喜说的前朝余孽她不陌生,可这事爆发起码得十后。
甚至那些丧尽天良的还弄出了鼠疫!
父王就是因此而亡!
“这是舍不得姥爷是不是?”牛重抱着掂了掂襁褓:“不哭不哭,要是你爹不成器,到时候姥爷带你回京!”
犇犇闻言立马眼睛瞪圆圆,止住眼泪,定定的看着牛重。
若是一年后回京,我应该会说话了吧?
不会说话,以帝王赐名的借口,也能会说话了吧?
再不济,还有父王的异象加持,那司徒犇犇这天赋异象的崽也可以开口说话了吧?
脑子里飞速思忖着婴儿到底什么时候开口说话合适,犇犇暗暗下定决心,哪怕营造成天才,我也一定要想办法说话,说出鼠疫来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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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提防起来!
想着想着,犇犇想继续倾听两位大人物私聊,但没想到自己婴儿精力有限,没一会儿就耷拉下脑袋了。
等一觉醒来,她就发现回到了爹的怀抱。
这还不算什么大事,大事是入目不是巍峨的建筑,而是破旧到没法形容的黄泥墙。近在迟尺的四面墙围绕左右,透着压抑窒息。
更要命的还是昂头就看得见的屋檐,竟然还有蛛网密密麻麻的悬挂着,随风一摇一摇,无声诉说着颓败。
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自己耳畔能听得到呼啸而过的厉风,这风声甚至像极了话本中的鬼怪,透着些凄厉幽怨。让人光听着都毛骨悚然。
犇犇吓得唇畔抿了抿。
上辈子,她在北疆十来年,可到底也在城内,被重重保护着。即便见过大雪封山见过寒冬比刀子还厉害的风,可她却在室内温暖如春。
即便到了国破时,她也被保护的很好。
到了孤苦无依一人境地时,那些人想要所谓的正统,让她可以斗智斗勇。
因此,她从未亲自面临过苦寒。
“不怕。”牛重见怀里的外孙女似被风吓到的模样,和声安抚着:“你看一眼啊,咱就走。”
“牛统帅,皇上命令——”四喜想字正腔圆下达帝王号令,但一抬眸看着四面灰扑扑的黄泥墙随着破窗而入的寒风唰唰往下掉泥巴,他又说不出话来。
虽说大皇子随着岁数渐长,是没人小时候那般谦逊可爱,但……但让人置身这般苦寒境地,他也没法板着脸找茬。
到底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子啊!
带着些疼惜,四喜沉默转述完帝王命令后,问北疆军统帅:“所有军户都是这般住所?”
北疆军统帅埋汰:“就这,还是我顾念小夫妇给开后门的。不然就这一家三口还得跟人共用一个院子一个茅坑。”
“你当北疆苦寒当军区是字面上写的字?”
四喜拧眉。
大皇子见状赶忙表示自己不怕吃苦,自己应得的,“只是孩子还小,我……我们夫妇自己攒钱给孩子修建一下房,行吗?”
“这当然可以了。”四喜应得飞快。
“你们哪来的钱?”牛重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崔恩侯给了你们多少黄金?”
大皇子一惊。
牛轸笑了笑:“叔父,这……这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是不是?”
“他也是给犇犇,我们用在犇犇身上,绝对不改这主卧分毫。”
见娘亲都想改房,犇犇努力冲牛重笑得灿烂,竭力张口“啊啊”两声,像是再喊人最爱的姥爷一词。
姥爷看着犇犇从厚重的襁褓里使劲的仰面,冲他啊啊叫,再侧目看眼笑得谄媚的大皇子。回想着人先前打着好爹的旗号,回将军府也的的确确抱孩子的场面,他无奈道:“谁叫人是国公爷呢,官大一级压死人。”
顿了顿,他又道:“把崔恩侯给的钱拿出一半来捐给北疆慈善院的孩童。”
“叔?”大皇子惊诧:“就那么点钱——”
牛重气得一脚快要踹过去:“以犇犇的名义捐出去。你得一个老吾老及人老,幼吾幼的那句话,多好。”
“再说了崔恩侯出手大方,你知道还是我知道?你们想把这破院子建成四合院,丫鬟小厮都配齐?”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大皇子:“…………”
我的生辰礼,不,我媳妇的生辰礼,她世交叔叔还会送黄金吗?
要知道叔叔这么大气,敢光明正大抗旨,我当初肯定不会听外祖他们瞎叨叨啊。
牛轸不太想懂丈夫的神色,老老实实听训。
被抱着的犇犇有些不敢信的看着爹娘。
万万没想到记忆中成熟稳重的娘也这么……这么会变通?
我的记忆完全是没用吗?
我不是回溯时光重来一回?
犇犇惊诧着,用力将手挤出厚重的襁褓,想要试探试探北疆的寒风是不是那么寒冷。
下一瞬,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思绪,哇得一声哭起来。
6. 赚钱
北疆的冬天,是真冷。
手指头都要冻僵了。
犇犇心有余悸,后怕着,慢慢在温暖的襁褓中止住哭嚎。
牛重抱着襁褓,直接转身:“行了,你们钦差监督造房。”
四喜:“…………”
四喜看眼悬挂在窗户下被吹得“咣当”作响的窗棂,心疼的疾呼。哪怕大冬日建房极少,但以钦差赫赫威严,还是召集了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修建好了“犇犇”的闺房。
闺房不大,坐北面南建了三间房,采用北疆富户们爱用的砖瓦建造,灶台连通火炕,确保取暖,还有窗棂都重新安装,力求阳光能够照到犇犇。
也保障其两个奶娘能够轮流休息。外加还有一间玩器房。
另外挨着闺房建了三间土坯房,即便土坯、茅草为建材,但屋顶苫草却是覆盖严严实实,确保不会让夫妇两受寒。
“这是建房所需的欠款。还请大皇子您签个字。”四喜声音极低:“您只要在回京之前靠着自己能力赚到,料想皇上也是欣喜至极的。”
“且您还可以说这房给弟弟们住呢。”
大皇子憋住问他们收房租一词,表示自己懂四喜已在圣旨威严之下变通了,故此提笔很是郑重,一笔一划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犇犇啊啊的叫唤,一副对签名感兴趣的模样。
瞧着半个身形都要跃出襁褓的闺女,大皇子瞪着“军令状”上的一百三十六两八钱,自觉这数是天文数字。从前,这数不过是他一杯茶。
可现如今俸禄才八钱一个月,甚至到现在还没发。
他就知道穷这个字怎么写了。
但一见闺女这般有福同享的模样,他又美得慌。拿着“军令状”到犇犇眼前,得意道:“犇犇,你看,这是爹为你欠下的钱。”
犇犇“啊”一声,愈发竭力伸手,想要抓住“军令状”。
这一封虽然名义上叫军令状,实际上也就是家书,更确切形容是当儿子的像爹卖惨哭穷的撒娇文书。
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啊啊的表示一下。
然后等她成“天才”的时候,众人回想起今日就愈发觉得她是天才!
“看来犇犇也是想要给皇祖父写家书呢。”牛轸瞧着犇犇竭力抓军令状的模样,思忖一瞬,笑盈盈的开口:“犇犇也按个手印,向皇祖父表示自己会赚钱好不好?”
“这不好吧?”大皇子使劲给牛轸使眼色。
闺女怎么能欠账?
“大皇子妃说的对啊,若是皇上看见小殿下按下的手印,知道父女同甘共苦,定会大受感动。”四喜都觉自己回过神来,要感谢犇犇这“灵机一动”小手一伸。
皇帝对大皇子严苛,也不会对犇犇严啊。
那这债不就是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消了?
牛重在一旁呵呵冷笑。
他总算明白大皇子为什么这么傻了,感情一个个的都能替他兜底。不过眼下他也懒得当坏人。
大皇子听得四喜这话,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赶忙拿来印泥,而后握住犇犇的大拇指轻轻一按。
按下之后,又觉自己只写个名字不太正式,也往印泥上一按。
瞧着军令状上并排而列,一大一小的两个手指印,大皇子侧目看向抱孩子的牛轸,积极道:“轸儿你也按一个。咱们一家三口要整整齐齐的。”
牛轸撞见大皇子发自肺腑的郑重,眼眸闪了闪。她慢慢抬手,借此压住自己忽然一下加快跳动的心脏,摩挲着印泥的颗粒感,往军令状上重重一按。
望着并列的三个手指印,牛轸笑了笑:“这得一式两份,留一份我们珍藏着。”
“对!”大皇子应道:“让犇犇明白,我们当爹当娘的不容易,绝对没委屈到她!”
犇犇气得想“啊”得一声,咆哮事实:“你们拿着给我的贺礼修房子呢。写军令状,只是为避免皇祖父秋后算账。”
“犇犇也是这么觉得。”大皇子开心提笔又写了一份后,握着人的小手又迅速按了一下,还抱着人朝南方一叩首,感谢皇祖父的慈爱。
见大皇子不像从前眉眼间还有几分傲慢鄙夷,也打算踏踏实实赚些钱,有一家之主的模样,四喜微笑着赞誉大皇子几句,才弯腰带队告辞。
等人一走,犇犇啊啊的叫嚷,还抬手朝牛重示意。
示意自己要换一个人抱抱,不然她真想对亲爹咆哮控诉了。
牛重见状乐呵呵的抱过犇犇,边拿手帕给人擦拭印泥,边冲大皇子肃杀道:“四喜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管,司徒承衍,我丑话说前头。我接下来要去巡边盯梢,大概春耕后才回宁城坐镇。”
“在我巡边的这两月,你给我收敛皇子脾气,老老实实巡逻。春耕到了,按着命令下地劳作!”
“牛轸你也一样,春耕是大事。妇孺也会有活计,你要做好表率作用!”
牛轸颔首称是。
“您……您还有巡边啊?大冬天巡边?”大皇子不敢说自己老实不老实,就是好奇:“这外头天一天比一天冷。四喜他们动身是皇命在身,您何必出去?”
像他都觉外头冷,得蹭蹭襁褓中闺女衣物的热气呢。
“我不出去巡边,在宁城猫冬然后等着过年庆祝是吧?”牛重垂首看着怀里可可爱爱的崽压住火气,道:“过年,咱说最简单的,你父皇是不是在京要祭祖一连串要忙,要给朝臣赐福?”
“我在宁城窝着一家团聚,让士兵们,尤其是民兵们一个人想家?”
“我一城一城巡过去,也是给普通士兵一个慰藉,告诉他们朝廷记得他们功劳!”苦口婆心教育后,牛重道:“你好好锻炼身体。等后年,你做本统帅的亲兵,一起巡边。”
大皇子闻言吓得抽口气:“我是骑马去还是得跟在您身后跑着去?”
“你他娘不觉得是接触军权收买军心?”牛重直接骂娘。
大皇子一怔,面色骤变:“我……不……我……”
看着一时愣怔的大皇子,牛重一手抱着襁褓,一手从怀里掏出鼓鼓的荷包递给牛轸:“这里五十两散碎银子。遇到突发急事来不及进城先花,但也别想着有银子就大手大脚。皇帝派人盯着你们夫妇两呢。”
牛轸赶忙点头。
恍惚的大皇子一听皇子派人盯着,也立马点头若小鸡啄米:“我知道了。”
牛重唯恐大皇子等他一走就恢复皇子脾气,板着脸说:“别以为你们夫妇小九九没人知道了,异象那么好营造,你爹当初争位的时候不会造假?”
此话一出,夫夫两包括襁褓中的犇犇全都傻了。
瞧着夫妇两如出一辙的惊吓,甚至连犇犇都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乍一看,一家三口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
牛重乐了:“戍边之地,还有番邦钉子盯着。你父皇没那么缺心眼,真让你们自力更生。”
“所以你们听命行事就行,别异想天开。”
“所有夺位添彩的手段,都是皇帝这一代玩剩下的。”
“犇犇的名字一出,谁都知道了皇帝没因是女孩就看轻犇犇,连带看轻你们夫妇的意思。所以你们踏踏实实执行命令,懂民生就行。”
牛轸闻言面色青紫交加,愧疚垂首:“多谢叔父指点。”
大皇子面色来回变化,耷拉着脑袋看看自己抱着的孩子,唇畔张张合合半晌后,小声:“可……可是叔父,我……我知道你们说要实打实的功绩,但是现在河清海晏,我又如何有功绩?”
“那顺遂靠着嫡长子继承制承袭太子位,不是更顺顺遂遂,安安稳稳一些吗?”
牛重感觉自己火气刺啦一下爆发出来,连声质问:“你爹不是说的很明白吗?百姓有房了吗?家里有牛了吗?”
“你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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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面专研,哪能没功绩?”
说着牛重都纳闷:“你外祖父靠着功绩进阁的,怎么把你教得那么天真?你娘当年也是号人物,有勇有谋的。”
迎着这一声声比刀剑还伤人的质问,大皇子想想自己引以为傲的外祖父还有舅舅们,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牛重见人眉眼间流露出迷茫,面色沉沉。片刻后,他抬手拍拍人肩膀:“想不明白不急一时,你父皇护着你,你现阶段听话就行。”
看着人慈眉善目接连强调的模样,大皇子只觉酸酸涨涨的形容不出什么感觉。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道牛重也的的确确看在亲戚情分上待他算爱屋及乌了。因此他恭敬感谢:“多谢叔父教诲,我会听话的,不耍皇子脾气。”
“不耍大皇子脾气。”牛重纠正:“百姓家尤其是军户家的长子,那是第一个牺牲死亡的对象,懂吗?”
“不是继承家族爵位财富。”
大皇子吓得抬手去抱襁褓:“我……我都还没香火传承。”
犇犇乖巧的“啊”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得懂。
听得懂当太子,是真真实实为百姓谋划。而不是两眼只看到太子的赫赫权势。
“还是犇犇乖。看着就能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牛重见状笑着扑棱了一下犇犇带着的帽子:“等姥爷回来后给犇犇带礼物。”
犇犇啊啊的开口,还竭力伸手想要牛重抱。
牛重见状笑着又抬手抢过襁褓。
等外头哨兵请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目送着身形眨眼间消失在军坊巷子里的叔父,大皇子默默抱紧犇犇,对牛轸道:“我忽然觉得荣国公是不是最爽的?父皇要当明君,起早贪黑,权衡四方,他什么都不干还敢疯,肆意极了。”
牛轸:“…………您不想争太子了?”
你反省什么玩意?
只看风光,不看崔家在明德帝登基后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不看崔家帮好些人手都被连消带打,甚至崔家的姻亲全都死了?
见自家媳妇眼里的震惊,仿若他是不思进取的败家子一般,大皇子有些不忿,“当然想争太子了。只是从前没人告知我太子为民,只告诉我不当太子我肯定就要被弟弟们以及他们的拥趸五马分尸。”
“这也有点夸大其词。”见自家丈夫眼里的落寞真挚,牛轸宽慰道:“您先前不还说在父皇执政期闹事,失败最多也就是守皇陵吗?”
“父皇走了结果肯定不一样,我……”大皇子本想大吐苦水,引经据典诉说自己学过的嫡长子失败下场,但一见自己抱着的娃双眸郑重的模样,舌尖一转道:“算了,不管夸大其词还是确有其事。我现在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眼下燃眉之急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
“总不能真靠犇犇得来的那些钱过日子。”
大皇子闷声说着:“父皇十八岁能赚钱开商号,我……总不能比他差吧?”
“放心,我让你们过不上锦衣玉食好日子,但起码也会努力让你们吃上四菜一汤的。”
牛轸很感动,询问具体如何赚钱。
大皇子看看眼睛也滴溜溜望着他的闺女,有瞬间觉得自己挺不好意思的:“我话本已经在构思了。现阶段赚钱我……我……”
声音低了些,大皇子小声:“犇犇一天一个样,先前的衣服小了些,我们拿出去当了吧。”
“我听说民间当铺连衣服都可以当。”
犇犇愤怒的“啊”了一声。
我要说话,我要当亲爹的衣服!
秉承着这个念头,犇犇感觉自己一天一个样,长得特别快,尤其是双手双脚特别有劲,都能揪亲爹头发。
从揪住头发到揪断头发,犇犇听得奶娘的闲谈,在知道婴儿七八个月便可以说话后,便迫不及待做好了说话的准备。
她的第一句话,一定要显得是个天才!
7. 天才第一步
琢磨了又琢磨,犇犇捏着鼻子,看着一天比一天晚归的爹,准备等人休沐日一展天赋!
这一日一大早,犇犇依依不舍跟牛轸挥手。
“娘去帮忙,给辛苦的士兵叔叔们煮茶水,犇犇要在家乖乖的。”
“啊啊”犇犇边喊边挥挥手。
目送着牛轸跟相熟的军户娘子们汇合身影消失在巷子劲头,她当即连笔带划外加啊啊叫,让奶娘把她抱到家里炕上。
靠着抱枕坐端正后,她侧目看着还趴着呼呼大睡的爹。
甚至还发出怯意的呼噜声。
见人睡的这般香,犇犇又觉自己计划有些“残酷”。毕竟世道艰辛也的确催人老,原本清秀还算得上翩翩儒雅的爹在历经春耕和修水渠这大名鼎鼎的“苦役”的差事后,脖颈都黑了不少。
不过面庞看着都坚毅了些,透着冷硬的轮廓。
另外人也很机警。
即便很困,但是她胖手刚抓住亲爹的头发时,人唰得一下露出了双眸,不带困意,反而有两分的锐利。
乍一看,都不像爹,倒真是有几分士兵的模子了。
犇犇暗暗感慨着,啊啊的叫唤两声。
“闺女啊,你自己找地方玩去。你娘不在,让奶娘照顾你。”大皇子发现自己身侧的危险物是亲闺女后,直接闭上眼,有气无力的控诉:“你老子困。建水渠不是人干的活!”
原以为他们士兵只要去督促流放的罪名还有抽调的劳役就行了。
岂料上书房教导的内容流程,跟现实完全不一样!!!
普通士兵尤其是军户士兵都要跟着一起干活!!
干的还都是苦力活。
更憋屈的是所有人已经顾念他皇子身份,安排的任务还是轻松的——不用他去肩抬比人还高的石条,只搅拌泥就行。
撑着有他两人高的搅拌棒,搅得他两条胳膊都不是他的。
两条腿都直打哆嗦。
要不是害怕没夺得太子位,失败后天天干这苦力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早就一搅拌棒砸北疆统帅府大门去了!
绝对不是欺软怕硬,想仗着亲戚关系走后门。
而是水渠可以晚两年修啊,拉老二来修啊。
凭什么要在他“流放”边关的时候修建?
这完全不公平!
“可是……”犇犇见人流露出的疲惫,仿若一下子苍老十来岁的模样,沉默一瞬。但见人一转身,在她新的姥爷送过来的小毯子上留下乌黑的一道印记,当即双眸都簇着火焰。
许是上辈子死亡年龄跟亲爹差不多,以致于她这辈子真很埋汰爹。
比如眼下,修水渠是累。
但洗浴泡个药澡解乏,传进京城明德帝都不会怪罪。但是大皇子不干,天天到家蒙头就睡,睡的连炕都臭烘烘了,娘都来不及洗床褥。
越想越埋汰,犇犇滋溜一下口水,而后张大嘴巴。
张嘴时候,她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喑哑。尤其是有臭气顺着她张开的口飘进来,让她有瞬间都想吐奶。
可转念想想自己立下的豪言壮语,想想数十年后的战火荼毒,再一想自己被赋予的新的名字,犇犇便觉自己被赋予了新生。
即便这辈子她还没有见过那威严的皇祖父皇祖母。
但她见过北疆军区的欣欣向荣。
见过家家户户春耕劳累却灿烂的微笑。
这些也就足够她压下一切的不适,板着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尽量吐字清晰,飚出很残酷的话:“爹爹,臭、烘烘!”
忙着睡个回笼觉的爹爹压根没听见,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
见状,犇犇气得噗嗤一下吐出反胃的奶,而后嘴巴开的更大,甚至觉得那一口恶心吐出来后,她嗓子就想寻到了开闸的阀门,能够极其流畅的控诉出一声声咆哮:
“不洗澡澡!”
“臭!”
“臭!”
“臭!”
“像鼠鼠,黑黑。”
“臭。”
“黑!”
“…………”
犇犇一词又一词的重复着。
闭上眼的大皇子闻声只觉烦得很,恨不得将扰人清梦的兔崽子直接丢出去。这说话轻声轻气的,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叫的,本就惹人烦了,还挑在他正困的时候闹腾。
不满着拉扯了一下被子,大皇子自己往被子里缩,边对外喊:“媳妇?在不在,不在奶娘进来给我管管,还敢说我臭,这兔崽子竟敢说——”
话语戛然而止,大皇子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垂首定定的看在坐在自己身侧的崽。确定了自己眼前的确有个熟悉的人影后,他抬手揪了下耳朵。
疼的抽口气,确认自己不是做梦后,大皇子弯腰,轻声:“犇犇,刚才是你在说话啊?”
“对。”犇犇毫不客气再一次开口控诉:“爹爹,臭。”
看着唇畔一张一合吐出的音来,大皇子没忍住尖叫一声:“啊!”
“快来人啊,我是不是在做梦?犇犇开口说话了。”
“喊我爹啊。”
在外随侍的奶娘听得屋内传出傻乐的喊声,赶忙躬身入屋:“大……大皇子,您没事吧?”
“我没事,犇犇会说话了。”边说大皇子亢奋的抱起犇犇,都亢奋的没穿鞋,显摆着:“犇犇喊我爹了。”
“轸儿呢,赶紧让她回来听一听,听听我闺女多聪明,会喊爹了。”大皇子乐着,冲奶娘笑道:“对了,你也给四叔报个信。我教她学会姥爷。”
看着眨眼间满是兴奋的爹,仿若自己开了什么经天纬地大事的爹,犇犇都有些不好意思想抬手捂脸。
但无奈爹邋遢啊,让她又恼恨自己没有牙,否则都要呲牙表示自己的愤慨了:“臭爹爹。”
“这叫男子汉气概!”大皇子昂首:“军营里都这样的。你爹已经很勤快洗漱了!”
犇犇:“…………”
犇犇:“…………”
犇犇:“…………”
犇犇气得一嗓子“哇”得哭开,说的断断续续,却力求将自己意思表示完整:“香香娘,臭爹不要,换一个。”
不是她埋汰,而是她真观察过,亲娘也嫌弃的。
大皇子闻言只觉自己满腔慈父心被伤的七零八碎:“这真是男子汉气概,不信找你姥爷评理去!”
难得休息一日的姥爷只觉自己这两年带孩子,苍老二十几岁。
喝口酒,捋了捋前因后果,牛重看着自己怀里笑呵呵的犇犇,倒是奇了:“犇犇会开口说话了?”
“爹……娘……”犇犇语速缓慢,“说花花。”
“真棒,来叫姥爷。”牛重开心的举起犇犇:“姥——爷!”
犇犇颇为给面子的,慢慢重复:“姥、爷爷、臭臭!”
姥爷乐呵呵的。
在一旁的大皇子却是愤懑无比:“四叔你看看啊,赶紧跟犇犇说清楚,我们不是臭。您都身先士卒盯梢呢。”
“轸儿自己爱干净就算了,怎么还能在孩子面前说我坏话?”大皇子说着都觉自己委屈了,“不臭。营里的兄弟都这样!”
听得大皇子脱口而出一句营里的兄弟,像是真士兵一般。牛重边哄着犇犇,边看向黑瘦硬气两分的大皇子。
客观而言,大皇子相比士兵还是瘦猴一个,但对比其自身,倒是精壮了些。
只是也确有些味道。
“你几天没换衣裳了?”牛重拧眉。
见人板着脸,大皇子赶忙认真回忆:“也……也就两三天吧。”
“…………”牛重后退两步:“你咋想的?你之前大冬天不都厚颜无耻把你们夫妇的衣服塞犇犇衣服里,让奶娘她们洗?”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大皇子更气:“那不是被你们抓到了?”
“这两天我媳妇不舒服。我就想着索性跟那些士兵一样。反正随便抖一抖晒一晒,第二天能穿就行。”
“要不是为了颜面,赤膊都行。”
“你也不用这么入乡随俗。”牛重捂着犇犇鼻翼往后退:“夏天本就热。你不是还干活?你不流汗啊?”
“您不是说带香与军营格格不入吗?那大家都汗淋淋的,我也就有样学样。”
牛重气笑了:“你不愧文臣的种,这什么有利你说什么,怎么不想想具体适用的情况?”
反问过后,牛重杀气腾腾:“我也不跟你扯军营,到家了你不洗干净,你不知道婴儿对气息还是敏感的?”
“都把孩子气的开口说臭了。”
犇犇在一旁点头飞快,“臭。”
瞧着人小鸡啄米的架势,一副自己听得懂的模样,大皇子抬手靠近自己鼻翼,嗅了嗅:“感觉没啥味道啊。”
牛重狠狠吸口气,而后沉默的敛声屏气。
犇犇仗着自己人小发动哭惨大法:“爷爷,臭,令令,改!”
牛重当即捧着人哄:“爷爷不臭,你爹臭。”
“哇。”犇犇继续哇哇哭:“令令。”
“哎哟犇犇聪明,还知道命令这个词,一看就是天生当将军的料。”赞誉着,牛重干脆无比喊来自己亲卫,把从前这个给稻草都要用手绢擦拭的大皇子拾掇拾掇干净。
真臭腌入味了,京城那至尊夫妇两倒是要怀疑他苛待尊贵的皇子殿下了。
大皇子气得要求花瓣都用上。
“大皇子,将军府里也没那么文艺雅致的物件。”亲卫从武哄着:“您莫气,小殿下这多聪慧啊,是关心您呢。”
“我给您用药包驱乏。”
“说来也是卑职得您照拂开了眼见了,我还没见过小殿下这般聪慧的孩子。卑职斗胆,我家孩子抓周了还不会说话。但殿下今日刚开口,还能断断续续成句啊。”
听得人左一句夸又一句赞,大皇子火气消除了两分,嗅着药包的香气,惊诧:“我家孩子说话厉害?”
“可厉害了。不满您说,卑职打小是在慈善院长大的。”从武笑着道:“慈善院您去过的,那边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所以我啊抱过的孩子没一百也有八十。论起说话来,真真是小殿下口齿伶俐,还吐字清晰呢。”
见人说的言之凿凿,大皇子扒拉自己记忆中对婴儿的印象。对比过自己弟弟外祖家的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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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的孩童后,他双眸一亮,“我儿莫不是天才?!”
一想到这个可能,大皇子只觉自己连日的疲劳全都烟消云散,甚至双手双脚充满了力量,能够抱着犇犇直接双腿跑到皇宫,对着父皇母后狠狠炫耀一番,在对自己那些弟弟们炫耀个三回。
我家犇犇虽然是女孩子,但是个天才!
天才啊!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大皇子泡完澡还抬手自己嗅了嗅,确认自己从头到尾香喷喷。他立马迈步,雄赳赳气昂昂抱孩子。
孩子聪明,是他的崽!
被牛重抱着的犇犇一见亲爹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的,活像是大公鸡一样,当即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张开双手:“爹爹。”
“犇犇就是喜欢爹爹是不是?”大皇子疾步上前,抬手抱着犇犇,边扭头环顾亲卫,示意人门外守着。
牛重言简意赅:“有话直说。”
“叔父,犇犇可能是天才啊!”大皇子郑重的把孩子面朝牛重,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先前您说不能营造异象,您分析也有道理我听话。可现在不一样啊,犇犇天生才智呢!”
“她已经天生才智了,你再营造神迹,不是多此一举?”牛重有瞬间想捏开侄女婿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沙子。
大皇子声音更低:“那……那我就想着抓周多让父皇母后送点实在的,比如钱。”
“北疆上下哪一个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父皇派过来的锦衣卫都睁只眼闭只眼,哪个让你自己真赚钱了?”说着,牛重火大。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修水渠很辛苦了。我就想着父皇母后开心了,甚至万一那个超级有钱的牛家对面世交好友崔叔父开心了,再以犇犇的名义给钱呢?”大皇子觉得自己出发点还是情有可原的:“让我们士兵吃顿好的,渴了就能喝茶,累了稍微有个地方躺一躺,休息一下。”
牛重瞧着要求还挺多的“士兵”抬手抱过困惑眨眼的犇犇,语重心长:“知道为什么修路造桥尤其是修水渠都叫苦役,老百姓畏惧征徭役,比征兵还畏惧?”
顿了顿,牛重自问自答:“这回修水渠,你们吃的东西已经是你母后舍不得你,自己花钱补贴了。否则你以为户部那么大方,三天就给你们吃顿肉啊?”
“你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皇子目瞪口呆:“那……那叫舍不得?我堂堂皇子碗里都只能分到两块肉!”
“北疆穷,能保证你两块肉你乐吧。”牛重轻轻拍抚着犇犇襁褓:“不怕不怕,犇犇你爹努力奋斗了,到你这一代就不缺一口肉了啊。”
犇犇闻言感动的眼泪都克制不住往外流淌了:“姥爷,爹爹香,要其他人,一起,香香,没有鼠鼠。”
“叔叔?”
“吱吱叫——”模仿着老鼠的叫声,犇犇吸口气将控制不住的唾液咽下,竭力字正腔圆:“鼠鼠。”
不叠字,感觉发音都有些艰难。
牛重都顾不得给大皇子委屈的时间了,问:“你们住的地方有老鼠?”
“绝对没有。”大皇子很笃定:“您不信我也信轸儿啊。她里里外外打扫的很干净,我教她偷懒她都不要。这大清早的还忙着去烧水,勤快的。”
修水渠虽然有火头军负责餐饮,但谁家的丈夫谁心疼。所以军户妇孺们就组织起来,烧个茶,供所有劳累的人能够歇口气在干活。
犇犇重复:“鼠鼠,臭臭。”
“总不能说叔父臭臭吧?”牛重揣测着:“姥爷不臭啊。乖乖,这词不学,咱们说姥爷,姥姥。”
犇犇也耐心的跟着重复学。
她今日先铺个垫,然后借着臭再借题发挥,最好让牛重下令慈善院这些代表朝廷仁善的地方好好清扫一遍。
上辈子就是从这些地方开始爆发的。
这辈子虽然有很多记忆有所出入,但也不得不防。
“真棒。”
见闺女讨着牛重欢心,大皇子在一旁开口,用词亲昵:“叔,我给父皇写封家书可以吗?”
“别想异象的事干啥都行。”牛重目光一沉,带着杀气盯着大皇子:“锦上添花的前提是孩子活着。现在都还没抓周呢,你别动任何歪脑筋。”
“我就是报喜给父皇母后说一下孩子会说话了。免得不养在他们身边,他们不疼我们了。”大皇子小声补充:“想要钱。我想吃肉。”
牛重:“这个行。薅你爹娘羊毛惠及士兵我肯定答应。”
大皇子闻言连连点头,“犇犇,爹接下来的口粮看你了。”
“看犇犇。”犇犇重复着:“书书。”
“对,写家书让你皇祖父送几只鹦鹉过来陪你玩。到时候我们把鹦鹉卖了也是钱……”
犇犇:“…………”
父王,您不能在户部当差。
埋汰归埋汰,犇犇还是颇为配合,甚至在亲爹喊来的锦衣卫面前,喊爹喊姥爷。
据说喊姥爷,能够刺激亲爷爷的攀比之心,得到的前更多。
就在三人齐心协力“吃肉”时,北疆慈善院内有人翘首看着京城的方向,发出一声狞笑。
8. 天才第二步
笑着笑着,他耳郭一动,感受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马倚靠墙角,屈膝蹲下,双手抱拳。
远看着,活像是受伤的小兽,孤独的舔舐伤口。
“涂三,你——”寻人的张域见涂三蜷缩一团可怜兮兮的模样,立马怒火燃烧:“涂大他们又欺负了你了?”
“没,没有。”涂三闻言昂头,露出微红的眼眶,却是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没事。真的。”
张域满面的怒火,不信的拉扯着涂三起来,想要从头到尾检查一遍人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虽说慈善院规矩严明,但像涂三这般矮小瘦弱的,就很容易被挤兑。
“好了,真没有事。”涂三急急忙忙打断张域的话,起身微笑着:“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时辰,你不是应该在水渠营帮忙吗?”
闻言,张域微微一昂头与有荣焉着:“据闻小殿下今日开了金口,统帅挺开心,下令给众人加餐。”
“故此就需要人手帮忙。”
顿了顿,他问:“你真没受伤?”
“没。”
“那我们走。”张域道:“帮忙的人员有限额的,先到先得!”
涂三暗暗遮掩住一丝的不屑,笑着迈步跟随。刚到营地,就见不远处火头区已经炊烟袅袅,而飘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似乎将偌大的水渠营区笼罩住了。
以致于所到之处,不管军士还是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
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入鼻的浓香,涂三便愈发觉得自己体内因此充满了源源不断的恨意。
同样是皇族贵胄,这一个丫头片子不过张口说一句,就这么大肆庆祝。
而他呢?
得忍辱偷生,伏低做小,甚至名字都是肆意轻慢,像是货物一样的“一二三”编号。
嫉恨着,涂三逼着自己老老实实跟在张域身后前往登记处登记。
“确定差一岁成丁?”文书垂首摩挲着慈善院的铭牌。确认为真后,他侧目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张域,又看向涂三,颇为担忧:“大锅饭的锅瓦瓢盆有些份量,搬动吗?”
这人登记为十四岁,但身形消瘦,又长得不太高。
瞅着都像个七八岁,没长开的架势。
豆芽菜一个。
埋汰说一句,都不像他们北疆的种。
他们北疆人,哪怕穷苦些,但眼下吃食都能保证。因此一个个的,那都高高壮壮的,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在统帅执军英明的情况下,不少百姓都巴不得征役。因为除却按着律法规定出一个壮丁外,成丁的百姓自愿前来帮忙的,朝廷也包饭还给相对应的赏钱。
“您放心,我搬得动。”涂三弯腰作揖,看着彬彬有礼:“这打菜端菜的活计,我在慈善院干的很是娴熟了。”
见人这般笃定,文书再看眼慈善院的铭牌,也就提笔登记:“发放结束也来此领取五文。”
涂三眉头微微一簇,微笑谢过离开后小声:“才五文?”
“五文已是咱们院长争取得来的。你们未成丁五文,像我们成丁本就要为朝廷做事的,是一文没有。”张域大大咧咧道。
“那你还这么开心。”
“多口肉吃也好啊。再说了万一像小殿下满月那回,赠送我们的金子能让院长能买好多草药还有棉花炭火多好啊。”张域摸了摸身上半旧的麻服,似觉摸到了厚重的棉花。
哪怕棉服是半旧的,内里还掺着些柳絮。
可切切实实比前一年更暖和一些。
而他们也不用一个整个冬日窝在慈善院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成丁的哥哥们穿着衣服去干活。
“果然骨子里低贱。”涂三见人心满意足的模样,忽然间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与整个慈善院格格不入,都有了理由。
他就是从小不屑。
不屑那些人高高在上,打着好的旗号,结果把他们当猪养。
预想越觉自己高贵与生俱来,涂三边走边留心着营地的分布,一副好奇的模样,“不是听闻大皇子也在修建水渠吗?”
“怎么没见哪一处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
“你从哪里听来殿下众星捧月?”张域一怔,声音压低:“大皇子干活跟普通士兵没两样。我听牛大他们说了,大皇子白日干活晚上还得去文书营跟着学会支出筹算,可辛苦了。”
“真的?”涂三暗暗念着文书营三个字。
“牛大可是牛统帅的儿子,他的话肯定没错。”张域见说话间伙食营到了,立马撩起袖子,洗手。
涂三瞥了眼帮忙抬蒸笼的牛大,暗中的不屑遮掩住,跟着洗手,忙碌。
忙得腰酸背痛着,涂三差点想把青花大瓷盆给摔了时,就听得由远及近的骚动。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见不远处四个护卫簇拥着一个男人入内。
而那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
见状,他都觉自己不用多加揣测,来者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大皇子以及他的女儿犇犇。
“免礼,兄弟们不用客气。”大皇子和气的抬手,抱着犇犇长驱直入,往内帐走。
在帘帐前站定,他喊的与有荣焉:“媳——”
舌尖一转,改口:“犇犇他娘,来小营帐,听犇犇喊娘!”
在内帐帮着备菜的犇犇他娘:“…………”
副将的夫人闻言和善的笑笑,弯腰:“恭喜大皇子妃,小殿下开了金口。”
“婶子借你们吉言了,我们小夫妇还真是头一回养孩子。”牛轸赶忙裙摆上擦拭一番,将人搀扶起来:“婶子说好了我们都是来犒劳的。这……忽然有了突发的喜事,我是欢喜的,但总归承诺在前,若是……”
夫人赶忙打断,笃定无比“哪有这么多军令啊。再说了您又没出营地,是大皇子他们来探望。”
其他人也符合:“就是。”
在一声声的催促下,牛轸再一次感谢过后,洗漱。确认自己仪表得体了,才往外走。
一掀开帘账,便见大皇子一脸亢奋的像是吃了千年人参一样,而他怀里的崽子被打扮的就跟个大红包一样,从头到尾红彤彤的,透着些喜庆。
“娘,”犇犇一见素衣的牛轸,有些担忧,带着讨好呼喊。
本来她是真不同意亲爹大张旗鼓来营地找娘的,只是一想营地汇聚了来自北疆各地的人,万一有人暗中捣乱岂不是疫病就能扩散整个北疆地区了。
故此她就打算借着天赋来“洗”干净营地。
要知道姥爷说了,未见过面的皇祖父还是很期待她这个孙女的,抓周贺礼都早早在准备了。
所以抓周的贺礼通通折算成钱的话,应该可以足够备水供水渠营地所有人洗的干干净净!
牛轸本想说大皇子大庭广众之下破坏军规,但听着这奶声奶气的一声呼喊,再见犇犇会说话的眼眸闪过一抹愁思忧患,好像前来是有什么目的。
哪怕早已揣测过无数回孩子的来历,可牛轸一见孩子这偶尔担忧伤感的模样,便又不免心疼起来。
只能一次次的默默安慰自己,孩子是她亲眼看着出来的。即便孩子有灵,那或许还是祖宗保佑,是祖宗有灵照拂她。
缓缓吁出一口气,牛轸带着郑重抬手。
犇犇见状赶忙抬手,朝牛轸的怀抱而去。
看着身形立马越出大半的闺女,大皇子在一旁酸溜溜的:“这闺女还是亲你。我在营地里忙就是臭烘烘,你在营地里忙,也……”
瞥了眼因为忙碌汗液似乎都让额头的发丝有些凝结的媳妇,大皇子张嘴的控诉,还是心疼的止住。
要不是因为她,牛轸压根完全不用操劳。
甚至肉眼可见,牛轸原本细腻的手指都有些薄茧了。哪怕药膏涂抹日夜不停,却也抵不住“军户妇”的摧残:
军户妇竟然不是只管小家的,还得应召行事:比如春耕得轮流做饭甚至还得去挖野菜,因为春耕忙除却戍边的将士,一半士卒包括伙头军都得下地;夏日得清扫修补大通铺铺稻草,确保军士能够迎接冬日的苦寒琢磨,还得缝补衣裳,甚至偶尔还得熬夜忙碌冬衣的缝补。据说该死的户部死抠死抠的,里衣都三年发一回。所以就得缝补就得大改小;到了秋天更是忙成狗,得秋忙做饭得搓稻草得搓冻霜膏药得囤冬日的食材,腌制酸白菜酸萝卜……忙的就差把自己给腌了。
腌完之后,冬天他娘的还得忙。
该死的达官显贵“夏日冰单”来了,北疆军得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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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赚点快外。因此男的砸冰,女的架车送冰。
一年到头不得闲!
见大皇子眼里流出的愧疚,牛轸欣慰的吁口气,抬手抱紧了犇犇,抱着人往外走。倒没去所谓的小营帐,牛重休息的营地,只寻了僻静处。
犇犇乖巧的又喊了一声。
“犇犇真乖,娘在。”牛轸微笑着回应。
“娘。”犇犇迎着这一声笃定的回应,见牛轸冲她笑得慈爱,她没忍住又接着喊:“娘。”
“娘。”
“…………”
这一声接连一声喊的似乎嗓子都有些喑哑了,更别提这情绪似乎蕴含着一丝的酸涩,牛轸赶忙应着边微笑着:“犇犇乖,明天再喊好不好?”
“要保护好小嘴巴,喊太多嗓子疼了,爹娘都会心疼的。”
迎着人担忧的目光,犇犇唇畔一张,再喊了一声娘,而后像是生闷气一般,扭头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幽怨着:“哼,你们娘两不理我。”
“…………”牛轸无奈:“那犇犇开口说话第一个喊的不是你?我在家教过多少回了,可她张口还是爹。”
“那倒是。”大皇子笑着:“我来抱吧。”
“你说的也对,今天好像话说太多了。”
“让犇犇养养。”
“明天我在抱她来营地转一圈,让所有人都听听我家闺女会开口喊爹了。”
牛轸抱着犇犇猛得后退两步,板着脸肃杀道:“殿下,明日您要执勤。”
“我知道!那些妇人不都背上背一个胸前也挂一个吗?”大皇子瞧着自家亲叔父的亲卫远远把守着给他们一家人留出空间。他当即满腔父爱的回应:“我也来背着犇犇来执勤!”
“没这个必要吧?”牛轸惊恐的抱着犇犇猛得后退一步。
“我背着她来除却炫耀外,我可以稍微偷偷懒。”大皇子见状生气了,靠近牛轸,一字一顿:“叔父同意了。”
牛轸瞪眼。
“叔父说看在造福水渠营的份上,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让我带犇犇来执勤。”
“怎么可能?”
“我带着孩子巡逻,带犇犇看水渠的建造每一步。”大皇子道:“让犇犇的暗卫记得清清楚楚,记我们修水渠吃过的苦,让父皇多给点私房钱。”
“就不怕父皇说儿戏吗?”牛轸拧眉:“军营重地,这般……”
“你就是太守规矩了。”大皇子笃定:“我叔父都同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水渠现在修,也是想要给我一个政绩。可相比政绩……”
声音落寞了些,大皇子反手指指自己:“我还是想劳逸结合。再说了又不是要朝廷的钱,只是琢磨父皇多给我点私房。”
“我就不信老二他们在京父皇逢年过节不给他们钱。”
“不信问犇犇。”大皇子冲犇犇道:“姥爷见过没?”
“姥爷。”犇犇重复姥爷一词,昂头望着拧眉愁思的牛轸,哑着声道:“一起,玩玩。”
“娘,一起。”
“一起,玩玩。”
犇犇恨不得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给牛轸诉说。
见犇犇眼里迸发的恳求,牛轸眺望着热火朝天的营地,静默一瞬,唇畔张张合合半晌,最终小声确认:“叔父真同意了?”
“那当然,叔父比我舅舅还亲。”
牛轸:“…………”
牛轸:“…………”
牛轸:“…………您真能照顾犇犇一整天?奶娘不能带进营地。”
“那当然!”大皇子应得毫不犹豫:“我尿布都换过了还有啥不会的?”
“你明天也配合我。”
“我要让全营地都知道犇犇是个天才!”
“若是父皇真有私房钱下发,咱们用来营造好名声。”
“到时候水渠的名字就以犇犇命名。”
“叔父教我了,营造神迹不如切实利益抓手里。有这水渠名字在,以后犇犇定然腰杆子笔直笔直的。”
“归京之后哪怕有人埋汰我们生女儿,也无人敢当面置喙!”顿了顿,大皇子小声:“说来说去叔父也真是疼你。”毕竟京城那些消息灵通权臣都能揣测出那个所谓的约定:太孙出自牛家女腹中。
9. 天才第三步
对于“疼”这个字,自打成为大皇子妃后,她已经不信了。
带着自己明知的一缕怨气,牛轸看向同样婚姻也成为利益置换的大皇子,但能得利更多的男人,得利更多的皇子,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说着过往:“四叔幼时祖父戍边,我爹可以说一手将他带大,这兄弟情义真情同父子。外加我幼年爹戍边,他带着我骑马射箭的。故此在一代叠加一代的相处之下,他老人家把我当闺女看待,自是疼我。”
这一句句的强调,伴随着脑海闪现的点点滴滴,牛轸不愿自己悲喜交加五味杂陈的苦涩弥漫全身,面色温柔的看向犇犇,附和着:“殿下,叔父是疼我,对您我毫不客气说也有一份爱屋及乌的疼爱,不,他对您应该有两份爱屋及乌!”
知道牛轸是在说牛重对他好也有一份亲爹的缘由,大皇子当即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脊背。
不得不说父皇也真是人物,能让牛重这样叛逆的莽将忠心耿耿。
值得学习。
思忖着,他非但亲口说出来表示自己认同媳妇的话,还不忘凑闺女耳边,语重心长教育:“犇犇,知道不?虽然你是女孩,但你皇祖母也爱屋及乌,给你出谋划策铺平道路。你以后要孝顺她知道吗?”
犇犇闻言回想着那说一不二,丧子后心狠手辣,无视根源直接疯狂打压儿媳一派,挑动诸子夺嫡的赵皇后,一时间都不知什么叫爱屋及乌了。
瞧着犇犇面色一僵,眼底流出的惊恐,牛轸心中不由得好奇起“犇犇”到底来自何方,为何对皇祖母这般抗拒。
毕竟大皇子这话,按着常理来说听得懂的人,都还算开心。
而压根不知母女俩此刻所想的大皇子张嘴与有荣焉的诉说:“昌平姑姑也是女孩。她可是武帝嫡长女,手握武帝私产,号令天下皇商呢,还用钱砸出了不少拥趸替她开口说话,有权有势养男宠!”
“所以你皇祖母就设想犇犇跟昌平公主一样有权有势养男宠!”
牛轸没忍住瞠目:“殿下?”
你们赵家一派没少攻讦昌平长公养男宠,不是皇家贵女表率吧?!
“母后偷偷跟我说父皇其实很敬重他的长姐昌平长公主殿下。”大皇子眉头一挑道:“也铆足了劲头想要赛过武帝爷。因此要是我们把犇犇养得跟昌平姑姑一个性情,他没准爱能爱屋及乌的移情呢。”
“牛轸,你也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大皇子想着先前牛轸以为他只会偷懒耍滑的模样,又铿锵有力强调:“也是因母后提点,所以我才有雄心谋划以犇犇的名字命名朝廷修建的水渠啊,给犇犇营造成天才!”
“可昌平长公主……”
“虽然姑姑丧夫又丧子,但她这不是自找的?”大皇子垂首看看越看越像自己的闺女儿,道:“我们不要像武帝爷让昌平姑姑自己选女婿,我们提前把女婿给犇犇安排好。这样一来,犇犇有钱有权又父子齐全,肯定是全大周最幸福的公主。”
本来很不想回怼一句,但牛轸听得“幸福”一词,又莫名觉得心里扎着一根刺,让她不吐不快,甚至语调还有些阴阳:“不是说找男宠?”
“对啊,咱童养女婿多安排几个,一个正夫,其他侧夫,不就行?”大皇子理直气壮的回应。
要不是父皇横插一杠,他的正妃侧妃人选母后都暗戳戳的养好了。
不过父皇安排也挺好,牛轸偶尔有些强势,但总体上还是很温婉,性情很像母后。到了北疆更鲜活两分,还有些母老虎的架势。
扪心而论,他还是很喜欢的。
牛轸恍惚:“你就不怕您的母族赵家先骂咱闺女?”
大皇子想想自己古板肃穆的祖父和舅舅,再看看也顾念他母族的媳妇。大皇子权衡片刻,垂首看看似乎希冀他回应的闺女,再看满面愁容的牛轸,他环顾四周,举起犇犇防止某些人窥伺,飞速凑到牛轸耳边:“母后说太顺着祖父他们万一忤逆父皇改革的心意,那可以有废后废太子。且以父皇登基还习武不落的习惯来看,他万岁万岁,故此先顺着父皇的心意,连带让犇犇得宠有权有势更为要紧。”
被高高举起的犇犇:“…………”
犇犇虽然没法扭头,但听得身后嗡嗡嗡的蚊子音,好像再说什么要紧的大事,于是佯装出被举高高很开心的样子,咯咯咯的笑着。
听得被举高当盾牌的闺女笑得都有两分勉强,牛轸赶忙抬手自己去抱犇犇,边回应:“母后说得对。”
“您听母后的!”
或许她是嫁母后!
“那当然。”大皇子应了一声,不让牛轸抱:“犇犇笑得多开心,我抱着玩一玩。”
“她嗓子都笑哑了。”牛轸忍无可忍:“你明天计划还要不要实行?”
大皇子扁扁嘴,委屈的看着被自己举高高的犇犇。
犇犇扁扁嘴,委屈的看着亲爹。
爹死得早,没良心说一句也挺好。
起码记忆里的爹虽然在众人心目中形象不一样,但大家不约而同都是说是个好爹,很疼她这个唯一的闺女。
而不是玩一玩!
父女两四目相对的眼神,让牛轸当即操心起来明天会不会鸡飞狗跳。
眨眼间,明天到来。
牛轸看着全副武装的大皇子:身穿武袍,有那么两分英武。而后一副很娴熟的模样将布带下面的两根布线穿过犇犇大腿,绕到胸前,再将布带上面的两根布线穿过手臂,从肩膀往下开始打结。
末了,还提要求:“轸儿,帮我打一个漂亮的同心蝴蝶结。”
牛轸面无表情打死结:“孩子万一摔了,我没地方哭。”
“要不,还是让我叔父带?”
大皇子闻言看着胸前挂着的闺女,立马昂首挺胸:“我很靠谱的,才不会摔了。”
说完不容置喙的从奶娘手里抢过食盒和换洗的包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向水渠修建营地。
一路被颠的犇犇头昏眼花,“爹,慢点。”
“要……要吐……”
看着往外吐奶的闺女,大皇子吓得赶紧解开背带给人拍胸喝水,低声:“犇犇,记得爹爹的话,等会看到很多很多叔叔的别吐啊。要超级大声很开心说本宫来巡查。”
“记得,本宫来巡查这五个字,好不好?”
犇犇不想理亲爹,甚至还想翻个白眼。
现在教来得及啊?
天才也来不及。
大皇子教了又教,见犇犇吐字最多还是一声声爹,思忖片刻,换一种说法:“要不然所有叔叔都臭烘烘了,把犇犇臭吐了。”
犇犇神色复杂的看亲爹,很怀疑大皇子上书房学到的知识全都用来威胁她了,威胁她这个还能按“天”算年纪的闺女。
于是等人再重复五六遍后,她才一字字强调关键词:“臭烘烘,累。”
“对,臭烘烘不好,累不好。”大皇子观察着时辰,语速快了些:“要想爹爹不累,不臭,犇犇就要说巡查。”
“巡查,懂吗?”
“巡——查。”
“查查。”犇犇看着亲爹放慢语速的比划,慢慢叠字重复。
“查查也行。”大皇子迟疑一瞬,道:“再重复一遍,查查,臭烘烘,累,查查。”
犇犇从顺如流重复。
见闺女一字不漏重复,大皇子欣喜无比,精神抖擞去营地。
到了营地门口,大皇子亲自从从武手中接过军牌,高高举起,声若洪钟:“统帅有令,司徒犇犇奉军令入营慰问。”
守卫们神色复杂看着大皇子胸前笑得灿烂的慰问对象。
客观而言,大皇子慰问士卒,他觉得理所应当。
但一个奶娃娃,哪怕是皇孙,可一个刚昨天学会说话的奶娃娃,怎么慰问啊?
从武和声解释:“水渠修建后灌溉万亩良田,惠及北疆边关三城百姓世世代代。故此将军的意思带着长孙殿下入营也是给百姓一个号召,让他们明白不是单纯依照朝廷军令奉诏令行事,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子孙后代。”
守卫百夫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胆的再看眼“子孙后代”。
扪心而论,小殿下长得白白胖胖,还真喜人,很像水灵灵的大白菜。倘若他闺女的话,让他一下子就操心起来这么水灵灵的大白菜以后被猪拱了怎么办。
想着,百夫长眸光一亮,“将军这招高,谁不想生个大胖小子啊。”
“尽力把水渠修建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好。”
“就是这个理!”从武笑着,而后弯腰朝犇犇抱拳:“您请。”
犇犇望着面色坚毅恭敬至极的从武,哪怕知道人是为“薅”羊毛,但一想想人为底层的百姓士卒谋划,她又昂首看看大皇子。
大皇子慢条斯理藏好军牌,意味深长开口:“犇犇不怕,叔叔们都是为了大周在忙。”
“忙,累累。”犇犇“滋溜”一声,吞咽下口水,佯装初学者开口,缓缓道:“臭烘烘。”
“对,臭烘烘。”大皇子眉眼都带着亮,鼓励的看向犇犇。
“爹爹臭,叔叔臭。”边说,她看向从武:“大家臭臭,累累不好。”
“要查查。”
从武都有些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几乎一口气说完主要意思的犇犇。
说实话,老大大逆不道顺着大皇子营造“天才”时,他也没多想,只觉这一句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万万没想到从屯军营到水渠营不过三炷香时间,十来里的路途,犇犇竟然还真鹦鹉学舌记住了!
这莫不是真天才?
从武感慨着,赶忙弯腰迎着犇犇入内,边朝大皇子使眼色:趁着孩子还记得,赶紧各个工种营帐都溜达一圈啊。
不,跑起来展示犇犇的慰问啊!
大皇子表示有数,率先冲向聪明人最多的主事营地。
主事营地除却军方人员外,还有北疆总督派来的工房官吏,以及最为重要朝廷户部、工部官吏,水渠修建总裁工部河防科郎中章河。
众人见礼过后,听得从武的解释表示理解。
章河更是趁此机会认认真真详细介绍一番水渠这利民工程,希望大皇子能够听得进一些:“工程主要分渠首引水,包括修建六孔总宽百丈渠首进水闸、九孔泄洪闸、宁城战沟蓄水水库……”
大皇子迎着人希冀的目光,憋住自己打哈欠的冲动,甚至有些愧疚。
从前上书房工部尚书教导,只教导各部职权在提及大概如何因地制宜设置水利工程,但说的最多的还是黄河。
压根没提及北疆这苦寒之地这犄角疙瘩的水系。
犇犇听得熟悉的地名“宁城战沟”,立马睁圆了眼睛看着介绍的章河。
上辈子这俗称宁城战沟水库修建后,利民无数。后来皇祖母丧子心狠卷入斗争,她算被“流放”北疆。但到底还是唯一的香火,故此皇祖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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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法给她搞来了水库周边三万亩的良田。
久而久之这水库就被唤做常宁水库了。
后来那个横空出世的六连元说北疆黑土地种植等等利民措施,虽很合皇祖父喜好,但皇祖父念及她遗孤的身份,正式承认常宁水库之名形同封地赐予,扼令六连元换个地方试验黑土地。
只不过母妃念及种植是百姓根基,便下令佃户们一半耕种。
再后来朝廷风云变化,六连元赫赫掌权却似乎知道“吉祥物”作用,便也没管过常宁水库周边。
也因此大周一系列改革避开了常宁水库。
常宁水库周边的佃户们就这么踏踏实实种地。
种着种着,到大周生灵涂炭战火荼毒时,又成了“世外桃源”,成了逐鹿天下义军的肥肉!
犇犇表情凝重,眼睛努力一眨不眨的听着。
见闺女都这么认真,大皇子更加肃穆。
见父女两如出一辙的认真,章河热血澎湃引导着两人到沙盘前,更为详细的介绍水库修建的进城。
一个时辰后,大皇子听得咕咕叫的声,才让人止住:“我闺女要吃饭了,不然我媳妇要骂的。”
“你们也别说出去。”
边说大皇子拿过从武飞快递过的水囊,给犇犇喂牛乳。
“是下官失察。”章河等人弯腰致歉,见大皇子真没怨怼不满的神色,但还是小心翼翼转移话题,引着似乎神色有些疲惫的大皇子先去视察伙夫营:“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营地内对劳工以及士兵的食材是……”
对于伙夫营,大皇子表示自己懂。
食材问题,自打流放北疆后,他最为关注了。
聊着天,大皇子抱着喝完一顿的犇犇精神抖擞的前往,一路上遇到有人行礼,他都矜持的解释一番,让犇犇开口来一句爹查查。
犇犇说着说着都觉自己又饿了。
尤其是嗅着入鼻的香气,她就觉自己肚子咕咕叫。
说话也真是累的,也会让人饿。
“饿。”犇犇看着忙碌的整齐划一的众厨倌,感觉喊饿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看来这真材实料很是不错,连犇犇都自发馋起来了。”大皇子笑着。
当即章河作为总裁就立马吩咐:“给小殿下备上米汤。”
其他没有,米汤有。
伙夫长听得命令后,狠狠吁口气,转头让端菜打菜的小子们站成排。
横扫了几遍,挑选几个魁梧好相貌的,道:“你们等会给大人们端菜,都机灵点,展现士气。”
“你,那个矮——”舌尖一转,伙夫长道:“长相秀气的,给小殿下端菜。记得微笑,别吓着孩子。”
被点名的涂三闻言恨不得直接下药,毒死这个贱人。可一想到自己被劝谏的宏伟目标,还是硬生生咬牙止住自己膨胀的热血,逼着自己顺着一群卑微的蝼蚁屈辱的弯腰喊一声是。边喊,他垂首看向营帐的角落,幽幽一笑。
营帐的质量再好,可水渠也不是一月两月能够修建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在荒土上扎的营帐也会被黑色的土地给渐渐染黑了。
染黑之后也就破旧了,也就容易被鼠啃噬。
啃噬之后,有老鼠闯进军粮区很正常。
有一只病老鼠就更正常!
光想着来自京城的劝谏,想着那一步步预设,也悄然实行的计划,涂三乖巧上前,捧着托盘跟随伙夫长。
一步步跟随着人,折辱的弯腰。
“草民斗胆,我来喂小殿下?”涂三想着伙夫长那“秀气”一词,竭力微笑着,弯腰看向被人抱着坐在膝盖上的丫头片子。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堂而皇之的高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锦衣玉食的,来一趟营地而已,还得要人感恩戴德!
“不用,我自己来。你们也是半大孩子,忙着端菜也累人。”大皇子大手一挥,从托盘里接过盛放米粥的汤碗:“我们犇犇可是来慰问的,不是给你们增添麻烦。”
“是吧,犇犇?”
“累累,臭臭,不——”犇犇摇头晃脑,竭力可爱着放慢:“不好,要——”
刚想很体恤一句,但撞见前来送餐的人员时,犇犇眉头一拧,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可我见过的也就叔父的亲卫,以及爹的所谓同营地战袍兄弟,其实大概也是叔父等等长辈安排的忠诚子弟。
正蹙眉不解时,犇犇看着亲爹还记得教诲,要尝尝温度。刚想开口说一句好爹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飞快侧目又定定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似乎眼熟的人。
瞧着人低眉顺眼的模样,犇犇又看眼站在一旁魁梧的伙夫长,又看看随行一溜烟的魁梧小男子汉们。
一个赛一个的魁梧挺拔。
对比着,犇犇只觉自己后背寒气都冒出来了——杀父之仇!
三司抓到罪魁祸首后,大周精锐的仵作还有那个聪慧的六连元还说从头骨这些能够辨认出种族来。
这矮小的,压根就不是大周的种!
思忖着,犇犇不敢去赌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仗着眼下还处于婴儿的身份,立马啊的一声叫起来:“爹爹不喝。”
“犇犇,你娘说了要——”
“有坏蛋蛋!”
“坏蛋蛋!”
犇犇气得抬手去打汤勺:“要死!”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10. 天才第四步
看着忽然爆发起来的闺女,大皇子直接汤碗往地上一丢,飞速抱紧犇犇:“不怕不怕,没坏蛋蛋——”
伴随着汤碗落地发出“咣当”的脆响,大皇子下意识顺着犇犇开口话语宽慰的话语戛然而止,愣愣的垂首,看向犇犇。
坏蛋这个词,他有教过吗?!
不对,要死这个词好像更严重???
迎着亲爹瞬间清澈中带着些“愚蠢”的眼神,犇犇面不改色,依旧重复自己刚才说的“坏蛋蛋”、“要死”等词汇,甚至声音一声比一声惶然。
边嚎,她费力抬手想要勾住亲爹的脖颈,好让爹改个抱崽的姿势,让她能够“站”得更好,更好的观察某个人的身形。
而此刻被注目的涂三见状楞得眼睛睁圆了,死死的剐着犇犇,眼里闪过后悔的嫉恨。要不是他先前克制,想着大哥安排的计划,顾全大局京城的布局,是真恨不得直接毒死这贱人!
察觉到涂三因突发事件都没克制住的情绪,最为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人对比——伙夫直接单膝跪地,喊的响亮又无辜:“大皇子您明察,这米汤绝对没问题啊!”
暗暗比较着,犇犇手死死紧拽着大皇子的衣领,手死死紧拽着大皇子的衣领,斟酌着自己说出口的一字字,力求把事情彻底闹大:“死了!”
这稚嫩又带着凄厉的哭腔,听得大皇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当即顾不得去自家闺女从哪里学来的词,赶忙疾呼:“传太医!快!”
随行的主事一行人看着慌的手足无措的大皇子,赶忙扭头传讯,想要开口安抚宽慰大皇子几句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因此各个神色抽搐着,眼神瞟向从武,牛重的心腹亲卫!
从武感觉自己脑子都一片空白了。但迎着在场所有人的注目,他还是硬生生咬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纳闷,飚出战场御敌临危不乱的好品质,字正腔圆道:“先传营地军医过来。”
吩咐完后,他靠近焦虑的大皇子,佯装私聊,却用在场所有人能够听到的音量道:“大皇子您莫慌。这……这……”
憋住颤音的茫然,从武一字一字先给事情定个基调:“自古以来这坊间都传言小孩子眼睛亮!”
所有人闻言双眸跟着一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对啊,都这么传小孩子眼睛亮,看得见鬼神!
营帐内的氛围诡异的都有些微妙起来,尤其是总裁章河眼神都凝重起来。想他们这些负责工程的,开工之前选择吉日祭拜不提,修建的过程中也很容易遇到某些事儿,甚至还有打生桩以“以命祭地基”,祈求顺利的做法。
所以眼下小殿下忽然开口,句句带着警告,莫不是因血脉之力沟通了他们祭拜的神灵?
毕竟据闻北疆老一辈偷偷将崔镇视作守护北疆的城隍爷。这回修水渠,也有人偷偷祭拜过。而大名鼎鼎的崔镇干的彪悍政绩不提,人宠孩子护犊子是出了名的。
就在众人琢磨着时,大皇子却是理都没理会从武,抱着犇犇在营帐里踱步来回走:“先让军医滚过来,犇犇把嗓子哭哑了怎么办?”
“对,您说得对!”从武又命令一声下去后,看着写满焦虑的大皇子,仿若早已忘记自己营造天才计划的大皇子,忽然间觉得自己顿悟了些,为什么军师对大皇子为太子一事颇为推崇,变着法支持人的“天才”设想。
虽说大皇子野心勃勃还没太大能力,但对家眷还是护着的。哪怕有时候是撺掇大皇子妃偷懒,可人也算到底牵挂自己媳妇。不像他们随将军进京述职看到的某些京城权贵男的,是把自己的媳妇当做利益衡量的一环,一遇媳妇娘家抄家流放的立马就暴毙,都不管法律都明文规定罪不及出嫁女!
感慨着,从武引经据典:“咱们所在这一块地五十年前还是战场,是崔镇带领士兵死死反攻才从北狄手里重新夺回来的。”
“今日小殿下忽开金口,亦或是先辈们在天显灵!”说着说着,从武都觉自己信了,眼角余光飘向地上碎的四分五裂的汤碗。
若是验证碗底残留的米汤无毒,那绝对是老一辈显灵俯身小殿下,杀仇贼寇保护百姓,只是贼寇两个字发音太难,才开口成坏蛋蛋这么稚嫩却也精确的形容!
若是验证碗底残留的米汤有毒,那更是老一辈显灵!
见从武开口了,章河瞥了眼米汤渗透进黑土中略显泥泞的一块地,斟酌着附和,先强调众所周知的小孩子眼睛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眼睛亮。
犇犇闻言瞥了眼至今都还没跪地的涂三,慢慢闭上眼,打算顺着众志成城的说法,来个“眼睛亮”能见鬼神!
而大皇子听得一声又一声很笃定的说辞,垂首看看自己怀里不知何时都闭上眼,像是睡过去的崽,不敢置信的开口:“眼睛亮?”
“真的?”
说着,大皇子声都有些颤。
哪怕他雄心壮志,父爱满满要营造神迹。可若是神迹意外降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又克制不住害怕起来。
要知道皇家明面上敬畏鬼神,祭天告祖的,牵动不少权利斗争。
万一有人利用这事构陷他,还能牵强到四年前钦天监借着星象求立太子一事……
大皇子思忖间,军医喘着气赶到,“拜见——”
“先别拜见了,看看犇犇是不是中毒了。”大皇子感受着自己心态骇然加速,急急忙忙一副谨慎的模样。他眼下宁可是皇权争斗牵累到了犇犇:“万一有针对小孩子的毒气呢。”
“我从没见过她只嚎几下的,百夜啼嗷嗷的可能哭了。”
装睡的犇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只是听闻奶娘跟嬷嬷谈论小孩子百夜啼哭,说她太乖都不哭。害怕自己不像个婴儿,才嗷嗷的。
而军医吓得立马爬起来,伸手诊脉,又抬手去看犇犇眼白等等。
犇犇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佯装睡着了。
军医检查过后,沉默的又趴在地上,将米汤检查了又检查,还小心翼翼请示:“大皇子,可否命人抓一只鸡过来验证?”
大皇子瞠目,“犇犇到底怎么了?”
说话间,瞧见擅长儿科的太医过来了,急急忙忙让人上手。
太医听着前因后果,又细细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眉头紧拧成川。最后也屈膝看向地面上都快干涸的泥泞米汤。扣着一小块渗水的泥土又嗅又闻后,郑重做出结论:“小殿下应是累了才会入睡。”
闻言,大皇子感觉自己冷汗都冒出来了:“那……她忽然闹起来真是祖宗显灵?”
我想要营造天才,但没想过闺女要是真天才怎么办啊?
母后啊啊啊啊啊啊!
三炷香之后,经过太医军医的联合验证,证明米汤无毒,营帐内也没任何相撞的熏香等有毒有害物体,大皇子自身也是身体强健无中毒之气,犇犇应是累着了哭睡着了……
急奔过来的北疆军统帅抬手抹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让众人退下,他自己看着还傻愣的矜贵侄女婿,又看眼因狂奔过来面色都有些惨白的侄女,心疼着劝慰:“小孩子眼睛亮,撞见什么也正常。”
“再说了,咱们牛家祖宗也是开国第一批打北疆的人,功劳也不比崔镇差。”
“就算论崔镇,崔镇也是咱们世交好友!”
“你要是不放心,我派人找钦天监官吏弄个小祭祀,给犇犇拜拜,请祖宗们多多保佑。”
“叔……”牛轸压下因狂奔过来引起的嗓子冒烟刺痛,缓慢开口:“叔父,我……我……我不怕犇犇如坊间传言那般眼睛亮,只是怕人惊魂。到时候若是要叫魂,就怕耽搁了这利民的工程。”
这工程可以说算是大皇子一派齐心协力才诞生的——牛家先跟北疆总督忽悠,然后联手跟大皇子的外祖家忽悠,跟坚持嫡长子继承制的文臣们忽悠,更是利用帝后的爱子之心,才会让户部不卡工程款项……才在短短一年时间同意修水渠才会快速开工。
因此没少让其他皇子拥趸气愤。
若是犇犇喊魂这件事传回京城,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腥风雨血。
听得这声提醒,牛重只觉自己脑仁都疼:“不是小孩子偶尔闹腾,自古以来都没法说清楚啊!你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随了大皇子文臣脑子多想的性情。咱武将讲究个开弓没有回头箭。”
“水渠款项都到了,要是有人敢卡尾款。我能带兵进京述职,掀了老巢!”
“可……”
“轸儿,你别担心,这事绝对不会发生的。”大皇子听得牛重的形容都觉自己心跳有些加快了,再看眼自家媳妇忧国忧民的模样,立马傲然诉说:“别忘记了,父皇可是下令所有皇子来北疆驻守三年,践行天子守国门之策。”
“因此皇子外家绝对不会上蹿下跳的。不然天高皇帝远的,冻死个细皮嫩肉的皇子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大皇子说着眼角都有些希冀看着牛重。
牛重看着尾巴都翘起来的细皮嫩肉皇子,牙根紧咬:“皇子真冻死了你当你父皇是个傻的?还真只偏心眼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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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弟弟们安排人手保护?”
“叔父,我……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是个傻的。”大皇子见牛重这么毫不客气戳破他那一点点的蠢蠢欲动,委屈巴巴的解释:“我……我就幻想一下。”
“赶紧脑子用来想想,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牛重瞧着侄女还忧心忡忡的模样,板着脸看向床榻上睡得不太安稳,眉头都紧蹙的犇犇,目光带着审视看着大皇子:“你真没教过?”
“咱们一条船上的蚂蚱,别有任何的隐瞒。否则真有点事,打个措手不及,我只自保!”
看着牛重这么杀气腾腾的威胁,大皇子立马指天立誓:“叔父,您信我,我拿我母后来作保,真没教过犇犇说坏蛋要死这些词。”
“那谁家小孩没生病睡觉这么愁眉苦脸的?”牛重磨着牙,还弯腰探了一下犇犇的脑门:“真没发热受寒。”
犇犇感受着额头传来炙热的温度,眉头竭力使出吃奶的劲头,皱得更紧。
见状,牛重挠头:“你从头到尾说一遍你们出门来营地这段路程,不会半路撞见什么人聊天讲绯闻,让犇犇鹦鹉学舌的听了人调情,坏蛋要死这词有些微妙。”
营地里好排查!
谁大白天这么轻佻的,找死!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大皇子眼睛瞪得更铜锣一样:“不……不会吧,我们就骑驴一路出门,走的是小路方便我教导嘛。路上也没什么人,唯一有些端倪的便是犇犇吐奶……”
牛轸听得大皇子的诉说垂首看向躺在床榻上,貌似入睡的犇犇。似想到了什么,她抬手轻轻触摸着犇犇紧蹙的眉毛。
无人教导。
太医军医双双第一时间踌躇,不管下定论孩子是睡着了。
反复琢磨着反常之处,牛轸等大皇子说完后,道:“伙夫营的是不是吓怕了?既验证无毒,咱们还是安抚工作先做好。”
大皇子一愣,脱口而出:“还要安抚伙夫营?”
牛重板着脸斜睨大皇子。
大皇子迎着刀子眼立马改口:“本皇子亲自去安抚。”
牛重眉头一挑:“那到不用。万一皇子至尊把人再给吓得惴惴不安,手抖不会做饭了怎么办?我派从武去。”
“谢谢叔父。”大皇子应得飞快。
说完之后又觉自己好像有些不那么爱民,清清嗓子强调自己不亲自去的缘由:“我记得有个小孩,那个好像是慈善院出来的,吓得都直愣愣的,连跪地证明自己都不会。说真的,若不是我已经经过锻炼知道百姓疾苦,要推己及人。就当时那场景看着都火大,我能下令把人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没点眼色的东西。不会求饶,可连跪地都不会!”
牛重不屑的呵呵两声。
牛轸敷衍两句推己及人的大皇子好,心却是紧绷起来。
看向犇犇,就见人像是做了些噩梦一般,全身开始蜷缩起来,连带小锦被都是褶皱像是蚕蛹一般紧紧包裹人给予最后的保护。
而犇犇更是张口呼喊出来:“要死。”
“老鼠吱吱叫,要死死。”
牛轸骇然。
牛重表情都肃杀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犇犇,小心翼翼的问犇犇爹娘:“你……你们听清她刚才说什么了?”
“老鼠吱吱叫,要死死。”大皇子立马回应着,末了还显示自己的记忆:“叔父,这……这犇犇怎么就跟老鼠对上了?昨天就说,今天做梦还是老鼠,这莫不是因为她六个牛的缘故?”
“十二生肖的老二对老大不满?”
牛重闻言如遭雷击:“祖宗,听过鼠疫这个病吗?”
牛轸眼尖的发现犇犇紧蹙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了。
见状,她浑身一僵。
这俨然装睡啊。
八个月大的孩童装睡?
而被质问的大皇子小心翼翼:“您说北疆或许有鼠疫,然后祖宗显灵让犇犇开口?”
顿了顿,他立马驳回自己揣测:“若是在京城,叔父我肯定信。但……但眼下在北疆啊,是夏天都挺凉快的北疆。”
“老鼠都能冻死吧?”
“您以史为鉴也不能忽视北疆苦寒这事实啊!”大皇子说着,都觉自己全身上下闪耀着上书房所有夫子的智慧:“且疫病,尤其是鼠疫都发生在战乱年代,百姓饥饿连老鼠都吃才会导致爆发。可眼下北疆百姓虽然不能四菜一汤,可到底吃得饱饭啊,谁吃老鼠啊?”
犇犇闻言气得哇得一声哭出来。
11. 太子命(一)
突兀的孩童啼哭声,让牛轸一惊。
她能够确定犇犇有异!
尤其是被“梦魇”的孩子睁眼的动作都有些迅猛,像是信誓旦旦的百兽之王,伸出令山野猛兽们都畏惧的虎爪。
思忖着,牛轸望着第一时间精准的扑向大皇子的犇犇,眼疾手快的上前将人抱住。感受着犇犇下意识的挣扎,她抱得更紧了些,飞速铺垫一句:“不怕不怕,有娘在。”
而后便道:“娘信犇犇,信祖宗有灵。”
正竭力想要上演鬼上身的犇犇听得入耳温柔又笃定的话语,昂头看向牛轸,没忍住酸涩着。
下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特别不争气,眼泪都嘀嗒嘀嗒落下来了。
“母——”犇犇抬手拽着牛轸的衣袖,呼喊着:“母妃。”
牛轸:“…………”
虽说她是大皇子妃,按着礼法规矩,孩子唤一句母妃也是理所当然。但在北疆期间,非但她,便是奶娘嬷嬷都没有提及母妃这个词。
换一句话说,这“犇犇”也真是她的孩子?
这一念头浮现脑海,牛轸顷刻间都觉自己脑子要炸裂了,想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清楚楚。可又怕自己推断错了,在未查清这“异象”背后来源时陷入被动局面。
左右思绪仿若钝刀子割着肉,牛轸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看着孩子真切的发自肺腑孺慕眼神,才继续说出宽慰的话:“母妃在,犇犇真聪明。”
点了一句赞誉后,牛轸拍抚着犇犇后背做安抚着,边郑重的看向牛重:“叔父,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下令彻查一下,再不济北疆上下备一些老鼠药也好。”
犇犇立马装自己听得懂,还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牛重:“姥爷,灭鼠鼠!”
迎着犇犇泪眼汪汪的注目,比刚断奶的小猎犬还可怜巴巴的,牛姥爷自觉自己铁打的心都能柔软起来了,更别提这事还涉及百姓安危北疆安危。于是他清清嗓子,尽可能的放柔了声音:“犇犇放心,姥爷一定好好调查好不好?”
大皇子瞧着自家媳妇还有闺女眼神都带着信赖看着牛重,当即酸溜溜的开口:“闹得我不信一样。”
“不是叔父说修水渠为重,不是叔父说人的精力有限吗?”说着,大皇子都觉自己也贼委屈了,看向牛重:“不是说上峰一句话,跑断腿的是我们小兵吗?我们要换位思考啊!修水渠任务重,可京城那般好逸恶劳的权贵还想着建房子,顺天府又修建考舍,我们还得去山里伐木啊。”
“一年到头都不得歇口气。”
牛重都气笑了:“就不能让你父皇下令太医院太医过来?论起用毒搓老鼠药,谁比那该死的王八厉害!”
大皇子见牛重杀气腾腾的,立马脚步一闪,往牛轸身后靠去,边低声:“王八是谁啊?”
“小王太医王子珂。”牛轸回答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野心勃勃要太子,连亲爹身边人物关系都没搞清楚吗?
小王太医在太医院里算低调,但他爹王副院判却是明德帝的心腹。据家里长辈说古,王副院判昔年给被欺负的七皇子接骨疗伤,一来二去情谊就深厚了,甚至明德帝的医毒师传都来自王副院判。
但这份情谊,不太为外人所知。
因为王副院判昔年是崔镇麾下的军医,是随着崔镇担任武师,教导皇子习武才入宫为皇子们治疗的,免得崔镇把皇子们真打残了。
“他啊。”大皇子听得人名立马回过神来,“叔父,小王太医医术水平是不错,且父皇也很看重,默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点卯就点卯,在民间看诊积攒经验。”
“可听您的口气,怎么跟他有仇似的?”
“你爹也跟他有仇。”牛重没好气道:“记住,我们这一代岁数差不多的,都被他下巴痘药过。”
大皇子瞪眼:“不……不会吧?”
“现在没心情跟你回忆童年。你给你老子写家书,说明前因后果,让他把那王八羔子派过来。”牛重道:“我也写奏折!”
说完,牛重还没忘记委屈巴巴的外孙女呢。
一见犇犇昂着头,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一般,牛重愈发声音放柔了些,“犇犇知道什么叫奏折吗?本统帅写奏折,这就是国事了!”
拉长了音调,牛重落在“国事”一词上,却见被自己观察的犇犇像是听得懂一般,郑重的点点头。
见状,牛重瞥了眼躲自己媳妇身后一脸好奇亲爹童年的大皇子,没忍住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莫不是我牛家真出了个天才?!”
大皇子重重咳嗽两声。
牛重直接瞪着人:“写!”
看着意气风发的叔祖父一个眼神就制止住了亲爹的废话,犇犇佩服的重复一句写,“查查,督,查查!”
牛重乐得拍案:“对,督察监军!”
大皇子看着牛重满眼的欢喜,又看眼抹干泪双眸亮晶晶的闺女,还努力扁扁嘴,模仿牛重威严模样的闺女,只觉自己整个人像是遭遇了冰火两重天。
开心孩子是个天才。
遗憾是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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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无视着大皇子一闪而过的落寞,牛轸一手抱紧了犇犇,一手却飞快打了几个手势。
牛重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侄女。
明德帝创建的锦衣卫,说实话很多效仿军中以及一小部分的自创。像他,作为替明德帝登基也算立下点功劳的人,正好就负责锦衣卫的秘密训练。
所以他看懂牛轸的手势——命令暗卫调查营帐的人,尤其是端米汤的。
调查这件事他不稀罕,而是牛轸命令暗卫,他稀罕。
又害怕。
害怕京城谣传到北疆的言论——太孙必出自牛家女肚腹中是真的。
毕竟以他各种渠道的观察来看,大皇子没有命令锦衣卫暗卫的权利,甚至压根都不知道除却明面上的锦衣卫外,还有一队人马悄然护着人周全。
牛轸不躲不闪的迎着牛重的打量,催促道:“叔父,您尽快。若实话,若是天花我倒是不怕。毕竟我入耳的都是有关宅斗陷害之类。且昔年瑚弟患了天花,父皇已经集全国大夫之力整治过。”
“可鼠疫不一样。老鼠能够出现的地方大多杂乱差,这也就意味着出现在大多数普通百姓家中……”
听得这声声分析,牛重非但自己落笔飞快,还督促大皇子尽量别寒暄了写重点。
这回或许要私下四百里加急,用上海东青等飞行辅助,因此所夹带的信却轻便越好。
而与此同时,被重点关注的涂三垂首遮掩住眼里的嫉恨,恭送从武离开。
“你小子也算撞大运了。”伙夫营营长对涂三道:“最近几天乖顺点。明日再勘测几回,若是小殿下真有运道,以统帅的性情给你的赏赐定然丰厚。”
“多谢您提点,小子定然乖顺。”涂三逼着自己弯腰行礼感谢后,又三言两语打发走各种羡慕嫉妒的人。
但不免忍不住骄傲起来。
他昂首瞥了眼不远处那矜贵的,重重重兵把守的营帐,傲然的一昂头。
或许是他的血脉矜贵,才刺激带动那小丫头片子开口呢?
正嘚瑟着,涂三忽然就觉自己后背一疼,一回头就有个魁梧的大汉捂着头,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我头昏脑涨的没看路撞到你了。”
“我……”感受着撞击时塞进自己怀里的小纸条,涂三嗯了一声,刚想客气两句。就见说头疼的人仿若真有病一般,忽然咳得惊天动地,而后呸得一声吐出了一口痰。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惊诧,让他有瞬间觉得那一口痰在夕阳的晕染下,带着渗人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