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零开饭馆[古穿今]》
17. 第 17 章
晌午的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却驱不散苏家小院里陡然凝聚的紧张空气。
王秀芬双手叉腰,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苏婉音脸上:“大伙儿都给评评理!我们家建国好心好意,怕她一个傻……怕她一个姑娘家带不好孩子,委屈了我那小侄子!想着接过去我们两口子辛苦点,帮着拉扯大,她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敢顶撞长辈!这不是病糊涂了是什么?我看就是没好利索!”
苏建国在一旁沉着脸,配合着点头,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三间虽然破旧但还算完整的土坯房。
苏婉音把小宝护在身后,冷着小脸,与王秀芬对峙着。
没想到上次把她骂走后,她竟然还敢来,应当是仗着苏建国这个亲二叔的身份。
院门口已经聚拢了几个被动静吸引来的邻居,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王奶奶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脸上满是担忧。
被护在身后的小宝吓得瑟瑟发抖,小家伙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小脸煞白。
苏婉音思绪百转千回,明白今日这阵仗是不可能轻易了了的,必须把关系划开来,想到此她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但面上不显,只是微微蹙着眉,眼神清亮地看着王秀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二婶,您口口声声说为了小宝好,那我问您,我爹妈去年刚走的时候,家里最难的那段日子,您和二叔在哪儿?小宝饿得晚上直哭,我去求您借半碗玉米面,您是怎么说的?您说‘自家都不够吃,哪有余粮喂外人’~”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
“好像是有这么一茬,我都还给孩子俩窝头呢~”
“说起来苏老大两口子,当初不是还有老多抚恤金?都去哪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秀芬嫂打着婉音丫头脑子不清楚就全领了去!”
“还有这事?”
那人也不信,但这话是从安嫂子嘴里说出来,队里谁不知道她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不是那等爱编排人的,又有些信了几分,忙追问道:“那现在婉音都好了,不得还回去?”
安嫂子还能不知道王秀芬,眼睛一斜,“你信她能还回去?”
王秀芬脸色一变,没料到苏婉音会提起这茬,立刻尖声道:“那……那时候谁家不难?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吗!”
“是不一样了,”苏婉音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我现在脑子清楚了,能挣工分了,也能照顾好弟弟了。您看,”
她侧身指了指屋里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和桌子,“家里有粮,缸里有米,小宝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也洗得干干净净,没饿着他也没冻着他,反倒是二婶您,上次来,看上了我娘留下的那对旧枕套,硬是说借去看看,至今也没还回来呢~还有我爹妈给我们留下的抚恤金,您哄着我摁了放弃的手印,现在打量着我清醒了,就想把小宝抱过去养着,这是不打算还了?”
还是耳朵尖刚巧听到了安嫂子两人的嘀咕,苏婉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当时的场景,原主被王秀芬拿一个窝头就哄骗着在放弃抚恤金协议上摁了手印。
别说这王秀芬还挺懂,估计是那个堂哥苏强的主意吧?
想把小宝抱过去养也是为了堵住队里的嘴,毕竟村里都认为只有儿子才能名正言顺继承财产。
“你胡说八道!”王秀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就要去撕苏婉音的嘴。
苏婉音轻巧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目光转向围观的村民,尤其是其中几位有些威望的长者。
“各位叔伯婶娘都在,正好帮我苏婉音做个见证,我爹妈走得突然,就留下我们姐弟俩和这处房子。我知道自己以前糊涂,让人操心,但现在我病好了,我就一个念头:爹妈不在了,长姐如母,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小宝,这房子是爹妈留给我们姐弟唯一的念想,谁也别想动!”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眼神却越发坚定:“叔叔婶婶若是真心疼我们,平日里多来看两眼,问一句冷暖,我姐弟俩感激不尽,但要是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想抢走我弟弟,或者占了这房子……”
苏婉音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建国和王秀芬,一字一句道:“那我就只好去找大队书记,去找妇女主任,问问这新社会,是不是还兴欺侮孤女弱弟这一套!看看组织上管不管!”
这话一出,苏建国脸色首先变了,他是个好面子的,更怕惹上官司,王秀芬还想撒泼,却被苏建国狠狠拽了一把。
“还有,”苏婉音接着道:“我爹妈留下的抚恤金,当时摁手印的时候我还不清醒,这是队里谁都知道的事儿,所以做不得数,现在我好了,还请二叔怜惜怜惜我们这没了爹妈的孩子,把那笔钱还回来,我记得,应当是有八百块钱的。”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八百块钱!他们两口子也真敢拿啊!”
“真不怕苏老大两口子半夜来找他们?!”
“是啊,而且婉音丫头说得在理啊!”
“就是,以前不见帮忙,现在看孩子立起来了,想来摘桃子了?”
“建国家的,你们这就有点不地道了。”
什么八百块钱!
王秀芬心里一紧,明明就只有五百块!
她想上前与苏婉音这个死丫头理论一番,却被苏建国死死拽住,回头一看,她男人脸色如墨,阴沉得可怕,眼睛死死盯着她,咬牙低声道:“怎么有八百?你只给我五百!那三百去哪了?”
不怪苏建国起疑心,领抚恤金的事是王秀芬首当其冲一手操办的,最后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上,打开一看就是五十张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但是没两天她娘家弟弟就进城上班了!
王秀芬本就有扒拉东西给娘家的前科,这下他把所有东西串联到一起,恍然大悟。
闻言王秀芬一噎,随后尖叫道:“哪有八百块!她一个傻子的话能信吗?”
苏建国立马怒吼,也不压着自己的声调了,“她一个傻子能说谎吗!”
眼见着一向配合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夫妻两个就要分崩离析,甚至上演一场家庭暴力之际,丁翠兰适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分量:“建国,秀芬,要吵就回家吵去!别在这里让孩子们看笑话,孩子话说得明白,也有志气,你们当叔叔婶婶的,得多帮衬,可不能净想着占便宜寒了孩子的心,这要是闹到大队去,你们脸上也不好看,还有啊,那抚恤金,你们也赶紧还给孩子,那可是买命钱,你们也敢花?”
“就是就是!赶紧还给孩子们!”
“真没想到他俩是这样的人……”
舆论彻底倒向了苏婉音。
王秀芬气得胸口起伏,却也知道今天占不到便宜了,只得狠狠剜了苏婉音一眼,扔下一句“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咱们走着瞧!”,便被苏建国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院外围观的村民又安慰了苏婉音几句,才渐渐散去。
苏婉音关上吱呀作响的院门,背靠着门板,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应对看似镇定,实则手心也捏了一把汗,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讲道理有时不如抬出更大的威慑力。
“姐……”小宝怯生生地拉她的手,大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婶婶好凶……你别怕,小宝保护你。”
苏婉音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
她蹲下身,将弟弟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姐不怕,小宝真勇敢,都知道要保护姐姐了,只要我们姐弟俩在一起,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还有抚恤金,她知道只有五百块,可是不这么说怎么让那对狼狈为奸的夫妻产生矛盾呢,而且,多的那三百块也是她应得的!
这一年来,王秀芬从她家搬走多少东西了?
他们一家用过的她嫌恶心,可不会要,多余的那三百正好用来给家里添置新东西。
虽然现在才初夏,但是她和小宝的厚衣服被王秀芬拿走了,得赶紧预备起来了。
小家伙还紧紧攥着苏婉音的衣角,大眼睛里噙着后怕的泪花,小声地、一遍遍地确认:“姐,婶婶他们……真的走了吗?不会再来了吧?”
苏婉音的心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看着小宝憋得通红的小脸,她用指腹轻轻擦去弟弟眼角的湿润,语气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走了,被姐姐打跑了,小宝不怕,以后他们再来,姐姐还这样把他们打跑,只要我们小宝不愿意,谁也别想把你从姐姐身边带走,姐姐还会带着我们小宝过上好日子,顿顿有肉吃!”
她看着小宝依旧有些惶然的神色,知道光是言语的安抚还不够。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或许一顿美味的食物,会比千言万语更能驱散不安,带来最直接的踏实感。
“来,”她站起身,拉着小宝微凉的小手往灶房走,“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了。帮姐姐生火,咱们晚上熬粥喝,姐姐给你加点好东西。”
一听到“好吃的”,小宝的注意力果然被牵引过来,仰起小脸问:“姐,加什么?”
“保密,”苏婉音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生了火你就知道了。”
小宝乖巧地坐到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努力回忆着姐姐平时的动作,拿起火柴盒,有些笨拙地抽出一根,在盒子侧边划了一下——没着。
他又试了一次,微弱的火苗亮起,他赶紧小心翼翼地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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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里的软草,看着火苗渐渐舔舐干燥的柴禾,小脸上终于露出一点专注和成就感。
苏婉音则快速地盘算着家里的存货。
细粮不多,但糙米还有一些。
她舀出小半碗糙米,又取出了一小把之前王奶奶给的咸菜,洗干净控水切碎,想了想,还是从藏好的小罐子里舀了小半勺猪油渣,这是上次熬猪油剩下的,香得很,平时都舍不得吃。
糙米和咸菜一起下锅加水熬煮。
趁着煮粥的功夫,苏婉音将那一小勺猪油渣细细剁碎。
等粥熬到米粒开花,变得粘稠时,她将碎油渣撒了进去,又飞快地淋入一点点酱油,撒上一小撮盐。
瞬间,猪油渣独特的荤香被热气激发出来,混合着米粥的醇厚和野菜的清新,形成一种极其勾人食欲的复合香气。
这香气不像葱花鸡蛋饼那样霸道直接,却更加绵长厚重,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家常温暖,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不仅充满了整个灶房,更是顽强地穿透门缝,飘散到了小院之外。
几个还没走远的邻居,正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刚才苏家那场风波,忽然都抽了抽鼻子。
“咦?这又是什么味儿?真香啊!”
“像是熬粥?不对,这油香味……谁家熬粥放这么多油?”
“还能有谁,肯定是婉音丫头呗~刚从秀芬那儿受了气,这是憋着劲儿要把日子过好呢!”
“这丫头,是真有股劲儿,手艺也好,闻着这味儿,我都馋了……”
“是啊,闻着就好吃,前两天大队长家那顿满月酒你吃了没?红烧肉做的可地道了!”
“咋没吃?就是太好吃了,最后我们这些帮忙的只得了小半碗汤!不过拿回家再加瓢水煮菜叶子也好吃,现在嘴里都还有那肉香味儿!”
“瞅你那样儿吧!点儿肉汤就让你满足了,等我儿子以后进了城当上工人了,我一天吃一碗红烧肉!到时候还叫婉音给我做!”
“啧啧啧~还一天一碗……”
……
议论的风向悄然转变,从对闹剧的关注,变成了对苏婉音坚韧和厨艺的赞叹,让人下意识地就觉得,她们的日子,差不了。
屋里,粥已经熬好了。
苏婉音将粥盛到两个粗陶碗里,微黄的米粥,夹杂着咸菜的咸香,还有点缀的焦香油渣碎,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吹凉了其中一碗,先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小宝,又递过去一个小勺子:“慢点吃,小心烫。”
小宝舀起一勺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粥熬得火候恰到好处,米糊烂,融入咸菜恰到好处勾得人胃口大开,最妙的是那一点点猪油渣碎,嚼起来满口生香,极大地提升了粥的口感和层次,那一点点酱油更是提鲜的关键。
简单的食材,因为用心和一点点巧思,变成了无比慰藉身心的美味。
“姐,好香!好好吃!”小宝吃得头也不抬,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之前那点害怕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弟弟吃得香甜满足的模样,苏婉音自己也端起碗,慢慢喝了一口。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无比的妥帖与舒适,她纷乱的心绪也在这氤氲的热气和食物的温暖里,慢慢沉淀下来。
“婉音?小宝?”
院外又传来王奶奶的声音,带着笑意,“隔着老远就闻着香了,我这老婆子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苏婉音连忙起身去开门。
王奶奶端着一小碟自己腌的萝卜干站在门口,朝屋里看了看,见姐弟俩正安安稳稳地吃饭,小宝脸上也没了泪痕,这才放心地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给你们送点这个,就粥吃最下饭。”
“王奶奶,您太客气了,快进来坐会儿,”苏婉音心里暖融融的,连忙接过。
“不坐了不坐了,你们吃,”王奶奶摆摆手,又凑近了压低声音:“听说过段时间公社上要来人检查呢,你爹妈抚恤金的事儿……”
苏婉音心中一动,感激道:“谢谢王奶奶。”
“谢啥,应该的,”王奶奶笑着,又吸了吸鼻子,“你这粥熬得是真香,都快超越你妈了,日子就得这么过!走了啊~”
送走王奶奶,苏婉音看着那碟脆生生的萝卜干,又看看屋里安心喝粥的弟弟,嘴角微微扬起。
夜色渐浓,煤油灯将姐弟俩的身影投在墙上,放大,显得格外温馨。粥的香气还弥漫在空气里,仿佛将这个小院紧紧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风风雨雨,只留下食物与亲情带来的、最原始也最牢固的安全感。
苏婉音知道,未来的路还长,但此刻,一碗暖粥,一个依赖她的弟弟,几位释放善意的邻居,便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初也最珍贵的拥有。
18. 第 18 章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苏家小院的烟囱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苏婉音早早起了床,将昨晚剩下的一点野菜粥热了热,又特意给小宝的碗底埋了半个煮熟的鸡蛋,这是家里最后两个鸡蛋之一了。
看着弟弟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她心里盘算得越发清晰
昨天王秀芬那一闹,虽然被挡了回去,但也像一记警钟,敲醒了她,光是守着这点口粮,勉强糊口,是远远不够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弟弟生病需要钱,她们就会立刻陷入绝境。
必须得有点进项,手里得有点能让人心安的活钱。
还有抚恤金,她是一定要拿回来的,想到昨天王奶奶透露的公社领导,苏婉音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姐,早,”小宝揉着眼睛坐起来,鼻尖动了动,闻到粥香和淡淡的蛋味,眼睛立刻亮了。
“快起来吃饭,”苏婉音把他拉起来,帮他穿好打补丁却干净的衣服,“吃了饭,姐姐带你去后山转转。”
“去后山干嘛?”小宝一边扒粥,一边含糊地问。
“看看还有没有好吃的野菜,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逮只傻兔子,”苏婉音笑着说。
真正的目的,她是想去更深处人少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更多能利用的山货,蘑菇、木耳、野果子……
她记得御膳房里有些保存山货、制作蜜饯果脯的法子,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但简化一下,或许也能成,哪怕只是晒干了拿去换钱,也比鲜货值钱些,而且保存的时间也久。
吃过早饭,苏婉音背上一个旧背篓,拿上小铲子和一个破麻袋,牵着小宝出了门。
她特意避开了人多的田埂,绕着小路往后山走。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去上工的村民,看到她带着孩子上山,都打了声招呼。
“婉音,又去挖野菜啊?”
“是啊,张婶,去看看。”
“这孩子,病好了真是勤快,”村民感叹着走远了。
苏婉音心里苦笑,这不是勤快,全是被逼的,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后山的清晨空气清新,露水挂在草叶上,闪闪发光。
小宝到了野外就活泼起来,跑来跑去,偶尔发现一簇熟悉的野菜,就兴奋地大叫:“姐!这里有荠菜!”
苏婉音一边教他辨认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一边漫山遍野地搜索着。
她的运气不错,在一片潮湿的树根下发现了一丛黑木耳,虽然不多,但品相还是很好的。
又在向阳的坡地上找到几棵野山楂树,没到时间,果子还青着,记下位置,等秋天再来。
苏婉音没有贪多,仔细采了那丛木耳,又挖了些常见的野菜铺在背篓下面做掩饰,最让她惊喜的是,在一个隐蔽的陷阱里也不知是谁设的又给忘了,现在倒叫她捡了便宜,里面是一只撞晕了的野山鸡!
她心跳加速,赶紧把山鸡拎出来,塞进麻袋里,用野菜盖得严严实实,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姐,是什么?”小宝好奇地想扒开麻袋看。
“好东西,回家再看,”苏婉音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今天小宝立大功了,带来好运了。”
小宝虽然不明白,但看到姐姐高兴,他也跟着傻乐。
满载而归的路上,苏婉音的心思已经活络开了。
山鸡可以炖汤,大补,她和弟弟都需要营养。
但目前更好的方式其实是卖掉,没办法,他们太缺钱缺东西了,换成钱,能买更多更实用的东西,盐、油还有布,也能扯二尺给小宝做件新衣服。
可是怎么卖?卖给谁?黑市风险大,而且她一个姑娘家带着只山鸡太扎眼。
她想到了丁翠兰。
大伯娘人脉广,心眼好,而且家里还有个刚生了孩子的媳妇儿,山鸡也能炖着给下奶。
回到家,苏婉音先把山鸡藏好,然后开始处理采回来的木耳和野菜,将木耳仔细地摊开在干净的席子上晾晒,野菜择洗干净。
中午,她用挖来的野菜混合一点点玉米面,贴了几个菜饼子,又用最后一点猪油渣煮了个野菜汤,虽然简单,但因为她舍得放那点油渣,汤味依然鲜美。
吃饭时,小宝看着晾在席子上的木耳,问:“姐,那个黑乎乎的东西能吃吗?”
“能,晒干了炖肉特别香,”苏婉音给他描述着,“等晒干了,姐姐想办法换点钱,给小宝买肉吃。”
一听见肉字,小宝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真的?买肉吃?”
“嗯,真的,”苏婉音郑重地点头,这不仅是对弟弟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下午,苏婉音瞅着个机会,去了村头大队长家。
她没直接说山鸡的事,只拿出几颗早上摘的熟的野山楂,说是给大伯娘尝个鲜,然后旁敲侧击地打听:“大伯娘,您见识多,您说,这山里偶尔要是有点野物,像山鸡兔子什么的,除了自己吃,怎么处置比较好?我就是好奇问问……”
丁翠兰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她的意思,再想到早上看见她带着小宝往后山上去,心里猜到了几分,她压低声音:“怎么?弄到好东西了?”
苏婉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丁翠兰笑了:“你这孩子,运气可真不错,竟然能从山里刨食,放心,大伯娘不是多嘴好事的人,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那东西提过来,你也知道满月酒上她娘家闹了一场,心里不痛快着,这也就算了,偏偏奶还没多少了,熬那点儿米油哪有什么营养?你这东西算是帮了我大忙啦!晚上我让你三哥偷偷跑一趟,你放心,你大伯娘不会坑你!”
苏婉音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涌起一股感激:“大伯娘,太谢谢您了!”
丁翠兰笑道:“还真是个傻孩子,谢啥啊,该大伯娘谢谢你!赶紧回去吧啊,不好处理就别处理了,你三哥能干!不过这种事儿,偶尔一次还行,多了容易招人眼。”
“哎,我知道,就这一次运气好,”苏婉音连忙保证。
从大队长家出来,苏婉音觉得天上的太阳都格外明亮。
晚上,那只肥硕的山鸡被苏立业悄摸带了回去,又给她送来两块钱的毛票和半斤红糖。
握着那两块钱,苏婉音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将那张印着女拖拉机手图案的一元纸币和另外两张皱巴巴的五毛票子摊在炕桌上,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反复摩挲。
纸币边缘有些毛糙,带着不知经手多少人的痕迹,却沉甸甸的,压得她心头一片滚烫。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巨款”,不是几个鸡蛋换来的针头线脑,也不是一把野菜换来的粗盐,而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购买许多必需品的货币。
小宝趴在桌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张票子,又看看旁边那包用粗糙黄纸包着的红糖,小舌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他不太明白钱的具体价值,但他知道,姐姐看起来很高兴,而且有红糖水喝了。
“姐,这能买好多肉吗?”他小声问,脑海里还惦记着姐姐之前的承诺。
苏婉音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小心地将钱收进一个旧铁皮盒子里,这是原主父亲留下的针线盒,现在成了她的“小金库”。
她将盒子藏回炕席底下最隐蔽的角落,这才转身搂住弟弟。
“能买一点,”她实话实说,但语气充满希望,“不过咱们先不买肉,这钱啊,得用在刀刃上。”
她开始细细盘算,哪怕知道小宝的年纪并不能完全听懂,“得买盐,家里的快见底了,还得买点灯油,你看这灯芯都快烧没了,要是还有剩下的,就扯几尺布,给我们小宝做件新褂子,好不好?”
小宝听到新衣服,眼睛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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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点头:“好!姐,你也做!”
“姐有的穿,先给小宝做,”苏婉音心里暖融融的。
她掂量着那半斤红糖,这也是硬通货,平时冲水喝能补充体力,若是谁家急用,也能拿来换东西。
第二天一早,苏婉音将小宝托付给王奶奶照看一会儿,自己揣着那珍贵的两块钱和糖票、布票,打算去公社的供销社一趟。
感谢原主的精明,竟然把这重要的票证塞进了茅厕!
天知道她在发现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态把它们抽出来又和她的辛苦钱放在一起的!
不过现在好了,终于能用出去了!
只要她不说,就没人知道那些票是从哪抽出来的。
不过她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她现在可是身怀巨款!
供销社不远,是一排红砖平房中的一间,玻璃柜台擦得亮堂,后面货架上摆着不多的商品:暖水瓶、搪瓷缸、劳动布、几种花色的棉布、散装的点心、糖果,还有日用品区摆着的肥皂、火柴、煤油等。
柜台后面坐着个穿着蓝色售货员制服、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正低着头织毛衣,听到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苏婉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同志,麻烦打一斤煤油。”
她递上自家的煤油瓶和钱票。
售货员放下毛衣,接过瓶子和钱,动作麻利地灌油,找零,整个过程没什么多余的话。
苏婉音又看向盐罐子:“再称半斤盐。”
接着,她目光落在那些布匹上。
一种藏蓝色的劳动布最便宜耐磨,但给小孩穿太硬,她看中了一种浅蓝色的细棉布,虽然贵一点,但柔软透气。
“同志,那种蓝布怎么卖?扯一身小孩的衣裳大概要多少?”她仔细地询问价格和所需布票,在心里飞快计算。
两块钱看着多,但这样买下来,再加上布票限制,恐怕也剩不下什么了。
最终,她权衡再三,只扯了够给小宝做一件短褂的布,又买了一小块颜色深沉的布头,打算给自己补裤子用。
剩下的钱,她咬牙买了一小块肥皂,用皂角总还是不太习惯,她总觉得洗不干净。
东西买齐,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但她看着篮子里实实在在的物资:煤油、盐、布、肥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回去的路上,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甚至还用找零的几分钱,给小宝买了两颗水果糖,用油纸包着,小心地揣进口袋,日子真是在慢慢变好!她都能给小宝买糖了!还是水果硬糖!
快到村口时,她看到几个妇人坐在大树下做针线聊天,看到她提着东西回来,目光都投了过来。
“婉音丫头,去供销社了?”
“嗯,买了点煤油和盐,”苏婉音笑着回应,并不多说,但篮子里那卷崭新的蓝布还是格外显眼。
“哟,扯新布了?给小宝做衣裳啊?你们姐弟俩这日子真是过起来了,”有人语气里带着羡慕,也有些许探究。
苏婉音只是笑笑:“旧的实在不能穿了,总不能老让小宝光着屁股蛋儿到处跑,婶子们忙着,我先回去了,小宝还等着呢。”
她从容地走开,留下身后几句低语。
“看来是真缓过来了……”
“手头挺活络啊,还能扯新布……”
“听说昨天建国家的没讨着好……”
苏婉音知道会引人议论,但她不在乎,她加快脚步,想着小宝看到新布和水果糖时高兴的样子,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还有在供销社遇上的那个干部,只是上次卖给了他几个菜饼子,没想到他还记得,又叫她再做了好吃的还给送到城里去,只是走得匆忙,连个地址都没留。
她暂时不考虑这条线。
天天去镇上也怪惹眼的。
22. 第 22 章
第二天,苏婉音起了个大早。
她将那罐沉甸甸、密封好的菌酱用一块干净的粗布仔细包好,小心地放进竹篮里,上面又盖了一层野菜做掩饰,此时竟感觉心跳有些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这罐酱,倾注了她目前所能调动的全部心血和宝贵资源,成败在此一举。
“小宝,姐去大队长家一趟,你乖乖看家,记得谁敲门都不开。”苏婉音仔细叮嘱。
“知道啦姐!”小宝用力点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那个竹篮,咽了口口水,显然还对昨天那惊为天人的味道念念不忘。
苏婉音挎上篮子,深吸一口气,走出了院门。
清晨的村庄尚未完全苏醒,偶有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露水的清新气息。
她脚步不快,尽量显得自然,心里却反复盘算着该如何与丁翠兰说。
走到大队长家院门外,她轻轻叩响了木门。
“来了!”里面传来丁翠兰利索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打开,丁翠兰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些玉米面,看来正在做早饭。
“婉音丫头?这么早,快进来。”丁翠兰有些意外,随即想到什么,热情地让开身。
“大伯娘,没打扰您吧?”苏婉音迈进院子,顺手将院门虚掩上。
“没没没,正做饭呢,你吃过了没?伯娘这儿贴饼子快好了。”
“吃过了,谢谢大伯娘。”苏婉音笑着摇摇头,将篮子放在院中的石磨盘上,解开粗布,露出了那个敦实的粗陶罐,“大伯娘,菌酱我做好了,您瞧瞧。”
丁翠兰凑过来,苏婉音小心地掀开油纸封口的一角。
瞬间,一股极其霸道的咸香混合着浓郁的菌菇鲜味和油脂香气喷涌而出,毫不客气地压过了院里玉米饼的清香。
那味道复杂而诱人,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丁翠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叹:“哎呦!这味儿!可真够正的!比闻着上次那小罐还香!”
她也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了,光是闻这味道,就知道这酱差不了。
苏婉音心下稍安,低声道:“大伯娘,这罐子大些,用的料也足,您看……方便让四哥带给厂里的工友试试吗?换什么都行,粮票、油票、布票,或者旧东西、鸡蛋啥的,都看人家方便。”
她没敢直接说要钱,这年头票证和实物比钱更实用。
“方便!有啥不方便的!”丁翠兰很是爽快,接过罐子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我这就让我家小子过来拿,他今天上白班,正好带过去!”
王奶奶转身朝屋里喊了几声,一个看着二十大几、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擦着手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正是丁翠兰的二儿子,叫苏继业。
“继业,快,这是婉音丫头做的酱,你赶紧带上,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你们车间那帮大小伙子分分看。”丁翠兰把罐子递过去。
苏继业接过罐子,那浓郁的香味他也闻到了,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他看向苏婉音,点点头:“婉音妹子手艺不错啊,光闻着就下饭。”
“四哥过奖了,就是胡乱做的,大家不嫌弃就好。”苏婉音微微低头,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
“成,包我身上了。”苏继业也是个实在人,没多说,找来个网兜把罐子小心装好,又跟苏婉音确认了一下大概想换些什么,便匆匆推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看着苏继业载着那罐酱消失在村口,苏婉音的心也仿佛跟着悬了起来,恨不得长出千里眼顺风耳好看看她的菌酱会不会手欢迎。
她谢绝了丁翠兰留下吃饼子的好意,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回到了自家小院。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她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晒着的山茱萸和花椒,教小宝认了几个新字,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每一次狗叫,每一次脚步声,都能让她的心提一下。
小宝似乎感受到了姐姐的紧张,也变得格外乖巧,不吵不闹。
日头渐渐升高,又缓缓西斜。
就在苏婉音几乎要以为今天不会有消息,开始暗自反思是不是酱做得不合工人口味,或者价格要高了的时候,院外终于传来了丁翠兰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气。
“婉音!婉音丫头!快开门!”
苏婉音心跳骤然加速,几乎是跑着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丁翠兰和苏继业。
苏继业脸上带着笑,手里提着空了的陶罐,而丁翠兰手里则拿着一个不小的布口袋,鼓鼓囊囊的。
“丫头!好消息!”丁翠兰一进门就笑着道,“你那酱,可了不得!继业说,中午刚一打开,那香味就把半个车间的人都引过来了!一罐子酱,眨眼功夫就被分光了!好几个没抢到的还直埋怨呢!”
苏继业在一旁憨厚地笑着点头附和:“是啊,妹子,你那酱太受欢迎了,拌窝头、抹饼子,都说香得不行,从来没吃过这么够味的酱,我们车间主任尝了都直说好!”
苏婉音悬着的心猛地落下,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充满,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信心,但这一整天她的心就像在火上烤似的,来回煎熬,生怕自己做的不合大家的口味,如今可算是落了地。
当然她也没忘了丁翠兰和苏继业的功劳,笑呵呵道:“这都多亏了大伯娘肯给我们家这个机会,还有继业哥人缘儿好,在中间牵线搭桥,就是冲继业哥这个人,人家也都想试试嘞!”
丁翠兰也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不过这可是好事!而且婉音这丫头又不忘本,得了东西也记得他们家的功劳,她客气两句后笑着把口袋递过来:“喏,这都是换回来的,你看看。”
苏婉音接过口袋,入手沉甸甸的。
她打开一看,里面简直是个小宝藏:有两斤左右的全国粮票,半斤珍贵的油票,几张工业券,一小卷颜色鲜亮的毛线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年轻工人给的,还有七八个鸡蛋,甚至还有零星几颗水果硬糖!
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远超出了她那罐酱的成本。
尤其是粮票和油票,这可是能直接换来实打实粮食和油水的硬通货!
“这……这太多了……”苏婉音有些无措,她没想到反响这么好,换回这么多东西。
“不多不多!”丁翠兰摆手,“你是没见那场面,大家抢着要,给的都大方,继业说了,好几个人都问下次还有没有,啥时候再有,你这酱,打开销路了!”
苏继业也点头:“对,妹子,下次多做点,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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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还要。”
苏婉音看着口袋里实实在在的收获,又听着丁翠兰母子俩肯定的话语,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大伯娘,四哥,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丁翠兰和带来好消息的苏继业,苏婉音闩上院门,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板,深吸了一口气。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眨巴着大眼睛、好奇望过来的小宝。
她提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口袋走到屋里,就着昏暗的光线,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地倒在炕桌上。
黄褐色的全国粮票,印着清晰的斤两,捏在手里仿佛能触摸到馒头的柔软。
淡黄色的油票更是珍贵,意味着以后做饭能多放些油了,她和小宝肚子里其实很缺油水,恨不得抱着大肥猪直接啃!
那几张工业券、颜色鲜亮的毛线、圆滚滚的鸡蛋,还有几颗印着简单花纹的水果硬糖……
每一样都实实在在地宣告着:她成功了。
“姐……”小宝趴在桌边,眼睛瞪得溜圆,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些水果糖,又飞快地缩回来,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宝贝。
他吃过糖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里那甜滋滋的滋味遥远得像一场梦。
苏婉音看着弟弟那渴望又怯生生的模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她撕开糖纸,拿出一颗橙黄色的硬糖,递到他嘴边:“尝尝,甜不甜。”
小宝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张嘴含住了糖块。
下一秒,极致的甜味在他口中化开,小家伙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星,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含混不清地嘟囔:“甜!好甜!姐,你也吃!”
苏婉音也剥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久违的、纯粹的甜味弥漫开来,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
她将粮票和油票仔细收进藏钱的小瓦罐里,工业券也放好。
然后拿起那卷鲜亮的橘红色毛线,比划了一下小宝的身量。
“小宝,姐用这个毛线给你织件新毛衣,好不好?冬天就不怕冷了。”
小宝嘴里含着糖,惊喜地看着那团暖色的毛线,用力点头,含混地说:“好!谢谢姐!”他想象着自己穿上新毛衣的样子,一定比村里最富有的支书家的小子还神气!
最后,苏婉音拿起两个鸡蛋,心情愉悦地走向灶房。
今晚,她要庆祝一下。
糙米粥照旧熬上,但今天,她奢侈地打了个鸡蛋进去,用筷子飞快搅散,金黄的蛋花瞬间让一锅粥变得诱人起来。
另一个鸡蛋,她蒸了一碗嫩滑的鸡蛋羹,点上一滴宝贵的酱油,撒上一点点葱花。
又将剩下的野菜凉拌,滴上两滴新换来的油。
晚饭桌上,小宝看着金灿灿的蛋花粥和那半碗鸡蛋羹,吃得头也不抬,小脸上全是满足。
苏婉音看着弟弟,喝着同样美味的蛋花粥,心里那份踏实和喜悦愈发充盈。
日子,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然而,菌酱的香味和苏家姐弟悄然变化的生活,就像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涟漪总会扩散出去,不可能完全瞒住。
39. 第 39 章
被称作小张的青年干部赶紧汇报:“李主任,这位槐花村的女同志想问个体经营摆摊的事。”
李主任走出来,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婉音。
他身材不高,但自有一股威严,显然是这里的领导。
苏婉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一刻的反应至关重要。
“主任好。”她微微鞠躬,态度恭敬但不卑微,“我叫苏婉音,父母都不在了,带着一个弟弟生活。”
“听说政策放宽了,想办个正规的小吃摊,挣口饭吃,也给公社经济发展做点贡献。”
她特意强调“父母都不在了”和“正规”两个字,语气诚恳而坚定。
李主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问:“你念过书?”
苏婉音一愣,随即想起原主确实上过几年小学,后来因为家里困难辍学了:“念过几年,后来没继续了。”
李主任点点头,没再多问,反而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公报,你听了有什么感想?”
试探?
还是想听听人民的意见?
苏婉音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回答:“我觉得党和国家的工作重点转移很及时,很正确,老百姓日子过好了,国家才能强大,我虽然只是个农村姑娘,但也想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出份力。”
人民的意见自然是跟着政策大方向走,好听话她也会说几句。
李主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好,有想法!不过具体政策怎么落实,我们还需要研究,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我们有具体方案了再说。”
这就是委婉地拒绝了?
也或许是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指示,所以不想往前多走一步。
苏婉音心里明白,但她没有放弃:“主任,那我能不能先写个申请?等政策明确了,我也能先占个位置?”
小张在一旁插话:“你会写字?”
“会的。”苏婉音点头。
原主识字不多,但她两世经历,基本的读书写字是会的。
李主任似乎被她的坚持打动了,对小张说:“带她去办公室,给她纸笔。”
公社办公室里,苏婉音坐在木头椅子上,拿起钢笔。
小张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似乎想看看这个农村姑娘到底能写出什么来。
笔尖落在纸上,苏婉音略一思索,开始书写。
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以及她在那个朝代经常写采购清单和宴席菜单,现在她也能写出工整秀丽的字了。
为了不与她现在的身份产生冲突,她还特意往现代时候的字迹靠拢。
只是写惯了毛笔字的她,不管怎么遮掩都盖不住字的风骨。
识人先看字。
在李主任和小张看来,就是这个农村姑娘不得了,这一手字就能看出这姑娘是个有气节能成大事的人。
“尊敬的公社领导,”她写道,“我是槐花村社民苏婉音,现申请办理个体小吃摊经营许可...”
她简单陈述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强调会遵守卫生规定、依法纳税,并附上了计划经营的项目:早餐包子和豆浆。
她没有写糖油饼,因为耗油耗糖,太扎眼。
写完后,她双手将申请书递给小张。
小张接过来,看到工整的字迹,明显吃了一惊。
“这字写得真不错。”他忍不住称赞。
李主任也走过来看了看,点点头:“先放我这吧,有消息会通知你们大队。”
苏婉音知道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她鞠躬道谢,退出办公室。
走出公社大院,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心里却蒙上一层阴影。
政策虽好,落实却需要时间,而她等不起。
回村的路上,苏婉音心事重重。
经过供销社门口,她想起小宝也许久没吃糖了,又走进去用两毛钱买了一小包水果糖。
刚走出供销社,就听见一阵喧哗。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卖鸡蛋的老农,推推搡搡。
“老东西,在这里摆摊经过谁允许了?”为首的那个高个子青年嚣张地说。
苏婉音认出那是公社有名的二流子赵四,去年就是他带头欺负原主,导致原主受惊发烧。
老农瑟瑟发抖,护着篮子里不多的鸡蛋:“我就卖几个鸡蛋,换点盐钱……”
“资本主义尾巴!全部没收!”赵四伸手就要抢篮子。
苏婉音握紧了拳头。
在另一个朝代,她见过太多仗势欺人的场面,每次都只能忍气吞声。
但在这里,现在,她不想再忍了。
“住手!”她上前一步,声音清亮,“你们凭什么没收老人的东西?”
赵四回头看见是她,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讥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家的傻姑娘。怎么,病好了就敢多管闲事了?”
他的同伙们哄笑起来。
苏婉音面不改色:“广播里刚说了要经济建设为中心,老人家自产自销,怎么就不行了?你们比公社领导还懂政策?”
赵四被问住了,一时语塞。
周围渐渐聚拢了些看热闹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回事?”
苏婉音回头,看见公社那个小张干部正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显然是下班回宿舍。
赵四等人顿时怂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苏婉音抢先开口:“张干部,这位老人家卖自己家的鸡蛋,这几位同志说要没收,说是资本主义尾巴。”
小张皱起眉头,对赵四说:“你们又不是公社工作人员,凭什么没收人家东西?赶紧散了!”
赵四狠狠瞪了苏婉音一眼,带着同伙灰溜溜地走了。
老农连声道谢,挎着篮子快步离开。
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
小推着自行车,对苏婉音说:“你倒是挺勇敢。”
苏婉音苦笑:“只是看不过去。”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张干部,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有个正规的市场,是不是就能避免了?”
小张若有所思:“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改革需要时间。”
他推了推眼镜,“不过你的申请书,我会帮忙催催的。”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苏婉音连忙道谢。
回村的路上,她剥开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心中的苦涩。
虽然前路漫漫,但至少今天,她迈出了第一步。
春风拂过田野,带来新翻泥土的气息。
苏婉音加快脚步,就算没申请下来,但现在她也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反正在公社领导那里挂了号。
比起这个年代的人,她多了一种优势——对政策未来走向的敏锐度。
或许她不知道具体的政策是如何落实的,但至少大方向上她不会错,这个国家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也会的。
……
清晨五点半,天还只是蒙蒙亮,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宋家村。
苏婉音已经在小院里忙碌开了。
新砌的灶台里,柴火噼啪作响,烧得正旺。
一口大铁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豆浆,浓郁的豆香混合着蒸汽,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旁边的小案板上,一排排包得胖嘟嘟、褶子均匀的包子整装待发,一半是油汪汪的肉馅,一半是翠绿的野菜混合着零星油渣的素馅。
面团是昨晚就发上的,此刻蓬松柔软。
“姐,油条面醒好了吗?”小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里出来,身上穿着虽然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小脸上不再是菜色,而是透出点红润。
“好了,就等最后一道工序了。”苏婉音回头冲弟弟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将醒好的面条拉长,两根叠在一起,用筷子在中间压一下,动作流畅。
今天,是“苏记”小吃摊开张的日子。
几天前,她从公社回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盖着红印的、允许个体经营的薄纸收好时,手心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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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是一张纸,更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养活自己和弟弟的希望所在。
选址就在自家院门外靠近村道的那棵大槐树下。
地方宽敞,又能遮点阴凉。
苏婉音借了邻居王奶奶家一张废弃的旧木板,用两条长凳一架,就成了简易的案板。
炉子则直接搬到了外面。
一块用木炭写了“苏记早点”四个还算工整大字的木板,斜靠在树下。
“小宝,帮姐姐把碗筷再清一遍,用开水烫过。”苏婉音吩咐道。
“好!”小宝响亮地应着,干劲十足。
他知道,今天开始,姐姐要干一件大事,他得当好这个“小伙计”。
六点刚过,一切准备就绪。
大蒸笼上了灶,白色的蒸汽带着面食的甜香袅袅升起。
油锅也热了,苏婉音用筷子试了试油温,然后将扭好的油条面胚滑入锅中。
“刺啦”一声,白色的面胚瞬间在热油中膨胀、翻滚,变得金黄酥脆。
这诱人的声音和香气,像无形的钩子,开始勾动寂静的清晨。
第一个被勾来的,是早起拾粪的老孙头。
他抽着鼻子,循着香味踱步过来,惊讶地看着槐树下的阵仗:“苏家丫头,你这是……搞啥名堂呢?”
苏婉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一丝紧张,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孙大爷,我摆个早点摊,卖包子豆浆油条,刚出锅的油条,您尝尝?第一根,算我请您!”
老孙头看着笊篱里那根色泽金黄、个头饱满的油条,咽了口唾沫,摆摆手:“那咋好意思……”
眼睛却没离开油锅。
“您别客气,给我开个张嘛!”苏婉音利索地用油纸包了根油条,又舀了半碗热豆浆,一起递过去,“趁热吃!”
老孙头推辞不过,接过来,咬了一口油条。
“咔嚓”一声轻响,外皮酥脆,内里软韧,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和油香。
再喝一口滚烫的豆浆,豆香醇厚,没有半点豆腥味,只有一股天然的清甜。
“唔!好!真好!”老孙头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称赞,“比公社食堂炸的那个空心玩意儿强多了!丫头,你这手艺,绝了!”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意犹未尽,掏出皱巴巴的毛票:“不能白吃你的,再给我来俩肉包,带给我家老婆子尝尝!”
“好嘞!肉包五分一个,豆浆两分一碗,油条四分一根。”苏婉音声音清脆地报出价格,这是她根据成本和村民承受能力仔细核算过的。
“开张生意,给您算便宜点!”她麻利地包好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
老孙头付了钱,乐呵呵地走了,边走边念叨:“苏家傻姑娘不傻了,还变能人了……”
这第一笔买卖,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赶早去公社或县里办事的村民、准备下地的劳力、去上学的小孩,陆续被香气和老孙头的宣传吸引过来。
“这包子馅真足!一口流油!”
“豆浆咋这么浓?自家磨的?”
“给我来四根油条,带回去给娃吃!”
苏婉音手脚麻利地夹包子、舀豆浆、捞油条,收钱找零。
小宝则在一旁帮忙递油纸、看管钱盒子,小脸兴奋得通红。
起初,还有人低声议论“个体户”、“投机倒把”,但很快就被美食的香气和苏婉音坦荡热情的笑容冲散了。
更何况,这味道实在诱人,价格也公道。
槐树下渐渐热闹起来,成了清晨槐花村最有人气的地方。
蒸汽氤氲中,苏婉音忙碌的身影,和食物散发出的腾腾热气,交织成一幅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画面。
她擦了下额角的细汗,看着渐渐变浅的钱盒子和减少的食材,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这第一步,总算稳稳地迈出去了。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和槐树的枝叶,洒在小小的摊位上,也洒在苏婉音和小宝的身上,暖洋洋的。
55. 第 55 章
陆珩想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两人很快就会发现他,然后她就会解释两人不过是普通朋友,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苏婉音从来不会主动分享自己的喜悦,脸上的笑容也不似作假,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对这个特别的女孩动心,原来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最后的最后,陆珩还是推着车转身,捂住车铃,悄无声息地走了,一如来时……
关于陆珩的动静,苏婉音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和宋潮生交流了下发现,南方现在真的很适合发展,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遍地都是金子,只要有人弯腰去捡。
她有些心动了,这个小城里的消费能力还是有限的,如果可以,她也想去闯一闯。
但现在嘛,还是老老实实把刚开的饭馆好好做起来,也锻炼锻炼自己厨艺吧。
目前新灶台试火成功,桌椅招牌俱已到位,“苏记饭馆”的骨架算是正式立起来了。
不过苏婉音深知,在七零年代末,要想正大光明地把店开起来,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就是公社的那一纸批文。
不是她太过谨慎,而是她一个无背景无人脉无资源的三无人员,还是老老实实把程序都走完比较好,不然就算是个小卡拉米一旦遭人惦记上了,那也够她喝一壶的。
这可不是在村里摆个摊儿了。
这日一早,她特意换上了一件半新的蓝布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将所需材料仔细清点了一遍:租赁协议、村里开的证明信、还有她亲手写的经营申请。
材料用一块干净的蓝布包好,她又装了一小包新做的猪油糕,准备妥当,这才带着宋潮生往公社走去。
公社大院比她想象中要热闹些,穿着各色服装的干部和办事员来来往往,墙上刷着带有时代特色的标语。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负责个体经营登记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女同志,正低头写着什么,表情严肃。
苏婉音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女同志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什么事?”
“同志您好,我叫苏婉音,是来申请办理个体餐饮经营执照的。”
苏婉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恭敬,将蓝布包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材料。
女同志接过材料,先是粗略扫了一眼,当看到“苏婉音”这个名字和“餐饮”这个经营范围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抬起头,目光在苏婉音年轻的脸庞和一旁冷峻的宋潮生身上停留片刻。
“个体饭馆?”她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你知道开饭馆需要符合哪些条件吗?卫生、消防、食材来源、人员健康……这些都有保证吗?”
“同志,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苏婉音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回答,“店面我已经租好了,在镇子拐角,也请人新砌了符合要求的灶台,准备了带玻璃罩的食品柜,食材我会从村里相熟的农户家采购,保证新鲜,目前就我和一位本村的婶子帮忙,我们身体都很好。”
她将村里的证明信往前推了推,“这是村里给我们开的证明。”
女同志拿起村里的证明信看了看,脸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刻板:“光有村里的证明还不够。你这店面具体情况,我们得派人去实地勘察过,确认符合卫生和经营标准,才能批复。”
实地勘察?
苏婉音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要耽误几天?
但她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应该的,随时欢迎领导来检查指导,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安排?”
“这个要看工作安排,你回去等着吧,有消息会通知你。”女同志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写东西,一副公事已毕的模样。
苏婉音知道再多问也无益,将用油纸包着的猪油糕轻轻放在茶几上,满带笑意,“同志,那就麻烦您了,这是我自家做的,不费什么功夫,劳烦您帮着尝尝味儿,要是合您口味的话,以后店子开起来了还请多捧场嘞!”
听闻这话,那女同志才停下手中沙沙的笔,抬起头来,脸色也缓和了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行,回去等通知吧。”
得了这话,苏婉音才缓缓舒一口气,拉住已有些情绪的宋潮生走出来。
走出大门,宋潮生才愤愤不平道:“这明明就是看上你做的东西了,她……”
后面的话被苏婉音的眼神梗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苏婉音安抚般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不怕她要,就怕她什么都不要,如今只是一点吃食就能解决,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两人走出来,阳光有些刺眼,苏婉音微微眯了眯眼眸,将所有情绪都掩藏住,一旁的宋潮生却有些发愣,“你都不生气吗?明明这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苏婉音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于他出去走了两圈竟还是这么的、耿直,“你们出去一般都是谁去接洽的?”
“二混子啊,”宋潮生回答地毫不犹豫,“他跟那些老板熟,不是他还能有谁,我们就负责出钱出力。”
“挺好,”苏婉音拍了拍他,“他待你还是不错的。”
宋潮生重重点头,“那当然啦,我俩可是过命的兄弟,他小时候快饿死还是我给他分了点儿吃的呢!”
“诶你还没说你为啥不生气呢?”
看着苏婉音大步向前,宋潮生才仿佛回过神来她避开了那个话题,追问道。
得到的却是又一次转移话题。
至于苏婉音,她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就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一点儿吃食就能解决的人,何必生气?
做生意要打通渠道,哪有不舍点儿本的?
不过这些道理,还是别污染宋潮生这个单纯的小弟弟了。
……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供销社,用身上最后的几张毛票,买了两张粗糙但厚实的大白纸和一盒颜料。
既然要等,那就利用这段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得更完美。
回到空荡荡的店面,苏婉音看着四壁,心里有了主意。
她让宋潮生帮忙打了盆水,将墙壁又彻底擦拭了一遍。
有事儿做,宋潮生总算是闭上了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十万个为什么。
然后,她裁好白纸,用毛笔和颜料,开始绘制菜单。
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简单写在黄纸上,而是分成两大类:“主食”和“菜肴”,用清秀工整的小楷书写,每道菜后面清晰地标上价格。
她在菜单的顶部,还精心画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和一小碟卤味的简笔画,虽然笔触简单,却生动形象,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婉音,你这手字写得可真好看!这画也像!”春香婶看着逐渐成型的菜单,啧啧称奇。
苏婉音笑了笑,没说话。
这手字和画工,还是前世在御厨房为了给菜品写牌匾、画呈递图册时被迫练就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都是为了生存呐。
画好菜单,她又用剩下的红颜料,在一张小点的纸上写了“开业大吉”四个字,准备到时候贴在门口。
接下来的两天,苏婉音一边继续出着早摊维持收入,一边将新店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地面洒水清扫,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锅碗瓢盆摆放整齐,连窗户玻璃都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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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能照出人影。
苏婉音还特意去摘了几支野花,插在一个洗干净的玻璃瓶里,放在柜台一角,给这间尚显简陋的屋子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等待让人心焦,尤其是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
每一阵脚步声靠近,都会让苏婉音的心提起来,但每次都不是公社的人。
直到第三天下午,苏婉音正在店里教春香婶如何用新灶台控制火候,门口终于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一个正是那天办公室里的女同志,姓王;另一个是位年纪稍长的男同志,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
“王主任,您来了!”苏婉音连忙迎上去,心里有些紧张,但脸上依然挂着憨厚老实本分人的笑容。
王翠芳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社负责卫生和市场监管的刘干事。我们来对你的经营场所进行实地检查。”
“欢迎欢迎,两位领导请进。”
苏婉音侧身将两人让进屋。
刘干事一进屋,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扫视起来。
他先是看了看屋顶、墙壁和地面,然后走到灶台前,用手摸了摸灶面,又看了看烟道。
接着,他打开食品柜的玻璃罩,检查里面是否干净,还拿起几个碗对着光看了看。
苏婉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跟在后面,一一解答着刘干事提出的问题。
“灶台是新砌的,请的是镇上的李大庆李师傅,绝对是符合要求的。”
“餐具都经过沸水消毒。”
“食材采购有固定渠道,保证来源清晰。”
“垃圾会每日清理,绝不隔夜。”
……
刘干事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表情始终严肃。
当他的目光落在墙上手绘的菜单和柜台那瓶野花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王翠芳则更关注细节,她甚至蹲下身看了看桌腿和墙角,发现确实都很干净,这才微微点头。
检查完毕,刘干事合上本子,看着苏婉音,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整体情况还可以,比我们预想的要规范,尤其是卫生方面,做得不错。”
苏婉音心中一喜,刚要道谢,却听刘干事话锋一转:“不过,个体经营,尤其是餐饮,事关群众健康,不能马虎,你这个执照,我们原则上同意办理,但有几个要求。”
“您说,我一定做到!”苏婉音立刻保证。
“第一,必须明码标价,不能欺客宰客。”
“墙上菜单都标清楚了,绝不敢欺客。”苏婉音指了指手绘菜单。
“第二,注意防火安全,灶台附近不能堆放易燃物。”
“已经准备好了防火用的沙土桶。”
“第三,个人卫生要注意,工作时要穿干净围裙,戴帽子。”
“都准备好了!”苏婉音连忙拿出她赶制出来的两条白色围裙和布帽。
刘干事看着准备如此充分的苏婉音,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他和王翠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材料我们带回去,走完流程,执照过两天会批下来。你到时候来公社取。”王翠芳开口道。
悬了几天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苏婉音的心头,她强忍着激动,连声道谢:“谢谢王主任!谢谢刘干事!我们一定合法经营,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送走两位公社干部,苏婉音站在店铺中央,看着被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一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开业大吉”的红纸上,映得满室生辉。
“宋哥,”她转过身,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咱们现在可以定个日子了,苏记饭馆准备开张!”
56. 第 56 章
农历初八,宜纳财、开市。
天色未明,苏婉音早早就爬起来穿戴整齐,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可不能马虎。
卤汁是提前两天就备好的,卤味费时,需要提前制作,而且味道经过浸泡会更加醇厚。
苏婉音将早就配比好的香料包,简单的八角、桂皮、香叶、花椒等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然后便是是大块的生姜拍松,葱段挽结。
大锅洗净,置于新灶上。
灶火燃起,苏婉音先熬制糖色,这是卤味色泽红亮的关键。
一小勺白糖放入冷油中,小火慢熬,看着糖粒融化,从翻起鱼眼泡到变成枣红色,整个过程不能有一丝懈怠,火候稍过就会发苦,火候不足又会发甜,达不到最后的效果。
时机恰到好处时,她迅速倒入准备好的开水,“刺啦”一声,焦糖香混合着蒸汽升腾,一锅红润透亮的糖色就熬好了。
最后再加入大量清水,放入香料包、姜葱、酱油、盐和少量酒,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熬,让香料的味道充分融入汤中。
到了店里,苏婉音先将这锅卤汁煮上,这味道霸道直冲人鼻腔,能更快吸引人。
开业第一天,春香婶也起了个大早一块儿上城里来了,两人已经说好了,早上还是让春香婶帮忙,下午时候再让小梅过来接力。
早上需要春香婶这个熟练工帮忙包包子这些,下午却只需要一个人帮忙招呼看店即可,而且下午的人也会少些。
苏婉音和春香婶两人几乎是彻夜未眠,最后检查着所有细节,发好的面团蓬松柔软,充满蜂窝;卤味在汤汁中浸泡得色泽深沉,香气内敛;各类蔬菜清洗得水灵鲜嫩;肉酱红油亮泽;碗筷摞得整整齐齐。
“差不多了。”苏婉音看着准备就绪的一切,深吸一口气,对春香婶和宋潮生说道,“咱们,挂招牌!”
三人合力,将那块沉甸甸、红艳艳的“苏记饭馆”招牌,稳稳地悬挂在了大门正上方。
红底黑字在晨曦中格外醒目,带着一股崭新的生气。
接着,苏婉音点燃了一挂早就准备好的小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引来了最早一批赶集和上工的镇民驻足观望。
“苏记饭馆?新开的?”
“就是之前摆摊那丫头开的吧?她家包子味道是真不错!”
“今天开业,走,看看去!”
鞭炮碎屑还未落定,就有好奇的人围拢过来。
苏婉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站在门口迎客:“各位乡亲,今天‘苏记饭馆’第一天开张,招牌卤味拼盘八折优惠,欢迎大家进来尝尝!”
店内,两张手写菜单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带着简笔画的菜单清晰易懂。
四张松木桌子擦得锃亮,长凳摆放整齐。
柜台一角插着的野花带着露水,增添了几分雅致。
最先走进来的,是镇上小学的那位女老师和她几个同事。
“苏老板,恭喜开业!我们可是专门来捧场的!”女老师笑着说,“给我们来四碗阳春面,一个卤味拼盘,再……还是来一碟猪油糕尝尝!”
“好嘞!四位里面请,稍坐片刻!”苏婉音高声应和,清脆的声音带着感染力。
她转身系上白色围裙,戴上布帽,利落地开始操作。
春香婶负责照看客人,倒上免费的凉茶,还有的买几个包子带走,她手脚麻利给打包好,钱货两讫,早已没有一开始手忙脚乱的样子了。
宋潮生则是最好的保护神,往那一站,想来占便宜闹事的小流氓也不敢拢近,再加上他只要不笑,冷下来的眉眼也颇能唬住人。
后厨,苏婉音瞬间进入了状态。
双眼灶同时点燃,一边大锅烧水准备下面,另一边小锅热油准备炒菜。
火焰在通风口的控制下稳稳燃烧,新灶台果然给力。
卤味拼盘是现成的,只要捞起来快速切配装盘即可。
猪油糕也早就切好块。
关键是阳春面,看似简单,却最见功夫。
碗底放入猪油、酱油、盐和葱花,冲入滚烫的高汤,汤色瞬间变得清亮微黄,香气被激发出来。
另一边,雪白的面条在翻滚的大锅中煮得恰到好处,捞起,沥水,放入汤碗中,面条根根分明,浸润在清汤中,撒上少许翠绿的葱花点缀。
当春香婶将第一份阳春面和卤味拼盘端上桌时,那几位老师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面看着就清爽!”
“卤味真香啊!”
很快,店里又迎来了第二批客人,是张老汉和他一家五口。
“苏家丫头,恭喜发财!给我们来……三碗阳春面,一个卤味拼盘!”张老汉嗓门大,一下子把店里气氛带动得更热闹了。
“好嘞!张叔您稍等!”苏婉音应道,手上动作更快。
切肉、热油、下锅翻炒……
辣椒小炒肉的浓郁香气瞬间爆开,混合着卤味的醇香和阳春面的清香,弥漫在这街头巷尾。
这香气如同最好的招牌,又吸引了更多路人进来。
“老板,这是什么这么香?”
“给我们也来份那个卤肉拼盘!”
“有面条吗?来两碗!”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四张桌子很快坐满,后来的人甚至需要稍微等候。
点单声、交谈声、后厨的锅铲碰撞声、跑堂的应和声……
店里顿时变得人声鼎沸,充满了苏婉音期盼已久的烟火气。
春香婶穿梭在桌椅间,上菜、收拾碗筷、回应顾客询问,忙得脚不沾地,额上见了汗,脸上却始终带着笑。
今天休息,小宝也努力扮演着小伙计的角色,帮着传递空碗,给等位的客人搬凳子。
苏婉音在后厨,心无旁骛,她动作行云流水,控制火候、调味、装盘,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稳定,竟没有丝毫慌乱。
“老板娘,你这小炒肉太下饭了!再给我加碗米饭!”有顾客大声喊道。
“这卤豆干,味道绝了!比肉还香!”
“猪油糕还有吗?给我包两份带走!”
赞誉声不时传来,苏婉音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得到了认可,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临近中午,准备的食材消耗飞快。
卤味最先售罄,接着是猪油糕,连米饭都差点不够。
苏婉音当机立断,让春香婶挂出了“售罄”的小牌子。
送走最后一拨心满意足的客人,已是下午两点多。
店里杯盘狼藉,却洋溢着成功的喜悦。
几人累得几乎瘫坐在凳子上,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
“婉音,咱们……咱们今天赚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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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钱?”春香婶喘着气,忍不住问道。
苏婉音拿出那个装钱的木盒子,沉甸甸的。
她将里面的毛票、硬币倒在桌上,开始清点。
小宝也凑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一分、两分、五毛、一块……当最终数字出来时,连苏婉音自己都吓了一跳。
“二……二十二块八毛五分?!”春香婶的声音都变了调,这可是以前摆摊好几天的收入!
苏婉音看着那堆钱,心脏砰砰直跳。
扣除成本,今天的纯利润少说也有十来块!
真正的开门红!
“姐姐,我们成功了!”小宝欢呼起来,抱着苏婉音的胳膊又蹦又跳。
宋潮生也由衷为她高兴,心里盘算着还是得出去闯一闯,手上的钱不够多,所以婉音都不敢跟他开口,比如这次,要不是他回来的及时,婉音就得考虑去找别人借钱了!
那个陆珩,想都不要想借这个机会靠近婉音!
苏婉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她真的做到了,她的“苏记饭馆”,在这七零年代末的乡镇,稳稳地迈出了第一步。
“婶子,小宝,宋哥,今天辛苦了!”苏婉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力量,“这只是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
休息片刻,几人又开始动手收拾残局。
虽然身体疲惫,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燃着一团火,明亮而温暖。
到了下午,春香婶接上初中放学的儿子回村了,换上小梅过来帮忙,小梅还是一开始腼腆的样子,但好歹熟络了些,没有再低着头让人听不见说话声了。
“小梅,下午就是卖些卤味,有客人来了你就帮着切盘,还有这碟花生米,也是送的。”苏婉音卤味的原料准备的多,再加上宋潮生又去二混子那里拉来一袋子花生和毛豆,所以便加急处理了,下午就卖这些卤味。
还真别说,这卤味让人吃了还想吃,好多人上午吃了下午又溜达过来买上一些打包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味儿。
因为都是些素菜,毛豆,豆干,豆皮啥的,也便宜,许多人下班了还约着来店里就着这卤味下酒呢!
借着下午这个空档,苏婉音休息会儿后又熬制了一罐猪油,方便晚上做猪油糕还有明天的阳春面,还炒制了几罐子肉酱,淋上做臊子或者下饭吃都是好的,肉酱用肥瘦相间的肉末,加入豆干丁、香菇丁,用豆瓣酱和自家秘制的香料粉炒制,红油亮泽,肉香扑鼻。
油汪汪的肉酱一经摆放,就有那店里的客人问询,一问价格才两块五,又是肉眼可见的大块儿肉粒,味儿也香,罐头看着还大,当即便有人掏钱买下一罐,都还没放凉呢!
最后苏婉音不得不让宋潮生再送来几斤肉多做了几罐子。
说来这肉酱苏婉音自然也有她的小妙招,客人看到的那大块儿肉粒,实则是豆干丁,裹上酱看着与肉也差不多。
夜色渐浓,小店陷入黑暗与宁静,唯有那尚未散尽的卤香和面香。
如豆油灯下,照着苏婉音的脸庞越发温润,此刻宋潮生双手微微颤抖,喉咙发紧,“婉、婉音你……”
正在数钱的苏婉音回眸,浅笑道:“怎么了宋哥?”
面对心爱之人浅笑回眸,宋潮生眼一闭心一横,声音发颤,“婉音我又要南下了,你愿意等我吗?”
57. 第 57 章
苏婉音有些怔愣,有些惊讶又有些明了,”宋、宋哥?”
此时的宋潮生话一出口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干脆将自己心意全都剖白:”婉音,我、我是真心爱护于你,以后也会对你好,我会努力成长起来,再不叫你受半点委屈,我……”
在宋潮生说话之时,苏婉音也在深思自己对他的心意,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喜欢,但至少,现在她并不讨厌他,小宝也喜欢他,而且,说实在的,让苏婉音爱上一个男人真的太难了,她更爱自己。
如此,宋潮生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心眼儿又容易掌控的人竟是成了她现在的最优选?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宋潮生尊重她,尊重她的事业,不会因为她的成功而心生不满、妒忌,意图将她困在家中相夫教子。
想明白这些,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各种保证但声音却越来越发虚的宋潮生,苏婉音浅浅一笑,“宋哥,我明白的,以后、可以先相处试试。”
“我这次南下再回来就不走了,以后专心给你打下手……”
倏地,宋潮生停住,似是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婉、婉音,你说什么?你……”
苏婉音却是收起归置好的钱票,冷哼一声,“没听清就算了。”
“哎婉音,是真的吗?你愿意……”
“砰——”
宋潮生追着到了卧房门口,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一点也不气馁,婉音从来不会说假话骗他,更不会在这种事上诳他。
他兴奋地原地蹦了好几下,捏着手原地打了好几个转,直到屋里的灯灭了,才傻笑着往自己家走去。
宋潮生打定主意,这回他挣了钱就不走了,把钱都给婉音保管……
屋内躺床上的苏婉音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远去,脸上挂着自己都没发觉的轻松甜笑。
真是个傻小子。
……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苏记饭馆门前已然飘起了诱人的食物香气,混合着蒸腾的蒸汽,逐渐唤醒小巷的生气。
苏婉音系着干净的粗布围裙,正利落地将一笼笼雪白饱满的包子从呼呼冒着热气的特大号蒸笼上搬下来。
这蒸笼是她根据记忆中御膳房的多层叠笼改良,特意找老木匠定做的,比寻常人家用的高了近一倍,一次能出更多的货,大大缓解了早餐高峰期供应不足的压力。
春香婶在一旁的灶台上搅动着大锅里浓稠喷香的小米粥,另一口锅里金黄的油条正翻滚着,发出滋啦啦的轻响。
她如今已是苏婉音的得力帮手,洗切、备料、招呼客人,手脚麻利,人也忠厚。
“姐,今天肉包卖得真快!”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上学的小宝,踮着脚,扒着柜台,看着外面排起的小队,大眼睛里满是骄傲。
小家伙如今脸上有了肉,面色红润,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可怜了。
苏婉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快去上学,路上小心点,晌午回来,姐给你留了枣泥糕。”
“嗯!”小宝用力点头,背起姐姐用碎布头给他缝的新书包,像只快乐的小鸟似的跑了出去。
送走弟弟,苏婉音将注意力放回饭馆里。
饭馆不大,只摆了四张方桌,几条长凳,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大多是赶早工的附近村民,也有两个穿着工装、像是要赶去县里上班的工人熟门熟路地走进来。
“苏老板,老规矩,两个肉包,一碗豆浆,一根油条!”
“好嘞,王大哥稍坐,马上就好。”苏婉音扬声应道,手下不停,用油纸麻利地包好包子,春香婶则负责盛粥端豆浆。
“嘿,还是苏记的包子实在,一口下去满嘴肉香,别家的简直没法比!”王大哥咬了一口包子,满足地喟叹。
旁边同桌的人附和:“可不是嘛!连这咸菜丝都爽脆可口,听说也是苏老板自己腌的?”
”自家弄点,不值当什么,大家吃着爽口就成。”
苏婉音谦虚地笑笑,心里却盘算着,这酱菜或许也能成为一门小生意?
只是目前铺面和人手都有限,需得一步步来。
忙碌的早餐高峰期过去,饭馆里暂时清静下来,苏婉音和春香婶抓紧时间收拾碗筷,擦洗桌椅,准备午市的食材。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这就是最近名声挺响的苏记?看着也就这样嘛。”
苏婉音抬头,只见一个穿着崭新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缩头缩脑的年轻男人。
这妇女眼神四下打量着,带着一股挑剔的意味。
苏婉音认得她,是附近张家的媳妇,人称快嘴张,最是爱打听闲话,搬弄是非。
她身后那个是她娘家侄子,听说前些日子也在镇上学人摆摊卖吃食。
“张家嫂子,想吃点什么?”苏婉音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客气地问道。
快嘴张也不坐,就在铺子里踱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划,看了看指尖,“卫生倒是还行,听说你家包子好吃?给我来两个尝尝。”
苏婉音包了两个肉包递过去,只见这个快嘴张接过,慢条斯理地掰开,仔细看了看肉馅,又凑近闻了闻,这才小小咬了一口,在嘴里咂摸了半天。
“嗯…味道嘛…还成。”她语气勉强,随即话锋一转,“就是这肉馅,我吃着怎么感觉不如以前实在了?是不是生意好了,就开始偷工减料了?”
春香婶在一旁听了,脸色微变,想要开口辩解,被苏婉音用眼神制止了。
苏婉音脸上依旧带着浅笑,语气却淡了几分:“张家嫂子说笑了,苏记的用料向来是实打实的,猪肉都是最新鲜的前腿肉,从不以次充好,街坊邻居们都看着呢,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快嘴张把剩下大半个包子往年轻男人手里一塞,“柱子,你也尝尝,看看跟咱家摊子上的比怎么样?”
那叫柱子的年轻人囫囵吞下,含糊道:“还、还行吧……”
快嘴张像是找到了由头,立刻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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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声音:“听见没?我家柱子也说还行!不瞒你说苏家妹子,我家柱子也在镇上支了个摊子,卖的也是包子面条,咱们可是实诚人,用料足,价格还比你这儿便宜一分钱呢!以后大家伙儿要是想尝尝新鲜的,或者图个实惠,尽管去柱子那儿光顾啊!”
这话一出,别说苏婉音,连旁边零星坐着的两个客人都皱起了眉。
这哪儿是来吃东西的,分明是来砸场子兼抢生意的。
苏婉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见恼怒,那时候什么阴阳怪气、绵里藏针没见过?这点小伎俩,实在不够看。
她慢悠悠地擦着手,声音清晰平和:“做生意各凭本事,用料实在、味道好,顾客自然愿意来,便宜一分钱自然是好事,物美价廉谁不喜欢?但若为了便宜,用了不新鲜的肉,或是少了斤两,那才是真的坑害乡邻,我苏记的东西,贵在品质,贵在放心,张家嫂子要是觉得你侄子的摊子更好,尽管去宣传,我苏婉音拦不着。”
“出门做生意本就是各凭本事,多凭良心,我们苏记向来赚的都是良心钱,也全靠大家伙儿捧场才得以做起来,至于你们家……”
后面的话苏婉音拖长了声音,在场之人便都心知肚明。
毕竟张家摆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底细?
苏婉音也就不点明了,只微微一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家优势,又暗讽了对方可能存在的问题,听得旁边一位熟客老伯直点头:“苏老板说得在理!吃进嘴里的东西,安全放心最重要,不差那一分钱!”
快嘴张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哼了一声,拉着侄子灰溜溜地走了。
人走后,春香婶才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婉音,这……他们这是故意来找茬的,还压价,会不会真把客人拉走啊?”
苏婉音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微凝。
有竞争是好事,但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还是没得叫人恶心。
“婶子,别担心。”她收回目光,语气沉稳,“打价格战是最低级的竞争方式,我们若是跟着降价,不仅利润薄了,久了质量难免下滑,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降他们的价,我们则要做得更好,让顾客觉得,多花这一分钱,千值万值。”
话虽如此,但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是不可能的。
毕竟,贪图便宜是人之常情,难免会有部分顾客被吸引走。
午后,食客渐稀。
苏婉音一边清洗着碗筷,一边思索着对策。
单纯的肉包、面条、家常菜,模仿起来太容易了。
卤味吃多了也容易叫人生腻,是时候推出新产品了。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那个战战兢兢的异世皇宫,暴君口味刁钻,喜怒无常,为了让他吃得满意,她可谓是绞尽脑汁,融汇南北,甚至自创了不少菜式。
有些菜,因用料或工艺特殊,并未在苏记推出过。
或许,是时候让一些拿手好菜稍稍露面了?
60. 第 60 章
金汤面带来的轰动效应,远远超出了苏婉音的预期。
接下来的两三天,苏记饭馆门口从清晨开始就排起了长队,许多人甚至是特意从邻村、甚至更远的地方赶过来,就为了尝一口那传说中“发金光”、“好吃到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的神奇面条。
限量供应的金汤面每天都是最快售罄的,往往开店不到一个时辰,写着“金汤面”的小木牌就被翻了过去,代表“已售完”。
后来者只能退而求其次,点了肉臊酱拌面或其他餐食,虽然依旧美味,但目光总忍不住羡慕地瞟向那些幸运地端着金汤面的食客。
金灿灿的汤色、霸道勾人的香气,就是苏记最活色生香的招牌。
关于食材不好的谣言,在这肉眼可见的品质和众口一词的赞誉面前,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成了笑话——能做出这般精细复杂汤头的人,怎么可能会用劣质材料?
“苏老板,你这金汤面真是这个!”
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干部模样的人吃完面,心满意足地擦着汗,对着苏婉音竖起了大拇指,“我在县里都没吃过这么够味的面!以后来公社办事,就认准你家了!”
“多谢同志夸赞,您喜欢就好。”苏婉音笑着回应,手上打包的动作不停。
这样带着惊叹和肯定的评价,她这几天听了太多,但每次听都还是会有些欣喜,心里美滋滋的,整日里都带着笑。
不止她一个人整日笑容满面,春香婶和小梅也是满面春风。
春香婶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带着笑,铺子里人气旺,她的工钱也跟着水涨船高,家里困窘的状况改善了不少,小儿子眼瞅着也能送到公社小学上学了,她对苏婉音更是死心塌地。
至于小梅,虽然家里不缺她这份儿工资,只让她给自己攒着以后作嫁妆,但她自己手里有钱了心里底气足自然变得落落大方起来,再加上进城日子多,耳濡目染的,竟和年初的时候截然不同!
苏婉音听说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在打听小梅呢!
小宝在学校里也扬眉吐气,之前那些隐隐约约关于他家“肉不好”的闲话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小伙伴们对他有个“厨神”姐姐的羡慕,小家伙走路都带风。
不过苏婉音也没有因此自满,止步于此,她仔细观察过,发现金汤面虽然带来了巨大的名声,但因其限量且价格偏高,真正贡献大部分流水和稳定客源的,还是肉包、普通面条和肉燥酱这些基础产品,金汤面更像是提升品牌、吸引人气的“明星产品”。
所以现在她更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稳住基本盘,同时让“明星产品”持续发光发热。
这日打烊后,苏婉音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坐在油灯下,面前铺着一张草纸,拿着铅笔写写画画,现代养成的习惯让她有了想法后习惯于落在纸面上,能让自己更直观更清楚,也不会漏掉偶尔的灵光一闪。
正当她凝神思索时,窗外传来几声轻微的、似乎带着点犹豫的叩击声。
苏婉音一怔,这么晚了会是谁?她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一个有些熟悉又带着点怯懦的女声响起:“是……是我,小梅。”
苏婉音有些意外,打开门,只见小梅站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脸上带着些不安,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小梅?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快进来。”苏婉音侧身让她进来。
小梅走进来,却没有坐下,站在屋子中间,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难以启齿。
“小梅,到底怎么了?是家里有什么困难?”苏婉音温声问道,给她倒了杯水。
小梅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压低声音道:“婉音姐,我……我听说了个事,觉得得告诉你。”
“你说。”苏婉音神色认真起来。
“是……是关于柱子……就是张家那侄子。”小梅的声音更低了,“我今儿个下午回家,听我婶子她们闲聊说,柱子和他那姑妈,好像……好像不服气,正在琢磨什么坏主意,想……想对付咱们店。”
苏婉音眼神一凝,没想到还是有人贼心不死,不过她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
“知道他们具体想做什么吗?”
“具体的还不清楚,”小梅摇摇头,脸上带着担忧,“就隐约听说,他们好像想从……从咱们的食材上动手脚,或者……或者找人来找茬什么的,那个婶子也是偷听到一两句,不敢确定,但我觉得宁可信其有……”
苏婉音的心沉了沉,他们也是成长了,手段升级了些,不管是从食材上动手还是找人来找茬陷害,都比之前的含沙射影更加恶毒,当然也更为有效。
“小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苏婉音真诚地道谢。
这么晚了,小梅一得到消息就能来报信,足见其心意。
“婉音姐,你对我好,我都记着呢。”小梅揪住衣角,随后握住苏婉音的手,担忧道:“我就是担心,他们那些人心眼坏,防不胜防啊。”
“我知道。”苏婉音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知道了,我们就能提前防备。”
她沉吟片刻,对小梅吩咐道:“小梅,从明天起,若是看到有生面孔在铺子外面鬼鬼祟祟,或者有陌生人来吃饭时行为异常,多留个心眼,及时告诉我。”
“哎,好,我记住了!”小梅见苏婉音如此镇定且有章法,心里的慌乱也平息了不少。
送走小梅,苏婉音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的手段正在升级,她不能仅仅被动防御。
苏婉音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冷静而坚定,她深知,在利益面前,人性的阴暗面往往会超乎想象,柱子和他姑妈快嘴张,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翌日,苏婉音和得知消息的春香婶如同往常一样开门营业,但彼此心照不宣地加强了戒备。检查食材时格外仔细,烹煮过程也尽量保证至少有一人在厨房盯着。
金汤面的魅力依旧无人能挡,店里生意火爆。
苏婉音一边忙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的客人,大多数都是熟面孔或慕名而来的食客,眼神坦荡,举止自然。
临近中午,人流稍歇,一个穿着旧工装、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点了碗最便宜的素面,却坐在角落里,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厨房方向,尤其是那口熬制金汤的锅灶。
小梅按照苏婉音之前的叮嘱,格外留意了这个生客,借着添茶水的机会,低声对苏婉音说:“婉音姐,那人有点怪,看了好几次厨房了。”
苏婉音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状若无事地忙碌着,眼角余光却将那人打量了一番,穿着普通,但鞋子边缘沾着些不属于附近农田的泥点,手指关节粗大,不像纯粹的农夫或工人。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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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吃完面,磨蹭了一会儿,才付钱离开,临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厨房。
“小梅,我出去一下,你看好铺子。”苏婉音解下围裙,低声对小梅交代一句,便悄悄跟了出去。
她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缀着,想看看这人去向何处,只见那人出了铺子,并未往大路走,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苏婉音心中警惕,加快脚步赶到巷口,小心探头望去,却见巷子那头,那人正和另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快速交谈着什么,随即两人分开,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那个背影,果然就是那个张柱子!
苏婉音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人多半是来踩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金汤的秘方或者制作过程。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夏日的风吹过,让她脑子清醒了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问心无愧,管他是柱子还是凳子,都得给她趴下!
回到铺子,小梅关切地迎上来,苏婉音点了点头,轻声道:“就是柱子他们。”
面对小梅的忧心忡忡,苏婉音倒是沉住了气,温声道:“没事儿,别怕,无非就是那些下作恶心人的手段。”
下午,陆珩来了,他似乎总能挑在铺子里相对清闲的时候出现。
今日他点了一碗金汤菌菇面,当那碗金光熠熠的面条端上来时,他并没有立刻动筷,而是抬眸看向苏婉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和凝虑。
“遇到麻烦了?”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这就不用陆同志操心了。”
同样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婉音眼睛一亮,惊喜地转过头,是宋潮生!
“宋哥!?你回来了!”
宋潮生走到苏婉音面前,温和地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傻气,但在看向陆珩时又带着些锐利和隐约的敌意,“陆同志平时应该挺忙的吧?”
陆珩一愣,认出他就是上次与苏婉音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人,这么久没见,还以为他不会出现了呢。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别提陆珩这是挖墙脚都挖到家门口来了,宋潮生自然不会同意,自打得了二混子的消息说婉音店里常有个傻大个儿吃东西还专挑没啥人不是饭点儿的时候去就为了勾搭婉音,他是紧赶慢赶地赶回来。
果不其然,他一回来就叫他碰上了!
至于婉音的麻烦,哼,早在那个什么柱子一动手就被他叫人抓住了!
他才不会给别的男人接近婉音的机会呢!
陆珩轻笑一声,倒是不见有什么情绪,也不在意宋潮生有些冒犯的语气,只温和道:“这位、宋同志,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苏老板只是很好的朋友。”
“好朋友?”宋潮生冷哼一声,好朋友会这样天天来时时刻刻关注着饭馆儿?他也是个男人,自然知道他看向婉音的眼中有什么。
苏婉音在身后轻轻捏了捏宋潮生的手,借着袖子的遮挡,并不会叫人看见,只是宋潮生突然一下泄了力,将浑身的尖刺收起来,陆珩还是看得懂的。
苏婉音上前一步,从宋潮生身后出来,缓缓介绍道:“陆同志,抱歉让你被误会了,这是我的未婚夫。”
说到“未婚夫”三个字时,能明显感受到身旁人的喜悦,若是身后有个尾巴怕是会摇出残影来。
在苏婉音看不见的角度,宋潮生对着陆珩挑衅一笑,无声道:“看见没!这是我的!”
61. 第 61 章
自那日后,陆珩许久未出现过。
起初苏婉音只以为是宋潮生小心眼想太多,久而久之才恍惚反应过来或许这个年代隐晦的喜欢便是这个样子,只是她还保留着现代的习惯,以为自己只是交了一个好朋友。
……
清晨,天光微亮,苏记饭馆的后院里已经飘起袅袅炊烟。
苏婉音正站在灶台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手里握着一把特制的大锅铲,正费力地搅动着一大锅即将熬好的红豆沙。
旁边,春香婶在包着包子,动作麻利,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疲色。
“阿姐,给你毛巾。”小宝踮着脚,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湿毛巾。
苏婉音接过毛巾擦了擦汗,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红豆沙,又瞥了一眼旁边蒸笼上升腾的白汽,轻轻叹了口气。
金汤面一经推出,生意比她预想的还要红火,每天早上,排队买包子豆浆的队伍能从店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中午来吃面条和简餐的工人、干部更是络绎不绝,几张桌子总是坐得满满当当;下午的卤味和糖水也供不应求,往往不到傍晚就售罄。
生意好是好事,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们的产出跟不上需求,即使宋潮生回来帮忙也用处不大。
“婉音,这第三笼包子快好了,可是第一笼的客人还在等着他们的豆浆呢。”春香婶一边飞快地捏着包子褶,一边提醒道。
苏婉音点点头,看向旁边那口专门用来煮豆浆的大锅,豆浆需要小火慢煮,还要有人时刻盯着防止溢锅,占用了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蒸包子、馒头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单层蒸笼,一笼只能蒸出有限的数量,为了满足需求,她们不得不反复上笼、下笼,不仅劳动强度大,也让顾客等待的时间变长。
“这样下去可不行。”苏婉音喃喃自语,她环顾这个小小的后院,灶台是简陋的土灶,工具也都是最普通的器具,都是一开始简单购置的,但现在很明显工具的简陋不仅让她和春香婶疲于奔命,还限制了饭馆的发展,已经很久没有研究新菜式了!
她想起在御厨房时,面对暴君那苛刻的要求和庞大的供餐量,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在工具和流程上做文章,那时,她曾指导工匠改良过一种多层的蒸屉,也曾设计过可以同时控制火力的灶眼……
记忆的闸门打开,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春香婶,你看一会儿火,我进去画点东西。”苏婉音放下锅铲,快步走进里屋,找出了弟弟小宝写字用的铅笔和一本废弃的账本。
她在空白页上飞快地勾勒起来,首先画的是一组叠在一起的蒸笼,但与现在使用的单层不同,她画的是连体的多层蒸笼,每一层之间用带孔的隔板分开,底部有统一的蒸汽通道。
“这样一次就能蒸出三五倍的包子……”她一边画一边低语,眼神专注。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口煮豆浆的锅上,一直盯着防止溢锅太耗费人力。
她蹙眉思索片刻,笔下渐渐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锅盖设计,锅盖中央有一个可开合的气孔,旁边连接着一个类似天平的小装置,一端是个小铃铛,另一端则悬空。
“当锅内蒸汽压力过大,欲使汤汁上涌时,蒸汽会优先顶开这个气孔装置,带动铃铛发出响声提醒,同时泄去部分压力……应当能有效防止溢锅?”
这种设计能否在这个时代实现,她心里也没底。
画完草图,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前院传来了顾客的喧哗声。
苏婉音将草图小心地收好,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了早晨的忙碌之中,直到下午客流稍缓,她跟小梅交代了一声,便揣着草图出了门,直奔镇东头的李记铁匠铺。
李铁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皮肤黝黑,身材壮实,正带着儿子徒弟在铺子里叮叮当当地打铁。
见到苏婉音进来,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把汗:“苏老板,怎么有空过来了?是锅坏了还是刀钝了?”
苏婉音如今在镇上也算是个小名人了,李铁匠自然也认得她。
“李大叔,锅和刀都好着呢。”苏婉音笑着递上自己包好的几个肉包子,“今天做多了些,给您和李大哥尝尝。”
李铁匠推辞不过,接过包子,脸色更加和蔼:“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客气,有事直说吧。”
苏婉音这才拿出那几张草图,铺在旁边的木凳上:“李大叔,您看这几样东西,能打出来吗?”
李铁匠凑过去,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丫头,你这画的是啥?这蒸笼怎么叠这么多层?还有这个带铃铛的锅盖……这,这太古怪了。”
“李大叔,”苏婉音早有心理准备,耐心解释道,“这多层蒸笼是为了一次能多蒸些包子馒头,省时省力,这个锅盖……”她顿了顿,“是为了煮豆浆、粥的时候能自动提醒,不用人一直盯着,防止溢锅。”
“自动提醒?”李铁匠的儿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眼里有些惊奇,“苏老板,你这想法挺巧啊!爹,我觉得这个锅盖说不定能行!”
李铁匠瞪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打铁是实打实的手艺,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出来不好用怎么办?费工费料!”
苏婉音不慌不忙地说:“李大叔,我知道有风险,这样,材料和工钱我照付,就算最后不成,我也认了,就当是帮我个忙,试一试,行吗?”她语气诚恳,眼神里带着期盼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铁匠看着草图,又看看苏婉音,沉吟半晌,他在这镇上打铁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拿着这么“稀奇”的图纸来找他。
但苏婉音这丫头,自从不“傻”了之后,做事确实有一套,她的饭馆生意就是证明。
或许……可以试试?
“唉,好吧好吧!”李铁匠最终挥了挥手,“看你丫头也不容易,我就帮你捣鼓捣鼓,不过话说前头,这玩意太复杂,工钱可不便宜,而且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太好了!谢谢李大叔!”苏婉音脸上绽开笑容,“工钱材料该多少就多少,您尽管做。”
她仔细地再次解释了每个部件的功能和可能的制作要点,尤其是那个防溢锅盖的原理。
李铁匠起初还皱着眉头,听着听着,眼神也渐渐专注起来,时不时提出一两个技术上的疑问。
离开铁匠铺时,苏婉音心里踏实了不少,李铁匠虽然起初保守,但看得出是个有经验、肯钻研的老师傅。
等待的日子有些难熬。
期间,苏婉音又去铁匠铺看了两次,和李铁匠沟通细节,李铁匠似乎也被这个挑战激起了好胜心,带着儿子反复试验,尤其是那个防溢锅盖的小机关,调整了好几次。
七八天后,李铁匠的儿子兴冲冲地跑到苏记饭馆:“苏老板,做好了!我爹让你去看看!”
苏婉音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去了铁匠铺。
只见铺子中央,摆放着几件闪动着金属光泽的物件,那套五层的连体蒸笼由白铁皮制成,看起来比传统的木竹蒸笼更显规整结实,层与层之间咬合紧密。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防溢锅盖,主体是熟铁打造,中央的泄压和鸣响装置用了黄铜,看起来颇为精巧。
“丫头,你来试试。”李铁匠指着旁边一个支起的小灶,上面坐着一锅水。
苏婉音点点头,将锅盖盖上,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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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开始沸腾,蒸汽氤氲。
当水位上升,即将溢出时,只听“叮”的一声清脆铃响,锅盖中央的小装置果然被顶开,泄出一股蒸汽,水位随之下降,铃铛也停止了响声。
“成了!真的成了!”苏婉音惊喜地叫出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成就感。
这种将脑海中的构想变为现实的感觉,甚至比做出一道美味佳肴更让她激动。
李铁匠也捋着胡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嘿嘿,你这丫头,脑子是真活络,这东西,有点意思。”
苏婉音付清了尾款,再三道谢,然后在李铁匠儿子的帮助下,将这几件“宝贝”小心翼翼地运回了饭馆。
接下来的两天,苏记饭馆破天荒地挂出了“东主有事,歇业两日”的牌子。
苏婉音请来了泥瓦匠,按照她的要求改造了灶台。
当崭新的多层蒸笼架在改造好的灶眼上,当那个黄铜铃铛的防溢锅盖盖在豆浆锅上时,整个后厨仿佛都焕然一新。
重新开业那天清晨,苏婉音和春香婶早早起来准备。
效果立竿见影!
五层蒸笼同时工作,一次性能蒸出的包子数量是以前的五倍不止,大大缩短了顾客的等待时间。
改造后的灶台,可以一边用大火炒制中午的浇头,一边用中火炖着汤,另一边用小火温着豆浆或者粥品,井然有序。
而那个防溢锅盖,更是让春香婶啧啧称奇:“哎呀,这可太省心了!听着铃铛响就知道没事,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了!”
效率的提升直接反映在了营业额上,早高峰排队的时间缩短了近一半,顾客满意度更高。
因为准备时间充足,午餐提供的菜品种类也悄悄增加了一道。
苏婉音和春香婶的劳动强度却显著降低了,下午甚至能稍微歇息片刻。
傍晚,宋潮生收了工像往常一样,在饭馆打烊前回来,如今他与二混子在县里商场里租了个柜台,就卖那些从南边儿进来的衣服,一块钱进货十来块钱卖出去,利润高生意还火爆,许多人抢都还抢不到呢!
“婉音,我回来啦!”
宋潮生提着一个袋子,苏婉音知道又是给她留的衣裳,有些无奈,“宋哥,这段时间你都给我送了很多衣裳了,我都还没穿完呢!”
“这件不一样!真的很好看!”
又是这句熟悉的话,苏婉音无法,只得点点头收下,“好吧好吧,那我回头试试。”
宋潮生这才满意,端着给他留的饭菜坐在小桌上狼吞虎咽一番,先把自己喂得半饱后才放缓了速度。
当注意到厨房的不一样后,眼睛一亮,“婉音,这就是你前两天研究的新东西呀?”
苏婉音正在擦拭灶台,闻声回头,脸上带着轻松而明媚的笑意:“是呀!咋样,是不是看着就不一样?”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带着汗渍却神采飞扬的脸上,也洒在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新工具上。
宋潮生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在困境中寻找出路、用智慧和双手创造生活的女子,眼睛里满是爱慕与崇敬。
他想起第一次尝到她做的食物时的惊艳,想起她面对困难时的坚韧,如今又看到她这敢于破旧立新的巧思……
宋潮生呆愣愣的,看傻了眼,许久才呢喃一句:“婉音,你、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苏婉音没听清他的话,但宋潮生的眼神里全是信赖,看着他微微一笑,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和踏实感,或许就是来自于家人的信赖与依靠让她敢于尝试新东西吧。
她望向窗外渐沉的落日和袅袅炊烟,对未来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62. 第 62 章
苏记饭馆后院的革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苏婉音的预料。
多层蒸笼和防溢锅盖投入使用几天后,效率提升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早晨排起的长队缩短了,顾客们拿到包子的速度快了,抱怨等待的声音几乎消失。
苏婉音和春香婶脸上的疲色也褪去不少,甚至能在早高峰间隙喘口气,喝上一碗温热的豆浆。
然而,变化不仅仅存在于后院。
这天下午,卤味刚出锅,浓郁的香气飘散出去,很快就有熟客上门。
“苏老板,今天还是老样子,半斤卤豆干,两个卤蛋。”说话的是在附近粮站工作的赵大姐,她算是饭馆的常客了。
“好嘞,赵大姐稍等。”苏婉音利落地称重、打包。
赵大姐付了钱,却没急着走,眼睛好奇地往后院瞟了瞟,压低声音问:“苏老板,我听人说,你这后厨添了不得了的新家伙什?一次能蒸几百个包子的铁蒸笼?还有个会自己叫唤、不让锅溢的神奇锅盖?”
苏婉音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赵大姐,见她脸上满是好奇,并无恶意,便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赵大姐听谁说的?没那么玄乎,就是请李铁匠打了套方便干活的家什,省点力气罢了。”
她指了指旁边盖着防溢锅盖的豆浆桶,“喏,就那个,水开了响一下,提醒人,免得看不住火。”
恰在此时,豆浆桶里的温度达到临界点,“叮”一声清脆的铃响,一股细微的蒸汽从锅盖中央逸出。
赵大姐眼睛顿时瞪圆了,凑近了两步,啧啧称奇:“哎哟!真响了!真神了!这可比我家那小子还顶用,叫他看个火,三心二意的,十回有八回得溢锅!”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盯着那锅盖看了又看,“苏老板,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都能想出来!”
苏婉音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将包好的卤味递过去:“就是瞎琢磨,赵大姐您的东西好了。”
赵大姐接过油纸包,还在不住地感叹:“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怪不得你家东西好吃,你这心思巧啊!”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心满意足地走了。
苏婉音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她本意只是想提高效率,减轻负担,没想到却成了街谈巷议的新鲜事。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类似赵大姐这样的好奇探询越来越多。
不少熟客来买东西时,都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后院的新鲜玩意儿,有的纯粹是好奇,有的则带着几分打探的意思。
甚至有些面生的妇人,借口买点小东西,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后院溜。
“婉音,你发现没?这两天总有些生面孔在咱店门口晃悠。”
春香婶趁着包饺子的间隙,小声对苏婉音说,脸上带着一丝忧虑,“我瞅着,像是斜对面那家新开张的好味小吃的人。”
苏婉音闻言,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门外,街道斜对面,一个月前新开的“好味小吃”门口,确实有个穿着蓝布衫的胖妇人,正看似无意地朝这边张望,见苏婉音看过去,那人立刻移开了视线,假装整理门前的笤帚。
“嗯,我也看见了。”苏婉音低下头,继续麻利地捏着饺子褶,语气平静,“随他们看吧,咱们的东西,又不是光靠几件家什就能做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这套改良工具,在这个普遍依靠传统手艺和人力的小镇上,确实显得过于“扎眼”了。
效率的提升,意味着竞争力的增强,自然会引来同行的关注,甚至忌惮。
下午,宋潮生来了,今日歇得早些,听他说是没什么货了,二混子打算叫几个弟兄再走一趟南方,他没打算去,就留着把剩下的货给出出,好留住客户。
“婉音,今天还有绿豆汤吗?”他声音一如既往地高昂带着兴奋。
“有,刚冰镇好。”苏婉音从柜台下的水桶里取出一碗凉意沁人的绿豆汤,递给他。
自从天气热起来,她下午都会准备一些消暑的糖水,绿豆汤最是畅销。
宋潮生接过碗,咕噜几下喝了个底儿干净,苏婉音赶紧又给他盛上一碗,他这才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喝起来,目光扫过后院那套显眼的多层蒸笼,然后落在苏婉音脸上:“最近咋样,有没有不长眼的过来闹事?”
苏婉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也听说了?都是些以讹传讹,没那么神奇。”
她将赵大姐和最近不少人来打听的事情简单说了说,也包括春香婶的担忧。
宋潮生安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微凉的碗壁,他喝了一口绿豆汤,这会儿的绿豆汤他倒是能咂摸个味儿出来了,清甜解暑,火候恰到好处。
“人优秀了是这样的,”他放下碗,看着苏婉音,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说出的话带着些无奈:“婉音你看咱家店里生意好,原本人家就分不到一杯羹,现在你又弄出了些新奇玩意儿,就更让人好奇了。”
苏婉音抿了抿唇,她知道宋潮生说的是事实,在这个平均主义思想仍有残留的年代,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带着弟弟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已经让不少人心里不是滋味了。
如今再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确实容易招惹是非。
“我知道。”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却并未退缩,“但我总不能因为怕招惹是非,就什么都不做吧?我和小宝要吃饭,要活下去,还想要活得更好,更何况我改良我自己的工具,把东西做得更好,让客人更满意,这本身并没有错。”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韧劲,阳光从门口斜照进来,在她清秀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晕,那眼神清澈而坚定。
“没错,自然没错。”宋潮生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些许安抚,“只是人心难测,那些风言风语你不必在意,一切有我呢!”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随口提起:“镇上负责市容和个体户管理的刘办事员,为人还算正派,若真遇到胡搅蛮缠、不合规矩的麻烦,可以去找他。”
“你咋认识他的?”苏婉音疑惑道,他俩不都是从一个村儿里出来的吗?
宋潮生摆了摆手,凑近了低声道:“我爷爷之前救过他爹,只是、那时候大家都自身难保……如今既然我出来了,自然又联络上了。”
苏婉音看向他,察觉到宋潮生眼神深处几不可察的落寞,伸手拍了拍肩膀,岔开话题道:“那可好,以后我就靠你了宋哥!”
“必须的!咱俩谁跟谁呀!”宋潮生就爱听婉音说这些话,这让他心中的保护欲爆棚,恨不得抓住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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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语的幕后凶手给狠狠揍一顿解气!
店里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起来,苏婉音挽起袖子,对正在洗菜的春香婶笑了笑:“婶子,明天咱们试试用新蒸笼做点千层糕怎么样?我看供销社新到了一批不错的红糖。”
春香婶见她神色如常,也松了口气,笑着应和:“好啊!你琢磨就行,婶子给你打下手!”
后院再次恢复了忙碌而有序的景象,食物的香气袅袅升起,盖过了门外隐约窥探的目光和那些尚在酝酿中的风言风语……
斜对面,“好味小吃”的后屋里,老板娘张桂花正阴沉着脸,坐在板凳上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她约莫四十出头年纪,身材微胖,脸颊两侧的横肉让她看起来有些凶相,这间铺子是她和丈夫拿出多年积蓄,又跟亲戚借了些钱才盘下来的,指望着在政策放宽后,靠着以前在厂里食堂帮过厨的手艺,挣点钱贴补家用。
开张一个月,生意不算差,但也绝说不上好,勉强有些熟客,但总是不温不火,而对面那家“苏记饭馆”,明明开张比她还晚些,却天天门庭若市,排队的人刺得她眼睛生疼。
“妈,我回来了。”她儿子,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王强掀开门帘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包子,油汪汪的。
张桂花一看那包子的成色和大小,就知道不是自家做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又去对面买了?你个败家玩意儿!自家的不吃,去给外人送钱!”
王强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咱家的包子……没对面的好吃嘛~面没人家发得暄软,馅也没人家香……”
“放屁!”张桂花气得把手里剩下的瓜子往地上一摔,“老娘在食堂干了那么多年,还能比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傻丫头?!”
这话她说得有点亏心,她偷偷让儿子去买过几次苏记的东西,那味道,确实比她做的强上一截。
但她嘴上绝不承认。
“不是味道的问题,”张桂花自我安慰,也是说给儿子听,“是那丫头邪性!你没听外面传吗?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稀奇古怪的家什,蒸笼是铁打的,还能摞老高,锅盖都会自己叫唤!指不定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王强咬了口包子,含糊道:“我瞅见了,那蒸笼是挺怪,一次能出好多包子,那锅盖也神,水开了真响。”
张桂花一听,心思活络起来,对啊,说不定关键就在那些家什上!
那苏婉音以前就是个傻的,怎么突然就这么能耐了?肯定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或者用了什么特殊的工具!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眼神闪烁:“强子,你再去打听打听,她那套家什到底是哪儿来的?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法?还有,她每天进货的渠道,都从哪儿买肉买菜?价钱多少?都给老娘打听清楚了!”
王强有些不情愿:“妈,这咋打听啊?人家能告诉咱?”
“你不会动动脑子?”张桂花戳了下儿子的额头,“不会装作闲聊?不会偷偷看?再不济,花钱找常在那边晃悠的二流子问问!”
她把儿子轰出去打听消息,自己心里也开始盘算,如果真是工具的问题,她就想法也弄点儿回来,贵点就贵点,只要能抢回生意!要是工具弄不来,知道她的进货渠道也行,用一样的材料,她就不信自己做不出来那个味儿!
63. 第 63 章
接下来的两天,张桂花自己也没闲着,她假装路过,在苏记饭馆门口来回走了好几趟,伸长脖子想往人家后院里瞧,可惜苏婉音把后院收拾得干净,工具摆放也整齐,但从门口只能瞧见个大概,看不清具体细节。
她又试图跟排队的一些熟客搭话。
“大妹子,排着呢?这苏记的东西就那么好吃?”她凑近一个相熟的面孔。
那妇人见她是从对面来的,脸上有些尴尬,敷衍道:“还成,还成,主要是快,孩子上学等着吃呢。”
“快?不就是仗着那怪模怪样的蒸笼吗?”张桂花撇撇嘴,“我听说那玩意儿邪性得很,铁打的,阴气重,蒸出来的东西吃了怕是对身子不好。”
那妇人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古怪,干笑两声,打着哈哈道:“不能吧……看着挺干净的……”说完就转过头,不再搭理她。
张桂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气了,这些人,都被那丫头的吃食迷了心窍!
下午,王强回来了,带回些零碎的消息。
“妈,打听到了,她那套家什是在镇东头李铁匠铺打的,花了不少钱呢!听说光那个会叫的锅盖就费了好大功夫。”
“李铁匠?”张桂花眼珠一转,“走,咱们也去找李铁匠打一套!”
母子俩风风火火赶到李记铁匠铺。
李铁匠刚打完一件农具,正在歇息。
张桂花堆起笑脸:“李师傅,忙着呢?”
李铁匠认得她是镇上新开小吃店的老板,点了点头:“张老板,有事?”
“是这样,我听说您给对面苏记打了一套蒸笼和锅盖?您看,能不能也给我打一套一模一样的?价钱好说!”张桂花迫不及待地说。
李铁匠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打量了张桂花几眼,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明显是看人家苏丫头生意好,想来照搬照抄。
“张老板,”李铁匠语气淡了下来,“那套家什,是苏丫头自己画的图样,琢磨了好久才定下的,里面有些关窍,不适合别家。”
“有啥不适合的?”张桂花急了,“她能用,我就能用!李师傅,您是不是怕我出不起钱?她给了多少,我加钱!”
李铁匠脸色不太好看,他是个手艺人,讲究个信誉,苏婉音信任他,把独创的图样交给他做,他转头就给竞争对手做一套一样的,这算怎么回事?
“不是钱的问题。”李铁匠摆摆手,“那东西是苏丫头自己设计的,我不好随便给别人做,张老板要是想打普通的蒸笼锅具,我这儿有的是。”
张桂花一听,脸瞬间拉了下来:“李师傅,您这就不对了!打开门做生意,还挑顾客啊?她苏婉音给你什么好处了?”
李铁匠也是个倔脾气,闻言把手里的毛巾往旁边一扔,声音也硬了:“张老板,话不能这么说!我老李做事凭良心!人家苏丫头是动了脑子自己想的,你想用,自己也想去!我这店面小,伺候不起!您请吧!”
说完,竟直接转身进了里屋,不再理会他们。
张桂花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里屋方向,半天说不出话。
王强在一旁拉着她:“妈,算了算了,咱再想别的办法……”
“好你个李铁匠!跟那个傻丫头串通一气欺负人是吧!”张桂花跺着脚,骂骂咧咧地被儿子拉出了铁匠铺。
工具没搞到,张桂花更加认定苏婉音是使了什么手段,连铁匠都被她收买了,她愤愤不平地回到自己店里,看着冷清的店面,再对比对面依旧不断的人流,一股邪火直往头顶冒。
不行,绝不能这么算了!
她阴沉地盯着对面苏记饭馆的招牌,眼神里透出狠意,明的来不了,她就来暗的!工具她弄不到,配方她偷不来,但她可以散播点风声,一个以前傻了吧唧的丫头,突然这么厉害,还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里头能没有猫腻?
她就不信,三人成虎,等大家都觉得她那东西来路不正,看她还能得意多久!唾沫星子都能给她淹死!
苏婉音隐约感觉到斜对面投来的目光愈发不善,但她只是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将揉好的面团放进改良后的蒸笼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苏婉音在暴君手下都能活下来,还怕这点小风小浪?
她轻轻盖上笼盖,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带着面食独有的温暖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李铁匠那边的路走不通,张桂花心里的邪火非但没熄,反而越烧越旺,她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自己冷清的店铺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恶狠狠地剜向对面依旧热闹的苏记饭馆。
“凭什么?一个没爹没妈的傻丫头,以前在村里谁都能踩一脚,现在倒成了精了!”她咬牙切齿地低语,手里的抹布被她拧得变了形。
硬的不行,工具也弄不到,张桂花把心一横,决定来软的,或者说,来阴的。
她就不信,撬不开那些老婆子的嘴!
第二天上午,趁着苏记饭馆早高峰刚过,人流稍缓的间隙,张桂花揣了半包自己店里卖剩下的、有些受潮的瓜子,扭着腰走到了食铺旁边那棵大槐树下。
那里常有几个住在附近、不用上班的老太太坐着闲聊、做针线活。
“几位婶子忙着呢?”张桂花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凑了过去,把手里的瓜子递过去,“来来,尝尝瓜子,虽然没对面的东西金贵,也是个零嘴儿。”
老太太们见是她,神色都有些微妙,住在这一片,谁不知道张桂花和苏婉音是竞争对手?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其中一个姓钱的老太太还是客气地接了过去:“张老板太客气了。”
张桂花顺势在旁边坐下,装作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唉,还是几位婶子清闲,不像我们,起早贪黑,也挣不了几个钱。比不得对面苏老板,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啊。”
钱老太太磕着瓜子,没接话,另一个姓孙的老太太笑了笑,含糊道:“小苏师傅手艺好,人又勤快,是该她发财。”
“手艺好是一方面,”张桂花压低了声音,身体往前倾了倾,语气中透露着旁人不知道就我知道的兴奋隐秘感,“可我听说啊,这里头还有点别的说道呢。”
几个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都透出了点好奇。
张桂花见引起了注意,心里得意,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耳语一般:“你们想啊,那苏婉音,以前在槐花村可是出了名的……这里不清楚。”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怎么病了一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就这么能耐了?又会做那么好吃的吃食,又会弄那些咱们见都没见过的古怪家什?”
她顿了顿,观察着老太太们的反应,见她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才继续道:“我娘家那边有个说法,这人要是突然开了窍,变得特别厉害,尤其是还会些稀奇古怪的本事,那多半是……撞了邪,或者请了什么东西在家里供着呢!”
“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钱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虽说老太太们心里对那些东西都有些敬畏迷信,但头几年那风声,谁敢说这种事儿?
也就是这两年没那么紧了,不然怕是这张桂花都得叫拖上街去游街呢!
孙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张老板,没凭没据的,可不好瞎猜。”
“我可不是瞎猜!”张桂花信誓旦旦,“你们想想,她那蒸笼,铁打的!自古蒸笼都是竹木的,谁家用铁蒸东西?铁器属金,带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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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还有那个锅盖,好好的锅盖,弄个铃铛,水开了自己会叫?这正常吗?我听着都瘆得慌!指不定就是靠这些古怪东西聚财、或者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法子,才让东西变得那么勾人胃口呢!”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夹杂着迷信和臆测,听起来又颇有道理,几个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对这类神神鬼鬼的事情将信将疑,被她这么一说,脸上都露出些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会吧……小苏师傅看着挺正派一个姑娘……”钱老太太犹豫着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张桂花叹息道,“我也是为了大家伙好,你们想,那用邪门法子做出来的东西,吃了能好吗?短时间是觉得香,时间长了呢?会不会损了阳气,坏了运气?家里有小孩的,更得小心点!”
她刻意加重了“小孩”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一些老人的软肋。
说完这些,她也不多留,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也是瞎操心,随便说说,几位婶子就当听个闲话,可别往外传啊。”
她故作姿态地叮嘱了一句,扭身回了自己店里,留下几个老太太在原地,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谣言就像瘟疫,一旦找到合适的土壤,便会悄无声息地蔓延。
接下来的两天,苏婉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买东西的熟客依旧很多,但有些人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点探究和犹豫。
有几个带着孩子来的妇人,在孩子嚷嚷着要吃肉包时,会不太自然地拉扯一下孩子,低声训斥一句“别闹”,然后匆匆买点别的东西就走,不像以前那样爽快。
更有一次,一位以前常来买豆浆的老大爷,在接过豆浆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苏老板,你这豆浆……就是用黄豆磨的吧?没加别的啥吧?”
苏婉音当时愣了一下,随即坦然笑道:“大爷,您放心,就是纯黄豆,石磨慢慢磨出来的,一点别的东西都不加。”
老大爷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
春香婶也察觉到了异样,趁着午间歇息的时候,忧心忡忡地对苏婉音说:“婉音,我咋觉得这两天有些人怪怪的?好像背后在嘀咕啥似的。刚才我去前面杂货店买针线,还听到两个婆子在说什么‘铁器蒸东西不祥’……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苏婉音擦着灶台的手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她想起之前与宋潮生所说的,看来,张桂花那边果然开始动作了,而且用的是这种上不得台面,却又在当下环境里颇具杀伤力的手段。
她没有惊慌,只是平静地对春香婶说:“婶子,清者自清,咱们的东西干净卫生,味道好,靠的是真材实料和手艺,别人爱怎么说,是她们的事。”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谣言如果任其发酵,迟早会影响生意,甚至惹来更大的麻烦,她不能坐以待毙。
下午,宋潮生回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店里气氛的微妙变化,以及苏婉音眉宇间那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凝重。
“遇到麻烦了?”他直接问道,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婉音没有隐瞒,将最近的流言和自己的猜测简单说了。
宋潮生听完,嗤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这种手段,在他看来拙劣而恶毒。
“那些人就是这样,听不得一点儿风声,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拍着苏婉音背安慰道,“你打算怎么做?”
苏婉音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我想好了,既然有人怀疑我的东西不干净,来路不正,那我就请大家都来看看。”
“哦?”宋潮生疑惑,静等她说下去。
“我打算,”苏婉音一字一句道,“搞一个‘后厨开放日’。”
64. 第 64 章
“后厨开放日?”
春香婶听到苏婉音这个想法时,手里的菜篮子差点没拿稳,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
在这个年代,谁家做饭不是关起门来?尤其是做吃食买卖的,后厨更是隐秘之地,哪有主动敞开来让人看的道理?
“婉音,这……这能行吗?万一有人挑刺怎么办?”春香婶忧心忡忡。
苏婉音正在清洗明天要用的青菜,水流哗哗,映着她平静的脸:“婶子,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人看,越是藏着掖着,别人越觉得咱们有鬼,索性大大方方亮出来,是黑是白,让大家自己判断。”
她顿了顿,看向春香婶,眼神坚定:“而且,咱们的后厨,比绝大多数人家都干净,咱们的食材,也都是真材实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春香婶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再想想这段时间食铺的干净卫生确实没得说,心里的不安稍稍褪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不怕看!”
决定了就做。
苏婉音找来一张红纸,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字:
【为答谢各位乡亲邻里厚爱,明日上午九点至十一点,苏记饭馆后厨对外开放,欢迎各位前来参观指点,茶水免费。】
她没有提任何关于谣言的事,只是单纯地发出一个友善的邀请。
告示贴在饭馆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立刻引起了轰动。
“开放后厨?这苏老板搞什么名堂?”
“让咱们进去看?这倒是新鲜!”
“不会是做样子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不要钱,还有免费茶水喝。”
议论纷纷中,好奇者占了大多数。
张桂花也看到了告示,先是一愣,随即嗤之以鼻:“装神弄鬼!我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打定主意明天要混在人群里,伺机找茬。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陆珩那,他正在公社处理文件,听人说起这事,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女子,果然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一手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倒是漂亮。
第二天一大早,苏记饭馆门口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纯粹好奇的大妈大婶,有抱着膀子看热闹的闲汉,也有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的张桂花之流。
而苏婉音早早起来,和春香婶一起将本就整洁的后厨又彻底打扫了一遍,灶台擦得锃亮,地面干净无垢,各种厨具、食材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
那套引人瞩目的多层蒸笼和防溢锅盖也安静地待在它们的位置上,在晨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八点多时,陆珩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外围,他没有往前挤,只是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站着,目光沉静地望向饭馆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时针指向九点正后,苏婉音深吸一口气,和春香婶对视一眼,然后大大方方地拉开了通往后院的布帘。
“各位乡亲,感谢大家赏光,后院地方小,请大家依次进来,小心脚下。”苏婉音声音清亮,带着笑意,没有丝毫怯场。
人群骚动了一下,开始好奇地往里涌。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干净得不像话的环境。
“哎哟,这么干净!”
“这地比我家的炕席都干净!”
“你看那灶台,一点油星子都没有!”
惊叹声此起彼伏,这个年代,普通人家做饭能保持基本整洁就不错了,像苏记后厨这样几乎一尘不染的,着实少见。
苏婉音引导着大家观看,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边是洗菜淘米的地方,活水冲洗,洗三遍。”
“这边是切配区,生熟砧板分开,颜色都不一样,大家看,切肉的是深色板,切菜的是浅色板。”
“这是我们的食材,今天买的猪肉,大家看,有检验章的,新鲜着哩,蔬菜是早上刚从附近老乡地里摘的,还带着露水。”
“这是我们定做的多层蒸笼,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一次能多蒸点,让大家少等会儿,材质是白铁皮,容易清洗,不容易滋生细菌。”
她走到那个防溢锅盖前,正好锅里煮着准备免费提供的茶水,水温渐升,锅盖“叮”一声脆响,一股白汽逸出。
“这个锅盖,就是加了个小机关,水开了会响,提醒我们,也防止溢锅浪费柴火和水,没什么稀奇的。”
她语气平和,态度坦诚,将每一样东西的用途、好处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那些原本带着挑剔目光的人,在看到如此整洁的环境、规范的流程和新鲜的食材后,也渐渐说不出话来。
有细心的人发现,连抹布都分不同颜色,擦拭不同区域,挂得整整齐齐。
“苏老板,你这弄得也太讲究了!”一个常来的大婶忍不住赞叹。
“讲究点好,吃着放心!”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张桂花混在人群里,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本想找点脏乱差的地方说道说道,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找不到一丝错处,那后厨干净得让她自己都觉得脸红,她偷偷瞄了一眼那铁蒸笼和怪锅盖,在苏婉音坦荡的解释下,似乎也失去了“邪性”,变成了方便好用的工具。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参观和赞叹中,根本没人注意她,她那些关于“煞气”、“不干净”的说辞,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无比荒谬和可笑。
最后张桂花只得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趁没人注意,灰溜溜地从人群后面溜走了。
陆珩站在角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苏婉音从容不迫地引导、讲解,脸上带着自信而明亮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他的目光在她认真演示防溢锅盖时微微弯起的眼角停留了片刻,心底某个角落似乎也跟着柔软了一下。
参观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来的人大多满意而归,对苏记饭馆的卫生和诚信赞不绝口,之前那些隐隐约约的流言,在这阳光下的厨房面前,不攻自破。
阳光洒满院落,照在那套曾引起非议的铁蒸笼上,反射出明亮而温暖的光,厨房里,食物的香气依旧袅袅不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
后厨开放日过后,苏记饭馆的生意非但没有受到谣言的影响,反而愈发红火。
那份在阳光下展示出的干净、整洁与坦诚,像一块金字招牌,深深印在了街坊邻里的心里,人们再来买吃食时,眼神里多了几分踏实和信赖,连带着对那套“稀奇家什”的看法也彻底转变,从怀疑其“邪性”变成了赞叹其“巧思”。
苏婉音肩头的无形压力骤然减轻,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这日午后,难得的清闲时光,春香婶在前面柜台打着盹,小宝趴在里屋的小桌上写作业,阳光透过窗棂,在干净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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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苏婉音看着早上特意多泡的一些杏仁,心里忽然有些痒,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又恰是初夏微燥的时节,她很想做点清凉精致的小食,既是犒劳自己和大家,也像是为这新生的平静日子添上一份甜美的注脚。
她取来小石磨,将泡发好的饱满杏仁细细研磨,乳白色的浆汁缓缓流出,带着独特的坚果芬芳,然后用干净的细纱布过滤,滤出的杏仁浆洁白细腻。
苏婉音生起小火,将杏仁浆缓缓倒入洗净的小锅里,加入少许自家提炼的、带着清甜气息的蔗糖,用长柄木勺顺着一个方向,不紧不慢地搅动。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火大了容易糊底,失去杏仁的清香;火小了又无法凝结。
苏婉音却做得从容不迫,仿佛又回到了御厨房,为那位挑剔的暴君制作精致点心时的专注,只不过此刻心境全然不同,没有战战兢兢,只有享受创造的宁静。
杏仁浆在温火下渐渐变得粘稠,她适时离火,将其倒入一个浅口的白瓷盘里,轻轻震出气泡,然后端到后院通风阴凉处,让它自然凝固定型。
傍晚时分,宋潮生踏着夕阳的余晖走来,他似乎已经成了饭馆傍晚时分一道固定的风景。
“婉音,今儿你又做啥好吃的啦?”他嗅了嗅店里的杏仁香气,熟稔地走到柜台前,目光掠过已经空了大半的卤味盆和糖水桶。
苏婉音正从后院端出那盘已然凝固好的杏仁豆腐,洁白的杏仁冻盛在素白瓷盘里,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颤巍巍,滑嫩嫩,散发着清浅的杏仁冷香。
“宋哥你回来的正好,”她眉眼弯弯,带着一点展示成果的期待,“试试这个,杏仁豆腐,刚做好的。”
宋潮生的目光落在那一盘莹白之上,微微顿住,他见过她做的诸多吃食,从扎实顶饱的包子馒头,到浓油赤酱的卤味,再到清甜润口的糖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看起来完全不属于这个朴素小镇的甜品,不由得咋舌:“婉音你这做的也忒精细了!”
闻言苏婉音只是微微一笑,“试试看好不好吃。”
随后取来小刀,将整块杏仁豆腐划成大小均匀的菱形小块,然后用薄薄的铜铲小心地铲起几块,放入一个浅碗里,又舀了一勺早上熬好、同样冰镇着的糖桂花淋在上面,金黄的桂花蜜缓缓浸透莹白的杏仁豆腐,色泽诱人。
她将碗递过去,递过一把小瓷勺。
宋潮生接过,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碗壁,传来一丝沁凉的触感,他舀起一小块,杏仁豆腐在勺中微微颤动,送入口中。
舌尖首先感受到的是冰爽顺滑,几乎无需咀嚼,那嫩滑的杏仁豆腐便已轻盈地化开,浓郁的杏仁香气瞬间充盈口腔,醇厚而自然,没有丝毫涩味,紧随其后的是糖桂花恰到好处的清甜,与杏仁的微苦回甘交织在一起,层次分明,回味悠长,一股清凉甘甜仿佛能顺着喉咙一路滑入心底,驱散了夏日傍晚最后的一丝燥意。
他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苏婉音,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清晰的惊艳与赞叹,“太好吃了!婉音你怎么总是能想到这么多新奇玩意儿!”
随后又一头埋进手中那碗杏仁豆腐中。
苏婉音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欣赏,心里像那糖桂花一样甜丝丝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会把宋潮生这个人放在心上了……
“喜欢就好。”她笑道,“用的是甜杏仁,耐心磨浆,火候到了,自然香滑。”
65. 第 65 章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已是夕阳西西下。
春香婶利落地收拾着碗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婉音,今天又是满座呢!这都第几天了?自从咱们重新开张后,生意比之前还要好!”春香婶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语气里满是欣喜。
苏婉音正清点着今天的收入,闻言抬头笑了笑:“是啊,多亏了大家信任。”
木制的钱盒里已经堆满了毛票和硬币,她细心地将它们按面额分类、捆扎,自打上次开放后厨之后,苏记饭馆的生意不降反升,这几日的营业额比之前又涨了三成。
小宝背着书包从后院跑进来,小脸通红:“姐,我作业写完了!王老师说我这篇作文写得可好了,要拿到班上念呢!”
苏婉音疼爱地摸摸弟弟的头:“什么作文啊,让老师这么夸奖?”
“《我的姐姐》!”小宝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写你怎样做好吃的,怎样教我做人的道理,王老师说写得特别真实感人!”
春香婶在一旁听得直笑:“咱们小宝越来越有出息了。”
看着弟弟日益红润的小脸和越发自信的神情,苏婉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好啦,小作家,帮姐姐把凳子都摞起来好不好?”苏婉音柔声道。
“好!”小宝干劲十足地开始搬凳子。
苏婉音环顾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店,四张方桌、十六条长凳,此刻已显得格外拥挤,这些天,经常有客人因没有座位而不得不打包带走,甚至有人宁愿在门外站着等位。
是不是该考虑扩大经营了?
她想起前世在御膳房,光是负责点心的厨工就有二十余人,更别提各司其职的切配、烹炸、摆盘等专人,如今这小店,全靠她主厨,春香婶和小梅打下手,忙起来时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春香婶,您坐,我有事和您商量。”苏婉音拉过两条凳子,示意春香婶坐下。
“怎么了婉音?”春香婶擦擦手,疑惑地坐下。
“您觉得,咱们店现在怎么样?”
春香婶毫不犹豫:“好啊!生意红火,客人不断,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苏记的名号?”
苏婉音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好,但还不够好,您也看到了,每天有多少客人因为没座位走了?咱们的菜品也单一,早中晚三个时段,卖的都是那几样,我想着,也是时候把店面扩大一些,再添几个新菜式。”
春香婶睁大眼睛:“扩大?怎么扩大?”
苏婉音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隔壁老陈家的杂货铺生意一直不好,有意把铺面转租,要是能把它盘下来,打通了,咱们的店面就能大上一倍。”
“天啊,那得多少钱啊……”春香婶倒吸一口凉气。
“钱不是问题,”苏婉音拍了拍手中的钱盒,“这大半年的收入足够了,我在想,扩大后,咱们可以增加几样小炒,再延长晚上的营业时间。”
“小炒?”春香婶有些茫然,“那得多费功夫啊?”
苏婉音笑道:“所以才要扩大店面,再招两个人,您想,现在好多工人下班后想找个地方吃口热乎的,咱们要是能提供几个现炒的小菜,配上米饭,肯定受欢迎。”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琢磨了几个菜式,青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麻婆豆腐,都是下饭又不太费时的,价格定得实惠些,薄利多销。”
春香婶若有所思:“这倒是个路子……可是婉音,就咱们几个,忙得过来吗?小梅家里前段时间透出口风似乎是想把她叫回去结婚了,这样一来,咱们就又少个帮手。”
“所以还得招人。”苏婉音胸有成竹,“我想再请两个帮手,一个负责切配、洗刷,一个负责端菜、收碗,您就专心负责面点和卤味,我来掌勺。”
正说着,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苏婉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潮生回来了!”春香婶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聊,我去后院把衣服收了。”
今日宋潮生倒是穿得像模像样的,一身整洁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纸包,迈步进来,夕阳的余晖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冷硬。
今日他被二混子拉着充门面,打算在县里再盘个门面自己开店。
“宋哥。”苏婉音站起身,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宋潮生无比庆幸自己拒绝了南下捡金子的诱惑专心守着婉音的决定。
原本他想着自己可以走在婉音前面为她探探路撑起一片天,但去了才知道像他现在这样,只能从二道贩子做起,而他又不如二混子他们嘴巴讨巧,只能赚个辛苦钱,因此思虑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只入股不跟着一块儿跑了,正好这边也需要个能支应的。
“忙着呢?”宋潮生将手中的纸包放在桌上,“路过供销社,看到有新到的核桃酥,给你和小宝带了一包。”
苏婉音心里一暖:“每次都让你破费。”
“这又不值几个钱。”宋潮生扫了一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店面,“今天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地方太小,好多客人都没地方坐。”苏婉音给他倒了杯热水,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我刚才正和春香婶商量,想把隔壁的铺面盘下来,扩大经营。”
宋潮生挑眉,似乎并不意外:“这是个好主意,有具体打算吗?”
苏婉音便将刚才的想法一一道来,从扩大店面到增加小炒,再到招聘人手,宋潮生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就是这样,我觉得现在正是好时机。”苏婉音说完,期待地看着宋潮生,“你觉得呢?”
这段时间跟着跑了几趟,宋潮生现如今对做生意这块儿也有了些不同的看法,沉吟片刻:“想法很好,但有几个问题需要考虑到,第一,扩建后的营业执照要提前办理;第二,招聘的人手要可靠,现在不比从前,雇工数量多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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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引人注目;第三,增加小炒意味着要用更多煤炭,现在的煤票够用吗?”
苏婉音怔了怔,她只顾着规划蓝图,却忘了这些实际问题。
“营业执照应该没问题,咱们有经验了,人手方面……”她沉吟道,“我想找本村知根知底的年轻人,老实肯干就行,至于煤票……”
宋潮生闻言嘿嘿一笑,献宝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推到她面前:“我这里有多的,你先拿着用。”
苏婉音连忙推辞:“这怎么行?我不能老是占你便宜。”
“怎么就不行了?”宋潮生不容拒绝地将本子塞进她手里,“你不收就还是把我当外人不是?婉音我就只有你们这几个亲人了,你知道的……”
苏婉音一向受不了他装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只得将煤票本收了,“行行行,都听你的行了吧?”
见她收下,宋潮生心里开心,又怕她回过神来不要,连忙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要做小炒,锅灶够用吗?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个铁匠,打一口合用的大锅?”
“现有的锅灶确实不太够用……”苏婉音被带偏了思路,“我想着要是真能把隔壁盘下来,就重新砌个灶台,要两个火眼的,能同时炒菜那种。”
宋潮生点头:“这个行,到时候还是请李师傅来砌灶台,他干活儿还是很实在的。”
两人正说着,小宝从后院跑出来,看见宋潮生,立刻欢呼着扑过来:“宋大哥!”
宋潮生哈哈一笑,伸手将孩子接住举高:“小宝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老师夸我作文写得好!”小宝骄傲地宣布,然后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你看,我得了优加呢!”
宋潮生接过作文纸,认真看了起来,苏婉音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作文标题果然是《我的姐姐》,字迹工整,充满童真:
“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做的饭菜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连王老师都说,我姐姐的肉包子,比县国营饭店的还好吃。姐姐每天很早就起床和面,晚上还要算账到很晚,她很辛苦,但是从不喊累。姐姐教我,做人要像她做的豆腐一样,清清白白;做事要像她揉面一样,踏踏实实。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做一个有用的人...”
苏婉音看着看着,眼眶不禁湿润了,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弟弟心中是这样的形象。
宋潮生看完作文,沉默良久,轻轻摸了摸小宝的头:“写得真好,你姐姐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小宝用力点头:“那当然!”
“去洗洗手,姐姐一会给你做晚饭。”苏婉音柔声对弟弟说。
小宝听话地跑开了。
宋潮生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你把小宝教得很好。”
“是他自己懂事。”苏婉音收起作文,小心地抚平折痕,“有时候我觉得,不是我养大了他,而是他陪伴了我。”
两人沉默片刻,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