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重生,就被不孝子孙送去联姻》 第1章 阎王睁眼 “安安,签了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浸了蜜糖的毒药,温柔地在顾安安的耳边盘旋。 奢华的律师事务所里,空气中弥漫着顶级皮革沙发与昂贵纸张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最繁华的CBD,车水马龙,宛如流动的星河。但这一切,在顾安安混沌的视野里,都模糊成了一片没有意义的光斑。 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叫沈浪的男人。 他英俊的脸上盛满了排练过无数次的深情,握着她的手,将一支冰冷的万宝龙金笔塞入她的掌心。 “别再跟家里人赌气了,他们不懂你,但我懂。只要你把这些束缚你的东西都给我,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保护你。” 对面,那位姓张的金牌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得像只将猎物逼入绝境的狐狸。他面前摊开的,是一份股权无偿赠与协议。 甲方:顾安安。 乙方:沈浪。 赠与标的:顾安安名下持有的,顾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全部股份。 那是她成年时,家族信托自动划拨到她名下的资产,是她作为顾家嫡系长房孙女身份的象征。如今,这价值数百亿的商业帝国基石,即将被她用来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爱情誓言。 顾安安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一种病态的、献祭般的激动。为了沈浪,她已经和家里闹到决裂,被父亲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耳光,被哥哥们骂作“顾家的耻辱”。全世界都反对他们,只有沈浪,是她唯一的光。 “好……”她喉咙干涩,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纸面。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那一刹那—— **轰!** 一阵尖锐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剧痛,从她大脑深处猛然炸开!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流,裹挟着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雪,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野蛮地冲进了这具年轻的、被爱情冲昏了头的脑海! 那是黄浦江畔的炮火轰鸣,是创业初期的彻夜不眠,是谈判桌上的一次次唇枪舌剑,是董事会里罢免亲兄弟时的冷酷决绝,是面对无数背叛与算计后,在九十大寿宴会上那颗古井无波的心…… 一幕幕,一帧帧,金戈铁马,波澜壮阔。 那些属于“顾晚舟”的,从1930年到2020年,整整九十年的记忆,苏醒了! “我……是顾晚舟。” 意识深处,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宣告。 那具原本孱弱无力、微微佝偻的身体,在瞬间停滞。 原本迷茫空洞的双眸,在那一刻,仿佛有星辰炸裂,旋即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看透了世事浮沉之后,才能拥有的眼神——锐利、冰冷,带着审视万物的漠然。 顾晚舟,顾氏集团的唯一缔造者,那个在商界被称为“活阎王”的铁腕女王,在寿终正寝之后,竟然在自己最不成器的曾孙女——顾安安的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何其荒唐!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份可笑的协议上。 顾氏集团……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她一生心血的结晶,她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和冷硬手段守护的帝国…… 如今,她的一个曾孙女,竟要为了一个她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白脸,将它拱手相送?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怒意,缓缓升腾。 “安安?怎么了?”沈浪察觉到她的停顿,温柔地催促,“快签吧,签完我们就离开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 顾晚舟缓缓抬起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男人。 皮相不错,可惜眼里的贪婪和算计,就像臭水沟里的污秽,怎么也掩盖不住。这种货色,在她年轻的时候,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那只原本颤抖着要去签字的手,此刻稳如磐石。 她拿起了那份协议。 沈浪和张律师的脸上,同时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刺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撕裂声,打破了办公室里虚伪的静谧。 那份价值数百亿的协议,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被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从中间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最后,化作一堆纷飞的雪白废纸,被她随手扔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安安!你干什么?!”沈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伪装的深情荡然无存,他下意识地怒吼出声。 张律师也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疯了吗?!”沈浪怒不可遏,他筹谋了整整两年,眼看就要到手,怎么能功亏一篑!他失去了理智,伸手就去抓顾安安的手腕,想将她拖起来质问。 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细腻的肌肤。 变故陡生! 只见眼前的女孩,以一种与她柔弱外表格格不入的、迅猛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动了。 一个侧身,一个沉肩,看似轻描淡写地一矮身,便让沈浪抓了个空。紧接着,她顺势而上,手肘精准地击打在沈浪的肋下软处。沈浪吃痛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就是现在! 女孩的身体如同一张绷紧的弓,腰部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这是最实用、最狠辣的军中擒拿术,讲究的就是一击制敌!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沈浪整个人被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扬起一片微尘。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只能像只离水的鱼一样,痛苦地蜷缩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律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传闻中为了爱情可以寻死觅活、柔弱得像菟丝花一样的顾家大小姐,刚刚……把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给摔出去了? 而始作俑者,顾晚舟,正缓缓地站直身体。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蠕动的沈浪,那张属于顾安安的、纯洁无辜得像天使一样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带着一种睥睨蝼蚁般的淡漠。 她抬起脚,用精致的白色平底鞋尖,轻轻踢了踢沈浪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顿地扎进在场两个男人的心脏。 “我的东西,”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你也配碰?”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双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了旁边一张红木椅的扶手上。纤细的食指与中指并拢,以一种极其沉稳而富有韵律的节奏,在那光滑的扶手上,**“笃,笃,笃”**地,轻轻敲击起来。 那是她前世在做出重大决策、或彻底掌控局面时,不自觉的习惯性动作。一个属于九十岁“活阎王”的印记,第一次出现在了这具二十岁的身体上。 张律师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眼神,这气场……这绝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顾安安!这分明是…… 他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按下了办公桌下的紧急呼叫按钮。 几乎是同时。 “砰!”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安安!” 一声焦急的怒吼传来,顾安安的父亲顾立雄和大哥顾博远,带着几个保镖冲了进来。他们是收到消息,说女儿今天要来签协议,心急如焚地赶来阻止。 然而,当他们看清办公室里的景象时,所有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他们的宝贝女儿/妹妹,那个他们以为正在被骗得团团转的小可怜,此刻正安然无恙地站着。而在她的脚下,那个他们恨之入骨的骗子沈浪,正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呻吟。 满地,是撕碎的协议纸屑。 顾安安的母亲紧随其后,看到这一幕,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只当是女儿受了刺激,精神崩溃之下做出了过激行为。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冲了上来: “安安!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疯了?!” 第2章 “我女儿疯了” 苏青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破了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 “安安!你是不是疯了?!” 她冲上前,不顾一切地想将女儿从“犯罪现场”拉开,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一个骗子,而是一块会灼伤她宝贝女儿的烙铁。 顾立雄和顾博远紧随其后,一个脸色铁青,一个眉头紧锁。 “都别动!”顾博远到底是学法律出身,反应最快。他拦住情绪激动的母亲,冷静地对保镖下令,“先把沈浪控制住,叫救护车。然后,封锁现场,通知我的助理过来处理后续。” 他的目光,则像探照灯一样,牢牢地锁定在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他的妹妹,顾安安。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在这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宛如风暴的中心,平静得可怕。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没有闯祸后的害怕,也没有往日里那种受了委屈的泫然欲泣。 她只是看着他们,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群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顾晚舟冷眼旁观着眼前这一切。 这就是她的后代?一个遇事只会尖叫的妇人,一个还算有点章法但依然难掩震惊的孙子,还有一个……她看向顾立雄,这个她血缘上的重孙,此刻正用一种混杂着愤怒、失望和痛心的复杂眼神瞪着她。 “烂摊子。”她在心里给了个评价。 “安安,”顾立雄终于开口,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不管沈浪有什么错,你也不能动手打人!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顾晚舟缓缓抬起眼帘,与他对视。 这一眼,让顾立雄准备好的、滔滔不绝的训斥,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什么眼神? 那不是一个二十岁的、被宠坏了的女孩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叛逆,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是让他这个执掌偌大家业近三十年的人都感到心悸的威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一说重话就掉眼泪的女儿,而是一个……一个与他平起平坐,不,甚至比他更高位的存在。 这个荒谬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就被他强行压下。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女儿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 “送医院。”顾立雄疲惫地挥了挥手,“让陈医生过来,给她做个全面的精神评估。” …… 半小时后,城市顶级的私立医院,VIP病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纯白色的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顾晚舟——或者说,现在的顾安安,正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杯护士刚送来的温水。她的姿态从容得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喝下午茶,与病房外她父母焦急的争论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看她就是疯了!立雄,你没看到她那个眼神吗?她看我像看个陌生人!”苏青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吵了!等陈医生的报告出来再说。”顾立雄的声音充满了烦躁。 门被推开,顾博远走了进来,他挥退了跟在身后的护士,关上了门。 “沈浪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已经报警了。”顾博远言简意赅地通报了情况,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病床边,“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律师团接手了,会以‘正当防卫’和‘对方有诈骗和胁迫行为在先’为由进行辩护,不会让你有事。” 他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安安。”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像是在确认什么。 顾晚舟喝了口水,润了润这具年轻得过分的嗓子,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属于顾安安的软糯,但语调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如你所见,我发现他是个骗子,所以,我不想签字了。” “就这么简单?”顾博远显然不信,“你前天还为了他要跟家里断绝关系。是什么让你在半小时内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别告诉我你突然醒悟了,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或许,就是这么简单。”顾晚舟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你无法被说服,是因为在你眼里,顾安安就是一个愚蠢的、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所以她的任何‘清醒’,在你们看来都是‘失常’,对吗?” 一句话,噎得顾博远哑口无言。 因为她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只是……”顾晚舟垂下眼睫,巧妙地用一个柔弱的姿态,掩盖了灵魂中那咄咄逼人的锋芒,“我只是在笔尖要落下去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很冷,很害怕。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我失去了一切。” 她将自己的转变,归结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和后怕,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顾博远沉默了片刻,显然还在消化她这番说辞。他换了个角度,切入问题的核心:“那份协议,你看懂了?” “看懂了。” “你看懂了什么?”他追问,语气里带着考校。 顾晚舟轻轻放下水杯,开口道:“那不是一份简单的股权赠与协议,而是一份包裹着层层陷阱的资产剥离合同。第一,它附加了不可撤销条款,一旦签署,法律上我就再无追索的可能。第二,它巧妙地利用了税法漏洞,将一次性的大额赠与,拆分成了多个所谓的‘投资’和‘债务抵押’,真正的接收方并非沈浪个人,而是他背后注册在开曼群岛的一家空壳公司。一旦出事,他可以金蝉脱壳,而顾家的股权,却会经过几次转手,最终落入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对手手中。” 她顿了顿,看着自己这位学法律的、已经目瞪口呆的大哥,继续平静地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最恶毒的是第三条。协议里有一项补充条款,规定在股权交割期间,我名下的投票权将全权委托给乙方。这意味着,在交割完成前,我们的对手就能利用这15%的股份,在下个月的股东大会上发难。到时候,他们可以联合其他小股东,对父亲你的总裁之位,发起罢免动议。” “这……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博远彻底失态了,他猛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妹妹。 这些深埋在法律条文和财务结构里的陷阱,连他这个专业的律师,都需要带着团队仔细研究数小时才能完全剖析清楚。而顾安安……一个连大学财报课都挂科的顾安安,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看得如此透彻? 这已经不是“幡然醒悟”可以解释的了!这是……这是脱胎换骨! “我不知道,”顾晚舟的表演还在继续,她微微蹙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我就是……看着那些字,脑子里就自己明白了。好像……以前有人教过我一样。” 她将一切推给了“潜意识”和“直觉”,留给对方无限的想象空间。 顾博远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他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妹妹的转变,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顾立雄拿着手机,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完了……全完了!” 苏青跟在后面,也是一脸煞白。 “爸,出什么事了?”顾博远急忙问道。 顾立雄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欧洲……我们投资的那个欧洲芯片项目,刚刚传来消息,被一家资本截胡了!对方直接用高出我们三成的价格,收购了那家公司的控股权。我们前期投入的几十个亿,全打了水漂!公司的资金链……马上就要断了!” “是谁干的?!”顾博远大惊失色。 顾立雄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是华尔街那个小疯子——**季辰**。”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病房里炸响。 顾立雄和顾博远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之中。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季辰”这个姓氏的瞬间,病床上那个一直表现得平静而疏离的女孩,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她端着水杯的手,稳稳地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一丝颤抖。 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姓季…… 是那个老对头的孙子。 她正愁没有机会在这群不成器的后辈面前立威,重新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没想到,枕头就送来了。 第3章 第一次“预言” 第三章:第一次“预言” “季辰”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顾家父子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怎么会突然对这个项目下手?”顾博远的声音艰涩,他深知这个名字在资本界代表着什么——快、准、狠,如同一头嗅觉敏锐的孤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锁喉一击。 “我怎么知道!”顾立雄烦躁地来回踱步,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我们和季家的生意一向没什么交集,他这次是冲着谁来的?!”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小小的病房里蔓延。苏青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抓着丈夫的胳-膊,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啊……” 在这片愁云惨淡之中,唯有顾晚舟,依旧是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她静静地听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信息流。 季家……季鸿山那个老东西的孙子。 她和季鸿山斗了一辈子,从黑白家电斗到房地产,再到后来的互联网。两人亦敌亦友,彼此间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各自的亲人。她很清楚季家的行事风格——不做无准备之仗,更不做亏本买卖。 季辰这次突然发难,绝不是心血来潮。他溢价三成收购一个前景尚不明朗的芯片公司,看似疯狂,实则必然有其更深远的图谋。溢价的部分,就是他买的“时间”和“机会”,他要打顾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目标,绝不止是搅黄一个海外项目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整个顾氏。 “爸,大哥。” 一个清冷而略带软糯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瞬间让两个焦头烂额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他们同时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病床上的顾安安。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与这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近乎漠然的沉静。 “现在不是追究他为什么动手的时候,”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父子二人的心上,“而是应该考虑,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顾立雄愣住了,随即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一个黄毛丫头,还是个刚刚差点把家底送人的黄毛丫头,现在居然在这里对他们指点江山? “你懂什么!”他厉声呵斥,“这里没你的事,好好养你的病!” 若是从前的顾安安,被父亲这么一吼,怕是早就吓得眼圈通红。 但现在,顾晚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顾立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种让他心悸的眼神,那是一种长辈对不成器晚辈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竟然……从自己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父亲当年看他的眼神。 这个念头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安安,你的意思是?”顾博远相对冷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话里的重点。经历了刚才那番关于协议的“剖析”,他不敢再把眼前的妹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很简单,”顾晚舟的目光转向顾博远,“季辰吃掉我们的海外项目,就像在战场上断了我们的粮草。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循循善诱,像个考校学生的老师。 顾博远蹙眉思索,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推演:“断了粮草……下一步,自然是主攻。他会趁我们资金链紧张,人心惶惶的时候,对我们集团的本体……发起攻击?” “攻击?”顾晚舟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太慢了。他是季鸿山的孙子,玩的是资本的闪电战。他会直接——” 她停顿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 “——收购。” “不可能!”顾立雄立刻反驳,仿佛这是天方夜谭,“顾氏集团不是上市公司,股权大部分都在我们顾家人手里,他拿什么收购?” “爸,你忘了,”顾博远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我们三年前为了发展新能源业务,引入过一轮战略投资,出让了15%的股份给几家投资机构。如果季辰能把这些股份从他们手里买过来……” 再加上顾安安名下这差点被骗走的15%…… 父子二人想到一种可能,背后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顾晚舟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他们的猜测,“那些机构手里的股份有三年的禁售期,还没到解禁的时候。季辰没那么蠢,去做这种违规的事。” “那他……” “他会逼我们自己卖。”顾晚舟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会制造一场更大的危机,一场足以让顾氏现金流彻底断裂、甚至面临破产清算的危机。到那个时候,为了自救,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出让股权,饮鸩止渴。而他,就是那个唯一的‘救世主’。” 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 这番精准狠辣的预判,让整个病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立雄和顾博远呆呆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这番话的逻辑之清晰,对人性的洞察之深刻,对资本运作的理解之透彻,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妹妹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苏青颤抖着声音问,她已经被这番话吓住了,下意识地向这个刚刚还被她称为“疯了”的女儿求助。 “启动B计划。”顾博远脱口而出,这是他们董事会早已制定好的应急预案。一旦公司面临重大资金危机,就立刻抛售旗下另一家盈利稳定的能源公司的部分股份,回笼资金自救。 “愚蠢。” 顾晚舟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顾博以及其团队制定的B计划,是他引以为傲的防火墙,此刻却被妹妹如此轻蔑地评价,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顾晚舟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只是抬起手,拉了拉父亲顾立雄的衣角。这个动作带着一丝小女孩的依赖感,与她刚才那番杀伐果断的言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仰起头,用一种介于天真和诡异之间的语气,轻声说: “爸爸,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顾家三人都愣住了,这个时候,做什么梦? “我梦到一只大灰狼,一只戴着金丝眼镜的大灰狼,”她的声音空灵,仿佛在呓语,“他一直在我耳边笑,他说,他就等着我们启动B计划。” “他说……只要我们敢卖掉那个能源公司的股份,他就会立刻联合海外的空头机构,用我们想象不到的杠杆,做空那家公司的股价。到时候,我们不仅拿不到预期的资金,还会因为股价暴跌而触发抵押品的强制平仓条款,让我们的财务状况,雪上加霜。” “他说……能源公司的股价,就是他为我们准备的……第二颗炸弹。” 轰!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顾立雄和顾博远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B计划是顾氏集团董事会最高级别的机密,除了在场的他们父子二人,只有另外两位家族核心成员知道。 顾安安,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她描述的那个做空计划,其逻辑之缜密,手段之阴险,简直让他们不寒而栗!他们自问,如果不是被提前点破,一旦他们真的启动B-计划,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巧合?还是…… “叮咚——” 就在这时,顾博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一封紧急邮件的提示音。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点开邮件,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顾立雄急忙问。 顾博远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举着手机,声音都在颤抖:“是……是公司CFO发来的加密邮件……他说,他通过内线消息确认,华尔街有数家顶级投行,正在……正在秘密建立针对我们旗下那家能源公司的……空头头寸……” 和妹妹梦里说的……一模一样! 巧合? 不!这不是巧合! 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可怕的巧合! 顾家父子二人,用看鬼一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病床上那个娇小的身影。 一股寒意,从他们的脊椎骨,一路蔓延到了天灵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管家福伯匆匆走了进来,他的神情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他躬身道:“老爷,少爷……季氏集团的季辰先生来了,他说……想和您谈谈关于一份……战略合作兼收购意向书的事。”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外表俊美斯文。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如同猎鹰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毫无意外地,停留在了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看起来像只受惊小鹿的顾安安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带着探究与志在必得的微笑。 一个,古井无波,深不见底。 新的战争,已经不是即将开始。 而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