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配罗]人间倒数一小时》
1. 第 1 章
潮式呼吸伴着心电图的曲线起伏不定,时而如狂暴的巨浪侵蚀着生命的海岸,时而又如平静的死水,伪装生命的终结。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枯藤般的双手交叉放在浅蓝色的被褥上,双眼紧闭,象征衰老的皱纹肆意地在他的脸上蔓延,死亡的气息逐渐逼近,埋葬了年轻时的桀骜不驯。
落地窗外,马德里的公路已积上一层厚重的白雪。那辆车门有划痕的新奥迪RS6 Avant仍然没有出现——
克里斯蒂亚诺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正年轻,卡卡紧握着方向盘,面色凝重地宣布“我订婚了”,一直正视前方,没有给予他一丝眼神。他坐在副驾驶,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浪潮一样拍击着太阳穴,嘴唇咬得发青。
一到训练场,他逃命似的推开车门,含着即将漫出眼眶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冲上跑道,丝毫不在意车门与路边的石阶发生了严重剐蹭,甚至可笑地以为在卡卡的生活中留下了实质性的痕迹。
克里斯后来狠狠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卡卡面前情绪失控。
九年后,卡卡离了婚。虔诚的基督教徒不会借酒消愁,四百米外的挚友自然成了一起兜风的最佳选择。看到来电显示后,克里斯特意等了两秒才接电话,还是不假思索地奔向卡卡家的草坪,见卡卡伏在那辆新奥迪的车窗上,肩膀一耸一耸,好像失去了半个魂灵。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冲上去拥抱他,而不是像体面的大人一样不急不慢地走过去、不温不火地关心他。克里斯蒂亚诺后悔了好多年。
“你这车门不打算补补吗?”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克里斯先开口打破车内近四十分钟的沉默,他的脸侧向窗外,路灯交错着,光影一帧一帧在他脸上掠过,他却通过车窗反光观察着卡卡的神色。
“……算是个纪念吧。”卡卡依然专注飙车,就像九年前那样,没有留给他半点目光。
纪念?纪念一段破裂的婚姻还是自己当初那鲁莽的推门动作?克里斯至今仍不明白。不过这两件事的共同点他很清楚,它们都有梦幻般的开始,而最后都无疾而终。
如今只有街上圣诞树上的灯光在浓厚的夜幕中影影绰绰。
克里斯蒂亚诺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目光无力地落在床脚,junior趴在被单上小憩,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眉毛拧做一团。
克里斯想起,他比junior现在还年轻些的时候,还在踢卡塔尔世界杯。
全世界的镜头都对准了那个狭窄灰暗的球员通道,对准了他离开阿图玛玛的背影。
1/16、1/8、1/4,葡萄牙承载着无数红绿色的希望步履蹒跚地走到这里,克里斯蒂亚诺燃烧着对胜利的渴望、承担着队长袖标的沉重,挑战身体与耐力的极限,只为争夺那将大力神杯揽入囊中的渺茫的可能性。
摩洛哥的一脚射门洞穿了葡萄牙的后防线,也如利剑般射穿了他的心。近在眼前的大力神杯化为齑粉,魂牵梦萦三十余年,里斯本初出茅庐时立下的宏图伟愿、欧冠赛场上进球的欲念之火、皇马时期无人能敌的射手榜第一,在大力神杯痛失之际,任何别的荣誉都被碾碎在足坛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之下。
他心中逐梦的高楼骤然倒塌,化作一地尘烟,拥有足球最高荣誉的机会被剥夺,无异于挖去了他的一部分生命。
抬起空洞的眼神望向看台,葡萄牙球迷有的背靠座椅无声地流泪,有人掩面而泣,脸上画的国旗颜色斑驳,有人红着眼眶,仇恨地注视摩洛哥那片欢腾的海洋。
球迷的悲伤快要将他淹没,他咬紧了牙关,才克制住自己,没像十八九岁时那样在老特拉福德的草地上痛哭失声。
克里斯转身向球员通道走去,他尽量挺直脊梁,让自己在全世界的媒体镜头前显得体面,但眼泪已经在脸上纵横。
像十岁时独自离开丰沙尔,他如今一个人回到更衣室。突如其来的不公感像魔爪一样攫住了他的咽喉——卡卡在哪里?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为什么我们不能并肩作战?
他不知道,解说室里的卡卡,在镜头切到他满脸的泪时脸色骤变,紧抿的嘴角就像凝固的霜雪,神色比他宣布自己订婚那次更加冷峻。
克里斯拴住信马由缰的思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如果有人问我,是否愿意用五年性命来换取这一粒进球,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窗外风雪愈盛,甚至房间里也能听见萧瑟风声。
开门的声音忽然传来,克里斯蒂亚诺迟缓地转头,奈何浑浊的双眼看不清来人是谁。
那人步子迈的很慢,克里斯听出来是个老人,就像自己一样衰老,慢慢走进死亡的阴影里。
来人拉过一把椅子,在克里斯床头边上坐下。
微凉的手指轻轻放在克里斯微凉的脸颊上,一滴微凉的眼泪落在他嘴角。
克里斯艰难地呼吸着,缓慢地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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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里抽出手,轻轻放在那人的手上,再向上够了够,摸到了那人的脸颊。
这人是卡卡吗?克里斯现在只想在生命终结之前,找到这一个猜想的答案。他可以不知道2062年世界杯上帝有没有庇佑葡萄牙,他可以不知道后世对他和梅西的议论孰是孰非,他甚至可以不知道最终爱的小孙子在皇马起步的足球生涯是否会达到和他一样的高度……临死之前,他只想知道卡卡,这个萦绕他大半辈子的梦魇,是否会以挚友的名义,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因悲伤而绷紧的唇部肌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恰到好处的眉眼折角,克里斯用手感受那人的轮廓,在心里默默描摹出他的外貌,竟然和记忆里那张年轻的脸庞高度重合。
他曾伸出手指在电视转播的足球赛上抚摸这张脸,他曾在皇马更衣室里迷恋地注视这张脸,他曾在醉意朦胧中渴望这张脸,阔别多年最后却在他的婚礼上再见这张脸。
在克里斯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那人的脸庞逐渐放大,最后额头轻挨克里斯的脸颊。克里斯不得不承认,即使衰老,他也希望这时那人能落下一个吻,宣告这半生纠缠的终结。
两人之间的静默被呼吸机急促的报警声打破,那人像忽然惊醒一样,蜻蜓点水般地在克里斯干枯的唇上略过,克里斯如遭雷殛,干柴一样的手指攥紧了那人的衣角,他试探地开口:“……卡卡?”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能明显感受到,那人的身体僵硬了,重新坐回床头的椅子上。
克里斯觉得自己的最后一缕气息,就是为听到这人的回应而存留。
可是两人之间却陷入了缄默的泥淖,而后响起女人轻微的抽泣声,然后是junior的声音——“妈,你怎么哭了?”
克里斯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年轻时,他自以为与她相爱可以骗过全世界,自以为自己的心思并未昭然若揭,自我麻醉采访中那句“我从未想到过我竟会如此爱她”是对着眼前人所说。
自己只有在迷醉不清时能感受到爱乔治娜。
上帝在他生命终结时降下了天罚。
呼吸机的警报声连绵不绝地响着,和窗外车辆的鸣笛交织在一起。
窗内,克里斯蒂亚诺泪痕未干,生命的落叶飘进泥土里。
窗外,那辆熟悉的新奥迪RS6 Avant,带着车门上老旧的伤疤,正迤逦踏着北风而行。
马德里大雪弥天,人们在过圣诞节。
2. 第 2 章
克里斯是被念经般的噪音吵醒的。
“主啊,请您让克里斯蒂亚诺百岁无忧。”
“主啊,请克里斯蒂亚诺赐给我一个吻吧。”
“主啊,请告诉我,如果我是美丽的女性,他是否会爱我?”
“主啊,请庇佑桑托斯家族家庭美满,儿女绕膝。”
“主啊,请告诉我我何时能摆脱您的束缚?”
是谁在祈祷?是卡卡吗?
不同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吵得克里斯蒂亚诺脑袋生疼,他一手撑着冰凉的地板坐起来,去发现手臂上传来陌生的感觉。
他的手臂变得像二十岁一样精壮有力,浅色的青筋像沉睡的青龙,在小麦色的皮肤下面涌动着年轻的血液。
克里斯蒂亚诺还没来得及怀疑起死回生这件事,就已经被重回少年时代的兴奋占据了头脑。
他站起来,捏捏自己紧实的大腿肌肉,在纯白的大理石地板上跳得崩崩响,喜不自胜地对着空气踢了两脚,好像踢出了一记漂亮的电梯球。
“喂,你你还要激动到什么时候?”
恶魔的低语在这座建筑内回荡,克里斯这时才回过神来打量这个地方。
整栋建筑都由纯白的大理石建成,与传统的教堂样式极为接近,古罗马式的穹顶低低压在克里斯头顶,巨大的彩色玻璃犹如万花筒般把完整的世界割裂得分崩离析,极具压迫感。
本该矗立天父雕像的地方,却站着一座巨大的黑曜石雕像,雕像面庞狰狞,长长的獠牙泛着寒光,头上生着盘旋的犄角,背后的翅膀上雕刻着鸦羽的图样,上方一个男人坐着,双腿在空中一晃一晃。
克里斯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试图从周围的环境中推断出这是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
可是恶魔并不给他时间,一阵黑风吹到他面前,一只魔爪伸出来按在他头顶,“我给你24小时重返人间,如果,你能得到卡卡一个吻,就加一小时,以此类推,上不封顶。现在还有二十三小时五十八分钟。”
克里斯满心的疑问还未出口,就眼前一黑,身体仿佛飘了起来,等待着落地。
猛烈的失重感使他向前栽去,但是剧烈的疼痛并未袭来,他正面朝下一头埋在了混着泥土的草地里。
球场!这是球场!克里斯并未急着爬起来,而是感受因在赛场上奔跑而沸腾的血液、有力地鼓动着的心跳。天啊,我在踢比赛!
耳畔球迷的加油鼓劲之声恍若隔世,让克里斯身体里老人的灵魂也为之震颤。
这是哪个球场?伯纳乌?诺坎普?克里斯支起身子,想要抬眼望向四周,却愣怔在原地。
顺着一双足球袜包裹的小腿往上,瓷实的大腿肌肉上蒙着一层晶莹的汗珠,白红相间的客场球衣的衣角翻飞,修长的而白净的手指随意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
是卡卡。
他因跑动而泛着粉红的双颊,喘气时微张的嘴唇,不知多少次在克里斯午夜梦回中造访马德里。
克里斯蒂亚诺的泪水如同开闸泄洪一样涌了出来,前世至死都想再见一面的人,如今正冒着鲜活的气息,站在自己面前,作为AC米兰的进攻利器,将他铲倒在地。
克里斯蒂亚诺只有一个想法,他绝不会再失去卡卡。
整个世界像巨大的压缩包在他面前骤然解压,这里是老特拉福德,是曼联主场,是他欧冠荣耀的起点,是他作为传奇7号的开始,是弗格森挥斥方遒的绝对领域。
此时的自己,正是英超联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是弗爵爷捧在手里的小儿子。
“Cris,快起来。”来人向克里斯伸出一只手。
克里斯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被打碎,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那只手。
“你传球的想法很棒!”那人俯下身,笑着对他说。
鲁尼!克里斯含泪的双眼瞪大了。
前世两人的关系在他离开曼联之后急转直下,甚至恶语相向,从万众瞩目的双子星沦为见不得的死对头。
其实每次克里斯在被媒体提问到关于鲁尼的问题时,除了对他认为梅西比自己更胜一筹的愤怒与轻蔑,心底还有物是人非的无奈翻涌。
如果少一点矛盾,鲁尼或许可以成为克里斯一辈子的好友,或许会在他的葬礼上为他流泪。
庆幸的感觉在克里斯的心脏里膨胀,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几十年球员生涯培养出的专业素养强迫他抑制住内心的百感交集。剩下半小时里,克里斯以整个足球生涯积累的经验,轻松地送上一传一射。
终场哨音吹响,克里斯终于抵不住巨大的欣喜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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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跪在球场正中,双手捂脸,喜极而泣。他无比感谢上帝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能够回到绿茵场挥洒汗水。
“机会是我给的,不是上帝。还有,你的时间只剩下二十三小时二十八分钟。”恶魔的声音如同开了3D环绕一样,突然响彻耳畔,震得克里斯耳朵生疼。
这时他才如梦方醒,一双因含泪而亮晶晶的狗狗眼一下就在人群中揪出了卡卡的身影。
克里斯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向球员通道里即将消失的卡卡的背影冲过去。
前锋的奔跑速度极快,快到克里斯跑到卡卡跟前时都还没想好说辞。
“克里斯蒂亚诺,很高兴能和你比赛。”卡卡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克里斯气还没喘匀,被那摄人心魄的笑容一勾,只觉得心率都飙到了一百八。
他伸出干燥而温热的手掌,紧紧攥住了卡卡主动伸向他的右手。
霎时间,就像有一股电流淌过克里斯蒂亚诺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的新生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开始了。
直到卡卡的手被他攥得汗津津的,克里斯才反应过来,即使过了快一个世纪,自己还是对这张脸无比痴迷。
“走了卡卡。”舍甫琴科从后面走过来拍拍卡卡毛茸茸的脑袋。
克里斯脑海里顿时警钟长鸣,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要到一个卡卡的吻?急急急!还有这个AC米兰的七号,竟敢摸卡卡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卡卡对他礼节性地一笑,将要抽出手离开时,他将卡卡轻轻往自己面前拉了拉,肉感的嘴唇在卡卡的侧颊上停留了几秒钟。
贴面礼卡卡总不会拒绝自己吧,虽然使用这个礼节的大多是亲密的亲朋好友,但值此要紧关头,这是克里斯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
他侧头将自己的的侧脸放在卡卡的嘴唇旁边,像等待审判似的紧闭双眼。
克里斯听见卡卡从喉咙里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两片微冷的嘴唇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克里斯的眼前好似炸金花。
克里斯单方面觉得的温存时光总是短暂的,恶魔冷冷的声音响起。
“二十四小时二十五分钟。原则上亲吻除唇部以外位置不计入加时,下次我会做出接吻的硬性要求。”
克里斯竟然有些期待。
3. 第 3 章
克里斯忽然觉得在曼联被排挤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他就可以大方地在赛后打探AC米兰会在哪个夜店庆祝,为了留在人间时间的延长,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与卡卡碰面的机会。
法拉利F430的轰鸣声戛然而止,抓地力极好的轮胎在地上留下一道车痕,一个神龙摆尾停在AC米兰主题吧附近一个车位。克里斯戴着一副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透过太阳膜往外面张望。
米兰3:0大胜红魔后,自然士气高涨,酒吧门前络绎不绝,人们摩肩接踵,勾肩搭背地讨论着今晚主力们在赛场上的神勇表现,曼联的防线是多么不堪一击。
克里斯已经经过一世的淘洗,本应对这些风言风语习以为常,可这时他仍然感到自己的心中窜起不快,把头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才逐渐平息。
“在这一世,我的心智仍然和年龄成正比吗?”克里斯试着在心中默默向恶魔发问。
“对。你不应该在你看到卡卡那一瞬间,心里依然感到折服并且还哭了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吗?”恶魔对凡人的心理活动掌控得一清二楚。
恶魔没有告诉他,心智和年龄成正比,原则上意味着克里斯这两世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他只是好奇地接到上帝发来的号令,延长他的生命。
他看过太多人,嘴上说着如果重来怎样怎样,最后还是挥霍了所有光阴。
他觉得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也无非就是这种人。
克里斯被他一说,回忆起今晚比赛的失态,脑袋里就像烧了一壶水,滋滋冒热气,熏得他脸上两团红云,想要出口反驳,又觉得和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吵架太傻。
克里斯时刻对酒吧门口进出的人员保持警惕,按照他的计划只要一捕捉到卡卡的身影,他就得立刻下车去寻找机会——接吻的机会。
克里斯一想到这个就头痛,接吻接吻接吻,到底怎么样两个男人才能光明正大地吻在一起?
还没等克里斯想出来解决的对策,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正从一辆通体漆黑的保时捷Panamera上下来——是卡卡,他的目光追随过千百万遍的身影,绝对不会出错。
克里斯收拾好慌乱的心情,调整墨镜,让自己的外貌特征尽量模糊,一手放在车门上准备下车,却看到卡卡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酒吧里的旋转灯光缤纷,打在男男女女扭动的身躯上,转身就又要打开车门坐进去。
嘶。克里斯突然想起来,卡卡从来不出席这些场合,今晚能看到他的身影在酒吧外面逛一转,已经实属太难得。
克里斯倒数着自己还有不到二十五小时的时间,呆滞地靠在方向盘上,目光黏在卡卡穿着白色T恤的背影上,粗短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泡面头。
忽然,他眼尖地发现有一只手抓住了卡卡的衣袖。
克里斯心中警铃大作。并不多的冷静让他放在车门上的手没有按下去。
果然,静观其变才是正确的选择。
下一秒,内斯塔的身影从车里面钻出来,一手抓着卡卡的小臂,不用想,克里斯就知道无非又是在说“卡卡,进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的”“大家就是在里面喝点酒庆祝一下而已嘛”之类的;卡卡也无非会礼貌地笑笑,然后再挥挥手说“上帝不会同意的”。
克里斯上一世看过太多次卡卡拒绝和自己的队友一起进酒吧去庆祝,不过他还是感到幸运——卡卡离完婚那天,他没有找队友,而是找的我。
克里斯叹了口气,一旋车钥匙,打算离开,在剩下的二十五小时里,再想一个能够见到卡卡的办法。
但他还是没忍心就这样果断地离开。
他把墨镜取下来,妄图看到更真切的世界,更真切的卡卡,他整个额头完全贴在汽车的太阳膜上,眉压眼的眼型本来看起来特别不近人情,但此时一双追随着卡卡身影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温柔。
微微下垂的眼尾处,年轻人内心的炽热与不舍呼之欲出,然而活过一世的灵魂中却盛满了遗憾与无奈。
即使上一世他还在卡卡的婚礼上盛装出席,即使经历过了天人两隔生离死别,即使到死都没能再见到卡卡的容颜,此时都还是希望自己剩下的二十四小时五十八分钟里,能有二十四小时五十九分钟,都注视着卡卡无上的美丽。
克里斯感觉自己又要哭了。
天开始下雨,曼彻斯特的天气总是如此阴晴不定。泼天的雨水很快就将世界晕染成各种模糊不清的色块。
酒吧门前的人群突然爆发出骚乱,女人的尖叫声惊醒了伤心中的克里斯,他抬眸看去,骚乱的中心正是卡卡所在的地方。
克里斯来不及把墨镜架上脸,身体就已经先于思考地冲出了车。
他的小麦色手臂拨开一层层因为恐惧而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途被几个人险些绊倒,步履也未曾停歇,有人在惊慌中认出他是当红曼联球星,举起手机拍照,他也无暇再进行表情管理,紧抿着嘴角,交集地往人群的中心挪动步伐。
只有人在处于危机状况时,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克里斯承认,几个小时前,他的重生生活开始时,他即使活了一辈子,也不明白自己的缺憾要怎样在剩余的时间里去弥补。
现在在满天的冷雨里,他的大脑才逐渐清醒过来,他最想要的不是用卡卡的吻延长自己的生命,甚至也不是卡卡的吻,他只是希望卡卡和自己共处在这无垠的空间里时,永远像圣西罗的追风王子一样,犹如强风一样自由。
克里斯在人群中心停下脚步,愤怒的火焰顺着血液在全身燃烧——
卡卡被一个穿着曼联球衣的男人推搡了一把,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地上的泥泞,那人一手扬起,作势就要向卡卡脸上挥去。卡卡双眉拧得极紧,一手钳制住那人的手腕。
没等卡卡松开他,那人却忽然自己跪下去了。卡卡抬眼一看,克里斯在那人膝窝处用力一踢,力道还未完全收回去。
他挑染的金色头发被雨水打湿得不成样子,一缕一缕黏在前额。极端的愤怒让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那人见状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剩克里斯和卡卡留在漩涡的中心。
克里斯走上前去,一双漆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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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勾勾地盯着卡卡的动作。他抻了抻打湿的白色T恤,低头从兜里拿出一包纸,抽出几张递给克里斯:“谢谢——克里斯蒂亚诺?你怎么在这里?”
克里斯还因为愤怒的余韵轻轻颤抖着,仿佛刚刚踹出凌厉一脚的他已经不复存在,此时的他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卡卡见他不动,微微侧头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后拿起手中的纸擦了擦他脸上不知何时被泼上的酒液。
克里斯猛然惊醒,想结果卡卡的纸,却慌乱之中直接按到了卡卡的手上,心跳太猛烈,好像在雨声中都清晰可闻。
耳边响起的相机拍照声让克里斯猛然清醒,卡卡的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宽大的手掌遮住克里斯的脸,一手拉着他就开始往人群外面冲,“上帝啊!克里斯,你刚刚踢的是曼联的球迷!”
这是克里斯重生后第一次如此自由地跑动起来,曼联时期的他,还需要追随卡卡的步伐。此刻,他的手腕正被这位淋得全身都打湿的金球先生拉着,向前跑去。
“我们去哪里?”雨太大,卡卡提高了音量。
“去我家!”克里斯努力地奔跑,感到一阵难得的畅快。
克里斯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超过9.3万平方米的豪宅,他和卡卡从跑进大门到进屋总共花了八分钟。
“克里斯,我鞋太脏了。”卡卡在门口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已经被雨水和泥土染成了黑色。
“没事的。”克里斯拿出一双黑色凉拖,递给他,“卡卡你去洗个澡吧,淋生雨要感冒的……况且,你下周还有比赛。”
卡卡忽然想起,克里斯所在的曼联,今晚输给了AC米兰,今夜之后,将终止征战,“抱歉。”
克里斯看着卡卡的眉毛,已经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先别道歉,以后我们还会在球场上再见的,到时再见分晓。”
卡卡轻松地笑起来,果然曼联新星和媒体报道中的形象有些相似,一样的年轻气傲,可是又有点不一样,为什么会为了刚见过一面的人打架呢?卡卡不太想得明白。
“你去洗吧,我去那边洗。”
卡卡道过谢后关上淋浴间的门。
水声哗哗地响起来,克里斯往另一边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自从上一世从皇马转会,这么几十年来,他已经再也没有在除球场以外的地方离卡卡如此接近。
他在门前驻足,看见卡卡朦胧的身影在水汽中摇晃,连忙闭了闭眼背过身去,仿佛他看的不是剪影,而是卡卡真实的躯体。
模模糊糊地,克里斯蹲下来,努力回想他和卡卡在皇马共度的四年岁月。
训练场上过度的日晒并不会使卡卡被晒黑——即使他不涂抹防晒霜;大腿上的肌肉绷紧时极为美丽,就像拉满的弓,毫不留情地一箭射穿敌人的核心;有点长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在跑动时飞起来,轻盈得像一阵风。
卡卡的形象在克里斯脑海里不断盘旋,前世肖想过无数次的躯体,如今正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接受着水珠的洗涤。
克里斯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4. 第 4 章
克里斯把卡卡安置在主卧,出于私心。
前一世,他住在豪华的别墅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主卧柔软的床上,在睡前反复翻看卡卡社交媒体上所有的照片,绝望地明白卡卡绝不可能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现在让卡卡睡过这张沾染着他气息的床,算不算是一种同床共枕?
克里斯帮他关上灯,带上门,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不能奢求太多,至少不能太过界导致兄弟都做不成。他无法想象自己面对现在的卡卡说出“我需要你的吻来延长我的生命”时卡卡是什么表情,即使觉得荒诞不经,他也一定会保持圣子般的微笑,问“克里斯你怎么了?”
但是他又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叫嚣,他好想现在就拧开门把手,冲到卡卡面前,告诉他“我爱了你五十五年,你能不能也爱我!”
好不容易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还要重蹈前世的覆辙,这让克里斯感到深深的无力。
命运给他们最大的宽限,就是让外界似真似假的猜疑充满人们的视线,掩盖克里斯时而表露的真心。
可是命运又算什么,克里斯想着,自己已经跨过了生死的鸿沟,命运还能算什么?
“命?命运本来就是可以改变的,”恶魔不屑的声音忽然响起,“注意你的时间,二十三小时五十五分。”
“除了接吻,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当然有啊。但是你要用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和我交换,准确的说可能是上一世你觉得特别重要的东西。”
克里斯第一个想到的是卡卡和junior,不安地拉了拉衣角,“比如?”
“你别忘了我随时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恶魔的笑声在别墅荡漾开来,“比如卡卡和你的儿子junior。”
别墅二楼尽头的窗子开着,夏夜的风吹进来,带着暴雨的余韵,但是却让克里斯如同浸泡在冰窟中。如果卡卡和junior都被从他的生命中剥离,那活着也是死了。
“如果你现在去睡觉,醒了之后都还有十五个小时想这个问题。”恶魔的声音渐渐消失。
克里斯本就毫无睡意,此时沿着墙慢慢地蹲了下去,两只手抱住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拉扯着发根,就像无助的孩子。
走一步看一步并不是他的性格,并不是已经活过一世的国家队长的性格,并不是经历过生死的老人的性格,可是,虽然生命的甘泉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奔腾,如果没有找到延长的方式,悦耳的叮咚声也只是死亡的倒计时……
克里斯心中的天平偏向了侥幸,他实在不愿意交出那些过于重要的东西,他也不愿意就只能再活二十几小时就和卡卡离开,那他只有选择执行接吻的任务。
克里斯一旦下定决心,就要义无反顾地去干。
他一秒一秒默数着自己流失的时间,强压着心中的急迫,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门内已经寂静一片,他突然感到心慌,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濒死前的梦境,其实卧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克里斯缓慢地旋转开门把手,快速地闪身进去,走到宽大的床旁边。
惨白的月光均匀地涂抹在卡卡的脸庞,就像一层薄薄的雾气,让克里斯怎么也看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中国神话,觉得卡卡会被召唤到月球上面去,永远地离开自己。
克里斯更感紧迫,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声和他剧烈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是沉默黑夜里响彻耳畔的歌。
卡卡睡着的时候,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直直地平躺着,平静得像完美的雕塑,只有规律响起的呼吸声,昭示着他的生命依旧蓬勃。
克里斯饱经风霜的魂灵告诉他必须要做决定了。
卡卡嘴唇并没有完全闭上,隐约可以看到白牙。
克里斯的眼神停留在他嘴唇上一瞬间,再也不能移开。殷红的,就像仲夏最艳丽的花朵,绽放在克里斯的目光里。
他低下了头,屏息敛声,生怕自己粗重的气息惊醒了卡卡,缓慢地靠近卡卡的脸庞。
那真是一张美得令克里斯窒息的脸庞。小鹿斑比一样的双眼此刻正轻轻地合着,睫毛颤动,像蝴蝶一样振翅欲飞;鼻梁高挺,却不具有攻击力。
和上一世的感觉没有任何区别,克里斯仍然感到惊心动魄。
他深吸一口气,微挑的眉毛轻轻拧起来,一手撑在卡卡头旁边柔软的枕头上,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太大,吵醒卡卡。
他的手臂在轻微地颤抖,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在老特拉福德见到卡卡是一样,他的强大让他景仰,让他颤抖。而此刻他要吻他。
克里斯的双眼里,此刻只倒映着卡卡安详的睡颜。他的眼神比教徒还要虔诚,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终身的信仰。
克里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俯身下去。他的双眼像警惕的猎物一样,时刻紧紧盯着卡卡脸部表情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可是他又克制不住地想要将目光移开,长时间地注视这张脸,几乎要让他目眩神迷。
克里斯屏住呼吸,可是强烈的心跳声震颤着他的耳膜,让他布置这个夜晚究竟是寂静还是嘈杂,不知道自己是恋旧还是心动。
他觉得,再次爱上卡卡,就像一场巨大的掩耳盗铃,只有自己以为自己在所有人面前瞒天过海。
克里斯感觉双眸已经失去了焦距,凭着惯性,继续向下,碰到了卡卡微微张开的双唇。
他像触电一样弹起来,差点从床边滚下去,胸膛起起伏伏,剧烈地喘息着。
“还有二十四小时三十九分钟。”恶魔报告时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吓得紧张的克里斯浑身一个激灵,简直想夺路而逃,逃出自己的大房子。
冷静冷静冷静。克里斯疯狂地在脑海中默念,好像正站在能决定球队生死的罚球点面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他办不到。
克里斯脑海里全是刚刚卡卡柔软的触感,以及跨越了几十年后仍然熟悉的、萦绕着自己身躯的温热气息。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进克里斯的脑海,拍打着他的眼眶,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起来。
“我不懂在球场上抓得住任何机会进球的人,怎么这个时候这么不会把握时机……”恶魔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来。
克里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懂恶魔的话。
“啧。亲一次加一个小时,两次两个小时,他又没醒你怎么不继续呢。”恶魔头疼的声音传入克里斯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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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连忙回头观察卡卡有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床上的人依然安静地平躺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克里斯心中动摇,他真的想要重温那种触电的感觉,可是如果卡卡醒了,逮住自己了,那他仅存人间的时间可能就再也不会增加了。
“你现在走,下一次你和卡卡见面是多久?”轻轻的嗤笑声让克里斯心头一震。
对啊,他们现在一个在曼彻斯特一个在米兰,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又有什么理由再见呢?多久可以回到那段并肩皇马的日子呢?
克里斯按在门把手上的手不再动作。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卡卡的呼吸声。
克里斯真心不想走出这道门。
“真的麻烦。”恶魔不耐烦的声音忽然在克里斯的耳边拔高,然后,他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拉回了床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俯身向下。
克里斯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恶魔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再走也没什么意义。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润润嘴唇,祈祷着卡卡千万不要醒过来。
“唔……”卡卡轻轻的声音仿佛在克里斯耳边炸响。
他连忙抬起头来,嘴角的银丝骤然断裂。
克里斯伸手去擦,却被卡卡握住了手腕。
“克里斯,你在做什么?”
卡卡的声音里还带着刚刚醒过来时的含混。
克里斯愣怔在原地,不知道如何解释。
“就算你告诉他真相,他会相信吗?还是觉得你在欺骗?”恶魔早就读到了克里斯心中的想法。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我马上回队里去,对不起。”卡卡的声音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带着一点克里斯熟悉的温柔和月光的凌冽。
卡卡套上放在床边的湿透了的外套,穿上拖鞋,就要下床离开。
克里斯无法冷静。
他脸上还带着红晕,但心里的温度好像已经降至绝对零度。
为什么上一世,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卡卡结婚、离婚、再婚,看着卡卡幸福地拥有卢卡和贝拉,看着卡卡早早地从皇马退役,看着卡卡在机场离开自己时头也不回的身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颤动的嘴角,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写的“K”油性笔已经完全退去的痕迹……这一世,卡卡竟然还是要如此坚决地离开这个卧室,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家。
克里斯坐在床边捂着脸失声哭起来。
他努力地克制住喉咙不发出声音,然而喉头的钝痛却快要让他窒息。
卡卡回过头来,看着克里斯的身躯无力地滑下去,肩膀一耸一耸,整张脸埋在自己刚刚睡过的被子里,再也没压抑自己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好像哭得立刻就要昏过去。
卡卡慌了神,连忙走到克里斯身边,蹲下来,不知所措地地拍着他的背:“……克里斯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对不起……”
卡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克里斯哭到不行,心里乱到不行,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羁绊告诉他,面前哭泣的克里斯是为了自己伤心,并且是绝望式的伤心。
克里斯松开了拽住他衣角的手,声音闷闷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想留住你。”
5. 第 5 章
克里斯前世见过的攻击谩骂太多,所以今早被楼下"滚出曼联"的声浪吵醒的时候,也只感稀松平常。
克里斯迷蒙地往旁边一搭手,触到一片温热的人体。
他仍拥有着前世的习惯,把旁边的人捞到怀里,下意识地贴上嘴唇去亲了亲。
然而,嘴下的触感,并非女人光洁的额头,而是更加柔软的感觉,也不知是哪里。
克里斯的脑中犹如闪电掠过,心中暗喊大事不妙,惊恐而又兴奋的感觉迫使他瞬间睁开迷蒙的双眼,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景象。
卡卡正面对自己熟睡着,剑眉并不舒展,而是轻轻地蹙在一起,犹如山峰簇拥;鼻梁像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陡峭崖壁;薄薄的两片嘴唇微张,被子覆盖下的胸膛一起一伏….
醒来看到这样的景象,是上一世见过卡卡之后的克里斯每年圣诞节都会许下的愿望。
如今美梦成真,克里斯轻轻勾起了嘴角,庆幸和幸福自己得以重生。
克里斯将别墅区外的沸反盈天全然抛之脑后,门外“滚出曼联”的声浪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根本不值得牺牲自己现在和卡卡躺在一张床上的时间去处理。
克里斯仔细地描摹着卡卡流畅的脸型,却又不敢太正大光明地一直盯着看,只好拉拉被子,遮住下半张脸,时不时地偷瞄一眼。
他心中悸动,犹如雨后的小蘑菇一般接二连三地向外冒。
心动的感觉,竟然和在老特拉福德初见时那种心脏猛然被击中的感觉相差无几。
“啧,这么好的机会,真是浪费啊,”恶魔的声音在克里斯的耳畔荡漾开来,“要是我,看见卡卡这么帅的男人,就直接上去了。”
克里斯一听见别人觊觎卡卡,又慌了神,一只手伸出被子在空中不耐烦地挥了挥,想要赶跑看不见的恶魔。
“说两句就急,忘你还是活了一世的百岁老人呢。”恶魔的声音又幽幽地飘了去。
克里斯猛然被提及到活了一世,才加强了对时间的认知,有恶魔很合时宜地补了一句,“你的时间还剩十九小时二十二分钟,刚刚增加了一个小时,哦对了,你要不要猜猜你刚醒的时候亲到的是哪里?”
克里斯的脑海里像炸开了烟花一样,那按恶魔说的,自己的时间增加了一个小时,岂不是刚刚亲到的是卡卡的嘴唇!
他懂张又狂喜,被子下的手心,浸出一层薄汗。
可是昨晚卡卡发现自己偷亲后并不生气的态度,不代表就可以自己今天就可以得寸进尺,可是如果现在不亲一下,卡卡今天回到AC米兰,再回到圣西罗去,又何时找得到机会呢?
克里斯经过脑内一番激烈的天人斗争,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紧迫的时间不允许他从长计议,只允许他抓住每一次机会!
他害怕地紧闭着双眼,一手撑着床沿,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往卡卡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再把头悄悄地凑近了卡卡一些。
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在克里斯眼眸中的,就是卡卡骤然放大的完美无缺的那张脸。
克里斯心若擂鼓,却还要尽量使呼吸平稳,担心自己的气息喷到卡卡裸露的颈部将他吵醒。
碰到卡卡嘴唇的那个瞬间,他既感到紧张,想瞬间撤离这具年轻的躯体;却又想要沉溺在这种热恋期情侣般的日常中,沉浸在唇上的那一点温热里。
“你加油,吻的时间越长,加的时间越长哦。”恶魔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克里斯差点没背过气去,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又气又恼的感觉。
“我这不正在……嗯……接吻吗,你怎么又来!”“接吻”两个字要克里斯直接说出口,还是有些异样的别扭,他在脑海中想着,与恶魔无声地对话,生怕惊动旁边的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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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哪到哪,”恶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是说,时间更长一些的吻法呢,对应的时长就更长了,比如刚刚,对应的是三小时零两分钟。”
克里斯刚想问清楚接吻时长和寿命增加时长的换算规律,恶魔却打断了他的想法。
“你自己以后多试试不就知道咯,还有,卡卡要醒了,弗格森在楼下等你。”
克里斯听了最后一句,像弹簧一样,猛然从床上弹起来,也不管是否把卡卡吵醒了。
毕竟弗格森在楼下等自己,必然是昨天的事情出了什么乱子。
卡卡睡眠浅,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从迷茫到恢复清明,只用了短短几秒钟。
他一睁眼就看见的是克里斯正在局促慌张地扣上皮带的扣子,脸涨得通红。
他以为克里斯被今早和自己在一张床上醒来的事情吓到了,便迅速地出言解释道:“克里斯,昨晚你哭得太累,在床边睡着了,我就把你抱上来放我旁边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克里斯手上动作一顿,是啊,醒了这么久,他还没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为什么他和卡卡在一张床上醒过来。
卡卡的回答,什么“哭累了”更是让他无地自容,随手抓了一件床上的T恤,边穿边风风火火地到盥洗室弄了弄发型,出了门。
卡卡无奈地盯着被子面上还留下的唯一一件短袖——是克里斯的,而刚刚被穿走的,是自己的。
一路向别墅区的大门小跑着,门外的骂声越来越大,几乎全是"滚出曼联“曼联球迷的命也是命"之类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畔。
出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高壮的警卫正拉着警戒线,拦住线外狂暴的极端曼联球迷,以及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挤的记者。
唯一一个站在警戒线之内,自己家门之前的,是弗格森爵士,面沉如水。
6. 第 6 章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弗格森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克里斯的耳朵里,这么多年来,弗格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肃地叫过他的全名,这让他既心惊无比,却又感到久违的想哭。
克里斯挠了挠头,心下紧张,想必昨天踢开准备攻击卡卡的曼联球迷的事情已经传得甚嚣尘上。
警戒线外的球迷和记者见教练开口,渐渐地压低了声音,准备听听他怎么说。
“对于昨天曼联球迷那件事,你为了帮助卡卡,这种球员之间的帮助确实令人感动,”弗格森顿了顿,警戒线外曼联球迷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可是这种做法过激,伤了喜欢我们球队的球迷的心,我们深感抱歉。”
听到“我们”两个字,以及看到弗格森转身面向记者的镜头,克里斯才猛然反应过来他的教练在打官腔,他也连忙转过身去,对着媒体和极端的球迷们鞠了一躬。
而后他听见弗爵爷的声音——“还不快点让我进你家门去。”
克里斯连忙和弗格森一脚前一脚后地进了屋,到了媒体和球迷都看不见的地方,此时弗格森脸上那种严肃的神色一扫而空。
“我刚刚说你的前半句话是出于真心,但是后半句——你做的对,我们并没有对不起谁,作为曼联的球迷,不应该因为输球就对对方的球员怀恨在心,甚至出手报复,这种行径令人不齿——孩子,你受伤没有?”
克里斯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没有,谢谢您关心我!”
而此刻的克里斯,并没有意识到英国缺德媒体刚刚的重点并不在此事上,当他看到卡卡穿着自己的短袖,紧绷绷地贴在肌肉上,走下楼来时,他才幡然醒悟——
不知道明天,有关他和卡卡的桃色新闻,会在《太阳报》占据多大的版面。
克里斯上一世和卡卡一起占据报纸头版的时候太多太多,多到他已经记不清哪些报刊用了哪些浮夸的辞藻来调侃。
从对手到队友,从朋友到爱人,什么词都被他们用尽了。
克里斯应该早就习惯了。
可是这一世,克里斯却还是有些做贼心虚的紧张,毕竟那些隐秘的被球迷当做谈资、被报刊当做噱头的情感,他都在心里供认不讳。
弗格森爵士道别的话语将克里斯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卡卡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克里斯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神里,赶快挪开视线,有些局促地一路把弗格森爵士送到门口,心思却还飘在卡卡方才的眼神里。
克里斯折返回别墅一楼客厅,下意识从冰箱里拿了杯菠萝汁,打开冰箱的瞬间,冰凉的气息扑在脸上,克里斯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要吓到卡卡,不要操之过急。
“卡卡。”克里斯尽量装作不心虚的样子,别开眼,假装漫不经心地把菠萝汁往卡卡面前推了推。
“谢谢,”卡卡露出标准的圣子的笑容——像一只萨摩耶,克里斯没忍住勾了一下嘴角——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抬眼看向克里斯,“克里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菠萝汁?”
克里斯刚喝到嘴里的白水差点呛出来,整个人咳嗽起来,脸到耳朵红了一大片。卡卡见状连忙放下心爱的菠萝汁,帮他拍了拍背,“我只是想说谢谢而已,克里斯,抱歉让你呛到了。”
克里斯仍在咳嗽着,抬眼一瞥卡卡,明显就不是道歉的样子嘛,反倒好像是在笑自己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在卡卡面前表现出不成熟稳重的样子,总是让他自己心烦,那些媒体都说卡卡是圣子是绿茵场上的绅士,仿佛站在他身边的只能是一位圣洁的天使,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自己。
克里斯想着想着快要压不住自己心里那团烦躁的火焰,不过幸好卡卡温柔的手仍然在背后轻轻拍着,才让他心里的火消下去一点。
卡卡见他面色好转,才继续开口道,“克里斯,你也喜欢喝菠萝汁吗?”
不要追问啦!克里斯只得含糊应下卡卡的问话。哦上帝,难道我能告诉你我是重生回来的,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所有有关你的细枝末节我都倒背如流了如指掌吗?
他正心乱如麻,却听见卡卡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像羽毛般搔过他的心尖。
“或许这就是上帝安排的巧合?”卡卡说着,目光并未发现克里斯泛红的耳尖。
克里斯顿时如坐针毡。
他太了解卡卡了——这个表面上温润如玉的男人,实则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不容小觑的洞察力。此刻卡卡的眼神分明带着探究,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
“我得去卡灵顿训练了。”克里斯几乎是仓皇起身,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几滴的水溅在他的手背上,浇灭了少许心虚的焦灼感,其余的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就像他此刻溃不成军的理智。
“小心。”卡卡的手及时扶住摇摇欲坠的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克里斯的手背。
克里斯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跳如擂鼓。
他完全不敢看卡卡的眼睛,生怕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会映出自己慌乱的倒影。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向了楼梯,感觉到卡卡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背上,那目光一定是有实质的温度,要不然怎么会烧得他后背发烫。
上帝啊,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笨手笨脚地打翻水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惊慌失措,最后还用了最蹩脚的借口——今天明明是休息日!卡卡肯定知道我在撒谎。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很不可理喻?
楼上的衣帽间仿佛是偌大别墅里唯一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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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冲进去,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试图平复那失控的心跳。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卡卡身上淡淡的香根草气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卡卡还在楼下,他得做点什么来挽回这糟糕的局面,至少得让那个离开的借口看起来像样一点。
他几乎是机械地打开衣柜,抽出训练服换上,又胡乱地把一些东西塞进运动包。
动作僵硬,脑子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掌控着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卡卡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他需要冰冷的空气和熟悉的训练场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然后拎着包,故作镇定地走下楼梯。他甚至不敢去看卡卡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门口。
“我……我真的得去加练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然后,他听到了卡卡起身的声音,以及那句温和的“很棒的职业态度,克里斯”。这夸奖让他心里稍微一松,可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克里斯猛地抬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卡卡。
一起去?去卡灵顿?在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的时候,和卡卡并肩出现在训练场?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找着理由:“不用了!卡卡!你是客人,而且……而且我们基地……管理很严!外人不能随便进的!”
对,这个理由简直太好了,他几乎要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庆幸。
然而卡卡的笑容依旧轻松,甚至拿出了手机:“没关系,我可以打电话申请一下……”
克里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打电话给弗爵爷或者安切洛蒂?他们当然会同意!到时候怎么办?他根本无法想象和卡卡单独在训练场会是什么情形。
“等等!”克里斯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看见卡卡停下了动作,一双温和的眼睛看着他,就像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克里斯彻底泄气了,垮下肩膀,低下头,不敢再看卡卡,“今天其实只是恢复性训练,不太重要。我……我也不一定非去不可。”
他认输了。他放弃了这可笑的伪装。他感觉自己狼狈不堪。
卡卡走了过来。克里斯能闻到温暖的香根草气息越来越近,让他心跳失序,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凉的胡桃木扶手,无处可退。
卡卡的声音很轻:“所以,其实今天并不需要去卡灵顿,对吧,克里斯?”
“那克里斯有空帮我解释一下这杯菠萝汁吗?”
克里斯快急得跳脚了。
卡卡的笑容依然完美无缺,美丽如圣子。
7. 七夕小番外[番外]
11/12赛季西甲联赛的终场哨音响起,宣告着银河战舰再次将国王杯收入囊中。
“嘿,我们去吃巴西烤肉吧!”马塞洛在粘在一起的卡卡和C罗之间挤出自己的位置。
卡卡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越过他的蓬蓬头和C罗言笑晏晏。
马塞洛翻了个白眼,两只手分别放在他们俩头上,用力往中间一按,两人的额头“嘭”地撞在一起。
C罗疼得呲牙,回头就要去抓逃跑的马塞洛,却见卡卡继续往球场的出口处走着,也就黏糊糊地跟了上去。
“你不是是说‘我最爱的食物是一块美味的巴西烤肉’吗,”卡卡放缓步伐,转头对他笑了笑,露出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就像天使一样耀眼,“怎么人家叫你去你还不高兴啊。”
“是啊,我最好养活了。”C罗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大金毛,挨过去在卡卡身上蹭了蹭。
莫德里奇在后面看得叹气,小情侣天天腻腻歪歪不累吗?
C罗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马塞洛拉着佩佩还有自己和卡卡出去吃个巴西烤肉,可以吃那么久。四个人,有三张嘴都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有一张嘴时时刻刻都塞满了烤肉,没时间说话——那是卡卡。
差不多解决战斗,C罗起身去付钱,一模自己裤兜,钱倒是在,就是没摸到布加迪Chiron的车钥匙。
完了,别墅区离这里不算近,马德里这个时候能打到车的概率比中五百万都小,自己慢慢走回去就罢了,但是自己刚刚答应了开车送卡卡回家。
C罗故作沉静地走坐回座位上,等着马塞洛和佩佩吃完回家,最后只剩卡卡一个人还在嚼最后一块烤肉的时候,他终于坦白了:“卡卡,我车钥匙好像落在更衣室了。”
卡卡被噎了一下,本来就大的眼睛有一瞬间睁得更圆了,他沉默了两秒钟,迅速地嚼碎那块美味烤肉咽下去,抽了张纸擦干净嘴。
“走吧,回去找。”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当黑色侵蚀了最后一缕瑰丽的晚霞,卡卡和C罗站在皇马基地的小门外面。
“Cris,真的要走这里吗?”卡卡抬头看一眼伸进墙内的歪脖子树。
“对啊,警卫室的大叔都下班了。你放心,这条路我和佩佩早就走习惯了。”
虽说是“路”,但实际上是两人先后爬上树,翻到墙内,在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好的砖头梯子溜下来。
卡卡后下来,C罗站在底下张开手臂准备接住他,谁料卡卡动量太大,C罗脚下不稳地后退了几步,最后两个人齐刷刷倒在地上。
卡卡的手臂撑在C罗的头两旁,双腿跨坐在C罗的小腹上,有些长了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在浅浅的夜幕里,修饰得他的脸型更加流畅,像柔软的毛绒玩具。
“好美。”C罗享受地把双手枕在脑后。
卡卡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翻身起来,继续往训练场的方向走。
C罗站起来,心情好像格外好似的,背过手去掸掸背上粘的灰,“我说天上的星星。”
卡卡脚步顿住,一记刀眼劈过来,C罗小跑到他的身边,“卡卡宝贝,我说的是你,你好漂亮。”
卡卡装作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可是才过了没两秒,两人之间就爆发出一阵笑声,C罗趁着他高兴的空当,凑过去在卡卡脸上亲了一下。
更衣室的门嘎吱一响,卡卡和C罗先后走了进去。
C罗刚想开手机手电筒,卡卡已经精准地找到电闸的位置拉了下去,发电机轰隆一声,整个更衣室的灯就亮了起来。
更衣室是那种最老版本的更衣室,球员们放衣服的格子就像放大版的超市储物柜,一排一排把空间隔开。
C罗十分失望,他知道卡卡有点怕黑,要是没灯,肯定只敢在自己身边待着,现在灯亮了,那就说不好了。
C罗早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装模作样地和卡卡在地上搜寻了一会儿,故意磨磨蹭蹭到卡卡身边,两人的肩膀轻轻地摩挲。
卡卡仍然专注地在地上寻找钥匙,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融入一片阴影里面。他伸出一只手去想将C罗的手拨开。不料却一下子被抓住了手。
卡卡转头看他,心中暗叫不对。
更衣室里落针可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轻轻。
C罗把他的手拉到嘴边,姿态比卡卡向上帝祈祷时还要虔诚,俯身,饱满的双唇贴在卡卡的手背上,停留的时间很长,长到卡卡愣怔在原地,呼吸一拍一拍地加深。
C罗的眉眼间距很近,尾端上挑的眉毛压着一双眼睛,深邃的眼窝有吸引人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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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魔力,棕色的瞳仁像埋藏千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宝物,即使身处暗处,仍然引诱着人们赌上生命去一探究竟其中的含义。
卡卡第一次看得出了神。
他不是没有感受过C罗那双眼眸的吸引力——训练完后睫毛上带着水珠,在阳光下轻晃;k做着kisskiss手势向自己冲过来时,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孩童般的稚气——卡卡总是在与他的目光接触一瞬间之后就闪躲开来,他生怕自己有一天掉进旋涡。
他想起了“My eyes never lie.”黑白照片是缺乏生命力的代名词,可是卡卡深夜忍不住打开那条in看着那只眼睛的时候,他觉得里面承担了太多东西,没有说的话,没有做的事,摇摇欲坠的的信仰,没来及发的誓……卡卡全都看得懂。
一条面向全世界的帖子,成千上万人的浏览中,他的眼睛,隔着冰冷的屏幕,唯独望进了他的心里。
他们的关系如履薄冰,在队内有队友的调侃反而有恃无恐。但是,只要一边真的动了心,在整个足坛产生的影响将不堪设想。
卡卡妄图像以前一样逃避C罗灼热的双眼,闭了闭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压下来,好像拉起了一道拒绝的窗帘。
他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过吻。
C罗一手轻轻地放在他颈侧,既是在安抚又是在不可抗拒地掌控。
卡卡仍然不敢抬头看他,教义里写了圣子不能和撒旦对视。
C罗并不急着扳过他的脸,而是一步一步逼近,直到卡卡的背部完全抵在储物柜上。
他闭上眼睛,但是皱着眉毛。
这一切应该发生吗?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我真的爱他?哦,上帝……
卡卡的脑海里混乱不清,可是他忽然感到C罗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他紧皱的眉心,力道很小,只要卡卡愿意,完全可以一把推开他。
可是卡卡没有,至少这五秒钟内没有。
C罗知道,他的第一动作不是拒绝,代表着动摇。
即使只是一点动摇,也足够让C罗的血液沸腾起来,至少自己从07年“共舞西甲”一牵手萌生的心思,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上帝,我并不想背弃您,”卡卡没有睁眼,小声地忏悔,“但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我感觉我爱你。”
8. 第 8 章
“嫂子。”
两个字震得克里斯耳畔犹如劈下一道惊雷。
“这是你嫂子。”卡卡笑眼盈盈地看着C罗,一手搭在卡洛琳光滑的肩膀上,一字肩的婚纱衬出她优雅的肩颈线条。
“卡洛琳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克里斯。”卡卡语毕,卡卡和卡洛琳这对新人递出婚酒,先后与C罗碰杯。
C罗努力扯出职业的假笑,分别和这对新人拥抱了一下,只是抱住卡卡的时候失态地停留得久了一小会儿,直到卡卡说看到舍瓦了,克里斯才如梦方醒地把手撤下来。
卡洛琳对他微微一笑,克里斯才想起来还没有称呼她,于是只得干巴巴叫一声“嫂子”。
“祝你们幸福。”克里斯顿了顿,喝尽了杯中的酒,后面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他实在是说不出来,苦涩的酒液在胃里翻腾,欢乐的笑容却洋溢在每一个参加婚礼的宾客脸上——除了克里斯。
他觉得自己就像草坪边上放着的七层香槟塔,卡卡再过来碰一下自己,自己就会轰然倒塌,留下一地像毒蛇一样蔓延的酒液、一片零零碎碎的玻璃渣子,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克里斯,”卡卡的声音温柔得像蜜糖,“我和卡洛琳商量好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想请你当教父。”
克里斯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背心。黑暗中,他大口喘着气,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发白。
“梦......是梦......”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但心脏的抽痛却如此真实,仿佛刚刚真的喝下了那杯苦酒,真的听到了那个残忍的请求。
“嫂子。”克里斯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放,梦里卡卡让自己叫卡洛琳嫂子的时候是多么自然,自己叫嫂子的时候,心里又是如何有如刀割。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床尾投下一缕冷冷的痕迹。
克里斯急促的心跳还未平复,下意识伸手摸向身旁,空荡荡的床铺提醒着他:这一世,卡卡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和卡洛琳在一起。
可是恐惧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梦境中的一切又将成为现实,自己又要旁观本该属于自己的爱人与他人结婚。
克里斯觉得既然好不容易能重生这一世,可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还有十五小时四十一分钟。做个噩梦就吓成这样?未来的足球巨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恶魔的声音在曼彻斯特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戏谑的意味也格外明显。
恶魔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别墅里,被喊了全名的克里斯心下一惊,竟然只有不到十六个小时了,不知道卡卡现在回米兰了吗?如果回去了那又应该怎么办?
摩托罗拉巨大的振铃声忽然响起,把克里斯飘飞的思绪震成碎片。可是他自己的诺基亚就放在枕头旁边,现在在响的这个又是谁的手机?
克里斯抹了一把脸,强行将自己心中那时间不够的紧迫感抹去,他翻身下床,“噔噔噔”地从旋转楼梯上跑下去,一把按开一楼客厅的吊顶灯,匆忙寻找电话响铃声的来源。
摩托罗拉经典的铃声仍在固执地响着,在克里斯的心里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格外刺耳。克里斯循着声音来源,终于在沙发缝隙里摸到了那部黑色的手机——是卡卡今天下午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掉在这里的。
克里斯揉了揉睡眼,一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想看看这么大半夜了,究竟是谁这么不识相还想要打扰卡卡——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克里斯刚刚因噩梦而脆弱不堪的神经——卡洛琳。
恶魔的嗤笑声传来,抱着双臂靠在沙发边上,斜眼看着克里斯。
一秒、两秒、三秒,客厅里落针可闻。
“嫂子”、“孩子”、“教父”梦里的一切仿佛都拥有了实体,在魔音贯耳的铃声中,克里斯好像再次看见了自己的挚爱和挚爱的挚爱笑得开心灿烂,看见他们的女儿笑起来时唇角的弧度是多么像卡卡,看见他们的儿子仍然驰骋球场,和他的父亲一样脚下生风,看见自己硬扯出笑容面对一声一声清脆的“教父”……
克里斯的手指僵在半空,随即猛然放下手机,仿佛那手机烫手一般。
铃声循环播放到了第九遍,克里斯的窒息感也循环着螺旋上升,将要达到顶峰。
猛然间,铃声骤停,客厅恢复寂静,只有窗外依稀的虫鸣和克里斯自己惊魂未定的呼吸散落在偌大的客厅里。
电话屏幕暗了下去。克里斯松一口气。
但是下一秒,更大的焦虑攫住了他——卡卡发现手机不见了一定会很着急,而且不得不承认,如果卡洛琳找不到他,会更加担心。
“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你要抓住啊,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你的时间也不久了,这时候以归还电话为借口,再去骗一个吻,对你来说不应该是轻车熟路了吗?”恶魔见他游移不定,赶忙用那蛊人心魄的嗓音将克里斯包围起来。
克里斯用了不到一秒钟九做出决定,他必须把手机还给卡卡,现在就去。
当然,如果能收获一个吻,那就更好了。克里斯有时也会有些小心思。
克里斯去衣帽间随便抓了件T恤往身上一套就想急急忙忙往屋外冲,生怕下一波电话打过来。但是,他经过镜子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嘶,这件T恤怎么是绿色的,颜色太亮眼了,一会儿说不定要见到卡卡,穿这件太丑了还显得有点幼稚,不行不行,要换一件。
一头扎进衣橱里挑挑选选,克里斯在身上比划这件比划那件,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件黑色的修身T恤,显得低调成熟一点。
“你买去米兰的机票了吗?”恶魔调笑的声音响起来。
克里斯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那个虚影,手上挑裤子的动作没停,“我买去米兰的机票干嘛?”
“看你这架势,我以为米兰时装周邀请你去走秀了。”
“你!”克里斯气鼓鼓地回头瞪着恶魔,恶魔却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克里斯自己匆匆忙忙地穿衣服,脸都要红到脖子根。
克里斯像一阵风一样,卷起桌上法拉利F40张扬的红色车钥匙,揣好卡卡的电话,直奔AC米兰驻扎的酒店楼下。
克里斯修长的腿还没迈出驾驶室的门,裤兜里的手机就重新响了起来,克里斯发誓以后自己肯定不用摩托罗拉,光是听见这个声音心脏就快要跳出去了。
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响着。恶魔低哑的笑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秒,按下了接听键。
他本来打算说“你好,我是克里斯,卡卡的朋友,卡卡把手机掉在我这里了,我马上给他送过去”,结果听见卡洛琳甜美的声音在电话那一头“喂”了一声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一瞬间像被掐住了一样,大脑瞬间短路。
“里卡多你终于接电话了……”那头欣喜的女声一下一下撞击这克里斯的耳膜,他没想到自己重生了这一世,仍然无法拔出心里那根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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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和卡洛琳的刺。
“你好,我是克里斯,卡卡的朋友,他把电话掉在我家了,我现在正给他送过去……你不用担心,他现在和他队友在酒店住着,没有去在夜店庆祝。”克里斯喉头发紧,确保自己说清楚后,迅速地按下了挂断键,让他和卡洛琳说话,还是太剜心。
但无论如何,他终于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现在、立刻、马上见到卡卡。
曼彻斯特的雨毫无征兆地下起来,克里斯把车开到酒店大门外稍远一点的地方,毕竟法拉利太打眼,他停在一棵大树的荫蔽之下。
克里斯从电话带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听着雨声在车顶噼啪作响。
车内灯光俱灭,只有街边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透进来。
克里斯不知道卡卡的门牌号,也不好如此招摇地闯进酒店大堂,只好等着AC米兰队内那几个夜猫子出来玩,趁机打探卡卡的门牌号,借还手机的机会和他独处一小会儿……
克里斯赶快把那些禁忌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
雨下得愈发大了,车顶的雨打声密集起来,克里斯的心里像在打鼓。
车窗上雨珠爬动,留下一道又一道模糊不清的尾迹。
克里斯把有些发烫的脸颊贴上去,一边降温一边在茫茫雨幕窥探熟悉的身影。
一把黑伞远远地出现在视野里,虽然伞面挡住了头,但是凭着克里斯上一世的记忆,这个走路的姿势,就是卡卡无疑。
他赶紧推开车门,忘了撑伞,差点跑起来,又告诉自己别这么急。
克里斯朦朦胧胧地看见卡卡的黑伞要挪进酒店大门了,赶紧大喊一声卡卡,连忙踩着水向那边跑去。
卡卡转身,脸上的表情难以克制在这里见到克里斯的惊喜,克里斯低头在兜里掏手机,却听到一个女声在卡卡身边响起——
“你好克里斯,我是卡洛琳,实在是太麻烦你专门过来了。我刚刚想在电话里给你说我已经到曼彻斯特了,想突然来给卡卡一个惊喜,结果你一下子把电话挂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呢。”
克里斯甚至忘了握住她伸出的手,只感觉天旋地转。
曼彻斯特雨夜风寒,卡卡微笑着道谢,递给了克里斯那把更大的、他和卡洛琳一起打过的那把黑色雨伞。
克里斯愣怔一瞬,苦笑着接过,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滑下,流进他的掌心,却远不及心底泛起的寒意。
他看着卡洛琳自然地揽过卡卡的手臂,两人转身准备走进酒店温暖的光晕里。
那其乐融融的画面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克里斯的心。他本该离开,脚步却冻在了原地。
就在卡卡的身影即将没入酒店旋转门的前一秒,克里斯像是终于从梦魇中彻底挣脱,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喉咙发痛。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雨水浸泡后的、清晰的沙哑,精准地穿透雨幕:
“Ricky!”
卡卡的身影顿住了,他惊讶地回过头,这个称呼显然在他意料之外。他甚至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卡洛琳的手背,示意她稍等。
隔着淅沥的雨丝,两个男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
克里斯举了举手中那部属于卡卡的摩托罗拉,屏幕在雨夜中泛着微光。他没有看卡洛琳,只是低头看着卡卡沾了些许雨水的小臂,低声说道:
“你的电话忘在我这里了……一直在响。她很担心你。”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卡卡的眼睛。
“我也是。”
9. 第 9 章
酒店一楼的玻璃墙内,明亮的灯光拂过两人的面颊,一人挽着另一人的手,一人为另一人掸去肩上的雨水。
酒店外一人举着黑伞,转身落寞离开,地上的泥泞溅上了他白色的鞋。
《太阳报》巨大的标题横贯版面——《雨夜守望者:C罗竟为卡卡痴缠不休》。
雨滴敲击玻璃窗的声音将克里斯从浅眠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空荡荡的床铺提醒着他又是一个独自醒来的清晨。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清晨六点十分,距离他狼狈地从卡卡所在的酒店逃回来,才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
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向客厅。
昨晚的画面犹如曼彻斯特绵延不断的雨,一滴一滴侵蚀着克里斯的心,盘旋脑海中挥之不去:卡卡和卡洛琳并肩檐下、卡卡和卡洛琳微笑着递给他那把黑伞、卡卡和卡洛琳转身挽着手走进酒店去、卡卡自始至终的彬彬有礼、卡洛琳从头到尾的天使般的笑容,还有自己最后犹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克里斯的手握着旋转楼梯的胡桃木扶手,冰凉的感觉浸入手心,他越抓越紧,手上的青筋隐约欲见,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那一颗怀有余悸的心。
“早安,还剩十小时的幸运儿。”恶魔的声音从房间角落飘来,带着一贯的讥诮,“准备好迎接新一天的折磨了吗?”
克里斯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走向门前去取报纸。
克里斯自知上一世可是吃了不少没文化的亏,虽然商业头脑发达,但是有时想起自己的学历,还是有些遗憾。他决定这一世——如果能活下去——先从多读书多看报做起,不要把大把时间都浪费在做驰骋声色场合的花花公子。
今天有几家报纸已经早早送达,他深吸一口气,开门,却一眼瞥见《泰晤士报》下面压着的太阳报。
头版照片让他呼吸一滞——
《雨夜守望者:C罗竟为卡卡痴缠不休?》
巨大的标题后的背景是昨晚他被抓拍到的照片。
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独自站在雨中望向酒店,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落寞。右边则是卡卡和卡洛琳站在明亮大堂里的温馨侧影,卡洛琳正微笑着为卡卡拂去肩上的雨水。
克里斯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快速浏览着文章内容。记者极尽渲染之能事,将他描述成一个对卡卡有着不正常执念的年轻球员,而卡卡和卡洛琳则成了被骚扰的受害者。
“写得真动人,不是吗?”恶魔不知何时飘到了他身后,假惺惺地感叹,“连我都要被你的痴情打动了。当然,如果你的时间不是正在一分一秒地减少的话。”
克里斯狠狠将报纸摔在桌上,又拿起另外几份。
大多数小报都在跟风报道类似的内容,但有一篇专栏文章让他稍感意外。那位记者在批评他行为失当的同时,也写道:“看着C罗在雨中的孤独身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场盛大而绝望的单恋。或许我们不该如此苛刻地评判一个显然正在经历情感困境的年轻人。”
盛大而绝望的单恋?
评价得简直入木三分。
AC米兰刚败在曼联手下,3:2客场失利,在剑拔弩张的欧冠八分之一决赛首回合之后,克里斯作为曼联球员,深夜被拍到和卡卡同框,二人并不亲密,不像朋友。克里斯自己被媒体说成痴缠卡卡、被说成干扰客队主力私生活、被说成破坏他人幸福的混蛋……他都认了。无奈地认了。
可是卡卡即将启程回米兰,要一直等到五月二号,AC米兰主场对曼联,克里斯才能与卡卡重见——克里斯快疯了,中间的这将近十天见不到卡卡的日子,他的生命该如何延续?难道重生回来,和卡卡踢一场2007年四月二十四号的欧冠八分之一决赛首回合之后,他的生命就该被收回吗?他的挚爱在他离开之后,还是永远深爱着别人吗?
克里斯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死了,现在的卡卡会很难过吗?会来自己的葬礼吗?
“还在这儿伤春悲秋呢,你也真是有时间,”恶魔幻化出实体,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不如想想办法,或者和我再做个交易。”
克里斯深知和恶魔的交易,必然又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于是倚着门框短暂地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钟楼后熹微的晨光从昏暗的云层后面透出来——克里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早晨能看到这样的天光。
忽然,他的诺基亚响了起来,打破清晨难得的平静——是经纪人门德斯。
“克里斯,你看新闻了吗?”经纪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俱乐部刚刚通知我,暂时取消你接下来两周的所有公开商业活动。阿玛尼的广告拍摄延期了,耐克的宣传活动也暂时搁置。”
克里斯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墙上,本来生命就离终结不久了,这些商业活动自然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正合克里斯的意,可是对面的门德斯仿佛还有什么事没说。
“还有更糟的吗?”
“弗爵爷非常不高兴。他今早给我打了电话,要求你必须‘立刻停止所有可能引起误解的行为’。我建议你这几天保持低调,除了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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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训练基地,不要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
通话结束后,克里斯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商业代言的暂停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但他不以为意,唯一让他心痛的是弗格森的失望。
“事情变得严重了呢。”恶魔咂咂嘴,“未来的巨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职业生涯和生命,你选哪一个呢?”
“闭嘴。”克里斯低吼道,声音沙哑。
卡林顿基地上午的训练课上,气氛明显不同往常。
克里斯能感觉到队友们投来的目光变得微妙而复杂。鲁尼今天只是简短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去热身了。其他队友也有意无意地避免与他过多交流。
“嘿,克里斯,”训练间隙,费迪南德走过来,语气谨慎,“那些报纸上写的……你还好吧?”
克里斯勉强笑了笑,“我很好,谢谢你。只是媒体又在编故事了。”
费迪南德拍拍他的肩,“如果需要聊聊,我随时都在。”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克里斯独自留在训练场上加练射门。每一次大力抽射都仿佛在发泄内心的郁闷。
足球重重地撞在球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恶魔见空荡荡的球场上只剩他一人,也就不隐藏身形,充当守门员,一下又一下轻松让克里斯的球在进入门框之前转变了方向。
克里斯本就郁结,隐隐的怒意在恶魔的作弄下燃烧起来。
恶魔见状,飘到他身边,低语道:“也许你应该考虑考虑我的建议,让那个未婚妻出点小意外?”
克里斯猛地一脚将球轰向球门,足球狠狠击中横梁后弹回。“闭嘴!如果我变成那种用阴谋得到他的人,那和杀死我自己没有区别!”
恶魔无奈地扇了扇翅膀,离满怀怒火的克里斯远一些。
克里斯不停地将足球灌进球门,核心和腿部肌肉收紧又放松、放松又收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克里斯终于筋疲力尽,往地上一坐,仰躺在训练场上,身体周围是曼彻斯特四月底的春草,含着生机与活力在一场一场雨中生长,包裹着生命所剩无几的克里斯。
克里斯无法直视正午的太阳,翻身侧过去,青草拂过脸颊,就像上一世自己离开贫民窟踢球的那天,离别时候母亲在他脸颊上最后的抚摸。
他的身体弓起来,双手无力的掩面——从掌心流下的热泪,彰示着无声的崩溃。
就在这时,克里斯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克里斯,我们需要谈谈。”
10. 第 10 章
“我们需要谈谈,克里斯。”
曼彻斯特的四月底已然飘荡着清浅的寒意,即使是在中午,那种淡淡的水汽也极不舒服地黏在人身上。
克里斯收到卡卡消息的那一瞬间,有些惊讶地攥紧了他的小诺基亚。他迅速地调到信息详情界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第一次给自己发消息的手机号,确认和自己上一世倒背如流的那个是同一个。
克里斯立刻从草坪上跳起来,赶紧拍了拍身上沾的青草,二话不说就朝着卡灵顿训练基地的大门口跑去。
即使他不知道卡卡忽然找自己所为何事,可是那种对延续生命的渴望感重新充盈在他的身体里,那种想要见到卡卡的感觉是如此剧烈。
门德斯的叮嘱早已被抛诸脑后。
自己能重生就已经打破了最大的规矩,其他那些条条框框又算什么?不好好趁着这二十出头的年龄完成上辈子的夙愿,难道要继续等到在病床上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吗?
克里斯远远地就看见卡卡的身影——索性只有他一个人,克里斯已经将每一秒能和卡卡单独相处的时光当成上天的恩赐——他穿一件纯白色卫衣,淡蓝色牛仔裤,看起来不像AC米兰那个球场上势不可挡的前腰,反而像曼彻斯特大学里出来逛街的学生。
克里斯心旌摇曳,卡卡给他的感觉就像一阵风,随时可以吹动他自认为平静的心。
越来越接近卡卡了,克里斯紧张得手心里冒了一层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跑两步过去好还是慢慢走过去,感觉四肢都有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怪异感。
中午地面上蒸腾起的水汽附着在克里斯裸露的小臂上,微凉的感觉让他少许冷静下来。
幸好现在自己刚训练完满头大汗,即使在卡卡面前脸热得都不自在了,也能随口编说是练得太认真了。
他甚至不敢像那天深夜一样在雨中大喊卡卡的名字,他甚至都不敢稍稍抬眼与卡卡长久地对视。克里斯不知道说什么,傻傻地蹦出一声“嗨”。
紧抿的唇角就像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样,紧绷着,没有人先开口。
克里斯心若擂鼓。距离近得他已经嗅到卡卡身上好闻的味道,是卡卡最爱的木质调香水味,香根草的沉稳干燥弥漫在他的鼻腔,仿佛被拉回了上一世无数个与卡卡近距离接触的瞬间。
他不敢直视卡卡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那里面干净得仿佛能映出自己心里的所有龌龊,于是只得盯着卡卡卫衣的帽檐处发呆。
“走吧克里斯,你方便和我谈谈吗?”
卡卡脸上依然是标准的微笑,可是克里斯却心里发毛,与其见到这样的卡卡,不如让卡卡现在就质问自己,不如他就把一切都捅穿,把一切都宣之于口。
他们来到基地附近一个僻静的咖啡馆角落坐下。
木质的桌子小小的,克里斯坐在卡卡对面,坐姿不敢太狂放,他害怕不小心在桌面下碰到卡卡的腿。
“克里斯,昨晚的事我要向你道歉。”卡卡稍微往前倾身,一双真诚清澈得像湖泊的眸子映入克里斯眼里。
克里斯有些疑惑地微微皱起眉毛,昨晚的事?卡卡有什么不对的吗?
“昨晚那么大的雨,我本来该送一送你,但是卡洛琳……”
卡洛琳,又是卡洛琳,克里斯有些赌气似的说到:“没事,反正我开了车来。”
两人之间重新陷入沉默,克里斯猛然对自己的赌气感到不耻,明明现在他们是金童玉女,自己好像在慢慢插足别人的感情。
他的脸重新热起来,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感到自己太无耻。
“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那样出现在你的酒店,抱歉给你造成了不好的舆论影响。”克里斯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喉中的苦涩都要漫溢出来了,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悲伤呢?又该以什么身份悲伤呢?
克里斯垂眼看着桌面,注意到卡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外面忽而下了太阳雨,他们的位置靠窗,克里斯看见雨珠在窗上艰难地爬动。
“那些报道,”卡卡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杯沿,斟酌着开口,目光并没有完全看向克里斯,而是落在桌上,“它们很荒谬,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语,“克里斯,有些事情,嗯,我是不是无意中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
克里斯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本以为卡卡不会提这件事,他以为卡卡根本不会把这件事当真。
卡卡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仿佛如果真有误解,那也一定是自己无意中造成的。
这种典型的卡卡式的善良和自省,反而让克里斯更加心痛。
“没有误解,卡卡。”克里斯感到喉咙发干。
“你没有任何错。……是我自己的问题。”克里斯完全无法对上卡卡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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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解释所有的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绝无恶意,也永远不会做任何真正伤害你的事。那些媒体说的……从来都不是真的。不是吗?卡卡。”
从来都不是真的?
其实从来都是真的。
卡卡抬起头,看着克里斯深深低下的头,和不知如何安放而绞在一起的手指,“那我该如何理解这一切?克里斯,这强烈的……关注,又是为了什么?”他巧妙地避开了“痴缠”这个词,换成了更中性的“关注”。
“因为我身不由己。”克里斯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深深的无力感埋藏在嗓音里。
“我的处境比你能想象的还要艰难。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而我几乎无法控制。”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终于有勇气抬头直视卡卡的双眼,“你愿意相信我吗?”
卡卡的眉头蹙了一下,可是目光并没有闪避,克里斯在他眼里看见了将信将疑。
有谁会相信呢?重生?恶魔?吻?克里斯简直觉得随便说给一个人听,那人都会觉得自己疯了。
忽然,克里斯的诺基亚响了起来,他向卡卡做了个手势表示抱歉,便接了起来,“哎呀,你的时间不多了哟,卡卡现在就在你面前哦~”
熟悉的、恶魔的嗓音顺着电波传到克里斯耳朵里,即使声音有些失真,仍然让克里斯的心脏仿佛在一瞬间被抓紧了,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还有六个小时了哦。”电话被挂断了。
克里斯愣怔在原地,六个小时,还能干什么?
生命的沙漏就要所剩无几,而面前坐着的就是他生命的甘醴。
“克里斯,你还好吗?”卡卡关切的目光投过来。
克里斯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肯定是舍瓦催我归队了,我们今下午就要回米兰。”卡卡看了眼自己电话上的短信。
克里斯心如死灰。然而卡卡却没有察觉。
“克里斯,至于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喝菠萝汁,我留到我们五月二号的比赛上再问,好吗?”
克里斯依然沉浸在生命只有六小时的绝望里,没有回应。
我就这样让卡卡走了?我就要这样结束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生命?我连他一个真挚的吻都难以获得?我所有的遗憾都无法弥补了?
这绝对不可能。
克里斯伸手拉住了卡卡即将离去的衣袖。
11. 第 11 章
卡卡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衣角带起一阵风,吹醒了克里斯重生的美梦。
一旦卡卡登上那架返回米兰的航班,他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克里斯已经完全不顾这是公共场合,只是一手攥着卡卡的衣角不肯松开,就像是攥住了最后一缕救命稻草。
他看见卡卡向自己转过身,垂眼看他,就像圣父在怜悯自己的孩子。可是克里斯又分明看见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就像自己的衣角不是被克里斯扯住,而是被地狱里的撒旦沾染了一般。
不想引起旁人注意,卡卡只得重新坐下,疑惑而关切地看着克里斯的眼睛。
克里斯的手仍然没有松开,卡卡也没有要让他松手的意思,两人就这样固执地面对面。
窗外雨已肆虐,完全不见正午太阳的影子,咖啡馆内光线昏暗,仿佛在掩盖克里斯翻涌的心绪。
诺基亚的屏幕忽然亮了,原来是恶魔恶作剧般的把生命的倒计时投到了屏幕上:
05:59:02
不到六小时了。
克里斯余光瞥到的那一瞬间,终于抗不起情绪的重压,把手从卡卡衣角处撤回来,无助地交叠在一起,深深埋下头,湿润的眼眶抵着小臂,紧咬牙关,害怕哭得太大声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是卡卡从来没面对过这种场景,一瞬间有些慌神,瞟了一眼克里斯电话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像素数字——一秒钟跳动一次,红色的,无比刺眼。
两秒后,克里斯感觉卡卡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即使拍的节奏有些不规律,也有点不知所措。
他哭得更凶了,小兽般的呜咽从牙缝里倾斜出来,断续的抽泣让卡卡的心有些悬起来。
他做不到强迫卡卡,即使是死亡在即。如果因为一次强迫,导致卡卡后半辈子都避他不及,那他重生回来又有什么意义?连前世的朋友都当不成,更别说当爱人。
可是他还有后半辈子吗?
克里斯的崩溃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心,每一处空隙都被绝望的气息填满。
他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克里斯往后靠了靠,仰面朝天,晶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睫毛,从眼角滑落,悲伤的痕迹一直蔓延到太阳穴。
克里斯的心已经变得像朽木。
他听见自己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卡卡,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很疯狂。但请相信我,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来几十年后的未来,一个……一个彻底失去你的未来。
他朦胧的视野里,仅仅与卡卡困惑而担忧的目光交织了一瞬间,话语便难以控制地、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在那个世界里,我看着你结婚、生子、退役。我看着你捧起2007年的金球奖,看着你在圣西罗奔跑如风,看着你以6500万欧元的身价加盟皇马——是的,你会去皇马,穿上8号球衣,因为5号已经被占了。但伤病会折磨你,你会错过2010年世界杯,会在2013年离开皇马去AC米兰,最终在2017年12月17日宣布退役。奥兰多城,你会去美国大联盟的奥兰多城踢球。”
克里斯一想到卡卡未来的伤痛,未干的眼泪又涌出来。为什么自己明明重生了,还是改变不了这一切?卡卡的那些遗憾,自己没办法再去弥补。
他的心就像在被不停地撕扯。
“我知道你的一切,里卡多·伊泽克松·多斯·桑托斯·莱特。我知道你最喜欢喝菠萝汁,知道你训练前总会先祈祷,知道你大腿肌肉拉伤时会习惯性咬嘴唇。我知道你最爱穿Armani的西装,知道你第一个儿子卢卡会在2008年6月10日出生,女儿伊莎贝拉则在2011年4月23日降临人世。”
但是你不知道,看着那两个和你长得极为相像的孩子,我第一反应竟然永远是为你祝福。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难道我不应该恨你永远不对我的感情做出回应吗?
克里斯下嘴唇已经咬得快要溢出血珠,想起前世遗憾种种,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改变,可是这一世,没有任何人能够被他改变。
卡卡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为深深的震动,他的手仍轻轻放在克里斯颤动的背部。
克里斯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可是他仍然歇斯底里地继续着。
“我知道你每个习惯——你进球后总会指向天空,你主罚点球前会先在胸前画十字,你紧张时会不自觉地摸耳垂。我知道你最爱的圣经篇章是《腓立比书》4:13,我知道你2005年差点去了切尔西但最后选择了留下,我知道你2002年世界杯前对冰岛的热身赛中打进了国家队处子球,那一脚射门又低又平,直窜球门右下角……”
“别说了。”卡卡轻声阻止,可是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但克里斯已经停不下来,他眼睛的眼泪像曼彻斯特此时倾盆的暴雨,从再也无法承受更多悲伤的眼眶里不断滚出,他的声音像野兽临死前的怒吼:“卡卡,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知道你2007年欧冠会对凯尔特人打进那个惊天远射,知道你会带领米兰复仇利物浦夺冠!我知道你会成为世界足球先生,知道你会入选时代杂志全球百大人物!我知道你后来会离婚,又会再婚,我甚至知道……知道你在每个深夜独自跪在十字架前的忏悔,知道你笑容背后隐藏的、连你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孤独!”
诺基亚屏幕上的数字无情跳动着。
05:29:47。
克里斯终于停下来,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的眼睛因疯狂和悲伤发红,声音却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
“但我最知道的,是我多么爱你。在前世,在今生,永远都是。我看了你每一场比赛,保存了你每张照片,记得你每个表情。我见证了你的整个职业生涯,却永远没有勇气告诉你……告诉你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你甚至不愿意在我死前再见我一面!”
克里斯终于不再压抑任何情绪,无法藏在喉咙里的哭泣声冲出嘴唇,令人心碎的声音和窗外雷雨阵阵交织在一起。
前世最后的夜晚,那个大雪弥漫的马德里中,他躺在病榻上,还是没有见到念想了一辈子的人,他怎么能不恨?他怎么放得下?
卡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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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克里斯的心急速下沉,他哭得说不出话,对卡卡摆了摆手。
卡卡回到座位上,他们沉默地对坐着,直到卡卡必须离开去赶航班。
离别在即,卡卡犹豫了一下,还是拥抱了克里斯:“保重。我会……好好思考你说的一切。”
克里斯嗓音已经完全沙哑,他挤出一个苦笑,紧紧地回抱。
他把卡卡送到咖啡店外面,可是漫天瓢泼大雨,没有一个人带了伞。
“听着,卡卡,我的时间不多了……有几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首先,答应我,永远不要因为任何事放弃你踢球的方式。你踢球时的笑容……那是上帝赐给这世界的礼物。”
卡卡想说什么,但克里斯轻轻摇头阻止了他,继续急切地说下去:“2010年南非世界杯,别让那个红牌毁了你。那不是你的错,答应我你不会因此消沉太久……还有你的膝盖、腹股沟,卡卡,不要相信那些庸医,及时做手术,不要保守治疗。”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眼神异常明亮,带着将死之人的恳切。
“关于卡洛琳……即使后来你们分开了,也请不要怀疑曾经的爱。”
克里斯环抱卡卡的手无力地垂下,声音越来越轻,却更加真挚。
“离开皇马后,不要去美国太早,先在圣保罗待一年,你的身体需要适应。还有,记得每年都去做心脏检查,这很重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答应我,你会幸福。无论有没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让自己幸福。踢你想踢的足球,爱你想爱的人,过你想要的人生……”
当克里斯说到“爱你想爱的人”时,一阵剧烈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涌出,他不得不停下来,将脸埋进掌心,任泪水从指缝间溢出。
那哭声里带着太多未说出口的爱与遗憾,太多无法实现的渴望。
几秒钟后,他强行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卡卡,用尽最后力气说:“别让任何事、任何人阻止你发光。”
他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巨大的悲伤扼住了喉咙。他深吸一口气,才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补充道:“包括我。”
最后三个字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
说完这句话,克里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泪水却依然不停地流淌,仿佛流尽了两世的所有遗憾与深情。
“雨下得太大了,走吧,卡卡。”
卡卡的眼眶泛红,他深深看了克里斯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克里斯望着卡卡的背影渐行渐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就在卡卡即将消失在街角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雨帘模糊了二人的视线,但克里斯分明看见卡卡的嘴唇动了动。隔着雨声喧嚣,他听不见声音,却清晰地读懂了那句唇语:
“别放弃。”
克里斯瘫坐在椅子上,任由泪水无声滑落。他颤抖着掏出诺基亚,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让他心如刀绞:
05:03:39。
12. 第 12 章
04:03:17。
冰冷的数字在诺基亚屏幕上跳动,每一次减少都像直接抽走克里斯的一缕魂魄。
卡卡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咖啡馆门外的雨幕中,带着那句无声的“别放弃”,也带走了克里斯最后一丝侥幸。
结束了。他绝望地想。重来一次,他依然没能挣脱命运的桎梏。
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木制桌面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苍白失神的脸。
咖啡馆里人们低声的交谈,就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蓝调仍在无休止地歌唱着,即兴的歌词宣泄着。
可是克里斯的悲伤从来不是即兴的。
克里斯的悲伤贯穿了世纪始末。
克里斯从来没有这么痛恨多雨的曼彻斯特,无尽的雨水在他和卡卡之间冲刷着,冲淡了卡卡的身影,打湿了他的眼睛,泡烂了上辈子就种下的情愫的种子。
04:00:00。
他想要体面的结束。
等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等那种烘焙过度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开之后,克里斯轻轻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卡卡的。
他无端地想起了《最后的晚餐》。
克里斯向咖啡店老板借了把伞,更准确地说是买了一把伞,因为他知道没有机会再还回来了。
03:56:48。
克里斯坐上了他那辆红色的法拉利F430,往曼彻斯特的家中开去,雨滴在车窗上飞速向后滚动,就像一道一道急切的眼泪。
但是克里斯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重生之后的自己死后,这个世界原本的克里斯会接管自己的身体吗?还是只是会失去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反正“克里斯”一直都在。
遗书?应该是没有必要写的。
克里斯想着,年轻的自己肯定又会重蹈覆辙,有点无奈地笑了,谁叫卡卡如此有魅力,令他在“共舞西甲”时就一见倾心。
03:37:48。
克里斯紧握方向盘,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雨刮器机械地摆动,将不断倾泻的雨水扫开,就像他生命中不断重复却无果的追逐。
回到空荡的豪宅,克里斯出乎意料地平静。他走上楼,打开衣帽间,没有选择平时常穿的运动休闲装,而是精心挑选了一套熨帖的深色西装——那是他定制的,为了在今年卡卡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显得得体一些,却再也没有机会穿上。
他对着镜子慢慢系好领带,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准备迎接死亡,而是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
镜中的年轻人面容英俊,眼神却苍老得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风霜。
“至少走得体面些。”他垂眼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
03:12:34。
克里斯下楼来到客厅,为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就在这时,恶魔的身影在窗前缓缓显现,这次它的脸上没有往日的讥诮,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严肃。
“想来见证最后的时刻?”克里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出奇。
恶魔飘到他面前,化作实体,就着克里斯的酒杯喝了一口,“好酒。刚收到消息,你母亲突发心脏病,正在马德拉的医院抢救。”
“什么?”
克里斯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晃,威士忌如鲜血般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倒映出恶魔模糊的身影。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巨大的冲击。
明明上一世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这一世会发生?
难道有些事会完全脱离上一世的轨迹?
可是为什么赛场上连进球的比分都没有变过?
克里斯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
他眼睛里的空洞被一种近乎恐慌的炽热所取代,就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焦灼和疯狂。
“情况危急,”恶魔的声音冷硬如铁,“她需要立即进行一场复杂的手术,但成功率不高。”恶魔故意停顿,享受着克里斯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的过程,“你还想再见见她吗?”
克里斯猛地站起,西装外套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猛地袭来,眼前的景象——昂贵的家具、窗外的雨幕、恶魔模糊的身影——瞬间扭曲、旋转,化作令人晕眩的色块漩涡。
他脚下踉跄一步,不得不伸手死死抓住身旁椅子的靠背,指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嵌入木质纹理之中。
为什么哥哥姐姐没有立刻给自己打电话?克里斯在焦灼中平复了一瞬间,拨出了姐姐的电话,却显示打不出去。
“我干的。屏蔽了你家人的所有电话,”恶魔冰凉的手抚上克里斯的颈部,“就是为了防止你这么安逸地、静静地等死。”
“你怎么敢!” 克里斯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全身剧烈颤抖,拳头攥得指节发白,青筋在额角暴跳。
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似乎想要徒手抓住那虚无的幻影将它撕成碎片,哪怕明知是徒劳。
“你莫非以为重生没有代价?”恶魔轻巧地闪身躲过。
02:59:01。
克里斯的心脏狂跳起来,先前赴死的平静荡然无存。他不能死!现在绝对不能!
“只有一个办法,”恶魔的声音如同诱惑夏娃的蛇,“得到卡卡的吻,延长生命,然后立刻飞回马德拉。你还有时间阻止悲剧发生。”
利用卡卡的同情心来续命,这比他坦然接受死亡更加不堪。
让他恨我,也好过他因怜悯而施舍我。
可是母亲在丰沙尔狭窄厨房里为他准备晚餐时哼着的歌谣,在他第一次离家踢球时不舍的眼泪,都让他难以割舍。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吗?
他就这样被钉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两种选择都指向地狱。
克里斯强忍着自我厌恶的恶心感。
“他的航班号?”
“曼彻斯特机场。AZ478航班,三个小时后起飞。”恶魔故意顿了顿,补充道,“但天气恶劣,航班可能会延误。这是你的机会哦。”
02:45:17。
克里斯像一阵狂风般冲出家门。
曼彻斯特的雨冰冷刺骨,瞬间将他浇透。他的法拉利F430就随意地停在屋外,红色的车身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克里斯粗暴地拉开车门发动引擎,车身咆哮着冲入下午拥堵的车流。
01:44:52。
雨水疯狂地敲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开到最大也几乎看不清前路。
克里斯的心跳甚至比雨刮器的频率还要高。
他双眼赤红,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不再遵守任何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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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地按着喇叭,在车流的缝隙中惊险地穿梭,一次次强行并道,惹来一片愤怒的鸣笛声。
一辆公交车挡住了去路,克里斯毫不犹豫地驶入对向车道,迎面而来的卡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克里斯猛打方向盘,几乎是擦着卡车的边缘回到了自己的车道。
与此同时,曼彻斯特机场内,卡卡正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的暴雨。广播里传来航班延误的通知,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再给克里斯发条信息。
刚才咖啡馆外克里斯那双绝望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任何人露出那样的表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了的表情。
00:50:15。
机场高速的路牌在前方出现。
克里斯将油门踩到底,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向右偏移,引擎发出濒临崩溃的嘶吼。
雨水如瀑布般冲刷着挡风玻璃,整个世界模糊不清,唯有母亲苍白的面容和卡卡的身影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他必须赶上!他必须在卡卡登机前拦住他!他必须告诉他他是多么需要他!哪怕卡卡最终依然认为他疯了!
00:24:38。
机场航站楼那熟悉的弧形屋顶终于在雨幕中隐约可见。
克里斯无视了所有限速标志,跑车如红色利箭般射向出发层,轮胎溅起巨大的水花。
00:9:09。
一个尖锐的急刹,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车尾有些打滑。
克里斯甚至来不及熄火,拉开车门就朝着曼彻斯特机场的出发大厅狂奔而去,湿透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步都溅起水渍。
他的呼吸急促,狂风冷雨灌进口腔里,喉咙泛起丝丝血的甜腥味道。
00:01:02。
克里斯踉跄着冲进大厅,肺部如火烧般疼痛,湿透的西装沉重地束缚着四肢,但目光仍疯狂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寻找那个救命的身影。
机场的广播正在播放航班延迟信息。克里斯听见,差点腿一软跪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穿着AC米兰外套的熟悉背影,正侧对着他,低头在摩托罗拉上点击着。
“卡卡!”克里斯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嘶喊出声,声音凄厉得穿透了机场所有的嘈杂和喧嚣。
周围的人群纷纷转头,惊讶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状若疯狂的男人——竟然是当红球形克里斯。
卡卡的身体猛地一顿,惊讶地回过头。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但在看到克里斯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湿透狼狈的模样时,那困惑瞬间转为真实的担忧。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随后急速向他跑来。
00:00:00。
“我……”
喉咙发不出声音了。
克里斯感到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从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比前世任何一次伤病都要痛苦,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同时撕扯他的内脏。
视野骤然模糊变暗,所有力气被瞬间抽空,天花板上的灯光在他眼前旋转、远去。
他最后看到的,是卡卡他推开安检人员、朝自己奔来的身影,以及他脸上那令人心疼的惊惧。
一声模糊的、极度惊惧的呼喊——“克里斯?!”
克里斯已经来不及回应,直直地向前栽倒下去,身体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13. 第 13 章
克里斯感觉到一双不停颤抖的手,近乎慌乱地抚摸他的颈侧,寻找脉搏。
那指尖冰凉,带着雨水和恐惧的湿气。
他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捞起,揽入一个剧烈起伏的、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箍得太紧了,紧得他甚至感到些许不适。
他的脸颊被迫贴着一片潮湿的布料,布料之下,是对方失控的心脏,一声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在他一片寂静的意识深处,轰鸣犹如世界唯一的回响。
颠簸。无尽的颠簸。这令人贪恋的怀抱中传来的颠簸。
他被紧紧地抱着,快速地移动,只能感觉到奔跑时的震动,以及抱着他的人压抑不住的急促喘息。
我要到医院了吗?
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机场的喧嚣,但都被推远了,成为模糊不清的白噪音。
唯有一个声音是清晰的——卡卡的声音。
“救他!求你们!快救他!”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先生,请冷静,把他放平……”
卡卡几乎是在咆哮,“他没有呼吸了!你们快做点什么!”
克里斯从未听过卡卡这样说话,更未听过他如此失控。
仪器的滴滴声。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车门关上的巨响。引擎的轰鸣。
在一片混乱的声响中,最清晰的,是始终萦绕在他耳边的、卡卡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低语,零散的热气喷在他的额发上。
“克里斯,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克里斯,我感觉和你好像认识很久了……”
“坚持住克里斯……求你了……”
“看着我……睁开眼……”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绝望而脆弱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克里斯沉寂的意识里来回切割,比恶魔的契约更让他感到疼痛。
他好想回应,好想告诉他自己还没完全死透。
他好想问卡卡到底记起了什么。
但他控制不了任何事物,就连动一动眼皮都做不到。
就像重生了两世也控制不了的人生。
另一种形式的颠簸袭来。
克里斯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更多的陌生声音围绕过来,更多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胸口。
某种检查或抢救似乎要开始了。
支撑着克里斯意识的声音突然被隔开了。
冰冷再次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先前那重生的24小时时带来的欣喜如同假象般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虚无感。
克里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感觉,和自己上一世将死之前一模一样。
心脏的位置的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硬生生要从那里被剥离出去。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是扯着破碎的风箱,肺部灼痛,却汲取不到丝毫氧气。
医疗仪器将他紧紧环绕,规律的滴答声开始紧急变调——急促、尖锐,最后拉长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警报,就像使出了浑身力气发出的尖啸。
“血压骤降!”
“心跳消失!”
“准备电击!快!”
远处医生们急促紧张的喊声变得极其遥远、模糊,像是隔着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身体被剧烈地晃动,有强大的电流试图穿透他的胸腔,但那感觉仅是隔靴搔痒,无法真正触及正在飞速消逝的生命。
克里斯最害怕的来了——意识的再次抽离。
那一缕意识,以及定格在那缕的卡卡,此刻被重新被拖入那片纯粹的黑暗。
深沉,冰冷,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终结意味。
克里斯忽然后悔没有写遗书,没有写家书,也没有写情书。
他最后一个涣散的念头湮灭了。
只剩下无边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或许克里斯永远睁不开眼,或许睁开眼他已经到了垂垂暮年。
一丝极其微弱的刺痛感,如同宇宙大爆炸诞生的第一粒星辰,突兀地出现在这片死寂之中。
一种熟悉的触感降临。
那感觉来自于……眉心?
不是短暂的接触,也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那个吻留在克里斯双眉之间,停滞着没有离开。
那是一个长久的、无法抑制颤抖的吻,重重印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像倾注了全部生命的重量。
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蛮横地涌入,撕裂了死亡的冰冷。
他感到卡卡的嘴唇翕动,一句压抑到极致的祈祷从唇齿之间泄出,烙进他逐渐复苏的意识深处。
“主啊,让克里斯回来吧……无论需要什么代价。”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音节都清晰有力,不容置疑。
克里斯身体内仿佛有机器在轰鸣,启动的开关一瞬间被按下。
黑暗潮水般急速退去。克里斯猛地吸进一大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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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起伏,眼睛骤然睁开!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眼。模糊的视野艰难地对焦。
映入眼帘的,是卡卡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黑发被雨水和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睛里盛着的巨大惊恐尚未褪去,就被更强烈的、不敢置信的震惊和狂喜所覆盖。
一滴泪正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直直砸在克里斯脸上,温热得烫人。
他甚至还维持着俯身亲吻克里斯额头的姿势,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害怕一动,眼前这奇迹般的景象就会破碎。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惊愕与无数未解的疑问。
克里斯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卡卡?”
这一声仿佛解除了魔咒。
卡卡猛地倒抽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的能力,巨大的、几乎能将他压垮的不可置信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用颤抖的手更加用力地、实实在在地握紧了克里斯的手臂,仿佛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克里斯?”卡卡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他紧握着克里斯手臂的指尖仍在微微发抖,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
克里斯艰难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过卡卡近在咫尺的脸颊。
他能感受到卡卡掌心的温度、卡卡眼泪的温度,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不是梦,也不是死后的幻觉——他真的回来了。
“我,”克里斯的声音依然沙哑,但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一点点回流到四肢百骸,“我竟然还活着?”
卡卡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他的唇角颤动着,然后缓缓扬起一个带着泪的笑容。
“是的,”他的声音哽咽着,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喜悦,“是的,我的上帝啊,你还活着。”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把你送回来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克里斯想要抬手拍拍卡卡的背,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依然虚弱无力。
“卡卡,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我感觉和你很早就认识……就像上辈子就认识。我感觉你必须活着。”
克里斯虚弱地笑了笑,“你的祈祷……我听到了。”
“是的,我说,无论以什么代价。”卡卡的眼角仍挂着晶莹的泪滴。
恶魔听着卡卡的祷词,笑了起来。
14. 第 14 章
巨大的复活的喜悦还没浸透克里斯,关于母亲的担忧就强行把他拽了出来。
目前的克里斯,一颗心全系在远在马德拉的母亲和近在咫尺的卡卡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动静。
卡洛琳不知在病房门外站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一个让她血液凝固的画面。
卡卡俯身在病床前,他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那个动作的轮廓清晰得令她心中发寒——他正低头亲吻着昏迷的克里斯。
虽然吻只是落在眉心,但轻柔而持久,带着一种卡洛琳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绝望的虔诚。
手中的纸杯猝然落地,水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流淌开来。
她高傲的高跟鞋似乎不愿意再踏足男人之间的任何关系,转身离开时只留下了一串越来越远的“噔噔”声。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监测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各种仪器红灯疯狂闪烁,卡卡惊醒般猛地抬起头。他的脸色在警报灯下惨白如纸。
卡卡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病床上的克里斯,这一看,吓得卡卡魂都要没了——
在医疗仪器的遮挡下,克里斯的身体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他的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病号服迅速变得空荡,袖口和裤管都长出了一大截。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正在变得柔和稚嫩,最终定格在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少年的模样。
卡卡的反应快得惊人,在这些仪器的报警声惊动医生之前,他果断切断了每一个的电源。
几乎在看清克里斯缩水模样的瞬间,他猛地扯过床尾叠放的薄被,将克里斯连头带身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别出声,”卡卡的声音压得极低,动作却异常利落,他利落拔掉克里斯手背上的输液针,指腹迅速按住皮肤上渗血的小点,“媒体混进来了。”
窗外闪光灯再次亮起,伴随着异常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在走廊回荡着。
克里斯蜷缩在过大的病号服里,感觉自己像个被困在成人躯壳里的玩偶。他透过薄被的缝隙,看见卡卡快步走向病房门口,小心地锁上门。
“克里斯,”卡卡回到床边,蹲下身与克里斯平视,眼睛里满是严肃,“多洛雷斯女士的情况……不太好。马德拉的医院条件有限,需要立即转院到里斯本。”
“克里斯,希望你不会介意,你昏迷的时候,我帮你接了几个来自你姐姐的电话。”
克里斯的心猛地揪紧,大脑里嗡嗡作响。
“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卡卡的声音透出信徒的悲悯,“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克里斯试图点头,却发现这个动作在现在的身体里显得格外稚气。
“可我这样……”
“所以我们要避开所有人。”
卡卡迅速行动开来。
他脱下自己的白色卫衣,帮克里斯套上,帽檐几乎完全遮住少年的脸,袖子长得盖过指尖。
克里斯被突如其来的香根草气息环绕,莫名感到一阵脸热。
他不太好意思地瞥了卡卡一眼——上身只剩下一件打底衫。克里斯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卡卡被调侃怎么也瘦不下去的腰。
“走路时低着头,跟紧我。”卡卡嘱咐道,一边将自己的宽大墨镜架在克里斯脸上。
走廊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
卡卡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克里斯抱起——这个动作现在做起来毫不费力。
“抓紧。”卡卡低声道,手臂稳稳托住怀中的少年,调整姿势让克里斯的脸埋在自己肩头。
他猛地拉开病房门,瞬间被刺眼的闪光灯淹没。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上,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卡卡先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真的病危了吗?”
“刚才的警报声是怎么回事?”
“您怀里抱着的是谁?”
卡卡一言不发,用肩膀强硬地挤开人群。他高大的身躯此刻成了最好的屏障,将克里斯牢牢护在怀中。有些大胆的记者试图掀开卫衣一角,被卡卡用手挡开了。
“请让开!”卡卡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罕见的厉色,“这里有病人需要急救!”
这个借口让人群出现了片刻的迟疑,趁着这个空档,卡卡抱着克里斯冲向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他的鞋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与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形成令人心悸的追逐曲。
消防通道的铁门沉重而冰冷,卡卡用肩膀顶开门闪身而入,随即用脚后跟狠狠将门踹上——“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克里斯趴在肩头,几乎要看呆了,他感觉自己这一世、甚至上一世都几乎从未见过,卡卡在球场之外,表现出球场上如此杀伐决断的气息。
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卡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调整了一下怀中克里斯的姿势。
克里斯轻轻动了动,卫衣下传来闷闷的声音:“他们看到了吗?”
“没有。”卡卡斩钉截铁地说,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没有人看到。”
他低头看向怀中,只见卫衣帽檐下露出一双过分大的、带着惊惶的眼睛。
这双眼睛嵌在稚嫩的脸上,熟悉又陌生,让卡卡的心口一阵发紧。
“我们必须快点离开。”卡卡重新抱紧克里斯,快步向下走去。脚步声在密闭的楼梯间产生回音,每一步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他们下到第二层时,楼下的消防门突然被人推开!两个拿着相机的男人抬头看见他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在那里!”其中一人喊道。
卡卡毫不犹豫地转身向上跑,怀中的克里斯被颠得难受,却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步跨两三个台阶,呼吸却依然平稳。在四层转角处,他猛地推开一扇标着“设备间”的门,抱紧克里斯,闪身躲进黑暗之中。
黑暗中,两人屏息静气。门外追赶的脚步声渐近又渐远,最终消失在楼梯上方。
“走了吗?”克里斯小声问,声音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暂时走了。”卡卡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克里斯额前汗湿的卷发。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克里斯仰头看着他,突然轻声问:“为什么帮我?”
卡卡的手顿住了。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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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感觉我必须这么做。”
克里斯的手机突然在卡卡兜里震动起来,卡卡迅速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
“是你姐姐卡蒂娅。”他看向克里斯,眼神询问。
克里斯的心脏几乎停跳,“接……接一下。开免提。”
卡卡按下免提的瞬间,卡蒂娅带着强压着哭腔的声音立刻充满设备间,“克里斯!你在哪?妈妈的情况恶化了,她一直喊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能到?”
克里斯感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卡卡的反应比他更快,“卡蒂娅女士,我是卡卡。克里斯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快速度。”
他们来到地下停车场,卡卡迅速找到自己的车,将克里斯安顿在后座,细心地拉过安全带系好。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显得格外响亮,就在他们即将驶出时,一群记者突然从出口处涌了进来。
卡卡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闪光灯如暴雨般袭来,照亮了车内。
克里斯下意识低头,宽大的帽檐和墨镜暂时保护了他的脸,但卡卡清晰的面容被无数镜头捕捉。
“卡卡先生!请问克里斯情况如何?”
“传闻他生命垂危是真的吗?”
记者们拍打着车窗,问题如连珠炮般砸来。
卡卡脸色紧绷,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汽车强行挤开人群,冲出了地下车库。
雨水再次倾盆而下。雨刮器疯狂摆动,勉强扫开挡风玻璃上的水流。
“克里斯,”卡卡紧握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我们现在必须去马德拉。但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母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克里斯沉默地点点头。他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只会给病重的母亲带来更多惊吓。
车内的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红灯的间隙,卡卡突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克里斯的手背——那双现在小得可怜的手。
“会好起来的,”卡卡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保证。”
就在这时,卡卡的电话响起,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
是门德斯。
他接通电话,按下免提,“豪尔赫,我现在不方便……”
“里卡多!上帝,你终于接电话了!”门德斯的声音几乎在咆哮,“全世界都在传克里斯病危!刚才有记者拍到你车里坐着一个小孩,那是谁?”
一阵短暂的沉默宕开。
“老天,别告诉我那是克里斯。”
卡卡和克里斯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立即去马德拉。多洛雷斯女士的情况比报道的还要危险。我已经安排了私人飞机在机场等你们,但时间不多了。”
雨越下越大,前方的道路几乎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克里斯突然感觉一阵剧烈的头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卡卡……”他虚弱地喊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好像……又要变小了……”
15. 第 15 章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剩下车外雨刮器和雨滴疯狂对抗的声音。
克里斯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喘息声几乎要被雨声压过去,可还是传到了卡卡耳朵里。
卡卡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种显而易见的痛苦神情一下子攥住了他的心。
克里斯的样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他的脸色在曼彻斯特阴沉的天气中,呈现出一种近乎像纸一般的苍白,细密的汗珠缀在额前的卷发上,压低了他的头。
“克里斯?”卡卡的声音绷得很紧,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惊慌,“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机场了。”
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胀感几乎要将克里斯淹没了,上一世作为顶级的球员,现在却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生理上的痛苦燃烧着生出一丝愤怒。
明明只是想点点头让卡卡放心,克里斯却不知怎么地直接跌下了后座。
天旋地转的感觉像镣铐般钳制住他的四肢,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简直就像一滩烂泥。克里斯厌恶极了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无力。
前座卡卡的背影逐渐和曼彻斯特连天的大雨交融在一起,一起在克里斯眼里旋转、扭曲。他和这个真实的世界之间就像荡开了一层晃动的水波。
忍着从胃里翻上来的汹涌,克里斯尽量睁大了眼睛,把卡卡装进视觉的相框里。
要是上一世死前,卡卡也能留给自己这样一个背影就好了,就算是背影,就算这个背影正在自己的视野里不断变淡、消失。
克里斯好想闭上眼睛,仿佛闭上眼睛就能隔绝身体里汹涌的疼痛感,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正被放在抽真空的机器里,稀薄的氧气正离自己远去。
“卡卡……”他的声音就像被雨打湿了,虚弱的感觉快要溢出来。
卡卡闻声将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险险地擦着路边护栏停下。他几乎在车子停稳的瞬间就解开了安全带,猛地探身到后座。
克里斯看见那背影猛然转过来,猛然凑近,他看见卡卡眉头皱得极紧,眉骨投下的浓黑阴影盖住大半眼睛,焦急又严肃。
心脏又传来一种剧烈的收缩感,克里斯想触碰卡卡的手在半空中垂下。
卡卡立即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
“我的上帝啊。”
他急切地伸出双手,却轻柔地抱起克里斯,将他重新放置在后座上,然后猛地怔住了——
克里斯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痉挛。那件宽大的白色卫衣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不自然地鼓动、塌陷,仿佛其下的躯体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重塑。
克里斯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这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从里到外完全撕裂。
他看见卡卡焦急的面容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一种可怕的、身体正在离他而去的空虚感攥住了他——骨头在发酸、发软,像蜡烛一样融化,皮肤传来被过度拉扯后又急速回弹的怪异触感。
一声更加稚嫩而痛苦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
他惊恐地看着卫衣的袖子像退潮一样从手臂上滑落,变得空荡无比,软塌塌地堆在旁边。
他能感觉到头骨在轻微作响,脸颊的轮廓在向内收缩,下颌线变得圆润。
这种身体完全失控、被未知力量肆意玩弄的感觉,比任何球场上的重伤都更让克里斯难以忍受。
他徒劳地蜷缩起来,试图抵抗这可怕的进程,但只有宽大的卫衣纠缠着自己再次缩小的身躯,像一个柔软的囚笼。
疼痛退潮了,克里斯的身体里只留下一阵冰凉。他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湿漉漉的睫毛黏在一起,视线一片模糊。
他抬起手——那只变得小而柔软的手,想去擦眼泪,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笨拙。过长的袖口完全盖住了手,只能感觉到布料粗糙的触感。
巨大的羞耻感和荒谬感几乎压垮了克里斯。
我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不应该是一个需要被这样注视的、只会哭泣的、七八岁的脆弱小孩。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但克里斯的痛苦揪着卡卡的心,把过程不断拉长,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眼睁睁看着克里斯前不久才变成的十几岁的样子,在自己车后座上,以一种违反自然定律的方式,迅速缩水到了七八岁。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卡卡被滴落到背上的雨滴冷得清醒起来,他抱了抱七八岁模样的小克里斯,告诉他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重新为他调整了安全带的长度,宽厚的手掌抹去他脸上的未干的泪。
除此之外,卡卡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即使在克里斯面前已经尽量保持冷静,可是克里斯还是看见了卡卡那双眼睛,里面盈满了近乎恐慌的怜悯。
车子重新发动,在雨水冲刷过的道路上疾驰,车辙留下焦灼的印记。
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刺耳声响终于减缓。克里斯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到了机场指挥塔和跑道上零星闪烁的灯光,像迷雾中困顿的巨兽的眼睛。
汽车没有驶向任何公共入口,而是沿着一条偏僻的服务车道,悄无声息地滑行至一个远离主航站楼的角落。
一架体型小巧却线条流畅的私人飞机正安静地等待着,舷梯已然就位。
车子还未停稳,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手持雨伞的身影便从阴影中快步走出。他并未多问,只是迅速而谨慎地替卡卡拉开了车门,目光在触及后座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时,没有丝毫波动,显然是门德斯早已打点妥当的心腹。
卡卡深吸一口气,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但他毫不在意。他迅速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克里斯,我们到了。来吧。”卡卡伸出双手。
克里斯抬起头,过大的卫衣帽檐微微向后滑落少许,露出一双因恐惧和寒冷而湿润的眼睛。他看着卡卡向他伸出的手,那双手此刻在他眼中显得如此宽大而有力。
没有丝毫犹豫,克里斯将自己那双现在小得可怜、冰凉的手递了过去。卡卡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卡卡的动作极快,他接过接应人员手中的毯子,手臂用力,轻松地将这个变得轻飘飘的小身体从车座里抱了出来,再次把克里斯围起来,确保没有任何一丝缝隙可能暴露他的模样。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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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的视野瞬间被卡卡的胸膛和柔软的毯子占据。
呼啸的风声。
雨滴敲打伞面的噼啪声。
稳健而稍快的心跳声。
自己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克里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已经疲惫异常,闭上了眼睛。
他将脸深深埋进卡卡的颈窝,呼吸间全是卡卡身上混合着雨水和香根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接应的人沉默地为他们撑着伞,用身体尽可能阻挡着可能存在的视线。
飞机停在不远处,里面透出温暖明亮的光。
他们踏上舷梯的第一级台阶了。
一阵突兀的、杂乱奔跑的脚步声和几声压抑的呼喊猛地从侧后方的阴影里炸响。
“在那里!”
“卡卡先生!请等一下!”
“请接受采访!”
几个浑身湿透的记者如同幽灵般从停放的地勤车辆后冲了出来,扛着长枪短炮,显然早已在此埋伏多时,就等着这最后的时刻。
刺眼的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即使埋在卡卡怀里,克里斯仍然能感到那些灯光如毒蛇般凝视着自己。
接应人员试图用身体和雨伞阻拦,但为时已晚。
“卡卡先生!您怀里抱着的是谁?”
“是孩子吗?请问和您是什么关系?”
“这是否是您一直未曾公开的私生子?”
卡卡脚步一顿,压制着怒意:“你们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私生子”三个字狠狠扎进克里斯的耳膜。
即使被层层包裹,即使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他还是在卡卡的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破意识的屏障——上一世,那些同样恶毒揣测Junior出身的小报标题,那些盘旋在他珍爱的儿子周围的窃窃私语和阴暗目光,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他曾用尽一切力量去保护儿子免受那些流言的伤害,而此刻,他自己却以这样一种荒谬而脆弱的形态,被冠以同样的标签。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器重重砸在他的灵魂上,比身体的缩水更让他感到撕裂般的痛苦。
荒谬感与屈辱感海啸般袭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感觉到卡卡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那是绝对保护的姿态。
他挤出人群,紧抱着克里斯,一步踏上了舷梯。
“卡卡先生!回答我们!”记者们不死心地追到舷梯下方,镜头几乎要怼到他的背上。
卡卡在舱门口高处停顿了一瞬。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滑落,他回过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威压,扫过下方那群亢奋的、被雨水淋得狼狈却依旧疯狂的面孔。
但那来自“上帝之子”的、冰冷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一瞥,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让最咄咄逼人的记者也不由自主地窒了一瞬。
随即,他决绝地转身,抱着克里斯踏入了机舱明亮的光晕之中。
沉重的舱门在他们身后发出“砰”的巨响。
所有的疯狂、窥探、伤人的追问和冰冷的雨水,都被拒之门外。
克里斯已经泪流满面。
16. 第 16 章
机舱内的安静令人放松片刻,只有引擎低沉持续的嗡鸣,压迫着耳膜。
卡卡极其轻柔地将怀里那团仍在细微颤抖的小身体安置在柔软沙发里,用毯子仔细裹好,试图驱散灵魂深处渗出的寒意。
他单膝跪地,视线与克里斯的眼睛齐平,指尖含着无尽的担忧,刚要触碰到那湿冷的卷发——
“十九小时零七分钟。”
冰冷的声音骤然在机舱中炸开,就像一条小蛇攀上克里斯的耳朵,恶魔正吐着蛇信子耀武扬威。
克里斯猛地一颤,背脊死死抵住靠背,瞳孔因惊惧而收缩。
卡卡的手僵在半空,他抿了抿嘴唇,收回了手。
那双美丽眼眸里闪过的错愕与受伤,仿佛烫伤了克里斯,那样子太熟悉了。
上一世,卡卡的伤情,一步错,步步错,在卡卡听见皇马队医的诊断时,他也看到卡卡眼里这样的情绪。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躲避他的手。
卡卡即将起身,克里斯不好意思地轻轻拉住了他的小手指。
“克里斯?”
“……对不起卡卡,我只是太害怕了。”
卡卡温柔的笑重新回到脸庞,他拿毛巾擦了擦克里斯淋湿的一头卷毛,坐在对面的座椅上。
克里斯看见他整个人都靠在座椅上,疲惫的眉毛微蹙。
“十九小时零五分钟。”恶魔慢悠悠的声音又在空气中掀起一层涟漪。
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附骨之疽,撕咬着克里斯已然濒临崩溃的神经。
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对母亲安危的焚心般的焦虑,最终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残存的、属于成年人的骄傲。
方才在被记者们如猎犬般紧追不舍的围堵中,克里斯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兽。怒火像熔岩,在他胸腔里翻滚沸腾,灼烧着他的理智。每一道刺眼的闪光灯都像新添的柴薪,让那火势更旺一分。
可是对卡卡的愧疚才是这怒火的核心——是自己拖累了那个永远平静祥和的人下水,玷污了那片宁静。
如果没有这个恶魔把自己随意变大变小,卡卡本可以不用忍受“在外有私生子”的舆论。
克里斯想着就恼火。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时间还剩十九小时零三分钟。”
倒计时像越收越紧的绞索,勒紧他的喉咙。
各种情感混合成绝望的冲动,压过了一切。
克里斯好想重新变成大人。
这念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无可遏制。他渴望立刻拥有成年人的力量,那样他就能一路狂奔,冲回母亲的病床前,用他坚实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指。他渴望回到那片寄托了所有梦想的绿茵场,用汗水和不屈去战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软弱地蜷缩着,像一团被丢弃的废纸。
连抬手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颤抖得如同挣扎。
深深的恨意翻涌上来。
克里斯从来都不恨命运。不恨旁人。只恨自己。恨这个连身体都无法掌控的自己。
无力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尊严上来回切割,耻辱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可是他不能变回去,至少现在不能。
他需要时间。
而时间,需要那个吻。
无力感与求生欲撕扯着他的内心,让他几乎崩溃。
小克里斯抬起脸,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决堤。
他伸出那双小得可怜的手,寻求庇护般地伸向卡卡。
除了他,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也没人可以依靠了。
“卡卡……”克里斯每一个音节都在发抖,“抱抱我……我好冷……好害怕……”
卡卡的心被这全然的依赖狠狠击中,怜惜汹涌而来。
他毫不犹豫地收紧双臂,将克里斯瘦小的身体完全圈禁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没事,没事,我会陪着你的……”卡卡的声音有点沙哑,大手温柔地拍着克里斯单薄的脊背。
“十九小时。”恶魔冷笑着提醒。
克里斯在卡卡怀里微微仰头,泪眼婆娑。
泪水里倒映出卡卡担忧的脸。
克里斯小小的手指攥着卡卡潮湿的衣服,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像是抓住了唯一能填补他内心巨大空洞的东西。
可以让卡卡亲我一下吗?
开不了口。巨大的羞耻感像藤蔓一样绞紧了他的喉咙。他,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习惯了掌控、给予和成为依靠,何时曾如此卑微地、近乎乞求地向他人索要过什么?尤其是向卡卡。这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卑劣。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利用什么——利用这副惹人怜惜的孩童皮囊,利用卡卡那份天生的、圣子般的善良与同情心。
他在利用这份纯粹的保护欲,将之变为自己续命的工具。
强烈的自我厌恶让他几乎想要推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恶魔的倒计时像冰冷的毒液在他血管里流淌。
十九小时。母亲苍白的面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需要时间,他需要活着赶到她身边。
剧烈的割裂感几乎要将他劈成两半。
最终,对失去母亲的极致恐惧压垮了一切。
他闭上眼,浓密的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混合着无尽羞耻和绝望的恳求,从齿缝间挤出来,声音细弱得像叹息,破碎得令人心碎:
“卡卡……可以求你,再亲一下我的额头吗?”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炭火,灼烧着他的喉咙和他的灵魂。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卡卡没有立刻回应。
那几秒钟的沉默,对克里斯而言,漫长得像过了几个世纪。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几乎要冲出那稚嫩的胸膛。
卡卡肯定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卡卡肯定从他刚才无法完全掩饰的、过于深刻的绝望里,看出了端倪。
哪有孩子会流露出那样沉重、那样破碎的眼神?哪有孩子的恳求里会带着如此浓烈的、近乎濒死的绝望?
他不会给了。
克里斯绝望地想。他发现了我的异常,他肯定觉得恶心,觉得我是个怪物,一个利用他同情心的、可怕的怪物。
他几乎能想象出卡卡推开他,用那种困惑、警惕,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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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那比死亡更让他害怕。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卡卡的衣襟,仿佛这是他能与卡卡留下联系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不敢睁眼,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牙齿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试图压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解释。小小的身体在卡卡的怀抱里绷得紧紧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等待审判的降临。
就这一次,不要问,不要推开我……克里斯在内心无声地祈祷。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可怕的沉默彻底吞噬时——
他感觉到卡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然后,卡卡温热的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轻轻捧住了他泪湿的脸颊。拇指的指腹温柔地拂过他咬紧的唇瓣,带着无声的安抚。
克里斯猛地睁开眼,撞进了卡卡深邃的眼眸里。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错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怜惜、清晰的困惑,但唯独没有厌恶和拒绝。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像是在透过这双过于成熟的眼睛,试图看清里面藏着的灵魂。
卡卡的目光紧紧锁着他,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时间再次凝滞。
克里斯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得发痛。
最终,卡卡几不可闻地、近乎叹息般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低下头,什么也没有问。
他温软的嘴唇,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温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再一次,轻轻地印在了克里斯的额头上。
那个吻落下的瞬间,劫后余生般的松懈和更加汹涌的负罪感,同时将克里斯淹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自接触点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蚀骨的寒意和绞痛。
时间增加了。
成功了。他用孩童的模样,换来了生存的时间。
他利用了自己最厌恶的形态,利用了卡卡最珍贵的善良。他一边渴望变回那个强大的、足以掌控一切的成年人,一边却又不得不可耻地依赖这副孩童皮囊带来的怜悯而续命。
自我厌恶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然而,那个吻本身的温暖、干燥和被全然呵护的感觉,又与他记忆中任何一次都不同。那是他作为“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时,几乎从未得到过的、毫无负担的亲密与包容。这让他贪恋,让他鼻酸,让他更加痛恨这个卑鄙的自己。
“滴!”
机舱内壁,一部卫星电话发出了尖锐的蜂鸣,猛地撕碎了这诡异的温情。
卡卡的身体一僵。
克里斯在他怀里也猛地一颤,刚刚获得的片刻安宁被新的恐慌取代。
卡卡深吸一口气,保持环抱的姿势,伸长手臂拿起了听筒,按下了免提键。他有不祥的预感,而克里斯必须知道。
“豪尔赫?”
“卡卡!上帝,你们还在天上?”门德斯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背景嘈杂,“听着!糟透了!”
克里斯的小手猛地攥紧。
“第一,‘私生子’的传闻炸了! 有高清照片!编的故事很难听!落地后绝不能让他曝光!”
卡卡下颌绷紧。
“第二,”门德斯声音沉下去,带着残忍,“马德拉……多洛雷斯女士十分钟前心脏再次骤停! 抢救中,但做好最坏准备……时间不多了。”
17. 第 17 章
飞机的轮胎在跑道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剧烈的颠簸将克里斯从昏沉中惊醒。
他小小的身体因惯性向前冲去,被卡卡及时用安全带和他坚实的手臂牢牢固定住。
“我们到了,克里斯,马德拉。”卡卡的声音就像一支架在弦上的箭,丝毫没有抵达目的地的放松,反而如临大敌。
舷窗外,马德拉的阳光慷慨而灿烂,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机场跑道上,一切都镶上了金边。
远山含翠,隐于流动的云雾之中。海浪腾起千堆雪。
克里斯才想起,算上上辈子,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马德拉了。
随着舱门打开,一股强劲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来一股海洋的凉意。
风呼啸着,吹得卡卡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也吹得克里斯的毯子猎猎作响。
明媚的阳光下,克里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阳光刺得双眼发疼,克里斯把脸更深地埋进卡卡的颈窝。
车辆无声地疾驰,窗外景象飞速掠过,鲜花在路边盛放,模糊成一片花海,熟悉的街景飞驰而过。但车内的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冰窖。
卡卡的手机亮着,是门德斯发来的最新信息:“医院正门已被记者围死。走地下员工通道第三入口,有人接应。绝对绝对不能让他暴露!多洛雷斯情况极不稳定,速!”
卡卡下意识地把手机屏背对克里斯,生怕他再受到什么刺激,可是克里斯一双大眼睛已经黏在那条信息上了。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克里斯的心上。
极不稳定。
这四个字与他窗外的明媚世界割裂得如同两个时空。
车子拐入医院区域,绕到后方一处偏僻的入口。
阳光被高大的建筑遮挡,这里阴凉而安静,只有那阵阵凉风,依旧不知疲倦地穿梭在楼房之间,卷起地上的落花。
“卡卡先生,这边!”
卡卡抱着颤抖的克里斯,在安保的簇拥下快步走入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通道。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敲打着克里斯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们被带离通道,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重症监护病房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一开,压抑的哭声和低语声便排山倒海地钻进了克里斯的耳朵。
ICU厚重的自动门就在走廊尽头,门口或站或坐着的,正是克里斯熟悉的家人们——姐姐卡蒂娅、艾尔玛,哥哥乌戈。
克里斯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面。
卡蒂娅第一个看到卡卡,她像是看到一丝希望,急忙迎上来:“卡卡先生!你终于……”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游移不定瞥过卡卡怀里那个被毯子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点卷发的小小身影。
“这是……?”
卡卡深吸一口气,试图组织语言:“克里斯他……”
就在这时,ICU的门突然打开,一位医生快步走出,神情凝重地走向卡蒂娅:“阿伟罗女士,情况很不乐观,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突然从卡卡怀里爆发出来。
克里斯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很不乐观”、“心理准备”,克里斯心中的焦灼被彻底引燃,猛地从毯子里挣脱出来,疯狂地挣扎着要跳下卡卡的怀抱,朝着那扇隔绝生死的大门扑去。
“让我进去!我要见妈妈!妈妈!”他哭喊着,纯粹的濒临崩溃的恐惧和绝望从他的声带里爆发出来,泪水汹涌而下。
卡卡猝不及防,差点脱手,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克里斯!不行!冷静点!”
这番动静瞬间吸引了所有家人的目光。
卡蒂娅的视线彻底定格在那张完全暴露出来的、哭得扭曲却异常眼熟的小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卡蒂娅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幻影,手指颤抖地指向克里斯,嘴唇哆嗦着,声音尖利。
“上帝啊……这、这不可能!这孩子……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像克里斯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家人都看了过来,脸上交织着困惑、悲伤和惊骇。
“谁家的孩子?不能在这里喧哗!快带他离开!”
医护人员和保安也围了上来,试图控制“失控的小孩”。
卡卡被团团围住,一边要死死抱住疯狂挣扎、哭喊得嗓子都快哑了的克里斯,一边要面对卡蒂娅尖锐的、他根本无法回答的质问,还要应对医院人员的干涉,局面彻底失控,混乱到了极点。
“让我进去!求求你们!那是我妈妈!是我妈妈啊!”克里斯的声音已经哭喊得变了调,绝望浸透了声音。
最终,一位看起来更权威的医生和卡卡带来的安保人员强行清场,卡卡几乎是半抱半拖着崩溃的克里斯,走进了走廊尽头一间空闲的医生休息室里。
门“砰”地一声关上,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混乱和卡蒂娅那难以置信的的目光。
卡卡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心在狂跳。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克里斯脱离了卡卡的怀抱,踉跄着跌倒在地,他没有再哭喊,只是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种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会承受这些?
卡卡的心被这无声的崩溃狠狠揪住。他立刻蹲下,想再次将克里斯抱起来,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手被一种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克里斯整个人被一种极致的、排外的痛苦笼罩着,拒绝任何形式的触碰和安慰。
克里斯在内心疯狂地呐喊,质问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存在:恶魔!为什么我妈妈会这样!这和我重生有关对不对?回答我!
沉默。
在这诡异的寂静里,卡卡只能看到克里斯蜷缩的背影剧烈地颤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随后,那孩子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连那压抑的呜咽声都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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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完全的静止。卡卡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气息,让他背脊发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超乎他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恶魔那慵懒而残忍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地在克里斯脑海中响起:
“哦?现在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吗?我亲爱的克里斯蒂亚诺,你的反射弧是不是也跟着身体一起退化了?”
克里斯浑身一僵。
卡卡看到克里斯瘦小的肩胛骨猛地绷紧,抵着膝盖的额头似乎更用力地埋了进去。他忍不住再次轻声呼唤:“克里斯?” 但对方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里。
卡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
恶魔继续用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语调说道:“你仔细感受一下,自从你回来之后,你这颗曾经在上一世最后几年里让你痛苦、差点威胁到你职业生涯的心脏,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不适吗?”
克里斯下意识地按住自己此刻健康有力、只是因情绪而狂跳的心脏。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卡卡眼里,让他眉头紧锁。
“世界的规则总是公平的,”恶魔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如此巨大的馈赠——逆转时间,重获新生,怎么可能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呢?有些‘问题’不会凭空消失,它们只是需要……一个去处。”
“需要一个,新的载体。”
恶魔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投下了最终的判决。
“而这个载体,通常会是与你生命连接最紧密、血脉最相通的人。”
“仔细想想,除了你那位此刻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母亲,还有谁更合适呢?”
“所以,是的,恭喜你。克里斯蒂亚诺。你用你母亲的心脏健康,完美地,换取了你自己的重生。”
卡卡听不到恶魔的话语,但他清晰地目睹了克里斯的变化。
他看到那具小小的身体极致的僵硬,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绷紧的肩线彻底垮塌下去,整个人像一座被抽掉了基石的雕塑,无声地、缓慢地碎裂、坍陷。
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这种变化比任何哭喊都更让卡卡恐惧。
他再也顾不得那诡异的隔阂感,猛地伸出手,用力扶住克里斯瘦削的肩膀,强迫对方面对自己。
“克里斯!看着我!发生什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卡卡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一种近乎恐惧的急切。
他天使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克里斯,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到答案。
克里斯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卡卡写满担忧和恐惧的脸上。
他伸出手,死死抓住卡卡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他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流下来。
克里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是我。卡卡。是我,”眼泪无声地从他空洞的眼睛里滑落,“是我害了妈妈。”
18. 第 18 章
医院天花板的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在克里斯眼中上投下惨白的光晕。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混合着某种腥气。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像冰锥刺穿病房门的隔音层,每一个滴答声都像在弹奏克里斯脆弱的神经。
门内,小克里斯无力地跪在地上,上一世,丰沙尔的贫民窟、阴暗狭小的房间、酒气冲天的父亲都没压弯他的双膝,可是这一世,仿佛只要恶魔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恶魔说他“弑母”。恶魔把他塞回脆弱的身躯里。恶魔让他逆着某人的信仰而行。
克里斯曾经以为自己的肩膀担得起任何东西,直到恶魔罪恶的手指在他头顶轻轻一按,竟将一个世界的重量,戏谑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门外,白大褂们鱼贯冲进母亲病房的朦胧背影,姐姐卡蒂娅压抑不住的啜泣,全都像停不下来的电影,占据了克里斯的整个脑海——那画面和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这层玻璃的厚度,恰好定义了生与死的距离。
“妈妈……”他喃喃着,七八岁孩童的身体贴着冰冷的瓷砖,蜷成小小一团。
没有哭声,没有喊叫。只有剧烈的颤抖从脊椎一路蔓延到指尖。
窗户映出马德拉正午的海面,浪涛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阳光都被那片无垠的海收走了,克里斯没有得到一点。
克里斯弓起的背脊绷得像张满弓。医生休息室内的灯光在他汗湿的额头上闪烁,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克里斯,”卡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克里斯汗湿的后颈,“看着我,跟着我呼吸。”
卡卡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可克里斯听不见。他正被拖进记忆的海底,咸涩的海水灌满口鼻。
恍惚间又回到重生前最后时刻,呼吸机管子插在气管里的灼痛,卡卡婚礼请柬在床头柜积灰的触感。然后是他蹒跚学步时,母亲哼着马德拉民谣轻拍他后背的温暖,阳光透过葡萄藤架落在他们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柑橘花的香气。
“真可怜啊。”恶魔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嘶嘶声,“明明重活一次,却要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这就是你想要的重生吗?”
克里斯猛地抬头,泪眼模糊间看见卡卡焦急开合的嘴唇,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现实与幻觉重叠,监护仪的警报声变得忽远忽近,像是从大西洋深处传来。走廊的灯光在他眼中散开成模糊的光晕,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做个交易吧,小克里斯,”恶魔的语调轻快得像在讨论下午茶点心,却让克里斯如坠冰窟,“用你那些华而不实的足球天赋,换你母亲此刻的心跳恢复平稳?很划算是不是?毕竟没有健康的母亲,你要那些天赋又有什么用呢?”
足球天赋?华而不实?
克里斯感到一阵晕厥。
八个字,每个字都像一柄尖刀,精准地捅进他灵魂最深处。
没有足球天赋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那是谁?
足球天赋不是上帝恩赐的附属品,而是上帝给他的唯一东西。
他的生命开始在带着海风咸腥的丰沙尔,开始在母亲的多次打胎里,开始在一家人拥挤的房间里,开始在父亲周身浓烈的酒气里,开始在哥哥姐姐瘪瘪的肚子里,开始在无法掩盖的贫穷里,开始在永远无法散去的鱼腥味里。
如果没有足球天赋,他的生命也会这样结束。
恶魔竟然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将它贬低为华而不实。
克里斯痛恨自己的命运被玩弄,痛恨恶魔将自己珍视的东西如此轻易地放在天平上丈量,更痛恨自己竟然真的被逼到了不得不考虑这个交易的绝境。
可是克里斯能做什么?他甚至无法触碰这个恶魔,无法伤害它分毫,无法让它体会自己万分之一的痛苦。
他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而恶魔是那只悠闲等待猎物力竭的蜘蛛。他的愤怒、他的挣扎,在对方眼中或许只是一场有趣的表演。
克里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地面,指甲翻起渗出血丝,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舍不得?”恶魔低笑,声音像是糖浆裹着的刀片,“那就换个条件。留着你的球技,只不过……你无法继续长大了,甚至年龄还会继续倒退。”
恶魔话音未落,克里斯眼前已骤然浮现出骇人的景象——自己永远困在孩童躯体里,穿着可笑的童装球衣站在伯纳乌草地上,奋力踢出的球软绵绵滚不出十米。
看台上响起压抑的窃笑,转播镜头残忍地对准他绝望的脸,全世界都看见了他最狼狈的模样。
“不……”克里斯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他的手指深深抓进自己的头发,扯下几缕颓丧的发丝。
卡卡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头。
泪水模糊中,克里斯看见对方眼底映出的自己:那么小,那么狼狈,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活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哦。”恶魔突然贴近,让克里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永久禁锢确实无解,但短暂解除嘛……只需要一点特殊的能量。”恶魔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像是情人的低语,却让克里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克里斯突然僵住。卡卡明显感觉到掌下脸颊肌肉骤然绷紧,克里斯的瞳孔在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比如说——”恶魔拖长语调,每个字都像是毒蛇在吐信,“某个圣子发自灵魂的守护之吻?虽然每次只能维持几小时,还会疼得撕心裂肺,但总比永远当个侏儒强对不对?想想看,你至少还能偶尔触摸足球,偶尔感受绿茵场的草香。”
监护仪持续尖鸣,姐姐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克里斯看着卡卡开合的嘴唇,突然想起额头上那个吻——触感是柔软的,温暖的,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而现在恶魔说,卡卡的吻会成为烧红的烙铁。
克里斯张了张嘴,丝丝血迹从咬破的唇角淌下,沾在卡卡的手背上,晕开一小块刺目的红色。
卡卡慌忙用拇指去擦,指尖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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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颤,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窗外的海浪声忽然变得很大,拍岸的节奏与监护仪的滴答声重合。
“我接受。”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卡卡浑身血液冻结。他看见克里斯仰起脸对着空气,瞳孔没有焦点,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我同意交易。”
几乎同时,病房里响起欢呼:“窦性心律!回来了!血压稳定了!”
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显得那么不真实。
卡卡猛地扭头,又难以置信地转回来。
怀中克里斯正像被抽掉骨头般软下去,瞳孔散大,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身体轻得可怕,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你换了什么?”卡卡声音在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在那细瘦的胳膊上留下红痕,“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你用什么换了母亲?”
克里斯冰凉的手指突然抓住卡卡的衣领,泪水和血沫一起蹭在他衬衫上,留下深色的污迹,崩溃的声音终于溢出来,“我永远……长不大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门外突然爆发出喧哗,记者们冲破安保的动静如潮水涌来。
闪光灯的光芒透过门缝在地板上跳动,像不安的鬼火。卡卡抱紧怀中轻飘飘的身体,某个疯狂念头破土而出——他想起医院那个印在克里斯额头上的吻,想起克里斯当时泛红的脸颊,想起克里斯的起死回生。
他突然俯身吻住克里斯额头。
克里斯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哀鸣,像是受伤的幼兽。
这不是吻,是烙铁烫进皮肉,是钢钉凿开骨骼。
汗水瞬间浸透克里斯的衣衫,他疼得翻起眼白,指甲在卡卡肩上抓出深深血痕。
克里斯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像是正在经受电击,细小的血管在皮肤下凸起扭曲,形成可怕的网状图案。
剧痛逐渐退去,克里斯完全瘫在卡卡怀里喘息,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他颤抖着抬起手——手指确实变长了,关节分明得像抽条的白杨枝,指甲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血迹。走廊的灯光落在他汗湿的小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阴影。
卡卡突然听见窗外记者激动的叫喊。
“快看!卡卡抱着的是谁家的孩子?”
他用外套裹住克里斯长大些许的身体,低头贴上那枚还在发烫的额头。孩子的皮肤灼热,像是刚发过高烧,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抓住我。”卡卡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会和你一起走。”
他的手臂环住克里斯变得稍显修长的身体,感受到那具躯体仍在轻微颤抖。
“卡卡,你相不相信,人真的能重新长大?”
克里斯声音里带着某种天真的绝望,让卡卡的心猛地揪紧。
窗外镁光灯骤然大亮,将两人相拥的身影定格成苍白的剪影。
在刺目的光芒中,卡卡看见克里斯嘴角缓缓淌下一道鲜血。
血珠落在卡卡的白衣服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绝望的马德拉残花。
19. 第 19 章
监护仪的滴答声终于找到了一个稳定的节奏。
走廊上,家人们压抑的低语也渐渐平息,ICU外弥漫着一种疲惫的宁静。
但这份宁静并未降临在克里斯身上。
克里斯额头上被吻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灼烧的触感,仿佛皮下的重塑仍未完全停止。
“妈妈……”
他用那稍显修长却依旧无力的小手,紧紧抓住卡卡的衣襟,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挣扎时的痕迹。
“让我去看看她,卡卡,只看一眼……”克里斯管控泪水的阀门已然失效,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流到两片倔强的嘴唇上,“我知道她醒了……让我去看看,求你了卡卡……”
身体的疼痛尚存,可是母亲的醒来能冲淡这一切,克里斯喜极而泣,说话都断断续续。
可是以什么身份去看妈妈呢?突然变小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卡卡环抱着少年克里斯的身躯,稍稍避开他那双令人心碎的眼睛,考虑着怎样才能让克里斯见母亲一面。
门外是他的至亲,熟知克里斯每一寸成长轨迹。卡蒂娅那惊疑不定的目光烙在卡卡脑海里,怀里这少年模样的克里斯,虽不再是幼童,但那眉眼间惊人的、属于少年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熟悉感,只会引发更大的波澜。
直接承认?多洛雷斯女士刚脱离危险的关头,这无异于投下一枚炸弹,她还能承受更多刺激吗?
一个似乎唯一可行的念头闯入卡卡脑海。
克里斯轻轻拉着卡卡衣袖,仰头看着他沉思的脸,一双大眼睛仿佛试图博取卡卡的目光。
“哎。”克里斯一听卡卡的这句叹息,就知道卡卡肯定心软了,一阵欣喜涌上心头,虽然微微笑起来的时候肌肉还有点痛。
稍作整理,卡卡牵着克里斯的小手,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走廊上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一大一小身上。
卡蒂娅、乌戈、艾尔玛仍守在ICU门口,看到他们,眼神立刻变得复杂无比,充满了疑问、警惕与未散的惊骇。
卡卡抱起克里斯径直快步走向卡蒂娅,未给他们发问的机会。
“我很抱歉方才的混乱。这件事……很复杂。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多洛雷斯女士。”
克里斯感到卡卡说话时胸腔的振动,他的声音刻意保持了一种疲惫下的平静,却带着不容打断的力度。
“这个孩子……他叫Cristianinho。”卡卡几乎是耗尽全力才让这个名字平稳出口,他感觉到怀里的克里斯瞬间僵硬如石,“他是,嗯,克里斯的儿子。此前因一些特殊缘由,一直由我私下照料。听说奶奶病危,他情绪极为激动,所以我才带他来。”
Cristianinho?
我的儿子?
一股纯粹的震惊让克里斯一刹那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这怎么可能?
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正好是克里斯上一世的儿子junior的昵称。
怎么会从卡卡的口中说出来?
卡卡不可能知道。
这绝无可能。
然而,卡卡却说出来了——如此自然,仿佛它就是一个随手拈来的、适合孩童的普通昵称。
滔天的荒谬感攫住了克里斯。
世界仿佛在瞬间变得极其不真实。是极端压力下产生的幻听?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诡异的巧合?命运仿佛在此刻开了一个恶劣又精准的玩笑,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上一世投射到新的生命里来。
卡卡那温和的嗓音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克里斯感到仿佛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在肆意拨弄着他的人生线,连最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
谎言既已开始,便需继续。
卡卡的目光扫过面露震惊的家人,继续道:“他知道克里斯是他爸爸,他也一直……渴望家人。现在多洛雷斯女士情况稍稳,能不能……让他进去探望一眼?我保证不会惊扰她。”
卡蒂娅的目光在卡卡与那少年脸上来回逡巡。
那孩子的眉眼……实在和克里斯太过相似,与克里斯年少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显精致与苍白。私生子?虽难以置信,但在足坛,似也并非绝无可能。并且卡卡,这位“上帝之子”,会亲自照料好友的私生子并带其探病……这理由虽令人震惊,却奇异地削弱了些许先前的诡异感。尤其是见那孩子望向ICU房门时那充满渴望与恐惧的、泪眼朦胧的模样,身为母亲的卡蒂娅心软了一瞬。
她与其他兄弟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乌戈迟疑地点了点头。
“医生嘱咐她现在仍然虚弱,不能受刺激。”卡蒂娅的声音沙哑疲惫,但她侧身让开了通路。
卡卡心下稍安,低头对克里斯笑了一笑。
消毒水的气味浓重起来,各种精密仪器发出运行声。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多洛雷斯女士安静躺着,身上连接诸多管线,面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似在沉睡。
卡卡于门口止步,小心翼翼地将克里斯放下,但一只手仍稳固地扶着他微颤的身体。
克里斯的目光瞬间胶着在母亲脸上。他双脚如灌铅般无法移动。巨大的悲伤、愧疚、失而复得的庆幸与近乡情怯的恐惧淹没了他。他看着母亲熟悉又带些陌生的睡颜,岁月与病痛留下了痕迹,但那轮廓依旧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归宿。
他想扑上前,想握住她的手,想告诉她“妈妈,我回来了,对不起”,想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但他不能。
他只能以这“孙子”的陌生身份,伫立于此,将这一刻的安宁深深烙印在心底。
泪水无声滑落,他甚至不敢哭出声,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卡卡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该走了,克里斯。”
克里斯蓦然回神,眷恋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母亲。他任由卡卡半扶半抱着,一步步退出了病房。
门再次合拢,隔绝了那个充满生命仪器声响的世界。
回到走廊,家人们看他的眼神少了惊骇,多了几分复杂的同情与探究。
这突然出现的、极度悲伤的“孙子”,似乎暂时被纳入了家庭的忧患氛围中。
“他还好吗?”卡蒂娅看着克里斯几乎虚脱地倚着卡卡,轻声问道。
“他有点累。”卡卡代为回答,轻拍他的背,“或许需要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一下。”
“就在这儿吧,”艾尔玛开口道,指了指走廊另一头的小型家属休息室,她的目光仍带疑虑,但家人的关切暂时压过了追问。
卡卡感激颔首,扶着克里斯走入那间休息室。
克里斯蜷缩于休息室沙发,身上覆着卡卡寻来的薄毯。他拒绝远离,目光几乎不离走廊尽头ICU方向,耳中捕捉关于母亲病情的每一字。卡卡始终相伴在侧,替他挡开大部分探究目光,耐心应对家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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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克里斯”来历那些谨慎而零碎的提问,以精心编织的谎言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或许是血脉中的天然联系,或许是克里斯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对母亲超乎寻常的关切与悲恸,家人们虽困惑犹存,并未过多为难这突然出现的“孩子”。甚至,见他苍白着小脸、安静蜷缩的模样,一种模糊的亲情本能悄然滋生。
“吃点东西吧。”哥哥乌戈把餐盘放在克里斯面前的茶几上,语气尽量温和,“你看来需补充体力。”
克里斯望着眼前食物,是马德拉家常风味,记忆深处熟悉的感觉。胃部因先前剧痛与情绪起伏实则毫无胃口,甚至有些翻搅,但他望着哥哥的脸,望着旁侧姐姐们同样疲惫却关切的眼神,一股强烈的、渴望抓住这短暂“团聚”时光的冲动涌起。
他不能离开。他不想分离。哪怕多一秒待在这些思念已久的家人身边,即使是以这难以言明的身份。
他拿起勺子,舀起些土豆泥送入口中。
“吃得这么少?”卡蒂娅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与几乎未动的食物,她走近,自然地坐于他身旁,看了看餐盘,“不喜欢蔬菜吗?挑食可不好。”语气里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略带责备的关切,如同幼时说他那般。
克里斯猛地一怔,抬头看向姐姐。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正看着他,其中没了最初的惊疑,只剩疲惫的温柔。
克里斯心中一阵酸楚。他低下头,用力眨眨酸涩的眼,掩饰性地又舀起一勺蔬菜塞入口中,努力咀嚼咽下。
“没有……味道很好。”他含糊地、声音嘶哑地小声说道,几乎难以听清。
卡蒂娅轻轻叹息,未再多言,只伸手揉了揉他汗湿的卷发。那动作自然而熟悉,让克里斯的喉咙瞬间哽住,他只能更深地埋首,强抑住想要抱住姐姐放声痛哭的冲动。
突然,卡卡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霎时打碎了这脆弱的平静。
豪尔赫·门德斯。
他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瞥了一眼正努力吃饭的克里斯与旁侧轻声交谈的家人,走至休息室角落,接起电话。
“豪尔赫?”卡卡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门德斯语速飞快、火烧火燎的声音,哪怕压着嗓子,那股急得快跳脚的劲儿也清清楚楚传了过来:
“卡卡!老天爷,你总算接了!多洛雷斯女士怎么样?”门德斯匆匆问了一句,心思明显不在这儿。
“暂时稳定了。”卡卡简短地回答,心却提得更高了。
“好,好……卡卡,我没时间废话了!”门德斯的声音沉重得要命,“我不管你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管那‘孩子’到底什么来路!你必须马上让克里斯明白——如果他还有一丁点儿意识的话——他没空再泡在家庭温情戏里了!”
卡卡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赛程不等人!欧足联更不会!”门德斯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剩不到四天了!四天!欧冠首回合八分之一决赛上!AC米兰主场对曼联!他是曼联的人!他现在这副样子……上帝,我简直不敢想!但他要是敢缺席,媒体、俱乐部、欧足联那边肯定得翻天!我们根本兜不住!”
门德斯的话像颗炸弹扔进了这小小的休息室,虽然只有卡卡能听见,却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告诉他,准备好。或者……你给他准备好。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出现在圣西罗。不然的话,就全完了!”
20. 第 20 章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休息室内勉强维持的平静。
克里斯微微侧头,见卡卡僵在原地,手机屏幕黯淡下去的光映在他好看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冠。曼联。AC米兰。圣西罗。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四天?不到四天!要让此刻蜷缩在沙发上、刚刚经历完身体和情感双重撕裂、甚至无法自如控制这副少年躯体的克里斯,出现在全世界瞩目的欧冠赛场上?
克里斯感到身上落了一层卡卡的目光,可是他不知道该去怎样回应。
他仍然捏着勺子,一点一点地戳着盘子里早已凉透的土豆泥,眼神却飘向走廊方向,耳朵竖着捕捉ICU那边的细微动静。方才姐姐那句无心的“挑食”似乎还让他有些窘迫,苍白的脸颊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这近乎正常的假象,总让克里斯胸口发闷,总感觉有残忍的现实将要砸在自己头上。
克里斯几乎能感觉到卡卡的目光在自己背后凝固成实质,还是忍不住回头开口问。
“卡卡?是门德斯吗?怎么了?”
克里斯望着卡卡,等他开口,但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过来,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掉他嘴角沾到的一点土豆泥痕迹。
“克里斯,”卡卡坐在他旁边,声音压得很低,“我们遇到一个很大的麻烦。”
克里斯的心猛地一跳,勺子哐当一声掉回盘子里。
“是妈妈?”克里斯声音颤抖,第一反应仍是母亲的安危。
“不,多洛雷斯女士暂时稳定。”卡卡立刻否认,“是比赛。欧冠。八分之一决赛,AC米兰对曼联。”
克里斯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词组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几乎被恐惧和愧疚淹没的职业球员本能。
日期!赛程!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
“还有几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不到四天。”卡卡的声音沉重,“次回合,克里斯,如果你缺席……”
克里斯已经完全听不进卡卡后面的话,如果缺席,俱乐部会如何反应?欧足联会不会介入调查?他的职业生涯,他拼尽一切换来的重生机会,可能尚未真正开始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升。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比赛?难道要他穿着童装球鞋,在全世界面前表演如何笨拙地踢不到球吗?
恶魔那张嘲讽的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怎么办啊……”克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崩溃的哭腔,他习惯性拉住卡卡的手臂,“我这个样子,卡卡,我有时连走路都……”
克里斯无法再说下去,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他吞没。
“我知道,我知道。”卡卡反手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克里斯感到一阵暖流透进来,“克里斯,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门德斯已经在想办法。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你出现在那里。”
“出现?”克里斯茫然地重复。
卡卡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许需要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克里斯的额头上。
克里斯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身体剧烈地一颤。那个吻带来的不仅是时间的馈赠,还有那撕心裂肺、如同骨骼被寸寸敲碎般的剧痛。
明明他以前那么渴望卡卡的亲吻,现在却感到无边的恐惧。
“不卡卡,别再……”克里斯下意识地摇头,“那样对你对我.....”
“如果那是唯一的路,”卡卡打断他,“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卡蒂娅推开门,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松缓了些许的表情。
“妈妈醒了,”她轻声说,“医生说她很虚弱,但意识是清醒的。她想看看‘小克里斯蒂亚尼奥’”。
这个曾经属于junior名字再次刺痛了克里斯,但他此刻被母亲苏醒的消息占据了全部心神。
卡卡按住他激动得微微发抖的肩膀,对卡蒂娅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过去。"
再次踏入ICU,克里斯的心脏狂跳不止,他死死咬着牙,才能忍住扑进母亲怀里的冲动。
多洛雷斯女士看着他,眼神起初有些迷茫,随即泛起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插着留置针的手,手指微微颤抖。
“孩子?”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克里斯的眼泪瞬间决堤。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
“……奶奶”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陌生而滚烫的字眼。
多洛雷斯女士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这短暂的接触像是最好的良药,暂时抚平了克里斯内心的惊涛骇浪。
退出ICU后,克里斯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一些。但现实的危机迫在眉睫。卡卡看了一眼手机,门德斯已经发来了一连串信息。
卡卡蹲下身,平视着克里斯,“克里斯,我们该走了。恢复训练,你和我去米兰。”
克里斯看着卡卡眼中不容退缩的坚定,又回头望了一眼ICU紧闭的大门。
“好。”
卡卡的电话重新嗡鸣起来,是一个来自曼彻斯特的熟悉号码。
“卡卡?”对面传来弗格森爵士助理急切的声音,“爵士需要立刻和克里斯蒂亚诺通话。关于欧冠名单,欧足联方面提出了疑问。”
克里斯深深地看了每个家人一眼,把他们的尚未老去的脸庞刻在脑海里。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马德拉的蓝天白云逐渐被抛在身后。
克里斯蜷缩在后座,将脸埋在膝盖里。离医院越远,他心中那个空洞就越大,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扯离了身体。母亲指尖冰凉的触感还残留在他掌心,那声气若游丝的“孩子”仍在耳畔回响。
卡卡的手一直放在他单薄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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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掌心透过衣料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克里斯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细微颤抖,他的心充斥着被连根拔起的痛楚。克里斯从未感到如此脆弱,如此渺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和家人们吹散。
“卡卡,”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膝盖间传来,“如果,如果我这次真的完了,再也踢不了球……”
“克里斯,放弃不像是你的个性。”卡卡温柔地揉了揉他一头的卷发。
克里斯抬起头,眼圈发红,“可是这个样子,就算去了米兰,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要每次赛前都……”
他说不下去了,那个吻的代价太过沉重,不仅是身体上的剧痛,还有心理上无法承受的负罪感。
车内的空气几乎凝滞,只有引擎的轰鸣咆哮着。
“门德斯联系了俱乐部和欧足联的医疗委员会,”卡卡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以‘突发性罕见家族遗传疾病导致暂时性生理机能紊乱’为由,申请特批你使用‘非标准’个人防护装备参赛,并解释了可能出现的状态波动。”
克里斯愣住了,“他们会信?”
“弗格森爵士和俱乐部医疗团队提供了全力支持,强调这是暂时性的、且具有高度隐私性。”卡卡解释道,“欧足联那边,门德斯动用了一切人脉,强调了‘人道主义考虑’和‘对球员职业生涯的保护’。过程很艰难,但暂时获得了一个极其有限的、有条件的许可。”
“有条件的许可?”克里斯捕捉到关键词。
“嗯。”卡卡的表情凝重起来,“首先,你必须通过赛前最基本的基础体能和医疗检测,确保参赛不会对你的‘健康状况’造成‘即刻的、不可逆的生命危险’——这是底线。其次,你的出场时间可能会受到严格限制。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这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比赛中出现任何‘不可解释的异常状况’,或者赛后无法通过随机抽检,不仅比赛结果可能受到影响,你的职业生涯可能真的会面临全面禁赛。”
克里斯消化着这些话。这意味着他仍然需要至少在短时间内“恢复”到能通过基础测试和完成比赛的程度。唯一的希望,似乎仍然系于卡卡那带着魔力的吻,以及那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所以,最终还是……”克里斯的声音干涩。
最终还是需要卡卡的吻吗?
“似乎是的。”卡卡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痛惜,“但门德斯也在尝试联系其他方面的专家,寻找任何可能的、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替代方案或缓解痛苦的方法。在我们抵达米兰之前,还没有放弃希望。”
克里斯闭上眼睛,靠着柔软的真皮座椅,头痛欲裂。
突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是门德斯为克里斯准备的加密手机,理论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号码。
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变小的感觉如何呀?小Cristianinho。想知道为什么卡卡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吗?我们米兰见哟。:D”
21. 第 21 章
米兰的夜,升腾着微微的湿气,远处虫鸣朦胧,与白日里狂热的足球之都判若两地。
轿车无声地停在圣西罗球场一个偏僻的侧门外,克里斯望着窗外那球场的模糊轮廓,简直是庞然巨物,这不是他记忆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圣西罗,而是一座沉睡的钢铁巨兽,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冷硬和陌生。
克里斯愣神之时,卡卡已经先行下车,克里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手放入那温暖干燥的掌心,借力钻出车厢。
“总感觉这样不太好,到你们的球场偷偷训练。”克里斯挠了挠一头卷毛。
“没关系,让给你一点主场优势,曼联也不一定能赢——主要是只有在圣西罗不太容易被发现。”卡卡开玩笑般地说着,笑起来时露出两排白牙,让克里斯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意大利晚春的夜风带着凉意,穿透克里斯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卡卡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最小号AC米兰训练服。袖口需要挽起好几折,裤筒肥大,两条少年的细腿在里面晃荡着,显得格外空。
克里斯刚想问卡卡怎么开门进去,只见卡卡停在侧门前,指了指旁边那棵树,克里斯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卡卡也这么不乖。
“克里斯,你现在身体状况爬树没问题吧?”卡卡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爬树翻墙进去的方法有点好笑,手指抹了抹鼻尖。
克里斯望着他笑了一下,现在这具十岁的身体,还保留着上一世在丰沙尔孩童时期的顽皮,爬上爬下根本不在话下。
两声沉闷的落地声在圣西罗球场内响起,两个人看着对方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现已身处圣西罗球场内,一瞬间,绝对的寂静与黑暗围猎下来,吞噬了一切。
克里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和身边卡卡平稳的气息。
手电筒的光柱亮起,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划破浓稠的黑暗,仅仅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克里斯的手很自然地被卡卡牵起来,他观察到卡卡每次牵自己之前,身体都会往自己这边倾斜一点,仿佛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现在的高度。
克里斯想到,自己仍然被卡卡当做小孩一样对待,莫名感到有点羞赧,又有点小小的生气。
“小心脚下。”卡卡压低的声音传进克里斯的耳朵,让他有点脸热。
这次牵手的感觉与车上单纯的支撑不同,在这未知的黑暗里,带着一种引导和共犯般的亲密。
克里斯任由他牵着,所有的感官都在极度放大。
卡卡掌心的温度和略微粗糙的触感,脚下水泥地面的冰冷坚硬,空气中弥漫着的、混合了草皮清香、消毒水和陈旧座椅气息的独特味道——这是球场最原始的气息,是他灵魂深处最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因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而显得格外神秘和压迫。
穿过迷宫般昏暗的通道,推开一扇厚重的防火门,视野豁然开朗。
圣西罗的球场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梦境。
没有刺眼的灯光,没有喧嚣的人群。巨大的看台层层叠叠,完全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只能借着从穹顶巨大玻璃窗透下的稀薄月光和远处几个出口指示牌幽幽的绿光,勉强勾勒出它们沉默而庞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
辽阔的草皮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像一片寂静无波的深海。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庞大的照明灯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旁。
一种神圣而孤寂的感觉攫住了克里斯。他站在场边,仰望着这熟悉的庞然大物,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仿佛被这巨大的空间和黑暗吞噬。
卡卡关掉了手电。彻底的黑暗降临,但很快,眼睛开始适应。月光和应急指示牌的微光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照明,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的轮廓和脚下草皮的模糊范围。
“现在,”卡卡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产生轻微的回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私语,“只有我们了。”
克里斯依然愣在原地,都没注意到卡卡已经从角落找来了几个训练用球,将它们随意地散放在草皮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卡卡的面部轮廓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闪烁着认真而坚定的光芒,紧紧锁住克里斯。
克里斯心头一紧,就是这样的目光,让他想两辈子都沉沦其中。
“来,”卡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让我看看你。”
看看你?克里斯紧张得抿了抿嘴,看看我干什么,我脸上的泪痕没擦干吗,他不敢抬头直视卡卡,只听见卡卡带着笑意的气音从头顶传来——“看看你踢球。”
这句话让克里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差点炸毛,感觉自己卡卡总在逗弄自己敏感的心思。
小克里斯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轻轻踢了踢脚下的球。
感觉怪异极了。
球的重量是熟悉的,但触球的脚感、身体平衡的掌控,却完全陌生。这具身体太轻,力量太弱,协调性也远远跟不上他大脑的指令。球软绵绵地滚出几米远就停了下来,像个拙劣的玩笑。
不服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他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急切。他试图带球跑动,却差点被绊倒;他尝试一脚抽射,球却歪歪扭扭地飞向完全错误的方向,最后无力地消失在黑暗的草皮上。
“停下吧,克里斯。”卡卡的声音传来,仿佛带着一丝丝命令的意味。
克里斯喘着气停下来,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额发。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脚下,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脚,泄愤似的踢向旁边的草皮,却只带起一小块湿漉的泥土。
“就这样……我怎么可能上场?”他的声音带着气愤,在空旷的球场里显得格外脆弱,“连球都停不好!”
克里斯低头赌气似的看着草坪,想起那些用来形容自己的浮夸小报标题——现在这副身体肯定名不副实。
卡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一步一步地靠近,直到两人几乎脚尖相抵。黑暗中,他的身影显得更高大,气息笼罩下来。
“忘记你是谁。”卡卡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有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忘记你曾经能做到什么。现在,此刻,只感受球。”
“把它从我这里抢走。”卡卡脚尖碰了碰另一个皮球。
克里斯愣了一下,随即被这个直接的挑战激起了好胜心。
深吸一口气,抛掉脑中的杂念和焦躁,压低重心,目光锁定卡卡脚下的球。
他冲了过去。动作笨拙,步伐凌乱。卡卡甚至没有做什么复杂的假动作,只是简单地用身体护球、转身,就用宽阔的后背和扎实的下盘巧妙地挡住了他所有笨拙的抢断尝试。
克里斯一次次扑空,又一次次顽强地重新贴上去。
黑暗中,两人的身影在稀薄的月光下纠缠、碰撞、分开、再贴近。呼吸声变得粗重,混合着草叶被碾碎的声音和足球细微的滚动声。汗水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带着青春期的焦躁和成年男性的力量感,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
克里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球上、集中在卡卡移动的身影上,一双眼睛里全是专注和不服输。
世界缩小了,只剩下这片被黑暗笼罩的草皮,和眼前这个耐心却又难以逾越的男人。他每一次贴近,都能感受到卡卡身上散发出的热量,感受到他肌肉绷紧时的力量,甚至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
克里斯对于机会的精准把握没有随着年龄变化而消退,他试图从侧方插上,卡卡恰好转身护球,收势不及,克里斯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着向前扑去——
没有预想中摔倒在冰冷草皮上的疼痛。
克里斯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卡卡稳稳地接住了他。因为惯性,两人一起踉跄了几步,卡卡的后背抵住了场边冰冷的广告牌,发出轻微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克里斯整个人几乎贴在卡卡身上,脸颊隔着薄薄的、被汗水浸湿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急促却更有力的心跳。他的额头抵着卡卡的锁骨,呼吸间全是卡卡身上混合了汗水和淡淡须后水的气味,一种干净又充满力量感的男性气息,将他完全笼罩,无处可逃。
卡卡的手臂环在他的背后,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搭在了他腰侧稍下的位置,防止他滑落。那手臂有力而稳定,隔着衣物传递来灼人的温度,掌心贴合的触感清晰得惊人。
太近了。
近到克里斯能感受到卡卡呼吸时胸膛的每一次起伏,近到能看清他脖颈上滑落的汗珠折射的微光,近到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近到能感受到彼此身体间不容置疑的差异——力量上的,体型上的,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在肢体纠缠和急促呼吸中滋生蔓延的、几乎要迸出火花的张力。
克里斯的心跳骤然失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不是因为运动的疲惫,而是因为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和卡卡身上那种令人安心又心悸的气息。
他想挣脱,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靠在对方怀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克里斯感到,卡卡似乎也怔住了,他竟然没有立刻松开手,只是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额头上。
就是那里。那个印记着魔咒,也联结着他们的地方。
克里斯鬼使神差地没有从他怀里离开,只是感到背后的卡卡手微微收紧了些。额前湿漉漉的卷发被拂开,卡卡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不经意地、缓慢地擦过发烫的皮肤。
克里斯猛地一颤,呼吸几乎彻底停滞。他看见卡卡深邃的眼眸在极近的距离里凝视着他,那里面有担忧,有决断,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深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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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再是单纯的“上帝之子”的目光。
“克里斯……”卡卡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在这寂静的、只有彼此剧烈心跳声的空间里,像粗糙的绒布一样摩擦过克里斯最敏感的神经,“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你更能掌控这身体……”
克里斯明白了。
他闭上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像受伤的蝴蝶翅膀般剧烈地颤抖着。
他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卡卡落在额头上的吻,以及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这一次,在卡卡几乎令人窒息的怀抱里,在这黑暗的、与世隔绝的、只剩下彼此气息的圣西罗,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热流冲淡了。
他甚至……甚至可耻地产生了一丝渴望。
克里斯没有躲闪,反而像寻求最终庇护般,将额头更深地、完全地抵向卡卡的掌心,这是一个无声的默许、全然的交付,甚至带点献祭般的意味。
卡卡不再犹豫,低下头,温软的嘴唇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温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渴望,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印在了克里斯汗湿的、微颤的额头上。
那个吻落下的瞬间,仿佛点燃了引线。
一股熟悉的、却依旧猛烈到无法忍受的剧痛瞬间从接触点炸开,席卷了克里斯的每一根神经!像是骨骼被强行拉伸碾碎,肌肉被撕裂重组!
痛苦的浪潮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冲散。
但在那令人晕眩的痛苦顶点,在那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边缘,他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坚实的怀抱,是那沉稳有力、几乎与他同步的心跳,是那弥漫在四周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纯粹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蚀骨的疼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阵阵酸麻和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虚脱感。
克里斯瘫在卡卡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汗水彻底浸透,每一寸肌肉都在轻微颤抖。但一种新的、蓬勃的力量感,正在四肢百骸中迅速流淌、充盈,驱散着疲惫。
他颤抖着抬起手——手指变得修长有力,指节分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轮廓变得清晰锋利,下颌线有了硬朗的弧度。他试着动了动腿,充满了年轻的力量。他试着站直身体,视野的高度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原本宽大得像戏服一样的训练服,此刻正恰到好处地贴合着他年轻而矫健的身躯,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克里斯恢复了十八九岁的模样。
他感到卡卡松开了他,但手臂仍虚环着他,仿佛怕他摔倒。
他能感到卡卡的眼神中有如释重负,有难以掩饰的惊讶,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克里斯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沉情感,那目光几乎具有实质性的触感,落在他新生的面部轮廓和身体线条上。
“感觉怎么样?”卡卡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某种消耗过后的疲惫,却又绷着一根紧张的弦。
克里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孤独的训练用球。
他走了过去,步伐稳定而充满弹性。这一次,当他伸出脚触球时,那种久违的、美妙的人球合一的感觉瞬间回归!球乖巧地黏在他的脚踝内侧,随着他轻盈而富有节奏的拨动而滚动,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
他带着球跑动起来,步伐有力而协调,过长的裤脚不再构成阻碍。他在黑暗中穿梭,急停,变向,尝试了一个流畅的踩单车,动作迅捷而充满灵气,虽然还不及巅峰时期那般极具爆发力和欺骗性,但却充满了年轻人的蓬勃生命力和无限可能。
最后,他在距离球门二十多米的地方,没有任何预兆地起脚抽射!
“砰!”一声清脆爆裂的巨响猛然划破圣西罗的寂静!足球如同出膛的炮弹,呼啸着撕开黑暗,以惊人的速度直挂球门左上角!虽然那里空无一人,但那声音和气势却仿佛能击碎一切阻碍!
克里斯维持着射门后微微倾斜的完美姿势,胸膛因激动、兴奋和残留的痛楚而剧烈起伏。
他看着足球消失的方向,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卡卡。
黑暗中,克里斯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将所有的月光都吸入了眼底,燃烧着灼灼的火焰。
汗水从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墨绿色的草皮上。一种近乎野性的、充满生命力和诱惑力的光芒从他这具刚刚重生的年轻躯体里蓬勃散发出来,与这黑暗的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对着卡卡,缓缓地、极具魅力地勾起了嘴角。
那是一个属于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自信、不羁又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笑容。
“感觉,”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青年特有的清亮和力量,却比少年时期更沉,带着喘息和笑意,“好得不能再好了。”
卡卡站在原地,怔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市政厅的钟声隐隐传来,穿透球场的厚重墙壁。
凌晨三点了。
22. 第 22 章
圣西罗球场在雨夜中沸腾。
密集的雨丝倾泻而下,在无数惨白灯光的照射中化作根根银线,将绿茵场染成一片水光晃动、泥泞不堪的战场。
看台上红黑两色的浪潮在雨中疯狂翻滚,歌声、呐喊声、助威声与雨声交织,形成一股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声浪,无情地冲击着场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欧冠八分之一决赛,AC米兰主场迎战曼联。
然而,几乎所有的镜头,所有的议论焦点,都死死钉在那个身披曼联7号白色客场战袍的身影上——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克里斯从球员通道走出,引发看台和媒体席一阵骚动的低语。
镜头贪婪地对准他,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克里斯看起来和以前有点不同,依旧是那张面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疲惫,脸颊却似乎圆润了一些,十八九岁的样子。
开场十分钟,克里斯在右路接到传球,脚后跟轻巧地一磕,人球分过摆脱防守。雨水在草皮上飞溅,他的启动依然迅捷,沿着边线突进时仿佛一道闪电。
内切,加速,在皮尔洛和内斯塔合围前起脚射门。球重重砸在边网上,震颤不止。
看台爆发出惊呼与惋惜的声浪。
克里斯喘着气,雨水顺着发梢滴落,那一瞬间的爆发让他感到一阵虚脱,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抽走了。
那些真正熟悉他、分析他每一个动作的专家和球迷都能敏锐地察觉——他的绝对速度似乎变慢了,踩单车时脚下似乎也没有那么灵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紧绷的克制,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或者说,在恐惧着什么。
“罗纳尔多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解说员的语气带着谨慎的猜测,透过雨声传遍世界。
“听说他赛前才匆匆从马德拉赶回……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首发,职业精神可嘉,但状态确实令人担忧。”
#C罗状态#的话题以爆炸般的速度攀升。
猜测、质疑、同情、嘲讽……无数声音汇聚成网,从天而降。
十八九岁身体里的力量像沙漏里的沙,不受控制地流走。刚才还能勉强跟上的速度,现在变得吃力;之前还能做出的急停变向,此刻感觉脚踝发软,险些扭伤。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不是雨水的冰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熟悉的寒意。
克里斯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恐惧比疲惫更早地攫住了克里斯。
他又开始下意识地在场上寻找那个红黑身影,不是作为对手,而是作为唯一的救命稻草。卡卡正在组织一次进攻,他的跑动依旧从容,在泥泞的场地上仿佛不受影响。
AC米兰的22号,卡卡,仿佛天生就属于这样朦胧的雨夜。
雨水冲刷着他的面容,非但没有削减他的光芒,反而洗去了一切尘嚣,让他看起来更加纯粹,如同雨中执剑降临的天使。
卡卡的每一次触球、每一次轻盈摆脱、每一次洞察全局的传球,都举重若轻,带着一种艺术品般的美感与近乎残酷的效率。
曼联的中场在他面前显得笨拙而迟缓,如同陷入泥潭的困兽。
克里斯咬紧牙关,目光紧锁着卡卡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头却阵阵发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关节开始发酸,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沉重的液体;视野偶尔会出现一瞬间的模糊。
这些熟悉的征兆让他内心的恐慌如野草般疯长,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红黑色的身影,仿佛那是他在暴风雨中唯一的避风港。
每一次米兰的进攻得手,都意味着曼联的防线又被撕开一道口子,而他的队友们显然已经疲于应付。
雨水顺着克里斯的脸颊滑落,却冲刷不掉心头的焦虑。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球队恐怕很难扭转局势了。
会和上一世一样吗?客场大败?
比赛进行到第37分钟,那令克里斯心碎的事情猝不及防地降临。
卡卡在中圈附近接球,一个轻盈如芭蕾舞者般的转身,就躲过了斯科尔斯拼尽全力的滑铲,随即开始带球向前推进。
他的步幅极大,频率却快得惊人,红黑的身影在湿滑泥泞的草皮上如履平地。
克里斯从中场开始回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几乎要炸开般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灼烧般奔流。更可怕的是,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肌肉的力量在流失,步伐变得沉重,仿佛每一步都在与某种无形的阻力抗争。
他拼命地跑,用尽了这具被诅咒身体里所能榨出的每一分能量,雨水疯狂地砸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冰冷地渗进球衣,贴在他发烫的皮肤上。但他眼中只有那个越跑越远、仿佛永远无法追上的红黑背影,那个他渴望了整整两世的背影。
距离在无情地拉大。
每一步都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卡卡一路风驰电掣,加里·内维尔和费迪南德的联合防守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他孤身一人,刺穿了曼联整条防线,突入禁区。
面对出击的范德萨,卡卡冷静地左脚小角度推射。
足球精准地钻入球网左下角!
“GOOOOOOOOOOOOOOAL!!!!!”圣西罗的欢呼声瞬间爆炸,如同海啸般吞没了所有的雨声和曼联球迷的叹息!
“卡卡!卡卡!无与伦比的长途奔袭!他一个人撕裂了曼联的整条防线!完美的进球!圣子降临圣西罗!今夜他不可阻挡!”
卡卡张开双臂,双手指天,接受着来自整个球场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克里斯猛地停下了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叶,带来灼烧般的痛感。更让他恐惧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关节在发胀,球衣的袖口似乎变长了——那些该死的、熟悉的变化正在发生。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卷发成股流淌而下,他抬起头,看着卡卡在雨中庆祝的背影,看着那在万千光芒聚焦下如同神祇般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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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
克里斯曾无数次追逐这个背影,渴望与之并肩,甚至渴望超越。而此刻,他却被远远地、狼狈地抛在身后,甚至成为了对方可悲的背景板。
镜头死死对准了他失落的特写,将这残酷的画面传向全世界。
卡卡的身影既是他痛苦的源泉,又是他唯一的希望。
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感抓住了他——他需要卡卡,需要那个能让他保持年龄的吻,就在此刻,否则一切都要完了。
上半场剩下的时间在克里斯的感觉中变得模糊而煎熬,像是在噩梦中溺水。
那种从内部开始崩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越来越浓的铁锈味,每一次肌肉发力都伴随着隐隐的、越来越清晰的酸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从骨髓深处透出的空虚感。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缓慢漏气的气球,力量和体型都在不可逆转地流失。
那感觉就像沙漏里的沙正在飞速流逝,而他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卡卡的身影,那不再是对手的警惕,而是一种溺水者看向救命稻草的本能。
克里斯的跑动依然覆盖着巨大的范围,每一次冲刺都带着不肯服输的劲头,但细看之下,脚步已不复开场时的轻盈。触球时的精度仍在,偶尔还能送出撕裂防线的传球,但接球转身那一下明显多了半分迟滞,仿佛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指令慢了致命的一拍。有时他会突然一个踉跄,仿佛无法完全控制突然变得陌生的肢体。
看台上传来一阵阵压抑着的、带着理解的焦虑叹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的七号正在用意志力对抗着某种看不见的消耗,但没人知道那消耗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皮球滚出边线,死球哨声响起。
克里斯正好跑向那个区域,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卡卡也在附近,正走向边线准备掷界外球。两人短暂地处于镜头和大部分球员注意力的盲区,雨声和观众的嘈杂成了最好的掩护。
克里斯的机会只有一瞬间。
就在卡卡弯腰准备捡起球的刹那,克里斯踉跄着靠近,他的脚步虚浮,看起来就像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没站稳。他的手极其隐蔽地、用尽全力地攥了一下卡卡湿透的球衣下摆,随即立刻松开。
卡卡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没有语言,甚至没有眼神的直接交汇。但那个短暂的、用力的、充满绝望信号的触碰,像电流一样直击卡卡的神经。
克里斯迅速直起身,喘着气,目光看向别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泄露了一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高正在缩减,球衣的肩线已经开始下滑,这种熟悉又恐怖的变化让他几乎要失控。
卡卡捡起球,目光快速扫过克里斯。那少年的身体姿态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脸上的雨水也掩饰不住那种正从内部迅速蔓延开的虚弱。更让卡卡心惊的是,他注意到克里斯的面部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整个人的体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一圈。
不能再等了。
一秒钟都不能。
23. 第 23 章
卡卡抱着球,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冷静分析着场上局势,寻找最佳的掷球点,可是克里斯总感觉他的余光像羽毛一样在自己身体上来回扫动。
他恍惚间瞥见卡卡红黑色的身影微微向自己转过来,于是也悄悄往靠近边线的广告牌挪了一点。
广告牌下,光线昏暗,一片浓黑的阴影黏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视觉上的小小死角,是这片被无数目光炙烤的场地上为数不多的、短暂隐秘的角落。
克里斯的心狂跳起来,身体上变小的感觉越来越明晰,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变成坐在宽大球衣短裤中的小男孩。
他的目光紧紧附着在卡卡身上,克里斯这时候才知道向上帝祈祷是徒劳无功的,只有得到卡卡的恩泽才是唯一的救赎。
卡卡的身体顿了一下——就是现在。
在将球掷出前的那半秒钟,卡卡极其巧妙地侧身,肩膀和手臂形成一个完美的角度,完全挡住了身后可能投来的视线,将克里斯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与广告牌之间。他的动作快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猎豹,流畅而毫无征兆,低头,靠近——
不是额头。
也许是克里斯因虚弱而微微抬头的动作,也许是卡卡在千钧一发之际的偏差,也许是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那带着雨水味道的温热触感,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克里斯微微张开、试图喘息的唇角。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两人同时僵住。
克里斯猛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声音和痛呼都卡死在喉咙深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不同于额头的、过分柔软而湿润的触感,带着卡卡灼热的呼吸,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这不是救赎的烙印。
这是一个,错误。
一个点燃了某种陌生火花的错误。
克里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但撤退已经来不及。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已经以更凶猛、更令人战栗的方式从唇角炸开,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被意外触碰的唇角像被烫伤,又像被羽毛拂过,一种尖锐的羞耻感和一种朦胧的、连克里斯自己都震惊的疯狂悸动交织,让他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无法站立。
他急促地喘息着,视野里全是卡卡湿透的红黑色短裤和沾满泥泞的球鞋。
克里斯仍然沉浸在这一吻带来的痛感和心悸之中,但是他却感觉到卡卡的身体不再紧绷,本以为就要翩然离去的圣子突然转了过来,面向自己,克里斯的心跳得快得不行,这是球场诶,会被拍到吗?会被舆论攻击吗?会影响卡卡吗?
克里斯连疼痛都还来不及体会。
卡卡温热的、带着雨水咸涩味道的嘴唇就猝不及防地轻轻印在了他汗湿的鬓角上方,靠近太阳穴的位置。
那不是训练场上带着怜惜的轻吻。
这个吻短暂、用力、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和急切,仿佛要通过这短暂的接触,将生命的力量强行灌注给他。
与其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是一个烙印,一个在万千目光边缘、在刀锋上行走的、传递生命的禁忌仪式。
克里斯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睁大到极致,所有的声音都死死卡在喉咙深处。一股熟悉的、却每一次都依然猛烈到足以让他眼前彻底发黑的剧痛再次从接触点炸开,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疯狂地撕裂着、重塑着每一个细胞。
但这一次,因为位置的微妙和卡卡动作的极致迅疾,他连一声最轻微的闷哼都来不及发出,只能硬生生将所有的痛苦嘶吼、所有的挣扎扭曲全部死死压在胸腔里,任由那无声的风暴在体内疯狂肆虐。
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膝盖一软,全靠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和卡卡及时抵在他身侧的手臂支撑,才没有当场瘫软在泥泞的边线上。
卡卡已经退开,快得令克里斯觉得两个吻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为什么,两个吻?他好想问卡卡。
但是克里斯见卡卡面色如常,甚至微微蹙眉对着场内喊了句什么,手臂一扬,将球精准地掷向队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没有引起近在咫尺的边裁、对手以及任何镜头的丝毫怀疑。
只有克里斯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那场短暂而狂暴的痛楚余波之中。
他僵在原地一两秒,像是被定格了。感受着痛楚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汹涌的、澎湃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全新力量感,粗暴地驱散了所有的虚弱和冰冷。
四肢百骸重新被滚烫的暖流充斥,肺部那火辣辣的灼烧感瞬间消失,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长顺畅。肌肉重新变得饱满、坚实、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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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爆发性的力量,视野再次清晰锐利,甚至能看清远处看台上球迷挥舞的旗帜细节。
他又回来了。
虽然他知道,这依然是暂时的,是借来的,是饮鸩止渴。
但这一刻重获力量的感觉,依旧让他几乎想要战栗。
克里斯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地擦过刚刚被吻过的唇角。
灼热的的触感尚存,像一个小小的烙印。
还残存着雨水和一丝淡淡剃须水的气味。
感激?羞耻?
克里斯不敢深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没有看向卡卡,不敢看,也不能看。他只是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混合着冰冷雨水和清新草泥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这重获的力量感彻底融入肺腑。
圣西罗的喧嚣化作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在右路接到传球,湿滑的皮球仿佛黏在了他脚下。
一次简洁的队友配合后,他带球内切,白色身影如利刃般刺向米兰腹地。
内斯塔和加图索同时向他逼近,形成合围之势。泥水在他急速变向的脚步下飞溅。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了面前的防守屏障,快速扫过禁区前沿那片危险的区域。
克里斯猛然间捕捉到了那个转瞬即逝的空当——韦恩·鲁尼正从中路悄然前插,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豹,试图撕裂米兰防线的最后一道缝隙。
他没有丝毫犹豫。
在对方后卫封堵上来之前,他的左脚脚腕轻轻一抖,动作细腻得不像是在雨中作战。皮球顺从地贴着湿滑的草皮滑行,精准地从米兰两名中卫之间的狭小空隙中穿过。
那记贴地直塞仿佛被精确计算过,以恰到好处的速度和线路,优雅地避开了所有拦截的脚踝,匀速滚向点球点右侧那片短暂存在的空旷地带。
鲁尼心领神会,拍马赶到。
没有丝毫调整,顺势用右脚脚内侧完成一记推射。足球听话地改变方向,贴着草皮滚向球门远角。
迪达奋力侧扑,手指勉强触到皮球,却无法改变它入网的轨迹。
球进了。
鲁尼激动地冲向角旗区,张开双臂迎接漫天的雨水和欢呼。
克里斯第一时间上前,两人在雨中欢呼庆祝,白色球衣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上半场,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