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兵王》 第1章 边关小卒凌二狗 北疆! 狼烽口! 腊月十七! 暴雪已经肆虐了三天三夜,将整个北境裹成一片素白。凌川是被冻醒的,破败营帐的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像刀子般割着他的脸。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结满冰霜的帐顶和四面漏风的营壁。 “这是”一阵剧痛突然袭来,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大周边军小卒凌二狗,父母双亡,从军三载特种兵王凌川,掩护战友突围时中弹 两种记忆在脑海中撕扯,最终融为一体。 “哗啦!”帐帘被粗暴掀开,寒风裹着雪粒灌进来。 伍长刘武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出现在门口:“凌二狗!装什么死?校尉大人发媳妇,去晚了连母猪都轮不上你!” 凌川起身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伍长,融合的记忆告诉他,这个刘武三年来抢了他所有军功,昨日更是因为分到的物资太少,拿自己出气,直接将自己打得昏死过去。 “多谢伍长挂念,我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就不去了吧!”凌川慢慢坐起,声音平静得让刘武一愣。 按照军规,自己再有一个月交不出军功,他就要被发配到十死无生的“死字营”。 “老子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刘武准备伸手来拉凌川,却被他巧妙避开。 如今的凌川,又岂会猜不透刘武的打的什么算盘? 每隔半年,大周朝廷都会押解一批戴罪之身的女犯到边关,供边关士卒挑选。 当然,也不是无条件的,若是不能在一年内生育子嗣,为大周补充人口,二人都将被发配到死字营。 而且,平日里女子也是要劳作的,若不能完成任务,则需要用丈夫的军功进行相抵。 以自己前身的懦弱性格,等自己把人领回来之后,刘武只要一句话,自己还不得乖乖将其送到对方床上?而且,他还不用承担任何负担。 只可惜,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凌川了。 既然你想坑我,那小爷就陪你好好玩玩,老子堂堂特种兵王,要是不把你屎碾压出来,都算你拉得干净。 演武场上积雪被踩成黑泥,三十多名女子站在高台上,像待宰的牲口,一双双黯淡的眼神,看不到半点神采。 那些容貌白皙、身段姣好的女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毕竟,这里是战乱频繁的边关,好看的皮囊显得一文不值,反而有可能为自己招来祸端。 反倒是那些身强体壮干活厉害的,亦或是腰粗臀圆好生养的却成了抢手货。 校尉陈暻垚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刺耳:“领了媳妇的,一年内生不出崽子,一起发配死字营!” “哟!这不是凌二狗吗?战场上吓得尿裤子,挑媳妇你倒是跑得挺快啊!”几名满身痞气的男子大声嘲讽。 “二狗,你行不行啊?别选个婆娘回去,只会干瞪眼,哈哈哈” “你看左边那个,年龄跟你妈差不多了,你娶回去又能当媳妇又能当妈!” 这几人,都属于刘武手下,但是,平日里同样没少欺负自己。 对于他们的嘲讽,凌川神色平静,看向身旁的周豪,“周扒皮,只要你喊她一声妈,小爷今天高低把她娶回去!” 周豪先是一愣,没想到这软蛋竟然敢顶嘴,很快,他就意识到,凌川是在占自己的便宜。 “你找打!” 周豪脸上顿时涌现出怒意,抬手就要收拾凌川,却被刘武瞪了一眼。 “看上哪个,赶紧挑,一会好赖都没了!”刘武一把将凌川推上前去。 凌川走上台,目光从这十多名女子身上一一扫过,现在剩下这些,要么是年纪大或是有残疾,再则就是身体羸弱,一看就干不了活的。 忽然,他的目光突然盯在角落。 有个女子蜷缩在人群边缘,脏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一截脖颈却白得晃眼。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件破旧的绸衣,虽然沾满污渍,但隐约能看出是上好的云纹锦。 “居然还有漏网的珍珠?”凌川心头一动。 “二狗子,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病秧子了吧?” “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活?他估计以为自己在金凤楼找姑娘呢,哈哈哈” 凌川没理会嘲讽,径直走向高台,随着距离拉近,他注意到那女子虽然衣衫褴褛,眼神却异常坚定,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普通人不具备的气质。 就在凌川看向她的时候,那女子也在看着凌川。 她已经走了十多处地方都没有人选,这位置最偏的狼烽口便是最后一站,若是还没有人选,自己将沦为娼妓。 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如果今日再落选,自己将找机会自尽,保全清白。 当然,自己落选的原因,除了一看就没干过粗活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自己是戴罪之身。 自己的父亲身为南疆主帅,却因战局失利,被大周皇帝赐死,所有家眷全部发配边关,曾经的大周脊梁、三朝忠烈,竟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以至于就算有那个色心的人,也因怕被自己牵连而不敢选自己。 好在,狼烽口校尉陈暻垚曾是自己父亲手下的兵,多少有些香火情,不过,他能做的,也只是不把自己的身份当众公布,仅此而已。 “小相公,你选我呗,虽然我年纪大点,但我还能生,保证明年让你抱上一个大胖小子!”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只见那位年龄最大的中年女子凑到凌川身边,两排大黄牙跟满脸褶子让凌川头皮发麻。 见凌川要走,那中年女子更是直接拉住他的手臂。 “小相公你听我说,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懂得心疼人,而且经验丰富” 吓得凌川连忙挣脱,见对方还要追上来,凌川立马指着那高挑的女子:“我要那个!” 此言一出,顿时,偌大的演武场一片哗然。 “二狗子疯了?选这么个累赘,听说这种千金小姐,连茅厕都不会用!他这是要娶回去当祖宗供起来啊?” “哈哈,看来他是自知三个月后要发配死字营,这是豁出去了!” 面对众人的嘲讽,凌川只是心中冷笑,‘一群土鳖,你们懂个锤子,这颜值,要是放在自己上一世,那绝对是妥妥的顶级大明星。’ 第2章 你是我的女人 凌川径直来到那女子跟前,蹲下身轻轻撩开女子额前的乱发。 嘶 只见乱发下面竟然藏着一张虽然脏污却难掩精致的脸,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像两潭死水,却在看到他时泛起一丝涟漪。 “叫什么名字?” “罪女苏璃!”声音轻得像片雪花。 凌川的手突然一顿。 苏?大周有这个姓氏的贵族不超过三家,最近获罪的只有 见他露出犹豫之色,苏璃心中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可下一秒,眼前这少年竟然露出一抹笑容,夸赞道:“好名字!” “就你了,跟我走吧!” 苏璃也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会选自己,莫不是被那中年女子逼急了,才病急乱投医? 她再次抬起目光看向那少年,发现对方同样在看着自己,不同于她这一路走来见过的任何一种眼神,没有贪婪,没有怜悯,也没有嫌弃,只有如溪水一般的清澈。 “你小子可要想清楚了,一旦选定,可是没有反悔的余地。”校尉陈暻垚出言提醒道。 苏璃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凌川会改变主意。 “校尉大人,咱们大周男儿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说出去的话就没有更改的道理!”凌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不愧是我的兵,领着媳妇去分住所吧!”陈暻垚拍了拍凌川的肩膀,随后又饶有深意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说道。 凌川点头答应,随即上前拉起女子的手下台,然而,刚跨出一步苏璃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凌川连忙扶住她,顺势撩起她的裙摆,只见一双脚踝因为长期佩戴镣铐,已经磨破了皮,加之长时间没有得到治疗,已经感染化脓。 凌川眉头一皱,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一路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场下众人见状,更是一阵嘲笑。 “我擦,你们看她的脚,还在流脓,太恶心了!” 周豪等人更是一脸嫌弃,说道:“这也太晦气了,谁要娶回去,还不得倒八辈子血霉啊!” “现在还没下台,你反悔也来得及!”出身将门的她,无论何时都不会摇尾乞怜。 见凌川眉头紧锁,还以为他也是嫌弃自己,冷声开口说道:“放开我!” 此刻的她,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女人!”凌川咧嘴一笑,随即直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啊” 苏璃惊呼一声,连忙搂住凌川的脖子,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凌川抱着走下了高台。 “哈哈哈一个傻子娶了个瘸子,简直就是绝配!” 凌川紧紧抱着苏璃离开了演武场,对于众人的嘲笑置若罔闻。 苏璃只感觉心怦怦直跳,从小到大,除了家人之外,她哪曾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过? 可不知为何,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却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也让她感受到了这人世间的一丝温暖。 一直来到无人处,苏璃羞红着脸颊,小声说道:“你,你还要抱多久?” “抱一辈子!”凌川一脸坏笑道。 风雪中,他感觉到有两滴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颈间。 苏璃内心微微一颤,只能将通红的脸颊埋进凌川的胸口。 来到营房司领了钥匙,径直来到分配的小院,说是小院,其实就是独立的土坯房,两间屋子带一个小院子。 由于长时间没人住,院子里一片杂乱,屋内更是积了厚厚的灰尘,但,也比集中营的大通铺要好得多。 “这就是咱们暂时的家了!” 苏璃点了点头,羞涩道:“那,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凌川把她放下,又找来一个小板凳让她坐下,“你先坐会,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院子里,除了厚厚的积雪,还有不少枯草和树叶。 苏璃局促地攥着衣角,显然,她并没有做好为人妻的心理准备,但目光却时不时地打量着这个男子。 “我,我叫苏璃,你叫什么?” “我叫凌川!” 苏璃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忐忑开口:“你选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为什么?” “我父亲是南疆总督苏定方,被朝廷”苏璃还未说完,便被凌川给打断。 “我只知道,你是我娘子!”言语中带着几分霸道,却让苏璃内心为之一暖。 用了半个时辰,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天色也差不多到了开饭时间。 “我去领吃的,你在家里等我!”凌川说完便出门了。 按照规定,士卒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粥,苏璃这种身份,则只有一个馒头半碗粥。 领了吃的,返回途中路过医药司的时候,又跟宋老头要了些三黄,所谓三黄,即大黄、黄柏、黄芩。 宋老头作为狼烽口唯一的军医,这些年,救了很多士卒的命。 “二狗子,新婚之夜,三黄可不顶用!” “宋老头你瞎说什么呢,小爷我金枪不倒!”凌川抓起三黄便离开了。 回到小院外,远远就听到吵闹声,隐约间还夹杂着苏璃无助的哀求声,这让凌川心头一紧,赶紧跑回去。 来到门口,凌川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周豪几人将苏璃围在中间,一个个满脸坏笑,邪恶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璃身上打量。 “小妞,咱们伍长让你去暖床,那是对你的恩赐,你可别不识好歹!”周豪目露凶光,沉声说道。 “呵呵,到了这里就认命吧!还当自己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呢?” “带走!”周豪一声令下,身后的吴德和王恩就要动手。 “住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冷喝。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这样的局面,可内心的怒火还是忍不住升腾起来。 几人动作一顿,转身看向门口,只见凌川怒目而视,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不过,想到凌二狗往日的懦弱,几人心中的震惊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鄙夷。 凌川一步步走进院子,一股凛冽杀意自双眸之中席卷而出,让几人神色为之一惊。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一向软弱的凌川,竟然有如此凶狠的一面,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前身懦弱忍让,结果换来的是他们变本加厉的欺凌,如今,自己进入这具身体,往日的账,也该算算了。 “怎么?你这软蛋想英雄救美?” 凌川没有理会几人,而是走上前将手中的馒头和粥交给苏璃,问道:“你没事吧?” 双眼通红的苏璃接过食物,摇了摇头。 “你先进屋,我不叫你别出来!” 苏璃看着凌川的目光中写满了担忧,凌川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她这才拿着东西进屋。 “凌二狗,你长本事了啊,竟然敢对老子龇牙!” “你要是识相,就赶紧乖乖把你媳妇送去给伍长暖床,否则,老子今天废了你!” 听闻此言,凌川更加印证了自己之前猜得没错,刘武果然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我要是说不呢?”凌川声音异常冰冷,眼眸中杀意绽放。 第3章 初显身手 “凌二狗,你他娘的长胆了?”王恩大喝一声,抬手便是一巴掌朝着凌川扇来,这几年凌川没少挨过他们的耳光,可现在不一样了。 自己前世可是堂堂兵王,现在这副身体虽然瘦弱,但杀人的技巧早已刻进骨髓。 “砰” 一声闷响,王恩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倒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前世所修的军体拳和黑龙十八手可都是集百家武术之长的杀招,招招致命,没有半点多余的招式。 周豪与吴德神色一变,没想到凌川竟然敢动手,而且,刚才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凌川的动作,王恩便飞出去了。 “狗东西,反了天了!”周豪短暂愣神之后,直接拔出一把匕首,朝着凌川胸口刺来。 凌川眼神平静,面对迎面刺来的匕首,他只是微微侧身便巧妙避开,随即快速出手,一记擒拿手扣住周豪的手腕。 周豪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匕首便被夺去,紧接着脖子传来一股凉意,只见那把匕首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旁的吴德原本想要上去帮忙,可临时改变了主意,直接朝着屋内冲去,显然是准备拿住苏璃,让凌川投鼠忌器。 可吴德还没跑到门口,一把匕首直接从身后飞来,洞穿了他的小腿。 “啊” 吴德扑倒在地,捂着流血不止的小腿,惨痛哀嚎。 “凌川,你个狗东西,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周豪虽心生震撼,却不忘放狠话。 然而,凌川对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砸得他鼻血直流。 随后,凌川一把抓住他的咽喉,五根手指死死扣住喉骨,冷声说道:“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看着那双杀意弥漫的眸子,周豪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袭遍全身。 他第一次对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少年生出了畏惧。 “凌川,你别乱来,不然伍长不会放过你的!”周豪颤声说道。 “你大可以让他来找我!” 凌川冷声说道,随着他手一松,周豪直接瘫倒在地。 “滚!” 伴随一声冷喝,三人连爬带滚地离开了院子。 刚关上院门,满脸担忧的苏璃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我不是说让你待在屋里别出来吗?”凌川说道。 “我,我担心你!”苏璃低着头,有些紧张。 我担心你。 简短四个字,让凌川内心为之一颤,前世的他是一个孤儿,进入部队之后面对的都是残酷训练和危险的任务,这一世父母惨死于战乱,自己流落边关,备受欺凌。 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感受过被关心的滋味了。 “我没事,吃饭吧!”凌川笑道。 屋子虽然简陋,但苏璃却打扫得很干净。 看得出来,苏璃很饿,但她依旧吃得很优雅。 凌川将自己的馒头分给她一个,苏璃连忙摆手拒绝,“这是你的口粮,我” “拿着吧,我今天不饿!”凌川将馒头硬塞到她手中。 对于出身豪门的她而言,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此刻,拿着这个馒头,她的手却在颤抖,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滚落而出。 自父亲被问斩,自己与家人被发配的那一刻起,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命运将身不由己,这一路上更是没吃过一顿饱饭,很多人要么饿死,要么死于疾病,自己也是抱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可现在,凌川这一个馒头,却让她的内心再次出现了一丝光亮。 “谢谢,谢谢你!”苏璃哽咽道。 凌川笑道:“你是我娘子,我不护你护谁?” 听到娘子这个称呼,苏璃俏脸一红,低头小声道:“不知凌郎的父母身在何处?我们还不曾拜天地呢!” “我父母三年前便死于战乱,如今,我孤身一人!”凌川轻叹一口气,回答道。 苏璃也悲叹道:“你我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吃过饭之后天已经黑了,凌川从怀中取出三黄,磨碎之后兑上清水,端到苏璃面前。 “来,我帮你伤口消毒!”凌川轻轻捞起她的裙摆。 苏璃起初有些抗拒,毕竟,在这个时代,脚对于女子来说属于私密部位,但想到眼前的是自己的丈夫,也就不再抗拒。 看着她脚踝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凌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有点疼,你忍忍!” 凌川小心翼翼地帮她清除伤口的脓血和腐肉,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可苏璃还是疼得不住颤抖。 除了疼痛之外,还有浓浓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让她都不敢去看凌川。 好在凌川全程都在认真处理伤口,直到清理干净之后,又用三黄水洒在上面消毒,最后又剪下两条纱布,用开水煮后给她包上。 “好了,静养几天就会结痂,不出十天就能康复!” “谢谢你,凌川!” “都说了别见外,咱们是一家人!”凌川笑着回应道。 “可咱们还不曾拜过天地呢!”苏璃声若蚊蝇,满脸羞涩。 虽然二人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但拜天地这种仪式还是必不可少的。 “等过两日,你腿伤好了再拜不迟!”凌川笑道。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只见院门被暴力踹开,气势汹汹的刘武带着几名兵卒直接闯了进来。 “凌川,给老子滚出来!” 若是在以前,这一声怒喝便足以让凌川浑身颤抖,屁滚尿流。 屋内,凌川轻轻拍了拍苏璃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伍长,你找我?”凌川径直来到院中,挡在刘武面前。 刘武神色微变,以往,凌川见了自己,就像耗子见着猫,哪敢像现在这般大刺刺地挡在自己面前?刘武感觉,眼前这么少年给他一种陌生感。 “凌二狗,你好大的胆子,给我跪下!” 凌川看着他,冷漠开口:“我堂堂七尺男儿,跪天地、跪父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下跪!” 刘武顿时一愣,没想到,凌川忽然之间变得如此硬气,与之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哟!翅膀硬了是吧?”刘武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 凌川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说道:“刘伍长,这些年你抢我军功十三次,辱我二十七次,打我九次,这笔账,咱们是不是该算算了?” 刘武目光阴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凌川。 “你想怎么算?” “从今往后,我自己的军功自己领!” “呵呵”刘武冷笑,一对三角眼中闪烁着杀意,凑到凌川跟前,说道:“你信不信,我只需要一句话,便能让你消失得悄无声息?” 凌川目光坚定,冷声道:“那刘伍长信不信,我能在一个呼吸之内,让你体验三种不同的死法?” 第4章 别怕我在 刘武神色一惊,脚下更是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因为就在刚才,一丝冰冷的杀意从凌川的眼底闪过,让他脊背生寒,头皮炸裂。 “凌二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伍长不敬!”刘武身后的狗腿子立马站出来呵斥。 他们几人跟周豪一样,都是刘武的兵,只不过相比起刘武与周豪,欺负自己的次数没那么多。 凌川冷冷扫视了几人一眼,笑道:“你们愿意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受他压榨,那是你们的事,从今往后,小爷就不伺候了!” “很好,看不出来,你凌二狗还真长出一根硬骨头!”刘武怒极反笑,只见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战刀:“我怀疑凌川通敌叛国,屋内那女子便是胡羯的奸细!” “给我拿下,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随着刘武一声令下,身后几人也都果断拔刀,朝着凌川逼来。 凌川神经紧绷,目光如电,他在脑海中盘算着,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刘武,让其他人投鼠忌器。 刘武虽为伍长,但他自身说是酒囊饭袋也不为过,全仗着自己的姐夫是漠北节度府的一名参军,才捞了个伍长的位置。 “住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只见校尉陈暻垚迈步走了进来,两名亲兵紧随其后。 陈暻垚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刘武等人身上。 “干什么?”陈暻垚双目一瞪,怒喝道:“战场上对胡羯人的时候,一个个吓得双腿打颤,对自己人你们倒是挺威风啊!” “校尉大人,我怀疑凌川勾结胡贼,我等正要拿下他去听候您的发落。 刘武没想到校尉大人会出现在这里,只能将计就计,坐实凌川通敌的罪名。 陈暻垚心中冷哼,刘武是什么德行,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年,霸占手下士兵的军功他也是有所耳闻,不过碍于他姐夫的情面,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有证据?”陈暻垚问道。 “属下怀疑,屋内那女子便是胡羯派来的奸细,专程来跟凌川接头的!”刘武信誓旦旦地说道。 陈暻垚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彻查,若是有人通敌卖国,我一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紧接着,陈暻垚话锋一转,“但,若是我查出来他并非奸细,而是你陷害同袍,那我就砍你的脑袋行不行?” 此言一出,刘武等人脸色剧变。 “校尉大人,我目前也只是怀疑,这就去进行核实!”刘武连忙解释了一句,便匆匆带人离开了。 凌川不知陈暻垚为何到自己这里来,但还是行了一礼:“校尉大人!” 陈暻垚点了点头,笑道:“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给你们送床被子!” 说完,从亲兵手中接过棉被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不过,却没有交给凌川,而是看向屋内,喊道:“小璃,我都上门了,也不愿意出来见见我吗?” 苏璃连忙走了出来,盈盈一礼:“罪臣之女,见过校尉大人!” “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如此!”陈暻垚将东西交给她,叹息道:“苏老将军对我有提携之恩,他遭人陷害,我却无能为力,愧疚万分啊!” “陈大哥无需自责,这个时候,你还能来看我,小璃已经感激不尽了!” 凌川也没想到他二人竟然相识,不过,想到苏璃的父亲苏定方曾经是大周四征大将军之一,镇守南疆多年,军中很多年轻将领都曾是他手下的兵,陈暻垚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陈大哥,进屋坐坐吧!” 屋内,只有一张瘸腿的木桌,两个凳子。 陈暻垚示意凌川坐到自己对面,苏璃则是为二人倒了两碗热水,毕竟家里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待客。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调查苏老将军的事情,奈何我身在北疆脱不开身,也只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陈暻垚喝了一口热水,继续说道: “你既然到了这狼烽口,就安心住着吧,不过,身份得保密,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 苏璃点头道谢:“多谢陈大哥!” “你我兄妹,何须言谢!”陈暻垚摆了摆手说道。 随后,他又看向凌川,笑道:“你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娶到我这如花似玉的妹妹,小璃虽然家道中落,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校尉大人放心,老婆是用来疼的,我怎么舍得呢!” 站在凌川身后的苏璃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暖,俏脸也随之一红。 “以后刘武若是再敢私吞你的军功,直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陈暻垚站起身来拍了拍凌川的肩膀,说道。 凌川起身抱拳:“多谢校尉大人!” “哈哈,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陈暻垚出门,带着两名亲兵离开了。 深夜的狼烽口,寒风如刀,风雪肆虐。 苏璃铺好了床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 凌川也升起了火炉,却丝毫没有上床的意思,他找来一些木头,用木炭在上面画出一些奇怪的线条。 “夜深了,要不明天做吧!”苏璃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声音细如蚊蝇,全程低头不敢看凌川。 “你先睡吧,我做点东西!”凌川回答。 眼下,自己与刘武等人已经结下梁子,虽然今日陈暻垚为自己解了围,但自己终究还是刘武手下的兵,他想要给自己下绊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最简单,也是最危险的便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动辄便会丧命,而且,就算时候陈暻垚问起来,完全可以说遇上敌军战死。 更何况,凌川心里很清楚,陈暻垚今日帮自己解围,更多是念及他与苏璃父亲的香火情,若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靠山,首先自己得展现出足够的能力和价值。 所以,执行任务对于自己来说,是劫数也是机会。 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也是反杀的机会。 一直到深夜,凌川终于将一堆木头上的线条勾勒完毕,又为炉子里添了些木材,便准备休息。 尽管苏璃给他留了位置,可凌川并没有去床上睡的打算,并非是装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不想趁人之危。 搬来草垫铺在火炉边,正准备入睡,便听到床上的苏璃发出呓语,随即猛然惊醒。 “爹,娘,不要,不要啊” 苏璃猛然惊醒,已是满头冷汗,那满是惊恐的眼神充满了无助,直到看见站在床前的凌川,才逐渐安定下来。 “别怕,我在!” 短短四个字,让苏璃内心防线彻底崩溃,扑进凌川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犹记得,当初父亲被关进大牢的时候,告诉她‘不许哭,因为你姓苏!’ 自此之后,这一路发配到北疆,哪怕受尽折磨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一刻,她却哭得梨花带雨,或许是内心有太多委屈、亦或是情绪压抑太久没有得到释放。 而凌川这句‘别怕,我在!’,就像是一把利剑,将她内心本就千疮百孔的防线彻底击溃。 凌川轻拍着她的后背,一直到她停止抽泣。 “我的父母,我的亲人都没了!” “你还有我!” “你会一直在吗?” “当然” 第5章 出水芙蓉尘尽光生 两人聊了很久,苏璃道出了她的身世,尽管此前凌川结合她与陈暻垚交谈中的只言片语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并不知道细节。 听完苏璃的这番叙述,凌川意识到,大周帝国气数将尽,皇帝昏聩、奸臣当道、地方贪腐、门阀自重。 周围邻国更是群狼环伺,原本,大将军苏定方镇守南疆,如今,随着苏定方被问斩,苏家军也彻底瓦解,导致边关连连失守。 如今的大周已是病入膏肓,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将彻底被周围的饿狼啃食殆尽。 只有真正身处乱世,才知道生在和平年代是何等的幸运。 后半夜,苏璃一直抓着凌川的手入睡,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看着身边熟睡的苏璃,他要说一点杂念都没有那是骗人的,但,让他对这个本就命运多舛的女子做出趁人之危之举,他实在良心难安。 半躺在床上,凌川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毕竟刚穿越过来,有太多的信息需要消化。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自己堂堂特种兵王,若是在这种环境下还不能混出个名堂,那实在是对不起这次穿越。 次日一早,凌川早早起来,顶着风雪去借来一堆工具,开始对那一堆木头捣鼓起来。 “凌郎这是在做什么?”就在这时,苏璃从屋内走了出来。 凌川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梳洗之后的苏璃宛如出水芙蓉,尽管不施粉黛却依旧惊艳得让凌川挪不开眼睛。 哪怕昨日凌川已经从她五官的轮廓看出,苏璃绝对是个大美人,但,洗净尘埃之后的惊艳程度,还是大大出乎了凌川的预料。 被凌川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苏璃顿时俏脸一红。 “凌郎,你这么盯着人家作甚?” 凌川一张脸都快笑烂了,说道:“叩谢列祖列宗,我是真捡到宝了!” “凌郎不嫌弃我,那是我的福气!” 凌川起身扶着她:“你脚伤还没好,快坐下!” “昨晚敷了药,已经好多了!”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凌川将一根根木头打磨成奇奇怪怪的形状,还有两个手镯大小的轮子,顿时露出疑惑之色。 “凌郎这是在做什么?”苏璃好奇地问道。 “我在做一把弓!”凌川回答道。 “弓?我以往在父亲军中,也见过不少弓,唯独没见过这种样式的!” 无论是常见的长弓、角弓、稍弓,还是极少有人拉动的铁胎弓,都与眼前这一堆木头相差甚远,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造型怪异的木头,如何能跟弓扯上关系。 可她又哪里知道,凌川要做的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复合弓。 虽然没有碳纤材料,也没有高精度加工设备,但,对于凌川来说,想要做出一把复合弓,也不是难事。 复合弓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度以及杀伤力,都绝非传统弓箭所能比的,就算是比起铁胎弓也不遑多让。 最主要的是,复合弓对于臂力的要求不高,哪怕是普通人也能连开数次。 传统弓对于臂力的要求极高,军营之中能开四石弓都不多见,至于铁胎弓,能拉开的无一不是臂力无双的强者。 凌川笑了笑说道:“我这把弓跟其它弓不一样,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中午时分,刚吃过饭,门外便传来一个声音:“凌二狗,军营集合!” 这声音让苏璃神色一紧,连忙问道:“是有任务了吗?”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轮到我们伍巡边了!” 苏璃闻言,担忧地抓着他的手臂,说道:“你要小心!” 凌川轻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凌川心里明白,苏璃是提醒自己小心刘武等人。 毕竟这个时候,漫天冰雪,胡羯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攻,但,他们也不能放松警惕,日常巡边是必不可少的。 “在家里等我,天黑前我就回来了!” “嗯!”苏璃依依不舍地将凌川送出门。 来到营中,除了正在养伤的吴德之外,伍长刘武已经带着周豪和王恩到场。 面对三人投来的冰冷目光,凌川置若罔闻,拿起自己那套缝补了很多次的破旧皮甲套在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制式战刀,这把刀也不知道历经了几代主人,才传到凌川的手中。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刘武冷声说道。 狼烽口位于北疆最前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直以来,就像是一根楔子,死死钉在那里,阻挡胡羯大军的进攻。 而他们巡边的地方,便是位于狼烽口周围的几处小路,这几个地方虽然无法大规模行军,但,若是敌人派出少量人手摸过来,也是极有可能。 只不过,这些要道皆布有机关陷阱,且极为险要,以至于通常巡边也都是走走过场。 凌川走在最前方,刘武三人跟在后面,眼底不时闪过凶狠之色。 一直来到前方的峡谷深处,刘武不动声色地弯弓搭箭,瞄准了前方的凌川。 与此同时,周豪与王恩也已经将右手搭在刀柄上,只等刘武这一箭射中凌川,他们便立马扑上去补刀。 要是以往,他们杀凌川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可昨日的经历,让他们对凌川多了几分忌惮。 “怎么?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就在此时,凌川冷漠的声音传来。 三人神色一惊,只见前方的凌川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三人。 见事情败露,几人索性直接摊牌,周豪直接拔出战刀,指着凌川说道:“凌二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与老子作对,记得下辈子长点记性!”刘武目露凶光,弦上之箭瞄准凌川的胸口。 凌川一脸淡然地看着他,问道:“刘伍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凌川身形猛然蹿出,宛如一头猎豹,直接扑向刘武。 “嗡!” 刘武松开弓弦,离弦之箭直奔凌川的胸膛而去,他深知自己的箭术,如果瞄准对方咽喉这些地方未必能命中,但胸膛的目标大,就算有皮甲抵挡不能一箭穿透,也能让其受伤。 第6章 反杀刘武 “咻” 就在那支箭即将射中凌川的刹那,他猛然一个转身,那支箭几乎是擦着胸口的皮甲而过。 “唰” 凌川顺手拔出腰间战刀,刘武只感觉一道寒芒斩落而下,紧接着,他手中的角弓便径直朝着地面掉落。 与之一起掉落的,还有他的一条手臂。 鲜红的血液洒在雪地上,无比妖艳。 “啊!”刘武一声惨叫,捂着断臂连连后退。 而此时,凌川已经来到他跟前,毕竟双方也就不到十步的距离,几乎是眨眼即至。 “给我宰了他!”刘武暴喝一声,周豪与王恩果断拔刀朝着凌川砍来。 凌川一脚踢在王恩的胸口,使其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随即横刀挡住了周豪砍下来的战刀。 “当” 伴随着一道金铁交鸣之声,两把战刀撞出一连串的火花。 周豪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根手指在瞳孔中迅速放大,宛如两根尖刺径直插向他的眼球。 “嗤嗤” “啊”周豪丢掉战刀,捂着双眼惨叫不止,可鲜血依旧从指缝中渗出。 然而,凌川并无停手的意思,手中战刀直接划过他的脖子。 周豪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缓缓倒在地上,可凌川却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朝着不远处的王恩走去。 脚踩雪地的咯吱声,宛如恶魔在啃食骨髓,让他浑身冰凉,头皮发麻。 “别,别杀我” 王恩不断后退,连连求饶。 凌川不为所动,继续朝他走去。 “凌二凌川兄弟,我以前欺负你都是被刘武逼的,求求你别杀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王恩连连求饶,后心更是被冷汗湿透。 “放过你也行,去杀了他!”凌川声音冷漠,用战刀指向不远处的刘武。 王恩看向刘武,眼底明显带着畏惧,毕竟,刘武作为伍长,长期建立的威信还在。 可当他再次感受到凌川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以及躺在不远处已经失去生机的周豪之后,也只能咬牙站起来,朝着刘武走去。 “王恩,你想干什么?” 此时的刘武面色苍白,面前的雪地已经被染成鲜红,见王恩面带杀意朝着自己走来,颤声呵斥道。 “伍长,我不想死,只能对不住你了!”王恩目露凶光,紧握着战刀走向刘武。 这些年,他们都被刘武抢过军功,只是忌惮他才甘愿给他当狗,此时,王恩积累多年的怨气也都彻底释放出来。 刘武见状不妙,转身就要跑,凌川见状,手中战刀猛然掷出,直接贯穿他的一条小腿,刘武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 王恩此时也扑了上去,手中战刀狠狠刺进刘武的后心。 “去死吧!” 王恩大吼一声,接连刺出几刀,直到刘武彻底失去生机。 杀掉刘武之后,王恩也虚弱地坐在雪地里,目光呆滞,双手颤抖。 按大周军律,同袍相残,那可是死罪。 他不傻,自然明白,凌川之所以让自己动手杀了刘武,就是要把自己拉上贼船。 而他现在担心是的,凌川会不会过河拆桥,毕竟没有什么比死人最可信。 “噗” 就在这时,一支铁箭飞射而来,瞬间贯穿了王恩的眉心,王恩闷哼一声,仰面倒地,不断抽搐。 凌川顿时一惊,他来不及思考,直接朝着一旁闪开,只见一支铁箭射在他刚才的立足之处,要是自己反应慢半拍,这支铁箭射穿的就是他的身体。 敌袭! 凌川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闪出这个念头。 他迅速找到一个掩体,同时,依靠自己前世的经验寻找敌人的位置,从刚才那两支箭来判断,至少有两名敌人,而且,对方使用的还不是胡羯士兵常用的箭镞。 很快,凌川便根据射向自己那支箭的轨迹锁定了一名敌人,但,此时他不敢乱动,因为对方肯定在等着他现身。 “嗡!” 弓弦颤动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凌川就地一滚避开了这一箭,同时顺手捡起刘武留下的那把弓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刘武留下的箭壶。 找到新的掩体之后,迅速弯弓搭箭,对着之前锁定的位置射去。 前世的自己受过弓弩训练,但所用的都是复合弓,这种角弓用起来很不顺手,再加上对方隐蔽得很好,以至于凌川连射几箭都未能射中敌人。 反倒是自己没有很好的掩体,好几次都险些被对方射中,要不是自己身手敏捷,此时恐怕已经跟王恩一样,变成一具尸体了。 忽然,凌川猛然起身,朝着最近的那名隐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敌人冲去。 石头后方,那名金发碧眼的男子见凌川朝着自己冲来,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果断放箭,凌川一个闪身避开这一箭,不等对方再次搭箭,便已经冲到跟前。 后者也果断拔出弯刀朝着凌川迎了上来。 结果,他刚一冒头,一个雪球径直砸向他的面门。 男子顿时一惊,出于本能地劈刀斩下,雪球应声爆开。 与此同时,凌川一跃而起,手中战刀横扫而过,将其脖子划开,鲜血如泉涌一般,男子那双碧瞳之中写满了惊骇与不甘,缓缓倒下。 而就在此时,另外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朝着凌川杀来。 凌川冷笑一声,若是他们一直靠弓箭压制自己,还真是有点麻烦,可他们竟然选择近身战斗,那等同于找死。 只见凌川手中战刀一横,直接扑向一人,双方一见面便对拼三刀,随后一记撩阴脚将其踹飞。 那胡羯男子面色一阵扭曲,痛苦地夹紧双腿,眼底更是闪过一抹惊骇之色。 一直以来,无论是单兵对抗还是团体作战,胡羯都占据绝对的上风,每次交战,大周的战损比都是胡羯的五倍以上,不仅是因为胡羯人擅骑射,是天生的战士,更因为他们民风彪悍身形普遍比周人魁梧。 然而,眼前这少年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却让他极为震惊,特别是那双眼神,令人心悸。 凌川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再次欺身而上,趁着对方吃痛,一刀穿透皮甲,刺进他的胸口。 几个呼吸间,凌川便干掉两人,剩下那名胡羯人当场被吓傻,他简直不敢相信,周人军中还有这么彪悍的军卒,而且,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出手却像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老兵。 第7章 击杀胡羯斥候 凌川捡起地上的弓箭,对着那人的背影射去。 “噗” 这一次箭镞直接穿透那人后心的皮甲,那名胡羯人扑倒在雪地里,他努力爬起来还想跑,可凌川却已经追了上来,再次将其扑倒。 “去死!” 只听咔嚓一声响,凌川直接抱着他的脑袋,扭断了他的脖子。 解决掉三名敌人之后,凌川大口喘气,相比起前世,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虽然一直在边关摸爬滚打,可营养却严重跟不上。 此后,凌川又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其他敌人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这场遭遇战,对于凌川来说,未必全是坏事,因为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刘武等人的死推到胡羯人身上,尽管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如此一来,定然会更逼真。 不过凌川也很疑惑,按理说这个季节胡羯人不应该出现在狼烽口一带才对,莫非他们准备趁着年关时节狼烽口守卫松懈,冒着大雪发起进攻? 凌川割掉这三名胡羯人的脑袋,顺便将他们的弓箭和战刀都收了起来,带回狼烽口。 天色渐晚,狼烽口宛如一头巨兽,匍匐在漠北的风雪中,遥望北方。 浑身是血的凌川拎着三颗人头回到狼烽口,顿时引发了轰动。 所有士卒闻讯赶来,就连校尉陈暻垚也被惊动。 “凌川,怎么回事?”陈暻垚看着他用拎在手中那三颗人头,惊愕问道。 “巡边的时候,遇到胡羯人的斥候了!” 陈暻垚闻言,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这三名敌人都是你杀的?”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杀了一个,另外两个是伍长和周豪他们杀的!” “他们人呢?” “都死了!”凌川面色沉重,声音中带着几分悲伤。 “啊?”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就在这时,凌川忽然昏了过去,好在陈暻垚一把将他扶住。 “传令,全军备战,加大兵力巡查边关!” “是!” 凌川被抬进校尉营,很快,军医老宋头便赶了过来,对着凌川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他虽然浑身是血,却只有几处轻微的皮外伤。 “他只是严重脱力,并无大碍,修养一下就好了!”老宋头对陈暻垚说道。 凌川自然是装的,其目的也是为了演得更逼真一些。 一个时辰之后,陈暻垚的亲兵来报,“启禀校尉,刘武三人的尸体带回来了!” “带我去看看!” 听到这话,装睡的凌川心头一紧,因为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以陈暻垚的经验,肯定能从刘武和周豪身上的伤口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凌川缓缓睁开眼,可就在此时,他发现陈暻垚就站在不远处,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 凌川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他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逼真,没想到却被对方给摆了一道。 但他实在想不通,陈暻垚还没看到刘武与周豪的尸体,为何就会怀疑自己。 “属下见过校尉大人!”凌川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 “好了,这里只有你我,就不要再装了!”陈暻垚淡淡说道。 随即,他迈步来到凌川跟前,说道:“你小子可以啊,不仅反杀了刘武等人,还以一己之力干掉了三名胡羯斥候,你说我是该处置你呢,还是该奖赏你啊?” 听到这话,凌川知道已经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索性摊牌,不过他并没有回答陈暻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校尉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陈暻垚笑道:“昨日,你得罪了刘武,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在今日巡边途中对你下手,所以我便派人暗中跟着!” 凌川恍然大悟,难怪他都不看尸体,便一口道出那么多细节,原来,自己回来之前他便已经得知了所有情况。 “多谢校尉大人!”凌川主动行礼,感激道。 陈暻垚倒了两碗酒,其中一碗递给凌川,北疆的冬天,基本都靠饮酒取暖。 “你不用谢我,我是看在小璃的份上才照顾你的,只是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深藏不露,一口气干掉三名胡羯斥候,自己却毫发无损!” 凌川喝了一口米酒,这酒浑浊且度数不高,跟前世的白酒完全没有可比性。 “你难道不知道,同袍相残那可是军中大忌,按大周军律我完全可以将你就地正法!”陈暻垚看着凌川,又问道。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为了活命,我别无选择!”紧接着,凌川抬起目光看着陈暻垚,继续道:“更何况,若是校尉真要处置我,我回营的时候就已经被拿下了!” 陈暻垚眼神之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没想到凌川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这次如果不是自己派人跟着,或许还真会被他蒙混过关。 只见他重重放下酒碗,正色道:“凌川,你给我听着,刘武三人是死于胡羯人之手,我会让人上报战功,连同抚恤银一起送到他们家人手中!” “刘武虽然不成才,但他姐夫却是一名实打实的参军,他若得知刘武战死,肯定会派人来调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是说漏嘴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显然,陈暻垚已经决定要把凌川给保下来了,不仅仅是因为苏璃的关系,更因为他今日所表现出的智慧与能力。 凌川点头答应:“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暻垚又给各自倒了一碗酒,说道:“小璃是大将军留下的唯一血脉,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一会去领取赏银,买置办些家用吧!请功得迟些才能到。” 按照大周军律,杀敌一人可擢伍长,三人可擢什长,十人可擢标长,虽然凌川杀了三人,但只能报一人,不然定会露馅。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凌郎!”苏璃满脸的担忧之色,见到凌川没事,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陈暻垚见状,笑道:“哈哈,你们还真是鹣鲽情深啊!” “大人恕罪,小女子无意冒犯!”苏璃连忙行礼。 陈暻垚摆了摆手,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多礼!” 事实上,是陈暻垚跟凌川谈话之前,已经将亲兵给支走了,要不然苏璃不可能进得来。 “好了,带着媳妇去领赏银吧!” 凌川领到十两银子,随后便与苏璃一道来到市集。 第8章 风雪火锅佳人 狼烽口虽然地处边关,但,除了这一营守军之外,还有不少原住民,在关内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市集。 十两银子,已经足够买很多东西了。 凌川一口气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买齐,如今两人有了小家,肯定是要在家里开火,此外,还买了些家庭常用物资。 最后,来到一家首饰店给苏璃选了一把牛角梳,足足用了三百钱。 “哟!小川子,你这媳妇可真俊呢,头发又长又直,这牛角梳太合适了!”老板是一名中年男子,与凌川是熟识,事实上,这里集市上的商贩跟边军都很熟。 “凌郎,咱们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银子得省着点。”苏璃小声说道。 她虽出生名门豪族,但并非那种生性奢侈之人,如今与凌川结为夫妻,更要懂得精打细算。 凌川捋了捋她额前的头发,笑道:“银子本来就是挣给娘子花的,以后我会立更多战功,挣更多银子!” 回到家中,凌川亲自下厨,用老油、辣椒、花椒以及各种香料熬了一锅红汤。 “凌郎,这是什么吃法?我为何从未见过?”苏璃好奇地问道。 “这叫火锅,是我在一本奇闻录中看到的吃法!”凌川笑着回应道,他并没打算将自己穿越的事情告诉苏璃,并非不信任,而是太过于离奇,就算说了,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哇!好香啊!”不一会,锅里便散发出浓郁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很快,凌川将准备好的羊肉,粉条以及各种菜都放了进去,当一大锅火锅端上桌的时候,饶是苏璃也忍不住吞口水。 “好了,快吃吧!” 苏璃第一次吃火锅,显然适应不了辣,不一会,嘴唇和小脸都辣得通红,煞是迷人。 可尽管如此,也阻挡不了她对火锅的热爱,“凌郎,这火锅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喜欢吃我以后经常给你做!”凌川给她夹了一大块羊肉,说道。 苏璃内心充满了感动,“凌郎,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两个苦命的人,阴差阳错走到一起,他成了她的一束光,而她成了他的一颗糖。 吃过晚饭之后,苏璃开始收拾碗筷,而凌川则是继续捣鼓他的复合弓。 当他将复合弓组装完毕,拉上弓弦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效果。 看着这把造型怪异的弓,苏璃满脑子疑惑,不过看凌川一脸的自信,她也有些期待这把弓到底有多大威力。 随着凌川拉动弓弦,两端的偏心轮在弓弦带动下缓缓转动,凌川几乎是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其拉至满弦。 这也是复合弓的一大优点,相比起传统弓越拉到后面越费力,而且,满弦状态下,瞄准目标的难度将大大提升,复合弓却用两个偏心轮巧妙消除了这一弊端,满弦状态下两个偏心轮有效锁住力量,不仅大大降低了瞄准目标的难度,而且,还能将力量储存在两个轮子中,松开弓弦的刹那,所有的力量瞬间爆发,射程和杀伤力将成倍增长。 “嗡!” 一声颤鸣,随着弓弦松开,那支羽箭飞射而出,深深插入一尺多厚的院墙中。 这一幕,让苏璃震惊地捂住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这一尺多厚的土墙可不是一般的夯土,而是相比铁甲也不遑多让的冻土,普通弓箭根本钉不进去,哪怕是四石弓,也最多只能没入三四寸,而现在,整支羽箭直接没入了一半,近乎将整堵墙穿透,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弓?”苏璃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事实上,凌川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就能成功,毕竟,这东西是自己根据记忆纯手工打造的,有没有精加工设备,若非他前世对复合弓很熟悉,也很难成功。 不过,他也发现了其中的缺点,那就是准度还需要进一步改善。 而且,一般的羽箭根本承受不住复合弓的力量,需要换成铁箭才行。 晚上,凌川又对复合弓的很多细节进行了改造,次日一早,他便拿着昨日从那三名胡羯斥候手中缴获的几十支铁箭来到市集铁匠铺。 狼烽口的铠甲兵器都是由漠北大营军械司统一打造发放,但,日常修补,却只能找狼烽口市集的铁匠铺代劳。 杨铁匠世代打铁为生,手艺不错,不过性格乖张,很多人想找他打一件兵器,却都遭遇碰壁。 这似乎是手艺人的一个通病,而且,手艺越好的脾气越大。 简陋的铁匠铺中烧着熊熊炭火,与街道上的积雪形成鲜明对比。 杨铁匠正在喝酒,这是他唯一的爱好。 凌川走进铁匠铺,将途中买的一坛酒放在他面前。 “听说你小子,昨天杀了一个胡贼?”杨铁匠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凌川点头笑道:“运气好而已!” 老头冷笑一声:“战场上,从没有运气一说!” “我想请你帮我改造一批箭镞!”凌川取下身后的箭壶,里面有三十余支铁箭,皆是昨日缴获所得。 “胡羯人的铁箭?”杨铁匠拿起一支铁箭,对着箭镞打量了一番后,问道:“你想怎么改?” 胡羯本是草原部落起家,铁器稀缺,冶炼技术也十分落后,这些年,他们频频侵扰北疆边关,每次破城之后,都大肆掠夺财物,而铁器以及锻铁匠人更是他们劫掠的重点对象。 要不然,以胡羯人的技术,根本打造不出如此精致的铁箭来。 “看在你干掉一名胡羯斥候的份上,我就帮你改改,说吧你想怎么改?”杨铁匠问道。 凌川拿起一块木炭,划出一个三棱形状的箭镞,并补充道:“箭镞的三道棱锋要等分,锋线笔直无曲,不然射出去会发生偏移,而且,还得给要做出三个倒钩,这样,中箭之后拔出来,会造成二次伤害!” 杨铁匠看着凌川画出的这种连自己都没见过的箭镞,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种箭镞你是在哪里看来的?”杨铁匠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愕,问道。 “我自己琢磨的!” 杨铁匠也没追问,此时的他就连最爱的酒都觉得无味,只想尽快将这箭镞改造出来,看看它的威力。 凭着一名老铁匠的眼力,他自然能看出,凌川琢磨出的这种箭镞无论是稳定性还是杀伤力,都非比寻常。 世代打铁为生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最难打的兵器并非是刀枪剑戟、也不是铠甲重盾,而是那不起眼的箭镞。 小小一枚箭镞,不仅需要将坚固和锋利完美结合,更需要考虑重量和形状比例,差之毫厘,射出去就会差之千里。 “天黑之前来拿!”丢下这句话,杨铁匠便不再搭理凌川,撸起袖子,将一根根铁箭放入通红的炉中。 第9章 雪夜敌袭 回到家中,凌川又帮苏璃检查了伤口,通过那天的消毒和敷药,如今伤口已经好多了,不过,想要痊愈还得几日才行。 看来,得去找老宋头要些金创药! 想到金创药,凌川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名字,要说治疗外伤的金创药,还有什么比得上前世的云南白药? 要知道,云南白药的配方,就算是放在前世,那都是国家绝密。 而自己身为特种兵王,经常执行一些高危任务,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个配方,以便于危急关头救命。 事实上,云南白药的配方大多数都是常见的草药,只不过对于制作方法和流程非常讲究。 凌川找到老宋头,拿到所需药物之后,便回到家中将其捣碎磨成粉,又按照记忆中的制作方法进行配制。 “凌郎,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苏璃好奇地问道。 “我在做一种金创药!”凌川笑着回答道:“有了它,你的伤几天就能好了!” “真的吗?想不到凌郎还懂医术!”在见识过复合弓的威力之后,苏璃对于凌川充满了好奇与信任。 忙活了一下午,凌川终于将药粉做好,他将其轻轻洒在苏璃的伤口上,然后又包扎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凌川看着苏璃问道。 “这药粉好香啊!感觉伤口热热的!”苏璃回答道。 “那就对了!”从苏璃的描述来看,自己制作的药粉与前世的云南白药大致吻合。 看天快黑了,凌川来到市集上的铁匠铺,不得不说,杨铁匠的手艺不错,三十多支箭簇已经全部改造完毕,每一支箭簇的三条矢锋都磨得异常锋利,三条血槽能大幅度增加伤害,且按照他的要求,改造出了三根倒钩。 “怎么样?”杨铁匠一脸自傲地问道。 “杨师傅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我很满意!”虽然比不上前世的合金箭簇,但能用传统工艺做到如此精致,已经十分难得了。 “我老杨家祖传的手艺,还用你说?”老杨一脸得意,紧接着,长叹一声,伤感道:“只可惜,这门手艺,到我这一辈就要失传了!” 凌川知道,他的儿子也是边军,几年前就战死在这狼烽口。 只见他往嘴里灌了一碗酒,说道:“使这铁箭,至少需要三石弓,你这小身板能拉开三石弓?” “我自己做了一把弓,轻松就能把这铁箭射出两三百步!” 杨铁匠白了他一眼:“再吹下去,牛见了你都得绕着走!” 凌川笑了笑,并未与之争辩,问道:“多少银子?” 杨铁匠摆了摆手,说道:“银子就算了,争取多杀点胡贼!” “那就当我欠你一壶好酒!” “这狼烽口的酒都跟白水差不多,哪有什么好酒?”杨铁匠嗤之以鼻。 回到家中,凌川迫不及待地拿出复合弓进行测试,这一次,铁箭直接将一尺多厚的土墙穿透,让凌川大为惊讶。 “凌郎”苏璃来到身边,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 “怎么了?” “夜深了,该就寝了!” 说完这句话,她一张脸更是直接埋进了胸前。 躺在床上,凌川心跳加速,虽说两世为人,可悲催的是,自己还是个处男。 苏璃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同样以上紧张。 “凌郎,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 “哪,哪有,你别胡说!” “那你为何还不要了人家!”苏璃抬起目光,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凌川的眼睛。 四目相对,凌川的目光无处躲闪。 如果说,之前是不想趁人之危,那么,现在人家都主动了,你还有什么借口来逃避? “凌郎,快,要了我!” 这话无异于干柴烈火之下的导火索,瞬间将凌川内心那头野兽唤醒。 只见他一个翻身将苏璃压在身下。 苏璃见他气喘如牛,也娇羞地闭上了眼睛。 “呜呜” 就在这时,低沉的号角声自城楼方向传来,凌川浑身神经一紧,他很清楚这号角声意味着什么。 敌袭! 凌川一个翻身,迅速穿好皮甲,并对苏璃说道:“有敌袭,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你要小心!”苏璃面露担忧。 凌川笑着点头,示意她放心,随即拿起战刀,将复合弓和箭壶也跨上,火速赶了过去。 营地和城关相隔并不远,凌川一路上看到不少军卒也都在朝着那边赶。 狼烽口常年交战,守城士兵已经习以为常,各标分工也是十分明确。 如今,凌川这一伍只剩下他跟吴德两人,吴德在养伤,就只剩下他一人。 所有人都十分熟练地将石头、滚木等守城物资搬上城墙,而陈暻垚则是迅速对五名标长分派守城任务。 狼烽口一共就五百人的一营兵力,每个标长统领一百人。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狼烽口外的雪原之上,便出现一大片黑影,迅速朝着这边靠近,看规模,至少有一千人。 对于这种情况,狼烽口的边军已经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多紧张。 狼烽口作为直通中原的门户要塞,一直都是胡羯大军的重点进攻目标,虽依靠险要地势挡住了胡羯大军的连番进攻,但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边军将士战死在狼烽口,在城内的一座矮山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土堆,那是战死军卒的坟墓,可大多数坟墓连墓碑都没有。 胡羯人身形魁梧善骑射,而且,他们的弓箭射程远比周军的要强得多。 “轰隆隆” 随着那片黑影逼近,沉重的马蹄声让本就算不得雄伟的狼烽口微微颤抖。 终于,敌军兵临城下,借助月光和白雪,只见一名魁梧壮汉驭马上前,身上铁甲闪泛起道道冷光。 “陈暻垚,见到你家爷爷,还不赶紧开城投降?”壮汉手持一杆长枪遥指城楼,大声喝道。 陈暻垚目光一沉,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穆尔扎。 此人乃是胡羯南征主帅拓跋桀麾下七大战将之一,此人狠辣残暴、勇猛过人,这些年多次率军攻打狼烽口,双手沾满了边军将士和大周百姓的鲜血。 其手下有五百骑兵和八百步卒,十分勇猛。 “穆尔扎,你我交手这么多次,你难道不知道,我大周将士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吗?”陈暻垚沉声回应道。 “哈哈哈哈”穆尔扎仰天大笑,“要是曾经的大周,我或许还会忌惮三分,奈何,如今的大周已经烂到骨子里,你扪心自问,帝都龙椅上那位天子以及满朝贵胄,何时在乎过你们的死活?” 陈暻垚神色凝重,他知道,对方是试图以这种方式攻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非虚。 但,作为一名将领,守护边疆国门是他的职责,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第10章 三箭退敌 “穆尔扎,你觉得,这种雕虫小技对我有用吗?”陈暻垚冷笑道。 “咻” 忽然,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支铁箭划破夜空,直奔陈暻垚而来。 “唰!” 陈暻垚猛然拔出腰间战刀,一道寒芒闪过,将那支铁箭直接斩断。 陈暻垚顿时一惊,他知道胡羯人善骑射,但这么远的距离,自己还站在城楼上,却还有人能射这么远,看来,穆尔扎手下有神箭手。 同时,他也明白,穆尔扎刚才与自己对话,竟是要锁定自己的位置,好让隐藏在队伍中的神箭手对自己实施斩首。 几名亲兵迅速围上来,挡在陈暻垚跟前。 可就在这时,又是几道破空声接连响起,紧接着,城墙之上响起几声惨叫。 凌川不远处,一道身影猛然栽倒,赫然是标长老马。 凌川快步冲上去扶着他,只见那支铁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血流如注。 “老马!”凌川目眦欲裂,嘶声大喊道。 老马满脸痛苦,双手死死抓着凌川的手臂,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嚯嚯’的声音。 凌川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直至那双眼睛彻底失去色彩,抓着自己的双手也无力垂下。 “陈暻垚,你看到没,爷爷我随时可以取你狗命!”穆尔扎的嘲讽在寒风中异常刺耳。 “欺人太甚!”一名标长大喝一声,随即便命人放箭。 然而,这一轮抛射下来,所有羽箭全部在穆尔扎身前三十步的位置落下。 凌川也果断取下自己的复合弓,弯弓搭箭,瞄准了敌阵前方的穆尔扎。 “嗡!” 一道弓弦颤动的声音响起,只见一支铁箭飞射而下,直奔穆尔扎而去。 “噗” 穆尔扎只感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支铁箭穿透了自己的铁甲,没入身体之中。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要知道,自己距离狼烽口城楼足有两百多步,这个距离,周军的弓箭根本达不到,更何况自己还身穿铁甲,就算是铁胎弓能射这么远,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破不开自己的铁甲。 这也是自己为何敢在阵前挑衅,无视对方在城墙上放箭的原因。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在两百五十步之外,一箭射穿自己的铠甲。 穆尔扎从马背上栽倒在雪地之中,他感觉无尽的黑暗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城墙之上,无论是校尉陈暻垚,还是几名标长乃至普通士卒,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这么远的距离射杀了敌军主将穆尔扎。 “好样的!”陈暻垚一拳砸在城墙上,激动大喊道。 紧接着,城墙之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呼声如浪潮,席卷整个狼烽口。 这一突变让胡羯大军瞬间慌乱,几名穆尔扎的亲兵冲上来,将其扶起来退了回去,却发现,穆尔扎已经气绝。 作为始作俑者的凌川,为了防止那一箭落空,在射出那一箭之后,便立马取出第二支铁箭,拉满弓弦。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敌军阵营前方,一名身材高大的黝黑汉子手持一张大弓,再次朝着这边拉动弓弦。 他那张弓比其他人的弓粗了许多,凌川严重怀疑,之前对陈暻垚放箭和射杀标长老马的,都是此人。 凌川果断放箭,铁箭划破夜空直奔那射手而去。 然而,那人的反应异常敏捷,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迅速朝着一旁闪开,那支铁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他黝黑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后怕,他不敢相信,周军之中,竟有如此恐怖的神射手。 若非自己刚才捕捉到了一丝破空之声,加之长期训练对于危险有着一种本能的直觉,此时的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而就在此时,破空声再度传来,紧接着,一声脆响,胡羯阵营的旗杆应声而断,那面大旗直接掉落在地上。 将旗一倒,军心必乱! 如果说,凌川刚才射杀主将穆尔扎只有阵营前排的人看见,那么,此时将旗被射落,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咚咚咚” 狼烽口城墙上方传来了沉重的战鼓声。 所有军卒激动无比,两国交战以来,虽然狼烽口一直都是守方,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一直处于下风。 可就在刚才,有人一箭射杀了敌军主将,紧接着又是一箭射落敌军将旗。 如此振奋人心的事情,哪怕是亲眼所见,也令人难以置信。 很快,城下的胡羯大军便缓缓撤去,城墙之上呼声震天,连刺骨寒风似乎都缓和了许多。 “快去查,刚刚那三箭是何人所射!”陈暻垚看着胡羯军队撤退的方向,对亲兵下令。 这不仅是他关心的问题,其他人也同样迫切想要知道。 很快,亲兵来报:“启禀校尉,刚刚查到,是甲标什长曹巡所射!” 陈暻垚点了点头,他大致已经猜到,毕竟狼烽口就五百兵卒,箭术好的就那么几个人,而曹巡便是最拔尖的几人之一。 就在这时,又一名亲兵来报:“启禀校尉,属下查到,是戊标的凌川所射!” “嗯?” 陈暻垚一愣,他没想到会查出两个人,更没想到会听到凌川的名字。 “荒唐,凌川是谁?竟敢冒领军功!”甲标标长曹正怒声喝道。 “把他们二人带来见我!”陈暻垚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沉声说道。 很快,凌川与曹巡便被带到陈暻垚跟前。 “刚才那三箭是你们谁射的?”陈暻垚看着面前的二人,问道。 “启禀校尉,是属下所射!”曹巡抢先回应道。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抢占军功的事情并不少见,就如这些年,他的军功几乎都被刘武给抢走。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军功还有人敢冒领。 凌川正要说话,甲标标长曹正便瞪了他一眼,说道:“凌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冒领军功那可是要吃军棍的!” 凌川虽与曹巡不熟,但也曾听人说过,他是甲标标长曹正的儿子,担任什长。 现在看这情况,显然是这父子二人要强占自己的军功了。 “启禀校尉,那三箭是属下所射!”凌川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让陈暻垚都为之一愣,虽说前日凌川斩杀了三名胡羯斥候,但他以往并未在箭术上有过过人表现。 第11章 斩将夺旗 “凌川,你好大的胆子,当着校尉大人的面,你也敢冒认军功!”陈暻垚还没说话,曹正便率先指着凌川一顿呵斥。 曹巡不屑地瞥了凌川一眼,冷笑道:“呵呵,凌二狗,你还真是什么牛都敢吹啊,就凭你,能拉开三石弓吗?” 凌川正欲开口,陈暻垚开口道:“凌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交代,那三箭是不是你射出去的?” 凌川毫不畏惧地迎上陈暻垚的目标,字字铿锵:“确实是属下射的,如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笑话,你说是你射的,那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弓射的?”曹巡冷笑着问道。 “那你说说,你开的什么弓,用的是什么箭?”凌川反问道。 曹巡一脸得意取下自己的角弓,说道:“我开的是四石牛角弓,箭是桦木羽箭配柳叶镞!”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取下自己的复合弓递给陈暻垚,说道:“校尉大人,属下所用的是这张自制破甲弓,所用的箭是特制的三棱箭镞,整个狼烽口,仅我一人使用!” 此言一出,曹巡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起来。 曹正瞥了一眼陈暻垚手中那把造型怪异的弓,不屑笑道:“你说这是你自己做的弓?” 凌川点头说:“不错!” “这弓除了花里胡哨之外,我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杀伤力,你是觉得校尉大人好糊弄吗?”曹正声音渐冷,目光凌厉。 “呵呵,校尉大人,恕我直言,这把弓别说是铁箭,就算是普通羽箭也很难射出百步之外!”曹巡也开口说道,作为狼烽口箭术最好的弓箭手之一,他的发言有足够分量。 陈暻垚没有理会这父子二人,而是拉动那松松垮垮的弓弦,上手感觉轻飘飘的,哪怕是拉至满弦,也没用多大力。 “箭!”陈暻垚向凌川伸出一只手。 凌川从箭壶之中抽出一支铁箭,递了过去。 陈暻垚上下打量着这支铁箭,箭镞部分与胡羯士兵所用的铁箭明显不同,显然是经过改造。 三棱锥形有利于破甲,三条血槽能加大敌人的出血量,而且,就算对方中箭不死,拔出箭镞的时候,也会被那三根倒刺钩下一大块肉来。 陈暻垚暗自点头,对凌川问道:“出自杨铁匠之手?” “属下前日巡边,从胡羯斥候身上缴获得来,请杨铁匠改造的!”凌川局势回答。 “来人,去请杨铁匠来!”陈暻垚直接对一名亲兵下令。 “是!”那名亲兵领命之后,迅速离去。 紧接着,陈暻垚又叫来两名亲兵,“你们去城外寻找这种铁箭!” “是!” 听到这话,曹巡内心不由得一紧。 他很清楚,若是在城外寻到铁箭,再加上杨铁匠的证实,真相将彻底水落石出。 可他实在想不通,那把看上去松垮垮的木弓,怎么可能射到两百步之外,而且,还能破开铁甲。 至于曹正,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他并不知道是自己儿子在冒领军功,因为,放眼狼烽口这几百号士卒,箭术能与自己儿子相比的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包括凌川。 当然,就算知道真相,他也一定会帮助自己儿子去抢夺这份军功。 要知道,四大军功,这可就占了两样,尽管一箭射落敌军将旗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夺旗’,但也绝对是大功一件。 “校尉大人,卑职觉得,此事已经很明了,就是凌川想要觊觎曹巡的军功,根本没必要再查了!”曹正一脸自信地说道。 陈暻垚依旧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曹巡与凌川,问道:“你二人射箭之时,可有旁人作证?”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曹正嗤笑一声,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儿射出那三箭,是我亲眼所见,而且,我手下其他人也都看见了!” “来人,去甲标带两个目击者过来!”陈暻垚再次吩咐亲兵。 “校尉大人,我看这就没必要了吧,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曹正笑着说道。 陈暻垚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不少的下属,笑道:“曹标长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但正因如此,我才要查一个水落石出,以免你们父子遭人非议不是?” “这”这番话,让曹正哑口无言。 不多时,三名士卒便被带了过来,陈暻垚直接开口问道: “你们之前可有看到曹巡射杀敌军主将和射落敌军将旗?” 三人面面相觑,并未第一时间作答,曹正连忙呵斥道:“校尉大人问你们话,一个个都哑巴了吗?还不把你们看到曹巡射杀穆尔扎的经过如实禀报!” 三人立马意会过来,连忙说道:“启禀校尉大人,我确实看见曹巡什长射杀了敌军主将穆尔扎!” “对,我也看到了,那一箭刚好射中穆尔扎的胸口!”另一人也连连点头说道。 第三名士兵目光之中带着犹豫,随后抱拳说道:“启禀校尉大人,属下确实看到曹巡什长射了几箭,至于有没有射中目标,并没看清楚!” 听到这话,曹巡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色。 可就在此时,带人出城寻找铁箭的那两名亲兵回来了,其中一人拿着两支铁箭,而另一人则是拿着半截丈余长的旗杆。 “校尉大人,找到了!”那名亲兵将两支铁箭地给陈暻垚,补充道:“那片区域就只有这两支铁箭,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 陈暻垚拿着铁箭,与旗杆断裂处的豁口进行比较,竟然是严丝合缝,丝毫不差。 见到这一幕,曹巡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原本想着,以自己的箭术和父亲的身份,就算是贪掉这军功,凌川一个小卒也只能忍气吞声,奈何不得他们。 可他没想到,陈暻垚在这件事情上,竟然如此较真,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以至于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曹正见儿子神色中透着不安,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同样难以相信,凌川能在两百步之外一箭破甲,射死穆尔扎。 “校尉大人,杨师傅到了!”只见一名亲兵带着杨铁匠来到城头。 第12章 战功之争 “草民见过校尉大人!”杨铁匠对陈暻垚行了一礼,至于曹正父子,则是假装没看到。 陈暻垚将手中那支铁箭递给他,说道:“认识这支箭吗?” 杨铁匠仅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白天才给凌川改造的那批箭。 “这是今日白天凌川拿到我铺子里,让我按照他的要求改造的那批铁箭!”杨铁匠看了凌川一眼回答道。 此言一出,等同于彻底实锤,曹巡也彻底慌了,连忙狡辩:“校尉大人,凌二狗他撒谎,就凭他这把破弓,怎么可能射出二百五十步开外?” 随即,又一脸凶相看着凌川:“别以为你串通杨铁匠就想抢夺我的军功!” “你确定是你的军功?”陈暻垚转过目光看着曹巡,声音也略显冷漠。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陈暻垚还是对曹正问道:“曹标长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曹正咳嗽一声,说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我看不如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比试箭术,这样真相就一目了然了!” 陈暻垚又看向凌川,问道:“凌川,你觉得呢?” “可以!” “好!明日到校场比试,一辩真假!” “凌二狗,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坦白还来得及!”曹巡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凌川,丢下这句话便跟他老子走下了城墙。 陈暻垚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对凌川问道:“你有把握吗?” “对付他,绰绰有余!”凌川不以为意地说道。 一旁的杨铁匠则是满脸茫然,问道:“校尉大人,这箭有什么问题吗?” 陈暻垚苦笑一声,说道:“半个时辰前,有人用这种箭射杀了胡羯主将穆尔扎!” “什么?”杨铁匠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凌川,“我滴个乖乖,好小子,牛逼啊!” 两百五十步开外,射杀敌军主将,而且,还是对方身着铁甲的情况下,他实在难以想象,那得是一把多强的弓。 可当他看到凌川的复合弓之后,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怀疑:“你当时用的是这把弓?” “嗯!”凌川点了点头。 “你骗谁呢?这不过是一把木弓,而且,弓弦松松垮垮,能射一百步就顶天了!”杨铁匠的这番话跟曹巡之前如出一辙。 “你明天看了就知道了!”凌川将复合弓挎在肩上。 “好,我一定来!”杨铁匠说完也离开了。 “陪我四处看看?”陈暻垚问道。 凌川点头:“好!” 陈暻垚沿着城墙走在前面,查看沿途的设防,凌川紧随其后。 “想不到你的箭术如此了得,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凌川暗自苦笑,不知作何回答,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吧。 无奈,只能岔开话题,问道:“校尉大人相信是我射杀了穆尔扎?” 陈暻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问道:“我看起来很愚蠢吗?” 凌川:“” 陈暻垚不过三十出头,身上带着几分书生气,听苏璃说他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世家,觉得读书无用才弃笔从戎。 “你觉得,胡羯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攻打狼烽口?”陈暻垚再次问道。 对此,凌川也有些不解,毕竟,这个季节,北疆完全被冰雪笼罩,行军将异常困难,狼烽口虽然只有一营守军,但,占尽天时地利。 这些年胡羯骑兵几次攻破北疆防线、劫掠大周北境七州,却没有攻破过狼烽口。 而且,狼烽口位置特殊,只要没有占领这里,就算攻破了其他地方的防线,也如无根之萍,无法长期占领。 这也是为何他们每次攻破防线之后,都是大肆劫掠一通,随后便退出关外。 胡羯人不傻,他们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穿越河套草原,突袭狼烽口,定然是有一定的把握能将其拿下。 “最坚固的雄关,往往都是从内部瓦解的!”凌川喃喃道。 陈暻垚脚步一顿,猛然转过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久之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觉得会是谁?” 凌川淡笑着回应道:“把饵放下去,只要有鱼就一定会咬钩!” 事实上,这也只是凌川结合前日巡边遇到胡羯斥候,才做出的猜测。 不得不说,陈暻垚是一名合格的将领,他沿着城墙将所有布防都巡查了一遍这才回营。 凌川也回到家中,发现灯还亮着,刚进屋,苏璃便迎了上来,一边帮他掸去身上的雪,一边问道: “怎么样?胡羯人退走了吗?” 凌川点头:“已经被打退了,不过他们肯定还会卷土重来,这个年怕是过不清净了!” 随后,他又将之前与曹巡争夺战功的事情说了一遍,苏璃听后顿时满脸愤懑。 “怎么会有这般无耻之人,而且冒领战功可是大罪,他们难道敢无视军法吗?” 凌川笑着安慰道:“娘子不用生气,我的战功,谁也抢不走!” 不多时,天色放亮。 凌川喝了一碗米粥,便再次出门,按照约定,接下来要与曹巡到校场比试。 对于这场比试,凌川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真金不怕火炼。 当凌川来到校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曹巡父子二人也早早到场,身边围着不少甲标的士卒,恭维与祝贺之语接连不断。 凌川刚到场,便有几道身影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是他的什长李长隆,另外几人,也都是他们这一标的什长。 昨晚标长老马被敌人射杀,他们这一标群龙无首,而凌川所在那一伍更是只剩下他一人。 “凌二狗,你给老子听着,是你的东西就给我抢回来,别丢了咱们戊标的脸!”显然,他们都已经听说了,今日是专门来给凌川站台的,怎么说,凌川都是他们戊标的人。 几人看了不远处的曹正父子一眼,说道:“真以为老马不在了,咱们戊标就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这一刻,凌川感觉内心暖暖的,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这军功,他抢不走!” “呵呵,看不出来,你小子有点骨气!”李长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等回头赏银下来了,我请大家喝酒!”凌川笑道。 就在这时,甲标的一名什长来到凌川身边:“凌二狗,咱们标长要见你,跟我走吧!” 第13章 校场比试 “我不是甲标的兵,曹标长若是有事儿,让他来找我!”凌川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硬气。 此言一出,哪怕是李长隆等人都为之一愣,刚刚还夸你小子有骨气,没想到你这般生猛,哪怕就算不去,也不能说得这般直白吧! “大胆,你竟敢抗命!”那名甲标什长面色一怒,呵斥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命令咱们戊标的兵?”李长隆也站到凌川身边,直接回怼道。 虽说,狼烽口属甲标独大,但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边军,谁身上没点血性? 更何况,刚刚凌川一个兵卒都硬刚了,自己这个什长怎么能怂? 戊标几名什长都盯着他,那名甲标什长也只能灰溜溜回去,将情况禀报给曹正。 不多时,曹正亲自前来:“凌川,能否借一步说话?” 凌川淡然一笑,说道:“大家都是敞亮人,曹标长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就行了!” 曹正见凌川不上道,只能将目光看向李长隆等几名戊标的什长,奈何,李长隆等人假装没看到,依旧站在凌川身边,没有挪步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年纪轻轻,能力也不错,不如来我甲标,我给你个什长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很明显他已经从儿子曹巡口中得知了真相,所以才会在此时用这种方式,希望收买凌川。 凌川淡然笑道:“曹标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觉得,还是自己挣来的东西,拿着心里更踏实一些。” 这话一语双关,曹正自然能听懂。 不过此时他根本没心思跟凌川计较这些细节,继续说道:“要不这样,这次节度府发下来的赏银全部给你,什长的位置我依然给你留着如何?” 凌川依旧摇头,“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那本来就是我的,不需要经你的手给我!” 凌川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曹正虽然面不改色,可身体却被气得微微颤抖。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兵卒,竟敢当众忤逆自己。 凌川也明显察觉到了他眼底闪过那一丝阴冷杀机,不过他并不在乎,正如那日对刘武所说,自己的战功,谁也抢不走。 “你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曹正话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威胁。 “不劳费心!”凌川丢下这四个字,径直朝着不远处走来的杨铁匠走去。 “给你活路你不走,非要找死!”曹正看着那道消瘦背影,嘴唇颤抖。 不多时,陈暻垚带着两名亲兵来到校场。 校场有现成的靶子,一名亲兵测出两百五十步距离之后,便让凌川与曹巡就位。 看着远处模糊的靶子,曹巡面色无比凝重,他虽能开四石弓,但却并不能满弦,所以,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能射到两百五十步的距离,箭也已经毫无杀伤力可言。 而且,这么远的距离,想要命中靶子,几乎是不可能,至少自己做不到。 不过当他看到凌川手中那张造型怪异的木弓之后,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连自己都做不到,凌二狗就更无可能了。 “每人三支箭,谁中靶多算谁胜!”陈暻垚直接宣布了规则。 “请问校尉,若是都没中靶怎么算?”曹巡问道。 陈暻垚一脸怪异地看着他,问道:“那就要问问你自己,是如何在黑夜中一箭射杀穆尔扎,然后又精准射中敌军将旗的了!” 曹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被陈暻垚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你们谁先来?” “我来!”曹巡率先出列,走到中间。 此时的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尽管他清楚自己无法命中靶子,但却有碾压凌川的绝对信心。 周围聚集了两三百士卒,一个个满脸期待,毕竟,能看到曹巡射箭的机会可不多。 昨晚的事情,很多人都已经知晓,但,知道真相的并不多,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凌二狗恬不知耻,想要冒领军功。 只见曹巡来到场中,先是侧过目光瞪了凌川一眼,随即拿起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四石弓,随即取出一支羽箭,缓缓拉动弓弦。 “嘎吱嘎吱” 有人惊呼道:“曹巡果真恐怖,整个狼烽口,估计也就他能开四石弓了吧!” 随着弓弦被拉开,曹巡双臂之上青筋暴露,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可终究,他还是未能拉至满弦。 “嗡” 一道弓弦颤鸣之声传来,那支羽箭脱弦飞出,直奔正前方的靶子而去。 然而,这一箭飞至两百步的时候,便明显后继无力,飞行轨迹开始下坠。 最终,这支羽箭插入地面泥土之中。 “啊,竟然差了足足三十步!”围观兵卒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若说这第一箭未能命中目标他们都能理解,可现在的问题是,连距离都不够,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曹巡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周围的嘘声与一道道质疑的目光,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 曹巡深吸一口气,只见他再次弯弓搭箭。 这一次,弓弦比之前拉得更满,已经无限接近满弦。 “咻” 羽箭飞射而出,这一次,明显比之前更远,距离靶子只有不到十步,可终究还是未能抵达。 周围的嘘声小了很多,但,众人脸上的怀疑之色却愈发明显。 如果说第一箭是发挥失常,那么这一箭又该作何解释? 许多原本不明真相的人,此时脑海中都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冒领军功的人是曹巡吧? 看着仅剩的一支箭,曹巡内心生出一股无力感,因为,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开弓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刚才连开两箭,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此时双臂都在不住颤抖,就算强行射出第三箭,也毫无意义。 “校尉大人,第三箭我放弃!”曹巡极为不甘地说道。 此言一出,不少人为之惊愕,只有为数不多的弓箭手看出了其中的究竟。 “他已经没有力气拉开第三次弓了!” “黄琛,你箭术不在曹巡之下,你有没有把握射中靶子?”有人对同为弓箭手的黄琛问道。 名为黄琛的年轻男子苦笑着摇头道:“我只能开三石弓,两百步已经是我的极限!” 第14章 一箭足矣 随着曹巡走下场,就该轮到凌川出场了。 “小子,你行不行啊?”杨铁匠拉着他问道。 今日一早他便赶了过来,就为了亲眼目睹,到底是一张多强的弓,才能在两百五十步之外一箭射杀穆尔扎。 凌川一脸轻松,笑道:“你看着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只见凌川缓步来到场中指定位置,他手中的复合弓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诶?你们看,凌川那把弓,怎么怪模怪样的?” 饶是那几名见多识广的标长,也都满脸疑惑,因为他们也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弓。 “杨师傅,这种弓你见过没?”李长隆来到杨铁匠身边问道。 杨铁匠摇了摇头,说道:“我是铁匠,怎会认得这种木弓?” 曹巡本以为凌川昨天拿出这把弓,只是一个幌子,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拿着这把弓来比试。 “看那弓弦松松垮垮的,还加装了两个花里胡哨的轮子,怎么看都像是个小孩的玩具!”黄琛也点评道。 “凌川,你准备好了吗?”陈暻垚问道。 “回校尉大人,我准备好了!”凌川目光坚定地回答道。 陈暻垚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 凌川快速取出一支铁箭,搭箭上弦,迅速拉开。 “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支铁箭已经脱弦飞出,直奔正前方那个靶子。 “砰” 紧接着,一道碎裂声传来,只见那个靶子直接碎开,准确说,是固定靶子的木桩直接碎开。 “我滴天,这怎么可能?” 现场所有人张大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碎开的木桩。 要知道,这可是两百五十步开外啊,能命中靶子就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还能连同固定靶子的木桩给干碎,这简直不敢相信。 最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整个过程,凌川都表现得毫不费力。 “这不可能,就算是五石弓,也没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估计也只有传说中的铁胎弓能与之相比了!”杨铁匠瞪大双眼呢喃自语。 曹巡父子二人同样瞪大双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凌川手中那把造型古怪、弓弦松松垮垮的木弓,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威力。 “看来,是我们搞错了,是曹巡想要抢夺他的军功才对!”有人小声说道。 “曹巡拼尽全力,可射出的两箭都未能抵达靶子的位置,凌川一箭中靶不说,连木桩都干碎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射杀穆尔扎,和射落敌军将旗的正主是谁了!” 尽管抢夺军功的事情,在边关早已是家常便饭,可依旧还是有许多兵卒对曹巡的行为感到不齿。 曹巡也察觉到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场中的凌川看向陈暻垚,问道:“校尉大人,还要比下去吗?” 陈暻垚对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吧!你这弓叫什么名字?” 凌川看了看手中的复合弓,说道:“就叫它破甲吧!” 陈暻垚点了点头,“破甲,好名字!” 随即,他直接带着凌川来到曹巡跟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曹巡面如死灰,他知道,在铁证面前,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原本以为,他凌二狗一个毫无背景的窝囊废,就算自己吃了他的军功,他又能怎样? 可谁曾想这凌二狗竟如此不识好歹,陈暻垚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彻查到底,现在,自己非但军功没捞着,还得接受处置,看着跟随陈暻垚朝自己走来的凌川,曹巡内心涌现出一股浓烈杀意。 “曹巡,回话!”陈暻垚声音陡然拔高。 曹巡低着头,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逆子,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旁的曹正见势不妙,连忙站出来,狠狠一耳光甩在曹巡的脸上。 “啪” 紧接着,曹正对着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陈暻垚全程没有阻止,凌川也当做是在看戏。 曹正看似下死手,实际上,打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地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演戏给陈暻垚看。 见陈暻垚迟迟没有叫停的意思,曹正不由得加大了力道,曹巡顿时惨叫连连。 “曹标长,可以了!”陈暻垚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叫停。 “校尉大人,这逆子竟然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今日定要好好罚他!”曹正满脸愤怒,实则确实在用这种方式以进为退。 陈暻垚点头说道:“军法如山,犯了错当然要罚,从现在开始,免去曹巡什长职位,贬为普通军卒!” “啊” 曹正宛如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感情自己这出大义灭亲的戏码,对方压根不买账。 躺在地上的曹巡更是心如死灰,今日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还遭受一顿毒打,就连什长职位都被免去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陈暻垚便径直离开了。 不多时,凌川以及戊标的几名什长都被叫到了校尉营之中。 “老马死了,接下来谁来担任戊标标长,你们给个人选!”陈暻垚直奔主题。 几名什长面面相觑,要说心里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都清楚,自己无论是战功还是能力,都未必能服众。 陈暻垚目光扫视一圈,见大家都不说话,再度开口道:“既然你们都没有人选,那我推荐一个你们看看!”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精神起来,心里也都在猜测陈暻垚会推荐谁。 “我觉得凌川就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有勇有谋!” 其实,不少人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信号,要不然,陈暻垚不会将凌川这个普通军卒叫过来。 “校尉大人,卑职觉得不妥!”就在此时,一名什长起身抱拳说道。 此人名为梁盛,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戊标的几名什长中按照资历和战功,他是最合适当这个标长的。 “有何不妥?”陈暻垚问道。 “卑职觉得,凌川从无带兵经验,打仗可不是儿戏,仅靠个人勇猛是不够的,得为手下兄弟们的性命负责,将戊标交给他,卑职不放心!” 这番话,避重就轻,不谈凌川的战功,而是着重强调凌川没有带兵经验。 陈暻垚哪怕有心提拔凌川,但这种时候,还得凌川自己站出来用实力让对方闭嘴,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第15章 纸上谈兵 凌川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抱拳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虽然年轻,但也看过几本兵书,用兵之法和带兵之道也略懂一些,自认为,统领三五百人,还是不在话下!” 这种时候,凌川可不会讲所谓的格局去推辞谦让,而是要尽全力坐上这标长之位,毕竟,两世为人的他心里很清楚,只有权力,才是站稳脚跟乃至出人头地的根本。 丛林法则,哪怕是放在上一世的文明社会一样适用,更何况是这种乱世。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立马遭到了梁盛的呵斥:“狂妄,乳臭未干,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凌川则是当仁不让,不过他并未发怒,而是面色和煦地说道:“什长若是不信,咱们可以比一比!” “行,你说怎么比?” “很简单,咱们双方各调遣五百兵力在沙盘上推演,看谁获胜!”凌川回答道。 梁盛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纸上谈兵,那我就陪你玩玩!” 按照规则,双方各四百步兵一百骑兵在沙盘上展开厮杀。 凌川率先出招,他率先派出一百骑兵,正面冲锋杀向对方阵营。 见此举,围在沙盘周围的几名什长不由得摇头,哪怕是陈暻垚也觉得,凌川太莽撞了。 在一场战斗中,骑兵可是致胜法宝,都是在决胜负的阶段才会派上战场,谁家好人一开始就将王牌打出去? 梁盛见状,不由得冷笑道:“可笑,枪阵御敌!” 随即,他立马拉开步兵阵营,以长枪列阵对抗骑兵的冲锋。 当骑兵冲至步兵阵营百步开外的时候,凌川直接命其兵分两路,从两侧绕过了梁盛的步兵阵营。 梁盛神色一愣,只觉得不明所以。 “放箭!” 凌川一声令下,那些手持长枪准备抵御骑兵的步兵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步兵阵营中大片箭雨便飞射而至。 由于之前凌川一方的骑兵挡住了梁盛这边步兵的视线,当骑兵从两旁掠过,箭雨便已经射了过来。 梁盛大吃一惊,连忙喊道:“盾牌抵挡!”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凌川这边的步兵阵营抛射三轮之后,便直接冲锋。 与此同时,两路骑兵也绕制梁盛阵营后方,与己方步兵一同发动冲锋。 反观梁盛一方,步兵阵营在长枪和盾牌切换间,阵型便已经出现了松散,此时,前后同时发起冲锋,他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到了这一刻,梁盛知道,这一次对抗自己输了。 陈暻垚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随即便是深深的欣赏。 虽说凌川是剑走偏锋,以奇招致胜,梁盛输得不明不白,可战局本就是瞬息万变,胜负往往只在刹那之间,而且,从来不给人复盘的机会。 前世,凌川从小就是军事迷,特别是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尤为热衷,再加上自己特种兵王的军事素养,排兵布阵自然不在话下。 “梁盛,你再不认输,那就真要被杀得片甲不留了!”李长隆笑着说道。 梁盛长叹一声,只能无奈丢下将旗认输,随即,他用极为不服气的眼神看着凌川,“纸上谈兵而已,而且,你也不过是侥幸获胜,这作不得数!” “嘿,梁盛,你是不是男人,说出来的话还赖账?”另一名什长指责道。 “不是我梁盛输不起,而是我不想拿戊标的一百余兄弟的性命当儿戏!”梁盛再次将目光看向凌川,“纸上谈兵算不得什么,有本事咱们拉开架势,真刀真枪干一场!” 梁盛方才这番话,让凌川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毕竟,他并非单纯的争夺权利,而是在为手下军卒考虑。 按理说,凌川已经赢了,但,对于梁盛提出的实战比试,陈暻垚并没有阻止,因为,他也很想见识一下凌川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只会纸上谈兵。 “好!”凌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咱们各带一伍进行实战对抗,你要是还能赢,我不但赞同你当标长,以后对你唯命是从!”梁盛说道。 “没问题!”凌川也点头答应:“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毕竟没有自己的兵,我得挑选五人进行训练!”凌川说道。 他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梁盛也爽快答应:“行,那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咱们演武场见真章!” “不用三天,三个时辰即可!”凌川摇了摇头说道。 包括陈暻垚在内的众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三个时辰,开什么玩笑? 可凌川却是一脸的成竹在胸。 李长隆拍了拍凌川的肩膀,说道:“咱们标的人,你自己去挑!” 很快,凌川便挑了五名士兵,跟自己一样,都属李长隆手下的兵,彼此都比较熟悉。 如今,凌川三箭退敌的壮举,早已是人尽皆知,就连城内百姓都奔走相告,毕竟,在与胡羯交战这些年中,还从未有人取得过如此惊人的战绩。 这几名士兵接到李长隆的命令之后,都非常愿意,对凌川的态度也不像以往那般,甚至还带着几分敬意。 凌川并未急着训练,而是带着李长隆和五名士兵来到家里,亲手做了一盆红烧羊肉款待大家。 苏璃出生名门,礼节自是不必多说,给大家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凌川,三个时辰真的足够吗?”李长隆有些担忧地问道。 凌川却是一脸轻松,“足够了!” 吃过饭之后,凌川带着几人来到校场,但他并未急着训练,而是让几人围拢,他则是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讲解。 “川子,这能行吗?”一名士兵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放心,只要你们按照我的做,别说是五对五,就算是五对十也有很大胜算!” 三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只见梁盛带着五名兵卒来到演武场,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士卒也听说了此事,准备前来看热闹,就连校尉陈暻垚都来了。 “凌川,我不想占你便宜,实在不行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如何?”梁盛走上前来说道。 凌川笑道:“不用了,开始吧!” 第16章 五行锥阵 很快,双方便拉开阵型,准备开打。 梁盛一方的五名步卒个个彪悍健硕,五人手持木刀,一字排开,在气势上边压了凌川这边一头。 而凌川在挑选五名步卒的时候,似乎很是随意,参差不齐。 但,这五人的站位却颇有讲究,除了配备战刀之外,还配备了不同的兵器。 其中,两名较为高大的士兵除了挂在腰间的木刀之外,各持一面盾牌站在前方。 后面两人手持一杆长枪,最后一人则是配了一把弓箭。 按照规定,双方刀枪箭镞均涂抹白灰,以白灰代刃,中躯干者退,中四肢者跛行三步。 “川子,这能行吗?”其中一名士兵小声问道,很明显,在见到对方那五个大块头之后,他们心里也没底。 “放心,只要按照咱们操练的来,一定能轻松取胜!”凌川信誓旦旦地说道。 此时,不光是戊标的几名什长到场,其他几标也都有不少标长什长乃至士卒前来观战。 “双方实力悬殊太大,这场比试应该没什么悬念!”丙标标长朱骞摇了摇头说道。 另一边的李长隆也面带担忧,说道:“实战不是纸上谈兵,凌川相比起梁盛,经验差了太多,想要取胜太难了!” “开始!” 随着陈暻垚一声令下,梁盛一方的五名士卒直接举起战刀冲了过来。 凌川这边的五名士卒见对方来势汹汹,下意识就要后退,忽然想起凌川之前的交代,一定不能退。 “盾!” 凌川清脆的声音在后方传来,两名盾兵直接举起手中盾牌,挡住这五人劈来的木刀。 “枪” 凌川的命令再次传来。 两名枪兵瞅准时机,将手中去了枪头的木杆从盾牌的缝隙中刺了出去。 顿时,梁盛一方两名步卒被木杆捅中胸口,直接倒地。 两名盾兵见状,再次举起盾牌往前压,枪兵紧随其后。 最后那名弓箭手则是瞅准时机放箭,五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仅片刻时间,梁盛的五名士卒全部被打翻倒地,反观凌川一边,五人毫发无损。 凌川将前世冷兵器时代的五行锥阵给现搬了过来,盾阻刀锋,枪破中门,弓慑后方,五行相生。 这种战阵看似简单,可都是在无数次战斗中摸索打磨出来的,威力巨大,而且非常实用。 最主要的是,这战阵演练起来并不复杂,只需分工明确,彼此配合默契就行。 现场一片寂阒,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 哪怕是陈暻垚也没想到,这场比试会结束得这么快,更不敢相信,凌川能以这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胜出。 也是直到此时,人们才意识到,凌川一方那五名步卒的站位,是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 刚才比试的画面一次次在陈暻垚的脑海中回放,他也终于明白,这个五人小阵的可怕之处。 将防御和进攻分配到不同的人身上,依靠彼此默契的配合,竟然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梁盛目光呆滞,他不敢相信,他将自己手下最强的五人挑选出来,结果却是完败。 只见他长叹一声,说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从今以后,你凌川便是戊标标长!” 凌川抱拳回应道:“梁大哥承让!” “好!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凌川担任戊标标长!”陈暻垚当众宣布道。 听到这话,不少人的脸上都不出震惊之色,凌川才不满十六岁,竟然当上了标长,这对于大多数步卒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毕竟,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就算熬一辈子的资历,也难以当上标长。 而且,身处边关,一旦开战,谁都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凌川成为戊标标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狼烽口,人们虽然觉得诧异,但想到他这次立下的惊人战功,也就释然了。 日落黄昏之时,凌川与戊标的几名什长一起来到城中小山的一座新坟跟前,祭拜了老马。 老马算是狼烽口的老卒了,本事一般,但对人却十分和善,以至于全标上下,对这位老标长都十分敬重。 凌川买了一坛酒以及一些纸钱。 凌川酹酒于坟前:“马标长,这碗酒敬你。戊标兄弟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必不教胡马入关一步!” 与此同时,狼烽口以北三十里处,二十余座帐篷矗立与风雪之中。 中军大帐,一具魁梧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赫然是被凌川一箭射杀的胡羯大军主将,穆尔扎。 十多名军中将领坐在周围,一个个面色阴沉,主将被人一箭射杀于阵前,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就在此时,一名长相与穆尔扎有几分相似的魁梧男子直接闯了进来,众人见状,皆是面带恐惧,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只因他手中提着一颗人头,身后跟着的十几名魁梧汉子同样人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些人头还在不断淌血,显然是刚砍下来不久。 男子将手中那颗血迹未干的人头直接丢到地上,身后一众汉子有样学样,十几颗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滚动,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因这些人头赫然是穆尔扎的亲兵。 魁梧男子来到穆尔扎的尸体跟前,双目通红。 “告诉我,我哥是怎么死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穆尔扎的弟弟巴查尔。 巴查尔同样是胡羯南征主帅拓跋桀麾下的七大战将之一,无论是战力还是功勋,都在哥哥穆尔扎之上,特别是冷血与残暴程度,比穆尔扎更胜一筹。 今日凌晨,他们将穆尔扎战死的消息上报,没想到,巴查尔竟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面对巴查尔那野兽般的目光,所有人都只能下意识地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说话!”巴查尔怒喝道。 “启禀将军,是在狼烽口被周军射杀的!”一名副将颤颤巍巍地说道。 巴查尔大步来到那名副将跟前,一把将他给举了起来,咬牙说道:“把当时的情况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那名副将浑身冷汗直冒,将当时的情况一一告知。 “唰” 只见一道寒芒闪过,那名副将直接被一刀枭首。 巴查尔将副将首级掷于毡毯,猩红浸透羊毛。他抚着兄长铁甲上的箭孔,目眦尽裂:“两百五十步?周人的箭何时能射透重甲!” 帐中诸将噤若寒蝉,唯闻帐外风雪呜咽。那箭孔边缘的螺旋血槽,赫然是夺命三棱镞的印记。 第17章 升任标长 “噗通!” 一众将领吓得当场下跪,哀求道:“将军,我们没有说谎,穆尔扎将军确实是被城墙上的周军一箭射杀!” 只见一名面色黝黑的汉子双手捧着一支铁箭,递到巴查尔跟前,说道:“就是这支箭射杀了穆尔扎将军!” 巴查尔接过一看,不由得目光一缩,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胡羯所铸的铁箭,不过,箭镞经过二次改造。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支箭的不凡之处,三条矢锋能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箭镞之上,同时,三条血槽能加大伤害,三根倒钩更是会让中箭者遭受二次伤害。 “好恶毒的箭!好恐怖的弓箭手!”巴查尔拿着这支箭镞仔细端详,呢喃道。 随即,他看向面前的男子,厉声问道:“铁勒,你是我大羌十大射雕手之一,你告诉我,两百五十步之外,你能否一箭破甲?” 这位名为铁勒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晚在狼烽口城下一箭射杀老马的那名神射手。 面对巴查尔的质问,铁勒沉默片刻,随即摇头道:“属下做不到!” 此言一出,就算是巴查尔都为之一惊,铁勒虽然在哥哥帐下,但他的箭术自己是很清楚的。 大羌帝国十大射雕手,最差都是能开五石弓的存在,可就连铁勒都表示做不到,让他很是意外,周军之中何时出了这等神射手。 “禀将军,二百五十步已是雕弓极限。纵用铁箭,破重甲需一百五十步内方见血槽之效!”铁勒补充道。 巴查尔紧握着那支铁箭,冰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说道:“从现在开始,由我接管这支军队,哥哥的大仇,我亲自报,但,属于你们的耻辱,必须由你们自己去洗刷掉!” “告诉我,你们应该怎么做?”巴查尔陡然提高声音,喝问道。 “攻破狼烽口,杀他个片甲不留!” 一众将领大吼道,尽管刚才巴查尔才斩杀了穆尔扎的十多名亲兵,但众人却没有丝毫怨恨,毕竟,在大羌帝国从没有亲兵死在主将之后的先例。 铁勒的眼神中也涌现出熊熊战意,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用自己腰间的雕弓,亲手干掉狼烽口那名周军射手。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貂皮衣、浑脱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凑到巴查尔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巴查尔眯起双眼,问道:“此人可靠吗?” 那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此前正是他主动写信给穆尔扎将军,愿主动献降,来我军中换取一个职位!” “本将担心,这其中有诈!”巴查尔摸了摸下巴说道,他虽然四肢发达,可头脑却一点也不简单。 毕竟是拓跋桀亲手培养出来,若仅有勇猛拓跋桀又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独当一面? “半个时辰前,他再次传来密信,后天子时打开城门,与我军来个里应外合!”名为察干的小胡子男人将密信递给巴查尔。 后者简单看了一下,随即直接将其丢入火堆之中。 狼烽口,凌川与苏璃正在吃晚饭,自从昨日尝到火锅的滋味后,苏璃便欲罢不能,主动要求吃火锅。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陈暻垚提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陈大哥来了,快坐!”苏璃起身相迎。 陈暻垚用力嗅了嗅,笑道:“听说你小子做菜有一手,我没来晚吧?” “校尉大人哪里话,你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凌川笑道。 苏璃连忙添置一双碗筷,又拿来两个酒碗,亲手为二人倒酒。 陈暻垚也不客气,直接在翻滚的红汤里夹了一筷子吃起来。 “呼谁教你这么做菜的,还真好吃!”陈暻垚赞叹道。 “这是凌郎自己发明的吃法,叫火锅!”苏璃解释道。 “火锅?这名字还真没听说过,看来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然而,没多久,陈暻垚便辣得嘴唇通红,额头冒汗,可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往碗里夹菜。 还好凌川备菜足够多,要不然还真不够吃。 不多时,一大锅菜便被扫荡一空,两坛酒也所剩无几,陈暻垚摸着已经装不下的肚子,一脸的意犹未尽。 趁着苏璃收拾碗筷的空档,陈暻垚问道:“你小子可是给我惊喜不断啊,老实交代,今天下午的战阵,你是哪儿学来的?” 下午散场之后,陈暻垚回到营帐仔细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这让他愈发觉得,这看似简单的战阵,实则相当不凡。 若是狼烽口所有人都按照这个战阵操练,战力将呈直线上升。 “以前看过几本兵书,具体出处记不得了!”凌川笑着胡诌。 陈暻垚也没有追问,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年后,我准备让狼烽口所有兵卒都按照这个战阵操练,你担任教头!” “啊?我可能不行” “少跟我扯犊子,要是你都不行,还有谁行?”陈暻垚瞪了他一眼,说道。 凌川倒也没有推辞,而是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胡羯并未退兵,这个年,怕是过不清净!” 陈暻垚闻言,也神色一凝,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动进攻?”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得看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半个时辰之后,陈暻垚起身离开,凌川跟苏璃打了个招呼,便亲自送他出门。 半路,二人分别,凌川前往城墙巡查,因为,今夜是戊标巡防,他作为标长,得亲自去看看。 来到城墙,大家都按照往日的布防,见到凌川到来,一个个主动打招呼。 “标长!” 凌川也丝毫没有摆架子,跟大家亲切交谈。 很多人看着这个几日前还跟他们一样的少年,短短几天便升任标长,眼神中除了羡慕,还有深深的敬重。 毕竟,凌川三箭退敌的事迹,大大鼓舞了士气,同样,也让许多人看到了晋升的希望,心中已经将凌川当成了自己的榜样。 返回途中,凌川远远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这让他顿时警觉起来。 “谁?” “凌标长,是我!”一道消瘦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走近之后,凌川借着月光认出了他的身份。 来人是甲标的一名兵卒,昨晚曹巡想要抢夺自己的战功,陈暻垚叫来三名兵卒,其中两人都表示看到曹巡射杀穆尔扎,唯独眼前这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表示,只看到曹巡射出几箭,并未看到他射中穆尔扎。 此时,他脸上大片青紫,走来也一瘸一拐,显然是遭到了曹巡的报复。 第18章 除夕夜吞雪楼 “属下名叫余生,是甲标的步卒。”少年抱拳说道。 “你这伤,是被我连累的吧?”凌川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低下头说道:“我没事!” “昨晚,你明明可以跟另外两人一样帮着曹巡做假证,你为何要说自己没看见?”凌川好奇问道。 少年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道:“俺娘说过,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要是你因此被打死呢?你还会这么做吗?”凌川又问。 少年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凌川顿了顿,问道:“你找我有事?” 余生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昨日,校尉大人交给属下一项任务,说如果有消息便向他或者凌标长你汇报!” 凌川一听,大致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毕竟这是他跟陈暻垚共同商议的对策。 “有情况?” 余生点了点头,随后在墙头的积雪上写下‘子时三刻,城门’,旋即抹去。 次日,凌川早早起床,来到校场开始锻炼,如今这具身体跟前世相比还是太瘦弱了,战力连前世的一半都不到,自己得抓紧时间提升身体素质才行。 回到家中,苏璃已经起床,正在做早饭。 “你脚伤还没好要多休息,让我来吧!” “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种事情本该我来做,你要把心思放在建功立业上!”苏璃一脸柔情地说道。 凌川笑着回应:“谁说建功立业就不能心疼娘子了?” “今日除夕,校尉大人让咱们一起去吃年夜饭!” 提到年夜饭,苏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惆怅与哀伤,往年,每次除夕夜,一家人都能团聚在一起,可如今,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了。 “凌郎去就行了,我去不方便!”苏璃说道。 这一次,凌川并未劝说,因为,他知道,这顿年夜饭多半有事情发生。 中午,凌川做了一桌子饭菜与苏璃提前吃了团年饭,谈不上丰盛却十分精致。 “凌郎,咱们银子不多了,得省着些花!”苏璃提醒道。 凌川笑道:“娘子不必担心,校尉大人已经为我请功,估计年后赏银就下来了!” 这次立的战功不小,得上奏漠北节度府,而且,节度府会亲自派人来核查战功。 按大周律,阵斩敌酋赏银三千两,超擢三级,当封校尉。 然,如今的大周朝廷,无论是对地方政权还是各大军团,都已经失去了掌控力。 昨晚吃饭的时候,陈暻垚便曾透露,校尉就别想了,赏银顶破天也只有一千两。 表面上,大周的政权与疆域都还在,可真正掌控大周的,已经不是皇家天子,而是世家豪阀与执掌兵权的将领统帅。 特别是苏定方老将军倒台之后,这些世家豪门与执掌兵权的将领更加肆无忌惮。 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五年,大周必亡! 到那个时候,天下又将陷入群雄逐鹿、遍地狼烟的局面。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最终谁夺得天下,苦的终究是百姓。 想到这里,凌川内心一阵唏嘘。 下午,凌川应邀前往校尉营,可半路上陈暻垚的一名亲兵前来告知他,今日的年夜饭改到了城中吞雪楼。 吞雪楼是城中唯一的酒楼,毕竟这座只有几千人的边关小城,人们生活本就不易,哪有钱天天去酒楼潇洒? 听到这个消息,凌川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异色,不过他并未多问,与那名亲兵一起前往吞雪楼。 途中交谈得知,这次是甲标标长曹正做东,邀请所有的标长跟什长前去一聚,就当是为他儿子曹巡赔罪。 凌川心中冷笑,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一盏茶的功夫,凌川来到酒楼,只见“吞雪楼”匾额下悬红绸羊角灯,门首贴‘胡不归’桃符——此乃北疆一带旧俗。 进入大堂之中,只见各标标长、什长都来了不少。 “凌兄弟来了,快坐快坐!”曹正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 凌川敷衍了几句,便被曹正拉着来到主桌,几位标长都坐在这里,而空缺的主位明显是给陈暻垚留着的。 曹正与他手下的几名心腹一直都在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凌川目光扫视一圈,却并未发现曹巡的身影。 此时,还没到饭点,桌上只有几坛酒和一碟花生米、一碟蚕豆。 “凌兄弟,你这次可是让兄弟们开了眼了,来我敬你一碗!”乙标标长熊广主动向凌川敬酒。 “老哥过奖了!”凌川连忙端起酒碗,与之一饮而尽。 有了熊广带头,其他人也都纷纷向凌川敬酒,毕竟,凌川不仅得校尉赏识,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更是让他们折服,这样的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凌兄弟,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帮老兄弟啊!”丙标标长朱骞也举起酒碗笑道。 凌川一一应对,他的酒量本就不错,前世的高度白酒,干一斤也不在话下,至于现在喝的米酒,于他而言,比前世的醪糟水也好不了多少。 几碗酒下肚,凌川装作微醺的样子,起身问道:“怎么还不上菜?我去后厨催催!” 说完,便摇摇晃晃地朝着后厨走去。 后厨之中,就只有老板两口子在忙活,毕竟这生意也请不起伙计。 凌川假装喝高了,大着舌头说道:“掌柜的,搞什么呢?再不上菜大家就都喝饱了!” “凌标长稍等,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虽常年承受边关风雪的侵蚀,但依旧是颇有几分韵味。 凌川也不理会,摇摇晃晃地朝着后院走去,刚到门口便被掌柜给拦住了。 “凌标长,茅房在那边!”掌柜拉着凌川,笑道。 “谁,谁说我要去茅房了?我就到处转转!” “嘿嘿,这后院没什么看的,凌标长先坐着,我这边马上就给你们上菜!”掌柜继续赔笑。 凌川眯着眼睛看向他,问道:“你这后院,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掌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立马就掩饰了起来,笑道:“凌标长说笑了,这后面养的都是些鸡鸭,臭着呢!” 凌川皱了皱眉,在掌柜的搀扶下回到大堂,路过李长隆等人身边的时候,他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好在梁盛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后院!”凌川小声吐出两个字,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19章 年夜饭鸿门宴 就在这时,陈暻垚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并没带亲兵,而是独自前来。 “校尉大人来了,快请上座!”曹正连忙将陈暻垚迎到主位坐下,随即对掌柜招呼道:“掌柜的,赶紧上菜!” 很快,几桌酒菜便已上齐,猪肉炖粉条、红烧鱼、香酥鸡,还有一些下酒菜,这对于军营的伙食而言,已经是相当丰盛了。 紧接着,几名兵卒端着几坛酒放到桌上,曹正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除夕夜,曹某就喧宾夺主一次,请大家前来一聚,还望校尉大人勿怪!” 陈暻垚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曹正继续说道:“前日,我那逆子做出有违军规的事情,是曹某教子无方,让大家笑话了,今日一是请大家吃个年夜饭,二是借此机会向诸位赔罪!” 曹正指着桌上的酒,说道:“这酒,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陵州醉仙楼淘来的十里香,大家今日一醉方休!” 听到十里香的名字,很多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对于北疆的兵卒而言,严冬腊月就靠着酒过日子,可平日里喝的大多都是米酒,十里香这种高档酒,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喝得到。 “曹标长,要一醉方休的话,这每桌一坛酒怕是少了点!”朱骞笑着说道。 “哈哈!朱老弟放心,酒管够,喝完我立马让人去拿!” “十里香这种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得到的,大家可别辜负了曹标长的一番美意!”陈暻垚也开口说道。 见陈暻垚都发话了,大家也不再客气,直接拍开封泥倒了起来。 霎时间,醉人的酒香弥漫整个大堂,不少人肚子里的酒虫也都被勾了起来。 “来,我们一起敬曹标长一碗!”乙标标长熊广端起酒碗,起身说道。 “咱们应该先敬校尉大人才对!”曹正笑着说道,随即也举起酒碗。 陈暻垚也端起酒碗,说道:“诸位不必客气,今日放开了吃,敞开了喝!” 所有人连声叫好,随即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现场一片欢声笑语,有的人大快朵颐,有的人则是接连豪饮,有的三三两两划起了拳。 凌川见陈暻垚朝着自己投来目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只见曹正端着酒碗,径直朝着凌川走来。 “凌兄弟,之前的事情虽是一场误会,但也给你添麻烦了,今日,我代犬子向你赔罪,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曹正一脸真诚,就算是凌川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是真心赔罪。 此时的凌川一脸醉态,摆手说道:“曹标长言重了,虽说曹巡想要抢我军功,但那毕竟不是你曹标长指使的,你犯不着给我赔罪!” 曹正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校尉大人,这胡羯大军撤而不退,一直在三十里外虎视眈眈,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曹正对陈暻垚问道。 陈暻垚看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伺机而动,想要攻破我狼烽口!” “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数十年来,他们攻打狼烽口的次数不下百次,五年前更是出动一万大军,还不是被我们挡在关外!”熊广重重放下酒碗,一脸傲然道。 “狼烽口易守难攻,胡羯就算再增派两千兵力,也无济于事!”陈暻垚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若是有人与胡羯人暗中勾结,想要来个里应外合呢?” 此言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标长、什长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陈暻垚。 “校尉是说,有人通敌?”朱骞一脸凝重地问道。 “砰!”熊广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喝问道:“是谁?站出来,看老子不撕碎他!”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曹正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暗忖道:‘莫非,自己的计划暴露了?’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这个计划除了自己的几名心腹之外,没有人知道,更何况,自己提前在十里香之中下了蒙汗药,就算他们知道,也为时已晚。 曹正刚回过神,发现一张脸不知何时已经凑到自己跟前,吓了他一跳。 “曹标长,你想什么呢?”凌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我,我没想什么啊!”曹正惊慌说道。 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有位奇人,教了我一门神通,可以猜到别人心中所想之事!” 曹正尴尬一笑,说道:“哈哈,凌兄弟,你遇到的多半是江湖骗子,当不得真!” 凌川若有所思,说道:“是吗?那今日正好做个验证!” 说完,凌川双手中指跟食指抵住太阳穴,双目紧闭,一阵摇头晃脑。 “曹标长现在在想,胡羯人的一千锐卒应该已经抵达狼烽口关外,只需自己打开城门,他们便可入关,兵不血刃拿下狼烽口!” 此言一出,曹正脸色巨变,怒而起身,喝道:“凌川,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陈暻垚拍了拍他的肩膀,镇定自若地说道:“就当他的酒后胡言,你不必紧张!” “校尉大人,我堂堂标长,岂能容他这么污蔑我?” 就在这时,凌川再度开口了:“我还猜到,曹标长现在想着最多一刻钟,酒里的蒙汗药药效就会发作,然后,你后院的亲兵就会冲进来,将我们全部杀死!” “凌川,你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我,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吗?” 曹正满脸怒意,眼神中杀意绽放,可心里却无比震惊,因为,凌川的每一句话都千真万确,他甚至怀疑,凌川是不是真的会听取他人心声的邪术,要不然,这种秘密他怎么可能知道? 而其他人,在听到这番话之后,也彻底坐不住了。 熊广与朱骞二人见状,更是起身将曹正摁住。 “曹正你个狗日的,想不到你竟然真的通敌!” “放开我,凌二狗他借机污蔑我公报私仇,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曹正想要挣脱,却被二人死死摁在桌上,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凌川也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曹正,说道:“曹标长,我猜得对吗?” “我对你妈,凌二狗你这卑鄙小人,我曹某人堂堂正正,何时做过通敌之事?我看是你心怀不轨吧!”曹正怒声斥道。 第20章 曹正通敌 原本其乐融融的大堂,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不少人已经猜到了什么,也有一些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这边。 此时的凌川,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醉态,反而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到底是不是污蔑你,很快就知道了!”只见凌川拍了拍手,李长隆、梁盛等几名戊标什长压着两名士兵走了出来。 这二人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堵住,满脸绝望之色。 此外,吞雪楼老板夫妇二人也被带了出来,虽然没有绑他们,可二人也被吓得瑟瑟发抖,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校尉大人,我们两口子并不知情,只是曹标长之前交代,要用他带来的酒,而且,他还说这酒贵重,得他手下人亲自看管,不让我们碰!”掌柜的浑身颤抖,解释道。 陈暻垚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跟你们无关,起来吧!” 二人连连道谢,起身站到一旁,小心到连呼吸都不敢幅度太大。 看到自己安排在后院的两名手下被绑了上来,曹正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自问自己所有环节都做得滴水不漏,为何会败露? “曹标长,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校尉大人,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嗤”忽然,曹正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只见他手腕一番,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直接划破了朱骞的手臂。 朱骞吃痛,曹正也顺势挣脱,只见他快速朝着门口冲去。 “砰” 就在这时,一条板凳飞了过来砸在曹正的后背。 曹正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他一边起身,一边大喊道:“动手!” “砰!”正堂的门被暴力撞开,寒风裹带着风雪席卷进来,让大堂的温度陡然骤降,与此同时,十多名擐甲执兵的士卒便冲了进来。 领头的人正是甲标那几名本该在狼烽口值守的什长。 曹正瞬间有了底气,转身看着众人冷笑道:“各位,都吃好喝好了吧?接下来我就要送你们上路了!” “曹正,你个狗日的,你想干什么?”熊广指着他怒喝道。 “熊老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摆明了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然后开门迎接胡羯大军!”凌川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如果说,他们只当凌川之前的话是酒后的疯言疯语,那么此时再度说出来,就不得不令人重视了。 被当众揭穿,曹正也不在乎,而是满脸冷笑地看着众人,说道:“凌二狗,你确实很聪明,只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他原本是想着,借着这顿年夜饭,将狼烽口的高层悄无声息地干掉,然后再以最快速度控制狼烽口的兵力,这样,便能轻松打开城门,配合胡羯人拿下狼烽口。 可他没想到,凌川竟然识破了自己的计策,还好自己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在外面布置了人手。 就算他们这群人没有被蒙汗药迷倒,在这毫无掩体的大堂,一轮乱射下去,有几人能活下来? “王八蛋,你果然要通敌当走狗!”朱骞捂着手臂,怒声喝道。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正所谓人各有志,咱们当兵为的不就是飞黄腾达吗?反正都是当兵,管他主子是大周皇帝还是胡羯单于?” 曹正满脸愤懑不平,嘶吼道:“那些豪门贵胄一餐抵我辈十年饷!这身铁甲穿了二十载,不及世家子腰间玉带!凭什么?” “为了升官发财,你这是连祖宗都不认了吗?”一直没有说话的丁标标长伍兴邦指着他喝道。 曹正冷笑一声,回应道:“呵呵,少跟我扯这些,胡羯人答应我,只要帮助他们拿下狼烽口,便给我一个千夫长的职位!” “叛徒!” “走狗!” 一时间,各种谩骂声响起。 这些声音,让曹正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眼神也变得异常阴狠:“这都是陈暻垚逼我的,若非他一意偏袒凌二狗,我何至于此?” 陈暻垚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说道:“到现在,你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错误?哈哈哈哈”曹正狂笑几声,指着众人喝道:“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对错也是我说了算,因为你们马上就要死了!” 正当他志得意满之时,凌川却缓步走了上来,说道:“我劝你还是回头看清楚局势再下结论!” “你什么意思?”曹正一脸不解。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从始至终,陈暻垚与凌川的脸上都没有半点慌乱,这不符合常理。 他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身后,只见几名什长站在最前方,不过一个个身形呆板,有气无力,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忽然,几人直接倒地,露出他们身后之人的面孔,赫然是陈暻垚的亲兵。 这一幕,让曹正惊骇欲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下的几名什长早就被干掉了,更想不通,陈暻垚是如何识破自己计划的。 “拿下!” 随着陈暻垚一声令下,几名亲兵迅速朝着曹正扑去。 曹正能从一名普通士卒一步步爬上来成为标长,自身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见他抡起手中匕首,直接迎了上去,想要冲出重围逃走。 然而,陈暻垚的亲兵也都是百战悍卒,实力相当厉害,他几次冲锋都失败了。 情急之下,曹正想要破窗逃走,结果,刚来到窗边,便被人挡住,定睛一看,赫然是凌川。 “去死!” 曹正手中匕首一翻,径直朝着凌川的咽喉划来。 凌川的脸上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见他使出‘小擒拿手’三根手指宛如铁钩一般扣其曲池穴,曹正顿觉半身麻痹,匕首也脱手掉落。 凌川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接住匕首,随后快速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断了他双臂手筋。 “啊” 曹正惨叫一声,一张脸严重扭曲。 紧接着,凌川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曹正直接倒飞回来,刚落地,便被两名亲兵擒住。 凌川的这一番动作,让现场不少人为之震惊,这身手之敏捷,出刀之精准,整个狼烽口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第21章 突袭狼烽口 感受到架在脖子上战刀传来的寒意,曹正内心也是一片冰凉。 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全面落空了,不出意外的话,儿子曹巡在狼烽口的行动也已经失败了。 他满脸的不甘,内心更是充满了疑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暻垚,问道:“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识破我的计划?” 陈暻垚淡漠回答道:“不是我,是凌川!” 曹正移动目光看向凌川,后者只是淡淡一笑,回应道:“我说我是猜的,你信吗?” “不可能,我的计划如此隐秘,除了身边的亲信没有人知道,你绝不可能猜得到!” 凌川看着他,笑问道:“很隐秘吗?那我就跟你盘点一下,你都犯了哪些错误。” “首先是几日前狼烽口外隐秘小道上出现了胡羯斥候,要知道,这条小路,胡羯人是不知道的,除非有人给他们提供消息!” “然后是,胡羯大军这个时候出兵攻打狼烽口,这更加不符合常理,再结合之前出现的斥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狼烽口有人通敌!” “老实说,这两日,我与校尉大人在诸位标长身边都安插了眼线,结果,就在当晚,便有人看到你的人出关!”凌川继续说道。 “不可能,我的人如此谨慎,不可能有人看到!”曹正依然不相信。 “你做得确实很隐秘,想要瞒过其他人并不难,但是想要瞒过你甲标,却并不现实!” 曹正一愣,他已经听出来,是自己手下的人泄露了消息。 “是谁?”曹正怒声问道。 凌川原本并不想暴露对方的身份,可他没想到一道身影却主动站了出来。 “是我!”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余生! 看到他,曹正目眦欲裂,咬牙说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杀了你!” 当日因为余生没有为曹巡作证,结果被狠狠揍了一顿,他没想到正是此人坏了自己的大事。 事实上,当日陈暻垚与凌川有了猜测之后,陈暻垚便选定余生来监视曹正父子,当晚,余生原本是准备将消息禀告陈暻垚的,没曾想在途中正好遇到了回营的凌川,便将消息告知了他。 “老子认栽,要杀要剐赶紧的!”事到如今,曹正也知道多说无益。 陈暻垚走上前来,从凌川手中拿过那把匕首,缓步走到曹正面前。 “念在多年同袍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陈暻垚话音刚落,手中匕首直接刺入他的心口。 “嗤” 鲜血迸溅而出,曹正双眼猛然瞪大,随即便倒地气绝。 深夜,狼烽口大雪纷飞。 巴查尔亲率一千名胡羯精兵,矗立在关外三里的风雪之中。 他们在等,等狼烽口传来的信号。 巴查尔立马前方,遥望着狼烽口方向,除了漫天飞舞的风雪,他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时辰了?”巴查尔问道。 尽管他们这支马背上的民族长期与风雪为伴,但如此寒冷的天气,在风雪中待久了,士兵和战马依然承受不住。 “快到子时了!”身旁的副将看了看马蹄沙漏,回道。 “察干,你确定此人可靠?”巴查尔看向另一边的小胡子男人。 察干那两撇胡子已经被冻成了冰锥,颤抖着说道:“应该可靠,毕竟他此前在信中表露,陈暻垚对他各种打压!” “如果子时三刻收不到信号,我就取你的脑袋!”巴查尔的声音宛如这漫天风雪,冰冷刺骨。 察干脊背生寒,他现在只希望曹正不要耍他,准时发出信号。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曹正与他们约定的时间就要过去,察干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此时,远处的狼烽口上空,亮起一抹烟火,虽然被漫天风雪遮挡,但依旧隐约可见。 “将军快看,信号,狼烽口传来信号了!” 察干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因为信号出现,也就意味着他的项上人头保住了。 巴查尔的脸上也浮现出冰冷的笑容,只见他拔出腰间弯刀,高高举起,“所有人听令,直奔狼烽口!” 地上厚厚的积雪减缓了行军速度,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马蹄声。 三里路程,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 当巴查尔带人来到狼烽口城下,发现城墙上静悄悄一片,看不到半个人影,同时,下方的两扇城门大大敞开。 “成了,曹正果然得手了!”察干激动地说道。 “杀进去,粮食、银子、女人都是我们的!”巴查尔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杀入城门。 后方,一众胡骑如长蛇入穴,生怕落于人后而捞不到军功。 穿过城门进入瓮城,发现,整座瓮城依旧是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仿佛这就是一座空城。 这让巴查尔内心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可狼烽口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些年来,为了夺下狼烽口,他们损失了不知道多少人马,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狼烽口的城内,岂会轻易放弃? 瓮城并不大,四五百人便塞得满满的,黑压压一片。 这种极致的安静,让巴查尔感受到了一丝压抑的气氛。 正当他准备下令,让手下进城的时候,瓮城上方响起成片的呐喊声,四周的城墙上方忽然亮起了大量火把。 刹那间,黑压压的瓮城便被照亮,一起被照亮的,还有胡羯人那一张张惊恐的脸庞! “不好,快撤!”巴查尔顿时一惊,他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果断下令撤退。 “轰隆隆” 就在这时,城门正上方落下大量的滚石,当场将下方的数十名胡羯士兵砸死,不仅如此,那些动辄数百斤的巨石与滚木直接堵死了城门。 “巴查尔,我等你多时了!” 一道爽朗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只见身披铠甲的陈暻垚出现在城墙之上。 巴查尔顿时一惊,他与陈暻垚交手虽然不多,但也都认识彼此。 “陈暻垚,你卑鄙!”巴查尔怒目而视。 “正所谓兵不厌诈,你想与曹正里应外合,难道我就不能瓮中捉鳖吗?”陈暻垚话音刚落,一具被绑着双手的尸体被推了下去,吊在瓮城的城墙上。 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寄希望打开城门的曹正。 第22章 瓮中捉鳖 “放箭!” 随着陈暻垚一声令下,上方成片箭雨泼洒而下。 下方的瓮城中,率先冲进来的都是五百骑兵,所配的除了弯刀便是弓箭,佩带盾牌的步卒都被挡在城门外。 这种局面,刀盾能发挥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只能成为别人的活靶子。 更要命的是,城门已经被丢下来的巨石和滚木堵死,彻底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巴查尔的亲兵立马拥上来,用身体为他挡箭,尽管他们个个身披铁甲,可依旧还是不断有人倒下。 “从步道冲上去!”巴查尔大喝一声,指着依附在两侧城墙上的步道大吼道。 很快,两批数十人的骑兵直接下马冲向步道,然而,这两支队伍没冲多远,便死于成片箭雨之下。 “继续冲!” 巴查尔再次下令,他知道,冲上去的可能性不大,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这一次,胡羯士兵学聪明了,他们拔下死去同袍的铠甲举在头顶,以此来抵挡上方射下来的箭雨。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很快,两支队伍便冲到了二道拐的位置,虽然沿途折损人员过半,但只要再坚持一下,冲过第三道怪,就有很大可能冲上城墙。 瓮城之中,五百人已死伤过半,士兵惨叫声与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 剩下的人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只能等死,也都纷纷朝着步道冲去。 忽然,一支铁箭自瓮城中射来,目标正是校尉陈暻垚。 好在陈暻垚早有准备,两名亲兵一左一右举着盾牌候命。 “噗”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一箭的威力,只见那铁箭直接洞穿了盾牌,箭镞冒出来半尺长,那名亲兵冷汗都被吓了出来。 射出这一箭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勒。 作为一名出色的射手,他对于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直觉,事实上,进入瓮城之中的一系列反常,都让他感到了危险,可他还来不及说出来,便已成为了瓮中之鳖。 眼下,他能做的便是射杀敌军主将陈暻垚,然而,上次陈暻垚险些被他射杀,这一次又岂会没有防备? 他第一箭被挡下之后,直接拔出三支铁箭,迅速搭在雕弓之上。 “咻咻咻”三支铁箭同时射向城墙之上。 可就在此时,他也感知到了一道冰冷的气息,那种感觉,与猎物被天上的猎鹰盯上如出一辙。 “噗” 铁勒出于本能地朝着一旁闪开,可惜还是慢了半拍,一支铁箭从上方斜射而来,直接穿透了他的后脑,带着三根倒刺的箭镞从他的咽喉穿出,死死钉在地上。 鲜血自铁勒的咽喉喷射而出,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上方的城墙,借助火光,他隐约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手持一把造型怪异的木弓,俯视着他。 他终于找到射杀穆尔扎将军的那名神射手了,只可惜,自己却无力为穆尔扎将军报仇。 铁勒的身体不甘地倒在地上,脖子和后颈的血洞还在汩汩淌血。 步道之上,胡羯士兵也已经冲到了第三道拐,城墙已经近在眼前。 而就在此时,上方忽然丢下大量火把,只听轰的一声,两条步道瞬间被点燃。 开战之前,陈暻垚听取了凌川的建议,先将胡羯人引入瓮城,然后关门打狗,他原本是想毁掉两条步道,凌川却建议他留着步道。 故意给对方留一线生机的假象,他们定然会不遗余力地冲击步道,而他们则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耗对方的兵力,而不至于让敌方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尽全力去搬开堵在城门的那些巨石和滚木。 同样,为了保险起见,在步道上泼洒了许多火油,等时机成熟,直接将其点燃。 熊熊火焰直接将步道之上的胡羯士兵吞没,凄厉的惨叫声如恶鬼嘶吼。 许多人直接从步道上滚落下去,瓮城之中的尸体越来越多,巴查尔的亲兵用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在角落筑起一圈肉墙,以此来抵挡上方射下来的箭雨。 巴查尔面如死灰,他知道彻底完了。 不仅未能替哥哥报仇,自己也将葬身于此。 一直以来,周军在他眼里,都是不堪一击的两脚羊,他曾以五百轻骑击溃五千周军,这也让他忽略了草原上流传的另外一句话,那就是周人狡诈。 这一次,他终于领略到了,只可惜为时已晚。 就在这时,凌川却下令减缓攻击,至少要确保巴查尔活着。 “这是为何?”丁标标长伍兴邦不解地问道,就连陈暻垚也是面带疑惑。 “只要巴查尔还活着,城外的几百胡羯士兵便会不遗余力地疏通城门,想要将其救出去,而咱们只需站在城墙上,便可以将其射杀,反之,他们一旦得知主将死了,便会撤离,咱们想要杀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到凌川这番话,二人恍然大悟,连连称妙。 “凌兄弟,你可真是个天才,如此妙计,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伍兴邦满脸崇拜地说道。 凌川笑了笑,这不过是前世的围点打援战术,虽然简单,但却极其有效。 “城内的进攻要做到雷声大雨点小,主要集中兵力,射杀胡羯人城外的兵力!”凌川补充道。 城外,一批又一批的士兵顶着盾牌冲到城门跟前,想要将堵住城门的巨石和滚木搬开,然而,即便是有盾牌保护,很多人还没靠近城门,便被射杀了。 这些年来,狼烽口发生的战斗很多,但像这般惨烈的却是极其少见。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周军守在城墙之上以逸待劳,伤亡几乎为零。 反观胡羯一方,城内五百骑兵已经被射杀殆尽,只剩下巴查尔的亲兵与几十名伤员躲在角落苟延残喘,而且,这还是周军故意放水的结果。 城外,数百胡羯步卒同样死伤惨重,已经有近半人在倒在了冲往城墙的途中。 此时,两名百夫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照这样下去,先不谈能否救出巴查尔将军,他们这五百兵卒估计都要全部打光。 “不对劲,咱们还是撤吧!”其中一名百夫长面色凝重地说道。 “救不出巴查尔将军,咱们所有人都得死!”另一人满脸杀意,死死等着他说道。 第23章 大获全胜 “咻!”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传来。 那名百夫长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胸口一痛。 “噗” 一抹血箭喷射而出,他的身体也直接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倒在地上狠狠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生机。 “好箭法!” 城墙之上,伍兴邦激动得一拳砸在城墙的砖头上,尽管风雪太密他看不清这一箭的轨迹,但却清楚看到那名百夫长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一旁的陈暻垚眼神之中也写满了震惊,要知道,现在双方的距离足有三百步,而且,如此密集的风雪,会让准度大打折扣。 凌川却依然能一箭将目标射杀,如此惊人的箭术,就算是整个北系军,也绝对是极其罕见的存在。 剩下那名百夫长神色巨变,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个夜晚,穆尔扎将军被射杀的场景。 恐惧之感瞬间袭遍全身,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掉转缰绳,朝后撤去。 那些还在舍命冲锋的步卒见两名百夫长一死一逃,也彻底失去了斗志,纷纷转身逃走。 可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透过风雪,只见一支骑兵从正面杀来,彻底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杀” 这支骑兵虽然只有不足百人,可对于他们这支残兵而言,却是不可战胜的。 看着那风雪中迎面杀来的数十骑,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刚才逃得太狼狈,以至于很多人连兵器都丢了。 “杀光这群胡贼!”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乙标标长熊广,只见他手持长枪,一马当先杀向那名百夫长。 后者早已被凌川那一箭吓破了胆,面对杀气腾腾的熊广,他在气势上自然弱了一大截。 “当” 一道金铁交鸣之声传来,长枪与弯刀碰撞出一串刺目的火花。 两人的身形一触即分,那名百夫长无心念战,正欲策马逃走,结果,两名周军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死!” 那名百夫长怒喝一声,猛然一刀劈出。 那名周军士卒抡刀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道震得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与此同时,熊广也杀了上来,只见他一枪横扫,重重砸在那名百夫长的肋下,哪怕隔着铠甲,也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熊广又是一枪刺出,枪锋直接穿透其铠甲上的护心镜,将其扎了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剩余那些胡羯士兵,也被收割得差不多了。 这支骑兵同样是事先被安排在城外的,等的就是这一刻,彻底切断胡羯人的退路,将其全部干掉。 最终,这支骑兵以极小的代价,将百余名胡羯残兵全部斩杀,当他们带着一颗颗人头出现在狼烽口城外的时候,城墙上的陈暻垚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内心对于凌川的敬佩也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对,就是敬佩,而非欣赏! 要知道,这场战斗的整体布局都是出自凌川之手,一开始的时候,他内心也多少有些怀疑,万一战局并未按照他计划的方向发展怎么办? 事实证明,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推进,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若非对凌川出于绝对的信任,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他与胡羯人商量好之后,演的一出戏。 先是将计就计,将巴查尔引入瓮城,然后来个关门打狗,同时,将敌人一分为二,各个击破。 最终,连同主将巴查尔在内,一千敌军被屠杀殆尽。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一战下来,己方阵亡不足十人,二十余人受伤,相比起以往五换一的战损,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结果。 估计,这战报要是传到漠北大营,他们都严重怀疑自己虚报战功。 毕竟,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战斗彻底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放亮,随着一具具尸体被搬走,地上只剩下斑斑血迹,宛如锦缎之上的点缀。 凌川虽见惯生死,可前世所执行的都是一些秘密任务,从未见过这种动辄死伤上千人的战斗,内心不免有些动容。 很快,战场便被打扫干净,所有尸体都被搬走,瓮城内那些巨石滚木也都被清理干净,只有斑驳的血迹在无声诉说着昨晚那一战的惨烈。 今日是大年初一,预示着新年的到来。 一大早,城中百姓得知胜利的消息后,纷纷前来庆贺。 很快,城墙上便支起几口大锅,揉面的揉面,擀皮的擀皮,苏璃与其他发配到狼烽口的女子也都参与其中,忙得不亦乐乎。 只片刻光景,热腾腾的饺子便出锅了。 鏖战了一夜的士兵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胜利的喜悦和新年的欢快,全部融合到这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里面。 这一战,狼烽口大获全胜,是近十年来,最为耀眼的一战,几乎是兵不血刃将一千敌军全部吃下。 陈暻垚已经派人去往漠北节度府传讯,为所有人申报战功,同时,也将曹正通敌的事情如实上报。 于情而言,曹正作为多年的同袍,陈暻垚本想给他留个体面,就当是战死,可这件事情,整个狼烽口几乎是人尽皆知,根本隐瞒不了,只能如实上报。 这一战,凌川是当之无愧的首功,无论是识破曹正的通敌计划,还是后面一系列的战略布局,都出自凌川之手,只不过,节度府会给多少封赏,就不好说了。 如今,甲标标长与什长之位全部空缺,陈暻垚便派自己的几名亲兵前去带领甲标。 “这一次,胡羯人在狼烽口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他们对狼烽口早就是虎视眈眈,相信,下一次大战不会太久!”陈暻垚看着几名标长,开口说道。 “来多少,咱们杀多少,就怕他娘的不来!”熊广满身豪气说道。 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经历此战之后,胡羯若是再出兵,定然做好充足的准备,咱们这一营兵力,未必能挡住他们!” 听到凌川这么说,几人的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毕竟,这几日,凌川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用兵布局,乃至智慧谋略,都比他们高出太多。 哪怕是陈暻垚,也不得不承认,凌川各方面能力都在自己之上。 第24章 相公小璃爱你 刚从校尉营出来,便看到军医宋老头,只见他满脸激动地抓住凌川的手,生怕他跑掉一样。 “二狗子,你那金创药还有吗?” 昨晚,为了给受伤的士兵治伤,凌川给了宋老头一些药粉,并称这是自己秘制的金创药,效果极佳。 一开始,宋老头还不信,可用了之后却震惊地发现,这药粉撒上去不仅能快速止血,甚至一些皮外伤,在几个时辰内便开始结痂。 饶是他世代行医,也不曾见过如此神奇的金创药。 就在这时,一旁的朱骞也拆开了他手上的纱布,发现,昨日被曹正用匕首划伤的伤口,已经部分结痂了,这让他大为震惊。 正常来说,这伤口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愈合不了,可这才一个晚上就开始结痂,简直是神药啊。 凌川笑道:“这是我祖传的秘药,药方不能外传,不过我可以多制作一些给你!” “好,好!”宋老头激动无比,连连点头,他本就没希望凌川能把药方给自己,毕竟他很清楚这药方的价值,凌川答应多制作一些,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你帮我准备一些药材,回头送到我家里,我先回去睡一觉!”凌川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材,宋老头行医多年,轻易就能记下。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凌川故意多说了几味似是而非的药。 事实上,就算将药方给他,他也制作不了,因为,这云南白药的核心在于药物配比和制作工艺。 回到家中,苏璃已经帮他准备好了一大桶热水。 “凌郎,我来帮你!”苏璃主动上来帮凌川卸甲,随后又为其宽衣。 “我自己来就行了!”凌川显得十分拘谨,尽管两人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毕竟没有突破那一步。 “相公可是嫌弃奴家?”苏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幽怨。 “娘子误会了,我” 最终,凌川只能答应下来,不过,在苏璃为他宽衣的时候,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想不到,相公还会害羞呢!” 这一说,凌川更加手足无措,他只能强作镇定。 事实上,苏璃一张俏脸也早已通红。 凌川进入木桶之中,微烫的水温让他舒服得快要叫出来,苏璃则是细心地帮助凌川搓背洗头。 “昨晚的战斗,我都听说了,想不到相公不仅身手敏捷,谋略更是如此出众,连陈大哥都对你赞不绝口呢!”苏璃一边给他搓背,一边说道。 “回头,等赏银下来,咱们风风光光办一场婚宴,宴请狼烽口所有人。” 听到这话,苏璃只感觉内心一暖。 原本她对于自己的人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不曾想,此生竟能遇到良人,凌川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昏暗的人生。 忽然,凌川感觉到温热的水珠滴在自己的后背上,转身一看,苏璃早已是满脸泪痕。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凌川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相公,你对小璃太好了!”苏璃哽咽道。 “小傻瓜,你是我娘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凌川满脸温柔,情不自禁朝苏璃吻了上去。 刹那间,宛如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相公,要了我吧!”苏璃眼神迷离,双臂搂着凌川的脖子。 一直到深夜,直到二人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凌川前晚激战一夜,昨晚又这么一折腾,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 迷迷糊糊中,凌川听到苏璃在与人说话,开口问道:“娘子,家里有客人?” 苏璃闻言,走了进来:“相公,宋大夫送了几大箩筐药材过来,让我交给你,你再睡会吧!” 凌川拉过苏璃的手将其搂进怀里,问道:“你也累,怎么不多休息会?” “我不累,相公一天没吃东西,我熬了些粥,一会我给你端过来!”真正成为凌川的女人之后,苏璃更加温柔贤惠。 “我又不是病人,哪里需要你这么伺候?” 吃过晚饭之后,凌川便开始制作云南白药,苏璃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夜晚,两人又在床上缠绵到深夜,苏璃躺在他怀里,满脸幸福。 “相公,小璃爱你!” “我也爱娘子!”凌川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琼,说道:“快睡吧!” 次日,凌川早早起床锻炼,回到家中,苏璃已经起床做好了早饭。 “娘子怎么起这么早,你累了多休息会啊!”凌川温柔说道。 苏璃娇嗔道:“都怪你,也不知道怜惜人家,人家那里现在还疼呢!” 凌川心里涌出一丝内疚,说道:“都怪我,娘子快些歇着,我来吧!” 苏璃噗嗤一笑,“我逗你玩呢,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 上午,凌川准备去铁匠铺让杨铁匠再帮自己打一些铁箭,但走到市集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二,铁匠铺都没开门。 凌川转了一圈,想到上次答应杨铁匠,送他一坛好酒,便去酒坊买了些米酒回家。 路上,遇到了余生,只见他埋着头,一脸沉重。 “余生,你干嘛呢?” “标长,我,我去祭拜爹娘去了!”余生这才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凌川。 之前了解到,余生本是这一带的人,父母死于战乱,如今跟自己一样,都是孤儿。 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别太伤心,至少你还能祭拜,我爹娘连坟都没有!” 凌川说的是事实,当年,胡羯人从其他地方破关,大肆屠杀,凌川的父母带着他逃跑,然而双腿怎么跑得过战马,凌川的父亲为了保护他们娘俩,直接被一刀砍倒在地,紧接着,被战马踩死。 自知脱险无望,凌川的母亲将他藏在一堆草垛之中,她自己却独自引开胡羯骑兵。 凌川藏在草垛之中,那两名胡羯人朝着母亲追去,一直到第二天,才被巡边的周军寻到,带回了狼烽口。 尽管自己是穿越而来,但对于前身的这段记忆,每次想起依旧是心如刀绞,杀意止不住外溢。 第25章 节度府来人 “对了,我跟校尉打过招呼了,把你调到戊标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听到这话,余生脸上露出激动之色,“真的吗?” “当然!我骗你干啥。 尽管现如今,执掌甲标的是陈暻垚的亲兵耿良,但,甲标欺负过他的可不止曹正父子,继续呆在那里,多少有些心理阴影,这种感觉,凌川深有感受。 回到家中,凌川又去砍了些竹子回来,制作了一个简单的蒸馏器。 他需要将米酒进行蒸馏提纯,虽然无法制作出前世那种高端白酒,但与现在的米酒和黄酒相比,简直高出不知道多少个品级。 制作过程也并不复杂,事实上,凌川自己也懂得酿酒工艺,只是现在的条件不满足,只能以米酒为原材料。 “相公,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苏璃满脸好奇,她发现,凌川总能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己从未见过。 “我在酿酒!” “酿酒?这不就是米酒吗?”苏璃十分不解。 “我要酿的酒,比这好多了,不仅质地清澈,而且,奇香无比,那十里香在它面前连弟弟都算不上!” 苏璃有些不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好酒?那岂不是传说中的仙酿吗?” “跟传说中的仙酿差不多吧!”凌川点头说道。 蒸馏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且产量不高,五坛米酒最多也就能产出一坛白酒。 而且,这一坛白酒的品质依旧有些浑浊,这源于米酒的酿造工艺过于落后,若是有时间,凌川都准备自己做一个酿酒坊,这样不仅品质高,而且,产量也会大大提升。 就在这时,余生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标长!嫂子!” “什么事,慢慢说!”凌川示意他不用着急。 “漠北节度府来人了!”余生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据说来人是刘武的姐夫,校尉大人让我来叫你过去!” 听闻此言,凌川剑眉微蹙,一旁的苏璃也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安。 尽管她从未问过凌川,刘武与周豪等人是怎么死的,但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有蹊跷,当然,凌川不说她也不会问。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校尉大人,我马上就到!” 余生快速离开了,凌川则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朝着校尉营而去。 陈暻垚之所以让余生来通知自己,并且专门提到来人是刘武的姐夫,显然,陈暻垚是想提醒自己,对方此行是要追查刘武的死因,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此前凌川便知道,刘武有个姐夫在北疆大营做参军,那可是跟随北疆主帅左右的红人,职位或许并不高,但很多时候,一句话比你十次战功都有效。 但凡刘武争气一点,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当一个小小的伍长。 当然,刘武那个姐姐也并非正妻,其原本是风尘女子,被那位参军看上之后赎了身纳为小妾。 凌川整理了一下情绪,来到校尉营之外。 “戊标标长凌川,前来听命!” “进来吧!”营中传来陈暻垚的声音。 凌川迈步而入,只见原本属于陈暻垚的主位之上,坐着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头戴儒巾,面相寡瘦,眼底不时闪过阴鸷之色。 “凌川,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节度府的章大人,此次前来稽查战功!”陈暻垚介绍道。 凌川走到章大人跟前,抱拳行了一礼:“属下凌川,见过章大人!” 然而,本名为章绩的章大人,依然是自顾自把玩着青瓷茶瓯,似乎根本没听到。 身后的两名亲卫同样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神色之中带着几分不善,扫了凌川一眼。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变得极为尴尬,就连陈暻垚也露出为难之色。 终于,章绩缓缓放下茶杯,抬起那双三角眼打量着凌川,问道:“你就是凌川?” “属下正是!” “听说,你一箭射杀了穆尔扎?” “是!” “听陈校尉说,除夕夜狼烽口一战的整体布局,也是出自你手?” “是!”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章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点头说道:“短短数日时间,便从一个边军小卒,直接爬上了标长的位置,这就算放眼整个北疆,也不多见!” “谢大人夸赞,诛胡虏以报圣恩,乃我边军本分!”凌川站得笔直,声音铿锵有力。 谁知,就在此时,章绩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一抹阴狠之色跃然脸上。 “可惜,你不该杀刘武!他再草包,也毕竟是我的小舅子,你杀了他,我得拿你抵命!”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凝滞冰点,陈暻垚内心也猛然一紧,得知来人是章绩的时候,他便有了猜测,为防不测,还特意让人通知凌川。 章绩到场之后,既没有过问除夕夜那一战的情况,也没有询问胡羯人的动向,而是指名道姓要见凌川,这让陈暻垚更加不安。 此时,章绩以如此笃定的语气,一口咬定是凌川杀了刘武,让他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事情败露了。 面对质问,凌川却是丝毫不慌,直接抬起头直视章绩投来的目光。 “章大人何出此言?刘伍长是死于胡羯斥候之手,怎么能说是我杀了他?” “哼,那你告诉我,为何其他人都死了,唯独你活了下来?”章绩冷声追问。 “因为属下身手好!”凌川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说什么自己运气好之类的话。 章绩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一声大喊,一名亲卫带着一名兵卒走了进来,那兵卒不是别人,正是吴德。 当日,吴德被凌川所伤,没能参与巡边,这也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在当晚得知他们那一伍出去巡边的四人,除了凌川之外,全部都死了,他内心一下子慌了起来。 那一晚,他彻夜未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巡边遇到胡羯斥候是真的,但,刘武的死,凌川绝对脱不了干系。 因为,他了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刘武因为贪图凌川领来的媳妇,想要据为己有,彼此已经发生过冲突。 刘武更是对他们几人提及,要趁着这次巡边,做掉凌川,可结果,死掉的却是刘武等人。 第26章 追查刘武之死 在以往的认知中,凌二狗怂货一个,就算骑在他头上撒尿,他也不敢吭一声。 然而,就那天开始,凌川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不仅言谈举止乃至气质都与之前截然不同,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凌川的战斗力变得极其恐怖,他们几人联手,都不是其对手。 他严重怀疑,凌川是不是像话本里面的主人公,得到了盖世秘籍,一夜之间蜕变成了绝世高手。 所以,他推测,他们当时肯定是遇到了胡羯斥候,一番激战之后,他们干掉了胡羯斥候,凌川却趁机偷袭,将刘武等人也一并干掉,然后将他们的死因归结于胡羯斥候。 毕竟,凌川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恐怖身手,绝对有反杀刘武等人的实力。 可吴德怎么也不会想到,凌川是先杀了刘武三人,然后才遇到了胡羯斥候,并以一己之力干掉了三名胡羯斥候。 此时,吴德被带进来,凌川与陈暻垚都心感不妙,不过,凌川依旧是面不改色。 他很清楚,吴德就算有所猜测,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陈暻垚也只能强作镇定,这种局面下,自己最好是什么都不做,否则只会加重章绩的疑心。 “吴德,你是刘武的兵,现在你如实交代,刘武是怎么死的?”章绩冷声问道。 吴德眼神之中满是畏惧,看了看凌川,又看了看陈暻垚。 “你不必担心,本参军在此,只要你所言属实,定会为你做主,而且,还会给你记检举之功!”章绩再次开口,言下之意便是在告诉吴德,他在这里,不用害怕陈暻垚。 吴德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回禀大人,当日属下被凌川所伤,未能前去巡边,后来听说刘伍长等人全部死在巡边途中,只有凌川活了下来” 吴德把事情始末加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显然,章绩此前已经派人跟他接触过。 “凌川,你还有什么话说?”章绩再次看向凌川,问道。 “章大人,刚才吴德所说大多是他的臆测,并无实质性证据,当日遭遇胡羯斥候的情况,属下已据实禀报,如果章大人非要将刘伍长的死归结在我身上,属下无话可说!”凌川依旧是神色镇定,眼神中看不到半点慌乱。 陈暻垚见时机差不多了,也上前抱拳说道:“章大人,此事我当日已经派人核实过,大致与凌川所说一致,而且,刘武、周豪以及王恩三人的伤口,我也亲自看过,确实是死于胡羯人的弯刀与铁箭!” 章绩的目光变得更为凌厉,死死盯着陈暻垚说道:“陈暻垚,你可知道包庇残害同袍的凶手,哪怕你身为校尉,也是要杀头的!” “我自然知道,但我所言句句属实!”陈暻垚字字铿锵。 “好,很好!”章绩一脸冷笑,他知道,今日想要处置凌川是不可能了。 哪怕他知道,刘武十有八九就是死于凌川之手,但他却拿不出证据,若是强行抓人,陈暻垚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按品级,自己高他不少,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根本压不住他。 紧接着,章绩再次将目光看向吴德,问道:“你说,此前凌川伤了你?” “是的大人!”吴德连忙撩起裤子,露出小腿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大胆凌川,竟然对同袍兄弟下此死手,你可知罪?” 陈暻垚本想说清事情原委,可凌川却抢先回答道:“属下知罪!” 章绩眼神中闪过一抹错愕,他本以为凌川会为自己辩解,如此一来自己便可借题发挥处置他。 没想到,凌川竟然直接认罪了,这让他原本的计划直接落空。 章绩顿了顿,说道:“念在你杀敌有功的份上,罚你十军仗,同时补偿吴德十两银子的汤药费,另外,战功奖赏减半!” “属下领命!”凌川抱拳说道。 章绩也没再停留,直接起身离开,路过凌川身边的时候,他驻足小声说道:“小子,今日让你躲过一劫,但不要以为就这么完了,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查出什么!” 说完,章绩便带着自己的几名亲卫离开了,陈暻垚则是跟着送了出去。 章绩一走,吴德顿时慌了,毕竟,这次没能惩办凌川,如今没了靠山,凌川若想报复自己,那自己定会死得很惨。 凌川来到吴德面前,笑了笑,说道:“你不用紧张,我凌川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回头我会让人把银子给你送过来,你可以走了!” “是,属下告退!”吴德如蒙大赦,顾不得腿上的伤痛,逃一般离开了校尉营。 很快,陈暻垚返回,看着凌川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刚才实在是太险了,我生怕你沉不住气!” 凌川笑道:“我还好,反倒是校尉大人,比我还紧张!”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事情败露,我也得跟着遭殃!”陈暻垚瞪了他一眼,又问道:“你刚才想都没想直接认罪,是因为小璃吧?” 凌川点了点头。 他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唯一能让自己担心和牵挂的,只有苏璃。 而且,章绩明显是在针对自己,就算证明自己伤吴德是事出有因,他也会想其他借口克扣自己的战功,但,因此将苏璃牵扯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苏璃的身份太敏感,凌川不想节外生枝。 陈暻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有情有义,我没看错你!” 当日下午,节度府的封赏就到了。 为了避免上级私吞士卒的赏银,大周有专门的军功司,由他们亲自下发到每一位士卒手中。 当然,这样也只能是尽可能避免,而无法彻底规避,毕竟,此前像刘武这种侵占军功的情况,绝非个例。 同样,谁敢保证领到赏银的士卒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这一次,狼烽口大捷,战功人人有份,最少的也有十两,至于战死的士卒,其赏银则是会送到其家属手中,若没有家属的,则是送至家乡亲戚手中。 大周作为雄踞三百年的强大帝国,治军方面自然有着完善的制度,尽管如今日薄西山,不复曾经的辉煌,但这些制度依旧还在,只不过,执行力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第27章 犒赏全军 凌川前后多次立功,本次一并封赏,共计赏银两千两,任标长之职。 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是章绩从中作梗,不仅千户没了,赏银也只有两千两,至于标长,那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这哪里是减去一半,都扣得只剩下零头了。 要知道,仅凌川射杀穆尔扎的斩将之功,便足以领千户,赏银三千两,封校尉。 更何况,除夕夜一战同样位居首功,还射杀了一名敌军副将,这些战功加在一起,就算是领三千户、封都尉也绰绰有余了。 凌川没有计较,而是拿到赏银的第一时间,便带着苏璃来到市集,直奔绸缎庄。 “掌柜的,把最好的料子拿上来!” 掌柜见是凌川,顿时笑着迎了上来:“哟,凌标长,您这是带夫人来做新衣?” “把好料子都拿出来,让我娘子挑选!”凌川十分豪气地说道。 俗话说,兜里有钱,说话的时候腰板都挺得更直一些,凌川算是真正感受到了。 “有有有年前才刚从陵州进了几匹上好锦缎,我这就拿出来给二位挑选!”很快,掌柜就抱着几卷上好锦缎出来。 凌川并不知道这锦缎好在哪里,但,这相比起普通人家麻布、棉布,无论是色泽还是织造密度乃至上手的触感,都有着天壤之别。 苏璃自然是识货的,也知道,这锦缎价值不菲,一般人根本穿不起。 “相公,要不咱们还是到别家看看吧!”苏璃虽然喜欢,但也不是物质的女人,更何况,如今她与凌川成了家,得为以后的日子精打细算。 掌柜见苏璃要走,连忙说道:“夫人,这街上除了本店,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锦缎,而且不瞒您说,这几匹料子已经压手里几个月了,一直卖不出去,我都准备退回去了!” 随后,他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二位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成本价!” 凌川也看出,苏璃确实喜欢,索性也不再考虑,直接说道:“行,我们全要了!” “啊,全要?” 苏璃与掌柜异口同声地问道,就连脸上震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对,娘子喜欢就行!掌柜的,你看能做几套衣服,一起算算!” 掌柜都没用算盘,直接说道:“这四匹料子我进价是三十两,每匹布给两位各做一套衣服还有余料,算上手工钱,凌标长给三十五两就行!” “行,另外几套不着急,先把红色做成喜服,三日后咱们成亲要穿!”凌川直接给了两锭十两官银。 “哟!凌标长要成亲啊,那我一定要来讨杯喜酒喝!”掌柜找了五两碎银子回来,随后又叫来老板娘,分别给二人量了尺码。 见凌川一下子花了几十两银子,苏璃有些心疼,但想到是为自己花的,心里又瞬间被幸福填满! “掌柜的,边角料麻烦您给我留着!”苏璃交代道。 掌柜笑着点头:“夫人就算不交代,我也会给您留着,两天后,我亲自把衣服送到军营!” 两人走出绸缎庄,凌川不解问道:“娘子,边角料你拿来做什么用?” 苏璃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小声说道:“我给自己绣几件亵衣!而且,以后给娃娃做衣服,做鞋帽都用得上!” 听到这话,凌川内心无比幸福,凑到她耳边问道:“你有了?” 苏璃俏脸羞红,娇嗔道:“相公,这才一天,人家哪里知道?” 随后,二人又来到一家首饰店,给苏璃买了一对玉镯和一支金钗,虽说前世凌川也对天价彩礼嗤之以鼻,但给心爱之人花钱,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之后,苏璃提议买了些红纸回去,用于剪喜花,写喜联用。 “相公,咱们成亲,你准备请哪些人啊?人太多的话,估计小院容不下。”苏璃问道。 “咱们到时候就在军营大摆宴席,宴请所有人!”凌川拉着她的手说道。 “啊?那得花多少银子!”苏璃惊讶地说道。 对于这种大摆宴席的情况,在神都并不罕见,特别是一些达官显贵有喜事,都会这么显摆一番,以此彰显自家的地位和财力,可他们现在明显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娘子不用担心,我这次的赏银可是足足两千两,花不了多少银子的!”凌川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且,成亲这种喜事,一辈子就一次,当然要跟所有人分享了!” “相公,你刚刚说什么?”苏璃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问道。 “赏银两千两啊!” “不是这句,后面一句!”苏璃继续追问。 “我说,成亲一辈子就一次,自然是要跟所有人分享啊!”凌川有些发怵,因为,他从未见过苏璃这般严肃的表情。 “呸呸呸相公可千万别这么说!”苏璃连忙说道。 “娘子你怎么了?”凌川不明所以。 “相公有勇有谋,将来肯定能立下更多战功,封王拜将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得多纳几房小妾!怎么能说一辈子就成一次亲呢!”苏璃纠正道。 “纳妾?”凌川一脸错愕。 “对呀,相公要是不纳妾,别人会说我不懂事的!”苏璃理所当然地说道。 凌川这才反应过来,在古代女子观念中,正房是要负责给丈夫纳妾的,不过凌川现在根本没想过这些问题。 “娘子,我这辈子能娶到你,就足够了!”凌川一脸认真地说道。 苏璃的身体微微一颤,只感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相公,遇到你,也是小璃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傻丫头,大过年的,你哭什么!”凌川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 当天下午,凌川便亲自到军营通知所有人,三天后喝自己的喜酒,还特意交代,不许随礼。 所有人都为之叫好,毕竟,凌川现如今可是狼烽口的英雄人物,能喝到他的喜酒,自然是非常乐意,纷纷送上祝福。 就在这时,余生前来,告知校尉陈暻垚请他去一趟。 凌川顺手捎上一壶自酿白酒,便朝着校尉营而去,陈暻垚也是爽快人,一见面便直奔主题,让他将之前的五行锥阵画出来,接下来便准备在各标推行演练了。 凌川没有半点藏私,不但详细画出了战阵排列,还将每一个兵卒的作用详细写了出来。 此外,凌川还将战阵的几种变化,以及多个五行战阵如何相互配合,形成一个大的联合战阵也进行了详细介绍。 陈暻垚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内心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28章 军魂 这段时间,他私底下也没少对这战阵进行拆解研究,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八成,直到此时听到凌川的讲解,他才发现,自己所掌握的,不过冰山一角。 “此阵看似简单,实则精妙绝伦,若是加以训练,将五行锥阵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士兵的战力将直线飙升,或许一对一不是胡羯人的对手,但若是五对五,他们至少有五成胜算!”陈暻垚激动地说道。 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止五成,而是八成!” “八成?”陈暻垚有些不敢相信。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校尉大人可曾想过,为何我们一对一打不过胡羯人?” “胡羯人体型高大,且弓马娴熟、天生善战!”陈暻垚几乎想都没想,便给出了答案。 谁知,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然!” “那是为何?”陈暻垚不解地问道。 “在战斗中,体型和力量确实占优,但,他们体型再大能大过大象吗?力量再大能大过猛虎吗?可人却能驯服大象,杀死猛虎,这是为何?” 听闻此言,陈暻垚顿时陷入沉思当中,忽然,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因为智慧!”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士兵之所以单挑打不过胡羯人,体型固然有一定关系,但绝非主要原因,想我大周鼎盛时期,无论是北方胡羯还是南方蛮子,亦或是东疆众多岛国和西域强敌,都无法与我大周战兵撄锋,归根结底,是这些年我们被外敌打怕了,以至于所有人的骨子里都认为,我们打不过别人!” 这一次,陈暻垚许久都未能接上话。 对于一名军人,特别是一名将领来说,谁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所以,他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甚至是以各种理由为借口自欺欺人。 然而,凌川却毫不留情地将这层遮羞布扯掉,将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 霎时间,陈暻垚猛然醒悟,不仅羞愧难当,更是无言反驳。 只因他知道,凌川说得对! 因为这些年被胡羯人打怕了,以至于,很多人在听到胡羯人这个名字,内心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惧,胡羯人的马蹄声就像是催命符一般,让很多兵卒双腿不住颤抖。 胡羯人弓弦颤动的声音,就像是恶鬼的嘶吼,哪怕隔着老远,就让无数人为之胆寒。 试问,这样一支队伍,怎么可能打胜仗? 陈暻垚只感觉喉咙发干,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那,如何才能打胜仗?” “一支合格的军队,除了需要士兵拥有强健的体魄之外,锋利的兵器和坚固的盾甲也是必不可少的!” “但,若想成为一支优秀的军队,除了这些还要有严明的纪律,要求上至主将下至每一位士兵都能做到令行禁止!”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想要成为一支纵横沙场的无敌之师,以上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条件!” 陈暻垚没有打断凌川,只是满脸渴望地看着他,静等他的下文。 谁知,凌川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话锋一转,说道:“纵观历史,细数那些常胜之军之所以能横扫疆场、所向披靡,甚至很多时候能以少胜多,不难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那是什么?”陈暻垚满脸迫切地问道。 “那是勇往无前的气势,舍我其谁的霸气,以及视死如归的决心!” “战阵如棋,落子无悔;兵锋所指,万灵噤声!” “真正的无敌之师,不败非因无敌,而是无人敢敌!” 凌川目光犀利,看着陈暻垚,最后说道:“这,就是军魂!” 军魂! 这两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陈暻垚的耳畔炸响,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此时的陈暻垚内心早已卷起惊涛骇浪,只因凌川这一番话,远胜他苦读十年兵书。 霎时间,凌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再一次拔高,同时,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这少年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若是一支军团交给他,给他足够的时间磨炼,或许真能扫平北疆关外。 他想将自己的校尉让给凌川,但他知道,以凌川的性格断然不会接受,而且,他这种为战场而生的奇才,注定要在更为辽阔的疆场大放异彩。 小小的狼烽口容不下他,自己也不会把他囚禁在狼烽口这座牢笼,而是尽可能地帮他走向更高处。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凌川还在,得尽快让他给自己练兵。 “凌川,你告诉我,眼下我们应该从哪一步做起?”陈暻垚拉着凌川的手,激动地问道。 凌川一脸苦笑道:“校尉大人,我是来请你喝喜酒的,你这明显是想把我当苦力啊!” “你帮帮我,回头你们成亲我随十两银子!” 凌川本想拒绝,可到了嘴边的话,却被这十两银子给堵了回去。 倒也不是他贪财,而是实在不忍心拒绝。 陈暻垚多次帮自己,这份情,凌川一直记在心底,尽管他是出于苏璃的关系,但终究是帮了自己。 凌川便将前世军队那一套搬了过去,当然,在整理内务方面降低了要求,体能训练方面也做了变通,要不然,这些士兵根本吃不消。 “练兵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三五天或许不见成效,但若能不折不扣地坚持训练,不出三月,他们每个人都将发生蜕变!” 探讨完已是亥时,陈暻垚让亲兵准备了点宵夜,还顺带拿来半坛十里香。 凌川一眼就认出,这是上次除夕夜曹正在‘鸿门宴’上喝剩下的那批酒,不由打趣道:“校尉大人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拿喝剩下的酒待客,就不怕被人笑话?” 陈暻垚不以为意笑道:“你小子,别挑肥拣瘦,也就是你,要换做其他人想喝还没有呢!” 凌川拿过自己带来的那壶精酿白酒放到桌上:“你这个留着吧,今天尝尝我亲自酿的酒!” “你酿的酒?扯什么卵蛋!”陈暻垚一脸不屑。 “这可是你说的不喝啊!”凌川说完,直接撤掉酒壶的木塞。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陈暻垚深吸了一口气,顿时两眼放光:“好香!” 说完,夺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看着碗中清澈的酒水,陈暻垚一度怀疑,这就是一碗白水,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酒。 第29章 千疮百孔的帝国 陈暻垚二话不说,端起酒碗直接喝了一大口,凌川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咳咳”刚一入喉,陈暻垚只感觉一条暴戾的火龙从喉咙直冲胸腹,让他止不住剧烈咳嗽。 “我草,你这酒里加辣椒了吗?怎么这么辣口?”陈暻垚满脸通红,一脸怀疑地看着碗中白酒。 “忘记跟你说了,我这酒不宜豪饮,得慢慢喝,才能品尝出其中精髓!”凌川脸上带着几分坏笑,说道。 陈暻垚严重怀疑,凌川是故意想看自己出糗。 不信邪的他,再次端起酒碗递到嘴边,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豪饮,而是浅尝了一小口。 入口如冰刃破雪,清冽锋芒刺透味蕾防线,酒精的侵略性裹挟着粮香,在口腔中炸开一道灼热的闪电。 紧接着,酒液滑过舌面,似岩浆暗涌,绵柔的酒体突然暴起,辛辣感如千军万马冲关;入喉刹那,它化作一条火龙俯冲直下从喉头直捣胸腹。 少倾,余味反刍,辛辣渐褪,陈香始现! 前后不过片刻光景,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陈暻垚眉宇间浮现出一抹陶醉,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感觉,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酒。 相比之下,这半坛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十里香,简直就跟白水一样寡淡。 “这酒叫什么名字?你从何处得来?”陈暻垚满脸激动地问道,他并非嗜酒之人,可依然挡不住这般诱惑。 饶是他饱读诗书,自认见识过人,这样的酒,却是闻所未闻。 “都说了是我自己酿的,你怎么就不信呢!”凌川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浅尝一口之后,说道。 要是其他人说,陈暻垚定然不信,可凌川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匪夷所思,从自制破甲弓到改造铁箭,以及后面的战略布局和五行锥阵,每一样都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你这酿酒之法从哪儿学来的?”陈暻垚继续追问。 “从一本古籍之上看到的!” “书叫什么名字,何人所著?我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也读过不少书,说不定我知道!”陈暻垚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那书封已经损坏了,只有部分内容!”凌川端起酒碗,掩饰内心的紧张。 陈暻垚自然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在追问,而是指着他笑道:“你小子防着我是吧,我真怀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此言一出,凌川顿时神色一凝,莫非陈暻垚知道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玩笑,凌川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岔开话题: “我听小璃说,校尉大人出身关陇世家,自幼饱读圣贤书,为何选择来这边关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陈暻垚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后,长叹一声。 “我祖上确实辉煌过,但如今家族已然没落。我跟家族的其他男孩一样,一出生便被家族寄予厚望,从小便背负上重振门楣、光宗耀祖的使命!” 陈暻垚又喝了一口酒,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如今的大周,读书人的晋升通道早已被那些顶级世家门阀给垄断,像我这种寒门出身的子弟,就算有一身治国之才,终其一生,也跨不进那道门槛!” “唯一的出路,就是进入那些世家门阀给他们做幕僚,可他们不过是一群附身在大周身上的吸血虫,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至于帝国昌盛、造福百姓乃至民族存亡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所以,你才决定弃笔从戎,想要在边关战场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凌川看着他问道。 陈暻垚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说道:“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可我到了边关之后才发现,边关与朝堂并无什么两样,就算你有勇有谋,屡立战功,也抵不过人家宗族血脉之情!” 凌川点了点头,这种情况,无论在哪个年代都存在,根本无法避免。 “那你当初为何不留在南疆,继续跟在苏老将军身边呢?”凌川从前身的记忆中得知,南疆主帅苏定方,也就是苏璃的父亲,忠君爱国,且任人唯贤,培养了不少出身贫寒的将领。 “苏老将军固然爱才,可当时的南疆已经被他平定,南蛮退走不敢再犯,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所以,我才来了北境!” 陈暻垚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然而,北疆主帅卢恽筹却是一心想着拥兵自重,表面上他是替帝国镇守北疆,可实际上,北系军早已是他卢恽筹的私军,军中高层大多都是他的心腹,我这种外来户,根本进不了他的法眼。” “可事实上,这些年卢恽筹大多是在被动挨打,偶尔出兵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朝廷看,好以此让朝廷拨放军饷,这样的人执掌大军,简直就是帝国的悲哀!”说完,陈暻垚将碗中白酒一饮而尽,立马又剧烈咳嗽起来。 从他的言语中,凌川感受到了他对如今大周帝国的失望,以及对自己怀才不遇的无奈。 这不由让他想到,前世的一位真豪杰面对绝境时喊出的那句悲壮名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凌川借着酒劲,继续问道:“校尉大人,据我所知如今的大周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你觉得帝国还能存在多久?” 陈暻垚猛然抬起目光瞪着他,随后看了一眼帐外,压低声音说道:“你小子真敢说,不怕掉脑袋吗?” 凌川知道,他并未责怪自己,只是笑了笑,静等他的回答。 “大周确实是气数将尽,这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朝中权臣当道,武将拥兵自重,地方豪强林立,世家豪门只顾小家,就算真出一位盖世明君,面对这千疮百孔的帝国,也是回天乏术!” 陈暻垚满脸通红,显然已经上头,只见他双眼通红,看着凌川问道:“若是你凌川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你会不会取而代之,自己去坐那龙椅呢?” 一时间,凌川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的他也想不到,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面临人生重大抉择之时,是陈暻垚今晚的这番话,让他做出了决定。 第30章 拜堂成亲 “书上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王朝更迭是历史的必然进程,或许,后人读到这一段,只是轻描淡写的寥寥数笔,却没人知道,这些大人物追逐权利的背后,有多少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无辜之人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下!” 说完这番话,陈暻垚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可凌川却坐在凳子上,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他,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大周帝国,都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正如陈暻垚刚才所问,若是机会真的摆在自己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坐上龙椅,过一把皇帝瘾,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 可听完陈暻垚这番话之后,他内心犹豫了。 离开校尉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凌川远远看到家里的灯还亮着,进屋一看,只见苏璃正在剪纸,红纸被他剪成一个个‘囍’字,在灯光映射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相公回来啦!”苏璃放下手中的剪刀走上来。 “怎么还不睡?”凌川笑着问道。 “人家一个人睡怕冷,等你呢!”苏璃娇羞地说道。 凌川露出一抹坏笑,直接一把搂着她,说道:“那让我给你暖和暖和” “相公好坏,嘻嘻” 次日一早,凌川照常锻炼,吃过早饭便来到校场。 此时,陈暻垚已经将除了值守和巡边之外的所有士兵全部召集起来,包括标长什长,全部到场。 他先是以校尉的身份宣布,“现在开始,所有人进行新式训练,由凌川担任教头!” “训练期间,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得无条件服从教头的命令,若有违抗军法处置!还有,若有人无法完成训练任务,不许吃饭!” 对于陈暻垚的这个决定,现场所有人都为之错愕,要知道,这个时代等级制度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陈暻垚却能自降身份,与他们共同训练,如何不令人折服? 凌川也没废话,直接以伍为单位,拉开架势开始训练。 由于大家基础都比较差,以至于上手较慢,很多时候,凌川都要亲自示范和纠正。 好在他威望足够,再加上陈暻垚刚才的命令,大家对他还算服从。 经过整整一上午的训练,战阵列队已经比较成熟,接下来需要训练的便是彼此之间的默契,这是需要长时间磨合才能培养起来的。 “想要发挥战阵的威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彼此配合默契,五人战阵犹如人的躯干与四肢!”凌川站在高台之上朗声说道。 “而想要做到如臂使指,就得彼此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相信盾牌手能为你挡下敌人的刀锋,相信枪兵能一击必中,相信伍长的每一道指令!” 下午,凌川跟陈暻垚说了一声便开溜了,毕竟该教的要领已倾囊相授,剩下的主要靠他们自己磨合训练。 凌川提了一壶酒来到市集,找到杨铁匠。 “杨师傅,上次答应送你一壶好酒,今天我给你带来了!”凌川把酒壶放在那张满是划痕的木桌上。 杨铁匠瞥了一眼酒壶,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得了封赏还记得老头子我!” 听到这话,凌川心中笑骂着老家伙竟然真是人精,他这么说,自己反倒不好开口让他给自己打铁箭了。 “两日后我成亲,杨师傅记得来喝喜酒!”凌川说完就准备离开。 “年纪大了,喜欢清静,喜酒我就不来了!”杨铁匠摆了摆手,指着角落的箩筐说道:“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你顺带拿回去!” 凌川本想说自己不收礼,可来到杨铁匠手指的箩筐跟前,嘴边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只见箩筐里面竟然装着一大捆铁箭,全部是按照自己上次的要求打造的。 凌川正要伸手掏银子,却被杨铁匠给制止了,“这些都是乡亲们凑的银子,我不过是出点力气!” 凌川胸中暖流涌动,自己虽然能花银子喊他打,但这是狼烽口乡亲们对他的认可,意义不一样。 “替我谢过乡亲们!”对着杨铁匠抱拳行了一礼,背起那一大捆铁箭离开。 杨铁匠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道:“是你们守住了狼烽口,要不然我们早就成为胡贼的刀下亡魂了!” 持续多日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洒在北疆大地,让人们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三日时光转瞬即至,今日是他与苏璃成亲的日子。 为此,陈暻垚一改往日的严肃,除了值守的兵卒之外陈暻垚给其他人放假一日,让大家欢呼不已,毕竟,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让大家疲惫不堪。 一大早,市集不少乡亲们便自发前来帮忙,几百人的宴席需数十人操持。 同时,几名年轻妇人则是来到凌川家里,给苏璃梳妆打扮,宛如她的娘家人。 昨日一早,绸缎庄的老板亲自将两套喜服送了过来,这做工虽然无法与神都那些老店的手艺相比,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昨天晚上,苏璃捧着喜服看了又看,满脸的幸福,就连睡觉都带着笑意。 喜联由陈暻垚亲笔题写,字迹工整有力,堪比前世不少书法大家。 很快就到了吉时,两名中年女子将苏璃扶了出来,虽然盖着红盖头,可那高挑的身形与无形的气质依旧让人为之惊叹。 同样,换上喜服的凌川同样是眉目俊朗、英姿卓然。 围观者纷纷惊叹,这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一名年龄稍大的妇人喊道。 凌川牵着苏璃的手,缓步走到正堂之中。 “一拜天地!” “二拜长兄!” 两人父母都已不在,苏璃便请陈暻垚以长兄身份参加,一开始陈暻垚是拒绝的,可想到二人父母皆已不在人世,他们既然敬自己为兄长,那自己若是再推辞,难免让他们寒心。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躬身一拜! 这一拜,预示着他们真正结为夫妻。 第31章 娘子你真好看 “送入洞房!” 随着这声音响起,凌川直接一把将苏璃抱了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本以为,接下来便是两人的二人世界,可谁知屋内早已挤满了人。 有李长隆、梁盛等军中同袍,也有一些相熟的乡亲,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嘴里说着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之类的祝福语。 凌川对这个世界的婚礼流程并不熟悉,但隐约猜到这是要闹洞房,只是不知道他们要玩什么花样。 “标长,今天咱们可要以下犯上了,哈哈哈” 只见梁盛端着一条长凳放在凌川面前,随后又拿出一条黑色布袋,直接将凌川的眼睛蒙上。 “标长,咱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抱着弟妹在原地转十圈,然后踩在凳子上走过去不掉下来,就可以入洞房了!” 大喜之日,凌川自是不会扫兴,而且,人家也没有恶意。 他便抱着苏璃原地转了十圈,然后摸索着踩到板凳上,小心翼翼往前走。 忽然,他感觉板凳一阵摇晃,苏璃也被惊得一声尖叫,好在凌川身手矫健,轻轻一跃便平稳落地。 “平安落地,早生贵子!” “标长,你没过关,必须得接受惩罚!”梁盛笑着起哄。 凌川摘掉蒙在眼上的黑布,问道:“说吧!什么惩罚?” “让新郎官当面亲一口新娘子,大家说好不好?”梁盛大喊道。 “去去去要亲也是关起门来亲,凭什么给你们看?”要是在前世,这算不得什么,可这个时代,特别是对于苏璃这种出身的女子而言,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这样吧,一会我请大家喝好酒,就当是赔礼行不行?” “好,一言为定啊!”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凌川轻轻将苏璃放在床上。 “相公,他们都走了吗?”苏璃隔着盖头,小声问道。 “那群家伙,现在肯定趴在外面偷听呢!”凌川笑道。 凌川慢慢掀开她的盖头,尽管是熟悉的枕边人,尽管早已见过苏璃的绝世容颜,可这一刻的苏璃,依旧让凌川为之惊叹。 “娘子,你真好看!”凌川由衷赞叹。 苏璃娇羞道:“相公也好生英俊呢!”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苏璃那娇羞的目光宛如一泓清泉,让凌川忍不住吻了上去。 “有人看着呢!”苏璃连忙说道。 “让他们看了眼睛长针眼!”凌川一把拉过被子,直接盖在两人身上。 门缝外面,一群人眯着眼睛往里面看,结果,只能看到被子卷起的红浪。 “咳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咳嗽,几人顿时一惊,发现陈暻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板着一张脸。 几人如老鼠见了猫,慌忙逃窜。 两人缠绵一番之后,苏璃帮凌川整理好衣服,说道:“快开席了,相公快去吧,可别让大家久等了!” “好,娘子等我,我很快回来!” 苏璃不由得俏脸一红,娇羞道:“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 校场之上摆着数十张桌子,除了狼烽口的兵卒之外,不少百姓也都到场喝喜酒。 不过,大家都没有空着手来,有的提着鸡鸭,有的提来一块肉,再不济也带了几斤粮食。 得知凌川不收礼之后,老百姓也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直接丢给了火头军。 对此,凌川也是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暖暖的,因为,他意识到他们这群人的血没有白流。 “新郎官,啥时候开席啊,大家都等不及了!”丁标标长伍兴邦笑着问道。 这次宴席的食材,是凌川给银子让火头军伍长亲自去市集上采买的,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洗甲湖的鱼,那可是出了名的鲜美。 掌勺的正是吞雪楼的老板,上次的事情,陈暻垚已经查明,他确实是被要挟的,两个孩子都被曹正的手下扣押在后院。 事实上,李长隆等人潜入后院之前,掌柜还悄悄将后院的布局,以及对方所在的位置一一告知,并亲自带着他们前去敲门,要不然,想要控制后院准备往酒里下毒的那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等规格的席桌,无论是营中兵卒还是这些边关百姓,都十分少见。 凌川笑道:“大家别着急,这喜酒喜酒,自然是要先喝酒!” 说完,让余生将自己准备好的酒放上桌,每桌一坛,大约五斤左右。 为了酿造这些白酒,他可是将市集上的米酒都买光了,得知凌川买来摆喜宴,老板都按照最低价给他。 然而,一众宾客看着这并不大的酒坛子,不由有些诧异,从菜品来看,你并非吝啬之人,可这五斤酒未免太少了些,每个人也就能分到一碗。 “莫非是十里香?”有人猜测道。 识货之人则是摇头说道:“十里香的坛子上印有自家商标,这明显就是米酒的坛子!” “凌兄弟,每桌就五斤酒,未免太少了些,还不够弟兄们漱口呢!”大大咧咧的熊广玩笑道。 凌川则是一脸笑意地说道:“熊老哥别急,我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就算是你这般海量,也喝不了一斤!” 熊广听后,满脸不屑,说道:“兄弟,你看不起谁呢?就这五斤,我一口喝完都不带喘气的!” “你还别不信,前两日陈校尉喝了八两,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凌川毫不顾忌,当众揭陈暻垚的短。 见众人纷纷朝自己看来,陈暻垚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但还是如实说道:“这酒确实不一般,所有人只能喝一碗,不可多饮!” 一众兵卒更加疑惑了,他们相信,陈暻垚不会骗人,但,打心底不相信,一斤酒就能把人放翻。 就在这时,凌川看到,头发花白的杨铁匠出现在人群中。 “杨师傅,你不是说,年纪大了喜欢清静吗?”凌川打趣道。 他自然知道杨铁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嗜酒如命的他,尝过自己送的那壶酒之后,若是还能忍得住,那才叫怪了。 杨铁匠喉头滚动,目光死死盯着酒坛:“怎么,你小子怕我把你吃穷了?” 凌川连忙摆手,笑道:“杨师傅哪里话,这满桌子的菜,你随便吃,不过你年纪大了,酒就别喝了!” “凭什么?” 一听不让自己喝酒,杨铁匠顿时急眼了,自己这趟本就是专程为酒来的。 第32章 黑夜遇袭 随着酒坛揭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像是嗜血的虫子,钻进所有人的鼻子里。 熊广一脸震惊,双手捧起酒坛子猛吸了一口。 “天呐,怎么这么香?” 其他人也同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简直不敢相信,仅仅是酒香便如此令人沉醉。 “来,大家倒满酒,祝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陈暻垚将倒满的酒碗举起,大声说道。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所有人一起高呼,随即便准备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可刚喝一口,只感觉嘴里一片火辣,仿佛燃烧起来一般,紧接着,那火焰撕裂喉咙,直袭胸腹。 紧接着便是一片意料之中的咳嗽声,一个个满脸通红,猛咳不止。 哪怕是熊广这等酒中豪杰,也是猛拍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到这一幕,陈暻垚心中暗爽道:‘让你们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杨铁匠也只是浅饮半口,脸上露出陶醉之色,随即缓缓放下酒碗。 “杨师傅,这是什么酒?怎么入口之后宛如一团烈火在燃烧?”朱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道。 杨铁匠摇了摇头,“我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也喝过不少酒,但从未见过这等烈酒,听那小子说,是他自己酿的!” “自己酿的?凌川会酿酒?”朱骞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呵呵,谁知道呢!”杨铁匠咧嘴笑道:“这酒虽入口辛辣,但若是慢饮,你会发现,它不仅酒香醇厚,且回味绵长,余香久久不散!” 很显然,相比起军中大部分人饮酒多为取暖,杨铁匠才是真正的行家,说得头头是道。 事实上,两日前他也着了凌川的道,当时的囧样比现场众人好不了多少。 此时,众人总算相信,凌川之前不是在吹牛。 随后,凌川又告诉大家,这酒得慢慢喝,细细品。 果然,大家按照凌川说的方法喝,只感觉回味无穷。 “凌兄弟,今天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咱们敬你!”李长隆等几名戊标什长端着酒碗走上来敬酒。 凌川来者不拒,但却不敢回敬,他酒量虽然不错,但这可是足足四十多度的高度酒,一斤已经是他的极限。 “凌标长,我们敬你跟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凌标长,我代表乡亲们敬你跟夫人,多子多福!” 在一声声祝福中,凌川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再看席间,不少人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还有不少人一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端起酒碗踉踉跄跄朝着自己走来。 一直到天黑,众人才相继散去,凌川则是坐在校场边的滚木上,余生全程跟着他。 “标长,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满身酒气,怎么去见你嫂子?” 余生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想不到标长阵前英勇无双,竟然怕媳妇!” “你小子找打!”凌川眉峰一挑,抬手就要打,余生假装害怕躲开。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余生也知道,军营里,标长十分严厉,但私底下却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经常还主动跟他们开玩笑。 “去后厨给我找点萝卜!”凌川对余生说道。 “标长要萝卜作甚?”余生不解。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萝卜可以帮助解酒,但见效慢,等余生走远后,凌川便用前世所学的催吐之法。 很快,余生拿着一根手臂粗的萝卜回来,凌川吃掉小半就实在是吃不下了。 “余生,来陪我跑几圈!” 余生闻言,想看怪物一样看着凌川:“标长你疯了,这大晚上你不回去洞房,在这里跑圈。” “不跑就滚,我自己跑!” 余生嘿嘿一笑,但还是陪着凌川跑了几圈。 几圈跑下来,出了一身汗,再加上汗液蒸发了酒气,凌川的酒也醒了大半,便让余生回军营,自己也准备回家。 凌川远远看到屋内的红烛将贴在窗户上那个“囍”花映得无比显眼,想到苏璃,他内心不由涌现出一抹甜蜜。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凌川神色顿时一惊,因为,那道黑影竟然从院墙上闪过,直接朝着家里而去。 霎时间,凌川仅剩的几分酒意也瞬间清醒,以最快的速度蹿了出去。 只见他双手撑在院墙之上,一跃而入,双脚稳稳落在院子之中。 而就在此时,他看到那道黑影正准备推门,为避免惊着苏璃,便没有出声,而是直接扑了上去。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凌川的存在,转身便的一脚朝着他踹来。 凌川见状,果断使出反扣关节的擒拿招式,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脚踝,另一只手抡起掌刀,径直朝他脖子切去。 这些看似普通的招式,却是无数代人集众家武术之长改良而成的杀人技,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招招致命,而且,每一招都暗含各种变化。 可凌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手指抓在对方的脚踝,却根本扣不进去,那条腿就跟石头一般坚硬。 凌川顿时一惊,可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腿上猛然发力,直接踹在他的肩膀。 凌川闷哼一声,身体连连后退,眼神之中更是写满了震惊。 要知道,就算是前世高手如云的特种部队,也是近战好手,可眼下仅一个回合,竟然落于下风。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苏璃的声音:“相公,是你吗?” 紧接着,便看到窗纸映出苏璃持灯走近的剪影。 凌川神经猛然一紧,连忙说道:“别出来,危险!” 说完,他径直朝着那黑衣人扑去,虽手无寸铁,可拳掌之间暗藏杀机。 一番交手,拳来腿往、掌指交替,可凌川却始终没有占到半点上风。 忽然,凌川抓住一个空档,一拳轰在黑衣人的胸口。 “砰” 黑衣人连退数步,可凌川脸色却是一阵难看,就在那一拳砸中对方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道宛如气浪一般席卷而来。 霎时间,整条右臂如遭雷噬,筋络突突乱跳。 第33章 神秘黑衣人 黑衣人下意识要去拔刀,可他的手掌刚接触到刀柄,又迅速松开了。 “相公,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苏璃拉开了房门,凌川暗道不好:“娘子快进屋!” 然而,黑衣人却也转过目光看向门口身着喜服的苏璃,那眼神之中没有杀意,也没有贪婪,只有无尽的温柔。 但,他身在黑暗中,无论是苏璃还是凌川都看不到这一抹细节。 凌川快步冲了上去,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到苏璃。 只见凌川一跃而起,一记边腿扫向黑衣人,可对方竟然只是抬起手臂,轻描淡写地挡住了他这一记扫腿,同时,另一只手猛然抬起,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凌川直接倒飞回来,重重摔倒在门前。 “贼人,休要伤我相公!”苏璃娇吒一声,直接将手中油灯砸了过去。 面对砸来的油灯,黑衣人不闪不避,稳稳将其接住,灯火只是微微晃动了几下,并未熄灭。 接住灯火,凌川与苏璃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尽管黑巾遮着面孔,但露在外面的那对眼睛却透着逼人英气。 “你叫我贼人?”黑衣人看着苏璃,沉声问道。 听到这个声音,苏璃身体猛然一颤,脑中轰然作响。 她瞪大双眼,看着那道身影,嘴唇颤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住在周围的兵卒,毕竟,不止是凌川领了媳妇,还有其他领了媳妇,或者是带着家眷的什长、标长,都住着独立院子。 伴随着一阵阵脚步声,有人拿着火把朝这边赶来。 “凌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朱骞的声音远远传来。 黑衣人轻轻放下手中油灯,十分不舍地看了苏璃一眼,随即身形一跃而起,脚尖在院墙上一点,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娘子,你没事吧!”凌川转过目光问道,发现,苏璃目光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凌川第一想法是她被吓着了,可种种迹象表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凌兄弟,你没事吧?”朱骞举着火把来到院外,问道。 凌川堆起一副笑脸,摆手道:“没事,喝大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朱骞不疑有他,还打趣道:“你可悠着点,别摔个鼻青脸肿,大家还以为你被弟妹给揍了呢!哈哈” 朱骞笑着离开了,凌川与苏璃二人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提起那盏油灯,扶着苏璃进了屋。 “相公”苏璃看着他,唇瓣几度开合终未出声。 凌川笑着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别怕,有我在!” 这一夜,苏璃彻夜未眠,她几次想要开口,可看到熟睡的凌川,却又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事实上,凌川也没有睡着。 次日,凌川照常早早来到校场训练,昨晚与那黑衣人交手的场景让他耿耿于怀,手臂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看来,这个世界的个人武力值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不少,特别是在这烽火边关,想要活下去实力是最基本的保障。 对敌经验和杀人技法自己都不缺,唯独这具身体的体能跟不上,要不然,昨晚就算无法拿下对方,至少也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凌川的训练除了体能之外,还加入了刀法和箭术。 中午,凌川提着一坛酒来到铁匠铺,“杨师傅,帮我打一把刀!” 杨铁匠看到他手中的酒坛,态度比往常好了许多,问道:“打什么刀?” 凌川取出一张图纸递给杨铁匠。 后者打开图纸,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屑地丢到一边:“你这什么玩意?刀不像刀,剑不像剑,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凌川却是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说道:“枉你当了大半辈子铁匠,本以为你是个识货的主,不曾想你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杨铁匠满脸不服气:“凌二狗,你竟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真以为请我喝了几坛酒,老夫就不敢揍你了?” 凌川笑道:“我这把刀可轻松斩断马腿,还能轻松穿透胡羯人的铁甲,你要是不信,咱俩打个赌如何?” “赌就赌,我怕你不成,你要是输了,以后每天给我送一坛酒!”杨铁匠成竹在胸地说道。 “没问题,要是你输了咋办?”凌川一脸轻松,问道。 “切,我要是输了,以后你来打任何东西,我一律不收钱!”杨铁匠拍着胸口说道。 “好,赌了!”凌川爽快答应。 “每天一坛酒,你小子可不许反悔!”杨铁匠爽快答应下来,生怕凌川变卦。 “谁反悔谁是龟儿子!”随即,凌川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点我得事先声明,锻刀的每一个步骤,都得按照我的要求来!” “行行行,都依你!” 在杨铁匠看来,这就是一场必胜的赌局。 打铁这门手艺,就算是师傅手把手教,没个三五年的磨炼,根本上不了手,锻造兵器的要求则是更高,只有经验丰富的老铁匠才能干。 尽管此前凌川自制破甲弓和改造的箭镞都让他另眼相看,但他依旧不认为凌川能够锻造出能轻松破甲的战刀。 要知道,如今大周贪腐成风,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地方官员,无不在中饱私囊,以至于军械铠甲的质量都大打折扣。 再加上胡羯人几次攻破国门,大肆掠夺,不仅抢走了大量铁器,还掳走了许多匠人,以至于他们的军械水平迅速提升,短短十余年便直追大周的冶炼水平。 曾经,大周边军配置的皆为百炼刀,可如今的大周普通军卒手中,已经很难一把能破甲的战刀了。 杨铁匠也不磨蹭,直接撸起袖子开干,可就在他正准备去生火的时候,凌川却叫住了他。 “这碳不行,得处理一下!” 不等杨铁匠发问,凌川便去外面挖了一筐黄泥,然后加水和成泥浆,紧接着,他将木炭全部倒入泥浆之中浸泡。 “臭小子,你疯了,这碳可是花银子买的,你这么糟践了还怎么烧?”杨铁匠厉声制止。 凌川却是不以为意地说道:“嚷嚷个屁,一会你得感谢我!” 第34章 锻造战刀 约莫半个时辰,凌川将那些带着泥浆的木炭取出,然后配合着普通木炭一起放进炉子里生火。 拥有现代记忆的凌川很清楚,温度是锻造工艺的一个重要因素,可普通木炭最高温度也就七八百度,不能完全将铁矿烧透,进而无法将铁胚中的杂质去除,这将大大影响兵器的硬度和韧性。 煤炭自然是最好的燃料,可惜,如今的大周并没有发现煤炭这一矿产,而自己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个东西,所以,只能用泥浆浸泡这种传统方法。 通过泥浆浸泡之后,可以将温度提升到千度以上,勉强能够满足要求。 接下来便是烧矿,这些技术凌川并不熟悉,只能看着杨铁匠一个人操作,他则是在炉子跟前帮忙拉风箱。 “咦”忽然,杨铁匠惊呼一声。 他发现,平时需要烧大半个时辰才融化的铁矿,现在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融化了,而且,化得非常彻底。 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炉火温度导致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直觉告诉他,跟凌川之前用黄泥浆浸泡木炭有关系。 很快,一块通红的铁胚被他从炉子里夹了出来,放在铁砧上开始捶打。 锻造一般的刀剑,将铁胚反复折叠捶打六七次即可,就算是大周鼎盛时期的百炼刀,也只是反复捶打十次,毕竟,每折叠捶打一次,铁胚就会缩减很多,锻造一把刀也就需要更多的铁矿。 然而,凌川则是要求,要反复折叠十五次,杨铁匠为了履行赌约,也只能依他。 折叠到十三次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杂质脱离了,但,凌川还是坚持折叠十五次,因为他记得,龙泉剑就是反复折叠十五次,最终让铁坯达到惊人的数万细密叠层。 紧接着,凌川又让杨铁匠用大铁钳夹住铁坯的两端,将其扭成麻花状。 “你小子,没完了你!”杨铁匠一脸不耐烦,就要撂挑子。 “你还想不想喝酒了?”凌川直接拿赌注要挟。 听到这话,杨铁匠瞬间没了脾气,谁让自己嗜酒如命的软肋被对方拿捏住了呢! 但一想到,以后一直有酒喝,他也就强忍下这口气。 自从喝了凌川酿的酒之后,普通的米酒根本不解馋,就算是以往偶尔才能打二两尝尝的十里香,也觉得寡淡无味,在他心里,唯有凌川酿的才算是真正的酒。 塑形过程中,凌川也是寸步不离,无论是刀身长度还是刀刃弧度乃至刀脊厚度,都严格按照图纸上的要求。 淬火的时候,凌川再次叫停,只见他用粘土将刀脊覆盖,只留下刀刃裸露在外面。 这样既保证了刀身的韧性,同时也能让刀刃部分通过淬火增强硬度。 等刀胚成型的时候,天都黑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日我再来!” 都说人间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饶是杨铁匠打了半辈子铁,这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 摩挲着手中初见雏形的刀坯,他心中隐约感觉,此刀或许真能给他惊喜。 不过,这略显细长的刀身大大限制了刀的重量,或许能刺穿铁甲,但想要一刀砍断马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次日,凌川早早就提着一坛酒来到铁匠铺,发现杨铁匠正在磨刀。 随着刀身被磨亮,上面的一层层纹路也显露出来。 杨铁匠目光一凝,伸手轻轻抚摸着刀身上的纹路,他当了几十年的铁匠,却从未见过这种纹路。 “好精美的纹路!”杨铁匠摩挲刀纹时手指微颤。 要知道,这可不是錾刻上去为了好看的纹路,而是折叠锻打之后自然形成的,与整个刀身融为一体。 打磨、开刃又用了一整天,一直到第三日,杨铁匠选了一块最好的檀木作为刀柄,又缠上麻绳,这把刀算是初步完成。 虽然还差一个刀鞘,可他已经等不了了,当场就让凌川测验。 凌川接过战刀打量了一番,内心也十分满意。 这把刀是按照唐刀的样式制作的,但在一些细节上凌川做了调整。 刀身修长,形似禾叶,但有只有单刃,且略有弧度。 唐刀虽锋利,在削、刺、挑等招式上有很大优势,但在劈斩方面,却由于自身重量较轻而威力不足。 所以,凌川在设计的时候,将刀脊加厚了几分,弥补了劈斩不足的同时,也保证刀的灵活性。 当然,若单论劈斩杀伤力,还得是斩马刀、环首刀一类的重刀,但以周人的普遍体魄,除了少数体格健壮的士兵外,一般人抡不了几刀就会吃不消。 “怎么样?这每一步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要是达不到要求,可别赖在我身上!”杨铁匠拿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道。 凌川笑着点了点头,“你坐一边看着就行了!” 为了今日的测试,杨铁匠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特意找张屠夫要来一根牛腿骨。 事实上,他现在内心也非常矛盾,这些年他所铸刀剑不在少数,最为得意的,莫过于那柄陪着自己行走江湖三十载的大江。 那十年间,腰间三尺大江,荡尽半座江湖,能接自己一剑者屈指可数, 那时江湖流传一句名言,三尺大江出广陵,半座江湖尽失声! 想当初的杨斗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直至十六年前,锋芒无双的大江折于白云城,那个名为杨斗重的无双剑客也自此绝迹江湖。 而不久之后,北疆狼烽口这个边陲小镇多了一个落魄的老铁匠,开了一家铁匠铺子。 对于一名剑客而言,佩剑折断,等同于身死。 事实上,他这些年活得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整日醉酒,只为了麻痹自身,希望以此放下那座早已远去的江湖。 可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能放下那一战的输赢,却对大江之陨耿耿于怀。 那一战,折断的不仅仅是大江,还有他的傲骨。 尽管退隐江湖,远走北疆,可心中那份执念始终未能放下,那就是打造一把真正的绝世神兵,洗刷大江之辱! 只可惜,这些年守在这破烂的铁匠铺,非但未能铸出神兵,反倒是磨掉了自己身上的意志。 第35章 一刀破盾削铁如泥 “别磨蹭了,赶紧试刀!”杨铁匠催促道。 凌川点了点头,随即单手持刀,朝着挂在墙上那面盾牌刺去。 只听见‘噗’的一声响,那盾牌直接被一刀刺穿。 杨铁匠顿时瞪大双眼,要知道,这面盾牌虽不是纯铁打造,但表面却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铁皮,能挡住一般的弩箭,远比铁甲要坚固得多。 可凌川抬手一刀便轻松将其刺穿,这让他简直难以置信。 虽说,强弓配上铁箭也能破甲,但那和战刀穿甲完全是两个概念,就好比将铁箭拿在手中,是无法将铁甲刺穿,因为手臂刺出的力量无法与弓弩相比。 随后,凌川又抡起战刀,朝着那条牛腿骨斩了下去。 毫无意外,牛腿骨直接断成两截,更让杨铁匠震惊的是,那腿骨断口平整,丝毫没有裂开的意思,足见其锋利。 可凌川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只见他从箩筐中拿出一把制式战刀,这是军营中送过来让杨铁匠修补的。 凌川将其放在砧板上,刀口朝上摆好,随即抬手便是一刀斩了下去。 “叮” 一道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随着凌川这一刀斩下,那把制式战刀应声而断。 杨铁匠看着那掉落在地上的两截断刀,内心早已震撼到了极点。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凌川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那把新锻的战刀。 刀刃之上既看不到豁口,也没有卷刃,鲜亮如新。 “这,这怎么可能?” 放眼天下,削金断玉的神兵利器不在少数,但它们无不是用极为罕见的材料锻造而成,且皆是出自名家之手,就好比自己最得意的大江,便是用玄铁打造。 然而,眼前这把修长战刀,不过是凡铁打造而成,可无论是锋利还是韧性,都不在那些名冠天下的神兵之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杨师傅,愿赌服输,你不会赖账吧?”凌川笑着问道。 这次杨铁匠输得是心服口服,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沮丧,而是眼冒精光,他似乎找到了让大江重现锋芒的希望。 回到家中,苏璃正在绣花,见凌川回来,她连忙从锅里端出饭菜。 “娘子自己吃就行了,不必等我!” “那怎么成,夫妻之间肯定是要同吃同睡的!”苏璃温柔说道。 刚吃到一半,余生便急匆匆跑来。 “标长,校尉大人让我通知您马上过去一趟!” 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凌川知道肯定是要紧事,跟苏璃说了一声便和余生一起直奔校尉营。 踏入校尉营,凌川只觉一股压抑且紧张的气氛扑面而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除了陈暻垚之外,另外几名标长也早已到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什么情况?”凌川意识到肯定出事了。 陈暻垚神色写满了凝重,说道:“昨晚巡边的五名边军失踪了!” “失踪?”听闻此言,凌川顿时一惊。 陈暻垚点了点头,已经派人去现场了,并未找到尸体,但却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和少许血迹。 听到这里,凌川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们跟自己上次一样,遇到了胡羯斥候,几乎可以断定,那五名斥候已经死了。 本以为,上次那一千胡羯精锐全军覆没之后,短时间内定然不会贸然出兵,至少也要等到气温回暖才会有所动作。 不曾想,这才过去半个月,胡羯人便再次有了动作。 紧接着,凌川又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既然对方干掉了五名边军,那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潜入了狼烽口。 若真是这样,事态的严重程度丝毫不亚于胡羯大军兵临城下,甚至还犹有过之。 对方既然是从险要小道潜进来的,人数肯定不会太多,而且,能够被敌方派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必然是斥候中的精锐。 对方要是隐匿在关内,想要将其找出来,就太困难了,最主要的是,这些敌军斥候就像是一条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更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和计划。 “大家都说说吧,眼下怎么办!”陈暻垚神色凝重地看着众人问道。 几位标长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校尉大人,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那支潜入狼烽口的斥候小队找出来,不然,恐成祸患!”老成持重的朱骞率先发表了看法。 陈暻垚点了点头,说道:“可问题是,狼烽口地形复杂,对方若是藏匿起来,想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这还不简单,我们直接动用所有兵力,将狼烽口翻个遍,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熊广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言一出,立马遭到了陈暻垚的否决。 “此举不妥,若是大规模搜捕,难免打草惊蛇,先不谈能否找到,就算是找到了,对方狗急跳墙,定会对无辜百姓下手!” 随即他将目光看向凌川,问道:“凌川,说说你的看法!” 随着陈暻垚开口,另外四名标长也都朝他看了过来,毕竟,此前凌川展现出来的能力和谋略,都让他们为之折服。 凌川也明白,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直接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市集的详细地图!” “有!” 陈暻垚都没去叫亲兵,而是自己回到屏风后面,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地图。 这是陈暻垚到狼烽口担任校尉之后亲手绘制的,其目的是如果有朝一日,狼烽口真的被攻破,他们可以依靠市集,以地利之势进行反击。 虽然这是无奈之举,同样也是最后一张底牌。 地图在案台上展开,大家迅速围拢过来,地图不仅将道路房屋、坊墙高度、暗渠走向详细标注,就连哪里有水井,哪里有棵大树都一一呈现了出来。 凌川目光如炬从地图上缓缓扫过,脑海中更是迅速盘算,将一切有可能藏身的地点全部记载脑海中。 其他人静静站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影响到凌川。 第36章 血鸦军团 约莫一刻之后,凌川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陈暻垚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 “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一试了,不过,我需要人手!”凌川看着陈暻垚说道。 “要谁,你说!”陈暻垚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 “把狼烽口实力最好的士兵挑给我,不需要太多,只需十个人,但必须保证他们能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凌川说道。 陈暻垚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看向几位标长,说道:“各标选两人,一刻钟之内,带到此处!” 很快,各标便将人员带到了校尉营,看来,这段时间的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要是在以往,一刻钟都未必能到齐。 凌川粗略扫了一眼,都是一些熟悉面孔,毕竟狼烽口一共就一营兵力,虽然很多都叫不出名字,但也都能挂上相貌。 戊标的两人分别是余生和凌川自己。 余生是他亲自推荐的,他虽然年纪小,战力和经验都算不得拔尖,但应变能力却相当不错,最主要的是他对凌川的命令从来都是无条件执行,从不多问,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细节,在军中却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最近余生的训练极为刻苦,各方面提升也都十分显著,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从现在开始,你们十人组成一支小队,由凌川担任什长,直到任务完成之前,你们只需听他一个人的命令!”陈暻垚没有废话,简单宣布了一条命令之后,便把他们丢给了凌川。 凌川看着面前站着的九人,说道:“我丑话说前面,本次行动异常危险,极有可能会丧命,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九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来自甲标的催肃开口说道:“什长,要是怕死咱们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你直接下命令吧!” 凌川并未理会他,而是继续说道:“第二点,从现在开始,你们需要无条件执行我的命令,如果做不到,现在退出!” 此言一出,除了余生之外,其他八人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如果什长你下的命令是错误的呢?也必须执行吗?” 开口的人是乙标的黄琛,此人箭术出众,在狼烽口能排进前五。 有本事的人,往往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傲气,黄琛也不例外。 凌川用凌厉度目光看着他,冷声吐出一个字:“是!” “为什么?”黄琛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服。 “战场上,你只需要执行命令,不需要问为什么!”凌川的回答冷漠到近乎无情。 紧接着,凌川还是开口解释道:“如果这个命令真的是错的,那也是我事后要承担的后果,当然,我作为什长,我会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这是我的职责,所以,我不允许自己犯错!” 凌川严肃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问道:“还有问题吗?” 没有人说话。 凌川点了点头,随后让大家回营穿戴皮甲和兵器,一刻钟后,依旧在校尉营集合。 众人走后,陈暻垚来到凌川身边,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不知道,只能一试!”凌川眼神中透着几分担忧,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在被我找到之前先一步动手!” “你放手去干就行了,我已经做了相应部署!”陈暻垚说道: “我已经封锁消息,以免让老百姓知道,引发恐慌的同时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紧接着他来到地图跟前,指着狼烽口连接关外那两条险道,“我已加派兵力,秘密看守这两处小道,保不齐胡羯还会有第二批甚至第三批斥候潜入狼烽口。” 紧接着,陈暻垚又依次指向城门、粮仓、军械库、水库等地说道:“这些军事要地,我也派了人秘密看守!” 毕竟,胡羯的斥候小队入关之后,不可能毫无作为,而这些重地无疑是他们动手的首选目标。 焚烧粮草、水源投毒这些在两军交战之中,是最常见不过的手段。 凌川暗自点头,陈暻垚考虑得非常全面,这些看似细节的东西,实则是一名出色将领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 此时,整个狼烽口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大部分士兵都动了起来,尽管很多人都不知道内情,但还是在依令行事。 校尉营中,只剩下陈暻垚与凌川二人。 见陈暻垚欲言又止的样子,凌川笑着问道:“陈大校尉,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 陈暻垚神色一片凝重,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胡羯的两大王牌斥候?” 凌川神色微变,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陈暻垚眉宇间满是凝重之色,说道:“胡羯军中有两支极其凶悍的斥候军团,名为鸱凫和血鸦,他们选定五六岁的小孩为目标,然后通过多年的残酷训练,最终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但每一个活下来的都是绝对的精锐。” “他们无论是单兵战力还是团队配合都极其恐怖,曾经,一营北疆边军遭遇了一支十余人的血鸦小队,结果,这五百周军险些被对方屠杀殆尽。” “自此之后,北疆边军听闻血鸦之名,无不胆寒!”陈暻垚话语中满是担忧之色。 凌川看着他,问道:“你是说,这次来的是血鸦军团?” 陈暻垚点了点头,说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咱们的人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而且,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绝非一般的斥候,加之胡羯人接连几次失利,派血鸦前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陈暻垚最担心的事情,若来的真是血鸦,不仅凌川等人异常危险,整个狼烽口都是岌岌可危。 凌川却是轻松一笑,说道:“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就算来的真是血鸦,我也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不就是自己前世的特种兵吗?正好领教一下他们的实力如何。 对于自己的实力,凌川有着充分的自信,但,对于手下这九人,凌川却有些担心。 虽然他们都是从狼烽口挑选出来的好手,可在凶名赫赫的血鸦面前,多半还是不够看。 “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璃!”凌川对陈暻垚说道。 “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会派人看着!”陈暻垚点头说道。 第37章 发现敌踪 夜幕降临,以凌川为首的十人小队悄无声息地离开军营,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按照凌川之前分配的任务,十人分成两支小队,对他圈出的几个地点进行排查。 事实上,凌川心里很清楚,这种天气,对方藏身野外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但凡有一丝可能都不能放过。 对于前世身为特种兵王的凌川而言,侦查与反侦察是必修课之一,曾经所学的那些知识和技能,在这一刻也派上了用场。 他没有放过雪地里的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一根折断的树枝、翻转的树叶都没有放过。 血鸦作为胡羯最精锐的斥候队伍,定然精于侦迹与反追踪,这一点,从他们之前处理战场就能看出来。 凌川跟随雪地里的脚印,一路追到市集之中,但,由于市集中人来人往,再也无法通过脚印追踪。 “这一路上有七组脚印,说明对方至少有七人,而且,从脚印消失的方向判断,对方现在极有可能躲在市集之中!” 几人闻言顿时一惊,在他们看来,这些脚印并无多大差别,很多时候都乱七八糟,可凌川却能判定,对方至少有七人。 尽管他们不知道凌川是如何判别出来的,但对于凌川的话,他们并不怀疑。 “什长,市集上有几百户人家,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真要这样,对方听到风声早就跑了!” 凌川点了点头,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假设一下自己是对方,会选择躲藏在市集的什么位置!” “首先肯定不能藏在市集中间区域,这样很容易陷入围困,而且,暴露的风险也会加大!”余生率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凌川赞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觉得呢?” “如果是我,我肯定选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给自己留下退路,其次是足够僻静,避免与人接触!”黄琛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其他人也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大多都能说到点子上。 凌川努力回想着地图上的格局,最终确定出十处敌人可能藏身的地点。 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确定敌人到底躲在哪一户人家。 “这些胡贼潜入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杀害老百姓,以此来确保自身行踪不暴露!”队伍中的史俊开口说道。 黄琛也点了点头,“看来,只能等到明日,看哪家没有人出门,就可以缩小目标范围!”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潜藏在暗中的敌人就像一把利剑,随时有可能发动致命一击,我们没有时间了,天亮之前必须将人找出来,并将其干掉!”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家人已经被胡羯人买通,或者说,那本就是胡羯人安插在狼烽口的一个据点呢?”凌川看着几人问道。 “啊,不会吧!”史俊一脸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咱们拼命保护的人会出卖我们,但在战场上,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要考虑进去,因为,我得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 听到这话,众人集体沉默,因为他们知道,凌川说的是对的。 “什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催肃小声问道。 “没有办法,只能一处处查!”凌川小声说道。 随即将他们分成三人一个小队,自己独自一队,让他们前去排查,但有一点,决不能打草惊蛇,就算发现目标也不能擅自行动。 “一炷香之后,在这里碰头!”凌川最后交代道。 “明白!” 深夜的市集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声犬吠,众人宛如幽灵在黑暗中穿行,为了尽可能的不弄出动静,每个人都用棕皮包住鞋底。 除了按照凌川交代的地点进行排查之外,但凡还未熄灯的,也是重点排查对象。 凌川一连查了三处,均未发现异常,当他来到最后一处目标地点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 血腥味! 霎时间,凌川神经紧绷,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迅速找到掩体,开始观察这里的地形。 如无意外,那批胡羯斥候就藏在这户人家。 此地位于市集南面的边缘地带,不远处便是一片雪松林,这是他们给自己留的退路。 而且,这家人的房屋并不与其他房屋相连,最近的也有三十余丈,可以说,房屋四面八方都可以突围,这无疑是给行动增加了难度。 等凌川返回约定地点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此等候。 “什长,我们那边没有发现异常!”黄琛小声说道。 “我们这边也是!”催肃也开口说道。 “我找到他们了!” 凌川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时间紧迫,我只说一遍!”凌川直接开始做行动前的部署,事实上,在返回这里的途中,他便在脑海中进行了各种推演。 “黄琛,你在路口附近伏击,守住后门!”凌川将一只箭壶递给黄琛,里面是三十支特制铁箭。 这铁箭对于弓的强度和射手的臂力要求更高,按理说,凌川自制的破甲弓更为合适,但黄琛没有用过,短时间内很难上手。 好在,那处掩体距离后门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以黄琛的箭术,完全能驾驭。 “是!”黄琛接过箭壶,重重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凌川对他的信任和对他箭术的肯定。 “史俊,你配合黄琛,务必将后门守住!” “是!” 史俊与黄琛配合,一个远射一个近攻,守住后门应该问题不大。 “耿良、催肃,你二人在东西两面寻找制高点,需保证弓箭能覆盖所有位置,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是!” 凌川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一旦让其逃走,后果不堪设想。 “余生,一会行动开始,你带剩余的人列阵攻进去!”凌川又对余生交代道。 “是!”余生点头说道。 布置完任务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凌川自己没有参与到此次行动。 当然,他们都相信,凌川并非贪生之人,估计是想留在外面纵观全局。 可就在此时,凌川再度开口了:“我会从屋顶潜进去,与正门的余生等人配合,记住一点,速战速决,千万不能给对方逃走的机会!” 第38章 夜刀光索人命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众人趁着最后一丝夜色,迅速抵达既定位置。 忽然,凌川敏锐捕捉到,屋内传来轻微的异动,显然,他们已经暴露了。 “行动!” 随着一声令下,他率先蹿了出去,靴底蹬墙借力,单手抓住房檐,翻身而入。 翻檐落地的刹那,一支铁箭迎面射来。 凌川身体一扭,避开了这一箭,同时迅速拔出手中战刀贴了上去。 这种狭小空间的战斗,必须拉近距离,让对方的弓箭施展不出来,否则,自己将异常危险。 凌川粗略扫了一眼,屋内有五人,其中四人在睡觉,刚才对自己放箭那人明显是哨子。 此外,他还在角落里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倒在血泊中,很明显自己之前的猜测成真,这房子的主人已经被杀害。 “死” 凌川怒喝一声,刀光如月华斩出,那名鹰钩鼻的胡羯人见状,也果断拔出腰间的弯刀抵挡。 “当” 伴随着一道金铁交鸣声响起,那人手中弯刀崩裂如碎冰,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那名胡羯斥候满脸的不可思议,要知道他们所配的弯刀,放在胡羯军队中都是最顶级的存在,哪怕是比起大周最鼎盛时期的百炼刀都要更胜一筹,可现在却被人轻松斩断。 就在他愣神之际,凌川手中刀锋一转,随即一记横扫,划过那人的咽喉,一条猩红的血线出现在脖子上。 那名胡羯斥候只感觉脖子一凉,随即,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无头尸体喷涌着鲜血,缓缓倒地,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刹那之间。 而此时,另外四名胡羯斥候也迅速起身,立马进入了战斗状态,其中一人举起弓箭,朝着凌川连射三箭。 凌川辗转腾挪避开前两箭,紧接着,挥刀将第三箭荡开。 与此同时,那三名斥候拔出弯刀,已经杀到凌川面前。 “当!” 凌川横过战刀,挡住其中一人劈来的一刀,随即侧身一脚踢中另一人的胸口,那人踉跄后退。 可就在此刻,一把弯刀闪烁着嗜血寒芒,径直朝着凌川胸口刺来。 凌川猛然侧身,还是被弯刀划破了胸口的皮甲,趁着对方近身的瞬间,一记标指戳在其喉结之上。 那人闷哼一声,捂着脖子连连后退。 凌川果断贴上去,一刀刺穿了他的铠甲,贯穿心脏。 鲜血汩汩流淌,那名胡羯斥候满脸的不甘与恐惧,捂着胸口倒地身亡。 三名胡羯斥候满脸震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大周军中竟然有这般高手,近身厮杀的情况下,竟然干掉了他们的两名同伴。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余生带领四名士兵列成战阵冲了进来。 五行锥阵在屋内略显拥挤,但也大大压缩了敌人的空间。 “杀” 两名盾牌手率先压了上去,那三名胡羯斥候眼神中闪过一抹震惊,周军何时这般勇猛了? 在以往的认知中,若是据城而守,周军对他们还有点威胁,一旦近身搏杀,周军在他们眼里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然而,这几名周军与他们以往接触到的完全不一样,这些大周士兵的眼神中虽有丝丝畏惧,但更多的是凌冽杀意。 那三名胡羯斥候挥动弯刀扑了上来,却都被盾牌挡住。 “嗤嗤” 紧接着,两杆长枪宛如吐信毒蛇一般,朝着他们刺来,其中一人当场被刺穿胸膛,躺在地上抽搐不止。 这是五行锥阵第一次用于实战,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可现在,他们竟然轻易干掉了一名胡羯斥候,这让几人信心倍增。 另一名胡羯斥候刚避开刺过来的长枪,一把弯刀便朝他迎面劈来。 由于考虑到为之狭小,凌川将五行锥阵的弓箭手替换成了刀兵。 那名胡羯斥候顿时一惊,连忙挥刀抵挡,结果那长枪再度刺来,将他逼退到墙角。 情急之下,他猛然跃起,一脚踏在盾牌之上,想要越过战阵来到几人后方。 然而,他刚才跃起,一道寒芒宛如匹练一般横扫而来,此时的他身处半空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刀芒从自己的腰部划过。 “嗤” 一声轻响,鲜血喷洒,那名胡羯斥候的身体连同铠甲一起被拦腰斩断。 “噗” 忽然,一名盾牌手面色一僵,只见一把弯刀竟然顺着两面盾牌的空隙刺了进来,正好刺中自己的大腿。 霎时间,鲜血直流,可那名士兵竟然紧咬牙关,哪怕那把弯刀在自己大腿里搅动,也死不松手,用盾牌将其死死压住。 “快动手!” 他满脸痛苦大喊道,身后两名同伴也果断出手,两杆长枪刺穿其肩胛骨,死死将其钉在土墙之上。 尽管鲜血顺着肩膀流了下来,可这并非致命处,那名胡羯斥候还在拼命挣扎,收回弯刀想要砍断长枪脱困。 战阵后方的余生果断冲上前,手中战刀无情割破那人的咽喉。 解决掉这五名敌人之后,凌川没有片刻耽搁,直接冲向另一间屋子。 这里原本藏着两名斥候,在他们攻进来的时候,这两名斥候便打开后门准备逃走。 然而,第一人刚冲出去,一支铁箭飞射而来,他敏锐捕捉到这细微的破空声,出于本能地朝着一旁闪开,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步,被这一箭射中手臂。 那名胡羯斥候虽内心震惊,却不敢有半点耽搁,甚至都不敢去拔出铁箭,直接朝着黑暗中奔去,想要撤走。 然而,刚走出两步,一抹寒芒自黑暗中乍现,直奔他的咽喉而来。 胡羯斥候再次一惊,连忙挥刀抵挡,奈何右臂中箭力量和速度都大打折扣。 “叮” 他手中弯刀被震开,险些脱手飞出,史俊刀锋一转,再次朝他斩去。 胡羯斥候无心恋战,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咻” 又是一支铁箭飞来,那名胡羯斥候只感觉小腿一痛,当场倒地。 而史俊也冲了上来,一刀自他的后心刺入,虽然铁甲抵消了这一刀的部分力量,但还是伤及内腑。 第39章 血鸦伏诛 “该死的周人” 那名胡羯斥候趴在地上大声嘶吼,尽管嘴里不断吐出鲜血,可眼神之中的凶狠之色却丝毫不减。 “该死的是你们!”史俊一只脚踩在对方后背,双手死死抓着刀柄猛然用力。 “噗” 战刀彻底贯穿其身体,那名胡羯斥候也不再挣扎,彻底气绝。 房子另一边,窗户猛然被撞开,一道身影破窗而出,借助黎明的亮光就要逃走。 一支铁箭破空而来,却被其躲开,紧接着,那人快速起身,借助周围的掩体迅速腾挪。 紧接着,又是接连几箭射来,都被其巧妙避开,这让暗中的耿良顿时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敏锐。 自己的箭术虽比不上黄琛,但也绝对不差,可接连几箭都被其避开,眼看对方就要逃走,他不由得着急起来。 “咻!” 就在此时,一支铁箭自门口方向射来,直接从那名胡羯斥候的身体穿过。 耿良定睛一看,赫然是凌川。 那名胡羯斥候身体猛然一个踉跄险些倒下,但他却强行撑住了,捂着胸前的伤口,继续逃走。 “唰” 耿良来不及多想,拔出战刀便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余生留下一人照顾受伤的同伴,自己带着两名士兵冲了上来。 那名胡羯斥与耿良过了几招,由于有伤在身,被耿良一刀劈中肩膀,眼看余生等人也围了上来,自知逃生无望的他,直接用手中弯刀抹过自己的脖子,选择了自尽。 这让耿良等人为之一惊,凌川并未告诉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是胡羯斥候中的王牌,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鸦军团。 但,这名敌人果断选择自尽,甚至都没有丝毫迟疑,还是让他们为之震撼。 可凌川却丝毫不觉得意外,斥候也好谍子也罢,在自知无法脱身的情况下,选择自尽是最常见,也是最轻松的死法,他们知道很多行军部署等机密,一旦落入敌方手中,势必要被严审,到时候受尽折磨,想死都是一种奢侈。 自此,七名胡羯斥候尽数伏诛,他们或许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堂堂血鸦斥候,会死在周军的一个十人小队手中。 然而,凌川却是眉头微皱,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忽然,他神色一凝,猛然抬起目光看向半坡的草垛,那里是催肃所在的位置。 刚才,他只看到耿良一个人放箭,按理说,催肃的位置视野更好,距离也更近,若是他配合的话,对方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可催肃却迟迟没有放箭,这让凌川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催肃原本躲在房屋西侧的草垛后方,这里可以将半座房屋尽收眼底。 然而,当凌川来到草垛跟前,顿时目眦欲裂。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见催肃倒在草垛中,一支羽箭刺穿了他的咽喉,鲜血顺着羽箭流出,染红了他身下的麦草。 催肃双眼瞪得老大,一只手抓着那只羽箭,早已没了生机。 就在这时,史俊也赶了过来,看着惨死的催肃,他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还有漏网之鱼!”凌川沉声说道,随即直接站起身来,顺着地上的脚印追了上去。 “原地等我,不准跟来!”声音传来的时候,凌川已经跑出去老远。 此时天已大亮,凌川顺着脚印追到了雪松林之中,他知道,对方就藏在雪松林中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但是他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冲了进去。 这不是匹夫之勇,而是心怀必杀的信念。 先不说一旦让此人逃走,会给狼烽口带来怎样的威胁,如果不能将其击杀,凌川没办法对死不瞑目的催肃交代,无法对死在屋里那对中年夫妇交代,也无法对自己交代。 从催肃的死状来看,对方的实力非常恐怖,以至于催肃几乎都没有反抗之力,甚至连发出警示的机会都没有。 很显然,那人已经摸到了催肃身边都没有被发现,然后忽然暴起,一击毙命。 亦或者说,对方从始至终都不在屋内,而是在催肃身后的某个地方。 同时,凌川也推断出,自己等人还没行动的时候,就已经被此人发现了,他先是给屋里那行血鸦斥候传讯,然后迅速逃了出来,这也是为何在行动之前自己听到屋内有异动的原因。 奈何,当时情况紧急,自己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 此时,凌川内心不由得一阵自责,因为,按照他此前从脚印得出的判断,敌方一共七人,可他没想到竟然还有第八人存在。 忽然,凌川猛然止步,因为,林中的脚印消失了。 霎时间,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全场,偌大的雪松林落针可闻。 “呜呜” 寒风吹过,松针发出的声音宛如恶鬼呜咽。 凌川紧握着手中的战刀,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极致。 “咻” 忽然,一支铁箭带着破空声从侧面飞射而来,直奔凌川的太阳穴。 凌川低头前倾,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一箭,顺势朝着一棵大树奔去,想要以此作为掩体。 然而,对方似乎已经洞察了他的意图,再次射出一箭。 这一箭并不是直接瞄准的凌川,而是瞄准了他的前方,若凌川执意往前,那必然会撞上这一箭,如果临时改变方向,那就会失去这棵大树作为掩体,继续暴露在他的射程之内。 正处于前冲姿态的凌川,身体强行一扭,随后就地一滚,避开了这一箭。 可就在此时,他也取下了挎在背上的破甲弓,弯弓搭箭,瞄准对方所在的方向。 “咻!” 凌川果断还以颜色,只不过,这仓促间射出的一箭并未伤到对方,但对方下意识地躲闪,也将他的位置暴露了出来,凌川果断开弓,接连射出三箭。 紧接着,双方一边躲闪腾挪一边开弓射箭。 虽然凌川近段时间一直在加强箭术训练,但,这种东西绝非短时间能提升的,好在他的破甲弓无论在准度还是对臂力要求都远胜对方的牛角弓,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差距。 第40章 第八名斥候 眨眼间,双方各自射出十多支箭,但,彼此都有掩体,这一番对射皆未能伤到对方。 此时,凌川箭壶之中只剩下最后一支铁箭,他接连避开对方的三箭之后,迅速将破甲弓拉至满弦,双眼如冷电一般,死死盯着前方。 那名胡羯斥此时正藏在一棵两人合抱的雪松后方,他刚才已经听到了凌川拉动弓弦的声音,他知道,对方在等自己,此时,但凡自己一冒头,对方将毫不犹豫将弦上之箭射向自己。 不过,他并不着急,反而是露出一抹冷笑。 因为,他坚信对方在拉弓满弦的状态下,坚持不了多久,自己只需以逸待劳,等到他力竭,便可轻易将其斩杀。 然而,他等了许久,对方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也没有听到弓弦松动的声音,这不由得让他心生疑惑。 从刚才的对射中,他基本判断出,对方使用至少也是三石弓。 就算对方分段引弦,连开十多次基本已是极限,可他现在将弓弦拉满,根本不可能保持这么久。 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凌川的破甲弓就算拉至满弦状态,也能保持很久,因为这个时候破甲弓上的两个偏心轮处于最省力的状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双方却没有丝毫动作,除了松针被寒风带起的呼啸声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恍然间,他内心隐约生出一股不安,只见他抛出一团松针,自身却从反方向一闪而出。 然而,他震惊地发现,凌川竟然消失了。 那股强烈的不安再次袭遍全身,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支铁箭自侧面射来。 这名胡羯斥候顿时一惊,此时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只见他直接拔出腰间弯刀,侧身对着那支铁箭劈下。 “叮!” 铁箭被震落在地上。 然而,凌川也持刀扑了上来,双方距离不过十余步,对于他来说,眨眼即至。 一道刺目的寒芒乍现,凌川举刀劈下。 胡羯斥候再次举刀抵挡,又是一道金铁交鸣声响彻雪松林,他被凌川这势大力沉的一刀震得连连后退。 然而,凌川却根本不想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一次扑了上去。 从他悄无声息秒杀催肃,再到刚才的交手,凌川可以断定,此人的实力比之前那七名血鸦斥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高手过招需先声夺人。 凌川的刀法来自军中,融诸家刀术之长,以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为主,简单直接、大开大合,皆是杀人技。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未能将对手压制,那名血鸦成员虽失了先机,但他凭借刁钻诡谲的刀法,一把弯刀宛如毒蛇一般在其手中游走,令人防不胜防。 眨眼间,双方交手二十余回合,凌川一刀横斩,直奔对方的胸口而去。 那名胡羯斥候眼神中闪过一抹凶狠之色,并未抵挡这一刀,而是调转刀锋,朝着凌川的手腕削来。 凌川顿时一惊,一个翻身避开了这一刀,同时手中战刀也斩在了对方的胸甲之上。 “嗤啦” 胸甲碎开,甲片掉落一地,露出了铠甲里面的衣衫,凌川看到他胸前的衣衫之上绣着一直红色乌鸦,宛如鲜血浸染一般。 此外,凌川还注意到对方的弯刀与之前那几名斥候的弯刀虽然样式一样,可刀脊上却多了一条金色纹路,随着刀身弯曲,宛如一条金蛇攀附于刀身之上。 而且,与自己的战刀硬碰数十次都不曾断裂,只是刀刃之上出现了几个细小缺口,由此可见,此人的身份绝非一名普通的血鸦斥候。 这名血鸦成员也没想到,周军之中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士兵,眼神之中闪过一抹诧异,只不过,这抹诧异很快便被玩味所取代。 “很久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对手了,你很不错!” “我觉得,把你埋在这里更不错!”凌川怒喝一声,再次挥刀扑了上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的体魄提升了不少,虽然无法与前世巅峰时期相比,但也比刚穿越来的时候提升很多。 在接下来的厮杀中,双方各有胜负,凌川被对方一刀划破小腹,而他也刺中其左肩。 凌川心中暗自震惊,此人的近战能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难怪当初一支十余人的血鸦小队,便能杀得五百周军丢盔弃甲,险些全灭。 很难想象,若是五百人的血鸦军团倾巢而出,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他们。 忽然,凌川抓住机会,一刀刺向对方的胸口,那名血鸦成员挥动弯刀,荡开了凌川这一刀。 就在这时,凌川忽然变招,只见他刀锋一转,凛冽刀锋直奔其咽喉而去。 男子目光骤然紧缩,他想不到,小小狼烽口,竟然有如此高手。 霎时间,他想到了年前相继殒命于狼烽口的穆尔扎与巴查尔两兄弟。 只见他猛然一个后仰,避开了这一刀。 凌川趁机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砰!” 魁梧男子直接倒飞出去,直到后背撞到一根大腿粗的雪松才停下来。 他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体内气息四处乱窜。 “穆尔扎两兄弟,是死在你手中吧?”魁梧男子咬牙起身,双目如鹰隼盯着凌川问道。 此时的他,对于眼前这名少年再不敢有丝毫大意,眼神之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忌惮。 凌川眼神之中满是杀意,冷声道:“不错,是我杀的,而且我马上送你下去见他们!” “呵呵,你若是知道我是谁,你就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男子冷笑道。 “对于死人的身份,我不感兴趣!”凌川沉声回答道。 虽然凌川无法断定对方的身份,但他可以断定,此人能有如此恐怖的战力,绝对只是个例而非普遍现象,要不然,胡羯早就灭掉大周了。 “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真以为我这百夫长是吃素的吗?”魁梧男子冷喝一声,主动扑了上来。 凌川闻言,顿时一惊,百夫长没啥,他连独领一军的主将都杀了两位,可血鸦军团的百夫长,那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不过,此时的他已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再一次迎了上去。 高手过招,特别是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往往一个小细节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第41章 娘我乖不乖啊 又是一番激烈交锋,凌川逐渐摸清了对方的路数,这归结于他丰富的战斗经验。 但,紧接着,凌川又发现一个极为不妙的情况,那就是自己的体力逐渐跟不上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太弱了。 凌川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否则,再拖下去对自己更加不利。 几招之后,凌川挨了对方一拳,直接倒飞回来摔倒在地。 男子见状,直接扑了上来,双手反握弯刀,朝着凌川胸口刺来。 可就在此时,他发现凌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让他内心涌出一股不安。 就在对方的弯刀距离凌川胸口不足一尺的时候,凌川忽然使出一记蹬天脚。 “砰!”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蹬在他的下巴,男子吃痛,仰面倒飞回去。 凌川弹射而起,扑了上去,对方倒地之后,也忍痛站起身来。 然而,他刚起身,便看到凌川手中战刀洒出一片寒芒,紧接着脖子一凉,身体直接顿在原地。 他眼神中写满了不甘与恐惧,他难以接受自己堂堂血鸦军团的百夫长,竟然死在这个少年手中。 顷刻间,鲜血顺着脖子断裂之处喷涌而出,那颗人头也滚落到雪地里,鲜血撒了一地。 解决掉敌人,凌川也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一战,几乎抽干了他全部力气,平心而论,若不是最后他故意示敌以弱再出其不意将其反杀,此时躺在地上的人是谁还不一定。 半刻钟之后,凌川才站起身来,他将那把金线弯刀收了起来,然后一把提起那颗人头,起身返回。 刚走出松林,便看到余生等人赶了过来。 “什长,你没事吧?”见凌川步伐沉重,余生担忧地问道。 之前凌川交代他们不许跟来,可余生等人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凌川返回,他还是冒着违抗军令的罪名,赶了过来。 凌川晃了晃手中这颗人头,又指了指身后的树林,苦笑道:“去把尸体处理一下,记得把盔甲剥回去!” 狼烽口物资匮乏,普通士卒只有修补了很多次的皮甲,铁甲数量不超过单手指数。 今日这八具铁甲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价值不菲的战利品。 可想到战死的催肃,凌川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回到之前激战的房屋跟前,史俊正在带人打扫战场,忽然,屋内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什长,有情况!” 凌川顿时一惊,托着疲惫的身体冲进屋里。 本以为还有潜伏的血鸦斥候,可进来之后才发现,几名士兵围在地窖跟前,显得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凌川上前问道。 “什长,你看!”史俊指了指地窖说道。 凌川借助窗户的亮光定睛一看,只见地窖中有一个小男孩蜷缩在角落,背对众人一动不动。 “我去看看!”凌川小心翼翼进入地窖,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嘻嘻,娘,我一直没有出声,我乖不乖啊?”小男孩猛然转过身,可当他看到凌川的时候,眼神中满是茫然,还带着一丝丝畏惧。 凌川本以为,这小孩跟他爹娘一样,都遭了血鸦的毒手,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你,你是谁?我娘呢?”小男孩上下打量着凌川,怯生生地问道。 “你爹娘去城里办事去了,让我来接你!”凌川尽量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你骗人,娘说了只要我躲在这里,不让爹爹找到就给我买糖吃!” 听到这话,凌川不由得心口一痛,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小男孩真相,四五岁的年纪,痛失双亲,这不又让凌川想到了前身的经历。 只不过,前身父母死在胡贼刀下的时候,他已经十三岁了。 再联想到之前自己冲进来的时候,发现这架男人死在外面屋子,而女子则是死在这个房间的门口。 凌川已经大致猜出,胡羯人闯进来的时候,小男孩的父亲冲上去挡住血鸦,而女子则是第一时间进屋把小男孩藏进地窖之中。 可他们终究是平头老百姓,又怎么可能是血鸦成员的对手,最终双双命丧血鸦的屠刀之下。 凌川连哄带骗,总算让小男孩答应跟自己走。 凌川一把将他抱起走出地窖,随后直接从后门离开了,因为此时其他人正在处理他爹娘的尸体,凌川不想让他看到。 殊不知,刚刚小男孩匆匆一瞥,已经看到了满屋子的鲜血,以及爹娘的尸体。 他没有哭,也没有出声,只是死死抱着凌川的脖子。 队伍刚回营,陈暻垚便赶了过来,看到浑身是血的众人,他连忙问道: “你们怎么样?” 凌川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回禀校尉大人,八名血鸦斥候已经全部被斩杀,我方一死一伤!” 听到血鸦斥候,现场所有人皆是一惊,包括跟随凌川一起执行任务的几人,也是此刻才知道,被他们斩杀的竟然是凶名赫赫的斥候王牌——血鸦! 很快,军医老宋头被人拽了过来,为凌川等人处理伤口。 那名被伤到大腿的士兵虽然流了不少血,好在没有伤及经脉,只需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当他看到凌川小腹的伤口时,生气地问道:“你不是说,一死一伤吗?” 凌川尴尬一笑,说道:“就伤了点皮,没大碍!” 就在这时,陈暻垚注意到凌川挂在腰间的那把弯刀,刀脊之上那条金线让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狼刀,凌兄弟,这刀你从哪儿得来的?”朱骞满脸震惊地问道。 他很清楚这种金线刀,只有胡羯军中的一军主将才有资格佩戴,也就是穆尔扎兄弟这种级别,莫非,这次敌人的小队里,有一名胡羯将军? 陈暻垚则是摇了摇头,说道:“除了一军主将之外,血鸦军团的百夫长也是佩戴这种金狼刀!” 血鸦军团作为胡羯最精锐的两支斥候军团,数量肯定不会太多,据说,血鸦军团满员的时候也就五百人,每一位百夫长的地位相当于其他地方的一军主将。 所以,他们才会佩戴与一军主将同级别的金狼刀。 相传,执掌血鸦军团的那位千夫长所配战刀乃是与几位大元帅同级别的天狼刀,由此可见,血鸦军团的地位有多高。 “那岂不是说,凌川杀死的是一名血鸦军团的百夫长?”伍兴邦满脸惊愕地问道。 凌川指了指不远处地上那颗人头,说道:“你们说的,应该就是那家伙了!” 众人无不是满脸震惊,这才多久,竟有三位胡羯主将死在凌川手中,如此显赫的战功,就算是放眼几百年大周帝国,也是殊为罕见的存在。 第42章 百姓何其无辜 成功解决掉敌方渗透进来的斥候小队,众人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也是直到此时,众人才注意到站在门口那个小家伙,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凌川抱着小男孩便朝着家里走去,毕竟,军营之中大多是粗糙汉子,根本不会照顾小孩,眼下,只能把他带回去,暂时让苏璃照顾一下。 “叔叔!”忽然,趴在凌川肩膀上的小男孩开口了。 “怎么了?”凌川问道。 “我爹娘,是不是都死了?” 听闻此言,凌川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答案很明确,可凌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不忍心骗他,更不忍心用事实去伤害他。 “我都看到了!”小男孩哽咽道,随即,两行泪水滚落下来。 “叔叔已经给你爹娘报仇了!”凌川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百姓何其无辜! 推门走进院子,苏璃立马跑了出来,见到凌川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 “相公,这是”苏璃看着凌川怀里的小男孩,问道。 “回头跟你细说,先弄点吃的!”凌川暗自给苏璃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意会,从凌川怀里接过小男孩。 “饿了吧,我马上就去做饭!” 小男孩轻轻嗯了一声,就这么呆呆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等凌川洗完澡出来,他依然坐在那里,双眸黯淡,凌川看了不由得一阵心疼。 凌川来到苏璃身边,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苏璃听后眼神之中满是悲伤与怜悯,说道:“这孩子,命也太苦了!” 很快,饭菜上桌。 尽管小男孩已经很饿了,但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苏璃很细心地给他夹菜,说道:“要多吃饭哦,不然个子长不高的!” 小男孩转过目光看着她,问道:“长高了能成边军吗?” 此言一出,苏璃脸色瞬间僵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向凌川求助。 “想要成为边军,身高和力量都不能差!”凌川回答道,他知道小男孩这么问,是想给父母报仇。 对他来说,仇人可不仅仅是杀害父母的那几名胡贼,而是所有侵犯边境的胡羯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男孩的眼底这才出现了一丝色彩,随即直接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小心噎着!”苏璃一边说,一边给他夹菜。 吃过饭之后小男孩又坐会那个小凳子,苏璃来到他身边,问道:“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男孩似乎对苏璃很有好感,小声回答:“楚北!” “嗯,楚北,这名字真好听!”苏璃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 吃过饭之后,凌川实在是扛不住了,倒头就睡,一来是昨晚彻夜未眠,再加上今日连番激战,让他身体出现了脱力。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他照常来此校场操练,经历这次的生死之战后,凌川内心提升自身实力的想法更加迫切。 如今,狼烽口所有士兵也都在加紧操练,因为大家都清楚,距离胡羯人下次攻城不远了。 而且,昨晚那一战,让他们见识到了五行锥阵的威力,特别是参战的几人最清楚,若是以前,他们五人联手也未必能杀得了一名血鸦斥候,可昨日却连杀数人。 消息传开后,所有人在操练的时候都更为认真,甚至开始主动向余生等人打听战斗过程。 校尉营中,凌川与陈暻垚相对而坐,主要是陈暻垚向凌川了解昨晚那一战的经过。 之前穆尔扎与巴查尔两兄弟先后殒命于狼烽口,定然引起了南征主帅拓跋桀的重视,所以,这次才派一支血鸦小队来查探虚实。 当然,若是可能的话,他们不介意直接夺下狼烽口。 可如今,那批斥候全部伏诛,就连那名血鸦军团的百夫长也命丧狼烽口,拓跋桀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狼烽口将会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一直以来,狼烽口就像是一根钉子,死死钉在北疆防线的最前端,以至于,胡羯大军不敢贸然挥军南下,因为,狼烽口随时可以出兵切断他的退路。 正是因为这个巨大的隐患,以至于,近些年来胡羯人多次攻打狼烽口,想要彻底拔掉这颗钉子。 最多的时候,胡羯更是出动了五千兵力,围攻狼烽口近一个月依旧未能将其攻破,最终因一场暴雪导致他们不得不引兵还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十天,胡羯大军便会直扑狼烽口!”陈暻垚神色凝重地说道。 “守得住吗?”凌川看着远方,淡淡问道。 陈暻垚端起酒碗,喝了半口,苦笑道:“守不住,也得守!” “是啊!我们根本没有退路,守得住要守,守不住就死守!”凌川点头回应道。 “我已经派人将军情送往漠北节度府,让大将军派兵前来支援!” 虽然军情已经送出去,不过陈暻垚心里却没底,因为刘武之死,章绩极有可能从中作梗。 按理说,年后的第一批粮草早就该到了,却迟迟没有动静,这不得不让陈暻垚往那方面想。 阴山脚下,斡拏城! 此地距离胡羯都城天汗城足有八百多里,南征主帅拓跋桀便驻兵于此,麾下六十万大军,对大周虎视眈眈。 帅府之中,这名身形魁梧的中年主帅脸色阴沉,从刚收到的消息来看,须卜彦多半是死了。 须卜彦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带一支血鸦小队进入狼烽口的那位百夫长。 虽然须卜彦只带了七个人,对于于拓跋桀来说,七名血鸦成员外加须卜彦这位百夫长,直接拿下狼烽口都极有可能。 对于这支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王牌斥候,拓跋桀相当自信。 然而,他没想到,须卜彦等人直接与狼烽口外面的人断了联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须卜彦等人已经死在了狼烽口。 加上之前的穆尔扎与巴查尔,他麾下已经有三位主将死在了狼烽口,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砰!” 拓跋桀重重一巴掌拍在狼头椅臂上,目光扫过帐中一众将领。 “狼烽口弹丸之地,竟折我三员附离!”镶玉腰带压得檀木案几吱呀作响,羊皮地图被手指戳穿。 下方,一众将领战战兢兢,不敢直视。 第43章 书生亦有气节 忽然,拓跋桀目光落在一名周人长相的中年男子身上。 “霍元青!” “末将在!”下方,一道身影踏步而出,右拳抵胸,身体微躬。 拓跋桀问道:“若让你率兵攻打狼烽口,你需要多少兵马?” “回禀主帅,只需一千精兵即可!”霍元青略微思索,便朗声回答道。 拓跋桀目光凌厉,继续问道:“若未能攻下当如何?” “若末将未能攻下狼烽口,提头来见!”霍元青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本帅任你为先锋主将,秃满、孛罗二人为副将,率精兵三千,十日后起程,踏平狼烽口!” “末将领命!”霍元青朗声答道。 显然,这一次拓跋桀是铁了心要先将狼烽口这根抵在咽喉的毒刺拔除,只有这样,他的南征计划才能顺利展开。 紧接着,拓跋桀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兀烈,博尔术,你二人各率两万兵马,朝老龙口与朝天垭逼近,不必进攻,只需牵制住漠北的主力军即可!” 他此举的意图很明显,一旦霍元青攻破狼烽口,他们便可以顺势出兵,直接与漠北主力军开战。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如今,朝中也陆续传出对自己不满的声音,若再不能攻破大周的北疆防线,估计自己南征主帅的位置不保。 狼烽口,陈暻垚却是眉头紧锁,三日前,亲兵便带回消息,粮草和援军近几日就会到,可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动静。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成真了,这一次,非但援军到不了,就连粮草也悬了。 如今,狼烽口的粮草还能支撑五天,他不得不做两手打算,一方面节省开支,另一方面则是派人去市集和周边城镇购买军粮。 好在节度府一直存放了一笔银子在他这里,用以奖赏战功。 可北疆受战乱影响,老百姓家里的余粮也不多,就算能采买到,也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刚刚得到消息,一千精骑外加两千悍卒于五日前离开斡拏城大营,直奔狼烽口而来。 而且,这次领兵主将是霍元青。 此人同为拓跋桀麾下七大战将,且位列第三,最主要的是,他父亲霍怀恩本是周人将领。 霍怀恩原为云州都尉,正元十七年携《朔方布防图》叛投胡羯,此人精兵法,投敌之后便被任命为南征先锋,连破北境十三城! 如今,援军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好充足的战前准备,靠这五百人死守。 尽管这一次攻打狼烽口的敌军数量不是最多的,但却是拓跋桀麾下的精锐,领军之人更是熟读《攻城武纪》的霍元青,可以想象,这绝对是一场苦战。 接下来,狼烽口所有人除了训练之外,也在紧锣密鼓地备战。 对于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全军上下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按照敌军当前的行军速度,最迟三日便会抵达狼烽口,诸位觉得,这一战应该怎么打?”陈暻垚目光凝重地看着几人,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 事实上,这样的守城战,每年都会发生很多次,能想到的方法,基本上都用过了,像上次凌川这一招请君入瓮算是一个奇招,但,这样的战术,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灵了。 “凌川,你说说看!”见其他人不说话,陈暻垚直接点名。 凌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死守,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没援军,没粮草,五百军卒对三千精锐,可想而知这一战有多艰难。 别的不说,对方哪怕是耗,也能耗到他们矢尽粮绝。 熊广、朱骞等几名标长眼神中写满了愤懑与失望,伍兴邦更是直接问道:“校尉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伍,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什么话直说无妨!”陈暻垚点头道。 伍兴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校尉大人,咱们几百号兄弟在这里拼命死守,人家却对咱们的生死不管不顾,真的值吗?”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熊广、朱骞、乃至甲标标长耿良,都同时将目光看向陈暻垚。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想什么!”陈暻垚直视几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我更清楚,如今的大周,权臣当道、军权旁落,天子早已被架空,地方更是士族林立、乡绅遍地,无论怎么看,大周都是大厦将倾、气数将尽!” 此言一出,几人不由得内心一紧,毕竟,陈暻垚这番话足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 陈暻垚目光坚定,继续说道:“你们说得没错,我们在这里与敌人拼死拼活,可节度府却冷眼旁观,估计我们全部战死狼烽口,最终却连为我们收尸的人都没有,我也觉得不值!”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露宿风雪,镇守国门,不仅仅是为了龙椅之上那位天子,也不是为了大周皇族,更不是为了那些自诩中流的世家豪门,而是为了为关内千万黎庶,为了种族血脉!” 紧接着,凌川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弃城而逃,可狼烽口的百姓呢?他们怎么办?如果大周所有将士都跟我们一样不战而逃,天下百姓将沦为胡羯人的刀下亡魂,万里河山将会成在胡贼马蹄之下的碎片!” “届时,神州陆沉山河破碎,社稷丘墟生灵涂炭,届时被残忍杀害的无辜百姓中必然有我们的父母妻儿,被踏碎的不仅仅是万里青岳,还有我们民族之嵴梁!”陈暻垚满脸严肃地看着几人,问道:“诸位,如果狼烽口注定守不住,就让胡贼踏着我们的尸体入关!” 全场鸦雀无声,但内心确实惊涛翻滚,陈暻垚的这番话,宛如一声声惊雷在耳畔炸响。 哪怕是凌川,此刻内心也无法保持平静,尽管他对于大周乃至这个世界并无归属感,但,也不是真的了无牵挂,至少还有苏璃是他放不下的,同样,前世的他同为一名军人,守护的是国家和人民,陈暻垚的这番话无疑是让他内心产生了共鸣。 看得出来,陈暻垚并非读死书的书呆子,而是真正心怀天下的读书人。 第44章 大战将至 “校尉大人,你别说了,我”伍兴邦一时间愧疚得无以言表。 另外三人同样是满脸羞愧,内心也暗下决心,就算是血溅狼烽口,也绝不当逃兵。 耿良站起身来,目光坚决地说道:“校尉大人说得对,胡贼想要入关,除非踏着我们的尸体进来!” “男子汉大丈夫,何惧一死!更何况,能与兄弟们死在一起,也算是死得其所!”熊广满脸豪情,说道。 凌川没有表态,他知道,想要守住狼烽口,仅靠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实力。 可思来想去,唯一能破局的,就只有漠北节度府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章绩在从中作梗,就算陈暻垚亲自去漠北要兵要粮都没用,对方表面答应,可私底下以各种借口拖延个十天半月。 狼烽口根本拖不起,别的不说,这几百号人每天吃的就是一个大难题,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连军粮都没有,还谈什么守城? “我去漠北!”凌川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转过目光看着他,凌川一脸平静地说道:“章绩之所以处处刁难,都是因为我,我去见他,看能否化解这场矛盾!” 其他几人点了点头,眼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陈暻垚目光凝重。 众人散去,陈暻垚唯独留下了凌川。 “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到了漠北,章绩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我知道,章绩想要我的命给刘武报仇,但我总得试一试!而且,他想要我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凌川坦然回答道。 “不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小璃交代?”陈暻垚依旧不同意。 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这次我自己跟她说!” “昔年定远侯三十六骑定西域,今日我凌川独闯节度府!” 凌川十分豪迈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校尉营。 此时,梁盛、李长隆等几名什长以及余生已经在营外等候,凌川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从现在开始,梁老哥担任戊标标长,余生顶替你的位置!” 几人神色一变,连忙问道:“标长,那你呢?” 一开始的时候,梁盛确实有争夺标长之位的心思,可随着这段时间凌川展现出来的能力,他内心彻底服气,正如当初所言,对于凌川的命令,他都无条件执行。 “我去一趟漠北节度府!” “标长,那章大人明显是不怀好意,你一个人去节度府太危险了,要不我带几个兄弟陪你一起去!”余生满脸担心地说道。 “狼烽口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而且,对方真要杀我,就算把狼烽口这五百人全部带上都无济于事!” 凌川看着几人,继续说道:“你们记住,此战关乎民族的生死存亡,一旦狼烽口失守,胡羯铁骑将长驱直入,马踏中原,到那时候,整个北境都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几人用力点头,保证道:“标长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定会守住狼烽口!” 回到家中,凌川便看到楚北跟往常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发呆,自从将楚北带回来之后,这个小院更像一个家了,只可惜这小家伙一直闷闷不乐,动不动就坐在那里发呆。 苏璃十分心疼,却也没有好的办法。 吃饭的时候,苏璃见凌川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柔声问道:“相公可是觉得这饭菜不合口味?” 凌川笑着摇了摇头:“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怎会不合口味!” “那我看相公似乎胃口不佳,可是有心事?” 凌川放下碗筷,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要去一趟节度府,想办法要来粮草和援军,为狼烽口解围!” 苏璃神色略微紧张,说道:“父亲说过,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必为!” 凌川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娘子,如果,如果我未能要来援兵,狼烽口若是失守” 凌川的语气从未像现在这般沉重,以至于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来。 苏璃温柔笑道:“相公,小璃本是戴罪之身,没有死在发配之路上已是上天眷顾,没曾想竟让我遇到了相公你,虽然我们相处不足一月,却是小璃心中最幸福的时光!” “如果狼烽口真的守不住,那小璃便与相公一起共赴黄泉,来世再做夫妻!” “娘子!”凌川的声音在颤抖,眼眶湿润。 “相公!”苏璃竟然一把搂着凌川,离别的深情尤为刻骨。 饭后,凌川来到屋外,也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小北身边。 “小北,我要出门一趟,家里就剩你一个男人,你可得保护好你婶婶!” 小北沉默半晌,随即用力点头说道:“好!”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凌川便背上破甲弓跨上战刀出发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都没有与熟睡着的苏璃道别。 殊不知,他刚出门,苏璃便起身来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相公,小璃在家等你,一直等!”苏璃低声喃喃道,两行清泪从眼角滚落而下。 骑上战马,凌川便径直朝着漠北大营而去,前身自幼生活在北疆一代,马术自是不错,凌川也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狼烽口距离北疆节度府足有三百里,虽是战马,但地面上冻,需要一整日才能抵达。 而就在当日中午,胡羯大军便已经抵达狼烽口以北十里处,再命令大军在此扎营。 霍元青不愧为沙场老将,从小更是跟随父亲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其经验之丰富,远非巴查尔兄弟所能比的。 抵达的第一时间,他便将大批斥候给撒了出去,势必要将整个狼烽口周围的形势摸清楚。 尽管有行军地图,但他更相信自己,而且,这一次,拓跋桀还将一件大杀器交给了他,由此可见,主帅对于狼烽口是志在必得。 由于狼烽口的地势特殊,根本容纳不下太多兵力,三千就已经是极限,所以,他这一次带来的全部都是精兵良将,毕竟,自己出征之前可是立下军令状的。 他给斥候的命令是,只需查清楚狼烽口周围的所有地形,同时,将周军安插的那些暗哨全部抹掉即可,不要贸然行动。 第45章 龙脊关飞龙城 年近五十的霍元青立身一处雪丘之上,抚摸着父亲留下的佩刀,遥望狼烽口方向。 想当年,父亲带着他与数百残兵叛出大周,投靠了胡羯,尽管单于依照之前的承诺,让他执掌一军,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年,胡羯无论是庙堂官员还是军中将领,都看不起他们父子二人,每次单于设宴,他们父子都只能坐在末席。 父亲去世之后,他顶替了父亲的位置,继续执掌一军,哪怕历经了三十年,连他自己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胡羯人,可在真正的胡羯人眼里,他们的脸上依旧写着‘叛徒’二字。 所以,他急需这场胜仗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同时,让胡羯的其他将领知道,这狼烽口,其他人攻不下,他霍元青能。 狼烽口并不雄伟,可地势极为险要,只有一条狭窄的雪谷可通往城下,这也导致了大型攻城器械运不进去。 虽然城墙之上有一片早期河谷冲刷出来的开阔地,但,面对那足有十丈高的城墙,再好的弓弩亦难奏效。 但,他对这一战却是志在必得,不仅是对麾下三千精兵有着足够自信,更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事实上,就在他赶往狼烽口的同一时间,兀烈跟博尔术这两名战将也行动起来,各率两万大军朝着老龙口和朝天垭逼近,此举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牵制漠北的周军主力,防止他们发兵驰援狼烽口。 虽然霍元青只率领三千兵力,但他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才是主角。 只要一战攻破狼烽口,自己便可以将那些轻视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凌川一路狂奔,中途也只是在驿站饮马添料的时候休息一下,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没停过。 终于,他迎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在日落之前看到了龙脊关高耸的城墙,远远看去,宛如一头巨兽匍匐在大漠之上,凝视北方。 龙脊关后方,便是大周北疆最大的城池之一,飞龙城! 这座城已有千年历史,最初是中原与草原部落之间互通商贸逐渐发展起来的集市,前朝为抵御北方诸敌,在此筑起一道雄关,名为龙脊关。 如果说,狼烽口是大周最北边的一颗钉子,那么龙脊关便是横在北疆的一柄利剑,剑锋直指北方,与祁连雪峰与黑山峡谷形成天然屏障。 近十丈高的城墙宛如绝壁,四方瓮城格局与厚重的城门,无不彰显着它的坚固。 夕阳下,五里瓮城的悬门铁索泛着冷光,恰如横卧龙脊。 据说当年修建这座雄关,出动了十万民夫,将祁连山的一条支脉都给挖平了,大量巨石被搬运至此,历时数年才建造完工。 凌川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他翻身下马,向守城士兵出示了自己的边军腰牌。 那人一看,神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着凌川,问道:“你就是狼烽口那个先后斩杀两位敌将的凌川?” “正是!”凌川点头回答道。 不远处那名校尉闻言,也起身走了过来,神色中带着几分尊敬之色。 “凌兄弟,我等在龙脊关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今日得见没想到这么年轻!” 凌川没想到,自己的事迹连飞龙城都知道了,笑着回应道:“校尉大人言重了!” 那名校尉将腰牌递给凌川,问道:“兄弟如此风尘仆仆,可是有紧急军情?”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确实有军情需上报节度府,可惜,小弟初次到飞龙城,还望校尉大人给指指路!” “好说,反正城门都要关了,我这就带兄弟去!”说完,他让手下人准备关闭城门,而自己则是牵来一匹战马,带着凌川入城。 这是凌川第一次来飞龙城,此前只是听说龙脊关如何雄伟,飞龙城如何繁茂,入城之后,他才真正见识到。 街道两旁的商铺酒楼一片繁华,只是此时已经夜幕,很多商铺都在插门板准备打烊,紧接着,凌川注意到,几栋明显比周围建筑更高,装饰也更为华丽的楼房反而是人来人往。 数座彩楼灯火通明,楼上女子皆梳惊鹄髻、披泥银帛,凭栏笑招行人——门匾‘明月楼’三字在羊角灯下泛着暧昧的粉光。 饶是凌川第一次见,也明白这是何地。 边关城不比内地,没有城内不许纵马的规定,毕竟,时有军情来往。 此时,凌川也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要骑马带自己前来,从城门一路走来,虽然只是骑行并未狂奔,但足足一刻钟都还没到目的地。 交谈中,凌川得知对方名叫江来,幽州人士,从军七年。 “凌兄弟,前面就是节度府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后会有期!”江来勒住缰绳,指了指前方那栋巍峨建筑,说道。 凌川也抱拳感激道:“多谢校尉大人一路护送,等回头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江来爽朗一笑:“哈哈,那我可就记下了!” “一言为定!”凌川说道。 来到节度府外,凌川禀明来意之后,那名卫兵让他稍等,自己则是前去通报。 很快,那名卫兵便去而复返,对他说道:“几位参军大人正在处理要务,让你先等着!” 凌川虽然心里着急,但也只能等着。 一整天来,奔袭整整三百里,他早已是人困马乏、饥寒交迫,战马已经被牵下去喂养,而他也蹲在门外,嚼起了携带的干粮。 凌川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依旧不见传唤,他询问了几次,得到的结果依然是让他等着。 他不得不怀疑,这是章绩在故意针对自己,虽然自己并未对那名卫兵表明身份,但这种地方,遍地是眼睛,说不定章绩早就知道是自己来了。 “几位参军大人已经回去休息了,要不你还是明天来吧!”那名卫兵对凌川说道。 对于这个结果,凌川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他很清楚此行绝不可能一帆风顺,来的路上他也做过各种各样的假设。 “多谢!”凌川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离去。 第46章 章绩的刁难 凌川走在大街上,孤零零的身影带着几分落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铜铃声,转身一看,竟是一辆马车朝着他这边而来,凌川连忙让至一边,可那马车却径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正当他疑惑之际,车帘被掀开一角,借助车内的灯光,凌川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 “上车吧!”章绩冷漠的声音传来。 凌川犹豫了一下,还是登上了马车。 赶车的随从卫兵抽动马鞭,马车再次前行。 “我知道你是为粮草和援兵而来!”章绩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淡淡瞥了凌川一眼,说道。 “胡羯三千精兵已经抵达狼烽口外,随时准备发起攻城,仅靠五百兵卒根本抵挡不住,而且,所余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三日,请大人立刻发兵发粮!”凌川满脸诚恳之色,说道。 章绩冷笑一声,说道:“你说这些,五日前我就已经知晓,而且,我只需一道命令,援军粮草,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大人请讲!只要是卑职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很简单!”章绩抬起阴冷的目光看着凌川,说道:“用你腰间的战刀自刎,为刘武陪葬!” 对于这个要求,凌川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置狼烽口五百士卒和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难怪大周气数将尽,这种视边军将士与百姓生死为儿戏,全然不顾大局之人在军中掌权,大周不衰才怪。 不过,现在毕竟的有求于人,凌川只能尽可能地放低姿态,说道: “大人,上次卑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刘武之死与我无关!” 章绩脸上笑意更冷了几分,说道:“你说的是你说的,信不信则是我的事!” “大人,狼烽口危在旦夕,一旦狼烽口失守,胡羯铁骑便再无阻碍,直逼龙脊关!”凌川再次抱拳,朗声说道:“还望大人公私分明,切莫延误了军机!” 听闻此言,章绩眼神一凝,一抹怒意迸射而出,直逼凌川,问道: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卑职不敢!”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是你自己死,还是狼烽口五百军卒替你死?” 章绩死死盯着凌川,说道:“你若自刎,我连夜发兵,驰援狼烽口!” 是自己死,还是狼烽口五百兵卒替他死? 这一瞬间,凌川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出现的瞬间便被其抹杀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身为一名军人,若是血染沙场、马革裹尸那也就罢了,又岂能死在这种小人手中? “大人的要求,属下办不到!”凌川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就让狼烽口五百兵卒等死吧!”章绩声音淡然,可眼神中的杀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凌川站在路边,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内心的杀意逐渐收敛,刚才在马车里面,凌川曾想过挟持章绩,以此来要求他发兵发粮,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凌川来到一家酒馆,要了些吃的外加一壶酒,既然章绩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毕竟事关狼烽口五百边卒和成千上万百姓的生死存亡,他不能轻言放弃。 酒馆不算大,但生意却不错,哪怕是这个点,依旧还有好几桌客人。 “听说了吗,胡贼出动两路大军,直奔老龙口和朝天垭而来!”一名酒客开口说道。 “是啊!以往不都是开春之后才开战的吗?今年胡羯人为何这般着急?”同桌之人十分疑惑地问道。 不远处,凌川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为之一惊,直觉告诉他,这两支胡羯军团的出动,是为狼烽口的霍元青打掩护,同时拖住飞龙城的主力大军。 当然,若是漠北主帅卢恽筹不予应对,这两支军团便有可能假戏真做,直接对老龙口和朝天垭发动进攻。 这让他内心为之一紧,因为胡羯兵分三路,出动如此规模的兵力,必然是对狼烽口志在必得。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声音在身边响起:“这位兄弟,能否拼个桌?” 凌川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站在身旁,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襕衫,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请坐!”凌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子在凌川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指了指他的酒壶,又说道:“能否讨一杯酒喝?” 凌川看了他一眼,随即放下筷子,给他倒了一杯酒。 男子身着月白襕衫,一把青须平添了几分儒雅,不过,他与陈暻垚却又有些不同。 前者历经战场磨砺,儒雅之气虽还在,却多了几分铁血之气,然此人的儒雅似乎已经可入骨子里,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他是读书人。 这一点,凌川从他那双修长匀称的手指,便得到了印证。 男子见凌川眉头紧锁,不由开口问道:“这位兄弟,似乎有些心事,不知能否对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说道一二!” 凌川放下筷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叹息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不足二三,让先生见笑了!” 中年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张口便说出如此富有哲理的话来。 “好一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不足二三,这杯我敬你!” 凌川也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便尽数饮入腹中。 中年男子捋了捋胡须,试着问道:“见小兄弟披甲执刀,定是边军士卒,深夜独酌,莫不是思乡心切?”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国若不存,家将何在?” 男子神色再次一变,若非饱读圣贤之书,又岂能出口成章,只言片语间尽是大道理? 国若不存,家将何在! 寥寥八个字,却让他反复咀嚼,如此简单的道理,可偌大的帝国满朝文武,又有几人真正明白? “想不到小兄弟也是读书人,我真是看走眼了!” 凌川摇头苦笑道:“先生莫要折煞我了,我不过是比普通人多读了几本书,算不得读书人!” “在下姓叶,青州人氏,还未请教小兄弟名讳!”中年男子拱手说道。 “凌川见过叶先生!”凌川也拱手回礼。 第47章 叶先生 中年男子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在下求学之时顺带学了些占卜之术,既然小兄弟请我喝了酒,那我就送你一卦,或许能帮你指条明路!” 凌川自是不信卦象之说,不过,眼下也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便笑着点头道:“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中年男子并未像江湖骗子那般掐诀念咒,而是一脸淡笑地看着他,说道: “你当下必是遇到难题,想来飞龙城求助,奈何处处碰壁,求助无门!” 凌川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深意地看着对方,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对方知晓自己的底细。 不过,看此人并无恶意,他也没有揭穿,而是主动给其倒了一杯酒。 叶姓男子没有理会酒杯,而是看着凌川,问道:“凌兄弟,叶某算得可还准确?” 凌川笑了笑,既没否认,也没肯定,“那叶先生所说的明路是指?” 叶姓男子拿起一支筷子,蘸起酒水,在桌上写道:“明日午时,五里亭!” 随即,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抱拳道:“凌兄弟,叶某告辞!” 凌川起身相送,却被对方伸手制止,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后会有期!” 明日午时,五里亭。 凌川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尽管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相信,对方绝不是信口开河。 同样,凌川也可以肯定,对方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而且,他极有可能来自节度府。 至于对方为何会指点自己,他目前还猜不到。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对自己不利,可思来想去,整个节度府就只有章绩想要自己死,但,以章绩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肯定不会多此一举。 毕竟,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只蝼蚁,他不会亲自动手,而是让自己主动赴死。 当晚,凌川就在城中找了个店住下了,骑了一整天的马,他只感觉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 次日天刚蒙蒙亮,凌川便起床,吃了点东西之后,径直朝着五里亭赶去。 所谓五里亭,便是从飞龙城南门往南五里之处的一座凉亭。 骑马不过片刻,凌川便远远看到一座凉亭,孤零零地立在大漠之上。 时间尚早,凌川只能坐在凉亭之中等候。 这里虽不如狼烽口那么冷,但毫无遮挡的寒风依旧如刀子一般割脸,凌川只能围着凉亭跑步,一方面可以暖和些,同时就权当是体能训练。 午时刚到,飞龙城方向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凌川驻足一看,只见十余骑飞快朝着这边奔来。 他连忙回到凉亭,凝视着那飞奔而来的十余骑,随着对方靠近,凌川发现,领头那人似乎有些面熟。 那人似乎也认出了凌川,顿时放慢了马速,盯着他。 “凌川兄弟,真的是你!” 凌川也认出对方正是昨日领自己到节度府的校尉江来,连忙迎了上去,“校尉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江来翻身下马,拍了拍凌川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凌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有人算卦,让自己来这儿的吧? 不过,回头一想,叶先生莫非是让自己在这里等江来? 可想想不对啊,江来只是一个校尉,职位远无法和章绩相比,根本帮不到自己。 凌川尴尬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我见你们行色匆匆,这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吗?” 江来也没隐瞒,说道:“大将军要亲自到大营点兵,前往老龙口和朝天垭布防御敌!” 凌川闻言,顿时眼前一亮,问道:“你是说,大将军会路经此地?” “嗯!大将军就在后面,我等先行前去大营传信,让全军集结听命!”江来点头说道。 凌川顿时喜出望外,难怪,昨晚在酒馆,叶先生说,自己来这里或许能找到一条明路,原来是大将军卢恽筹今日要路过此地。 这也让凌川更加坚信,那位叶先生就是节度府的官员,而且,在军中职位还不低,至少也是能接触到大将军的人,否则绝不可能得知大将军的行踪。 “凌兄弟,军务在身,就不与你多聊了,我先行一步!”江来拍了拍凌川的肩膀,翻身上马。 凌川抱拳说道:“校尉大人正事要紧,就此别过!” 江来带着十余骑快速离去,溅起漫天飞雪。 凌川在亭中来回踱步,现在已经知道,大将军要路过此地,自己要做的就是将其拦下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可如何才能拦下大将军,这是最大的问题。 要知道,贸然拦路,那是有可能被就地格杀的。 就在这时,官道之上再次传来马蹄声,比之前更为密集,仅从声音上来判断,不少于两百骑。 很快,一支身披铁甲的队伍便出现在凌川的视线之内,一面玄色大旗之上绣着一个硕大的‘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凌川一眼便看到,队伍中间黑色战马之上的那道身影,并非是他身躯有多高大,而是那身麒麟载道山河胄太过于耀眼。 头顶红缨飞舞、凤翅眉庇与麒麟头肩吞尽显威武之气,裈甲鹘尾一应俱全,这些是普通将军甲绝对没有的。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凌川还看到,大将军卢恽筹身边的一道身影,赫然是章绩。 之所以能在队伍中找到他,是因为他是队伍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不穿铠甲的人。 眼见队伍距离自己不足两百步,凌川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冲到官道中间,单膝跪地抱拳喊道: “狼烽口标长凌川,求见大将军!” 尽管凌川已经将声音提到最高,却还是被淹没在如雷的马蹄声中。 两百步的距离眨眼即至,凌川却依旧跪在官道中间,哪怕冒着被马蹄踩死的风险,他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何人挡道,速速闪开!” 亲兵营校尉怒喝一声,只见他驱马上前,手中长枪径直朝着凌川刺来。 面对这疾刺而来的长枪,凌川不闪不避,直到那枪锋之上的寒芒距离凌川脖子不足一尺的时候,他猛然出手,一把抓住枪库。 第48章 冒死拦路 那名亲兵校尉神色一变,要知道,自己驭马狂奔而来,这一枪的力量何其恐怖,可对方却一把稳稳将其抓住,任由自己如何发力,长枪都难以刺进分毫。 前排亲兵迅速上前,将凌川围了起来,紧跟其后的大将军卢恽筹也被逼停,身旁的亲兵纷纷拔刀将其护在中间。 章绩一眼就认出了凌川,只见他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找到了这里。 正当他准备下令将其就地格杀的时候,一道声音抢先发出: “你是何人的部下,竟敢拦大将军的路,想死吗?” 凌川只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长衫的男子,位于大将军左侧,他与章绩一样,都未披甲,正是昨晚与自己在酒馆相遇的叶先生。 果然,如自己猜测那般,他是大将军身边之人,从衣着来看,应该跟章绩一样,都是大将军麾下的参军。 叶先生看似呵斥,可话却说得很讲究,直接问他是何人的部下,这相当于告诉大将军,此人也是北疆军卒,无异于给了凌川一道护身符。 章绩眼神之中杀意更浓,他决不允许凌川见到大将军,只见他目光之中寒芒闪烁,说道:“樊校尉,此人来历不明,以下犯上,定是心怀不轨,速速拿下!” 然而,大将军卢恽筹却抬手制止了他,“慢着!” 说完他径直驱马前行,章绩内心焦急,连忙道:“大将军,此人怕是要对你不利,切莫靠近!” “哈哈哈哈”卢恽筹大笑一声,说道:“老夫征战半生,什么刀山火海没淌过,区区一个少年,又何足道哉?” 说完,他一夹马腹,缓缓来到凌川面前。 “你是何人?”卢恽筹端坐于战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凌川。 “属下狼烽口陈暻垚麾下标长,凌川,求见大将军!”凌川将自己的标长腰牌高高举起,朗声答道。 听到凌川这个名字,卢恽筹神色微微一变,因为,就在前不久,他曾在请功簿上见到过这个名字,连杀胡羯两位主将,让他印象深刻。 不过,他并没有问凌川求见自己所为何事,而是沉声问道:“你可知,延误军机该当何罪?” “情况紧急,属下也是迫不得已!” “带他去大营!”卢恽筹说完,马鞭一挥,径直从凌川身边疾驰而过。 一众亲兵也都纷纷跟上,叶先生全程都没有多看凌川一眼,仿佛压根不认识,反倒是章绩路过之时狠狠剜了凌川一眼。 留下的两名亲兵走上前来,先是卸掉了他的弓箭与战刀,然后说道:“跟我们走吧!” 凌川骑上自己的战马,紧跟着前方的队伍,两名亲兵一左一右将其夹在中间。 这两人神色冷漠,全程一言不发,始终落后凌川半个马位,眼角余光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从五里亭到漠北大营,只有不足三里路程,很快便抵达。 凌川远远便看到一座巍峨辕门,后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营房,宛如延绵起伏的山脉。 此前,凌川便了解到,漠北大营不仅是北疆最大的驻军营地,武库也都设立在此。 之所以没有设在飞龙城中,一来是如此大规模的营地占地太广,再则是为了保证出兵的机动性,出营便可策马疾驰。 来到辕门跟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演武场,场中黑压压的兵卒列成数十个方阵,所有将士兵甲鲜亮、剑戟肃杀。 上方旌旗蔽空、猎猎作响,刚一靠近,凌川便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哪怕他前世见过纪律更为鲜明、作风更为优良的现代化军队,此刻也深感震撼。 点将台右侧,身形魁梧的鼓将挥动鼓槌,擂响战鼓。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宛如闷雷一般,响彻整座大营,让全体将士的心脏随之跳动。 “吼!吼!吼!”数万将士齐声大喊,声如雷震、令天地剧颤。 卢恽筹翻身下马,径直走向点将台,哪怕他已年近花甲,却依然精神矍铄,龙行虎步间尽显将帅威严。 但真正让人屏息的是那双眼睛,灰白眉骨下,瞳孔如冻透的黑曜石,扫过校场时,连嘶鸣的战马都垂下了头。 忽然,他轻抬右手,鼓声与呼喊声戛然而止。 凌川内心不由得一惊,他尽管没见过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可但从精气神和纪律来看,战力应该不差才对,为何会连连败给胡羯人? 凌川本想驻足观望,却被两名亲兵带离演武场,来到一座单独的营房之中。 凌川内心却是十分忐忑,虽然自己见到了大将军,但能否借到援兵和粮草还是一个未知数。 最主要的是,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凌川始终内心不安,以章绩的能力只需略施手段,便可让自己万劫不复。 片刻之后,凌川注意到,带自己过来那两名亲兵悄悄离开了。 这让他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凌川也顾不得命令直接跑了出去,既然猜不到章绩会用什么手段,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从明处隐入暗中。 凌川在营房周围转了一会,但凡遇到士兵就远远避开,尽量不与他们打照面。 凌川前脚离开那座营房,后脚便有一名身着校尉甲,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带着几名持刀士兵冲了进去,然而进来之后,房中空空如也,凌川已不知去向。 “人跑了,怎么办?”其中一名士兵问道。 “我去禀告章大人!你们赶紧去找!”脸带刀疤的校尉沉声说道。 很快,凌川发现,这片营房的格局竟然暗合九宫八卦之形,由此可见建造营房之人,绝对是一位行家。 既然发现了这一特点,凌川脑海中对于整片营区地形就有了大致概念,这能让他轻松找到帅营的位置。 就在这时,两名士兵朝着凌川迎面走来,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量。 凌川巧妙走进一条巷道,本意是想避开他们。 “站住!” 两人大喊一声,直接追了上来。 听到身后这一声大喊,凌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很显然这两人是奔着自己来的。 第49章 北疆主帅卢恽筹 凌川不知道这两人为何追自己,但肯定不是好事。 整个北疆大营,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也就只有章绩,自己决不能落入他的手中。 “站住!” 凌川转过一道弯,发现,前面的路也被人堵死了,他只能左突右拐不断变换方向,可追的人越来越多,凌川好几次都险些被抓住。 凌川脑子快速转动,这样跑下去迟早要被围住,为今之计也只能赌一把,朝帅营方向跑了。 “此人盗取机密,乃是胡羯的谍子,快给我抓住他!” 这一声大吼,惊动了一队巡营的士兵,领头的标长见状,直接带人冲了过来,将凌川团团围住。 面对手持战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士兵,凌川神色冷漠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脸带那名校尉走上前来,冷喝道:“给我拿下!” 一队士兵就要上前对凌川动手。 就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襕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其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领头之人赫然是大将军的亲兵校尉樊鹏。 刀疤校尉见来人竟是参军叶世珍,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壮起胆子说道:“叶大人,此人乃是胡羯人的碟子,盗取机密被我等发现,正要将其拿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川认识的叶先生。 叶世珍看了刀疤校尉一眼,随后对身后樊鹏厉声问道:“谍子都摸进漠北大营来了,樊校尉马上去查实,今日是何人值守,全员问斩!” 此言一出,那名巡营标长脸色剧变,连忙抱拳道:“叶大人明察,属下一直带着兄弟们巡营,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即,他又看向刀疤校尉,说道:“是罗校尉说此人是胡羯人的谍子,卑职并不知情!” 叶世珍根本不听他解释,一脸冷漠地说道:“那你们自己去查,若此人真是谍子,你们自己把脖子洗干净!” 紧接着,他又看向罗校尉,问道:“如果证明他不是碟子,罗校尉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一时间,罗校尉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这下子,不仅把章大人交代的事情搞砸了,自己还惹了一身骚,他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樊校尉,把人带走!”叶世珍对樊校尉交代一声,径直离开。 樊校尉此前在五里亭便见过凌川,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他一挥手,身后两名士兵走上来便将凌川带走。 来到无人之处,叶世珍转身看着凌川,笑道:“凌兄弟,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啊!” 凌川连忙抱拳道谢:“多谢叶先生出手相救!” 叶世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走我带你见大将军去!” 一路来到帅营,叶世珍让凌川在门外等候,而他则是率先进去禀报。 “大将军,人带到了!” “进来吧!” 听到卢恽筹的声音,凌川迈步走进帅营。 “狼烽口戊标标长凌川,参见大将军!”凌川单膝跪地,声音朗朗。 他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了一眼,发现偌大的帅营之中,站着将近二十人,大多为身披甲胄的武将,也有几名身着儒衫的参军,其中便有章绩。 章绩见凌川出现在这里,阴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说吧,你在五里亭拦本帅的路,所为何事?”卢恽筹开口问道。 凌川赶忙抱拳,朗声说道:“启禀大将军,胡羯出动三千精锐攻打狼烽口,狼烽口只有五百守军,且只有三日军粮,恐守不住,请大将军下令出兵支援!”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一片哗然,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难怪拓跋桀这老狐狸突然发兵老龙口和朝天垭,原来是为狼烽口打掩护!”一名须发斑白的武将一拍脑门,恍然道。 另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将领对凌川问道:“敌军如今距离狼烽口有多远,领兵之人是谁?” “昨日便已兵临狼烽口外,领兵之人是霍元青!”凌川回答道。 “竟是这个狗杂种!”那年老将领咬牙切齿地说道,显然对于这位大周叛将十分痛恨。 那名大胡子将领闻言顿时一怒,一把揪住凌川的胸口,喝问道:“如此重要的军情,为何现在才送到?若是狼烽口失守,他陈暻垚就算死十次,也难赎其罪!” 这番话让凌川瞬间明白,之前狼烽口送来的军情,多半也被章绩也截下了。 但他现在却装作一脸无辜,说道:“将军明鉴,陈校尉派来的信使三日前就已经返回狼烽口了,属下昨日天黑前也已经将消息送入节度府之中!” 此言一出,现场一众将领无不是勃然大怒,纷纷用求证的目光看向卢恽筹。 后者同样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谁能告诉本将,这是怎么回事?” 章绩狠狠剐了凌川一眼,随即面朝卢恽筹躬身说道:“禀大将军,几日前,狼烽口确实有传信,不过卑职觉得,狼烽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五千胡羯人都未能攻下,这次才三千敌人,想要守住也是轻而易举!” “粮草呢?”卢恽筹又问。 “朝廷的粮草本来年前就该到的,可因大雪延误至今未到,城中粮草也所剩不多,卑职便让陈暻垚就近征粮。”章绩这番说辞可谓是滴水不漏,但,凌川知道,他每一句话都在撒谎。 卢恽筹沉默良久,对凌川说道:“你先下去吧!” 凌川神色一变,“大将军”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卢恽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中的怒火更是丝毫不加掩饰。 “属下告退!”凌川抱拳行礼,转身退出正堂。 走出帅营的他,内心五味杂陈。 本以为,只要见到大将军卢恽筹,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事实证明,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是章绩在从中作梗,然而,章绩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连一句问责都没有。 或许,是自己的地位不够,就算要处置章绩,也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处置,但,他更相信,这件事情最终会不了了之。 看来,大周的腐朽,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要不然,延误军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凌川在帅营外来回踱步,不断有将领手持令旗匆忙离开,又等了一会,章绩也出来了。 只见他昂首来到凌川身边,望着天空小声说道:“别以为见到大将军,就能翻身,在我眼里,你依然是一只蝼蚁!” 说完,章绩径直离去。 第50章 死字营 看着那道背影,凌川双拳紧握,如果昨日在马车上只是一时冲动,那么此刻的凌川是真的动了杀心。 今天,若非叶世珍及时赶到,自己就算能拼死一搏,能否脱身还是一个未知数。 “凌川兄弟,大将军叫你进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叶世珍的声音。 再次进入帅营,凌川只看到卢恽筹一人,此时他已经卸掉战甲,端坐于主位之上,满头白发尽显沧桑。 “属下参见大将军!”凌川再次抱拳行礼。 卢恽筹点了点头,看向凌川,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处置章绩,是官官相护,全然不顾边境安危?” 此时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属下不敢!” “你都敢拦老夫的帅旗了,什么敢不敢的?老夫也曾年轻过,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卢恽筹笑了笑说道。 “章绩与你的恩怨,我都知道了,今日军械库之事也已经查清,但我眼下却不能动他!”卢恽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为什么?” 凌川很是不解,卢恽筹身为帝国大将军,北系军统帅,放眼整个北疆不都是他说了算吗?为何还办不了一个小小的参军? 莫非,真如自己猜测那般,在这些大人物眼里只有利益,所谓的家国大义都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 “年轻人,你太小看我卢恽筹了!”卢恽筹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之所以暂时不能动他,是因为他老丈人是户部尚书兼度支使,若是我办了他,往后北疆四十万大军的军衣粮草,都将是大问题!”卢恽筹看着凌川,淡淡说道。 听到这番话,凌川恍然大悟,难怪章绩如此的有恃无恐,哪怕明知自己那些小动作就要被揭发,依然是那般的气定神闲,原来他有如此强硬的后台。 卢恽筹身为北疆统帅,正二品大将军,而户部尚书只是正三品,就官职品阶而言,比卢恽筹还低了两阶,可人家掌管着钱粮两个袋子,以至于卢恽筹也要给几分面子。 当然,站在卢恽筹的位置,为凌川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犯不着与朝中的户部尚书交恶。 “粮草的事情,我已经让叶世珍去办了,你无须担心!” “不过”卢恽筹顿了顿,继续说道:“胡羯对老龙口和朝天垭各发兵两万,其他地方同样也在暗中集结兵马,我已经抽不出兵力援助狼烽口了!” 听闻此言,凌川内心顿时一紧。 不管卢恽筹所言真假,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没有援军。 这一刻,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狼烽口五百兄弟还在等着自己,成千上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全系自己一人身上,自己若现在回去,该怎么跟他们交代?又该如何对自己交代? “大将军,狼烽口有多重要想必不用我多言,若是被胡贼攻破,五百守军死则死矣,可数百里疆土和成千上万的百姓都将被胡羯铁骑踏碎” 凌川声音都在颤抖,眼神之中满是恳求,一双膝盖逐渐弯曲,眼看就要跪下。 他并非软骨头,但为了狼烽口的五百士卒和万千百姓,尊严又算什么? “给我站着!”卢恽筹大喝一声,怒目而视。 “堂堂七尺男儿,跪天跪地跪天子跪父母,唯独不能对权势下跪!我北疆边军骨头比铁硬,哪怕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这番话,字字铿锵。 “我比你更清楚狼烽口的重要性,但狼烽口至少有险可据,你可知北疆有多少地方是一马平川,一旦开战,那都是要用将士们的身体去筑墙,以此来抵挡胡羯铁骑的!” 卢恽筹声色俱厉,目光如刀,盯着凌川。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叶世珍走上前来,对着卢恽筹拱手说道:“大将军,属下有个办法,或许可解狼烽口之急!” “世珍,如今北疆大营还有多少可用之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这些兵力,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动用的!” “属下明白,但大将军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支队伍!”叶世珍说道。 “哦?还有哪支队伍?”卢恽筹疑惑问道。 叶世珍突出三个字:“死字营!” 卢恽筹闻言,顿时眉头一皱! 死字营,他确实忽略了这支队伍,不过,死字营之中基本都是被打入奴籍的罪人,更是不乏从各地发配而来的死囚,北疆死字营足有三千余人。 平时死字营军奴大多都在从事劳作,或是修补城墙,或是搬运物资,亦或是锻造兵器等苦差,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不饱的,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 最主要的是,一旦开战,这些军奴就会被派往战场充当炮灰,往往攻城战便是这些军奴最先上,此外,也不乏用他们的身体去阻挡敌人骑军冲锋。 也算是让这些戴罪之人发挥最后一点作用。 可卢恽筹担心的是,这些军奴一旦脱离了北疆大营,就等同于离开了牢笼,谁还能管住他们? 对于死字营,所有边军都不陌生,每每提及都是谈之色变。 按照之前大周军律,若是连续三年寸功未立,就得被打入死字营,凌川穿越过来之前,前身就面临着即将被打入死字营的困境。 当然,他并不是没有军功,而是所有军功都被刘武给抢走了。 “不行,死字营之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辈,一旦脱困,恐出祸患!”卢恽筹思虑片刻,摇头说道。 凌川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一咬牙,抱拳说道:“大将军,我能管束他们!” “你可知道,死字营中都是些什么人?你拿什么管束?”卢恽筹厉声问道。 “属下愿以项上人头,立下军令状!”凌川字字铿锵。 此言一出,就算是叶世珍,也暗自为凌川捏了一把冷汗,就算是他,也想不出能制约这些亡命之徒的办法。 卢恽筹目光一凝,死死盯着凌川,见凌川神色一片坚定,“你可知,军中无戏言!” “属下知道!”凌川态度无比坚决,随即,抬起目光看向卢恽筹,说道:“不过,属下有几点请求,请大将军准许!” “说吧!” 第51章 提点军奴 半个时辰之后,凌川与叶世珍一起走出帅营,径直朝着北面死字营而去。 “恭喜凌校尉!”叶世珍拱手道喜。 “此次若无先生相助,别说援军,估计连一粒军粮都看不到,我代表狼烽口五百兄弟,谢过先生!”凌川对叶世珍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刚才大将军封他为校尉,去死字营提点一千军奴驰援狼烽口,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这一千军奴能有多少战斗力、能否救得了狼烽口,他心里根本没底。 死字营的营地跟漠北大营是一体的,只不过只占极小的一个角落,而且,平时都有重兵把守。 凌川到来的时候,除了极少数在其他地方出工的军奴之外,三千余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显然,叶世珍已经先一步让人前来通知。 三千军奴站在被踩成黑泥的雪地里,所有人都戴着脚镣,一个个面黄肌瘦、目光暗淡,宛如行尸走肉。 随着凌川登上高台,不少军奴的眼神之中涌现出恐惧之色,也有一些年龄稍长之人露出解脱之色。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已经听说,胡羯人又出兵攻打边疆了,这个时候将他们召集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让他们去当炮灰,抵挡胡贼的铁骑和屠刀。 死亡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但对于那些被发配到北疆多年的死囚而言,与其这般苟延残喘,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需要一千人,随我一起去杀敌!”凌川目光如炬,从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身上扫过。 所有军奴都毫无表情,宛如木偶,对于凌川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凌川继续说道:“我无法保证,你们跟着我去都能活着回来,但,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们,只要跟我去,无论生死,往后你们都将解除奴籍,堂堂正正做人!” 此言一出,下方所有军奴只感觉脑海中一声惊雷炸响。 一个个抬起头,看着站在上方那个清秀少年,浑浊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解除奴籍?自己没听错吧? 对于他们而言,自被打入奴籍的那一天开始,这一生的命运就基本已经注定。 虽说,帝国有规定,被打入奴籍的死字营成员,只要杀敌满十,便可解除奴籍恢复白身,可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出现在战场上并非是以士兵的身份,甚至连死士都不算,就是名副其实的炮灰,穿的是最破烂的铠甲,拿的是生锈断裂的兵器,甚至很多人连兵器都没有,完全就是以血肉之躯跟敌人的坚甲利器对碰。 这种情况,别说是杀敌立功,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这位将军,你说的可是真的?”一名身形枯瘦的军奴汉子怯声问道。 凌川点了点头,肯定说道:“我不是将军,一个时辰前我还只是一位标长,刚被卢帅提为校尉,不过,我刚才的话却是卢帅亲口允诺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卢帅身边的参军叶大人!” 站在不远处的叶世珍也点了点头说道:“卢帅确实答应了,只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全程听从凌校尉的命令,若有不从者,全员问斩!” 此言一出,不少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事实上,这也是凌川与叶世珍在路上商量好的,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而且,利用这种连坐制度,让他们彼此监督,谁也不敢乱来。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好!我们跟你干!”那名汉子几乎没怎么考虑,直接答应下来。 事实上,对于他们来说,死亡是迟早的事情,而且,现在这样活着,比死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放手一搏,能不能成功,就看命了! “我们跟你干,大不了就是一死,只要活下来,就能翻身!” 一时间,不少军奴纷纷表示愿意跟着凌川干一场,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解除奴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然而,凌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不少人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并不是谁都够资格跟着我,因为,此次行动九死一生,失败就意味着我也要跟你们一起死,但我不想死!” 凌川继续说道:“曾参军入伍者,出列!” 顿时,人群中一阵骚动,陆陆续续便有五百余人出列。 之前凌川便向叶世珍了解过,死字营之中,不少都是曾经的边军,有的以前就是北疆的边军,有的则是来自其他地方,因为触犯军纪或是其他原因被发配到死字营。 只是,凌川没想到,被打入死字营的兵卒数量竟然如此惊人。 “能骑马射箭者,出列!”凌川再次开口。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再次人影晃动,足足六百余人出列,加上之前是五百余人,足有一千多人,这在数量上,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并非出列的凌川都要,接下来,叶世珍会让人对照花名册进行筛选,难免其中有鱼目混珠之人。 而且,有的人虽然曾经是边军,但如今年龄已经很大,或者是身体情况已经不支持他们上战场的,凌川也不会要。 “被选中的别急着高兴,因为,你们明天就有可能会死!没被选中的也不要觉得失望,你们以后还有机会!” 不到半个时辰,叶世珍便让人将这一千多军奴全部筛选了一遍,最终有近二百人被剔了出来,剩下一千余人。 “人已经选出来了,战马和兵甲我已经让人去武库点取了,很快就能送过来!”叶世珍看着凌川问道。 “叶先生今日之恩,凌川没齿难忘,若我还能活下来的话,定当报答!”凌川感激道。 “昨晚我跟你说,我曾学过算卦真不是诓你,我看你面相,绝非短命之人,我等你凯旋的消息!”叶世珍拍了拍凌川的肩膀,说道。 “粮草的事情,就有劳叶先生了!”凌川再次说道。 叶世珍点头说道:“放心,你们先行一步,粮草随后就到!” 要是平时,凌川这一千人便可以顺带将粮草运至狼烽口,可眼下却根本来不及,估计霍元青已经开始对狼烽口动手了。 凌川也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第52章 千骑出漠北 很快,一千匹战马被送到校场,马背之上除了甲胄之外,战刀、长枪、弓箭全部配齐。 这些,都是凌川向卢恽筹要来的,或许是对无法援助狼烽口深感愧疚,卢恽筹只是略微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这些甲胄很一般,但至少是铁甲,比狼烽口士兵的皮甲好了太多。 至于战马,对于整个北疆而言都是稀罕物,毕竟,大周战马产量本就不高,以至于整个北系军,骑兵占比不足五分之一,这一千匹战马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事实上,凌川也没想到卢恽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按照他原本猜想,能给他两百匹战马,就已经很不错了。 凌川让所有人披甲列队,虽说,许多人动作略显生疏,但却一点也不懒散。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一名战兵,此次出战,既是杀敌,也是挣命!” “是!” 所有人大声回答道,声音并不整齐,但却异常洪亮 相比起之前,他们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光亮,有了属于人的神采。 “曾在军中担任过标长乃至以上职位者,出列!” “启禀大人,属下唐岿然,曾在南系军中任校尉!”一名身形高大但略显消瘦的汉子抱拳回答道。 “属下刘晏,曾任幽州军标长!” “属下纪天禄,曾任北疆云州军斥候校尉!” “属下洛青云,曾在神都任禁军都尉!” 很快便有十多人出列,并纷纷报出自己曾经在军中的职位。 凌川内心十分惊愕,没想到这死字营之中竟然卧虎藏龙,不少人曾经都是手握大权的人物,不过,他们既然出现在死字营,也变相说明他们犯下的事儿定然不小。 眼下,凌川没工夫去深究这些,他直接点了十人,说道:“从现在起,我任你们为标长,各统领百人队伍!” 这十人满脸错愕,这就直接当标长了? 虽说他们之中好几人曾经都是校尉、都尉,标长并不算什么大官,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比其他人更清楚,一名小卒在军中想要当上标长有多不容易。 “不用惊讶,我让你们当标长,是对你们的信任和对你们能力的肯定,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要是觉得自己当不了这个标长,趁早让位置!” “明白!”十人大声回答道。 夜幕降临,天空再次飘起了大雪,一千人兵甲鲜亮,神色肃穆,静静立于风雪之中。 “出发!” 凌川一声大喝,随即一马当先奔了出去。 身后,十名标长紧紧跟随。 后方千骑陆续动了起来,宛如一条黑龙,撞破漫天飞雪,撕裂漠北大地。 千骑出漠北,白浪卷疆场! 风雪染江山,沙场葬英魂! 狼烽口! 一片肃杀之气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一些新兵感觉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陈暻垚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关外,那片白茫茫的营帐在夕阳的照射下,异常醒目。 已经整整两天了,可敌军却始终没有发动进攻,这让陈暻垚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他已经提前将斥候全部撤回关外,如今,他对于关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校尉大人,这霍元青围而不攻,到底想干什么?”熊广疑惑地问道。 陈暻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也想过霍元青是不是知道狼烽口快断粮了,想要以此耗死他们,可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打消。 毕竟,快断粮的消息,只有几名标长知道,就连到附近市集村落购粮的士兵也不知道内情。 “呜呜” 就在这时,雄浑的号角声传来,声音深沉而厚重,哪怕相隔数里的狼烽口,也听得清清楚楚。 霎时间,狼烽口守军神经紧绷。 “胡羯人要开始进攻了,全军备战!”陈暻垚果断下达命令。 城墙上,滚石檑木堆积如山,箭矢更是成捆堆码在一起,显然是为这一场守城战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传来,只不过,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急促。 不多时,只见一股黑色浪潮在雪地中翻滚,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狼烽口席卷而来。 数里距离,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雪原,一眼便可收纳眼底。 狼烽口城墙之上,两百守军神色肃穆,眼底杀意燃烧,他们并未急着弯弓搭箭,而且死死盯着那股呼啸而来的黑色浪潮。 相比起一个月前,他们的整体素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真正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陈暻垚并未将五百人全部派上城墙,而是分成两批,轮番上阵。 因为他很清楚,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他必须合理分配兵力,不然,只要出现片刻松懈,就有可能给对方可乘之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黑色浪潮终于通过雪谷,来到城外。 对方人数大约一千人,除了三百骑兵,剩下的全是步卒。 步兵之中,近半数都是盾牌手,剩余的则是弓箭手,陈暻垚扫视一圈,发现领兵之人是胡人长相,显然,主将霍元青并没有来。 没有所谓的阵前骂战,更没有武将上前挑衅单挑之类的环节,只见那名胡人将领拔出腰间弯刀往前一挥。 “冲!” “呼呼” 数百胡羯士兵手持盾牌,径直朝着城门方向冲过来,他们并未排列在一起,而是尽可能分散开来,这对于狼烽口的守军而来,目标分散,弓箭命中的难度也会更大。 “滚石!” 就在对方距离城墙只有数十步的时候,城墙之上一声大喝。 霎时间,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巨石从城墙之上砸了下来,那些胡羯士兵尽管手持盾牌,也根本挡不住这些巨石。 “啊,啊” 一声声惨叫响起,不断有胡羯士兵被巨石砸中,身死当场。 但,还是有不少人冲到了城墙下,他们沿着城墙直奔城门而去。 可就在此时,上方一根根圆木顺着墙壁砸落下来,这些圆木每一根都有水桶粗细,一丈余长,这样贴着墙壁砸下,一砸就是一大片。 更要命的是,每根圆木之上四周都装上了数十上百根尖锐的铁锥,每根足有一尺多长,使得这些圆木就像是一根根巨大的狼牙棒,从高空砸落下来,瞬间便可穿透盾牌,很多胡羯士兵都被其穿身而死。 第53章 攻城大杀器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敌军的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二百余人死伤过半,剩余的全部撤到远处。 然而,陈暻垚却总感觉不对劲,虽说这是胡羯人惯用的进攻方式,可这次对方的主将可是大周叛将霍元青,他比胡羯人更了解周军的防守手段,不可能没有应对之策才对。 就这样,胡羯人每隔一个时辰便发起一次进攻,但,后面几次都像是象征性的试探,甚至都没有进入城墙守军的射程范围,只是挑衅一番就撤回去了,这让陈暻垚更加怀疑。 忽然,陈暻垚隐约发现,雪谷之中能看到人影来回穿行,而且,数量还不少。 刚开始他以为是对方再次投入了兵力,可攻城的始终是那支队伍,这让他很是疑惑。 一直到后半夜,陈暻垚下令换防,将城墙上的乙标和丙标换下去修整,将正在修整的丁标和戊标派上来。 至于甲标则是随时做好支援和策应的准备,并没有上城楼。 然而,刚完成换防,异变突起! 只见一块巨石自城外飞来,重重砸在城墙的一处垛口之上。 “砰” 一声巨响,那垛口直接被砸碎,就连城墙都随之颤动。 陈暻垚神色巨变,大吼道: “注意隐蔽,敌军有投石车!” 他想不通,狼烽口之外那条峡谷河道崎岖狭窄,投石车根本运不进来,但现在投石车确确实实出现在了狼烽口外,而且,还不止一架。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将投石车拆开搬运过来,然后再现场组装,除此之外,陈暻垚想不到其他可能。 也是在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对方之前的攻击那么敷衍,也明白此前雪谷之中那些来回穿行的人影是在做什么了。 顷刻之间,一块块巨石从城外的黑暗中飞来,有的砸在城墙上,有的则是直接飞入城内。 投石车的射程远超一般的弓弩,动辄便可以达到五六百步开外,在攻克一些雄关巨城的时候,这往往是制胜秘宝。 曾经,大周一位将领便凭此方法,直接将城墙外填出一条坡道,最终步兵直接沿着坡道杀进城内。 陈暻垚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在以往的胡羯军队中,从未出现过投石车,毕竟,这个马背上的民族,无论是农耕还是制造工艺都远远逊色于中原。 可他忽略了,这次攻打狼烽口的主将霍元青,他曾经也是周人,而且,父辈本就是出色的将领,定然是知道这一攻城大杀器的,只是。陈暻垚没想到霍元青竟然能将其做出来。 看着那些重达数百斤,呼啸着从城外飞来,守城士兵的眼神里都写满恐惧,奈何,城墙狭窄,能躲避的空间极为有限。 而且,对方的投石车处于黑暗之中,等他们看清飞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砰” 又一块巨石砸在城墙上,墙面直接砸出来一个大坑,砖石碎裂,夯土松散。 “啊” 一声惨叫传来,只见一块巨石直接将城垛轰碎,弓着身子躲在城垛后边的士兵当场被压住,只有下半截身子露着,很快大石头下边的血迹就流淌了出来。 “愣子!”他身边的同伴拼了命地冲过来,想要将巨石搬开,奈何拼尽全力都难以撼动分毫。 他只能抱着对方的双腿,用力往外拉。 噗的一声,压在下边的士兵身体直接被拉断,那名士兵抱着半截身子,脸色一片苍白。 这样的惨状到处都在发生,不远处,一名士兵刚躲开一块飞石,结果另一块石头从天而降,当场将其砸成一滩肉泥。 一番轰砸下来,周军三十余人身死,伤者更是接近百人。 陈暻垚目眦欲裂,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传令,甲标携木幔上城支援!” “得令!”一名亲兵迅速前去传令。 “命乙标和丙标伐竹,编制竹幔,越多越好!”陈暻垚迅速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得令!” 尽管此前陈暻垚并未遇到过投石车,但他熟读兵书,知道如何应对。 很快,甲标标长耿良便带人抬着大量木幔来到城墙之上。 所谓木幔,就是在一个木架子上撞钉厚实的木板,虽无法彻底挡下飞石,但至少能抵消飞石的大部分力量,就算被砸中,也不至于当场丧命。 果然,随着木幔被架上,很多飞石都被挡了下来,只不过,面对那些沉重的巨石,很多木幔只承受了一次,便直接碎开了。 “还有多少木幔,全部拿上来!”陈暻垚大声问道。 “大人,这些木幔都是多年前制作的,一直丢在仓库之中没用过,卑职全部搬上来了!”耿良回答道。 “让他们加紧制作,能做多少是多少!” “是!” 眼下,陈暻垚也顾不得让乙标和丙标修整了,得抓紧时间制作木幔和竹幔。 木幔用于城墙之上的士兵抵挡飞石,而竹幔则是用来覆盖在城墙之上,以此减小飞石对墙体的撞击损伤。 要不然,照此下去,对方仅靠投石车,便可把城墙砸塌。 随着对方投石车的介入,陈暻垚之前所有的布防全部被打乱,他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看向黑暗中飞来的巨石。 通过观察他发现,对方应该有五架投石车,距离城墙足有四百步的距离,弓箭根本够不到。 “梁盛!” “属下在!”满身泥土的梁盛答应了一声,猫着身子来到陈暻垚跟前。 “带几个人去把那架床弩搬上来!”陈暻垚吩咐道。 “是!” 不多时,五名士兵抬着一架床弩来到城墙之上,这架床弩也是多年前留下的,一直没怎么使用,陈暻垚刚刚想到弓箭够不着四百步外的投石车,便想到了床弩。 这架床弩的射程可达四百余步,如今也只能靠它进行反击了。 很快,床弩便被架好,为了防止被飞石砸中,几名士兵将木幔搬了过来,挡住弩架。 三杆长矛一般巨大的弩箭被放进箭槽之中,随后两名士兵一起转动绞盘,将弩弦拉满。 另一名士兵则是扳动机括,那堪比小拇指大小的弓弦将三根手腕粗细的弩箭被送出,带着破空之声撕裂黑暗的夜空。 第54章 攻守厮杀 “咻!” 由于黑暗中视线受阻,以至于他们只能锁定一个大致方位,能否命中得看运气。 数息之后,黑暗之中隐约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众人明显感觉到一架投石车停了下来。 “成功了,再来!”陈暻垚喜出望外,让人继续装好弩箭准备发射。 几番发射下来,明显给对方的投石车形成了一定影响,只可惜,整个狼烽口就这一架床弩,要不然,完全可以压制对方的投石车。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库房之中库存的弩箭只有不到两百支,按照每次使用三支,用几十次就会耗尽。 陈暻垚不得已,只能让人现做,好在库房之中有许多蜡木杆,这东西原本是制作枪矛的,弩箭用的也是这种木料。 虽然短时间内来不及制作箭头,但削尖之后,杀伤力依旧很惊人。 床弩的加入,也只是减缓了对方投石车的发射,可毕竟只有一架床弩,别说是压制,连打成均势都不可能。 投石车狂轰了整整一个时辰,狼烽口城墙之上早已堆满了巨石,大量的木幔在飞石之下化为碎片,甚至很多飞石都砸入了城内,瓮城、营房一片狼藉。 就连坚固的城墙,在轮番轰击之下,很多地方也凹陷了进去,虽不至于倒塌,可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可最让人心痛的是,又有近三十名士兵死在巨石之下,很多昨日还在一起吹牛聊天的兄弟,转眼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很多之前还在憧憬着打完这一仗之后,便回家看望家人,然而,这个愿望却成了永远的遗憾。 看着那些惨死的同袍,士兵们无不是杀意澎湃、目眦欲裂。 当敌军的投石车送出最后一轮飞石之后,城下的敌军阵营再次发起了冲锋。 只是这一次,对方的阵型跟最初的试探截然不同。 只见他们以一名盾牌手和一名弓箭手相互配合,缓步朝着城门逼近,盾牌手负责防御,弓箭手则是用仰射的方式,压制城墙之上的守军。 与此同时,两列骑兵从两侧杀出,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来,不断朝着城墙之上放箭,他们并非是来攻城的,而是干扰城墙上的守军,为步兵分担压力。 真正的攻城队伍则是被放在了最后面,只见大量士兵被分成十人一列,抬着云梯宛如一条条巨大的蜈蚣,朝着城墙逼近,此外,数架攻城车被推了出来。 数丈高的攻城车之上,被安排了精锐射手,利用弓箭压制城墙上的守军。 显然,胡羯大军发动了总攻,看这势态,势必要一鼓作气攻破狼烽口。 陈暻垚只能将可战之兵全部调到城墙之上,毕竟,之前丁标和戊标折损了不少人手,仅靠这两标剩余的兵力,根本守不住。 “杀!” “干死这些杂种,为兄弟们报仇!” 城墙之上吼声一片,弓箭、滚石、檑木纷纷派上用场。 城墙之下,几股兵力相互配合,对狼烽口发动最猛烈的进攻。 哪怕是陈暻垚,也拿起弓箭,加入了战斗。 只见他一箭射杀了一名攻城车下的胡羯士兵后,对着旁边大吼道:“梁盛,调转床弩,将攻城车上的弓箭手给我干掉!” “是!” 梁盛连忙命人调转床弩,将三支弩箭射出,直接粉碎了攻城车上那个碉楼,躲在里面的几名弓箭手更是被弩箭穿身,带飞了出去。 “干得漂亮!” 一名士兵惊呼道,可话音刚落便被一箭射中脑袋,倒地身亡。 如果说,投石车是对方攻城之前的重器,那么,这几架攻城车便是攻城战之中的利剑,一旦让其靠近,敌方的精锐便可源源不断地杀上城墙,到那个时候,狼烽口的处境将变得岌岌可危。 城下不断传来督军的大吼,那些胡羯士兵悍不畏死地朝着城墙冲来,到后面,甚至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 六架攻城车缓缓逼近,下方负责推车前行的胡羯士兵死了一批又有另一批补上,继续推着攻城车前进。 十余架云梯距离城墙更是不足三十步,那些士兵举起盾牌,挡住上方射下来的弓箭,但,还是被不少滚石檑木砸中,可即便如此,后方立马又有士兵冲上来,扛起云梯冲向城墙。 城门方向,更是出现了一架撞门车,一根需要二人合抱的巨木架在战车上,被推着缓缓前进。 好在陈暻垚早有准备,在城外挖了不少纵横交错的沟壑,大大减缓了撞门车的前进速度。 “什长,这些狗日的胡贼,怎么杀不完啊!”一名年轻守军对余生问道。 “你只管杀就行了,总有杀完的时候!”余生大声回答道。 “什长,你受伤了!”那名士兵看到,余生的肩膀流血不止,顿时惊呼道。 “小伤而已,大呼小叫什么?”余生瞪了他一眼。 之前被流矢射中,尽管他第一时间将宋军医分发下来的金创药粉撒了上去,可不停地开弓放箭,以至于伤口一直在流血。 忽然,城墙边缘出现一截云梯,他神色大变,喊道: “不好,胡贼的云梯搭上来了,快取火油!” 立马就有人取来火油,朝着云梯倾倒而下,紧接着,一支火把将云梯点燃。 “轰” 下方,正举着盾牌艰难攀登云梯的胡羯士兵瞬间被大火吞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掉落下去。 十几架云梯先后抵达城墙跟前,上面的铁钩更是死死挂在城墙的垛口上,不仅如此,云梯表面还包裹了铁皮,就算是战刀,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砍断。 胡羯士兵则是宛如蚂蚁一般,举着盾牌,紧紧攀附在云梯之上,迅速往上爬。 好在,城墙上的守军早有对策,插满钢刀的狼牙拍被放了下去,伴随着一声声惨叫,那些胡羯士兵直接被狼牙拍上的尖刀刺穿身体掉落下去。 就算是盾牌,也挡不住狼牙拍之上尖刀,更何况面对如此沉重的狼牙拍,就算是压也能活生生将人压死。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侥幸通过云梯爬到了城墙之上。 “杀!”耿良暴喝一声,带人直接杀了上去。 第55章 雪夜急行军 这些胡羯士兵为了便于攀爬,随身只携带了一把弯刀,有的刚冒头便被长枪刺死,有的则是被乱刀砍死,几乎没有人能在城墙之上活过十息。 “熊广,带人去城门方向支援!”陈暻垚观察了一下战局,发现城门方向聚集了大量敌军,立马下令。 尽管在开战之前,自己就让人用巨石将城门甬道堵死,可一旦对方撞碎城门,便可以疏通甬道,而且,这个过程完全处于死角,站在城墙上根本无法阻止。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天亮,城墙之上的士兵不断开弓,双臂早已麻木,可面对敌人源源不断的进攻,他们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期间,敌人多次杀上城墙,都被他们杀退,最终十几架云梯要么被烧毁,要么被狼牙拍和滚石檑木砸碎。 城门方向,那辆巨大的撞门车虽然越过了道道沟壑,却始终没能靠近城门,只因城门之外被挖了一个大坑,就算他们将撞门车推到跟前,也无法完成撞门。 那六架攻城车上虽然插满了箭矢,却相对较为完好,眼看距离城门不足三十步,陈暻垚果断下令。 “火油!” 顿时,数十个装满火油的瓦罐被抛了出去砸在攻城车之上。 “哗啦啦” 随着瓦罐碎开,里面的火油也溅射而出,顺着攻城车往下流。 城墙之上,数十名弓箭手已经点好了火箭,纷纷瞄准攻城车。 “放箭!” 大片火箭射向那六架攻城车,仅顷刻间,六架攻城车便化为六座火楼。 此举,无异于是将对方最后一丝希望瓦解。 城外一名身着铠甲的魁梧将领见到这一幕,也知道此次无法攻破狼烽口了。 “收兵!” 随着胡羯士兵如潮水一般撤去,城墙之上响起了浪潮一般的欢呼声。 欢呼之后,很多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地。 很多士兵累得站都站不稳,还有一些拉弓的手指早已磨破皮,但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整条手臂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不少人更是靠在城墙上,沉沉睡去,很快便是鼾声一片。 立马有人开始打扫战场,宋军医则是带着几名士兵开始为受伤的将士们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陈暻垚也是满脸疲惫来到城墙边往下看去,只见城下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五六百具尸体,有的已经被烧焦,只剩下一团黑炭。 断裂的云梯、破碎的盾牌,无主的战刀、满地的箭矢,还有那正在熊熊燃烧的攻城战车,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一战的惨烈。 这一战,他们虽然胜了,但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六十余人战死,一百多人受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三百多人也是疲惫不堪。 敌方撤军只是暂时的,后面还会有更为猛烈的进攻,陈暻垚不知道,这样的进攻,他们还能挡住几次。 “凌川,你借到援军了吗,我们快顶不住了!”陈暻垚看着远方,在心中喃喃默念道。 一支骑兵宛如一条黑龙,疾驰在漠北雪原之上,将茫茫雪原撕裂成两半,身后溅起漫天飞雪。 队伍最前方,俯身疾驰的少年神色凝重,死死盯着前方。 凌川并没有带着这支军团走回头路去驰援狼烽口,而是从另一个方向出关,准备绕到狼烽口以北,从后方包夹霍元青的队伍。 因为,他很清楚狼烽口的地形,如果这一千人前往关内,根本施展不开,无法将作用发挥出来。 可若是绕到狼烽口之外,却需要多花整整一天的时间。 这一夜,他们顶着风雪前行,不敢有片刻停留,因为,凌川心里很清楚,此时的狼烽口定然在经历惨烈大战,自己早到一刻,就能早一刻解除狼烽口的危机。 “校尉大人,这样急行军,很多人都吃不消了,而且,就算人能坚持,战马也受不了!”一名身形高大的汉子驱马来到凌川身边说道。 此人名叫唐岿然,曾是南系军的一名校尉,如今被凌川任命为标长。 唐岿然见凌川不说话,再度说道:“校尉大人,非是卑职贪生怕死,而是为大局着想,吾辈身为军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凌川看了唐岿然一眼,随即转头喊道:“有谁熟悉地形,马上来见我!” 随着消息往后传递,很快一名年龄跟凌川差不多是少年策马飞奔到凌川身旁,与之并肩而驰。 “校尉大人,属下之前本就是北疆边军,来过这一带!” “可知哪里适合休整?”凌川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少年策马离队,来到一处雪丘之上极目远眺,随后迅速返回到凌川身边,说道:“东南方向二十里,有一片胡杨林!” “带路!” 一炷香之后,前方果然出现一片胡杨林,尽管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但也比雪地里要好得多。 进入胡杨林之后,凌川让各标长带着自己手下的一百人下马休整,不过每一标都要挑选几个有经验的到四周巡哨。 毕竟,这是在关外,胡羯又大量调兵,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胡羯的军队。 同时,凌川让各标休整的位置也颇有讲究,彼此间有一定距离,但又能相互照应。 急行军自然是不可能携带帐篷,除了兵器铠甲之外,每人只配置了三天的干粮和水,好在这胡杨林之中有大量被积雪掩埋的树叶,大家可以用来盖在身上,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保暖作用。 紧接着,凌川将十名标长召集起来,又对带路那名少年问道:“此地距离狼烽口还有多远?” “大约两百里!”少年回答道。 “休整到申时开拔,亥时之前必须赶到狼烽口外!”凌川对各标标长说道。 “是!”众人回答道。 “届时,会有一场生死之战,我会分出一标兵力,负责烧毁敌军粮草,其余人随我一起,从后方直扑大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凌川抬起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冷声说道:“机会稍纵即逝,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数!”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凌川顿时一惊,转头看去竟然发现一股烟雾。 第56章 军令如山 凌川脸色剧变,快步跑了过去,只见三名兵卒竟然在焚烧树叶取暖,虽然火势已经被其他人扑灭,但烟雾还未散尽。 “谁让你们生火的?”凌川双目圆瞪,怒声问道。 那三人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吓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颤声说道:“校尉大人,实在实在是太冷了,我们都快冻僵了,所以” 一众标长也赶了过来,满脸怒意地盯着这三人。 “谁的兵?”凌川怒声问道。 “回禀校尉大人,是我的兵!”标长刘晏上前一步,抱拳回答道。 “还记得出发前我说过什么吗?”凌川看着他问道。 “违反军令者,斩!”刘晏回答道。 “你自己处理吧!若有下次,全标皆斩!”凌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那三名士卒早已是面如死灰,他们并没有当过兵,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和经验,可之前标长已经交代所有人原地休整,不准出声,离队方便至少二人陪同。 可他们还是心存侥幸,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让自己丢了命。 刘晏缓缓拔出腰间战刀,走向三人,眼神之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弥漫而出。 “标,标长,别,别杀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你们可曾听过军令如山?”刘晏冷声问道,随即手起刀落,亲手将三人斩杀。 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斩杀,凌川全程背对众人,他并非冷血之人,但更清楚军纪就是铁律,谁也不例外。 而且,这支队伍本就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是临时拉拢起来的一群罪犯,他们之中穷凶极恶之辈不在少数,也导致了这支军队非常不可控。 他需要用这件事情来立威,让所有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军令如山,令行禁止! 既是以肃军纪,也是震慑他人! “挖个坑,埋了吧,记得多放些树叶免得他们冷!”刘晏抓起一把雪,擦了擦战刀上的血迹。 他没想到,这把崭新的战刀,最先饮的竟然是自己人的血。 但,他曾为军中标长,自然明白军法无情的道理。 “标长,东面发现一支骑兵小队,朝着这边而来!”一名士卒快速跑过来禀报。 纪天禄见是自己的兵,连忙问道:“是周人还是胡羯人?” “太远了,看不清!”那名士卒回答道。 “其他人原地隐蔽,唐岿然带几个人跟我来!”凌川说完率先朝着东面跑去。 很快就来到林子边缘,果然看到八名骑兵朝着这边奔来,只不过,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几个黑影,无法辨认身份。 “是胡羯人!”就在这时,身边一名神色冷漠的年轻男子开口说道。 凌川顿时一惊,问道:“你确定?”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确定!” “准备战斗,等对方进入百步范围再放箭,放倒之后迅速扑上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凌川一边说,一边从箭囊中取出自己的破甲弓,以娴熟的手法拉上弓弦,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包括标长唐岿然在内的另外几人也都搭箭上弦,不过,凌川注意到,刚才说话那名冷漠汉子,手持的竟然是一把铁胎弓。 要知道,铁胎弓,那可是所有弓中的王者,军中能开三石弓的大有人在,能开五石弓的也不再少数,但能开七石弓的,却是屈指可数。 唯独铁胎弓,就像是一个禁忌,哪怕是那些号称臂力无双的猛将,也不敢轻易尝试。 他也注意到了凌川手中这张造型怪异的木弓,不过他并没有多问。 “用我的箭!”凌川将自己的箭壶递到他跟前,说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随即换了凌川的铁箭搭在弦上。 当对方进入一百二十步,所有人缓缓拉开弓弦。 凌川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这汉子,只见他竟然一鼓作气将铁胎弓给拉满弦,而且面不改色,只有双臂之上膀筋虬结。 这不光是让凌川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轻松拉满铁胎弓,这是什么怪物? 终于,那八骑已经进入了百步距离,众人也都看清其长相,确实是胡羯人无疑。 “放箭!” 随着凌川口令一出,所有人同时松开弓弦。 凌川瞄准的是最前方那名胡羯人的眉心,然而,他的铁箭还未命中目标,另一支铁箭已经率先射中那人的心口。 “噗” 铁箭穿胸而过,带起大片血花,紧接着,又将身后一人的身体贯穿,最终深深插入第三人的肩膀。 一箭射杀三人,而且,箭速比凌川的破甲弓还要快,哪怕是亲眼所见,也让人难以置信。 八人纷纷中箭,只不过,其中三人落马之后,并未当场身死,而是怪叫一声,爬起来就往回跑。 凌川果断再次搭箭,瞄准其中一人直接将铁箭射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的铁箭命中那人之前,三支铁箭同时飞出,精准命中三人的后心。 只见那三人闷哼,直接栽倒在雪地里,不断抽搐。 凌川当场傻眼了,他不是没见过同时射出三箭的,但三箭齐发还有这等准度的,却是闻所未闻。 最重要的是,他用的还是铁胎弓。 “打扫战场!”唐岿然最先反应过来,带人跑了出去,有的牵马有的负责把尸体拉入树林之中,有的则是迅速处理血迹。 “好箭法!你叫什么名字?”凌川满脸赞赏地看向身边的年轻男子,问道。 “聂星寒!” 凌川暗道,这名字跟性子一样冷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聂星寒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对于性子如此冷漠的人,凌川也很无奈。 不过,此人的本事却深深让他佩服,简直就是天生的神射手,这种人要是放在战场上,关键时刻可抵万军。 “校尉大人,卑职觉得,这支小队应该是被刚才的烟吸引,过来查看情况,附近难保没有大批胡羯军队,要不,我带几个人去看看情况?” 唐岿然不愧是做过校尉的人,经验相当丰富。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好,如果发现情况立马来报,切莫打草惊蛇。” 唐岿然点了点头说道:“校尉大人放心,卑职明白!” 随即,他便与另外几人换上这几名胡羯士兵的铠甲,骑上他们的战马,沿着马蹄印往回走。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唐岿然等人返回。 “校尉大人,我等一直沿着马蹄印走了五里,没有发现敌军踪迹!” 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休息吧!” 第57章 死战不退 凌川回到林中准备休息,发现唐岿然竟然跟了上来,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凌川开口问道:“有事吗?” “校尉大人,属下想跟您打听个事情!” “你想问什么?”凌川看着他,问道。 “属下想知道,镇守狼烽口的是不是陈暻垚?”唐岿然说道。 凌川先是一愣,随即瞬间明白过来,唐岿然之前是南系军校尉,也就是苏老将军麾下,陈暻垚也曾跟随苏老将军,二人认识也很正常。 “你是因为苏老将军之事被牵连,才被发配到死字营的吧?”凌川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唐岿然眼底涌现出一丝悲愤与不甘,点头道:“属下曾是苏大将军的亲兵营校尉,半年前,苏大将军被朝中奸人陷害,抄家处死,南系军中苏大将军的一众心腹也都尽数遭受牵连,要么被问斩,要么被发配到各地为奴,如今这队伍中,便有近二百人出自我们南系军!” 凌川闻言,顿时心中一惊,难怪有那么多人曾在军中服役,原来,大部分都来自南系军。 堂堂战兵,为国戍守边关,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气愤。 “放心吧,天理昭昭,苏大将军会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陷害他的人,也会遭受报应!”凌川沉声说道。 双目通红的唐岿然用力点了点头,问道:“陈暻垚还好吗?” 凌川重重叹息一声,说道:“我不知道,如果我们能及时赶到,应该还能见到他!到时候,我再送你一份惊喜!” “陈暻垚可不是孬种,我相信他一定能坚持到我们赶过去的!” 两个时辰后,凌川让各标集结队伍,清点人马准备出发,直奔狼烽口。 凌川叫来之前带路那名少年,说道:“接下来你继续带路!” “放心校尉大人,以往我常来巡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大家带到狼烽口!”少年拍着胸口保证道。 对于这个年龄跟自己相仿的少年,凌川十分欣赏,问道:“叫什么名字?” “大人叫我苍蝇就好!”少年腼腆一笑,回答道。 “苍鹰,名字倒是挺霸气的嘛!”凌川笑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洛青云接过话题笑道:“校尉大人,这小子叫史尚飞,外号苍蝇!” 凌川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明白过来,想笑却只能忍着。 他忍住了,可唐岿然、刘晏等几名标长却忍不住捧腹大笑。 “屎上飞,哈哈哈哈” “苍蝇,这谁给你起的名,想笑死我啊!”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都要跌落马背的样子。 “别笑了,赶路要紧!”凌川呵斥了一声,随即便一马当先疾驰而出,其他人并不知道,凌川也是实在憋不住了,一个人跑到最前面笑。 此时的狼烽口外,胡羯大军再次兵临城下,跟昨夜一样,依然是先用投石车对狼烽口进行狂轰滥炸。 好在,这一次陈暻垚让人制作了足够多的木幔,此外,还用竹条编织了许多竹幔,将其用铁链绑住,吊在城墙外,此举可以大大减轻敌军投来的巨石对城墙造成的损坏。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十余名守军被飞石砸死,但相比起昨夜的惨烈,已经好很多了。 一番飞石之后,敌人又是骑兵与步兵相互配合,用云梯、攻城车等器械发起冲锋。 历经昨夜一战,狼烽口的守军们已经有了经验,弓箭手、投石手、投木手等彼此配合,有条不紊地挡住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奈何,敌人仿佛是接到了死命令一般,悍不畏死地往上冲,好几次都有不少胡羯士兵冲上城墙,双方短兵相接,浴血厮杀。 眼看狼烽口就要失守,好在陈暻垚亲自带人一次次将敌人杀退。 连番血战下来,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连陈暻垚也受伤了,手臂被一刀劈中,若非有铠甲抵挡,这一刀足矣将他整条手臂斩断。 不得不说,凌川的五行锥阵起到了巨大作用,哪怕是短兵相接的情况下,他们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也让胡羯士兵很是诧异,在以往的认知中,周军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像刚才那种局面,只要登上城墙,便会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周军将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然而,预想中那种被吓得腿软一哄而散的局面并未出现,他们见到的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周军,双眼血红地扑上来与他们展开激烈厮杀,死战不退。 这与他们以往交手的周军截然不同,甚至让他们怀疑,是不是北系军调了一支精锐前来镇守狼烽口。 几番猛攻无果,反而是平白折损了几百精兵,胡羯那几名将领虽心有不甘,可最终还是只能无奈撤回营地。 “废物,折损了七百精兵,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狼烽口,要你们何用?”中军大帐之中霍元青怒不可遏,指着几名领军将领破口大骂。 下方,几名将领瑟瑟发抖,其中一人满脸憋屈道:“将军,非是我等无能,实在是那狼烽口太过于险要,人太多了施展不开,人太少又难以形成攻势!” “是啊将军,狼烽口只有一面城墙,周军集中兵力死守,我等之前好几次都登上城墙了,却被打退了回来!” “而且,对方还在城外挖了很多沟壕,我们的攻城车每前进一步都是拿士兵的尸体在填!” 可在霍元青听起来,这些解释完全就是狡辩,只见他满脸怒火地看着这几人,说道:“你们的脑袋就先寄存在你们脖子上,今夜,你们亲自带队,要么攻下狼烽口,要么你们就死在狼烽口!” 霍元青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一次,主帅可是下了血本,如果自己不能尽快拿下狼烽口,扫平南征路上的这枚钉子,后果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狼烽口守军血战三日不卸甲,所有士兵早已是疲惫不堪,许多人都是带伤坚守。 吃饭喝水都是送上城墙,哪怕敌人退兵了他们也不能立马休息,而是要抓紧时间清理清理城墙上的巨石,修补木幔等防御工事。 好在这些巨石都能用得上,倒也不用搬离。 城楼早已坍塌,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城内营房更是一片狼藉,宛如废墟。 第58章 男儿无惧生死 陈暻垚站在城墙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远处胡羯大军的营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校尉大人,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快休息下吧!”就在这时,宋军医给陈暻垚包扎好伤口之后,轻声说道。 陈暻垚点了点头,问道:“士兵们的伤怎么样了?” 宋军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能救的都救了,有些根本来不及救!” 事实上,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好在苏璃将那些跟她一样罪眷召集起来,给宋军医打下手,可即便如此,很多人还是因为抢救不及时而死去。 “辛苦了,您老先去休息会吧!” 不多时,苏璃提着一桶水来到城墙上分给士兵们。 “陈大哥,喝口水吧!”苏璃端着一瓢水,递给陈暻垚。 陈暻垚接过水瓢,喝了几口,说道:“谢谢!” “陈大哥太客气了,咱们女儿家虽上不了战场,但也能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苏璃接过水瓢,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小声问道:“援军和粮草有消息了吗?” 苏璃问的不仅仅是援军和粮草,还有她牵肠挂肚的丈夫。 陈暻垚摇了摇头,说道:“多半是来不了了!” 随即,他转过目光,看了苏璃一眼,说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狼烽口的百姓,让大家准备撤离,天黑之前你也跟他们一起走吧!” 苏璃摇了摇头,说道:“半年前我家破人亡,如今的狼烽口便是我的家,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们是军人,我们的使命就是与狼烽口共存亡,但你不一样,听我的,活着比什么都强!”陈暻垚看着她郑重说道。 “我答应过相公,会在这里等他!”苏璃的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充满了坚定。 陈暻垚内心很是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苏璃的倔强而生气,还是该为她找到可托付终生之人而感到高兴。 苏璃离开后,陈暻垚让人把余生叫过来。 “校尉大人,你找我?”肩上缠着布条的余生快步来到陈暻垚跟前。 “余生,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不许告诉任何人!” 余生见他语气如此严肃,连忙正色道:“大人放心!” 陈暻垚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晚上,你带着你们标长夫人,随百姓们一起撤离!” “啊!”余生一脸诧异。 “这是命令,也是我给你下达的最后一条命令!”陈暻垚盯着他说道。 “属下,记住了!”余生深吸一口气,沉声回答道。 余生离开后,陈暻垚也靠在城墙上闭目养神。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毕竟对于胡羯人而言,天黑更有利于他们攻城,因为,城墙上的视线范围有限,更有利于行动。 反之,守军只能在城墙上,完全就是固定靶子。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天际,夜幕悄然降临。 陈暻垚让人将所剩不多的军粮全部用掉,甚至还杀了两匹战马,做好之后送上城墙。 如无意外,今晚便是最后一战了,无论胜败,狼烽口都注定守不住,至少也要让兄弟们吃饱了上路不是? 也不知道后世史书会如何写自己,是死战不退的民族英雄,还是让丢了国门的千古罪人。 可回头一想,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或许连让史书记上那么寥寥一笔的资格都没有,瞎操那心作甚? 不多时,亲兵们搬来几十坛酒,分发给所有士兵。 所有人都吃得很开心,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吃完这顿饭,或许就只能到下面吃下一顿了。 陈暻垚端起一碗酒,面对众人大声说道:“有人说,对于军人而言,战死沙场便是最好的归宿。也有人说,男儿无惧生死,但求死而无憾。” “我不知道,死在这里值不值,或许,过些年帝国将不会记得我们,但我相信,狼烽口的百姓会记住我们,这片我们用生命守护的热土,会记住我们!” “兄弟们,如无意外,今日便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或许,我们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我想问你们,怕不怕?”陈暻垚的声音响彻狼烽口。 “怕个鸟,大不了就是一死,这两日早就杀够本了,再多杀一个就是赚一个!”熊广满脸豪情说道。 “校尉大人,我一家都被胡贼杀了,我参军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的,这次我杀了十几名胡贼,就算是下去见到家人,也无憾了!”一名肩膀淌血的士兵大声说道。 “我哥三年前就战死在这狼烽口,今日我若死在这里,下去也可以骄傲地跟他说,我没给他丢脸!”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无非就是以命换命!” “能与这么多兄弟同袍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见所有人群情激昂、生死看淡,陈暻垚双目通红,“好,喝了这碗酒,咱们杀他个痛快,若是觉得不过瘾,到了地府,咱们再杀他一遍!” “杀,杀,杀” 所有人齐声大喊,随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尽管他们个个带伤,但战意却是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样的军队,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敢挡在万军之前,只要还有一人,狼烽口就不会丢! 深夜! 胡羯主力大军再次出现在狼烽口外,身着连环锁子甲的霍元青立于正前方,身后兵甲森然、旌旗蔽野。 霍元青亲自领兵,一众将士倾巢而出,势必要在今夜攻下狼烽口。 原本的两千步兵已折损七百余,剩下的一千多被分成三支队伍,第一队五百人持登城云梯,第二队三百人负责攻城战车,第三队三百人负责撞门车直取城门。 剩余一百人则是操控投石车,对狼烽口实施狂轰滥炸。 至于那一千轻骑,则基本上没有战损,毕竟他们此前只是干扰城墙之上的守军,并未参与到实质性攻城。 两名魁梧壮汉立于霍元青左右,宛如两尊铁塔,面色凶恶,目露凶光,正是拓跋桀派给霍元青的两大高手。 秃满和孛罗。 第59章 踏平狼烽口 孛罗生得是鸱目虎吻,眼神寒冷如刀,秃满也好不到哪儿去,满脸横肉凶相毕露,光头上刺着滴血狼头,平添几分杀意。 “将军,周军为何士气如此高昂?莫非是援军到了?”孛罗不解地问道。 霍元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哪有什么援军,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准备做困兽之斗罢了!” 他很清楚,周人的骨子里是骄傲的,只不过,近百年来,这种骄傲已经被四方强敌的马蹄踏碎。 就在这时,霍元青朗声喊道:“勇士们,今夜之后,狼烽口注定要易主!杀进去,战功、女人、银子都是你们的!” “你们若活下来,将享尽荣华富贵,子孙后代衣食无忧!你们若战死,你们的名字都将被铭刻在功勋碑上,你们的部落将因为你们而被可汗奖赏,整个草原都将视你们为英雄!” “喝,喝,喝” 霎时间,狼烽口外的峡谷之中响起震天呼喊声,所有胡羯士兵的眼神之中写满了狂热,脑海中只有一个狂热的念头——踏平狼烽口! “唰” 霍元青猛然拔出战刀,指向千疮百孔的狼烽口,大喝一声: “杀!” “冲啊!” 震天喊杀声响起,三支步兵队伍直接发起冲锋。 数百精兵顶着盾牌,抬着云梯直奔城墙,数十名士兵宛如蚂蚁一般,推动高如城墙的攻城战车缓缓逼近。 与此同时,城门方向的士兵也动了,他们事先准备了大量石块和泥土,倾入城门口的土坑之中,试图将其填平,供撞门车抵达城门跟前。 狼烽口城墙之上,剑戟肃杀、狼牙高悬。 三百士卒神色决然,已怀必死之心。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所有人的眼神中看不到半点恐惧,只有无尽杀意。 “放箭!” 陈暻垚一声令下,百余支箭矢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陈暻垚将弓箭手分成两批,第一批射完无论是否命中目标立马后退装箭,而站在后方的第二批立马上前放箭,以此往复便可补齐装箭的空档,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这是他在兵书上看来的,可事实证明,此举确实有效,只可惜,如今城墙之上的箭矢已经所剩不多了,均分下来,每人不到一百支箭。 听起来似乎不少,但这种情况下,普通箭矢的杀伤力十分有限,而且,夜间作战,落空的几率也很大。 “火油!” 陈暻垚的命令再次传来,顷刻间,数十上百个装满火油的瓦罐从天而降,摔在地上之后,火油四处溅射。 紧接着,一支支火箭射了下来,瞬间将火油点燃。 “轰” 刹那间,城下直接化为一片火海,不少胡羯士兵当场被火焰吞没,在火海中挣扎翻滚,惨叫连连。 此举不仅能减缓敌军的攻势,城墙上的守军还可以根据火势看清对方的位置,精准放箭。 不得已,胡羯士兵只能暂时撤退,等待火势熄灭。 后方,端坐于马背上的霍元青神色平静如水,看不到半点慌乱,因为他料定,狼烽口虽险,但受地势影响,关内能存放的各种物资也必然有限。 历经这两日大战,无论是火油还是箭矢,估计都消耗得所剩不多。 “投石车准备,今天就算是把狼烽口轰平,也要攻下来!”霍元青冷冷下达了命令。 五架投石车立马就运转了起来,硕大的石头被抛向狼烽口。 尽管陈暻垚早已准备了足够的木幔跟竹幔,可面对这种猛攻,还是毫无办法。 “砰” 巨石砸在城墙之上,有的则是飞入城中,一声声巨响,宛如闷雷一般,让所有守军的心神也跟着颤抖。 很快,地上的火油便燃烧殆尽,只有浓浓的黑烟在翻滚。 胡羯士兵再一次发起了冲锋,而且,攻势比之前更猛。 “冲!” 跟前两日不同的是,之前只要步兵开始冲锋,投石车便会停下来,以免伤到自己人。 可这一次,投石车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依旧不断舞动长臂,将一块块巨石抛向城楼。 这固然是压制了城楼之上的守军,让他们无法用弓箭乃至滚石檑木阻挡下方的敌军,但,投石车并非每次都能将巨石抛到城墙上乃至城内,不少较重的巨石,都砸在了城外,或是砸在城墙的墙壁上滚落下来。 这无疑会对己方步兵造成不小伤亡。 “啊” 城墙之下,一声声惨叫传来,甚至很多步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被砸成肉泥。 不少胡羯步兵还在庆幸,这一次城墙之上并没有反击,他们轻松便冲到了城墙下,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架起云梯的时候,几块巨石砸在头顶上方的城墙上,随后顺势滚落下来,将他们当场压死。 “将军,投石车该停了!” 一名副将见状,连忙提醒道。 可霍元青却丝毫没有下令的意思,另一名副将也满脸焦急地开口道:“将军,这样下去,咱们自己人也会被投石车砸死的!” “别紧张,死不完!”霍元青冷声吐出几个字,眼神之中满是漠然。 只见他冷笑一声,说道:“用两千精兵换狼烽口,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这些年,胡羯折损在狼烽口的兵马,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就前不久,巴查尔的一千多兵马便是在这里覆灭,若是继续往前推,这样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如果自己用两千步卒的性命为代价拿下狼烽口,怎么看都是赚了。 就在这时,霍元青注意到,很多已经冲到城墙下的步兵为躲避飞石,竟然开始撤退,这让他顿时一怒。 “督战队压上去,谁敢后退,杀无赦!” 很快,一支百人骑兵策马上前,纷纷举起弓箭,只要有人后退,便果断放箭将其射杀。 “往前冲,是勇士!往后退,是逃兵!” 霍元青厉声大吼,加之督战队成员一个个手持弓箭将他们瞄准,那些往后退的士兵被当场射杀。 攻城步卒虽心生绝望,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他们心里很清楚往后退必死无疑,而且,自己的族人都极有可能被牵连。 他们只能往前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即便是战死,族人也将得到优待。 “冲上去!” 别无选择的他们只能架起云梯,不要命地往上爬。 第60章 粮尽无援城将破 城墙之上,一众守军被飞石压制得不敢冒头,可眼看敌人就要冲上来,几名守军也顾不得呼啸而来的飞石,起身冲到柱子跟前解开锁链,放下狼牙拍。 刹那间,下方传来阵阵惨叫,不少爬到半空的敌人直接被狼牙拍上的铁锥刺穿,其他人也都被砸得摔了下去。 就在这时,又一轮飞石破空而来,陈暻垚见状,大喊道:“闪开!” 可惜,已经晚了,那几名士兵当场被巨石砸死,更有甚者,当场被压成肉泥。 城墙的步道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好几遍,可这一抹鲜红依旧是那么刺眼。 很多原本躲在木幔或者城墙角落的士兵见到这一幕,顿时双目血红,杀意澎湃。 “杀!” 一声声大吼在城墙上炸响,紧接着,一根根檑木被抛了下去,一块块滚石滚落而下。 哪怕明知一冒头,就有可能被飞石砸死,但他们丝毫不惧。 正如此前所言的那般,这几日杀了数倍于他们的胡贼,早就够本了,临死前多杀一人就是赚。 原本,胡羯步兵已经看到了希望,却被城墙上的周军硬生生给打退,止住了这一波攻势。 城外,霍元青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愕,喃喃道:“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硬骨头了,只可惜,你们守不住狼烽口,也救不了大周!” 随即,他又大喝一声:“继续进攻,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尽管他没有下令让投石车停下,可负责投石车的那名副将也不是傻子,他让手下士兵,挑一些较轻的石头,这样,便可以确保大部分石头能够落在城墙上,或是直接砸入城内,避免伤到己方士兵。 就这样,又进行了几番攻击,但,都被打退回来。 连番激战,狼烽口的守军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数十人惨死在飞石之下,很多同袍更是尸骨无存。 受伤者更是多达百人,其中大部分都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眼下,可战之兵不到两百人。 最主要的是,城墙上的箭矢、火油、檑木都已经用尽,就连滚石,也只能拣对方投石车砸过来的用。 “杀” 下方,再一次传来喊杀声,陈暻垚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绝望。 矢尽,粮绝,无援,城将破! 或许是发现,他们已经没有箭矢檑木可用,城外的投石车也终于停了。 十余架云梯再次架到了城墙之上,数百胡羯士兵宛如蚂蚁一般,口咬弯刀,手脚并用蚁附而上。 与此同时,几架攻城车也已经无限逼近城墙,一条条跳板被放下来,搭在城墙之上。 “杀!” 攻城车上碉楼之中的胡羯精兵率先杀出,踏着跳板直奔城墙而去。 “兄弟们,杀光这群狗杂碎!”伍兴邦大吼一声,率领一支队伍便迎了上去。 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们也保持着阵型,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种阵型在近身战斗中有多恐怖。 其他几架战车也同样遭到了守军的堵截,双方发生惨烈厮杀。 然而,几番激战下来,战车踏板上的那些精兵非但没能突破对方的堵截杀到城墙上,反而是被尽数截杀于跳板之上。 这一现象,不仅让那些胡羯士兵心生胆寒,就算是城外的一众将领,也都一脸错愕。 在他们的印象中,周军都是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之前依靠城墙天堑予以反击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近身搏杀依旧有如此战力,且彼此间配合默契,秩序有条不紊,五人小阵堪称是攻守兼备密不透风。 这哪里还是他们所熟知的周军? “秃满,孛罗!”霍元青对着身后喊了一声。 二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在!” “该你们上场了,让周军见识一下草原勇士的雄风!” “遵命!”二人答应了一声,径直朝着城墙冲去。 二人身上的铁甲泛起道道寒光,宛如两头猛兽朝着城墙奔来。 此时,那一架架云梯之上爬满了胡羯士兵,所有人悍不畏死次冲上去。 城墙之上,所有人手持战刀,与冲上来的敌军厮杀在一起。 一名胡羯士刚爬上城墙边缘,一杆长枪便迎面刺来,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那人满脸的不甘与恐惧,仰面摔下城墙,可紧接着,第二人也冲了上来,这名守军再次一枪刺出,却被对方躲过,并一把将其长枪抓住。 “死”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传来,只见一道寒芒猛然劈下,直接将那名胡羯士兵的脸劈成两半。 鲜血迸射而出,那张脸瞬间变得血肉模糊,随即抓住枪杆的手也无力松开,摔倒下去。 这名士兵扭头一看,惊呼道:“校尉大人!” 可就在此时,一把弯刀朝着他劈了过来。 “小心!”陈暻垚一把将他推开,随即一刀刺出,将第三名胡羯士兵杀死。 这样的场景,不过是城墙之上微不足道的一角,随着源源不断的胡羯士兵冲上来,城墙之上一片混乱。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与同伴之间组成五行锥阵,而且,一旦遇到前后夹击的情况,五行锥阵的短板就彻底暴露出来,轻则战阵瓦解,重则五人皆死。 不仅是云梯上有源源不断的敌人冲上来,不少敌军还爬到碉楼之上,试图通过跳板杀上城墙。 厮杀声笼罩整个狼烽口,惨叫声在峡谷中回荡。 一名大周士兵斩杀了两名敌军之后,被第三名敌军一刀刺中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狗杂种!”那名守军咬牙喝道,随即,他竟然奋力一跃,抱着那名敌人一起坠落下去。 “砰” 二人重重砸在城墙根脚,混杂血水的淤泥溅了一身,看着身下那名口鼻溢血的胡羯士兵,他喃喃说道: “老子又赚了一个!” 另一名士兵一刀斩杀了一名敌军,可他还来不及抽回战刀,一把弯刀便斩落下来,将他握刀的手臂斩断。 “啊” 断臂之处鲜血如泉涌,那名士兵惨叫一声,可敌人却再次一刀刺向他的胸口。 “噗” 士兵双眼通红,杀意澎湃。 只见他大吼一声,猛然将敌人撞倒,并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死死将其抱住,紧接着便一口咬破敌人的咽喉 第61章 唯死战尔 城门口。 那个深坑已经被填平,一半是土石,一半是尸体,撞门车终于抵达了城门跟前。 “把城门给我轰开!”一名副将大声喝道。 其实,那些从云梯和攻城车上杀上城墙的士兵,最终的目的也是打开城门,因为,只有打开城门,那一千骑兵才能充分发挥作用,一举夺下狼烽口。 几十名士兵拉动铁链,巨大的撞木重重撞在城门之上。 “咚” 伴随着一声巨响,城门剧烈颤动。 虽然城内的甬道早已用巨石堵死,根本不可能将城门撞开,可对方只要将城门撞碎,便可清理那些巨石。 负责镇守城门的是朱骞率领的丙标,之前,为了阻挡对方,箭矢、滚石檑木都已经用完,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撞击城门。 那二人合抱的巨大撞木每一次撞在城门之上,他的内心也跟着颤动。 “标长,怎么办?”一名什长满脸焦急地问道。 朱骞面如死灰,摇头道:“没办法,唯有死战了!” “放飞绳!”顿时,数十条被绑在城墙上的绳索被抛了下去。 “兄弟们,不怕死的跟我下去杀敌!” 朱骞大吼一声,随即双手抓着绳索,顺着城墙快速滑了下去。 “标长,算我一个!”紧接着,什长史俊紧随其后。 “杀!”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二十个! 最终,全标除了身受重伤的两人之外,全部抓着飞绳一跃而下。 那两名留下的伤员也有他们的任务,那就是等所有人落地之后,迅速割断绳索,以免敌军顺着绳索爬上来。 但,这也等同于断掉了同袍的唯一退路。 事实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当他们决定到城下杀敌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城门外的胡羯士兵显然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放弃优势,出城与他们厮杀。 “列阵!”朱骞冷喝一声,丙标仅剩的二十余人迅速列成四座五行锥阵,朝着敌军杀去。 刹那间,双方迅速厮杀在一起,五行锥阵的威力也在这一刻完美展现了出来。 只见四座战阵一字排开,迅速推进,胡羯士兵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接挥动战刀便杀了上来。 可紧接着,他们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前方的盾牌手将它们的弯刀尽数当下,紧跟在盾牌手身后长枪兵立马出手,冰冷的长枪宛如毒蛇的信子迎面刺来,当场便将数名胡羯骑兵捅死。 由于箭矢早已用尽,后方的弓箭手也换上了战刀,主要负责维持战阵的推进,遇到没有死透的敌军便立马补刀。 不过片刻之间,便有二十多名胡羯士兵被斩杀,虽然丙标也有两人战死,三人受伤,但这个战损比已经堪称惊人了。 要知道,在以往大周与胡羯交战,周军死伤的人数是胡羯人的五倍,可现在形势竟然调转了过来,让那名胡羯副将简直难以相信。 “围上去,后方是他们的薄弱点!”那名胡羯副将也非等闲之辈,很快就看出了对方战阵的弊端,立马下令,让剩余的胡羯士兵将其包围,毕竟他们足有一百多人,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 “变阵!”朱骞冷静下令,四座战阵立马合在一起,这也是之前凌川让他们重点训练的环节。 很快,五行锥阵形成一个圆阵,盾牌手在外围,长枪兵紧随其后。 整座战阵虽谈不上密不透风,但却让兵力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无从下手。 “咚,咚,咚” 城楼上响起了战鼓声,只见一名伤员扶着另一名伤员来到战鼓跟前,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抓起鼓槌,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 随着战鼓擂响,城门前的士兵感觉体内的热血开始燃烧起来,眼神中杀意陡升。 “杀” 一番惨烈厮杀下来,战阵周围堆满了胡羯人的尸体,丙标这支二十余人的队伍,竟然斩杀了近百名胡羯士兵。 但,自身损失同样惨重,如今,只剩下十余人,而且个个带伤,圆阵已经比之前缩小了一圈。 就在这时,沉重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地面随之震颤,一众胡羯士兵迅速散开。 浑身是血的朱骞抬眼望去,只见一队骑兵策马朝着他们冲来。 战阵虽然强悍,可他们终究还是步兵,面对骑兵,特别是冲锋的骑兵,完全没有抵挡之力。 “长枪拒马,刀斩马腿!” 朱骞用嘶哑的声音喊道,随即战阵再变,准备迎敌。 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他们没有退,因为他们早已没有退路,更何况他们也从未想过要退。 刹那间,骑兵便冲至眼前,滚滚浪潮将那十多人淹没。 当骑兵碾压而过,十多名周军纷纷被马蹄踏碎,深陷于泥土之中。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颤颤巍巍地从淤泥之中爬起来。 那赫然是什长史俊。 此时的他,浑身被淤泥和血水覆盖,肋骨被马蹄踩断了好几根,一条手臂也被斩断,正在不住淌血。 然而,他却用手中战刀杵地,缓缓站起身来。 “鼓别停!” 史俊冷喝一声,决然的眼神死死盯着敌人。 “咚,咚,咚” 战鼓再次响起,那支骑兵再次调转马头朝着史俊冲来。 “杀” 史俊宛如一杆钢枪死死扎在原地,任由对方铁骑迎面冲来,他半步未退。 事实上,他已无力后退,更无路可退! “噗” 史俊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斩出了那一刀,可惜,他的战刀还未劈中敌人,三支铁箭已经射入他的胸腹,紧接着,一杆长枪直接将他挑飞。 “咚,咚,咚” 城墙之上,擂鼓的士兵始终不曾转身,也不知是不知丙标已经全员战死,亦或是根本不敢回头。 那名扶着他的士兵虽目睹了城下的悲壮一幕,但却没有出声提醒,只有两行热泪滚落而出。 “咚,咚,咚” 战鼓始终未停,鼓声悲壮而苍凉。 似是在为丙标兄弟们送行! “咚” “哒哒”鼓槌脱手飞出,那名擂鼓士兵早已是满脸热泪,失声大喊道: “兄弟们,一路走好!” 第62章 寸土寸血 城墙之上,厮杀惨烈到了极致,可谓是寸土寸血! 随着云梯和攻城车杀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狼烽口眼看就要守不住。 相比起云梯,攻城车的威胁明显更大,毕竟,云梯只能一个个爬上来,只要防守得当,对方很难登上城墙。 但,攻城车就不一样了,跳板足以容纳三人通过,而且,跳板另一头的碉楼本就与城墙齐高,对方还可以用弓箭进行压制。 五架攻城车给周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陈暻垚亲自坐镇,耿良的甲标和熊广的乙标血战不退,可终究是寡不敌众,随着冲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失守。 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熊广双目中怒火焚烧,只见他大喝一声:“来几个人,随我杀上去!” 随即,他长枪撑地,一跃来到跳板之上,朝着碉楼反杀回去,身后,几名乙标成员果断登上跳板,跟随标长杀向碉楼。 陈暻垚见状,连忙大喊道:“熊广!” 熊广并未回头,只有那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校尉大人,容熊广先走一步!” 碉楼之中的几名胡羯士兵正准备冲出来,却发现一名魁梧汉子手持长枪杀了过来,让他们顿时一惊。 几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着熊广放箭。 此时的熊广避无可避,只能舞动长枪将射来的铁箭荡开,可还是有一支铁箭插入了他的肩膀。 “狗杂碎!” 熊广顾不得肩膀传来的疼痛,直接冲进碉楼,一枪刺穿其中一名敌军,紧接着,一拳砸在另一名敌军的面门上,那人惨叫一声,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原来是熊广直接将他从碉楼之上丢了下去。 “砍断跳板!”熊广对身后跟上来的两名士兵喊道。 这攻城车十分坚固,想要毁掉并不容易,但只要毁掉跳板,对方短时间内不可能修复,战车对于他们的威胁也将大大降低。 见熊广此计可行,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直接冲上跳板,杀向碉楼。 可另外几处就不如熊广他们这般顺利,好几人刚冲到跳板中间,便被胡羯士兵的弓箭射杀。 “盾牌手先上!”伍兴邦大吼一声,让盾牌手先行压上去,长枪手和刀兵紧随其后。 士兵们纷纷组队冲上跳板,因为他们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削去碉楼的威胁。 战斗到了这个阶段,双方都在拼命。 敌人源源不断地通过云梯爬上来,宛如从深渊之中爬上来的恶魔。 城墙之上堆满了尸体,鲜血顺着步道往下流。 双方彻底杀红了眼,很多人手中战刀都卷口了,丢掉之后,随地捡起一把,也不管是己方的还是敌军的,拿在手里便继续厮杀。 于胡羯人而言,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而且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绝不可能放弃。 同样,对于狼烽口的守军来说,他们早已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作为校尉的陈暻垚,此时同样是浑身浴血,他身上多处受伤,但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个劲地挥动战刀劈砍。 忽然,熊广感觉脚下的攻城车剧烈晃动,低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披特制铠甲的魁梧男子,宛如一头巨猿,迅速朝着碉楼攀登上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孛罗。 熊广顿时一惊,手中长枪直接朝着那人刺去。 对方似乎早有察觉,单手抓住碉楼的柱子一晃,巧妙避开了这一枪,紧接着,身体一跃来到碉楼之上。 那人竟然比熊广还要高出一个头,身形魁梧宛如一头怪兽,熊广冷喝一声,抬手便是一拳砸向对方,他本就是以力量见长,可这一拳砸在对方胸口的铁甲之上,却被其硬扛下来。 孛罗硬扛熊广一拳,连退三步,后背撞在碉楼柱子上,令碉楼剧烈晃动。 “就这点力量?还不够给爷爷挠痒痒!”孛罗一脸嘲讽之色,眼神之中更是写满了不屑,这让熊广怒不可遏。 “啊!” 熊广暴喝一声,抡起长枪直接朝着对方刺去。 孛罗一把抓住枪杆,随即一步跨出,一拳轰在熊广的胸口。 “噗” 熊广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的皮甲更是凹出一个深深的拳印,身体直接倒飞出去。 眼看熊广就要掉落到城下的时候,孛罗将手中长枪猛然掷出,那长枪化为一道寒芒直接刺穿熊广的胸口,并带着他的身体,死死钉入城墙之中。 “熊广!” 城墙之上的陈暻垚见熊广惨死,连尸体都被人用长枪钉在城墙上,顿时目眦欲裂。 孛罗站在碉楼上看着他冷笑道:“别急,马上就到你了!” “标长!” 那两名刚好将跳板砍断,却发现自家标长惨死,顿时大吼一声,挥动战刀便朝着孛罗冲去。 战刀劈在孛罗的铁甲之上,溅起一串火花,却难以伤及分毫。 “蝼蚁而已,也敢在我面前龇牙!” 孛罗冷笑一声,伸出一双大手将那两名士兵的脖子捏住,手指轻轻用力,直接将二人的喉骨捏断。 随即,他双手一松,那两名周军的尸体直接从碉楼上掉了下去,紧接着,他猛然一步踏出。 “砰!” 碉楼一阵剧颤,而孛罗则是直接从碉楼之上一跃而起,宛如一头巨猿扑向城墙。 碉楼距离城墙有足足丈余距离,可孛罗这猛然一跃,却直接扑向城墙。 “受死!” 一声冷喝传来,只见黄琛手持角弓,一箭射向半空的孛罗。 面对这一箭,孛罗避无可避,只能用手中弯刀劈开这一箭,可这也让他无法抓住城垛,径直朝着城墙下掉了下去。 本以为他就要跌落到城下,可孛罗却一脚踏在钉着熊广的长枪末端,再次跃起,飞上城墙。 “陈暻垚,爷爷来取你项上人头!”孛罗暴喝一声,直接扑向陈暻垚。 后者怡然不惧,直接迎了上去,手中战刀横扫,直奔孛罗咽喉而去。 孛罗浑身铁甲,一般刀枪难以破开,脖子是少有没被铁甲覆盖的部位,然而,面对这一刀,孛罗不闪不避,他手中弯刀轻轻一挥便挡住了陈暻垚这一刀。 “叮” 伴随一道交鸣声,两把战刀碰撞出一连串刺目的火花。 第63章 不负圣贤不负书 忽然,陈暻垚刀锋一转,顺势一刀撩起。 这一刀隐蔽而刁钻,与刚才那一记横斩完美契合,宛如行云流水,饶是勇猛如孛罗也顿时一惊,他显然没想到,陈暻垚一介书生,刀法竟如此精妙。 面对这一刀,孛罗连忙后退,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步,刀锋划在铁甲之上,铁甲虽然挡住了这一刀,但不少甲片也在这一刀之下碎开,哗哗掉落。 孛罗满脸惊骇之色,怒声道:“想不到竟有如此实力!” 陈暻垚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这里是北疆,他不了解自己也正常,要是在南疆,有谁敢小觑南疆七虎? 就在这时,城内传来大片喊杀声,这让陈暻垚内心一紧,莫非城门已经失守,敌军入城了? 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自己已经尽力了,狼烽口所有守军都尽力了。 只是不知道,狼烽口的百姓撤到哪儿了。 然而,孛罗却抓住这个空档,猛然扑向陈暻垚。 “校尉大人小心!”仅剩的两名亲兵直接冲了上去,两把战刀斩落,却被其肩吞挡下。 “死!”孛罗暴喝一声,一拳轰在其中一名亲兵的胸口。 “噗” 那名亲兵大口咳血,倒在城墙上,生死不知。 紧接着,手中弯刀寒芒一闪,将另外一名亲兵枭首。 陈暻垚神色巨变,大喝一声,抡刀杀了上去。 面对双目血红杀意澎湃的陈暻垚,孛罗不敢有半点大意,尽管陈暻垚身上带伤,可他一身杀意却令人心悸。 “当” 两人猛然对碰一击,随即纷纷后退三步,可陈暻垚不等站稳便再一次扑了上去。 数个回合之后,陈暻垚一刀刺进孛罗的肩膀,而孛罗却是大吼一声,一拳轰向陈暻垚的胸口。 二人再次分开,孛罗肩膀淌血,陈暻垚也不好受,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滚,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憋得陈暻垚面色通红。 孛罗很清楚,自己那一拳肯定给陈暻垚造成了内伤,再加上他之前连番战斗,自身早已是疲惫至极,孛罗也顾不得自身的伤势,再一次扑向陈暻垚。 “你可以把项上人头交给我了!”孛罗大喝一声,再次一刀劈向陈暻垚。 面对这一刀,陈暻垚不闪不避,似乎已经无力躲避。 就在那一刀即将落下的瞬间,陈暻垚猛然一口鲜血喷出。 “噗” 一口鲜血径直喷在孛罗的脸上,他下意识闭眼,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陈暻垚一个侧身避开了那力劈而下的弯刀。 紧接着,手中战刀向上刺出,直接穿透了孛罗的咽喉。 “嗤” 一抹鲜血喷射而出,孛罗的身体为之一顿,眼神之中写满了不甘与痛苦。 “哐当” 随着他手中金狼刀掉落在地,孛罗那巨大的身体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解决掉这位胡羯猛将,陈暻垚已是筋疲力尽,连握刀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就在这时,城内的喊杀声已经冲上了两边的步道,他知道,敌人已经杀上来了。 陈暻垚用最后一点力气,缓缓举起手中的战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陈暻垚,不负圣贤,不负书!不负铠甲,不负刀!” “校尉大人,我们来帮你们了!” “杀啊,杀光这些狗杂碎!” 就在陈暻垚准备了结自己性命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道熟悉的声音,睁眼看去,只见大批老百姓从城墙两端冲了上来。 他们有的手持农具,有的则是捡起地上带血的战刀,大吼着冲上来。 见到这一幕,陈暻垚内心猛然一惊,他没想到这些老百姓竟然没有撤离,难道他们不知道,留下来就意味着要死在胡羯人的屠刀之下吗? 可担忧之余,内心也涌现出浓浓的感动。 他们用生命守护的老百姓,在生死存亡之际并未舍弃他们去逃难,而是不畏生死前来帮他们杀敌。 这一刻,不光是陈暻垚,所有守军都觉得,哪怕是死,也值了! 随着大批老百姓加入,原本即将崩溃的防线再一次稳定了下来,虽说这些都只是平民百姓,战力和经验都无法和边军相比,但,在愤怒与仇恨的加持下,一个个依旧是悍不畏死,最主要的是,他们乃是一股‘生力军’。 这些老百姓只要看到胡羯士兵,便直接冲上去一顿乱棍招呼,一些青壮年更是两三个人抬起石头往城墙下砸去,一时间,胡羯人惨叫连连,损失惨重。 胡羯人眼看就要占领城墙,却因为这群老百姓的加入,就要再次将己方的进攻打退,霍元青顿时大喝道: “给我顶住,不过是一群刀都拿不稳的贱民,怕什么?” “告诉秃满,去把陈暻垚的脑袋给我摘来!”霍元青很清楚,只要杀了陈暻垚,周军的最后一口气也就被打散了,这场战斗也就不再有任何悬念。 随着这些老百姓的加入,陈暻垚似乎也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挣扎着站起身来,指挥大家进行反击。 就在这时,他看到原本应该护送苏璃与一众百姓离开是余生。 “余生,我不是让你护送大家撤离吗?”陈暻垚来到余生身边,大声问道。 余生一脸苦涩,说道:“校尉大人,他们谁也不肯走,我劝不动啊!” “陈校尉,你就别怪他了,是我们自己要来的,你们守护我们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我们出一份力了!”一名汉子大声说道。 “是啊校尉大人,狼烽口是我们的家,若狼烽口失守,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另一名缺了门牙的老者说道。 “校尉大人,我们虽然不是军人,可也要让这些狗杂种知道,大周男儿的血性!” 一声声大喊自耳边传来,这些平日里在地里耕种的老百姓,一个个豪气冲天,满脸决然。 至于那些妇女老幼,则是往城墙上搬运物资,除了滚石檑木,很多人把家里点灯的火油都拿了出来,用以御敌。 陈暻垚双眼湿润,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若大周边军皆如此,若大周百姓皆如此,何惧四方强敌? “呜呜” 就在这时,城下再次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显然,胡羯人又要发起冲锋了。 第64章 奔袭六百里 鲜血染红了狼烽口。 此时,城墙之上还剩下守军不到一百,虽然有百姓加入,但他们的战力完全无法跟战兵相比,甚至连铠甲都没有,留在这里,除了徒增伤亡,起不到任何作用。 “校尉大人,你快看!” 忽然,余生指着远处,大叫一声。 陈暻垚抬眼望去,只见十里之外的胡羯大营火光冲天。 “那是胡羯的军营,怎么会起火了?”浑身浴血的耿良也凑上前来,满脸震惊地问道。 陈暻垚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莫非” 数里之外,一支千人骑兵狂奔而来,领头的少年腰悬战刀,手持长枪,冷毅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身后,一名壮汉肩扛一根两丈长的木杆,顶端悬挂着一块白幡,白幡之上,是用鲜血写下的一个‘死’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再往后是聂星寒,以及唐岿然、洛青云等十位标长,一个个手提长枪,眼神之中杀意无限。 一天两夜,奔袭六百里,凌川带着一千死字营成员,终于赶到了。 尽管此时他们已经是人困马乏,但却不敢停歇,因为,战斗才刚刚开始。 “大牛,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凌川冷漠的声音传来。 身后那名看着木杆的壮汉大声回吼道:“校尉在哪旗在哪,人在旗在,人死旗不倒!” “很好!”凌川点了点头,随即猛然拔高声音,大吼道:“所有人提速,杀!” 狼烽口下,霍元青正在发起最后的冲锋,尽管这一战让他损失惨重,但他心里很清楚,狼烽口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只要再冲一次,必能将其拿下。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飞奔到跟前,紧接着一名传信兵连爬带滚地朝着他跑来。 “将军,不好了,敌军偷袭大营!” 霍元青神色一变,怒喝道:“大胆,竟敢在此扰乱军心,我斩了你!” “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那名传信兵满脸惊慌。 霍元青将信将疑,下意识转身一看,只见远处天空一片通红,正是大营的方向。 他顿时目眦欲裂,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大声问道:“哪儿来的敌军?多少人?打什么旗?” “属下也不知道啊,对方忽然自黑暗中杀出,约莫在千人左右,挂一面白幡” “杀” 就在这时,一片震天大吼自后方传来,声如浪潮滚滚。 “传令,后军变前军,列阵御敌!”霍元青连忙下令,让骑兵列阵御敌。 原本,在听到对方只有一千人的时候,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这整整一千骑兵基本还没投入战斗,一直处于满血状态。 而且,这一千骑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战力极其彪悍,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他有绝对信心能将那一千骑援军吃下。 然而,他才刚下令,喊杀声便已经出现在后方,不足三里的距离。 沉重的马蹄声让大地颤抖,借助远处的火光,众人隐约可见对方铁甲之上闪烁的寒光,以及那块高高举起的白幡,和那个用鲜血书写的硕大‘死’字。 霍元青没想到,对方竟来得这么快,这一刻,他眼神之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慌乱。 “快列阵!” 霍元青大声催促道,由于狼烽口外的地形狭窄,这片开阔地容纳两三千兵力已经是极限,想要变阵更是显得十分拥挤。 “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是进攻的号角,而是迎敌的号角。 忽然,一只铁箭破空而来,直接洞穿了号兵的眉心,号角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是几道破空声传来,三名令旗手几乎是同时被射杀。 “保护将军!”身旁的亲兵见状,迅速上前挡在霍元青跟前。 沉重的马蹄声宛如战鼓擂动,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已杀至两百步之外。 震天喊杀声中,那支队伍也越来越近,尽管他们的阵型并不整齐,但,那股磅礴战意,却让一众胡羯精兵为之胆寒。 城墙之上,陈暻垚也看到了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的凌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行的!”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剧烈颤抖。 “是标长,他真的带援军来了!”余生指着城外大声喊道。 城墙上,许多士兵都看到了凌川,就连不少百姓都认出了他,只因那道冲在最前方的身影太过于扎眼。 “援军来了,狼烽口守住了!”许多人激动大喊道。 许多人都知道凌川三日前去往漠北大营求援,可一直到狼烽口即将被攻破之际,也不见援军的影子,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援军了。 事实上,他们并不怪凌川,毕竟,要是节度府真要发兵救援的话,援军早就到了。 可谁也没想到,在所有人就要绝望的时候,凌川带着援军赶到了。 只不过,他是从关外杀来的。 城墙的另一端,苏璃喜极而泣,自凌川离开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她知道,凌川此去求援必然是危险重重,那章参军定会趁机刁难,甚至有可能直接对他不利。 一直到狼烽口即将被攻破,凌川依然没有回来,这让她内心更加担忧,不过她依然牢记彼此的约定,自己会在狼烽口等他。 城外,一千骑已经来到五十步开外,十名标长也果断变阵,呈锥形散开,之前各标便将队伍进行了整编,各标标长带领队伍中的老卒位于第一排。 毕竟,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无论多勇猛,在冲阵之时,难免会心生恐惧。 而骑兵交锋,最重要的便是一鼓作气凿开对方的阵型,若能成功做到这一点,基本就赢了一半。 “不畏死者,可求生!”凌川缓缓提起手中长枪,大声吼道。 “杀!”十名标长,齐声大喝。 “杀,杀,杀”一千人跟着提起手中长枪,怒吼声如惊雷炸响。 紧接着,便看到那支骑兵宛如一把巨剑,直接刺进胡羯的骑兵阵营之中,而凌川便是最锋利的剑尖。 第65章 一鼓作气势如虎 “嗤” 只见他手中长枪猛然刺出,直接将正前方那名胡羯骑兵的胸口洞穿,并且一直挑着他飞离了马背。 “嗤嗤嗤” 铁枪刺穿身体的声音接连传来,不断有胡羯骑兵被刺穿身体,跌落马背。 怒吼声、喊杀声、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 还没列好阵型的胡羯骑兵面对死字营的冲锋凿阵,根本抵挡不住,本就不牢固的阵型,当场被撕开一道口子。 事实上,若是双方拉开阵型厮杀,死字营胜算不超过三成,毕竟,他们只是一支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其中有半数人都没当过兵。 更何况,长途奔袭早已是人困马乏,这种情况下,对上身经百战的胡羯骑兵,他们只有被屠杀的份。 所以,凌川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趁着对方列好阵型之前,将其彻底打散。 凌川身先士卒,手中长枪不断刺出,不求一击毙命,但必须将对方的阵型撕开。 身后,身形高大的大牛死死抱着那根木杆,他一直牢记着凌川的话,全程紧跟在凌川身后。 聂星寒手持铁胎弓,不断弯弓搭箭,每一支铁箭射出,便能精准干掉一名敌人。 而且,他射杀的并非普通骑兵,而是令旗兵或是标长什长之类的重要人物。 十名标长分至两侧充当‘矢锋’,随着凿阵不断深入,矢锋也逐渐拉开,以此对敌军阵型造成更大的创伤。 此前,凌川给前排所有人的命令是,每次只出一枪,无论是否得手,都不许补枪,必须始终保持阵型,不然,一旦阵型出现漏洞,便有可能被敌人从中截断,至此功亏一篑不说,还会导致己方彻底身陷敌军阵营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事实证明,凌川的这套战术极其有效,前排只负责凿开敌军阵型,只要对方阵型一乱,便再也难以组织反击。 以至于他们一路杀过来,那些敌军就算不死,跌落马背后,也将被马蹄踩成肉泥。 骑兵交锋,双方死于马蹄之下的士兵数量,通常都要超过正面厮杀的伤亡数量。 “不要乱,给我稳住!” 霍元青大声吼道,想以此号令麾下骑兵,重组阵型反击。 然而,此时的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路势如破竹,将己方骑兵阵型撕碎,原本身经百战的草原骑兵,在这一刻成了待宰羔羊。 哪怕他喊到喉咙嘶哑、嗓子破裂都无济于事。 此时的他,再也做不到从容不迫地发号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精锐被无情屠杀。 凌川一马当先,手中长枪不断刺出,收回,刺出,收回 忽然,他一枪刺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穿了敌军的阵营。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冲,一直冲到城墙下,才调转方向,兜了一个圈子,继续杀了回去。 毕竟,这个地方太小了,他必须给后军留出足够的空间,以此确保己方阵型不乱。 “杀” 一千骑再次杀回,只不过,这一次阵型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不再是楔形阵,而是列成整齐的方阵。 凌川依旧位于第一排正中间,十名标长和近百名什长一字排开,宛如一股黑色浪潮,朝着前方碾压过去。 第一次冲锋使用楔形阵,其目的是将对方阵型撕裂、凿穿,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对方阵型已经瓦解,这个时候再继续用楔形阵,作用就不大了。 但,如果使用方阵,便是全方位碾压过去,将对方阵型彻底打散。 当然,方阵对于整支队伍的综合实力也是一种考验,如果第一排全部倒下,那么第二排就得继续充当锋线,若第二排的综合实力不够,那方阵将会迅速瓦解。 好在,现在胡羯骑兵的阵营已经被打乱,无法形成有效攻势。 眨眼之间,骑兵方阵宛如浪潮一样席卷而来,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方阵的锋线并不整齐,所有人出枪的节奏也并不一致。 奈何,如今的胡羯骑兵阵型已经被打乱,面对来势汹汹的死字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 “嗤嗤嗤” 一杆杆长枪宛如死神的獠牙,无情刺穿胡羯骑兵的身体。 “不许退,给我顶住!” 霍元青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扭转战局,“督战队压上去,谁敢后退,力斩不饶!”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方阵的推进速度虽不如楔形阵那么快,但给他们带来的杀伤力却是极其恐怖的,堪称是全面压制。 之前那一次冲锋,虽说杀穿了敌军阵型,但真正杀敌数量才不到两百人,但,这一次,不过片刻间,便有四五百胡羯骑兵惨死当场。 聂星寒宛如不知疲倦一般,不断弯弓搭箭,一支支铁箭无情收割胡羯骑兵的生命。 城墙之上,陈暻垚居高临下纵观全局,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支队伍的问题所在,尽管位于第一排的士兵异常勇猛,可方阵后方的成员却是参差不齐,甚至很多人就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就像是一把玄铁打造的枪头,枪杆却是一截朽木。 不过,凌川巧妙布局,将这一短板有效隐藏起来。 一众守军目光炽热,虽然现在战斗还没结束,但他们却看出,凌川带来的这支骑兵处于绝对上风。 相比起其他人的激动与狂热,苏璃的眼神中却是满满的担忧,双眸紧盯着那面白幡,准确说是盯着白幡前面那道熟悉身影。 尽管处在第一梯队的皆是曾经的军中悍卒,不少人更是标长乃至校尉,可六百里奔袭外加连番冲杀,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 所有人都感觉双臂麻木,不少人更是受伤流血,但却没有丝毫停顿,跟着那杆白幡,拼命往前冲。 他们心中憋着一口气,若是泄掉这口气,估计很多人连站都站不稳。 “坚持,只要打赢这一战,就可以解除奴籍!”这是所有死字营成员内心的声音。 终于,他们再次杀穿了敌军阵营,这一次,方阵呈碾压之势,斩杀敌军近六百骑。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凌川带着队伍再次兜了一圈,再一次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第66章 扭转战局 霍元青面如死灰,事实上,刚才对方第二次冲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对方一鼓作气打乱了自己的阵型,紧接着便是连番碾压,哪怕自己带来的一千骑皆为精锐,依旧挡不住。 “将军,咱们快撤吧,不然就走不掉了!”秃满来到霍元青身边,满脸焦急地说道。 霍元青神色黯然,眼神之中一片灰暗,于他而言,输的不仅仅是这一战,而是所有的前途。 此次,他可是立下了军令状,为了配合自己,主帅拓跋桀更是调动近十万兵力配合自己。 两千精兵外加一千精骑,竟然没能拿下小小狼烽口。 先不说自己以后的前途,就这次回去,都将面临难以想象的惩罚。 “将军,咱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亲兵校尉也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霍元青抬起头,用极度不甘的目光扫了一眼破败不堪的狼烽口,只差一步,自己只差一步就将其攻破了,可这一步,注定成为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撤吧!”霍元青的声音沙哑无力。 “保护将军,撤退!”亲兵校尉果断下令,让一众亲兵护着霍元青撤离。 秃满手持双刀,与那名亲兵校尉一左一右,将霍元青护在中间,一众亲兵则是前面开路。 可就在此时,凌川再次带领死字营成员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这一次,阵型再次变化,方阵两侧迅速散开,宛如两只翅膀,将狼烽口外的峡谷彻底堵死。 无论是那剩余的几百骑兵,还是那些从城墙跟前撤回来的残余步卒,以及正欲撤退的霍元青亲兵队都尽数被堵在城外这片开阔地。 “亲兵听令,给我杀出去!”亲兵校尉冷声喝道。 看着那支百余人的队伍朝着这边冲来,凌川大喊一声:“弃枪!” 话音刚落,他直接举起手中长枪,朝着霍元青的亲兵营掷去,只见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射而去。 秃满冷喝一声,手中战刀猛然斩出,将那长枪震飞。 可就在此时,前方传来密集的破空声,只见那支千人队伍同时掷出手中长枪,密密麻麻的长枪宛如一支支巨型弩箭,将他们笼罩。 “盾!” 随着亲兵营校尉大喝一声,数十面盾牌迅速立了起来,宛如一面铁墙。 然而,这些飞射而来的铁枪锋利无比,就算是这些盾牌,也无法能全部挡住。 霎时间,不少盾牌直接被穿透,盾牌后的亲兵也惨死当场,就算那些盾牌挡住了铁枪,可巨大的冲击力也让这盾阵四分五裂。 雨点一般密集的铁枪飞射而下,百余名亲兵死伤过半。 “拔刀!” 就在此刻,凌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迅速拔出腰间的战刀。 “唰唰唰” “杀!” 凌川再次率军冲了出去,手中战刀猛然斩下,将一名胡羯士兵当场枭首,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 他之所以让大家弃掉长枪,是因为两次冲锋下来,所有人的体能都消耗得非常严重,很多人双臂都在剧烈颤抖,甚至连提枪的力气都没有。 与其如此,还不够果断舍弃长枪,用战刀杀敌。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唐岿然大喝道。 之前,两天两夜的攻城战中,两千步卒已经耗掉了十之七八,凌川这两次冲锋,更是将其剩下的一千精骑杀得所剩无几,刚才这一轮长枪投掷出去,又有一百多胡羯士兵被钉死。 如今,霍元青的三千精兵,还剩下不到五百残兵败将。 面对死字营发起的第三次冲锋,这五百人早已吓破了胆,很多人直接跪地投降,也有人丢掉兵器逃命,可退路已经被封死,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凌川手持战刀,策马杀向霍元青,聂星寒与唐岿然带领的一支沙场老卒紧随其后。 “咻” 一支铁箭飞出,直奔霍元青而去,一名亲兵见状,直接拿起盾牌挡在其跟前。 “噗” 盾牌直接被铁箭洞穿,紧接着,那名亲兵也缓缓倒下,原来,那支铁箭不仅洞穿了盾牌,还穿透了他的咽喉。 “杀!”凌川大喝一声,手中战刀再次斩出,一名亲兵挥动弯刀抵挡,结果刚一接触,他手中弯刀直接被斩断。 “嗤” 冰冷的刀锋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鲜血喷洒而出。 “滚!” 伴随着一声暴吼,身形魁梧的秃满冲了上来,手中双刀宛如两道月华洒出,将两名死字营成员拦腰斩断。 “休要猖狂,我来斩你!” 唐岿然大喝一声,直接冲了上去,手中战刀携带着无尽杀意,斩向秃满。 “当” 伴随一道金铁交鸣声,唐岿然手中战刀直接断开,秃满虽然用双刀挡下了这一击,可恐怖的力道却将其震得连连后退。 唐岿然使用的乃是制式战刀,自然无法与秃满的双刀相比,全力一斩,竟然直接断开了。 眼见秃满就要冲上来,唐岿然顺手拔出一杆钉在地上的长枪迎了上去。 只见枪锋一抖,一记残星点月枪尖抖出道道寒芒,锁定秃满周身要害。 秃满双刀齐出,将这一番攻击挡住,但自身却连退数步。 忽然,唐岿然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一股霸道之气如潮水般涌出,枪法也随之变得大开大合。 “断岳回风!” 唐岿然一声大喝,只见他手中枪锋一转,抡动长枪横扫而出。 “当!” 秃满架起双刀抵挡,可这霸道绝伦的一击,震得他倒退滑行,最终摔倒在地,双手不住颤抖,手中双刀都险些脱手掉落。 唐岿然欺身而上,与秃满展开激烈搏杀。 此时的秃满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被唐岿然一杆长枪死死压制。 十余个回合下来,秃满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身上的铠甲更是碎裂了好几处,有的是被枪身砸碎的,有的则是被枪锋刺穿或者挑开的,不少地方都在渗血。 秃满的内心震惊到了极点,本以为这次狼烽口之战,根本就没有值得自己与孛罗出手的强者。 然而,孛罗的尸首留在了城墙上,眼下,自己更是被这一杆长枪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第67章 一战全歼 秃满在脑海中快速翻找,然而将大周北系军将领中使枪的高手全部梳理了一遍,硬是没有找到这样一号人物。 凌川眼神中同样是写满了震惊,唐岿然作为苏大将军的亲兵校尉,实力肯定不弱,可当亲眼唐岿然展现出来的无双战力,凌川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其实,不仅是凌川,城墙之上的陈暻垚目光之中也露出一丝异色。 尽管相隔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霸道绝伦的枪法,却让他有一丝熟悉感。 就在此时,唐岿然手中铁枪快如闪电,使出一记青龙饮血,直取对方胸口。 秃满大惊,连忙侧身躲避,奈何这一枪的速度是在太快,尽管他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一枪贯穿肩胛。 唐岿然单臂发力,竟然直接将秃满那魁梧的身躯给挑了起来。 秃满无比惊恐,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全身,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将枪杆斩断,本以为能以此脱险。 然而,唐岿然猛然一步跨出,半截枪杆如毒龙出洞,自秃满颌下贯入,一朵血莲绽放开来! “噗” 秃满目光一滞,手中双刀落地,彻底气绝。 另一边,霍元青的亲兵校尉率一众亲兵要杀出重围,却被洛青云带人死死挡住。 洛青云曾为禁军都尉,实力自然不差,要知道,但凡能选入禁军的,要么是武力过人翘楚,要么是从各大边军中选出的百战之卒。 一番激烈厮杀下来,霍元青手下的亲兵死伤惨重,还剩下二十余人在苦苦支撑。 但,不得不说,他的亲兵实力相当过硬,特别是那名亲兵校尉,更是十分悍勇,与洛青云捉对厮杀数十回合,却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那一众亲兵用尸体铺路,眼看就要杀出重围。 忽然,那亲兵校尉大喝一声:“拖住他们,我带将军走!” 顿时,两名亲兵赶了过来,帮他挡住洛青云,至于那名亲兵校尉,则是带着霍元青杀了出去,各自骑上一匹战马就要逃走。 “咻!”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传来,只见聂星寒三指扣弰,铁箭呼啸如鬼泣,一箭射向霍元青的后背。 “将军小心!” 亲兵校尉惊呼一声,只见他猛然一提缰绳,战马昂首跃起,挡住了那一箭。 “噗” 铁箭穿过战马的身体,那战马嘶鸣一声倒地,亲兵校尉也摔倒在地,刚一起身,两把冰冷战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名亲兵校尉自知脱身无望,他只是看了一眼霍元青逃走的方向,随即用自己的战刀刺向胸口。 见霍元青要逃,聂星寒就要策马去追,却被凌川制止。 “别追了,先解决战斗!” 连夜奔袭六百里,又经历这一番激战,很多人早已累得虚脱,而且,对于凌川而言,霍元青已不足为虑。 他未能拿下狼烽口,就算捡条命回去,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消片刻,打斗声彻底消停,霍元青留下来断后的那二十余名亲兵全部被斩杀。 “胜了,我们胜了!” 狼烽口城墙上传来激动的嘶吼声。 “狼烽口守住了,太好了!” 一众守军欢呼大喊,那些老百姓更是激动得喜极而泣。 陈暻垚眼眶湿润,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他没想到凌川真的带来了援军,不仅守住了狼烽口,更是将敌军全歼于城下。 劫后余生之下,不少人都流下了热泪,并非是他们怕死,事实上,陈暻垚与所有守军都做好了与狼烽口共存亡的准备。 城下,所有死字营成员也跟着大声欢呼。 “胜了,我们胜利了!” 喊着喊着很多人都哭了出来,不仅仅是胜利之后的喜极而泣,还有解除奴籍的激动。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年在死字营中过的是什么日子,挨冻受饿、辛苦劳作也就罢了,主要是身为奴籍的他们根本看不到希望。 本以为,这一生注定就这样了,说不定哪天就累死饿死,亦或是战争爆发之后,被派上战场充当炮灰。 然而,凌川却带着他们硬生生挣脱了奴隶的枷锁,从今往后,堂堂正正做人。 随着战斗结束,大家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无尽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不少人更是顾不得地上的淤泥,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甚至很多人躺在被踩成黑泥的淤雪中大口喘息。 当朝阳的第一缕曙光洒落大地。 历经战火洗礼的狼烽口,彻底化为一片废墟。 斑驳的城墙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塌,城楼已经化为瓦砾,尽管尸体已经被清理走,但随处可见的斑斑血迹,无不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城内营房也尽数粉碎在飞石之下,瓮城之中堆满了飞石,城门也被撞碎。 城外更是斫颅盈野、残甲遍地。 三千胡羯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很多已经被战马踩碎,尸骨无存,一些甲胄看起来鼓鼓囊囊,实际上,那就是一具被踩踏无数次的尸体。 箭矢满地皆是,滚石檑木堆积如山,断裂的战刀、染血的长枪、碎裂的云梯还有散架的攻城车,都在诉说着这场生死之战的惨烈。 一个时辰之后,陈暻垚带人疏通了甬道中的石头,凌川带着死字营成员进入狼烽口。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陈暻垚一拳锤在凌川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凌川也感慨道:“还好我赶到了!” 随着死字营成员进城,城内的守军和老百姓都在高呼凌川的名字。 陈暻垚没有丝毫嫉妒,只有由衷的高兴。 “把战马杀了,给兄弟们做饭!”陈暻垚吩咐道。 凌川闻言,顿时眉头一皱,问道:“军粮还没到吗?” 陈暻垚摇了摇头,说道:“昨晚就已经是颗粒不剩了,本想让兄弟们吃顿饱饭然后一起上路!” “不应该啊,我出发之前,押运粮草的队伍就已经从飞龙城出发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没到呢?” “会不会又是章参军暗中阻挠?”陈暻垚问道。 凌川摇头道:“这一次是叶世珍亲自派的人,他应该插不了手!” 第68章 响马劫粮 就在这时,一支陌生队伍推着粮草来到营地,见到一片狼藉的狼烽口,众人先是一阵震惊,领头之人快步跑到陈暻垚跟前。 “陈校尉,我是节度府运粮官郑远,第一批军粮已经到了!” 凌川注意到,此人满身泥土,手臂衣服上还有未凝的血迹,这让他察觉到了异常。 “三日前叶先生便已经派你们出发,为何粮草现在才到?”凌川强压着内心的怒火问道。 那位运粮官也从凌川的话中猜出了他的身份,连忙说道:“二位大人恕罪,我等在途中遭遇了响马,运粮的马车全部被毁了,还死伤了不少兄弟,只能靠人力先扛一些来应急,这才耽误了时间。” 凌川与陈暻垚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北疆早期确实有响马出没,但,这些马贼从不敢挑衅边军,更别说是劫军粮这种事情了。 而且,近些年,边军多次剿匪,那些响马要么被剿灭,要么闻风而逃,去其他地方讨生活了。 “辛苦了!”陈暻垚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道。 “校尉大人言重了,相比起你们与敌人厮杀,我们这点苦算得了什么。”运粮官眼神中带着深深愧疚,说道:“我得带人赶回去把剩下的粮草运过来!” 陈暻垚一把拉住了他,说道:“耿良,带一批兄弟去帮忙运粮!” “校尉大人,你们刚打完仗都还没休息一下,让我召集一些乡亲去帮忙运粮吧!”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汉子站了出来,对陈暻垚说道。 “上阵杀敌我们不行,但运粮我们还是没问题的!” “是啊,校尉大人你就让大家休息一下吧,你们太累了,而且很多人都还带着伤!”一位大娘也上前劝阻道。 陈暻垚十分感动,对众人抱拳道:“那就多谢乡亲们了!” 随即,陈暻垚下令生火做饭,凌川则是让人打扫战场和搭建营帐。 很快,废墟一般的战场便被清理出一片空地,一座座营帐也被搭建起来,不过,那一团团血迹依旧是无比刺眼。 至于修补城墙和重建城门,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眼下所有人都疲惫至极,亟待休整。 “开饭咯!” 浓浓的饭香让所有人直流口水,一锅锅热腾腾的米饭,让人双眼放光。 素菜是老百姓家家户户送来的,煮了满满几大锅。 吃过饭之后,除了留下一部分人轮流巡守,其他人全部入帐休息,不消片刻,一座座营帐中便鼾声如雷。 凌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刚推开门,一道倩影便飞奔而来,直接扑进怀里。 “相公!”苏璃哽咽道。 凌川也感觉鼻子一酸,轻拍她的后背说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担心死我了!”苏璃满脸泪水,忽然她感觉手上黏糊糊的,抬起一看,竟然是血迹:“血,相公你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见苏璃满脸惊慌,凌川拉着她的手说道:“我没事,这些都是敌人的血!” 听到是敌人的血,苏璃顿时舒了一口气,她没有半点嫌弃,而是主动帮凌川卸甲,铠甲之上很多鲜血已经凝固了,得费力才能剥下来。 “相公肯定饿坏了吧,我给你做好了饭!” 就在这时,小北走到了凌川身边,问道:“叔叔,你杀了多少个胡贼?” “叔叔也记不得了!”凌川露出和蔼的笑容,问道:“你跟婶婶在家,有没有害怕啊?” 小北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小北不怕!” “小北可勇敢了,这两日我去救助伤员,小北全程帮我打下手呢!”苏璃夸赞道。 凌川顿感诧异,摸了摸小北的头,说道:“小北真棒!” 很快,饭菜上桌,刚才凌川在营中确实没吃饱,再加上这几日都是干粮就雪,如今能吃上一口热饭简直就是天大的享受。 吃过饭之后,苏璃给他烧了一大锅热水,凌川坐了进去,苏璃细心为他清洗身上的血迹,特别是头发上,汗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都结成血痂了。 洗完澡,凌川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而苏璃又帮他把铠甲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抚摸着那冰冷的甲片,苏璃不由想起小时候,父亲出征归来,自己和母亲去城外接他,父亲一把将自己抱了起来,哪怕隔着冰冷的铁甲,也能感受到父亲身上的温暖。 凌川一觉醒来,发现苏璃正在火炉跟前给自己补衣服,见他醒来,苏璃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 “相公,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凌川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问道。 “现在午时刚过,相公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苏璃笑道。 凌川翻身起床,只感觉一阵晕眩,苏璃连忙扶着他,“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睡太久了,有些晕!” 凌川穿上衣服,吃过午饭之后,便出门来到营中。 此时,士兵们也陆续醒来,凌川碰到了耿良,问道:“校尉大人呢?” “他去城墙上了!”耿良手臂裹着纱布,依稀可见渗出的血迹。 凌川点了点头,随即也朝着城墙走去。 陈暻垚站在千疮百孔的城墙上,遥望关外雪原,怆然独立。 凌川缓步走上前去,与之并肩而立,问道:“这么早就醒了?” 陈暻垚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关外雪原,淡淡说道:“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喊杀声,做梦都是兄弟们倒在血泊中的惨烈场景” 凌川轻叹了一口气,他能想象当时的战斗有多惨烈,两日三夜的鏖战,换谁都会精神崩溃。 “这一战,折了多少弟兄?”凌川沉声问道。 “刚刚才统计出来,战死二百一十三人,八十六人终身残疾,五十四人失去战力,剩下的一百六十多人个个带伤!”陈暻垚的声音在颤抖。 于他而言,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然而,他们却死在了这一战中。 战争的残酷,不仅仅是沙场的血与骨,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将是心中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 第69章 南疆七虎 五百人,死守狼烽口,面对胡羯三千精锐的猛攻,坚守两天三夜,这绝对算得上是奇迹。 好在,最终等到了凌川带来的援军。 如果凌川没有带来援军,亦或者晚到一时半刻,狼烽口都已经沦陷了,更别提扭转战局,一口气将三千精兵屠杀殆尽。 可无论是陈暻垚还是凌川,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因这场胜利,是很多兄弟用生命换来的,他们再也无法共享这份胜利的喜悦。 “朱骞死了,与丙标仅剩的二十多人被敌人的铁骑踩成了肉泥,只找到一些铠甲残片!”陈暻垚颤声说道。 紧接着,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城墙,“熊广死了,被人用长枪钉死在那里,一直到鲜血流尽!” 陈暻垚双目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凌川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战争是开启邪恶的钥匙,锁钥既开就注定要死人,军人、百姓,皆是无辜者!” 就在这时,唐岿然找了过来,抱拳道:“校尉大人,胡羯人留在城外的粮草军械,我带人全部运回来了!” 凌川笑着点头说道:“我跟陈校尉等你很久了!” 陈暻垚一愣,只感觉眼前这汉子有些熟悉,直到对方开口喊道:“老七,不认识我了?” “三,三哥?”陈暻垚一脸的震惊,大步冲上前,抓着唐岿然的肩膀,失声道: “三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前夜,陈暻垚在城墙之上,看到与秃满激战那名持枪男子,当时就感觉有些熟悉,可当时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直到此时见到唐岿然,终于有了答案。 其实,陈暻垚早该想到的,毕竟,放眼天下,无论是沙场还是江湖,唐岿然都绝对是使枪的顶尖高手,只是陈暻垚想不到他会出现在北疆。 之前在路上,唐岿然曾向凌川打听过陈暻垚,本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同袍,可现在看来,二人的关系绝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忽然,凌川想起之前苏璃跟自己提到过,陈暻垚曾经都是南系军中的后起之秀,苏老将军对他们十分器重,大力培养。 当时,包含陈暻垚在内的七名年轻将领脱颖而出,此后更是在南疆杀出赫赫威名,被称为‘南疆七虎’。 若无意外,十年之后,他们都将成为大周军中的中流砥柱,奈何,半年之前苏老将军被陷害,南系军土崩瓦解,南疆七虎中好几人都被牵连,也不知除了提前离开南系军的陈暻垚之外,现如今还有几人活着。 刚才还能强忍着泪水的陈暻垚,在见到昔日兄弟的瞬间,热泪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三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陈暻垚看着昔日英姿挺拔的南疆悍将,短短半年,竟然被折磨成这样,心中怒火陡升。 唐岿然轻叹一声,将半年前南疆那场动乱,以及自己是如何被发配到北疆的过程一一道出。 “其他兄弟呢?你可知他们的下落?”陈暻垚连忙问道。 唐岿然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和六弟当场被斩首,二哥下落不明,我与其他几位兄弟被抓入大牢,之后便彻底没了联系!” “该死!”陈暻垚重重一拳砸在城墙上,也不知是在骂金銮殿上的那位,还是陷害苏老将军一家的乱臣贼子。 三年前,苏家军打赢南疆那场定鼎之战后,南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对于想要建功立业的陈暻垚而言,留在南疆再难有作为。 陈暻垚是七人之中最小的一个,职位也是最低的,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找到了苏老将军。 他清楚记得,那一日在帅营中,几位兄弟的脸色非常难看,性格最为火爆的老四更是骂他白眼狼。 其实,陈暻垚也清楚,自己离开南系军转投北系军帐下,等同于背叛,但他背负着家族的责任,个人荣辱只能排在后面。 然而,苏老将军非但没有责怪,还鼓励说好男儿志在边关,只要是杀敌,四方边疆并无区别。 紧接着,他更是亲笔书信一封,让自己带来北疆交给卢恽筹。 没想到,那一别竟然成了永别,今日再见唐岿然,早已是物是人非。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陈暻垚好奇问道:“刚刚你说去城外把胡羯人的粮草军械搬回来了?” 唐岿然点头说道:“对啊,胡羯人留下的粮食可不少,还有许多活牛羊,今晚可以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了!” “前晚,你们不是已经把胡羯人的粮草给烧了吗?”陈暻垚则是满脸的不解地问道,当时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自己在城墙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凌川看向关外胡羯人结营的位置,笑道:“原本的计划确实是烧掉敌军粮草,以断其后路,不过回头一想,若是能救下狼烽口,这些粮草物资都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反之,若是输了,烧了他们的粮草,只会让他们破关之后掠夺得更加凶狠!”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最终我只是让刘晏带一标兵力焚烧了几座空帐,其目的是让敌军感到恐慌!” 看似一个细小的决定,可背后却是凌川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且,凌川显然比大多数将领都想得更加深远,这让唐岿然与陈暻垚都露出赞许与钦佩的目光。 不得不说,这次霍元青带来的粮草物资非常充沛,除了军粮和战马的精料之外,还有数十头活牛和几百头活羊。 沿途行军,这些牛拉牛车充当脚力,当然,到了之后它们的最终宿命也是被屠杀充当军粮。 这批战利品立马解决了狼烽口粮草的问题,最主要的是,如今的狼烽口足有一千多人,战马更是多达一千五百余匹。 此前虽然全歼了胡羯一千精骑,但很多战马却活了下来,在骑兵战死之后,那些受惊的战马便跑到战场边缘,得以幸免。 这六百余匹战马,可是一笔巨额财富,要知道,一匹普通马的价格便高达三十两银子,战马则是至少五十两,甲等马的价格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两。 此次缴获的六百余匹战马之中大多为乙等马,甲等马只有不到两百匹,但依旧十分惊人。 胡羯之所以能接连侵扰北疆,近些年更是一直稳占上风,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胡羯盛产马匹,而且,马的质量远高于中原马种。 第70章 当世鬼才 下午,凌川召集死字营各标标长议事,还刻意将陈暻垚请到场。 首先,凌川询问了这一战的战损,随后,让各标长总结这一战的心得。 这一战,他们折损了两百余人,不过相比起战果,绝对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以至于大家的发言都主要侧重于如何取胜。 待所有人说完之后,凌川的目光从一众标长的脸上扫过,严肃说道:“这一战,咱们虽然打赢了,但却赢得侥幸!” “不要觉得我在打击你们的士气,如果我们当时不是抢占先机,趁着对方阵营混乱发起冲锋,而是与那一千精骑拉开架势对拼,我敢保证,最终被杀得片甲不留的,一定是我们!” 众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凌川所言非虚,毕竟他们都曾是军中将领,比普通人更清楚这一战赢得有多么侥幸。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心中对凌川生出了敬佩之意,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无论是事先的布局还是对战机的把握乃至于阵型的调配,都让他们刮目相看。 凌川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除了帮助狼烽口完成修缮工作,还得加紧操练,不然,下一战我们未必能这么幸运!” 这虽然是大家第一次并肩作战,但,凌川表现出来的能力却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认可,对于他的命令也是绝对服从。 紧接着,凌川取来纸笔,准备写出练兵的要领,可想了想,自己的字实在是见不得人,便笑着看向陈暻垚。 “看来,还得麻烦陈校尉了!” 陈暻垚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才升了校尉就开始使唤起我来了是吧?” “嗐,没办法,咱们这儿都是一群大老粗,就你读书最多!”凌川笑道。 “你少来这套!”陈暻垚表面抗拒,可还是主动接过毛笔。 接下来,凌川负责说,陈暻垚负责写。 所说内容主要是如何练兵,他前世的世界虽然骑兵早已被淘汰,但先辈历代总结出来的兵书却流传了下来,而且,对热衷于冷兵器战争的凌川来说,那些都是必读的书。 他将记忆中前世所读的《武经总要》《练兵实纪》以及《孙子兵法》等兵书当中的练兵要领与自己的理解相结合,从骑兵列阵开始讲起。 其中涉及到很多细节,例如如何保持锋线整齐,如何保证在变阵中阵型不乱,如何控制战马速度,乃至如何最大限度重创敌人阵营。 此外,凌川还事无巨细地列举了在何种地形使用什么战阵,对什么样的敌军使用哪种方式进攻,甚至精细到使用什么兵器都做了详细要求。 当然,骑射之术、体能训练这些都是基本功,也是着重训练的项目。 凌川口若悬河,几乎是不假思索张口就来,仿佛是胸有万卷书,出口即文章。 直到他发现陈暻垚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他不得不放缓语速。 在确定没有遗漏之后,凌川感觉一阵口干,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发现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陈暻垚更是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纸,满脸惊愕。 “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在古籍上看到的!” 凌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啊,难不成你觉得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陈暻垚隐约感觉,凌川没有说实话。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内容要是在军中公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甚至被各方名将奉为至宝。 如此全面的练兵之法,不仅事无巨细,将所有因素都容纳其中,特别是战阵演变环节,更是堪称神妙,里面提到的一些要点,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自己虽不敢说读书万卷,但看过的书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兵书更是没少看,如果凌川口中的那本‘古籍’真的存在,为何自己闻所未闻? 就算是自己孤陋寡闻,难道当世名将皆为见识浅薄之辈?要不然怎么也会有只言片语流传开来。 与之相比,自己这位自诩博览群书的读书人,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此前,凌川所创的五行锥阵,在此次一战中大显神威,很大程度上,正是五行锥阵让他们将一批批登上城楼的敌军击杀,坚持了两天三夜。 若是按照这种方法训练,定能打造出一支纵横沙场的无敌铁骑。 现场十位标长,大多都读书不多,但凌川全程用的都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不像书籍上面那般晦涩难懂,以至于他们都能听懂。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为震惊。 所有人看向凌川的目光中都写满了震惊与狂热,脑海中更是不约而同地冒出两个字——鬼才。 “各标按照这个训练即可,我先回去了!”凌川生怕陈暻垚继续追问,直接找了个借口开溜。 傍晚,狼烽口杀牛宰羊,犒赏全军。 凌川也分得一些牛羊肉,顺带还拿了些牛肚羊杂回到家中清洗干净,又在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锅。 “相公,今晚又吃火锅吗?”苏璃满脸期待地问道。 “耶!又吃火锅咯!”小北欢呼雀跃,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小家伙变得开朗了许多,那双木讷的眼神也逐渐恢复了童真。 “今天有客人,得多做些!”凌川笑着回答道。 苏璃好奇问道:“有客人,谁呀?” 陈暻垚经常登门,算不上客人,此外,她实在想不到在这狼烽口,还有谁算得上是客人。 “嘿嘿,一会你就知道了!”凌川先卖了个关子。 傍晚,陈暻垚拉着唐岿然朝着凌川家里走去,一路上,唐岿然显得十分紧张。 “老七,我第一次去校尉家里吃饭,空着手去不妥吧!”唐岿然有些紧张。 “没事,凌川不是市侩的人,而且,那小子做的一手好菜,一般人想吃还吃不上呢!”陈暻垚一脸笑意,拽着他往前走。 “可我听说,凌校尉成家了,就算他不在乎,难免夫人会多想!”唐岿然依旧觉得不妥。 “那就更不会了,你们校尉夫人可是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陈暻垚笑着夸赞道。 第71章 亲人相见 二人已经来到凌川所住的院门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馋涎欲滴。 只见院中架着一口大铁锅,鲜红的汤汁在锅中翻滚,牛羊肉的香味正是从汤汁中散发出来的。 正在忙着熬火锅的凌川听到动静,扭头看向门口,说道:“先坐会,火锅马上就好了!” 唐岿然则是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校尉大人!” 凌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里不是军营,更何况,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那么拘谨!” 唐岿然并没理解凌川那句‘大家都不是外人’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这次并肩作战,让凌川认可了自己。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道声音:“相公,是客人到了吗?” 紧接着,只见苏璃从大门走了出来。 唐岿然连忙躬身行礼,“属下唐岿然,见过夫人!” 唐岿然全程垂首,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对方的裙摆,毕竟,自己作为下属,若目光乱瞟那可是十分不敬的行为。 听到唐岿然这个名字,苏璃身体顿时呆滞在原地。 她没想到凌川说的客人,竟然是唐岿然。 只见她缓步上前,双眼之中泪花闪烁,哽咽道:“三哥,真的是你吗?” 唐岿然身体一颤,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小璃” 唐岿然声音颤抖,两行热泪夺眶滚下,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苏璃。 “小璃,真的是你,你怎么” 显然,唐岿然还没搞清楚状况,更不会想到,凌川竟然是苏璃的丈夫。 陈暻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唐岿然才算是明白过来。 “老七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唐岿然给了陈暻垚一拳。 陈暻垚然则是一脸坏笑道:“这不准备给你一份惊喜吗?” 翻滚的火锅和浓郁的香气让伤感的氛围淡了很多。 在了解到苏璃的悲惨遭遇后,唐岿然也是一阵感慨,好在,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凌川。 “小璃,对不起!”唐岿然哽咽道:“我作为大将军的亲兵校尉,却没能护住他,对不起” 作为亲兵校尉,理应死在大将军之前,奈何,大将军死了自己却还活着,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半年前,神都七日之内连出三道圣旨,让大将军回朝听令。 当时,大将军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还是决定回朝,刚到神都,唐岿然带领的亲兵营便被禁军扣下,他们身为边关战兵,岂能让他人缴械,可大将军下令,让他们所有人放下武器,他自己则是孤身入宫。 当晚,唐岿然与亲兵营便全部被禁军拿下,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被缴械的他们,虽与禁军展开搏斗,可终究还是寡不敌众。 第二日,皇宫内边传出消息,苏定方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被打入大牢。 三日之后,大将军被火速问斩,从收监到审问再到定罪,只用了短短三日。 整个过程快到令人发指,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一场阴谋,准确说这是一场阳谋。 这半年来,唐岿然心中一直在自责,无数次在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 此时,再见到大将军的女儿,这个从小被他们几兄弟当做妹妹的女子,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宛如决堤的江河,溃散开来。 “三哥,这不怪你,反倒是你们被苏家连累!”苏璃也是泪流满面,不断摇头说道。 一旁的陈暻垚与凌川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仇恨与杀意,二人暗下决心,一定要让陷害苏大将军的仇人付出代价。 落座之后,酒菜上齐。 唐岿然双手端起酒碗,起身面朝凌川,说道:“凌兄弟,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虽然你是我的上级,但若是你对我这妹妹不好,我哪怕是以下犯上,也要跟你拼命!” 凌川也端起酒碗,笑道:“你这话,陈校尉早就说过了!” 这顿火锅吃得是热火朝天,陈暻垚已经吃过多次,但还是被辣得嘴唇通红,唐岿然第一次吃更是扛不住,早已是满头大汗,眼泪横流。 反倒是苏璃和小北,这段时间一有空就做火锅吃,二人吃得是津津有味。 “凌校尉,你是怎么想出火锅这种吃法的?”唐岿然被辣得直哈气,本想喝点酒解辣,可刚端起酒碗才意识到这不是以往喝的米酒和黄酒,而是从未见过的烈酒。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简直就是一怪胎,他捣鼓出来的稀罕玩意多着呢!”陈暻垚大着舌头说道。 酒过三巡之后,陈暻垚小声说道:“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奈何我身处狼烽口加之力量有限,也只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唐岿然闻言,立马放下筷子,一脸正色问道:“老七,你查到了什么?” “大将军被害,归根结底是功高震主,加之南疆战乱已彻底平定,他的存在只会让那位如坐针毡!”陈暻垚指了指头顶的天空,继续说道。 “原本,陛下的意思是收回大将军的兵符,让他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可消息传出之后,曾经被大将军打压的那些人却嗅到了一丝机会,想要借助陛下的手彻底除掉大将军!” 陈暻垚的声音逐渐冰冷,眼底杀机闪现:“他们借助陛下的猜疑,在背后推波助澜,构陷一些子虚乌有的所谓证据,相比之下,这些人才更该死!”陈暻垚咬牙说道。 “可是那千面鼬?”唐岿然追问道。 陈暻垚摇了摇头,说道:“不仅是他,偌大的朝堂之上,有近半数人都巴不得苏家军土崩瓦解!” 凌川暗自叹息,为苏老将军乃至苏家军感到不值,也为大周帝国腐朽至此感到悲哀。 苏家军为国征战,以十万将士血染沙场、埋骨边疆为代价,平定南疆战乱,可结果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庙堂之上,一众官员却只顾着自身利益,就像一条条吸血虫,啃噬着大周帝国这头年迈巨兽,全然不顾天下黎民和江山社稷。 第72章 我对当皇帝没兴趣 如果说,苏老将军是大周最后一根柱石,那随着他含冤而死,大周最后一根脊梁也断掉了。 可悲的是,这样一位战功卓著的国之栋梁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朝堂权臣的阴谋之下。 就在这时,唐岿然也开口说道:“事后,我也怀疑,苏家军里是不是出了内鬼!” 此言一出,陈暻垚和苏璃神色顿时一变,纷纷看向他。 “起初我也只是猜测,但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唐岿然继续说道:“给大将军定的罪状中,有几条都涉及南系军绝密,除非是苏家军的核心成员,否则根本接触不到!” “而且,之后朝廷派人轻而易举便接管苏家军,若没有人从中配合,绝不可能那么顺利!” 此言一出,陈暻垚也陷入了沉思当中,那一个个名字,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闪过,可最终却又摇头一一否定。 苏璃几次想要开口,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想要给大将军翻案,仅凭你我二人,根本没希望!”唐岿然重重放下酒碗,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 凌川主动给他倒了一碗酒,说道:“别忘了,还有我们!” “对,还有我们!”苏璃也满脸决然,点头说道。 唐岿然双目微红,摇头说道:“非是我长他人志气,大将军执掌南系军,可在皇权面前,依然是如此渺小,一道圣旨便让他入宫受缚!” 陈暻垚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强如大将军在皇权面前依旧如此,我们想要报仇又谈何容易?” “那是因为,苏大将军还不够强!”凌川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陈暻垚和唐岿然皆是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要知道,南系军可是大周帝国最能打的军队,苏大将军作为南系军主帅,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毫不为过。 可凌川却说,大将军还不够强? 凌川看着二人问道:“虽然南系军被称之为苏家军,但你们二位心里很清楚,苏大将军到底有没有彻底掌控这支军团!”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如凌川所言,虽然大将军是南系军主帅,但,军中依然存在不少派系,而且,不少中层将领都是朝中重臣送进来镀金的子嗣,此外,那些世家豪门也都想方设法将家族翘楚往南系军送,以此磨砺资历! 如果整个南系军上下都是铁板一块,唯大将军之命是从,就算当今陛下想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紧接着,凌川继续说道:“当然,仅仅是军队还不够,还得在朝中扶植自己的人,就算不能左右朝堂局势,也得时刻了解朝堂之上的风吹草动。” “除此之外,还得在商贾领域积累足够的财富,不能让别人用军饷粮草来卡脖子!” 听到这里,陈暻垚二人不由得瞳孔一缩,看向凌川的目光之中写满了震惊。 “你该不会是” 不等陈暻垚说完,凌川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对当皇帝没兴趣,除非” “除非什么?”唐岿然连忙追问道。 凌川看了看身旁的苏璃,笑道:“除非我娘子想当皇后!” 三人心思各异,尽管苏璃很清楚,这不过是凌川的一句玩笑话,但内心还是无比感动。 凌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愿意为自己打下整座江山。 而陈暻垚与唐岿然内心更多的则是震惊,仅仅是凌川的这些想法,就足以让他们抄家灭门。 可若他有一天真能做到,那估计便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然而,凌川却明确表示,自己对当皇帝不感兴趣,难免让人惊愕,毕竟,这天底下没几人能抵挡主宰天下的权力诱惑。 甚至于,古往今来,为了那个位置,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的戏码上演了无数次。 殊不知,在凌川穿越者的眼光看起来,皇帝简直就是一份苦差,若要做一个明君,得鸡叫起床上早朝,半夜还在批阅奏章,更要操劳天下国事,担忧边境战事,最主要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自由可言,那座巍峨气派的皇宫说得好听点是天下权柄的神坛,可何尝又不是一座围墙高筑的牢笼? 就算是做一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昏君,整日沉迷后宫,也得面对后宫众多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还得时时提防有人要自己的命,整日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或许,在很多人的幻想中若是坐上龙椅,睡着了都得笑醒,但,对于凌川来说,皇帝这位置,狗都不坐!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和那位九五至尊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陈暻垚与唐岿然酒足饭饱才离开。 回到屋内,苏璃一把抱着凌川:“相公!” “怎么了?”凌川神色错愕。 此时,苏璃的内心很矛盾,她并不想凌川卷入自己的复仇风波之中,但她又很清楚,仅凭自己想要复仇,根本没有半点希望。 “你对小璃太好了,小璃这辈子都无法报答!”苏璃泣声道。 凌川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笑道:“那就下辈子再报答!” “小北在呢!”苏璃连忙小声说道。 “已经睡了!” 苏璃看了一眼小北的小床,此时,小家伙已经睡熟,这才主动吻向凌川。 数日不见,二人内心的思念也瞬间被点燃,一番热吻之后,凌川直接一把将她抱到床上。 苏璃也饮了少许烈酒,比往日更为热烈奔放。 接下来的几日,死字营成员与狼烽口守军一起修缮城墙,此次一战,狼烽口险些夷为废墟,城门破碎,城墙很多地方都塌陷了,亟需修缮。 近几个月来,胡羯军队接连在狼烽口失利,谁也不知道拓跋桀会不会再派兵攻打狼烽口,必须尽快完成修缮。 所有士兵分成两批,半日修缮城墙工事,剩下半日则是按照凌川列出的练兵之法进行操练,步卒主要操练五行锥阵,而骑兵则是围绕战阵演变、冲锋、骑射等重点进行操练。 这段时间,小北也来到校场边,手里拿着一把凌川给他做的木刀,学着士兵们的样子操练,虽然动作很稚嫩,但却学得有模有样。 第73章 三弓床弩 陈暻垚也没有闲着,除了亲自参与操练之外,还根据此次交战中狼烽口体现出来的短板,对守城器械进行了制作与补充。 先是让人到附近村镇请来大量木匠,制作了五张床弩,此外,还让他们将城外那五架胡羯人留下的投石车拆解之后,全部搬了回来。 这五架投石车距离城墙较远,所以,基本上保存完好。 这次交战,这五架投石车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许多士卒便是被飞石砸死,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陈暻垚决定,将这五架投石车安在城内,如此一来,若是胡羯人再攻打狼烽口,也让他们尝一尝飞石的滋味。 事实上,投石车这种攻城器械出自大周,胡羯军队很少使用,这一次是因为攻城主将乃是周人出身的霍元青,要是换做其他人,就算能想到这个方法,也制作不出来。 这一战,算是给陈暻垚狠狠上了一课,自己虽熟读兵书,但跟霍元青这种沙场老将相比,还是嫩了些。 若非凌川在最后关头率军杀至,一举扭转战局,估计,那晚胡羯的天狼旗已经插在狼烽口的城墙上了。 就在这时,凌川找了过来,只见他围着床弩和投石车转了一圈,陈暻垚笑着走了上来,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究竟没?”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器械,太过于笨拙,野外作战基本用不上,但若是用在攻城和守城上,却是绝对的利器!” 陈暻垚自信满满地说道:“若是之前狼烽口有足够的床弩和投石车,胡羯人别说登上城墙,就算是靠近城墙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忽然,凌川注意到面前的床弩,三张硬弓整整齐齐地列在架子上。 “这床弩不对!” 陈暻垚闻言,神色顿时一变,连忙问道:“有何不对?” 以他对凌川的了解,这家伙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说不对多半是真有问题,只是他不明白,这架床弩在之前的守城战中可是起了大作用,会有什么问题。 “这床弩能射多远?”凌川问道。 “五百步内可穿甲破盾!”陈暻垚回答道。 凌川指着面前的床弩,说道:“若是改进一番,可将射程提升两百步,而且,可同时发射五到七支弩箭!” “真的?”陈暻垚眼神中写满了狂热,问道:“怎么改?” 凌川对不远处的中年木匠喊道,“李师傅,你来一下,把这张后弓翻转过来!” 李木匠就是狼烽口人,做了半辈子木匠,活儿自然不会差。 听凌川说,要将后弓翻转过来,他一脸的不解,问道:“凌校尉,你确定要把后弓翻转过来?” 陈暻垚的眼底也浮现出一丝怀疑,问道:“这床弩之所以能射五百步,正是因为这三张弓力叠加在一起,要是把后弓翻转过来,岂不是与前弓和主弓相互拉扯,你确定能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凌川淡然一笑,说道。 或许是此前见识过凌川带来的一次次惊喜,亦或是出于对他的信任,陈暻垚还是决定按照凌川的方法试一试,但心里却依旧持怀疑态度。 毕竟,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李木匠找来两个人,开始拆卸后弓,然后翻转安装,又按照凌川的方法套上弓弦,看着这个造型怪异的床弩,他不由打趣道: “凌校尉,恕小人多嘴,小人干木匠活几十年,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 凌川笑了笑,说道:“搬到城墙上试试吧!” 陈暻垚见凌川如此自信,便叫来几名士兵,将这架床弩抬到城墙上。 “把弩箭装上,试一试!” 很快,三支弩箭便被安装到箭槽之中,两名士兵转动绞盘,随着松开机括,弓弦猛然一颤,三支手腕粗的弩箭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飞射而出。 陈暻垚双目微凝,紧盯着飞向城外的三支弩箭,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三支弩箭明显比之前的五百步要远不少,至于具体多远,无法目测。 “快去测一下距离!”陈暻垚满脸狂喜,命令两名士兵出城去测量射程。 很快,两名士兵扛着三支弩箭回到城墙。 “启禀校尉大人,七百二十步!” 听到这个距离,陈暻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经过凌川改良后的床弩,射程竟然比之前多出了将近一半。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凌川只是将后弓反过来装,可射程非但没像预想中那样减少,反而是提升了整整两百步,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木匠同样是瞪大双眼,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凌校尉,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木匠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凌川笑了笑,说道:“将后弓反过来,可以让弓弦拉得更饱满,蓄力自然也就更大,此外,在射出弩箭的瞬间,弩箭先是依靠主弓和前弓的力量送出,可就在这两张弓的力量消减殆尽之时,反装的后弓开始发力,等同于第二次将力量传递到弩箭之上!” 三弓床弩作为前世古代战场上的大杀器,凌川自然不陌生,当初在了解其原理之后,也对当时那些工匠的奇思妙想大为惊叹,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这也是你从古籍上看到的?”陈暻垚看着凌川问道。 凌川嘿嘿一笑,点头道:“确实是在古籍上看到的!” 陈暻垚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继续编吧,那你说这弩叫什么名字?” “你还别说,这次真有记载,这弩叫三弓床弩,又名八牛弩!” “我看是你现起的吧,不过这名字还真不错!”陈暻垚笑道。 凌川不想做过多解释,连忙岔开话题,“那几架投石车也有一些弊端,如果加以改进,精度和射程都会有很大程度的提升!” 陈暻垚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直接拉着凌川走下城墙,来到投石车跟前。 李木匠与那几名士兵紧随其后,生怕错过。 在他们看来,凌川简直就是神人,心中很是期待他改良后的投石车会恐怖到何种程度。 投石车主要是利用杠杆和抛物线的原理,但这其中也凝聚了无数代人的智慧。 第74章 北疆响马 眼前这五架投石车与凌川前世了解的投石车有些不同,主要是,这五架投石车并没有配重,完全就是靠人力撬动杠杆,以此将石头抛出去。 这不仅耗时费力,射程和精度也大打折扣。 “这个改动较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而且,我就算说清楚了,估计大家也做不出来,这样吧,我干脆把图纸画出来,大家照着做就行了!” 陈暻垚闻言,连忙让人去取来纸笔。 很快,凌川便画出了投石车的底座与架子,随后,他又画出配重舱,事实上,这就是一个吊在杠杆近端的木箱,至于杠杆远端,凌川也做了一些调整,去掉了原本盛放石头的大勺子,而是用皮兜代替。 皮兜两侧装上两根绳子,其中一端固定在杠杆远端,而另一端则是挂在杠杆末端的销子上面,这个销子的角度很重要,既要保证绳索的一端在特定的角度脱落,进而确保精准将皮兜中的石头甩出去,同时还要保证销子的角度可供调节,以此来调整投石车的打击目标。 此外,凌川还对绞盘改进成了单向齿轮,不但节省了人力,还增加了射程。 一群木匠围着图纸看了许久,很多地方依旧是一知半解,他们虽然都是手艺人,但绝大多数都没读过书,更不可能知道现代力学了。 凌川也不着急,仔仔细细给他们讲解,特别是一些关键部位,更是强调了精度要求,以及什么地方要用硬度高的木头,什么地方要用韧性佳的木头,都一一进行了讲解。 “各位师傅,就按照这个做吧,如果遇到问题,再请教凌校尉!”陈暻垚对一众木匠说道。 凌川正欲离开,只见苍蝇快步朝着这边跑来。 “见过二位大人!” 见到苍蝇,凌川基本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问道:“情况怎么样?” “标长找到那群劫粮的响马了,就在三十里之外,不过看他们使用的兵器和行为动作,并不像响马,反倒是像” 看到这里,苍蝇抬起目光看了凌川和陈暻垚二人一眼。 “像什么?”陈暻垚问道。 “像边军!” 听到这个答案,凌川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此前他就觉得,响马劫军粮,这听起来就很反常。 虽然绿林响马屡禁不止,但马贼不是傻子,怎么会在边军眼皮子地下活动?更何况,北疆边境本就贫瘠,没什么可抢的,但凡脑子正常,都会换一个相对富饶的地方活动。 再联想到自己在漠北大营的遭遇,凌川心中已经有所怀疑。 所以,那日吃饭的时候,凌川与陈暻垚和唐岿然二人商议,决定让斥候出身的纪天禄带一些身手过硬的老卒前去探查情况。 特意交代让他把将聂星寒带上,他那神乎其技的箭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大用,所以,刚刚见到苍蝇回来,凌川便猜到纪天禄已经找到目标了。 “对方多少人?”凌川问道。 “那群马贼住在一座土堡中,人数在四五十人左右!”苍蝇说道。 “你去告诉唐岿然,点五十名老卒随我走!”凌川对苍蝇交代道。 “是!” “你准备干掉他们?”陈暻垚问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他们是普通响马,就算没有滥杀无辜,但也定然是侵扰百姓打家劫舍,本就该杀,如果是边军,那就更该杀!” “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背后,会不会有章绩的影子?”陈暻垚小声问道。 “我与他反正都撕破脸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该让他知道,我凌某人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 陈暻垚没有劝阻,毕竟凌川已然被提为校尉,严格来说不算自己手下,而且他手下兵力更是近千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关于他的调令就会下来。 “你小心些!”陈暻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很快,唐岿然便带着五十人赶了过来,此次挑选的皆是南系军中的好手,且,大部分曾经都是标长、什长,实力相当过硬。 一刻钟后,凌川带着五十骑离开狼烽口,除了苍蝇和唐岿然挑选的五十老卒之外,凌川还向陈暻垚把余生给借了过来。 倒也不是人手不够,而是凌川发现,余生是一位可造之材。 不仅在平时的训练中异常刻苦,对于一些排兵布阵,也有着很高的天赋,几乎是一点就通,最主要的是,他有着敏锐的觉察力。 这一点对于一位将领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品质,只要稍加磨炼,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将领。 此次一战,狼烽口折损了二百多人,近百人致残,还剩下不到两百人,就连标长都战死两位,可谓损失惨重。 也不知道漠北大营何时对狼烽口补充兵员,但按照惯例,补充的也都是一些新兵。 到时候,余生这种人才必然要担重任。 此时,正值中午,六十余骑轻装上阵,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地点,这是一处矮山坡,翻过山坡便能看到一座土堡,规模不大且十分残破。 纪天禄带领的十余名斥候出身的老卒在远处密切观察,并未打草惊蛇。 见凌川到来,纪天禄立即迎了上来。 “情况怎么样?”凌川下马问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只是远远观察,并未打草惊蛇!”纪天禄回答道。 “地形摸清楚了吗?” 纪天禄点了点头,说道:“这座土堡以前是一座军驿,已经荒废几十年了,土堡一共前后两道门,周围皆是开阔地,没有掩体!” “对方大约四五十人,今早有十余骑离开了土堡至今未归,卑职发现,他们使用的竟然是北系军的制式战刀,而且,土堡碉楼和城墙上还设置了哨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非普通响马,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边军!” 纪天禄不愧是曾经的斥候校尉,军事素养非常过硬,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已经将敌人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凌川点了点头,直接下令:“唐岿然听令!” “属下在!”唐岿然抱拳答道。 “你率二十人随我从正门杀入,其中十人配盾牌!” “是!” “纪天禄率二十人从后门杀入,后门狭窄以刀兵为主!” “得令!” 第75章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紧接着,凌川看向余生,“余生听令!” 余生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抱拳,“属下在!” “你带二十游骑,分散在土堡周围,谨防漏网之鱼!”凌川说道。 余生面露难色,对于凌川的命令,他自当遵从,可这次来的都是曾经的南系军悍卒,随便一人的资历都在他之上,凌川却让他带队,让他心里没底。 “怎么?有问题吗?”凌川见他迟迟不回话,问道。 “领命!”余生铿锵回答道。 “校尉大人,咱们要不要等晚上再行动?”唐岿然问道。 凌川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土堡四周没有掩体,晚上自然是更容易靠近,但,对方却占着地利之势,己方却对土堡之中的格局一无所知。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对于己方而言,皆是有利有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凌川抬眼望去,十多骑从东南方向奔来,这十多骑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是载了货物,可惜太远看不清楚。 “每一匹马都驮着两个人!”就在这时,身旁传来聂星寒的声音。 “两个人?”纪天禄一愣,问道。 聂星寒点了点头,说道:“每一匹马上,都有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女子趴在马鞍前面!” 此言一出,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毕竟,双方相距将近三里,一般人只能依稀辨认出人数,可聂星寒却直接看出了这些细节,着实令人震惊。 之前,纪天禄确实带人靠近侦查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摸清相应情况后,便果断撤了回来。 凌川目光微凝杀意绽放,无论是马贼还是边军,掳掠良家女子,都该杀。 见那十余骑已经从正门进入土堡,凌川果断下令:“不用等晚上了,现在就行动!” 现在行动,或许能救下那些被掳来的女子。 很快,两支二十人的队伍直奔土堡的正门和后门而去,余生则是带领二十游骑迅速分散到土堡各个角落。 他们没有隐匿行踪,而是堂而皇之地骑着战马冲了过去。 沉重的马蹄声很快便惊动了碉楼之上的马贼。 那名马贼见一支骑兵直奔土堡而来,顿时一惊,连忙取出腰间牛角号。 然而,他刚把号角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吹响,一支铁箭直接从侧边洞穿了他的脖子。 “噗” 那名马贼双目圆瞪,直接倒在碉楼的望台之上,鲜血将木板染红。 两三里的距离,对于全速奔跑的骑兵而言,不过是转瞬即至。 一马先行的聂星寒连连开弓,破败城墙之上的几处哨卡纷纷被拔掉,以至于,凌川率军已经冲到正门五百步,土堡之内都还没有发现。 四次开弓干掉四名马贼,箭无虚发,而且,他开弓的时候,胯下战马一直处于奔跑状态,哪怕是凌川,都再一次对聂星寒的箭术感到震惊,至于队伍中的其他人,更是震撼到了极点。 此次前来的,都是曾经军中兵卒,他们也曾听闻过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却从未见过,没想到死字营之中竟然有一位神射手。 “聂兄弟,干得漂亮!”追上来的唐岿然夸赞道。 聂星寒置若罔闻,只见他再次取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弓弦半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土堡。 “呜呜” 就在此时,土堡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显然是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奈何他们发现得太晚了,此时凌川已经带人杀到正门跟前。 这原本是一座军驿,虽四周有土墙,但墙并不高,木门虽然加厚了,但根本无法与城门相比。 随着唐岿然一声令下,几名老卒驱马上前,直接将木门撞开。 凌川翻身下马,直接拔出腰间战刀:“杀进去!” 与此同时,聂星寒搭在弦上的那支箭也终于射了出去。 “啾” 伴随着一道尖啸声,响箭升空,那是传递给纪天禄的信号,之前便约定好,等攻破正门,纪天禄便立马对后门发起进攻。 战斗瞬间爆发,凌川带着众人冲进正门,只见大批手持战刀的马贼也从屋内冲了出来,直接扑向他们。 聂星寒连连开弓,每次都是三箭齐发,冲在前面那批马贼直接被放倒。 很快箭壶中的三十余支铁箭便被射空,好在凌川专门为他配置了三支箭壶。 而此时,凌川已经冲到跟前,一刀劈出,当场将一名马贼砍翻在地,紧接着他刀锋一转,横扫而过,两名马贼被划破咽喉,鲜血喷涌而出。 “列阵!” 唐岿然大喝一声,众人迅速按照五行锥阵排列,盾牌手上前,迅速推进。 很快,便有二十多名马贼被干掉,其他马贼当场被吓破了胆,直接退回屋内。 “战阵推进!”凌川大喝一声,正欲压上去,却被唐岿然抢先了一步。 在唐岿然眼里,凌川是校尉,而且还是自己的妹夫,冲锋陷阵这种事情,怎么也该怎么先上。 与此同时,土堡后门方向也传来喊杀声与打斗声,显然纪天禄那边已经开始进攻了。 土堡的格局并不复杂,标准的军驿格局,除了正堂之外,两边还有几座土房。 此时,正堂的门被抵死,就在众人准备强攻的时候,里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唐岿然敏锐察觉到了异常,连忙大喝一声: “盾!” 盾牌手迅速列成一排,果然,大片羽箭从窗户射了出来,要不是唐岿然发现及时,这些羽箭会给他们带来不小伤亡。 “杀进去!” 趁着对方换箭的空挡,唐岿然直接冲上前,一刀将木门劈碎。 “咻咻咻” 又是一轮羽箭飞射而来,好在盾牌手早有准备,将其全部挡下。 “杀” 唐岿然与凌川率先杀了进去,正堂之中有十多名马贼,个个手持战刀,见大批士兵杀进来,这些马贼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之色。 “各位军爷,我等素无冒犯,为何无故发难?”人群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凌川没有理会,而是直接带人压了上去。 一番激战之后,鲜血染红了正堂,近十名马贼被斩杀,剩余几人见状,连忙丢掉兵器,举手投降,此时也都被拿下。 “你带人仔细搜查!”凌川唐岿然说道。 “是!” 第76章 边军的耻辱 唐岿然带着十余名士兵离开,正堂之中除了凌川和聂星寒之外,便是那几名押着马贼的士兵。 凌川冰冷的目光从这几名马贼身上扫过,“谁是当家的?上前回话!” 几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吭声。 凌川没有任何废话,手中战刀猛然划过,将其中一人咽喉割开。 大量鲜血喷涌而出,那名马贼满脸恐惧,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断绝了生机。 剩余三人也是满脸恐惧,没想到这个领头英俊少年下手竟然如此果断狠辣,丝毫没有多余的废话。 “我再问一遍,谁是当家的?” “回禀军爷,当家的,当家的已经跑了!”一名男子颤颤巍巍地说道。 凌川扫了他一眼,淡笑道:“放心,他跑不掉的!” 紧接着,凌川继续看着他,说道:“那说说你吧!” 那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说道:“我?我就是一个小瘪三,为了讨口贪吃逼不得已才做了响马,军爷饶命啊” 凌川则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可不是小瘪三,你是一名边军!” 此言一出,那人眼神中满是震惊,哪怕是聂星寒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军爷说笑了,小的倒是做梦都想加入边军,奈何几次都没当上”他装出一脸无辜,连连摆手。 凌川看着他,冷笑道:“你手上的老茧和下巴的勒痕已经暴露了你的身份,真当我好糊弄吗?” 听闻此言,那名男子顿时一惊,没想到对方仅凭这些细节便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如此,他也索性不装了,挺直腰杆,说道: “凌川,我可是北系军校尉,你若杀我便是同袍相残!” 凌川眉毛一挑,没想到还有大鱼,竟然抓到一名校尉,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这座不起眼的土堡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谁知,凌川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前来只为清剿马贼,没见到什么校尉!” “呵呵,你今日要是敢杀我,我保证你会死得更惨,你要是识相,就带着你的人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男子冷笑一声,有恃无恐地说道。 凌川看着他,笑道:“你未免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你们假扮马贼截取军粮,仅此一条便是死罪,你觉得你身后的人会保你吗?亦或者说,他敢保你吗?” 听到这话,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很清楚,这件事情一旦被败露,就算是自己上面那位也保不住自己。 而且,正如凌川所言,一旦败露,自己极有可能成为弃子。 就在这时,浑身是血的唐岿然冲了进来,对凌川抱拳说道:“校尉大人,大部分马贼都被斩杀,有十余人被生擒,怎么处理?” “杀!” 凌川没有任何犹豫,冷声吐出一个字,听到这个杀字,那名校尉与另外两人的嘴角猛然一抽,眼神中闪过深深的恐惧。 “是!”唐岿然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紧接着,纪天禄也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怒火,说道:“校尉大人,我们在地窖中找到良家女子,足有三十多人,这些狗日的马贼正准备对她们灭口,还好我们赶到得及时!” 凌川顿时眉头一皱,之前看到的只有十来名女子,可刚刚查到有三十多名,由此看来,掳掠良家女子这种事情,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更让凌川想不明白的是,明知自己等人杀进来他们却还想着将那些女子灭口再逃跑,这说明什么? “还有” 凌川微微转过目光,问道:“还有什么?” “属下在另一间地窖中发现了大量甲胄和兵器!”晁远山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凌川内心也不由得为之一惊,要知道,私藏兵器甲胄,那可是谋反大罪,杀头都是轻的,动辄便是夷三族。 凌川看着那名校尉,问道:“说说吧,你们抓那些女子是什么用途,私藏的那些兵器甲胄,又想干什么?” 男子冷笑一声,说道:“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但我要是不说,家人便可以获得一笔钱财,足够他们下半生开销,你觉得,我会说吗?” 听闻此言,凌川目光闪烁,已然猜到了一些背后的事情。 他淡淡说道:“你说,我保你活!” 男子不屑地嘲笑道:“就你?你凌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放眼北疆,能一只脚把你踩死的大有人在,你拿什么保我?” “唰” 一道寒芒闪过,凌川手中的战刀一扫而过,那两名男子被一刀封喉,倒地身亡。 凌川收刀入鞘,对身旁的其他人说道:“你们去外面等我!” 待其他人出去后,凌川再次看向男子,说道:“我用手中这把刀和我这条命保证,你若坦白交代,我保你不死!” 男子眼神明灭不定,显然内心在剧烈挣扎。 “我知道,你的骨子里还是一名边军,一名守土护疆的战兵,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是你的本意,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卷入进来,以至于无法脱身!” 听到这句话,他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尽管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却还是被凌川敏锐捕捉到了。 许久之后,男子长叹了一口气,自嘲道:“我叫郭肃,定州人氏,从军三年,可对于我来说自己就是边军的败类,边军的耻辱!我不配当边军,不配手中的战刀和身上的铠甲,甚至,我都不配做一个人!” “我想堂堂正正做一名边军,镇守国门,建功立业,可现实却根本不给我机会,都怪当初自己怕死,让自己一步步陷入泥潭,等我醒悟过来,想要后退的时候,发现身后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我死不足惜,可我家中有年迈的父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女儿,我怎么能让他们遭受牵连” 说到这里,郭肃早已是痛哭流涕。 凌川心里很清楚,让一个背叛自己的信仰,去做一些背道而驰的事情,是一件何等残忍的事情。 片刻后,郭肃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三年前,我还是北系军中的一名小卒,第一次上战场,两军惨烈厮杀、鲜血飞溅的场景直接被吓得我双腿发软,索性自作聪明躺在死人堆里装死,本以为自己很聪明,却没想到被督战队的人一眼看穿。” 第77章 边军有国贼 “当晚,我便被蒙着脑袋,带到章参军营帐中,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不济也会被打入死字营,没想到章参军非但没有治我的罪,反而是提拔我为标长,成为他的亲信!” “一开始,章参军只是让我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来,更是让我悄悄将兵器甲胄运到这里,之后,又将一些跟我一样犯了错本该打入死字营的军卒带到这里来,以响马的身份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些女子便是从数十里外的村镇掳来的,关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便会被送走!” “送去何处?”凌川连忙问道。 “关外!给胡羯人当女奴!” 听闻此言,凌川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本以为,这些人强抢民女,要么是满足自己的兽欲,要么是卖去青楼换钱财,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直接卖给胡羯人。 北疆边军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戍守边疆宿风饮雪,守的不仅是脚下山河,更是黎民百姓。 可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将自己的同胞子民当成货物卖给敌国,可想而知,这些女子流落到胡羯之后的命运,凌川简直不敢想象。 “那兵器甲胄呢?准备用来做什么?”凌川又问。 “跟那些女子一样,过段时间就会有商队路过这里,将其运到关外!”郭肃回答道。 听闻此言,凌川身上的杀意更甚,如果说将百姓女子卖到胡羯是人神共愤的话,那倒卖兵器铠甲,就是实打实的国贼了。 毕竟,胡羯可是大周的生死大敌,那些兵器和铠甲都会成为攻打大周的利器,他们这无异于在给敌人递刀,这种人就算将其千刀万剐,也毫不为过。 “该杀!”凌川咬牙吐出两个字。 许久之后,凌川逐渐平复了身上的杀意,看了郭肃一眼,问道。 “这些事情大将军可曾知情?” 凌川这个问题十分谨慎,如果大将军卢恽筹知道这件事情却放任不管,亦或者说他本就是背后的那只掌控全局的大手,那凌川简直不敢想象整个北系军已经腐烂到了什么程度。 郭肃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我也不确定,但从种种迹象表明,大将军应该不知情,要不然我们也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凌川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觉得,参与这些事情的高层还有谁?我不相信仅凭章绩这个参军便能运作全程。” “这一点,我确实留意过,但我的身份能接触到的机密很少,只知道在章参军背后还有一位手握实权的大人物,至于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郭肃认真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总有一日,我会与他们一一清算!” 将心中秘密一一说出之后,郭肃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苦笑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动手吧!” 凌川看着他,说道:“你虽是身不由己,但犯下的这些罪孽却不是一死就能了结的!” “我这种人,死后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死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种解脱!”郭肃似乎对于死亡并没有害怕与恐惧。 “留着你这副躯体,杀敌赎罪吧!”凌川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滔天大火将土堡吞噬,五十余名马贼的尸体全部葬身火海,包括那名校尉郭肃。 不过,极少有人注意到,死字营队伍中多了一名新卒,名唤寇悔。 土堡之中的钱财粮食以及地窖之中的兵器铠甲,全部都被带了出来,装了足足八辆马车,要不是有这些马车,他们想将这些东西带走,还真不容易。 然而,刚刚解救出来的三十余名女子,却让凌川犯愁起来。 “校尉大人,刚刚已经问过了,这些女子都是周围村落的人,最远的有将近五十里!”唐岿然上来禀报道。 “给他们配发口粮,然后送回家” 凌川说完驱马来到这三十名女子跟前,只见这些女子十分狼狈,一个个面黄肌瘦,很多还带着伤,小的只有十四五岁,最大的也就十八九岁。 “拜见将军,谢将军救命之恩!” 所有人齐齐跪地,连连叩恩。 凌川示意他们起身,说道:“大家不必多礼,我不是什么将军!” 紧接着,凌川又说到:“我们准备收兵回营了,不能带着你们回军营,如果你们想回家,我会让人给你们派发口粮,然后送你们回家去!” 一众女子顿时露出悲伤与无助,“将军,我们的亲人都死在马贼手中,我们早已是无家可归了!” 凌川闻言,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杀意,那些人定然是害怕让事情败露,所以,在掳走她们的同时,还将其家人杀害,真是罪不容诛。 眼下,自己虽然将她们解救出来,但如何安置却是一大难题,如果将她们放回去,没有家人的庇护,她们这样的弱女子根本没有生存能力。 而且,一旦将她们放回去,自己这次行动也会暴露不说,她们还有被灭口的风险。 见她们一个个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少士兵皆生出怜悯之心,虽然他们一言不发,但这些目光都被凌川尽收眼底。 对于这些常驻军营的汉子来说,异性自然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这是人的本能,对于男女都一样。 事实上,看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神,凌川也生出恻隐之心,当然,只是单纯的同情。 忽然,他脑海中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你们愿意,我会给你们安排吃住,条件是你们得干活!” 听闻此言,一众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问道:“将军说的是真的吗?” “将军放心,只要有饭吃,我们一定卖力干活,绝不偷懒!” 就在这时,唐岿然走到凌川跟前,小声说道:“校尉大人,这些女子干不了什么重活,而且,除了漠北的死字营之外,是不允许平民进入军营的!”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凌川点头,喊道:“余生!” “到!”余生驱马上前。 “会骑马的把马分给他们,不会骑马的去坐马车,回狼烽口!”凌川吩咐道。 “是!” 之前在土堡缴获了十辆马车以及二十余匹战马,虽然都是下等马,但拉东西足够了。 第78章 自成一营 回到狼烽口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凌川提前让苍蝇赶回狼烽口,通知士兵们建造了三座营房,用来安顿这些女子。 狼烽口最近大兴土木,材料齐全,等凌川等人返回的时候,三座营房已经基本建造完毕。 这三座营房建造在凌川的院子不远处,一来是位置偏僻一些,避免她们在军营中出没,最主要是,军营之中都是一些单身多年的汉子,突然见到这么多年轻少女,难保会出岔子。 一众回到营房之后,苏璃立马给她们送去饭菜,众人早已饿得发昏,一个个吃得不比军卒少。 “慢慢吃,饭有的是!”苏璃体贴地说道。 而凌川则是第一时间赶到校尉营与陈暻垚碰头。 听凌川将此行的细节一一道出之后,陈暻垚脸色一面阴沉,杀意澎湃。 只见他猛拍桌案,咬牙道:“这些天杀的畜生!” “贩卖人口、倒卖军械,这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们掉十次脑袋!”陈暻垚满脸愤懑,起身说道:“难怪这些年北系军接连失利,难怪胡羯人的兵器铠甲在短短几十年内便赶超大周,原来是有这么一群国贼,在给敌人递刀!” “据盘问得知,这种事情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可一直没有被发现,这背后绝对有一个巨大的团体,而章绩不过是被推在明面上的人而已!”凌川说道。 陈暻垚点头,“此事关乎北系军的生死存亡,必须尽快禀报大将军!” “不可妄动,如今,我们不知道北系军高层有哪些人参与到其中,如果贸然前去,说不定还没见到大将军,便已经被人给拿下了!”凌川出言阻止。 就在这时,甲标标长耿良快步跑了进来,抱拳道:“两位校尉大人,节度府参军叶大人来了!” 听闻此言,凌川神色一喜,说道:“机会来了!” 两人走出营帐,只见一袭儒衫的叶世珍带着几名亲卫快步走来。 之前,狼烽口已经将捷报传至节度府,算算时间,这两日便会有人下来监察战功,上一次来的是章绩,而这一次来的却的叶世珍,显然是大将军特意安排。 “属下陈暻垚,见过叶大人!” “属下凌川,见过叶大人!” “哈哈哈,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叶世珍笑着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进入帐中,叶世珍满脸笑容,拍着凌川的肩膀说道:“好小子,我果真是没看错你,你也没让大将军失望!” “还得感谢叶大人,若不是你力荐,我连一兵一卒都带不走!”凌川真心感激道。 “说好的请我喝酒,今儿个你可别想赖账!”叶世珍打趣道。 “大人说笑了,今晚酒管够!”凌川也笑着回应道。 随即,叶世珍又看向陈暻垚说道:“当初,有人说你陈暻垚的手只会捏笔杆子,我第一个不信,事实证明,你陈暻垚的手不仅拿得了笔杆子,也握得住战刀!” “五百兵卒对抗三千精兵的猛攻,血战两天三夜死守狼烽口,你陈暻垚给吾辈书生打了个样!” “大人过誉了,属下不过是恪守本分而已,若非叶大人鼎力相助,帮凌川借来援兵,最终的结果只能说五百兵卒战至最后一滴血,胡羯铁骑攻破狼烽口,马踏国门、屠戮百姓!” 叶世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辛苦了!” 紧接着,他正了正色,朗声说道:“大将军令,狼烽口校尉陈暻垚守关有功,封六品都尉,赏银三千两,继续镇守狼烽口!狼烽口所有守军论功行赏!” 陈暻垚的脸上并无太大喜色,只是抱拳回应:“谢大将军,属下一定不辱使命,不让胡贼踏入狼烽口半步!” 叶世珍恭喜道:“大将军让我告诉你,很快就会为狼烽口补充兵力,而且,你也要做好调离狼烽口的准备,毕竟堂堂都尉,若是一直让你统领这五百步卒守在狼烽口,未免太屈才了,看来,陈校尉距离那身将军甲不远了,哈哈哈” 按照大周军阶制度,只有五品才能称之为将军,六品为都尉、七品为校尉。 陈暻垚却是回答得心不在焉,在他看来,若是需要用手下士兵的尸体去换取功名利禄,那自己不要也罢,奈何,这根本由不得自己选。 正如凌川所说,战争一旦开打,就注定要死人。 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吧! 紧接着,叶世珍转头看向凌川,笑道:“凌川,此前大将军已经破格提你为校尉,这次就没有封赏!” 对此,凌川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此前在北疆大营,他可是向大将军立下军令状,不求立功,只求解狼烽口之围。 叶世珍顿了顿,说道:“不过,大将军有一道军令给你!” “属下接令!”凌川抱拳答道。 “死字营全体将士不畏生死大破敌军,特为所有士兵解除奴籍,从今往后享有军卒同等军饷俸禄!全营暂驻狼烽口修养,协助修缮,择日调离!”叶世珍朗声宣读。 “谢大将军!”尽管这是大将军卢恽筹之前答应他的条件,但此刻凌川还是十分激动,毕竟正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死字营成员一路奔袭血战。 至于调离,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狼烽口住不下这么多兵力。 “即日起,死字营自成一营,由凌川统率,望其不负天恩,戍守边疆、奋勇杀敌!”叶世珍继续宣读。 “死字营上下,定不负大将军嘱托!”凌川再次抱拳道。 紧接着,叶世珍从身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军旗,交给凌川:“这是大将军亲自赐下的死字营营旗!” 凌川双手接过,内心无比激动。 不久之后,消息传到死字营,上至标长下至普通士卒,无不狂喜欢呼,尽管此前凌川已经给他们许诺,打赢这一战,便可解除身上的奴籍,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们依旧难掩内心的激动。 有的人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有的人痛哭流涕,嚎啕大哭。 有的人面朝家乡的方向,跪地不断磕头。 第79章 酒名狼血 只有真正真正进入死字营才明白,那是何等的绝望,不仅饱受极寒还得每日劳累,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 那个‘奴’字就像是一道耻辱的烙印,让他们看不到希望,哪怕是死后,也要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然而,今日,他们终于将死字营的枷锁挣断,将‘刻在’脸上的奴字烙印撤掉,从此堂堂正正做人。 而这一切,都是凌川带给他们的,如果没有凌川,他们或许将饱受折磨,老死在死字营,亦或者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被当做抵挡胡贼刀箭的炮灰,惨死在战场上,就连尸体都会被铁蹄踏成肉泥。 唐岿然等一众南系军汉子围坐在一起,一个个满脸热泪,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们不再为奴了,不再为奴了” 虽然,依旧是死字营,但他们很清楚,这个死字营并非北疆大营的死字营,而是马踏疆场、不畏生死的死字营。 由于天色已晚,叶世珍便留宿狼烽口,夜晚,凌川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下酒菜,三人聚在一起喝酒。 看着满桌常见的食材,可做法自己却是一样都没见过,叶世珍直接拿起筷子品尝起来。 “好小子,你这手艺去风雪楼掌勺都绰绰有余了!”叶世珍夸赞道。 “叶大人,你尝尝这酒!”凌川笑着举杯。 叶世珍略带疑惑地端起酒杯,见其清澈如白水顿感疑惑,随即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顿时浓郁的酒香直接钻了进去,令人陶醉。 紧接着,他自顾自喝了一口,霎时间,酒水宛如一条盘旋在口中的火龙,直接撕裂咽喉,直捣胸腹。 片刻后,余味反刍,辛辣渐褪,陈香始现! 叶世珍虽是脸色通红,却是一脸陶醉,感叹道:“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美酒,为何我以往从未见过?” 凌川笑道:“这是属下自己酿的酒,叶大人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几坛,带回去!” “实话说,你要是送其他东西我定然不会收,可这酒,我实在是拒绝不了啊!” “哈哈哈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叶世珍也是酒足饭饱,却不舍放杯。 “凌兄弟,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酒了,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叶世珍已有几分微醺。 “还不曾起名,若先生愿赐名,那定是这酒的荣幸!”凌川回答道。 “不不不,能给此等绝世佳酿冠名,那是我叶某人的荣幸才对!”叶世珍连连摆手说道。 叶世珍端起酒杯,再次饮下一口,说道:“入口之时如凶猛如群狼出动,肆意撕咬猎物,我看就叫它狼血如何?” “好名字!如此霸道的名字,也只有这般烈酒才能配得上,我边军男儿,当饮此烈酒!”陈暻垚笑着说道。 凌川也点头表示认同,随即问道:“叶先生觉得,这狼血若在市面上出售,定价多少合适?” 叶世珍想了想,说道:“普通米酒约莫三十文钱一斤,十里香卖一两银子一斤,这酒比十里香好了太多,卖三五两银子完全不在话下!” 凌川点了点头,别说是五两银子一斤,就算是跟十里香一样,卖一两银子,也有得赚。 之所以这样问,主要是今天带回来这三十多名女子,想要管她们吃住,得想一个长久之计。 凌川便想着,教她们酿酒,然后再拿到周围城内去售卖,这不仅解决了她们的吃住问题,还能创造价值,也符合自己之前的计划中,发展商业的规划路线。 “怎么?你想做酒水生意?”叶世珍好奇地问道。 凌川尴尬一笑,说道:“不瞒叶先生,原本我酿酒只是自己个儿喝的,但,今日剿灭了一群响马,解救了一群良家女子,她们皆是无家可归之人,便想着是否能开个酒坊,为她们谋一份生计!” “响马?在何处剿灭的?”叶世珍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满脸震惊地问道。 “三十里外的土堡!”凌川看着叶世珍说道。 “不可能!”叶世珍斩钉截铁地说道:“多年前,北疆境内数百里的匪患便被清剿干净,绝不可能有响马的存在!” “叶大人,卑职亲自带人去剿灭的,共五十余名马贼,之前,你派给狼烽口的军粮,便是被他们所劫,你难道不知道?”凌川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什么,军粮被劫?”叶世珍再次露出惊愕之色。 “就在你带人离开漠北大营之后,大将军便派我去边境查看布防情况,此后又接到大将军的命令,让我来狼烽口督查战功,根本不知道军粮被劫之事!” “他们不仅劫军粮,还滥杀百姓、贩卖女子,在土堡的地窖中,我们还搜到一批兵器和甲胄!” 此言一出,叶世珍彻底坐不住了,霍然起身,脸色一片凝重,死死盯着凌川,问道:“凌川,你说的都是真的?” 凌川郑重点头:“大人,随我前去的六十多名士兵皆可作证,卑职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这哪里是什么响马,分明是兵匪勾结,甚至那些所谓的响马本就是边军!”叶世珍沉声说道。 整个过程,凌川与陈暻垚都在观察叶世珍的表情,发现他确实不知情。 凌川前世作为特种兵,审讯课程中,通过微表情观察其心理活动是一门必修课,如果叶世珍是知情者,刚刚在提到土堡、兵器甲胄等关键词的时候,他不可能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事实上,在得知叶世珍前来,他便想到让他将这个消息告知大将军,但凌川也不敢确信叶世珍是否可信,所以,刚才他循序渐进地透露消息,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 凌川起身,对着叶世珍抱拳道:“先生猜得不错,那些马贼绝大多数都是边军,他们掳掠这些女子,以及盗取的那些甲胄,最终都会被运往关外,卖给胡羯人!” “千刀万剐的贼子!”叶世珍咬牙切齿,随即看向凌川问道:“你可知道他们背后之人是谁?” 凌川淡然一笑,说道:“以叶先生的睿智,想必已经猜到大概了!” 第80章 云州祁城 叶世珍目光流转,联想到了对方劫军粮的动机,瞬间想到了一个名字。 “章绩?” “我从马贼口中只问出了他,但我相信,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大规模的走私贩卖的!”凌川补充道。 叶世珍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关乎重大,你务必给手下人交代,切不可走漏风声,我回去之后,第一时间禀报大将军!” “先生放心,回来的路上,卑职便已经给他们下达了封口令,绝不会走漏风声的!”凌川回答道。 “有劳叶先生了!”陈暻垚也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 叶世珍长叹一声,说道:“二位言重了,相比起我这个只会在帐中纸上谈兵的书生,你们才是大周的脊梁,虽朝廷腐败官员贪腐、权贵自重士族林立,但我等终究是周人,若有朝一日边关失守,真正受苦的依然是百姓!” 叶世珍这番话,让他在凌川心中的形象高大了几分,凌川本以为,大周气数将尽已然是没救了,可现在看来,还是有一批心怀苍生之士。 次日一早,叶世珍便离开了,凌川亲自送来几坛狼血,为其送行。 临行之前,叶世珍将其叫到一旁,说道:“凌兄弟,我有几句话想给你说!” “愿听先生教诲!” 叶世珍笑了笑,说道:“教诲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肺腑之言!” 片刻后,凌川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问道:“这是大将军的意思?” 叶世珍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看破不说破的道理!” 说完,叶世珍便带着几名亲卫离开,可凌川的脑海中却一直回响着叶世珍的那句话。 ‘被利用不可怕,就怕自己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随后,凌川也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将画好的图纸交给李木匠,让他给自己做一个大蒸笼,随后又亲自带人修了一座酿酒用的炉子。 之前凌川是用米酒进行提纯,现在想要大规模生产这种方法肯定不行,一来是成本太高,再则是产量太低。 对于拥有两世记忆的凌川来说,制作蒸馏白酒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无法做出前世那种名酒,毕竟缺少配方,但,仅仅是普通的高度白酒,在这个世界,就已经是仙酿一般的存在了,很难想象,这种酒一旦在市面上出现,会引发什么样的轰动。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天的时间,炉子就已经修好,紧接着李木匠让人把大蒸笼送了过来,凌川便开始着手酿酒。 “相公,你要忙于军务,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反正我也是闲着!”苏璃主动说道。 凌川本不想让苏璃劳累,但想到酿酒的核心环节还得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苏璃无疑是最佳人选。 “那就辛苦娘子了!” “能帮到相公,小璃很开心的,更何况,我整日闲着也无事可做,正好我发现这酿酒还挺有意思!”苏璃笑道。 接下来的两日,凌川手把手教苏璃酿酒,其中关键环节,都仔仔细细给她讲解,特别是火候、温度、时间和比例,凌川都说得很仔细。 原本,凌川还怕她记不住,哪曾想,苏璃记忆力惊人,凌川只说了一遍,她便牢记于心。 几日后,第一批酒出炉,凌川亲自品尝,不仅色泽比之前的更加清澈,酒香也更为甘醇浓郁。 “成功了,相公好厉害!”苏璃激动叫到。 整个过程她都参与其中,这种成就感无以言表。 “这也有娘子的一份功劳!”凌川笑道:“往后便可以大量酿酒了,我再去联系城中酒楼,销路肯定不愁的!” “嗯!相公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能做好的。”苏璃信心满满地说道。 “往后,咱们不仅要酿酒,还会做其它生意,娘子一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你得物色一些聪慧机灵的人选来打下手,当然,首选的第一条件是绝对忠诚!”凌川交代道。 “相公放心,我有分寸的!” 狼烽口有一月军粮,再加上此前缴获了胡羯人的不少军粮,足够狼烽口这一千多军卒吃两个月,但,这些都不能动。 正好,昨日在土堡缴获了不少粮食,可以用来酿酒。 当然,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凌川还得自己掏银子去购买粮食。 就在这一日,一封来自北疆节度府的密信送到了狼烽口,只不过并非是送给陈暻垚的,而是送到凌川的手中。 这是叶世珍的亲笔信,内容只有寥寥几句话,可看完之后凌川神色中却透着几分凝重,随即让各标挑选几个对北境地形熟悉,最好是曾经有过经商经历的人出来,随自己去周围的城里去找销路。 第二日,五名死字营士兵出现在凌川面前。 “校尉大人,属下吕鸿,漠北祁城人,以前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 “校尉大人,属下范颉,奉天范氏旁支,世代从商!” “校尉大人,属下钱丰,云岚县人,曾做过买卖!” 凌川了解得知,几人此前并未入伍从军,他们要么是商贩出身,要么家族本就是世代从商,因犯了事被捕之后,发配到死字营地。 凌川特意交代让他们换上便装,毕竟此次不是执行作战任务。 “校尉大人,不知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范颉问道。 “你们曾经都是生意人,无论买卖做得大与小,肯定比我这个门外汉要强,咱们此次是去周边城镇为狼血找销路,这事儿你们得多多出力。” 凌川看着几人,继续说道:“只有挣了银子,兄弟们才不会挨冻受饿!” “校尉大人放心,上阵杀敌,我们比不上其他兄弟,但做买卖是属下的老本行!”钱丰说道。 “对!这方面咱们在行!”吕鸿也笑着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几人出发。 按照计划,他们现在首先要去的便是祁城,距离狼烽口五十多里,与狼烽口皆属云州管辖。 为了不暴露身份,凌川特意让人挑选了几匹乙等马,毕竟,甲等战马太过招摇,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午时之前,他们便抵达了祁城,放眼云州或许祁城只是一个小县,但依旧比狼烽口繁华了太多。 城门出有士兵盘查,不过他们并未携带兵器,只是带了几坛酒,略微盘查了一下便放行入城了。 第81章 祁云阁黄文彦 此前了解到,祁城常驻一营兵马,兵力约莫在一千人,按周军编制,一营兵力在五百到一千不等,像狼烽口一营只有五百兵卒就算是最少的了。 此外,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存在,一营足有两三千人的兵力。 “吕鸿,这祁城你最熟,咱们直接去城里最好的酒楼!” “校尉大人,祁城最好的酒楼当属祁云阁了,百年老店、生意长盛不衰!”吕鸿回答道。 “就去祁云阁,不过,你们一会得换个称呼!”凌川笑道。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乔装而来。 “好的公子!”范颉率先反应过来,他毕竟是商贾世家出身,学识和见识都高于一般人。 祁云阁不愧为祁城最好的酒楼,一座三层建筑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位置,门前两尊石狮子尽显气派。 凌川等人将马交给小厮,刚进门,眼尖的掌柜便立马迎了上来。 虽然几名随从穿着普通,可领头的公子哥相貌堂堂、气质不凡,而且,那一身绸缎却非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显然不是一般人。 “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祁云阁可是祁城老字号,不仅有上号客房,还有特色酒菜” “本公子喜欢安静!” “好嘞,公子随我来,我给您安排楼上的雅间!”掌柜亲自将凌川几人带到楼上的雅间。 不得不说,这雅间布置确实奢华,桌椅皆是上好木材且做工精细,椅子上还垫了羊毛垫子。 “公子想吃点什么?”掌柜脸上堆着笑容问道。 凌川没有废话,直接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说道:“本公子第一次来祁城,掌柜看着安排吧,多的就当是赏钱!” 掌柜一听,笑得更加谄媚,连连答应,“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给你安排祁云阁的招牌菜!” 雅间不小,凌川示意几人都坐下,这让他们显得有些局促。 很快,菜便上桌了,掌柜客气地问道:“公子,本店有上等十里香” 凌川直接打断了他说道:“酒我自己带了,掌柜可否引荐一下你们东家?” 掌柜神色微变,但还是笑着问道:“不知公子找我们东家所为何事?” “我家是做买卖的,这次家中长辈派我出来历练,想跟你们东家谈一桩买卖!”凌川随口编造了一个身份。 掌柜立马露出为难之色,道:“不瞒公子,东家年纪大了一般不见客。不过,小的可以向东家通禀一声,至于东家愿不愿意见您” 凌川摆手笑道:“无妨,你只需告诉你们东家,这桩买卖让他只赚不赔。” 掌柜离开了,不消片刻,外面传来脚步声,掌柜率先进屋,躬身说道:“公子,我们东家到了!” 紧接着,一名年过花甲的老者杵着拐杖进屋,他身着华贵锦缎,大拇指上那枚玉扳指更是价值不菲,显然不是一般的小本生意人能比的。 凌川等人起身相迎,“冒昧叨扰,还望恕罪!”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无妨!” 随即,他便在凌川对面坐了下来,问道:“不知公子是何方人氏,所做的是什么买卖?” 凌川笑道:“在下冒昧打扰,理应先敬您一杯,再谈买卖的事情!” 吕鸿连忙起身,就要给对方倒酒,谁知,那老者竟然伸手挡住了面前的酒杯,说道:“老朽已经多年不饮酒,还望公子见谅!” 凌川哪里看不出,对方是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过他也不生气,而是自顾自端起酒杯,说道: “我敢保证,这杯酒,能让你祁云阁的每月收入提升两成,你确定不喝?” 然而,对方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嘲讽,说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恕老朽不奉陪了!” “看来,是在下唐突了,请便!” 凌川淡然说道,他没有刻意挽留,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生意合作切不可将姿态放得太低,否则将会被对方死死拿捏。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拆开酒坛的封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已经起身走到门口的老者忽然停下脚步,猛然耸动鼻翼嗅了几口。 随即快速转身,看着凌川手中的酒坛,问道:“这是什么酒?” 凌川笑而不答,自顾自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 这让老人更加好奇,他径直走回座位,问道:“公子这酒从何处购得?酒香如此浓郁,老夫生平未见!” 凌川笑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谈的生意,现在感兴趣了吗?” “感兴趣,当然感兴趣!”此时,老人脸上的傲慢与鄙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热与激动。 这就是凌川要的结果,只有双方处于同等位置,才能确保双方合作的公平性。 “吕鸿,给老东家上酒!”凌川伸手示意道。 吕鸿给老者倒了一杯酒,老者迫不及待地端起来,放在鼻子跟前嗅了一口,浓郁的酒香让他脸上堆满了陶醉。 凌川一语不发,静静看着对方,只见老者又尝了一口,先是一脸痛苦,随即逐渐舒缓,由痛苦变成享受再变成陶醉。 “老东家,这酒如何?”凌川开口问道。 老人名叫黄文彦,祁云阁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他从小便跟着父亲打理酒楼,放眼南北,但凡能叫上名字的好酒,他都喝过,却从未见过如此佳酿。 色泽清澈,酒香浓郁,入口辛辣,入喉圆润,回甘绵长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仙酿! “恕老朽眼拙,从未见过如此佳酿,不知公子这酒从何处得来?”黄老东家满脸激动,问道。 “此酒名为狼血,乃是我家族的独门秘方!”凌川回答道。 听到这里,他自然明白,这酒便是凌川跟自己谈的生意了,若说这酒能给祁云阁增加两成收入,确实是有些夸张了,毕竟,祁云阁本就是祁城最好的酒楼,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定会首选这里。 黄文彦一大把年纪,早已是成精的人,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问道:“公子这酒,打算怎么卖?” 凌川也不主动开价,而是反问道:“黄老先生觉得,这酒值什么价格?” 第82章 卖身葬母 老人目光闪烁,随即淡然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这酒确实不错,但毕竟以往的市面上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符不符合大众口味,老朽觉得一两银子一斤比较合适!” 凌川淡淡一笑:“看来老先生并没有多少诚意啊,你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酒楼,必是酒里行家,十里香跟我这狼血相比孰好孰劣,自不必我多言!” 黄老东家也笑道:“公子所言确实不假,不过,对于我祁云阁而言,用你的狼血还是用十里香,并无本质上的差别,甚至十里香酒力孱弱,客人喝得更多一些!” 黄老东家不愧为生意人,一下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然而,凌川却是不慌不忙地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缓缓放下筷子,看着老东家,说道: “据我所知,这祁城虽是你祁云阁一家独大,但有牌面的酒楼却有四五家,你说如果我去找其他人谈这笔买卖,你祁云阁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吗?” 黄文彦顿时神色一变,只因凌川这句话一下子刺中了他的软肋。 正如凌川所言,若是他将这个酒卖给其他酒楼,定会成为祁云阁最大的竞争者,甚至用不了多久,祁云阁那一批贵客都会被抢走,如此一来,祁云阁的地位迟早要被取代。 这是黄文彦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那公子觉得,这酒多少一斤?”黄文彦此时后心已经开始冒汗,但还是尽量保持镇定。 凌川漫不经心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三两银子一斤,而且,先交一半定金,每次进购一百斤可给两成优惠!” 听到三两银子一斤,黄文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哪怕是在神都,能卖到这个价格的酒,也是屈指可数。 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自己如果不买有的是人买。 “好!就依公子所言,三两银子一斤!”黄文彦一咬牙答应了下来,“不过,老朽有一个条件。” “黄老先生请将!”凌川伸手示意。 “老朽的条件是,公子只能将狼血酒卖给我祁云阁,不能与其他人合作!” 凌川淡然一笑,说道:“老先生还真是谨慎,我可以答应你,整个祁城我只与祁云阁合作,不会再卖给第二家,至于你是否转卖他人,以什么价格转卖,我概不过问!” 谈到这里,这笔买卖就算是谈成了,黄文彦让掌柜取来一百五十两银票,放到凌川面前。 “这一百五十两是定金,不知公子何时能把酒送来?”凌川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担忧,估计是怕自己拿了银票就消失不见,但又不敢赌,万一自己找其他人合作呢? 凌川让范颉收起银票,回答道:“老先生放心,在下一定信守承诺,七日之内将一百斤狼血就送到祁云阁!” “好!老朽敬公子一杯,愿我们合作愉快!” 凌川端起酒杯与之碰了一下,黄老东家明显还没适应狼血的刚烈,一大口下去,顿时面红耳赤。 “那老朽就不打扰各位用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这侄儿就行!”黄文彦指了指身边的掌柜,随后起身告辞。 第一单生意就这么谈成了,让凌川心情大好,连忙招呼大家一起吃。 其实,凌川对于自己的酒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开价三两银子一斤,对方竟然被没有还价,想必是怕自己另找买家。 离开祁云阁,凌川敏锐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用想也知道是祁云阁的人。 不过想想也正常,对方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却连酒都没看到,自然得谨慎一些,但他们更关心的是,凌川一行是直接离开还是会去找其他酒楼合作。 得知凌川一行并未作任何停留径直出城,黄文彦顿时松了一口气。 “东家,我们对人家的底细一无所知便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要是到时候他不把酒送来怎么办?”掌柜满脸担忧地问道。 黄文彦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没有选择,因为那酒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只能赌一把!” “要不要派人跟着,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掌柜提议道。 黄文彦摇了摇头,“不用,以免弄巧成拙!” 离开祁城之后,凌川一行径直前往云岚县,云岚县是云州位列前三的大县,无论是地域面积还是人口都不是祁城能比的。 向钱丰了解到云岚县酒楼不少,但最顶级的酒楼有两家,一家是天香楼,另一家是福临门,这两家一直处于竞争关系,且彼此结怨已久。 天香楼的东家姓谢,目前还没查出底细,不过这福临门却是大有来头,乃是云岚县刘家的产业。 刘家在云岚县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原本谢家老东家还在的时候,还勉强能与福临门分庭抗礼,可自从老东家病逝,天香楼便一落千丈。 而且,钱丰还提到,福临门的背后或许有大人物撑腰。 “钱丰,去查一查,福临门的靠山是谁!” “是!”钱丰应了一声便独自离开,他曾在云岚县做买卖,肯定有自己的人脉关系,让他去打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而凌川与剩下几人则是牵着马在城中转悠。 忽然,凌川注意到,前方街边围着不少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凌川出于好奇,走上前瞥了一眼,只见一名膀大腰圆的女子跪在街边,身旁的木板上用黑炭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卖身葬母! 这女子宛如一座肉山矗立,宽厚的肩背绷紧麻衣布衫,狮鼻虬结如磐石,浓眉之下那双眼睛只剩下两条缝隙,花岗岩一般的下颌,两条手臂更是比一般成年男子的小腿还要粗几分。 凌川很好奇,穷苦人家的女子,如何能吃出这身材来? 围观者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掏钱,只是当一个热闹。 “若是长相俊俏些,还有人买回去当媳妇,可长得如此惊世骇俗,成天看着估计会做噩梦!”有人调侃道。 “先不说其他,据说此女一顿能吃五斤米饭,一般家庭谁养得起?” 面对周围那些毫不避讳的谈论和嘲讽,女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第83章 霸王龙翠花 “公子,当下这世道,很多穷人都活不下去了,卖儿女、卖自己的事情,到处都有在发生!”吕鸿开口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但还是把手中缰绳递给他,走上前去问道:“你要多少银子?” 听到凌川的声音,那女子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凌川,随后伸出五根手指头。 凌川每天微微一皱,问道:“五十两?” 女子摇了摇头,憨声憨气地说道:“五两!” “只要五两银子,给俺娘买一口薄棺,从今往后,俺这条命就是你的!”女子声线如牛,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恳求。 凌川倒也没想要买下她,但看到这样的情况,内心多少有些不忍。 “这样,我帮你娘买一口棺材,你先让她入土为安!” 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狂喜,连忙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走吧,我带你去棺材铺!” 女子站起身来,凌川顿时感觉天都黑了一半,足足两米多的身高,普通成年人站在她面前,就跟小孩一样,哪怕是凌川也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一路来到棺材铺,棺材铺老板见状,顿时脸一横,说道:“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这是小本生意,挣死人的钱,概不赊账!” 凌川一听便知道,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老板,把你这里最好的棺材给她!”凌川走上前,开口说道。 老板一愣,问道:“最好的棺材得十五两银子,你给钱啊?” 站在凌川身后的吕鸿闻言,直接上前喝道:“让你给就给,谁差你银子还是怎么的?” 说完,直接掏出十五两银子递了过去,老板见到银子,脸上的傲慢之色瞬间被谄媚取代,连连点头:“好嘞好嘞” 将众人领进铺子,指向正中间那口厚实的漆黑棺材说道:“这就是本店最好的棺材了,用的是上好柏木,而且,上了五层大漆” 不等老板说完,那魁梧如铁塔一般的女子径直走上前,弯腰俯身,双手就这么抱着棺材,直接扛了起来。 霎时间,现场的气氛直接凝固下来。 无论是凌川等人,还是棺材铺老板,皆是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如此厚实的柏木棺材,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可她却像拧小鸡仔一样,直接一把抱起来放在肩膀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一点不觉得吃力,心平气和地问道:“老板,俺能走了吗?” “可,可以”棺材铺老板颤颤巍巍地说道,此时他很庆幸,自己之前那种态度竟然没把她激怒,要不然,她那蒲扇一般的巴掌扇过来,自己不死也得半身不遂。 只见女子扛着棺材便大跨步出门,径直朝着街头跑去,沉重的脚步声令人心神震颤,只留下凌川等人站在风中凌乱。 然而,他们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只见那铁塔一般的女子竟然扛着棺材狂奔了回来。 只见她径直冲到棺材铺门口,面不红心不喘地问道:“公子,俺叫翠花,俺回头去哪里找你?” 凌川很想让她先把棺材放下来,可见她一脸轻松的样子,感觉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天黑之前出城,你到城门口等我即可!”凌川说道。 “好嘞!”说完,翠花再次扛着棺材,一溜烟跑远了。 凌川一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霸王龙吧!” 原本他只是想单纯的帮她一把,可见到她那惊人的力量之后,凌川反倒觉得,这样的‘奇才’定不能埋没了。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金刚之体?”范颉满脸震惊地说道。 凌川一愣,问道:“金刚之体,有什么说法吗?” “公子,以前听人说世间有一种奇人,天生神力、体魄无双,被民间称之为金刚,咱们营里的大牛便是如此,这姑娘大概也是这种人!”范颉回答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这要是男儿身,定然是一员沙场猛将!”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至于是真是假,不得而知!”范颉笑道。 几人刚离开棺材铺,钱丰便赶了回来,“公子,我回来了!” “怎么样?”凌川问道。 “打听到了,福临门之所以在几年前一举压过天香楼,是因为福临门的背后有云岚县校尉撑腰!”钱丰小声说道。 “云岚县校尉是谁?”凌川问道。 “云岚县校尉名叫章俊,乃是章绩的堂弟!” “真是冤家路窄!”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 他这次出来,给白酒找销路是一方面,但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调查土堡事件。 叶世珍的意思是,大将军不会亲自插手,凌川只能自己查。 不过,叶世珍在密信中表示,只要证据确凿,大将军会为其兜底。 这对于凌川而言,是扳倒章绩的唯一机会,当晚,他便将寇悔叫来,准确询问了关于土堡的所有消息和细节。 如今,土堡已经付之一炬,仅凭那些女子和兵甲想要扳倒章绩根本不够,甚至有可能被对方倒打一耙。 凌川要做的,就是将土堡背后隐藏那些线索全部挖出来,但,其中牵扯到其它县,自己直接带兵来调查,无异于授人以柄,所以,他只能暗中调查。 从之前寇悔给出的信息中,凌川捕捉到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那支商队从土堡之中带走兵甲和那些女子之后,竟然是朝着云州东面而去。 很显然,这种贩私商队是绝不可能走关隘出关的,而且,近些年来,北疆关隘大多封锁,两国之间不通往来。 那么,这支商队必然有一条隐秘的出关线路,可北境疆域辽阔,只有一些要略之地布置了兵力防守,大多地方只有日常巡防,至于一些险要之地,更是毫无人烟。 紧接着,凌川便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方既然是朝着东面走,那东面那些县城之中,会不会有人接应? 抱着这个疑问,凌川决定暗访,顺便为白酒找点销路。 其实,云岚县才是凌川此行的第一站,祁城只不过是路过,顺便做一单买卖。 第84章 云岚谢知命 在得知驻守云岚县的校尉竟然是章绩的弟弟之后,凌川心中便有了计较。 “走,去天香楼!” 天香楼与福临门都处于云岚县城繁华地带,而且两家是门对门,仅隔一条街道。 哪怕此时并不是饭点,福临门依旧是一片忙碌,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反观天香阁则是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除此之外,凌川还注意到,好几名福临门的小厮竟然在门前的街道上揽客。 “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咱们福临门是这云岚县城最好的酒楼”那名小厮一边介绍,一边伸手来牵凌川的马。 凌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身后的钱丰则是挡在他跟前,冷声喝道:“干什么?” 那小厮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换上谄媚的笑容,说道:“几位爷不要误会,小的不过是想给你们牵马!” 凌川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朝着天香楼走去,那小厮见状,连忙挡在他跟前。 “这位公子,吃饭还是咱们福临门的味道好些” 凌川剑眉一蹙,冷声问道:“怎么?这是要当街硬抢吗?” “哟!公子瞧您说的,小的不过是善意提醒,谁不知道天香楼宰客,特别是针对公子这样的外来人!”这小厮就是一滚刀肉,继续死缠烂打。 “滚!” 凌川冷声喝道,那小厮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凌川那双冷漠的眼神,顿时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退到一边。 看着凌川等人进入天香楼,那小厮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随即快步回到福临门,将情况禀报给一名满脸痞气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听说还有人敢去天香楼吃饭,顿时一怒,“还真有不怕死的?盯着他们!” “刘爷放心,小的这就去盯着!”那小厮躬身回应了一声,随即小跑出去。 进入天香楼,只见偌大的大堂之中,空荡荡的几十张桌子却没有一个客人,店小二把桌椅都擦得能当镜子了,掌柜坐在柜台跟前,双手托着下巴,不断唉声叹气。 “在营业吗?” 忽然,门口一道声音传来,让所有人瞬间来了精神,店小二都不敢相信,福临门都当街抢客,就差堵他们店门了,竟然还有客人上门。 “在,在营业呢,几位里边请!”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 掌柜见状,连忙迎了上来一把将店小二扒开亲自上前迎接,好不容易来一拨客人,可别放跑了。 “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陈酿,新鲜的羊排,还有” 凌川笑着问道:“掌柜的,请问你们东家在不在?” 掌柜神色中闪过一丝戒备,问道:“公子找我们东家有什么事?” “我找他谈一桩买卖,如果方便的话,劳烦通禀一声!” “公子稍等,我这就去跟问问东家!”掌柜答应了一声,随即小跑着上楼。 那店小二也是精明之人,连忙给凌川等人看了茶。 而凌川则是对范颉几人小声交代道:“你们去查一查有关章俊的事情,以及这云岚县中的势力” 几人点了点头,随即出门离去。 不多时,掌柜回来,客气说道:“公子,我们少东家在后院,让我请您过去!” “劳烦带路!”凌川笑着点头,随即提着一壶酒跟了上去。 凌川跟随掌柜上楼,又穿过一道后门,竟然是一座吊桥,来到一座僻静小院跟前,还未靠近,凌川便闻到了淡淡的墨香。 “公子,我们少东家就在里边,您进去吧!”掌柜将凌川领到门口,侧身而站,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了!”凌川点头致谢,随后推门而入。 走进这座三面临窗的阁楼,只见一名身着白衣,头竖玉冠的男子,正坐在书桌跟前奋笔疾书,那一手小楷秀美而不失刚劲,一笔一划虽在规矩之内,却又神形兼备。 凌川还发现,这屋内墙壁贴满了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并非书画,而是农商治理方面的策略,这不由让凌川顿感错愕。 他写得入神,以至于凌川进屋都没有发现,凌川看得起兴,也没有出声打扰。 当男子落下最后一笔,将手中狼毫放在笔架上,这才注意到,客人已经到了书桌跟前。 他一拍脑门,连忙起身:“呀!我这走神的老毛病又犯了,兄台勿怪!” 凌川摆手笑道:“少东家言重了,这一手好字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岂有怠慢之理!” 男子笑着招呼凌川入座,随后有亲自沏茶,介绍道:“在下谢知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凌川!”凌川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谢知命在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神色微微一变,试着问道:“敢问,可是狼烽口一箭射杀胡羯主将的凌校尉?” 凌川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点头道:“正是在下!” 谢知命连忙起身,对着他躬身一拜:“草民谢知命,见过校尉大人!” 凌川连忙起身搀扶住他,“谢兄不必多礼,我本次前来不为军务,而且,这里也不是军中。” 谢知命的眼神中满是激动,说道:“凌兄的英勇事迹可是传遍整个北境,无数人都视你为榜样,没想到今日谢某竟能得见真容,更没想到凌兄竟如此年轻!” “谢兄过奖了,戍边杀敌乃是吾辈边军的使命!” 二人寒暄一番,茶也煮好了,谢知命先给凌川倒了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上,“我这里只有粗制劣茶,凌兄别介意!” “谢兄哪里话,这喝茶与喝酒一样,主要看跟谁喝!” “哈哈哈凌兄此言甚妙,甚妙啊!”谢知命大笑道。 “说到喝酒,谢兄这天香楼如此大的牌面,为何这般冷清?”凌川打破僵局,逐渐进入正题。 谢知命轻叹一声,放下茶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啊” “凌兄你有所不知,这天香楼本是家父留下的产业,他前些年病故之后,便交到我的手中,我本就不善经营,全靠家父当初留下的人气,以及前堂后厨的班底,才勉强维持跟福临门分庭抗礼的局面。” “然而,三年前云岚县城换了一位校尉,与刘家走得很近,而福临门又是刘家的产业,以至于很大一部分客流都被福临门抢走,这原本是正常竞争,我也认了!” 第85章 无非一念救苍生 “谁曾想,接下来,那章校尉隔三岔五就让手下的兵痞来我这店里吃白食不说,还动不动就耍酒疯,殴打其他客人,我一个做买卖的,哪里得罪得起人家军方的人,只能替他们赔钱!”说到这里,谢知命的眼神中涌现出一丝愤怒。 “之后,福临门更是肆无忌惮当街抢客,谁要是敢来我天香楼,出门定会被他们报复,久而久之,就算是那些老主顾也不敢来了!”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我进门之时便已经领教到了!” 谢知命满脸愤懑却又无可奈何,说道:“说到底,都是因为福临门想要吞掉我天香楼,当初家父刚离世的时候,福临门的当家便找到我,想出五千两银子买下天香楼。先不谈五千两这个价格有多欺负人,天香楼于我而言毕竟是家父留下的产业,我岂可轻易变卖?” “两个月前,对方再次找到我,这次更过分,直接开价五百两,并放话说,如果不卖就等着彻底烂掉!” 凌川闻言,也为之一怒,说道:“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哎!世道如此,谁有权有势谁说了算,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那谢兄准备怎么办?”凌川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准备遣散伙计,关门歇业了!”谢知命满脸无奈地说道。 “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救活你的天香楼,不知谢兄有没有兴趣?”凌川看着谢知命问道。 谢知命一听,顿时露出激动之色,问道:“凌兄此话当真?” “当然!” 凌川说完,将带来的那坛酒拿到桌上,说道:“这是我酿制的酒,谢兄尝尝看!” 谢知命眼底闪过疑惑之色,他不知道凌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取来两只酒杯。 凌川揭开酒封,倒出两杯,霎时间,浓郁的酒香充斥整个屋子,谢知命满脸惊愕之色,端起酒杯先是闻了闻,随后浅尝了一口。 “这是什么酒?”谢知命满脸震惊地问道。 凌川淡笑道:“此酒名为狼血,是我前不久才酿造的!” 谢知命再次将酒杯送至嘴边喝下第二口。 “酒劲凶猛,但浓香醇厚,此等佳酿举世难求!”谢知命对此酒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谢兄觉得,这酒,能否让天香楼起死回生呢?”凌川问道。 谁知,谢知命却是再次叹息道:“凌兄有所不知,天香楼的根结不在此,而是在于没人敢来!” 凌川自然知晓,说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掉章俊呢?” 谢知命满脸震惊,他归根结底不过是个生意人,而凌川要动的却是手握兵权的云岚校尉,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凌川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担忧,笑道:“谢兄不必紧张,这件事情我自己去做,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听到这话,谢知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露出担忧之色,说道:“凌兄有所不知,这章俊的背景可不简单,他哥哥章绩乃是漠北节度府一位大人物,在这云岚县更是与刘家勾结,就连县令都得任其驱使!” 凌川缓缓放下酒杯,笑道:“章俊的后台我知道,至于刘家也有所耳闻,但这些都不需要谢兄操心,你只需要答应我,若我帮你重振天香楼,以后天香楼就用我的酒,三两银子一斤!” 谢知命一脸错愕,也只有在神都或是富庶的江南那些奢靡之所才能卖出三两银子一斤的价格,而且,这并非酒本身的价格。 但,真正让他不解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谢某与凌兄虽是初次见面,但也能感受到,凌兄并非贪财之人,虽说这狼血确实值这个价,可谢某实在想不通,凌兄堂堂校尉,为何要自降身份做买卖!”谢知命一脸笑意地看着凌川问道。 凌川闻言,苦笑道:“谢兄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手下一千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每日吃喝用度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再则,朝廷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一年半载也发不了军饷,就算发下来,层层克扣之下,落到他们手里还有几个铜板?” 谢知命眉峰微挑,“凌兄做酒水买卖,是为了给手下军卒发军饷?” “正是!”凌川点头说道。 “想不到,在如此腐朽的天下,还有凌兄这等人,谢某佩服,我敬凌兄一倍!”谢知命起身,双手举起酒杯,躬身相敬。 凌川也连忙起身,端起酒杯说道:“谢兄过誉了,凌某愧不敢当,不过是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听闻此言,谢知命顿时陷入沉思,口中喃喃道:‘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凌兄,这句诗是你所作?”谢知命满脸惊讶地看着凌川。 “不过是随心感慨而已!”凌川摆手道。 满脸激动的谢知命径直来到案头前,提笔舔墨,将刚才那句诗写了下来,连连夸赞。 “随口感慨便是如此惊世之作,字字珠玑,尽显苍生大义!”紧接着,谢知命自嘲笑道:“枉我谢知命自诩饱读诗书,今日见了凌兄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穷酸腐儒,简直令人贻笑大方!” “谢兄切莫妄自菲薄,我见你这满墙丹青皆是治国良策,像你这等胸有韬略之才,为何不投身庙堂呢?”凌川好奇问道。 谢知命摇头苦笑道:“凌兄有所不知,我谢家本是书香门第,奈何凋零数代,到我父亲一代,已然是靠做买卖讨生活,我虽从小立志靠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奈何,如今这世道寒门学子哪怕你有惊世治国之才,若无强大的背景,你终其一生连仕途的门槛都碰不到!” 凌川暗自点头,谢知命如此,陈暻垚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天底下,像他们这般,寒窗苦读十余载,最终却只能进入世家门阀当一个幕僚,空有一身学识才华,却无施展的机会,这样的寒门学子不知凡几。 “我认识一位读书人,自知读书没有出路,便弃笔从戎,投身边疆!他曾给我说过,圣贤书中写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凌川正色说道。 听闻此言,谢知命眼神中闪过一缕精光,叹息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我这些年的书果真是白读了!” “谢兄此言差矣,这世上没有白读的书,也没有白走的路!若干年后再回首,我们走过的每一个脚印,都是当年的影子!” “哈哈哈哈凌兄说得在理,我借你的酒,敬你一杯!”谢知命似是解开心结,爽朗大笑道。 第86章 公子俺来了 二人是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谢知命让掌柜做几道招牌菜送过来,与凌川边吃边聊。 一直聊到下午,凌川才离开天香楼。 然而,他刚来到街道上,一名穿着华贵满脸痞气的男子便带着一众汉子将凌川围住。 凌川扫视了一圈,发现赫然有之前要拉自己去福临门吃饭的那名小厮,这让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头。 “阁下这顿饭吃得可好?”领头那名华服男子满脸恶笑地走了上来,问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福临门的东家,也是云岚县刘家的嫡系,刘蚩。 凌川淡淡瞄了他一眼,笑道:“酒足饭饱,阁下有何指教?” 刘蚩冷笑一声,说道:“没什么指教,只是想给你长点记性,以后这天香楼还是不要去为妙!” “哦?”凌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可我就觉得天香楼的菜合我口味怎么办?”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刘蚩眼神中闪过一抹怒意,喝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云岚县谁说了算!” 说完,他抬手便是一巴掌朝着凌川扇来。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扇中凌川的时候,只感觉手腕一紧,原来是凌川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刘蚩顿时一怒,喝道:“狗东西,你竟敢还手” 话音未落,凌川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刘蚩当场被扇懵了,只感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狗杂种,你敢打我” “砰”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拳,直接将他鼻梁骨打碎,霎时间,刘蚩满脸鲜血,跟随而来的一众打手也是呆滞原地,这么多年来,还没见有谁敢动刘家的人,更何况还是在福临门的门口。 “饭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废了他!” 刘蚩的怒吼声让这一众打手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就要动手。 “砰啊”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声惨叫传来,几名打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从身后放倒。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返回的范颉、钱丰等人。 他三人虽非军伍出身,但经历上次狼烽口外一战,身上的血性也早已被激发出来,对付这种地痞流氓不在话下。 “公子,你没事吧?” 凌川不屑地扫了刘蚩一眼,说道:“若是连这等宵小都收拾不了,我凌川还当什么校尉?” 听到凌川二字,刘蚩身体猛然一颤。 如今的北境,谁不知凌川大名?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这位北系军中的后起之秀。 可他很快就稳住心神,毕竟这里是云岚县,不是狼烽口,刘家庞大的势力再加上与章校尉的关系,凌川不过只带了几个人,断然不敢乱来。 “凌,凌川,你可要想清楚,这里是云岚县,我乃是刘家嫡系,你若敢动我,断然走不出县城!”刘蚩原本是想搬出自己的后台,让凌川知难而退。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正是这句话,让他丢了性命。 只见凌川冷漠一笑,说道:“我本不想杀你,可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偏要试一试!” 说完,凌川用力一推,刘蚩连连后退。 “嗤” 还不等他站稳,吕鸿一把抓住他,手中匕首直接从刘蚩的脖子抹过。 刘蚩瞪大双眼,满脸的不甘与恐惧,身体缓缓倒地。 “走吧,出城!” 凌川翻身上马,带着几人径直出城。 估计,用不了多久,刘蚩身死的消息便会传遍云岚城,到时候城门关闭,自己等人再想出城就难了。 然而,当他们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数十名守城士兵持刀而立,守在这里。 “大人,对方似乎已经接到消息了!”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城门并未关闭,直接闯过去!” “唰唰唰” 战刀出鞘,凌川猛然加速,径直朝着那一队士兵冲去,吕鸿、范颉等人紧随其后。 之前为了躲避排查,他们将战刀藏在了马腹之下,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 “拦住他们!”只听一声大吼传来,那一众士兵直接持刀冲了上来。 然而,面对疾驰而来的六骑,一众士兵顿时生出畏惧之感,对方虽然只有六人,可一个个都带着冰冷杀意,让他们心生忌惮。 “挡我者死!” 凌川一声冷喝,手中战刀闪烁着慑人寒芒。 那一众士兵当场被吓得退至两旁,然而,凌川等人冲至城门跟前,却发现一排拒马桩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名男子出现在城门之上,对着下方的一众士兵大喝道:“所有人听令,将这几名贼人拿下,谁敢怯战军法处置!” 随着这一声令下,那一众士兵再不敢后退,纷纷朝着凌川等人围上来。 与此同时,两侧也涌出数十名手持长枪的士兵。 凌川脸色瞬间一沉,他深知,云岚县这些士兵的战力虽然不怎么样,但人数众多,一旦被围住,他们将很难脱身。 “公子,俺来了!”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传来,只见一名身形魁梧如金刚的女子从城门外冲了进来。 正是安葬母亲之后,在此等候凌川的翠花。 只见她顺手举起一架拒马桩,朝着那一众士兵砸去,那数百斤重的拒马桩竟被她轻松举起,随手抛出数丈远,将一众士兵压倒。 整个过程潇洒自如,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写意。 紧接着,翠花再次抓起一架拒马桩甩了出去,将另一边的几名士兵砸倒,顷刻间哀嚎遍地,惨叫连连。 “公子快走!” 翠花径直来到凌川身边,哪怕凌川坐在马背上,也只能与她等高。 “一起走!”凌川大声说道。 翠花纯真一笑,道:“俺没事,你们走了我随后跟来!” 对于翠花而言,凌川给了自己银子安葬母亲,那从今以后,自己这条命就是他的,哪怕明知与官兵作对是造反的行为,她也毫不在乎。 “你们先走!”凌川对钱丰等人说道。 随即又看向翠花,说道:“翠花,一起走,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要你!” 翠花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点头道:“俺听公子的!” 一行人径直冲出城门,至于那些士兵早已经被吓傻,再不敢追上来。 第87章 引蛇出洞 然而,几人刚出城,城楼之上便开始放箭。 好在凌川早有预料,让大家伏于马背,驭马蛇形前行,这才避开了大部分羽箭。 忽然,钱丰闷哼一声,竟是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后背。 幸运的是,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对方的射程,凌川让吕鸿与钱丰共乘一骑,背着钱丰走,而翠花则是骑吕鸿的马。 然而,当翠花骑上战马的瞬间,战马四蹄颤动险些跪下,显然是这个重量让它有些吃不消。 “快走!”凌川大喝一声,让众人先行,而他自己则是留在最后面,取出破甲弓迅速组装起来。 很快,后方便传来了马蹄声,十余骑快速追来,“给我追,别让他们跑了!” 凌川调转马头,从容不迫地取出一支铁箭搭在弓弦之上。 “咻!” 只见凌川一箭射出,冲在最前面那名骑兵仰面摔下马背。 凌川熟练开弓,眨眼间便放倒四人,剩余几人见状,连忙调转马头后退,只不过,他们并未走远而是在数百步之外盯着凌川。 就这样与对方对峙了片刻,凌川估计钱丰等人已经走远,这才调转马头离开。 果然,后方的几名骑兵迅速追了上来,但碍于对凌川破甲弓的忌惮,始终保持着距离。 凌川策马奔腾,一炷香之后便追上了钱丰等人,此时,钱丰后背已经是血红一片。 “还好没有伤及要害,我帮你把箭头拔出来,忍着点!” 钱丰脸色苍白,点头道:“大人尽管来,这点痛我还忍得住!” 凌川先是用匕首将他后背的衣衫割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出箭头,钱丰紧咬牙关,口中传来闷哼声。 随着箭头拔出,伤口开始大量冒血,凌川立马用纱布按了上去,随后撒上金疮药粉,又用纱布将其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钱丰早已是满头大汗,不过神色也缓和了很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咱们是兄弟,无须客气!”凌川擦拭着手上的血迹,随后对吕鸿说道:“你马上带钱丰离开,去附近寻找医馆!” 吕鸿神色一愣,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在这儿等人,好戏即将上演!”凌川淡淡说道,随即将手中的金疮药粉递给了对方,说道:“记住,换药的时候,用这个药粉,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走!” 钱丰二人离开之后,凌川也带着几人离开,不多时,身后便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显然对方追上来了。 “还有多远?”凌川对范颉问道。 “还有三里!”范颉回答道。 “速度放慢一些,别让他们跟丢了!”凌川小声提醒道。 紧接着,又看向翠花笑道:“翠花,你那匹马脚力差一些,你走前面,我们一会就追上来!” “好的公子!”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之时,一行五骑来到一片开阔地带,前方是一片桦木林,官道自桦木林中横穿而过,两旁的笔直的桦树就像是一列列手持钢枪的士兵。 后方,大片马蹄声传来,一百余骑气势汹汹追了上来,进入开阔地之后,迅速散开,径直朝着凌川等人围了上来。 “围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只见一名身着校尉甲的男子大喝一声,那一百余骑仿佛狩猎一般,将凌川等人团团围住。 凌川横刀立马,眼神中看不到半点慌乱,范颉与另外两名死字营成员分别站在凌川身后,反倒是翠花,翻身下马直接冲到凌川跟前,眼神之中露出凶悍之色。 全然没有注意到,驮着她奔行一路的那匹战马已经口吐白沫,四腿颤抖。 “跑啊,怎么不跑了?”那名身穿校尉甲的男子满脸杀机,盯着凌川几人。 见到此人,凌川不用询问,便知道他便是章绩的弟弟章俊。 一来是样貌与章绩有几分相似,而且,整个云岚县,就只有一套校尉甲,其主人便是章俊。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刻意在这里等你呢?”凌川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章俊问道。 章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冷笑道:“等我?等我砍下你们的脑袋吗?” 凌川淡淡一笑,说道:“惦记我这颗脑袋的人很多,可现在它依然长在我的脖子上,你若有本事,大可以来拿去!” “当街杀人,硬闯哨卡,射杀士兵,如今更是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很好奇,是谁给你的胆子!”章俊那冷漠的目光宛如刀子一般,在凌川身上游走。 章俊一直来到距离凌川十步距离才停下,不过他很谨慎,身旁的亲兵个个持盾,显然是对凌川的破甲弓十分忌惮。 “若论胆子,鄙人怎么能比得上章校尉?掳掠良家女子,私藏兵甲卖给胡羯人,与这些罪名相比,我杀一个地痞流氓又算得了什么?”凌川淡然说道。 然而,这番话却让章俊脸色剧变,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 几日前,土堡这个据点被人拔除,藏在里面的女子和兵甲全部被人洗劫一空,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眉目,他正愁着没办法向兄长交代。 可眼前这男子竟然一口道出了其中的秘密,这如何让章俊不震惊?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少年十有八九便是洗劫土堡的人,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是知情者。 可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将自己引出云岚县。 联想到之前对方那句在等自己,章俊瞬间意识到了不妙。 “拿下他们!”章俊忽然大喝一声。 “咻咻咻” 霎时间,漫天破空声从周围的桦林中传来,伴随着成片的惨叫声,章俊带来这一百余人死伤近半。 章俊脸色剧变,就要下令撤退,便听到密林之中传来阵阵喊杀声,紧接着大批甲士从四周冲了出来,足足有两百人,瞬间便对他们形成了反包围。 唐岿然手持一杆长枪,身后是两百身经百战的老卒,此前一直潜伏在桦木林之中。 章俊此时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从何处而来,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翠花,抓住他!” “公子放心,他跑不掉的!”翠花径直朝着章俊冲了上去。 第88章 章俊被擒 见到肉山一般的翠花朝着自己冲来,章俊顿时大惊失色。 “给我挡住她!” 章俊大喝一声,一众亲兵举着盾牌朝着翠花压来。 面对这面‘铁墙’翠花连看都没看,直接撞了上去,伴随一道沉闷的声响,十余名亲兵直接横飞出去,不少人口吐鲜血,手中盾牌更是飞出去老远。 章俊见那宛如一尊金刚的女子朝着自己冲来,再不敢停留,连忙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然而,刚才跑出去两步,便听到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紧接着,章俊发现自己连同胯下战马竟然悬空转动起来。 扭头一看,他险些被当场吓死,只见那女子竟然一只手拽着马尾,将他连人带马当成大锤给抡了起来。 几圈抡下来,章俊只感觉昏头转向,胸腹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只见翠花大喝一声,抓住马尾的手一松,章俊连同战马一同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战马嘶鸣一声,站起来想要跑,结果刚起身便跌跌撞撞倒下了。 章俊只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一般,他正要忍痛起身,却发现一只如小型盾牌般的脚底板直接落在他的胸口,霎时间,章俊听到自己体内传来一声声脆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翠花,收着点,留他性命!”就在此时,凌川的声音传来。 只见凌川翻身下马大步走了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在此等你了吧?” “你,你到底是谁?”章俊嘴里不断吐血,眼神中满是恶毒的杀意。 “忘记自我介绍了,鄙人凌川,就是你家兄长一直想要杀之而后快的那个凌川!” 听到凌川二字,章俊目光陡然一缩,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事情。 “竟然是你,果真是你!” 竟然是你,是指他没想到凌川竟然会出现在云岚县,果真是你,是指洗劫土堡的人果然是凌川。 “若不想你的人全部死在这里,最好下令让他们束手就擒!”凌川抬起目光扫视一圈,发现这百余骑已经死伤大半,只有三十余人在苦苦支撑。 面对唐岿然带来的两百老卒,他们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就算是兵力对等的情况下展开厮杀,章俊手下的兵也没有半点胜算。 “住手!”章俊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他很清楚自己手下这些兵都是什么货色,真要拉上战场,那完全就是敌人眼里行走的军功,就算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多坚持片刻而已,最终的结果就是全部被斩杀于此。 “凌川,我可是云岚县校尉,你公然带兵挑事,就不怕节度府问罪吗?”章俊咬牙喝问道。 凌川一脸冷笑地看着他,说道:“你猜,我为何把你引到这里来?” 听闻此言,章俊内心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凌川之所以将他引到此处,一来是不方便带大量兵力进城,再则城内耳目众多,一旦在城内动手,很容易留下把柄。 所以,凌川才当街杀死刘蚩,再刻意与守城士兵发生冲突,并且沿途故意放缓脚步,为的就是引章俊出城。 既然是为了查土堡背后的线索,凌川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呢? 离开狼烽口之前,他便让唐岿然召集两百好手跟随,之前在天香楼的时候,凌川便让钱丰等人传讯给唐岿然,这才有了这场引蛇出洞的伏击。 看着凌川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冷笑,章俊只感觉头皮发麻,颤声道:“凌川,你要是杀了我,那就是残杀同袍,等同于造反,节度府问罪下来,你脱不了干系!” 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多了,我不会杀你,而且,还会让人把你送到节度府!” 听到这话,章俊瞬间明白,对方是要拿自己问罪,想要以土堡这起案子来扳倒自己的兄长。 想到这里,他非但没有担心,反倒是得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凌川,你以为拿了我就能扳倒我兄长吗?你未免太天真了,先不说这件事情能否传到卢帅耳朵里,就算卢帅知道了又如何?” 章俊如此有恃无恐,定然是知道,他哥哥章绩的后台就算是卢恽筹也得忌惮三分,哪怕真的事情败露,最终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我保证,肯定会传到卢帅的耳朵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章俊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襕衫的青年男子迈步走来,身后跟着四名亲卫。 “叶世珍,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章俊脸色彻底变了。 倒不是畏惧叶世珍,而是因为叶世珍出现在这里,是否代表了卢帅的意思? 叶世珍自然也是凌川叫来的,毕竟,这件事情,终究还得通过他将消息带给卢恽筹。 “章俊掳掠百姓,私贩兵甲,通敌卖国,给我拿下,押回节度府发落!”叶世珍一声令下,身后几名亲卫直接走上前来。 此时的章俊脸色煞白,只能任由几名亲卫卸掉兵器铠甲,缚住双手。 “先生来得真够及时啊!”凌川笑着跟叶世珍打招呼。 “你都亲自来信了,我哪敢怠慢!”叶世珍笑着回应道。 二人寒暄了一番,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凌川问道:“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先返回云岚县暂住一晚,明日在起程回节度府如何?” “也行,正好云岚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叶世珍点头道。 一行人押着章俊和那百余名士兵返回云岚县,叶世珍手持卢帅令牌,自然是无人敢拦。 进城之后,叶世珍直奔军营,召集营中所有士兵到校场集结,由凌川的人全程监管,所有人不得离开。 校场四周篝火通明,唐岿然带着两百人密切监视着场中一举一动,但凡有异动,可就地处决,一众士兵虽不明情况,但也能猜到,定然是发生了大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此时叶世珍正在亲自审问章俊,他作为云岚县校尉,手下定然有不少自己的亲信,而那些人多半也参与到了土堡事件中,必须一网打尽。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十多名章俊的亲信被带走,大多都是标长、什长,全部被关进军营大牢之中。 第89章 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一直到深夜,章俊及其心腹全部被关进大牢,校场士兵回营休息,但凌川依旧让唐岿然分出部分人轮流看守。 校尉府中,凌川与叶世珍相对而坐,看着杯中黄酒,叶世珍不住叹息:“比起狼血,这酒真是寡淡无味啊!” 凌川笑道:“我的酒坊已经开始大量酿制,以后先生的酒我包了!” 叶世珍指着凌川,笑道:“我明日回去,先向卢帅参你一本,就说你贿赂上级!” 凌川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接着说道:“先生只带了几名亲卫,要不明日我派些人手,帮你把章俊等人送回节度府?” 叶世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以免出现变故!” 二人对饮一杯,凌川又主动给叶世珍倒了一杯,问道:“章俊招了吗?” 叶世珍点了点头,说道:“招是招了,不过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并未提及章绩!” “看来,他是想一个人抗下所有罪责,保全章绩了!” 叶世珍抬起目光看着他,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情主谋是章绩?” 凌川神色变幻,他从寇悔的口中已经隐约得知,在章绩的背后还有一只大手在操控,而且,无论是章绩,还是土堡,都不过是暴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但,凌川没想到,叶世珍竟然也从中看出了端倪,面对这一询问,凌川只能故作惊讶地反问道: “难道不是?” 叶世珍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其实,就算章俊全盘供出,想要以此扳倒他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凌川微微点头,对于这一点,他其实已经想到了,毕竟,章绩的后台摆在那里,但若是事情败露,章绩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北系军中任职,这对于自己而言,威胁就小了很多。 “北系军中,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绝大多数人都有着自己的背景,章绩的后台是他那个位居户部尚书的老丈人,所以,就算这件事查到他身上,也要不了他的命!” “对于北系军而言,掳掠良家女子还是贩卖兵甲都是大事,但对于卢帅个人而言,这些都算不得大事,毕竟他在乎的是北系军的稳定!”叶世珍盯着凌川,脸色无比严肃,继续说道: “这些年,朝中权贵和世家门阀明里暗里都在往北系军安插人,有的是来镀金的,有的则是试图夺权!” 听闻此言,凌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间,众多念头涌入脑海,此前他觉得北系军始终被胡羯人压一头,以至于在战场上连连失利,这定是卢恽筹拥兵自重的结果。 可上一次面见卢恽筹,虽然并未深入了解,可凌川却发现,他并非庸碌之辈,自己甚至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间感受到一丝丝的无奈。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卢恽筹看似北系军主帅,可北系军并非他一个人说了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代表着不同的利益群体,或朝堂派系或世家门阀。 甚至,很多人明里暗里都在想着如何从他手中分走兵权,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取而代之。 但,卢恽筹哪怕明知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却不能轻易动他们,否则,自己乃至整个北系军都将成为那些人背后势力的公敌。 就好比章绩,他老丈人执掌户部,北系军的军饷粮草都得从他手底下过,所以,哪怕明知章绩那些小动作,卢恽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像章绩这样的人,北系军中比比皆是,卢恽筹若是将其全部铲除,最终的下场要么解甲归田马放南山,要么就跟南疆主帅苏定方一样。 忽然,凌川的脑海中不由得冒出另外一个念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章绩贩卖女子和兵甲这些事情,卢恽筹早就知道? 他之所以假装不知道,就是想让别人来动章绩,并以此向章绩等人开刀?而自己却阴差阳错成了那把刀? 凌川想到之前叶世珍说,让他放手去查,一切由他兜底。 再想到那句,‘被利用不可怕,就怕自己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凌川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霎时间,凌川顿时一激灵,后心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叶世珍则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凌兄弟,你我相识一场,叶某也十分钦佩你的能力和为人,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可以当一把刀,但决不能甘心永远当一把刀,而是要当拿刀的那只手!” 凌川点了点头,再次道谢:“多谢先生指点!” 紧接着,凌川又问道:“那叶先生呢?你属于哪个利益团体?” 此言一出,叶世珍尽管脸上依然带着笑,可眼神却微微一凝,直视着凌川。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青州叶氏!” 青州叶氏! 哪怕凌川的前身只是一个边关小卒,也曾听过这个昌盛了三百多年的顶级门阀,叶氏以经学传家,三百年来,这个家族走出了无数名家大儒,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朝堂之上,更是随处可见叶家的身影,迄今为止,更是出了三位宰相,五位尚书,十二位侍郎 放眼天下,能与青州叶氏相比的,也不过那么两三家,陇西李氏,琅琊王氏,就连日渐衰老的清河崔氏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叶世珍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便是你们口中的门阀子弟,在外人看来,我们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前途一片光明,可谓是风光无限,可只有真正生在这样的环境,才知道,大家族的子弟很多时候更加悲哀,我们从一出生开始,便被家中长辈把一生都给安排了,从读书入仕到娶妻生子,无论大小事,自己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叶世珍苦笑一声,说道:“我那妻子同样出身显赫,可成婚之前我与她连面都不曾见过,成婚之后更是相敬如宾,如同枕边睡了一个陌生人!” 说完,他端起酒杯,自顾自饮了一大口。 对此,凌川不知道说什么,准确说,他连接话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校尉大人,出事了!”苍蝇的声音传来。 第90章 血衣堂杀手 凌川闻言,不由得心神一紧,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劫狱!”苍蝇神色凝重地说道。 叶世珍神色巨变,问道:“章俊等人都被劫走了?” “没有,但全部都被灭口了!”苍蝇怯声回应。 “那劫狱之人抓住了吗?”叶世珍连忙追问。 苍蝇再次摇头:“那些人得手之后,也都选择了自尽!” 听到这里,叶世珍与凌川对视一眼,二人脑海中同时冒出两个字——死士! “走,去看看!”出了这档子事儿,这酒也没心情喝了,迅速起身赶往大牢。 此时,大牢已经被全面戒严,在来的路上凌川得知,对方一共来了七人,个个实力强悍,哪怕看守大牢的是死字营中的好手,也抵挡不住。 片刻间,六名死字营成员惨死,唐岿然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而那七名死士已经被先一步赶去的死字营成员堵在监狱之中。 原本他们还想着冲出去,结果被唐岿然一人一枪堵住了去路,眼看围堵的死字营成员越来越多,这些死士自知没有活路,几人果断选择了自尽,全程没有半点犹豫。 来到监狱中,凌川查看了这六名死字营成员的伤口,皆是一刀毙命,每个人身上都找不到第二处伤口。 看着六名死字营兄弟冰冷的尸体,凌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身上的杀意更是不受控制地席卷而出,哪怕是身旁的叶世珍和唐岿然都能感受到杀气的存在。 “皆是一刀毙命,看来,这批死士的实力非常恐怖!” 唐岿然也同样是悲愤交加,说道:“卑职曾与其中两人交手,其刀法刁钻诡谲,招招索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我不管他们是谁,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要为我兄弟偿命!”凌川咬牙说道。 凌川小心翼翼将这六人的牌子收起来,牌子上沾染着鲜血,触目惊心。 虽然他与死字营成员相处时间不长,但,彼此曾共同经历过生死,而且,是自己把他们从死字营中带出来的,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憋屈地死在了阴谋之中。 若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凌川无法对自己交代。 叶世珍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担忧之色,不过却什么都没说。 随后,凌川又检查看了那七名死士的尸体,发现,他们身上除了随身那把短刀之外,没有任何与身份相关的东西,除了两人是被死字营士兵联手围攻致死,两人死于唐岿然之手外,另外三人皆是自刎而死。 “这刀,我似乎在《刀剑录》上见过!”忽然,叶世珍指着那把带血短刀,惊声说道。 此言一出,唐岿然也眉头一凝,随即恍然大悟,惊声道:“我想起来了,这是血契!” “血契?”凌川一脸不解。 唐岿然点了点头,说道:“相传,六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名杀手为了刺杀靖王,提前按照自己的肋骨形状,打造了一把短刀,随后用这把短刀替换掉一根肋骨,藏于体内,仅将刀柄上的一阶绳索留在体外。 之后,他伪装成游方术士进入王府,趁着给靖王看相之时,用绳索扯出那把形似肋骨的短刀,杀死了靖王!” 凌川神色一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狠人,不过,当一个人的内心被仇恨填满之后,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据说这名杀手得手之后还逃出了王府,彻底销声匿迹,当时本以为他重伤之身,定然活不了,直到几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为血衣堂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的所有杀手均用一把短刀,形似肋骨。 这不由让人联想到杀死靖王的,正将这把名为血契的短刀,并将其收录进了《刀剑录》之中。” 唐岿然继续说道:“直到后来,这种短刀成了杀手组织血衣堂的标志性武器,这也更加坚定了此前的猜想,那名刺杀靖王的杀手,多半没死!” 凌川让人将这短刀收了起来,沉声道:“血衣堂是吗?我凌某人记住你了!” 凌川与叶世珍都清楚,血衣堂的杀手此行就是为了杀人灭口,他们要么是被人收买,要么这个组织本身就是某些大人物培养起来的。 如今,章俊等人全部被尽数灭口,想要以此扳倒章绩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件事情,多半是到此为止了!”叶世珍叹息一声,说道。 凌川神色冷漠,眼底杀机弥漫,摇头道:“完不了!” 叶世珍知道,凌川不可能就此罢休,但还是劝了一句:“我知道你是重情义之人,但很多时候,你得为大局考虑!” 凌川转过目光看着他,说道:“叶先生,如果我手下的兄弟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但,他们死在这里,我必须为他们讨个说法!” 叶世珍知道劝不动,也只能作罢。 “如今,章俊等人被灭口,我明日一早便回节度府禀明卢帅,刚才我还有一道卢帅的命令没来得及传达给你!” 叶世珍看向凌川,朗声说道:“死字营校尉凌川听令!” 凌川闻言,也收起了情绪,躬身抱拳:“属下在!” “命你即日起任云岚校尉,入驻云岚县,提点一切军务!” “凌川领命!” 要是在之前,听到这个消息,凌川定然会十分高兴,可此时的他还处于悲痛与仇恨之中。 不过,这个结果却是出乎了凌川的预料,之前他虽然也是校尉军职,可终究没有自己的地盘,现在让他接管云岚县,情况将截然不同。 次日一早,叶世珍便带着几名亲卫起程返回飞龙城。 凌川则是与唐岿然返回营地,将云岚县这一营兵马给召集了起来。 云岚县有兵卒八百余人,不过大多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对此凌川并不在意,只要给他几个月的时间,便能将其训练出来。 然,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支队伍原本是章俊的人,尽管章俊的亲信已经被拿下,且被灭口于监狱之中,但,这其中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 而且,他很清楚,这样一支队伍,哪怕他们之前对章俊并不是那么死心塌地,也会本能地对自己生出排斥。 想要让这些人真正认可自己,靠镇压是不行的,只能是用行动让他们折服,让他们打心底跟随自己。 第91章 接管云岚县 校场,八百余士兵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队列歪歪斜斜,一个个无精打采,全无纪律可言。 凌川站在高台之上,冷漠的目光从下方数百人的身上扫过,事实上,这些人也在打量着他,尽管昨晚叶世珍已经宣布,让自己提点云岚县军务,但他们显然并不承认或者说并没把自己当回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少人已经开始磨皮擦痒,终于,站在前排的一位标长瞪着台上的凌川,用极为不善的语气说道:“我说校尉大人,你把咱们召集到这里,也不说话,这算个什么事?” 凌川看着他,冷声问道:“你很急吗?”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被你当傻子戏耍,你要训话就赶紧的,训完我好睡觉去!”男子十分不屑地说道。 男子名为刘成,本是一位标长,也是如今营中所剩不多的几名标长之一,虽然不是章俊的亲信,但在云岚县军营中也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原本,章俊被革职之后,他是最有希望被提拔为校尉的,只因他们刘家乃是云岚县最大的家族,虽然谈不上豪门,但却盘踞云岚县数十年,放眼云岚县,千亩沃土万顷良田他刘家便占了一半。 城中商铺无数,大半挣钱的生意都被刘家掌握,其中福临门便是刘家的产业,福临门东家刘蚩,便是他的兄长。 昨晚,当章俊被革职之后,他敏锐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族长第一时间备上厚礼拜访了云岚县令,原本想着,凭借自己在军中的人脉和威望,加之县令大人的举荐,这个校尉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可他没想到,叶世珍都没有请示节度府,直接任命凌川接任云岚县校尉,这让他的计划彻底泡汤,自然不会给凌川好脸色看。 “你昨晚当值巡夜了?”凌川看着刘成问道。 刘成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昨晚兄弟们被大人折腾了半夜,大家都还没睡醒呢!” “好!我准你回去睡觉!” 刘成听闻此言也是一脸诧异,但话已至此,他要是不走,岂不是显得自己怂了,只见他大摇大摆地朝着营地走去。 “还有谁想回去睡觉的,也可以一起去!”凌川再次开口补了一句。 此言一出,刘成那一标的士兵几乎全部离队跟了上去,整个校场空出一大块,可凌川并不着急,任由他们离去。 刘成似是计谋得逞,停下脚步转过身笑道:“校尉大人都亲口批准了,你们还不走,真要在这儿被人当猴耍吗?” 顿时,又有数十人离队,一些人刚开始还在观望,但很快也都跟着离开,由此可见,刘成确实有些威望,准确说,刘家在云岚县的影响力着实很大。 就在此时,凌川的声音响起:“唐岿然!” “属下在!” “凡离队者一律开除军籍,让他们滚回家去睡个够!”凌川沉声喝道。 此言一出,那一百多士兵当场傻眼,刘成更是转过身,愤怒地盯着凌川,吼道:“凌川,你什么意思?” 凌川冷冷一笑,看着他说道:“你不是想睡觉吗?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让你回家去睡个够,这还不好吗?” “你耍我!”刘成咬牙喝到:“你凭什么开除我们的军籍?” “因为我是云岚校尉,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凌川的声音如寒冰利刃,铿锵有力。 “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混吃等死的地方,还有谁想回去睡觉的,赶紧滚蛋,我手下不需要这样的废物!”凌川看着下方一众士兵,沉声喝道。 现场几百人哪里还敢乱动,很多之前还吊儿郎当的士兵,也下意识站直了身体,那些跟着一起离队的士兵,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后悔之色。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不妨提醒你一句,想在云岚县当家做主,你还不够格,在刘家面前,你就算是条龙也得盘着!”刘成怒目而视,指着凌川说道。 凌川则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刘家很厉害吗?改日定要领教一下!” 刘成他看着校场中的一众士兵,说道:“你们大多是云岚县人,可要想清楚,得罪刘家是什么下场!”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场中不少士兵都动摇了,毕竟,刘家在云岚县城数十年积累起来的威势,早已深入不少人的内心,想要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消除对刘家的恐惧,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这些年来,刘家强取豪夺,但凡有人忤逆他们,轻则被打成残废,重则直接举家销户。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云岚县城,刘家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但凡是他们看上的东西,无论是土地、商铺还是女人,只需要一句话,便能拿到手。 云岚县百姓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是敢怒不敢言。 无论是云岚县县令,还是之前是校尉章俊,都得仰刘家鼻息,要不然,像刘成这种兵痞,又何德何能当上标长? “你们可要想清楚,随我离开这破军营,到刘家做事,我刘成绝不会亏待你们,如果非要留下来,那就是我刘家的敌人!” 面对刘成的挑拨外加威逼,很多人的内心都动摇了。 刘成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把这一营兵力全部带走,到时候凌川一个光杆司令,还怎么当这个校尉? 然而,面对他的挑拨,凌川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慌张之色,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带人离开。 “刘成,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有什么招数全部使出来,我给你机会,看你能带多少人走!”凌川满脸淡然之色,随即有看向场中那些士兵,说道:“我也给你们透个底,想要跟刘成去的,我绝不挽留,如果选择留下来,我保证这是你们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哈哈哈哈凌川,你连画饼都不会吗?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你拿什么跟我比?” 很快,又有人出列,加上之前的,已经有两百多人选择跟刘成。 “还有人要离开吗?”凌川看着场下众人问道。 第92章 当场吓尿 场中鸦雀无声,五百余人静静站在那里,他们之中大多被刘家欺凌过,与刘家有深仇大恨,还有一部分是与刘成没有多大瓜葛,也信不过刘成的为人。 凌川并不知道,留下来的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是听闻过他在狼烽口的壮举,心生敬仰,想要跟着他干。 “洛青云,清场!”凌川的声音响彻校场。 “是!”洛青云直接带人大步上前:“军营重地,无关人等速速离场!” 刘成并不畏惧,他身后可是站了足足两百多人,而对方不过带了十几个人过来。 “十息之内,若不离开,杀!” 随着洛青云一声令下,十多名死字营战兵直接拔出战刀。 “唰,唰,唰” 霎时间,校场之上杀意横生,在场许多人昨日可都是见识过凌川这些手下的恐怖战力,面对这支杀得胡羯精兵丢盔弃甲的悍卒,他们本能地生出惧意。 刘成的眼神之中也闪过一丝畏惧,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愿认怂,便指着凌川喊道: “凌川,你给我听着,今日你把我们开除军籍,有一天我会让你爬着离开云岚县!” “咻!” 话音刚落,一道弓弦颤动声响起,只见站在凌川身边的聂星寒朝着刘成一箭射出。 霎时间,刘成脸色剧变,慌忙后退,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噗” 那支铁箭不偏不倚,直接扎在他双腿之间,将衣服穿透,斜斜钉在地上,只差一点,这一箭就让他断子绝孙了。 刘成直接被吓傻,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股淡黄色液体自身下流出,身旁的士兵都能闻到浓烈的尿骚味。 “浪费我一支箭,真是晦气!”聂星寒冷冷说道。 相比起刚才那一箭,这句话的侮辱性显然更强。 刘成早已被吓傻,连站起来都困难,最终被两名手下搀扶着,灰溜溜地离开了校场。 此时,校场之中还剩下五百余士兵,凌川看着他们,朗声说道:“恭喜你们选择留下来!” 不少士兵露出茫然之色,显然不明白凌川在恭喜他们什么。 “我知道,你们之中许多人都曾受过刘家的欺凌,既然你们选择跟了我,我凌川在此保证,绝不辜负你们的信任!”凌川看着众人,继续说道: “刘家欺行霸市、强取豪夺,甚至草菅人命,此等恶霸既然老天不收,那我凌川便收了他,帮你们拿回属于你们的土地良田!” “校尉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能替我们拿回土地?”一名士兵怯生生地问道。 凌川点头说道:“我凌川一口吐沫一颗钉,如果我做不到,主动辞去校尉之职,滚出云岚县!” “校尉大人,我们信你!”那名士兵激动得当场跪地。 紧接着,不少人也都纷纷跪地,表示愿意跟随。 “刘家欺凌云岚县百姓多年,我们很多人都被他们侵占了土地田产,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来军营之中讨口饭吃,如果校尉大人能帮我们拿回土地田产,我等就算把命交给你又如何?” “对!校尉大人,我们跟你干了!” 一时间,校场中成片的人跪倒,一个个群情激奋,纷纷表示要跟凌川干。 这一部分源于他们对刘家的痛恨,另一方面则是对凌川的信任,毕竟,凌川的口碑早已传遍北境。 不久之前,凌川跟他们一样,都还只是一名小卒,可如今,已经成为统领千人的校尉,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凌川就是他们的标杆,让他们看到了出人头地的希望。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之时,凌川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愿意跟着我,我很高兴,但就你们现在的样子,不配做我的兵!” 此言一出,无异于给众人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我手下的兵不仅在战场上敢于拼命,任何时候都要令行禁止,像你们现在这般懒懒散散的样子,若是上了战场,就是给敌人白送人头!” 虽然凌川的话很难听,但是他们心里很清楚,这就是事实。 特别是在见识到凌川手下那些死字营成员的战力之后,他们更加清楚自己与他们的差距。 “所以,接下来,你们将接受残酷的训练,如果吃不了这个苦的,现在就离开!”凌川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继续道:“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训练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更是让你们尽可能地活着走下战场!” “校尉大人放心吧,咱们云岚儿郎可不是孬种!”一名汉子大声说道。 “是不是孬种,不是靠嘴上说的,我需要你们用行动来告诉我,你们能否做到?”凌川大声问道。 “能!” 声音并不整齐,却异常洪亮。 凌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就是要用言语来刺激这些士兵内心深处的血性,他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在历经战火洗礼,这些人定能成为不逊色于边军的悍卒。 接下来,凌川让唐岿然等几名校尉,带头对这些士兵进行操练,从最基础的军纪开始。 这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却是一支军队的根本,如果连军纪都提升不起来,其他都是空谈。 至于凌川,则是去了一趟天香楼。 “凌兄,恭喜恭喜啊!”谢知命快步迎上来,连连道喜。 “哈哈,谢兄,说不得以后要经常到你这儿蹭吃蹭喝了!”凌川笑道。 “凌兄这是哪里话,如果没有你,天香楼用不了几天就会关门,以后天香楼永远给你留一张桌子,所有吃喝全算我的!”谢知命拍着胸脯说道。 凌川知道,他说的并非客套话,但还是摆手道:“谢兄有这份心,我就很知足了,咱们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以后你用我的酒,我就感激不尽了!” “对了,今日福临门可有动静?”凌川问道。 谢知命摇了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你昨日杀了刘蚩,等同于是与刘家彻底撕破脸皮,以刘家的霸道行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我得先回狼烽口一趟,把我娘子和手下兵卒都带过来,我不在的时候,如果遇到危险,可去军营找唐岿然,此外,我会把翠花留在这里,暂时保护你的安全!” 第93章 风门垭截杀 “凌兄想得如此周到,谢某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凌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么说,我还真有几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凌兄直接吩咐即可!” “我需要你帮我招募一些铁匠和木匠,工钱不是问题,但手艺一定要好!” “凌兄放心,包在我身上!”谢知命拍着胸脯说道。 “公子,俺跟你一起走!”翠花走上来单手抓着凌川的手臂,一脸不舍。 “我此去不过两三天,你在这里保护谢公子的安全,任务非常重要,千万不能懈怠!”凌川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公子放心,俺一定不会让人伤害到谢公子的!”翠花点头说道。 凌川当日便动身返回狼烽口,只带了聂星寒与苍蝇随行。 此地离狼烽口约八十里,快马加鞭只需半日路程。 在狼烽口与云岚县之间,有一道低矮山脊,当年为了修官道,硬生生挖开一道门户,每到冬季,这里寒风穿门而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周围百姓将其起名为风门垭。 三人来到风门垭,忽然停下脚步,只见一名身着大红袄、怀抱长剑的男子立于路中间,嘴里吊着一截枯草眼神轻佻游离。 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身着中原服饰,却生着一张胡人面孔,金发碧眼鹰钩鼻。 三人勒住缰绳,苍蝇正欲上前询问,却被凌川伸手拦住,反倒是聂星寒第一时间取下自己的铁胎弓。 “阁下为何挡我去路?”凌川淡淡问道。 “我在等你亲自把人头送来!”男子笑容轻佻,声音更是一口纯正的中原话。 凌川剑眉微蹙,不过他并未惊慌,而是笑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杀我?” 身着红袄的男子面露微笑,说道:“有人出银子,而我正好收了银子!” 听到这话,凌川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聂星寒也不动声色地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弓弦之上。 “你是杀手?”凌川沉声问道,右手紧握刀柄。 男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最近,你名声鹊起,风头正盛,我若摘下你的脑袋,定能名动江湖!” 凌川神色冷漠,胡羯杀手能出现在这里,凌川虽然有些意外,但想想也正常,毕竟,边境广袤绵长,小队人马悄然过境并非难事。 只是,这名杀手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面若寒霜、杀意冰冷,反而是一脸痞相,话也不少。 “既然是来杀我的,那你还在等什么?” 男子指了指凌川身后及左右,说道:“自然是在等我的人将你包围!” 听闻此言,凌川眼底闪过一抹惊诧,可转头一看,周围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锵” 伴随一声清鸣,长剑出鞘,凌川暗道不好,顺手拔出腰间战刀,可就在这分神的刹那,对方长剑宛如一条灵蛇,飞速刺向他的心口。 “当” 战刀猛地向上一撩,将飞速刺来的长剑荡开,然而,对方反手一爪,直接朝着凌川的咽喉抓来,招式凶猛狠辣,时机和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凌川冷笑一声,自己的刀法虽算不得顶尖,但若论近身格斗,他无惧任何人。 只见他一记擒拿手,扣住对方的手腕,杀手整条手臂瞬间麻木,他神色一惊,抬手又是一剑朝着凌川的咽喉削来。 凌川仰面倒下,让身体贴着马背,这才避开了这一剑,紧接着,一记朝天蹬踹向对方胸口。 这结结实实的一脚,直接将杀手踹飞出去,只见他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轻松落地。 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再无之前的轻佻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凝重。 聂星寒迅速拉弓,苍蝇也拔出腰间战刀,却被凌川抬手制止,二人这才没有出手。 那杀手也没想到凌川竟然不让手下插手,莫非他要跟自己来一场公平决斗? “咱们打个赌如何?”凌川看着他,问道。 “好啊,你说,怎么赌!”男子嘴含笑意,轻轻抚摸着雪亮的剑身。 “咱俩一对一,我要是输了,这颗头颅任你拿去,若是你输了,答应我三个条件!” 红衣杀手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凌川,你这般自信,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你就说敢不敢赌!”凌川双眼凝视着他,问道。 “好!赌了!” 话音刚落,他身形猛然蹿出,再次杀向凌川。 与此同时,凌川也手提战刀迎了上去。 眨眼间,场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对拼十余招。 凌川的刀法刚猛霸道、大开大合,加之他前世积累的丰富经验,一时间两人战得旗鼓相当。 男子的剑招刁钻狠辣,几乎是招招致命,而且,此人身法诡谲,总能在关键时刻出手,将凌川的攻击化解。 忽然,凌川刀锋一转,施展出寒星贯月猛然刺向对方的咽喉,红衣杀手大惊,手中长剑舞动,荡开了这一刀,可就在此刻,凌川猛然变招,一记逆浪分蛟自下而上反撩。 红衣杀手见状,不得不收剑撤退,这一退便将所有先机拱手让出。 凌川得势不饶人,双脚猛然踏地,身形一跃而起,双手持刀,对着他猛然劈下。 顷刻间,长刀之上霸道杀意倾泻而下,红衣杀手神色巨变,连忙横过长剑抵挡。 “惊雷崩!” 一道金铁交鸣声响彻风门垭,随着长刀劈落,长剑应声而断。 冰冷刀身落在红衣杀手的肩上,点点鲜血洒落在雪地里,如红梅绽放,端是妖艳。 红衣杀手似乎并未感觉到肩上的疼痛,而是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剑,眼神之中满是震惊,随即苦笑一声:“我输了,要杀要剐你动手吧!” 凌川收刀入鞘,笑道:“我从未说过要杀你,而且,你的命对我来说,分文不值!” “那你待如何?”红衣杀手抬起目光,一脸错愕地看着凌川。 “我说过,你只需答应我三个条件即可!” “什么条件?” “第一个,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入关,又是如何得知我行踪的!”凌川看着他,问道。 第94章 丹青府红罗袄 然而,听闻此言,红衣杀手先是一脸错愕,随即大笑道:“谁告诉你我来自关外?” 此言一出,倒是把凌川整不会了,你一个胡羯杀手来刺杀自己,你不从关外来从何处来? 男子随手摘了一截枯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我是胡羯人没错,但我对胡羯人的痛恨远胜你们周人,十岁那年,我的部落被胡羯人屠戮干净,只剩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最终流落北疆被人收留,成为了一名杀手!” “那你为何要杀我?”凌川很是不解,对方既然痛恨胡羯人,不应该去杀胡羯人吗? 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庆幸来的人是我,要是换其他人来,你多半就真要交代了!” “是谁让你来杀我的?”凌川又问道。 “我只是一个杀手,组织接了任务派发下来,至于是谁要买你的脑袋,我不可能知道!” 听到这话,凌川敏锐捕捉到,对方并非是一个普通杀手,而是来自一个杀手组织。 “你是血衣堂的杀手?” 男子听到血衣堂三个字,顿时不屑一笑:“血衣堂都是些什么货色?小爷我羞于与他们为伍!” 紧接着,男子缓缓起身,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小爷我来自丹青府,代号红罗袄,今日与其说是来杀你,还不如说是给你送信!” 听到丹青府三个字,无论是聂星寒还是苍蝇都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是凌川也从前身的记忆中搜寻到了关于丹青府的信息。 当今江湖中,有两大杀手组织,一是丹青府,二是风雪楼。 二者名冠江湖,让人闻风丧胆,没有人知道这两大组织的踪迹,但它们却又无处不在,故有南府北楼之称。 这些年来,死在他们手中的大人物不计其数,巨商富贾、朝堂高官、江湖豪杰、军中猛将皆不在少数。 这些行走于阴暗世界的杀手只认钱不认人,只要有人出银子,就能请他们的刀出鞘,如果没请动,那就是银子不够多。 当然,这两大组织并非只是单纯的杀手团伙,他们分工明确的庞大组织。 从接单到分派任务、踩点到最后的执行任务,每一个环节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而且,这两大组织极为神秘,据说,这两大组织都是搜集民间稚童开始训练,根据其特长被培养成不同的身份。 而他们被选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忘记自己的名字,领取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代号。 其中,丹青府的杀手便是用词牌名为代号,显然,红罗袄便是眼前这名杀手的代号。 “你刚刚说给我送信,什么意思?”凌川愈发不解。 红罗袄瞄了凌川一眼,问道:“你见过哪个杀手会在路中间等着你的?小爷我真要杀你,你在看到我拔剑的那一刻,就已经处于生死边缘了,谁还跟你正面决斗啊!” 这番话,让凌川哭笑不得。 确实如他所说,对于杀手而言,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目标,至于用什么手段那都不重要。 而且,这些杀手正面对敌的战力往往并不是很出众,他们之所以能屡屡得手,干掉很多实力比他们强的人,是因为,他们善于伪装、善于隐忍,往往会选择在目标最放松的时候,予以致命一击。 不出手则以,出手便是必杀! “第二个条件,帮我查一查血衣堂的情报!”凌川说道。 “三千两!”红罗袄直接伸手。 凌川看着他笑道:“你这条命值不值三千两?” “算你狠!”红罗袄双目一瞪,问道:“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凌川若有所思地说道。 红罗袄收起自己的断剑,挥手道:“走了!” 这一场充满戏剧性的截杀,就此告一段落。 回到狼烽口,凌川让苍蝇去市集上买些食材,准备叫上狼烽口的兄弟们吃个告别饭。 当晚,小院中齐聚一堂,陈暻垚、余生、耿良、伍兴邦、黄琛、以及戊标现任标长梁盛和几名什长都到了,此外,凌川还叫了宋军医和杨铁匠。 得知凌川即将到云岚县任校尉,大家都很开心,但又带着几分不舍。 “标长,恭喜高升,以后可别忘了咱们这帮老兄弟啊!”李长隆举杯敬酒,尽管如今凌川已经是校尉,但大家还是习惯称他为标长。 “大家放心,对我而言,狼烽口就是我的家,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了大家的!”凌川真诚说道。 “对,无论以后走到哪里,大家永远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伍兴邦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陈暻垚端起酒杯,说道:“其实,我的调令也到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诧异,耿良第一个问道:“都尉大人,你调到哪儿?” “到阑州任副将!”陈暻垚回答道。 一听到陈暻垚也要走,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毕竟凌川如今手底下有一千兵力,只是暂时留在狼烽口,调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但,陈暻垚也要被调走,狼烽口一下子少了两位主心骨,让其余人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都尉大人,你到哪儿,我都跟你!”耿良语气坚决地说道。 陈暻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能走,节度府让我推选狼烽口的校尉,我报的是你的名字!” 随后,他又看向伍兴邦,说道:“其实,伍老哥的资历是如今狼烽口最老的,战功也绰绰有余,但老哥的性格过于随和,大家敬你但不怕你,所以,请伍老哥见谅!” 伍兴邦十分豁达地摆了摆手,说道:“都尉大人想多了,我老伍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在他们原本的预想中,陈暻垚若是高升,最适合接管狼烽口的便是凌川,可没想到凌川竟然先一步调走。 以狼烽口眼下的人员来看,耿良确实是最合适做这个校尉的人选,他曾是陈暻垚的亲兵队长,因曹正通敌被处决之后,才被派去接管的甲标,而且,耿良虽然年轻,但资历和经验都足够。 陈暻垚拍了拍耿良的肩膀,说道:“以后,狼烽口就交给你了!” “都尉大人,我”耿良语无伦次,并非是因为升职而受宠若惊,而是感觉肩上多了一副沉甸甸的胆子。 “放心吧!你行的!”凌川鼓励道。 第95章 告别狼烽口 “过几日,新兵就到了,按照凌川之前给的方法操练即可,各位也要多费心带带新兵,你以后若是遇到拿不准的事情,要多与伍老哥以及各位标长商量!”陈暻垚也交代道。 就在这时,余生看着凌川,说道:“标长,我想跟你去云岚县!”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眼下狼烽口正是用人之际,你得留下来帮助耿良,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的!” 余生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答应。 大家都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之中,只有杨铁匠一个人独自畅饮。 凌川举杯问道:“杨师傅,这就要分别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杨铁匠不屑嗤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老头子我没那么矫情!” 不知不觉几大坛酒见底,哪怕是凌川都有些微醺了,大家不由得想起了熊广,想起了朱骞,想起了前不久战死的那些兄弟。 众人起身,端起酒碗对着城楼的方向,将碗中酒缓缓洒在地上。 “兄弟们,一路走好!” 次日,凌川召集队伍准备出发,可就在此时,苏璃一脸慌张地找到凌川。 “相公,小北不见了!” 凌川顿时心神一紧,“别急,慢慢说!” “刚刚我在收拾东西,转身发现小北不见了,屋里屋外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苏璃满脸担忧地说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人已经将这个苦命的孩子当成了家里的一员,而且,小北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懂事,总是帮苏璃做事。 军营之中肯定不会有危险,这一点凌川倒是不担心,可这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又能去哪里呢? 忽然,凌川目光一凝,说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他示意苏璃在家里等着,自己则是迅速出营,骑上马朝着市集方向奔去,很快就来到小北曾经的家。 曾经那个并不富裕却满是温暖的房子,如今一片冷清,屋后有两座新坟,一名小男孩跪在坟前,隐约能听到他稚嫩的声音。 “爹,娘”小北声音哽咽,满脸泪痕,显然是刚哭过。 “小北要跟着叔叔婶婶离开了,你们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你们在天上看着小北,等过些年小北长大了,一定多杀胡贼,替你们报仇!” 小北说完,对着两座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等他站起转身,发现凌川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叔叔!” “云岚县距离这里不远,随时都可以回来!”凌川走上来轻轻擦掉他小脸蛋上的眼泪,随后一把将其抱了起来。 紧接着,凌川又看向两所坟,说道:“我会把小北抚养长大的,你们放心吧!” “叔叔,咱们走吧!”小北紧紧抱着凌川的脖子,就像上次凌川从地窖中把他抱出来时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正式起程! 除了死字营成员之外,还有那几十名从土堡解救出来的女子,也会跟着一起到云岚县。 苏璃依依不舍地锁上了院子的门。 虽然只是一座简陋的土墙房,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人生最绝望之时的避风港,门上的喜联和窗户上的大红喜字还是那么的醒目。 “嫂子放心,我以后定期来打扫,要是你们哪天回狼烽口了,还可以住!”余生看出了苏璃的不舍,说道。 “谢谢你,余生!” 告别陈暻垚等众人,凌川内心略显沉重,虽然自己与他们相处不过两个月,却早已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缮,城墙等工事基本已经修葺完毕,而且,比之前更加厚实。 如今,更是配置了三弓床弩和投石车,虽说上次一战狼烽口元气大伤,但防御力却比之前提升了数倍。 凌川将所有军粮全部留在了狼烽口,战马以及兵器铠甲也只是人手一套,之前打扫战场和土堡缴获的那些,全部都留在了这里。 毕竟狼烽口家底薄,尽可能地给他们多留一些。 不过,凌川提醒过陈暻垚,土堡缴获的兵甲先别动,毕竟现在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以免上面追问起来不好交代。 军营,狼烽口所有士兵分列两侧,一个个身形笔直,神色肃穆。 当凌川带着八百余死字营成员路过的时候,陈暻垚带头举起右拳,用力敲打着胸甲。 “砰,砰,砰” 其他士兵见状,也都纷纷举起右手捶打着胸口。 拳头敲打胸甲的声音宛如战鼓雷动,全程无人说话,只是用这种方式送别同袍。 尽管很多人连名字都不知道,但彼此间却有着过命的交情。 云岚县不过几十里路程,但他们都清楚,此次一别,或许很多人就再也见不到下一面了。 这种同袍情义,无需言语,却足以让这些铁血汉子眼含热泪。 凌川骑马与苏璃的马车并排而行,路过市集,发现所有百姓自发聚集在街道两旁,见到凌川之后,直接一拥而上。 标长薛焕之见状,正要阻拦,却被凌川制止。 “凌标长,这是俺家里老母鸡生的鸡蛋,你拿着!” “凌标长,这是我媳妇早上才蒸的馒头,你拿着路上吃!” “苏丫头,这是我给孩子绣的虎头鞋,你先收着!” 于凌川而言,这些狼烽口的百姓跟家人没什么区别,苏璃认出,其中好几位大娘都是她与凌川成亲的时候,帮自己梳妆的‘娘家人’。 “这些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收下吧!”凌川说道。 苏璃早已是眼含热泪,点头道:“大娘,你们要保重,小璃会回来看你们的!” “丫头别哭,下次带个大胖小子回来!”那中年女子轻轻拉着苏璃的手说道。 一路上,所有百姓都在高喊凌标长,尽管他们都知道,如今凌川已经升为校尉,但他们还是习惯称其为凌标长。 他们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少年,数次击退敌军,特别是前不久,在所有人都即将绝望的时候,他带兵赶到,将摇摇欲坠的狼烽口撑住。 随行的死字营成员也无不感到自豪,至少,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厮杀。 已经离开市集,可一众百姓还是跟着送行,凌川只能调转马头,大声喊道:“大家回去吧,别送了!” 可大家依然不肯离去,或许,在他们看来,以后凌川都不会回到这个艰苦而贫瘠的地方了,多送一步,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一直到五里之外,百姓们终于止步,凌川骑马走在最后面,他再次调转马头,看着那些送行的百姓,只见所有人脸上写满了不舍,正在朝他挥手。 霎时间,凌川只感觉鼻子一酸,双眼模糊。 最后,他看了一眼狼烽口,看看这个守护了三年的地方,看看这个数百兄弟的埋骨之地。 行进途中,凌川注意到,队伍的前方竖着一根大腿粗的木杆,他不由苦笑道:“大牛这个憨憨,把他给我叫过来!” 标长卫敛驱马前去,很快便将扛着木杆的大牛叫了过来。 “校尉大人,你叫我!”大牛来到凌川战马旁边站定。 凌川看着他,笑问道:“你怎么行军也扛着旗杆?” “校尉大人说过,人在旗在,人不在旗也得在!”一脸憨厚的大牛朗声答道。 听到这话,凌川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过,对于这个憨厚汉子,凌川还是蛮喜欢的。 凌川翻身下马,与大牛并肩而行,问道:“大牛,你知道什么是扛旗先锋吗?” 大牛摇了摇头,“不知道!” “自古将帅出征身后必竖大旗,扛旗之人无一不是军中猛将,需膂力无双、胆魄无双,你扛着的大纛就是整支军队的魂,哪怕是主将战死,只要军旗不倒,这支军团的气势就不会散,反之大纛一倒,全军溃散!” 大牛似懂非懂地说道:“校尉大人上次跟俺说过,让俺扛着战旗跟你走,你到哪儿俺就到哪儿!” 第96章 扛旗先锋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两军交战,战旗的位置便是主将的位置,大纛所指的方向,便是全军将士冲杀的方向!” “你就是咱们死字营的扛旗先锋,你肩上扛着的不仅是死字旗,更是咱们所有兄弟的斗志!”凌川看着他,继续说道:“也正因如此,扛旗先锋也是敌军神箭手重点关照的对象,其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主将,你怕不怕?” “不怕!”大牛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好样的!”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 大牛是凌川从死字营一千人之中选出来的扛旗手,当时自己只是告诉他,扛着那面白幡紧跟在自己身后,大牛重重点头答应,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好。 凌川很好奇,像大牛这般憨厚老实之人,为何会被发配到死字营? 当问到这个问题,大牛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愤懑,说道: “俺爹娘死得早,与妹妹相依为命,一年前,俺在地里干活,回家发现妹妹衣衫不整,正欲上吊” 大牛双眼通红,抱着旗杆的双手青筋暴露,咬牙说道: “后来,妹妹哭着告诉俺,是张员外家的小畜生玷污了她的身子,俺就去找他拼命,结果被张家家丁暴打了一顿,还报官说俺偷他们家的东西,那狗官都不查证,直接把俺关进大牢,不久之后便发配到了北疆死字营!” 大牛不善言辞,但,他那死死抓住旗杆的手指已经发白,似乎要将其捏碎。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的!” 大牛抬起满含泪水的眼眶看着凌川,然后重重点头。 当日下午,凌川与八百余死字营成员便抵达云岚县城,然而,队伍却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 “校尉大人,前方有人拦路,不让进城!”刘晏前来禀报。 “何人?”凌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刘家。 “是云岚县县令孙大人!”刘晏回答道。 凌川顿时一愣,他与这孙大人素未谋面,虽然他跟自己都是七品官职,但自己作为后来者,理应登门拜访,不过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 “我去看看!” 凌川驱马径直来到城门前。 只见一名留着山羊胡五十开外的男子,身着七品官服端坐于太师椅上,身后是几名衙役,面前摆放着一只火盆,熊熊旺盛的炭火之上还煮着茶。 不用问也知道,此人便是云岚县县令孙文泰了。 虽说凌川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但看到这孙县令的这副做派他就没什么好感,大腹便便、一脸倨傲。 “凌川见过县令大人!”凌川并未下马,只是抱拳行了个礼。 谁知,对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端着茶盏,悠闲品尝。 直到凌川快要调转马头返回的时候,孙县令才缓缓开口:“凌校尉好大的架子啊,在本官面前连马都不下!” 凌川闻言,顿时心中冷笑,看来这是想给自己一个名副其实的下马威啊。 “孙大人见谅,本校尉行军劳累,今日就不下马了,回头再登门赔罪!” 终于,孙县令抬起倨傲目光看向凌川,说道:“你可以进去,但其他人不行!” “哦,这是为何?” 孙县令指了指凌川身后队伍中的士兵,以及那几十名随行女子说道: “你身后这些人,要么是死字营中的奴隶,要么是来历不明的流民,本官身为云岚县县令,得为这一县之地负责!” 话已至此,凌川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对方是刻意刁难自己而来,这种时候,任何道理都是多余的。 而且,之前谢知命便侧面提醒过他,孙县令与刘家走得很近。 “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凌川似笑非笑地问道。 孙文泰同样是一脸冷笑,回答道:“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些身份不明之人,不能进城!” “那我要是硬闯呢?”凌川笑容逐渐冰冷。 孙县令也丝毫不惧,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径直挡在凌川面前。 “若凌校尉要硬闯,那就踏着本官的尸体过去吧!” 孙县令此言一出,他身后一众衙役也果断冲了上来站在他身后。 紧接着,大批民众也从街道四周聚拢而来,纷纷站在孙文泰的身后。 “咱们云岚县不欢迎这些奴隶和流民,谁知道他们进城之后,会不会偷鸡摸狗,甚至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对,他们想进城,除非凌校尉将我们所有人都杀光!” “守卫云岚县,誓与县令大人共进退!” 一时间,百姓群情激奋,而孙县令的脸上却带着冷笑。 凌川何尝不清楚,这些所谓的老百姓,其实都是刘家的人,因为,其中有几张面孔,凌川前日在军营中见过。 可队伍中死字营成员却并不知道这些内情,见对方一口一个奴隶,所有人紧握着拳头,眼神之中满是屈辱。 他们用命换来节度府的一纸赦令,本以为从此可以堂堂正正做人,然而,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终究还是奴隶,那个无形的‘奴’字,始终刻在脸上。 那些女子更是满脸委屈,她们本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却惨遭横祸,虽被凌川所救活了下来,可现在却成了别人口中的流民。 凌川也目光渐冷,沉声说道:“孙大人真是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啊,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正是你们口中的这些奴隶,在狼烽口外浴血厮杀,大破敌军,这才保住了狼烽口!要不是他们,尔等现在已经成为胡贼的刀下亡魂了!” 凌川声音铿锵有力,如刀颤剑鸣。 “呵,狼烽口远在几十里外,跟我们有啥关系?”一名男子冷笑答道。 这句话,无疑是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一众死字营士兵的心口,他们拼了命守护的人,却对他们在战场上的厮杀嗤之以鼻,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真替他们感到不值。 凌川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问道:“你觉得,若是狼烽口失守,云岚县城能挡得住胡羯铁骑吗?还是说,你觉得,胡贼入关之后,会对你们以礼相待,秋毫无犯?” “我” 一时间,那名男子哑口无言。 “凌校尉,不必在这里做口舌之争,今日只要本官在,他们就休想进城!”孙县令有义正言辞地说道。 此时,凌川内心的怒火已经无法压制,只见他大喝一声:“死字营听令!” 第97章 死字营准备冲阵 “死字营听令!” “在!”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众死字营成员驱马来到凌川身后,迅速列成战阵。 “唰!” 凌川猛然拔出战刀,雪亮的刀身绽放出慑人寒芒。 “准备冲阵,谁敢阻拦,杀无赦!” “凌川,你敢!”孙县令大声呵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成片的唰唰声,一柄柄战刀出鞘,一道道杀气席卷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凌川,你敢滥杀无辜,本官必会上报节度府,治你的罪!”孙文泰失声大吼道。 “本校尉奉卢帅之命,接管云岚县军务,谁敢阻拦,视为反贼论处,我数三声,若不让路休怪我手中战刀不长眼!”凌川持刀立马,冷声喝道。 听到这话,那些刘家之人开始慌了,因为,他们都看出凌川并不是在做样子,他身后那些死字营成员更是目露杀机,随时准备冲阵。 “三” 顿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不少人已经下意识朝着两旁移动。 “二” 第二声出口,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转身跑到一旁,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眨眼间,数十名‘百姓’尽数让开,只剩下孙县令以及他身后的十多名衙役。 “大人,要不,咱们也让开吧!”一名衙役颤声说道。 “凌川,你这个疯子,本县一定如实上报,你等着被问罪吧!”孙文泰怒不可遏,浑身颤抖。 凌川则是不屑一笑,说道:“我等着!” 最终,孙县令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让到一旁。 “收刀,进城!” “唰唰” 战刀纷纷归鞘,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意逐渐消弭。 凌川领着众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城,来到军营,唐岿然、洛青云等几名标长迅速赶来。 “校尉大人,这一路还顺利吧?” “还真不算顺利,去的时候遇到杀手,返回的时候被堵在城门外,险些进不来!”凌川笑着打趣道。 “什么?谁这么大胆子?”唐岿然满脸诧异地问道。 “是孙县令和刘家,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唐岿然满脸怒火,说道:“只会窝里横的东西,有本事去跟胡羯人刚啊!” 凌川淡淡一笑,说道:“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各标分配营帐,你带人将这些女子安置好!”离开之前,凌川便吩咐唐岿然,多建一些营帐,除了安置这些女子之外,凌川还计划建一些作坊。 毕竟,要养活这一千多人,仅靠卖酒显然是不够的,这几日,他已经在脑海中列举了一些想法,经过这几日的反复推敲,已经趋于成熟。 凌川将任务分派了一下,便带着苏璃前往校尉府。 这里的条件比狼烽口好了很多,军营虽然也是土墙房,但却宽敞不少,而且,前任校尉章俊还专门修了一座府邸,是一座三进院子,虽谈不上气派,却装饰得相当不错。 凌川也不做作,直接住了进去,原本,府中还住着章俊的几房妻妾,在章俊被关进大牢的时候,便卷着贵重物品连夜逃走了。 唐岿然让人将校尉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原本章俊留下私人物品全部丢掉,却意外发现一处暗室中存放着几大箱银子,清点得知,竟然有一万多两。 显然,这些银子连他的妻妾都不知道,否则,她们逃走的时候,不可能一点不带。 来到新的住处,凌川便与苏璃一起收拾屋子,就在这时,谢知命闻讯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尊女金刚,赫然是翠花。 “凌兄!” “谢兄!”凌川连忙迎了上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娘子,苏璃!” 谢知命见苏璃的容貌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见礼,“弟妹貌似天仙,凌兄有福啊!” “谢公子过誉了,奴家惭愧!”苏璃也行了一礼,随后连忙斟茶。 “我本以为凌兄还要过两日才到,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凌川回答道:“云岚县形势复杂,我哪敢久离!” “对了,凌兄让我找的铁匠和木匠,我给找好了,明日就把人带过来!”谢知命说道。 “有劳谢兄了!”凌川抱拳致谢,又问道:“这两日,刘家可有动静?” “还真有!前晚有人潜入后厨,想要在食材里面下毒,结果被翠花发现,险些没打死!”谢知命笑道。 凌川看向翠花,夸赞道:“看来,我把你留在谢公子身边是对的,以后,你就跟在夫人身边,保护夫人的安全!” “好的公子!”翠花用力点头,随后,立马跑到苏璃身边,“夫人,以后这些事儿安排我做就行了!” 苏璃一眼便看出,翠花生性淳朴,虽然长相和身型确实会惹来异样眼光,但从凌川那里得知翠花卖身葬母的事迹之后,苏璃也被其孝心和悲惨遭遇所感动。 事实上,当时凌川之所以决定收留翠花,便是想让她保护苏璃的安全。 以后,苏璃接手生意上的事情越来越多,她的安全无疑凌川十分担心的事情,若是派士兵保护并不合适,而且,军中皆为男子,多少有些不方便,翠花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见两人有说有笑地开始收拾屋子,凌川也和谢知命聊了起来。 “谢兄,云岚县城可有上好的水源?” 谢知命眉头一皱,说道:“别的还好说,这云岚县城想要找好的水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哦,这是为何?”凌川不解地问道。 “云岚县百姓饮用的水,乃是从祁连雪峰的支脉虎头峰流下来的,水质清澈、入口甘甜,奈何山脚下有一处矿山,这些年刘家一直在挖矿,导致水质变得浑浊而生涩,哪怕是烧开了,锅底都会留下一层锈迹,满城百姓是苦不堪言!”谢知命气愤道。 听到这里,凌川大致已经明白,定然是开采铁矿导致水源受到了污染。 “矿产不是朝廷的吗?刘家怎能私自开采?”凌川不解地问道。 谢知命点了点头,说道:“矿产确实是朝廷的,原本也是由各州县负责开采,可如今各州县早已脱离了朝廷的管控,很多地方都将类似的工程承包给了当地世家权贵或地方豪强!” “如此一来,各地方官员不仅能如数完成开采任务,自己还省去了招募人手和监工等众多事务,此外,刘家每年还会奉上一笔不菲的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刘家,每年只需向朝廷交够份额,剩余的则是全都进了他们自己的小金库!” 第98章 过目不忘的天才 紧接着,谢知命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而且,近几年前任校尉章俊一直在招兵,可兵力却始终在七八百人!” 听闻此言,凌川眉峰一挑敏锐察觉到了异常,问道:“之前,云岚县可曾出兵参战?” 谢知命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这就怪了!”直觉告诉凌川,这其中有问题,而且,跟刘家采矿脱不了干系,要不然,谢知命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及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来人!”凌川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苍蝇出现在门口,“校尉大人有何吩咐?” “把云岚县所有士兵的兵册给我送过来!”凌川交代道。 “是!”苍蝇转身离去,这段时间,他一直跟随着凌川左右,充当这亲兵的角色。 谢知命见状,知道凌川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转移话题问道:“凌兄找水源做什么?” “酿制狼血酒需要上好的水,否则酒质不够清澈,口感也会大打折扣!”凌川解释道。 随后,凌川又询问了一些云岚县的势力情况,对云岚县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很快,苍蝇便将几本厚厚的兵册送了过来。 谢知命见状,主动起身告辞:“凌兄,我略备薄酒为你接风,就先行告辞了!” 凌川起身回道:“刚到云岚县,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谢知命也没强求,笑道:“也行,反正凌兄以后都在云岚县,来日方长!” 送走了谢知命,凌川便开始查看士兵兵册。 苏璃走上前来,问道:“相公这是在查什么?” “这是之前的兵册,前任校尉年年招兵,可兵力却始终在七八百,而且,云岚县兵从没有过出征边关的记录,我怀疑,这其中有猫腻!” 苏璃走上前来,说道:“相公可否给我看看!” “这有何不可?”凌川直接将兵册递给苏璃。 苏璃接过兵册,像是随手翻阅一般,凌川甚至都没看几行,她便已经翻篇。 不过片刻,苏璃便将整本兵册翻完开始翻起第二本。 “相公,我刚刚看了一遍,除去前几日被开除军籍的两百余人之外,名册上还有四百余士兵记录的是战死!” “四百多人,战死?”凌川一脸吃惊,他虽然刚才也看到了一些战死标注,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苏璃点了点头,说道:“四百三十一人!” 见苏璃报出如此精准的数字,凌川再次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个个数的啊!”苏璃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就刚才,你就数完了?”凌川指着兵册,满脸的不可思议。 “对呀!我还把他们的名字和户籍都记下了!” 凌川闻言,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虽说他也听闻过世上有过目不忘的神人,却没想到苏璃具备这样的能力。 “相公若是不信,我背着写给你!”很明显,苏璃是想以此来证明自己。 凌川笑道:“好,我给娘子研墨!” 凌川此举也是想要检验一下苏璃的记忆力到底有多恐怖,毕竟,速记往往只能在短时间内记住,时间越久就会越模糊。 苏璃二话不说,拿起笔便开始写,她的字十分漂亮,娟秀中透着几分柔情,果真是字如其人。 苏璃不慌不忙,将每一个人的名字、年龄、户籍地等信息一一罗列出来。 她一边写,凌川一边翻开兵册对照,结果一连几十个名字下来,竟然丝毫不差。 将近一个时辰,苏璃总算将名单写完,四百三十一人,一个不差。 “娘子,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能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凌川无比激动。 “这都不过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被凌川这么大夸特夸,苏璃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谁说的,这可是举世罕见的天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神通之术!”凌川这话可是一点不夸张,苏璃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要是运用得当,价值无法估量。 当晚,凌川将重要人员召集到校尉府议事,除了死字营的十名标长之外,原云岚军中仅剩的两名标长也都到场,另外,大牛、苍蝇以及聂星寒等人也都被叫来。 凌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今日召集大家,主要有几件事情,我长话短说!” 众人皆是一脸严肃,毕竟,熟悉凌川的人都知道,他从不是一个啰嗦的人,只要是议事,必然是重要事情。 “第一,将六百云岚县兵打散并入各标,同时,要叮嘱手下人不得排外,操练之时要多指点!” 一众标长立马就明白了凌川话中的意思,一来是不清楚这些云岚县兵的底细,为了以防万一,将其化整为零分散到各标无疑是最稳妥的。 再则,这些云岚县兵基本上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就算与死字营中那些之前没有从军的士兵,也有不小差距,想要形成战斗力,得加紧训练,老兵带新兵无疑是最有效的办法,事实上,大周军中也一直都有老带新的传统。 此外,凌川刻意强调不能排外,以免这些云岚县兵觉得,自己始终是外人得不到认可,长期下去注定会与队伍离心离德。 那两名原云岚军中的标长,在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彼此对视了一眼。 将六百云岚军打散并入各标,他们之前已经想到,不过他们没想到凌川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大大方方说出来,此举反而让他们觉得,凌川是一个坦荡之人。 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心理准备,可现在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第三,组建百人斥候队,由纪天禄任队长,人员由你自己挑选,各标无条件放人!” “遵命!”纪天禄起身抱拳回答道。 纪天禄曾经本就是一名边军的斥候校尉,所以,由他来担任斥候小队队长,无疑是最合适的。 可其他人听到这道命令,脸色皆是微微一变,通常来说,只有万人之军才会成立斥候营,可凌川现在便成立斥候队,可见他的眼光之长远。 “第三,挑选三百名体魄出众的悍勇士卒组建重甲队,由唐岿然担任队长!” “属下领命!”朗声回答。 第99章 重组编制 纵观当世沙场,最为强悍的当属骑兵,面对奔袭凿阵的骑兵,步兵阵营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而骑兵又分多种,以轻骑和重骑最为常见。 轻骑突袭、重骑凿阵,两者虽都为骑兵,却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领域。 特别是重骑,一旦出现在战场上,那无异于一架钢铁战车,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当然,重骑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人马俱甲过于沉重,以至于,无论是对兵卒还是对战马的要求都极高,这也是为何凌川要从各标之中挑选一批体魄出众的士兵出来组建重甲小队的原因。 “第三,命许大牛为扛旗先锋,史尚飞为亲兵队长,自行挑选五十人成立亲兵队!” “史尚飞领命!” “许大牛领命!”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将原本的十标缩减为四标,每标三百人!” 此言一出,现场十多人神情皆是一震,十标缩减为四标,那岂不是意味着六人将失去标长之位? 不过想想也释然了,当时凌川提点死字营一千军奴,需立马驰援狼烽口,便临时划分为十标,他们虽为标长,同样也是临时的,现在被免去职位,也并非不能接受。 就在众人浮想联翩之时,凌川的声音再度响起:“洛青云任甲标标长,晁远山任副标!” 二人同时起身,抱拳道:“属下遵命!” 众人一愣,没想到凌川竟然设立了副标长,不过想到如今每标三百人,设立副标也在情理之中。 事实上,凌川并非是心血来潮胡乱改编制,而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标是大周军制的传统,但,凌川却发现这其中有不少弊端。 最常见的便是,如果正面交锋,一标百人很难形成战力,如果三标齐上,又很难做到统一指挥。 “薛焕之任乙标标长,陈庸任副标!” “是!” “卫敛任丙标标长,秦放任副标!” “属下领命!” “轩辕孤鸿任丁标标长,段锋任副标!”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神色再次一变,毕竟,轩辕孤鸿与段锋皆是原云岚军标长,凌川没有安排死字营的刘晏跟周淮这两位标长,反而是用了这两个‘外人’,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少人纷纷将目光看向刘晏与周淮这两位年长的标长,二人的脸上也多少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轩辕孤鸿与段锋二人起身来到场中,抱拳道:“大人,这不妥!” 凌川看着二人,问道:“有何不妥?” 轩辕孤鸿看了刘晏与周淮二人说道:“两位老标长毕竟是跟大人从狼烽口外杀过来的,他们二人比我们更合适!” 凌川自然清楚他二人心中所想,他们担心的是自己抢了刘晏跟周淮的标长之位,会招来二人乃至其他死字营成员的排挤和记恨。 “轩辕孤鸿,十六岁从军,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校尉之位,三年前得罪某位世家公子,因此丢了校尉之位,更是被调离边关,发放到云岚县!”凌川看着他,淡淡说道。 轩辕孤鸿神色一惊,他没想到凌川竟然对他的过往一清二楚,要知道,这些辛秘除了段锋之外,就连云岚军中与自己交好的兵卒都不知道。 “大人,你怎么知道?”轩辕孤鸿满脸震惊,问道。 凌川指了指他身边的段锋,说道:“我还知道,那位世家子抢夺了段锋的军功,你是替他出头才被牵连的!” 听闻此言,二人更为惊讶,段锋问道:“大人是如何得知?” 凌川淡然一笑,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咱们死字营成员的来历,其中就有人是你们昔日的同袍,也是他为我举荐了你二人!” “是谁?”轩辕孤鸿连忙问道。 “他叫张尧!” 听到张尧这个名字,二人神色再次一变,很快便从记忆中想起了此人,那是曾经过命的兄弟,可自从二人被调到云岚县之后,曾经那些生死兄弟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不曾想,张尧竟然被发配到了死字营。 “我知道你二人心中的顾虑,我凌川用人只看两点,一是忠心,二是能力!前者你们都不缺,可二位老哥年纪大了,你们二人比他们更合适!” 紧接着,凌川看向刘晏与周淮,说道:“两位老哥年纪大了,上阵杀敌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二人面带笑意,点了点头:“大人不用顾虑,我二人全都听从你的安排!” 凌川笑道:“虽然两位老哥已不再当打之年,但也还不是养老的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做!” 二人闻言也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抱拳:“任凭大人差遣!” “即日起,刘晏负责所有军中内务,周淮负责兵甲锻造。”凌川再次下令。 “遵命!” 两人也没想到,凌川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二人。 相比起当标长,这两个职位更为重要,一个负责的是整支军队的吃喝拉撒,而另一个负责的是兵器铠甲,这两项皆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 凌川目光扫视全场,从这十多人身上一一扫过,除了刘晏跟周淮,之外,其他人皆是当打之年。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曾经都身居高位,现在当一个标长或副标确实有些屈才,但我向你们保证,总有一天,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披上将军甲!” 凌川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只感觉心潮澎湃。 要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他们只当是在画饼,但,这句话从凌川口中说出来,他们丝毫不怀疑。 紧接着,凌川再度说道:“不仅是你们,还有下面的所有兄弟,我不仅要让他们吃饱穿暖,更要让他们按时领到饷银!” 听到饷银二字,现场所有人目光不由得黯淡了下去,因为,很多人当兵几年了,都没见过饷银是什么样子,就连立下战功的赏银,也会大打折扣,甚至很多时候直接被上级克扣私吞,根本到不了他们手里。 “我知道,如今这朝廷是指望不上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自己挣钱来发给兄弟们!” 第100章 大兴土木扩建军营 紧接着,凌川将自己经商的计划说了出来,卖酒只是投石问路,他脑海中还有一个庞大的构想,若能一一实现,定能打造一个商业帝国。 当然,凌川也只是给大家列举了少部分,毕竟,场中皆是沙场汉子,对于经商做买卖,皆是一窍不通。 “接下来,各标抓紧操练,随时做好投身战场的准备!”凌川起身对众人说道。 听闻此言,众人顿时神经一紧,洛青云问道:“大人,又要开战了吗?” “胡羯人虽然折戟狼烽口,但老龙口与朝天垭这两处兵力不减反增,其他地方也在紧锣密鼓调兵,如无意外,距离北疆全线开战的时间,不远了!” 众人闻言皆感受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息,可紧接着,这一丝紧张便被体内的热血所淹没。 随后,凌川又让卫敛的丙标与轩辕孤鸿的丁标负责对校场进行扩建,因为,现在不仅兵力是原本云岚县的两倍,而且战马充足基本都是骑兵,如果校场太小,操练的时候根本施展不开。 好在云岚县营地所在这片区域足够平坦,扩建也并不麻烦。 同时,让洛青云负责增设训练器械,除了常见的靶场、石锁等之外,凌川还将前世军营中的四百米障碍画了出来,让洛青云进行修建。 别看这个小小的四百米障碍,它可是自己前世军事领域中最核心的训练项目,几乎是将体能、意志、团队协作、个人战力、作战技巧乃至心理素质等训练项目尽数都囊括其中。 至于薛焕之,则是配合唐岿然建造军营,虽说之前便让唐岿然着手建造,但,显然没有这么快。 众人离去之后,凌川又让苍蝇将范颉、吕鸿以及钱丰等人叫来。 “钱丰,你伤势如何了?”凌川问道。 “大人那金创药简直神了,这才三四天伤口便开始结痂了!”钱丰激动地说道。 凌川笑着与几人寒暄了几句,说道:“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跟你们商量!” 几人闻言,顿时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等着凌川开口。 凌川示意他们坐下,说道:“咱们马上就要大量酿制狼血酒,但,想要养活一千多人,仅靠卖酒是远远不够的,咱们得把路子打开一些,不仅要把买卖做大,更要在各个领域全面开花!” “随着买卖越做越大,需要的人手也会越来越多,你们几个曾经都做过买卖,我想问你们,是继续留在军中建功立业,还是脱离军籍经商做买卖?” 听到这话,几人顿时沉默了,纷纷看向彼此。 凌川笑道:“你们不用急着回答我,三天之后给我答案,无论你们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们!” 就在此时,范颉第一个站起身来,说道:“校尉大人,不用等三日,我现在就可以给答复!” “上阵杀敌,我自认不如大部分兄弟,而且,上了战场,还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拖累,与其如此,还不如做我自己擅长的事情,把买卖做大,帮兄弟们解决后顾之忧!” “校尉大人,我也觉得,我去做买卖比在军中能出更多的力!”钱丰也起身说道。 最终,五人都选择脱离军籍,帮凌川打理生意。 事实上,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本就是生意人,因为犯了事才被打入死字营,上次上阵杀敌是迫不得已,如果真有选择,做买卖显然更适合他们。 当然,仅靠他们五人是不够的,凌川决定放权给他们,让他们招募人手。 不过,还是那两点要求,一是忠诚度,二是能力。 次日,凌川再次将所有士兵聚集到校场,这一次,他没有训话,而是直接发银子。 此前,章俊私藏那一万多两银子,凌川决定拿出五千两分发给大家,无论是之前的死字营成员还是刚收编的云岚兵都人人有份,普通士卒三两银子,伍长五两,什长十两,标长二十两。 上次狼烽口一战的军功用来解除了奴籍,而这笔银子,则是凌川私下发给他们的。 领到银子后,士兵们一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也都将这份恩情牢记在心底。 对于普通士卒而言,接触到凌川的机会并不多,战场上奋勇杀敌,是他们报恩的唯一途径。 除了分给手下士兵,剩余的一万两银子,凌川也有大用,如购买粮草、工匠的工钱这些都是不小的开支。 接下来的十来天,云岚县大营大兴土木,数十座军营拔地而起、整齐排列,按照凌川的要求,将原本的大通铺营房改造成了独立房间,一伍士兵住一间。 校场在原有基础上扩充了足足五倍,就算是骑兵方阵也能进行全速奔袭训练。 营房的另一边也修建了两排房屋,现在除了酿酒坊之外,其他都还处于闲置状态,但相信用不了多久,都会忙碌起来。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就大,如此庞大的工程,一千多人硬是只用了十来天便完成了。 而这段时间,凌川很少现身,基本上都在校尉府。 前面三天,凌川设计了三套铠甲,分别是步甲、轻甲和重甲。 这三套铠甲是凌川将前世记忆中,历朝历代铠甲优点进行融合,放在当世,绝对是无敌的存在,唯一的缺点就是制作成本太高,与刘晏粗略估计了一下,就算是工艺最简单的步甲都得一百两银子以上。 最复杂也是最昂贵的重甲,一套得将近三百两银子,这还是抛开人工费的情况下。 以他现在的家底,根本实现不了全员满甲,而且,这个东西,制作起来的难度也非常高。 好在,这一次谢知命帮忙找的匠人手艺都很不错。 而且,随着范颉等人到周围城镇推销酒水的时候顺带张贴聘文,不少手艺精湛的匠人都问询而来,毕竟,凌川开出的工价比市面上高了整整一倍。 紧接着,他又设计了一款战刀,其样式尺寸与自己现在佩戴这把差不多,不过,只要求对铁胚折叠十次锻打,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如今军中的战刀所能比,就算比起曾经威震四方的百炼刀,也要强不少。 第101章 飞梭纺织机 第六日,凌川让刘晏去购买一台织布机,送到校尉府。 上次议事,凌川便提到过要做布匹生意,但并未展开细说,刘晏也不知道具体事宜。 当凌川脑海中产生搞钱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布匹。 如今老百姓的衣服大多为麻布制作,棉布就已经是非常奢侈的布料了,至于‘绫罗绸缎锦绣纱’那更是普通老百姓接触不到的东西。 加之北疆寒冷,所以这一代盛产木棉。 但,由于纺织技术有限,织出来的棉布不仅质地稀疏,而且厚薄不均,导致棉布做的衣服不耐穿。 这不由让凌川想到了前世的飞梭纺织机,这种纺织机相较于这个世界的纺织机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在梭子里面装一套轮子,却让纺织机发生了质的飞跃。 最主要的是,飞梭纺织机相较于传统纺织机,不仅在效率上提升了数十倍,最主要的是织出来的布更紧密,走纱更均匀,布匹更为平整耐用。 凌川先是摸索了一下纺织机的结构原理,然后便着手进行改装。 事实上,改装难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很多,不到半日时间便基本完成,随着他踩动踏板,梭子在纱线中来回飞穿,令人眼花缭乱。 随后,凌川又在测试过程中不断进行校准,飞梭纺织机终于织出了第一匹棉布,他兴奋地拿着棉布来到酒坊找苏璃,让她评判。 苏璃接过一看,顿时惊呼道:“相公,这是哪儿来的锦缎,为何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样式?” 很快,苏璃便发现了异常,“不对,这并非锦缎,而是棉布!” 只见她猛然起身,满脸震惊地问道:“这世上竟有人能把棉布织得如此密集平整,谁这么厉害?” 凌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娘子不妨猜一猜,这是谁织的!” 苏璃何等聪慧,娇笑道:“我猜,必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小娘子,如此奇女子,我定要帮相公收了她!” 凌川瞪了她一眼,苏璃害怕地吐了吐舌头,说道:“好了好了,奴家知道这是相公的杰作!” “不过,我家相公眉目英朗、气质卓绝,谁家女子见了不心生仰慕?远的不说,就咱们酒坊那些小姐妹,不少人都在偷偷瞄你呢!”苏璃挽着凌川的手,打趣道。 “我来是跟你说正事的!”凌川连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拉着苏璃回到校尉府后院,只见一架纺织机静静摆在那里,还有半匹没织完的棉布。 “相公,你什么时候迷上女红了?连纺织机都搬家里来了。”苏璃诧异问道。 “这与普通的纺织机可不一样,来我教你!”凌川将苏璃带到跟前,教她如何通过脚踏板控制。 苏璃以前是用过纺织机的,加上这台飞梭纺织机织是在普通纺织机上进行改装,保留其原有结构的情况下,操作起来也更为简单,苏璃很快便能上手, “哇!天呐,简直不敢相信,这纺织机织竟然能将棉布织得这么细密平整,而且,这纺织速度也太快了吧,估计一天就能出一匹布!”苏璃将那半匹棉布捧在手里,内心早已震惊到了极点。 很快,苏璃便从中嗅到了商机,棉布之所以贵,主要是因为纺织起来太慢,再则棉布不耐用,可现在有了这飞梭纺织机,就算每天出一匹布,也比传统纺织机快了将近十倍,最主要是,这棉布的质地虽比不上锦缎,但比市面上的棉布耐穿太多。 北疆寒冷,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棉布远比贵得吓死人的绫罗绸缎更实用。 “现如今,市面上的棉布是五两银子一匹,咱们这布就算卖十两银子,也绝对物超所值!”苏璃信心十足地说道。 然而,凌川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准备卖三两银子一匹!” “三两银子?”苏璃满脸不解。 凌川看着她,说道:“我要让所有百姓都穿得起棉衣!” 听闻此言,苏璃眼底闪过一抹钦佩之色,若是天下商人都有这份胸襟和担当,老百姓的日子一定好过很多。 “我立马让木匠做五台飞梭纺织机出来,娘子也从那些女子当中选一些手巧的人来织布!” 苏璃点了点头,说道:“相公放心,我心里有数!” 虽说这些女子是凌川所救,但,凌川并没有让她们给自己当免费劳动力,除了管吃管住,每月还会照发工钱。 不仅是她们,那些铁匠木匠也是一样,凌川开出的工钱比市面上高出将近一倍。 解决掉飞梭织布机,凌川再次将精力投用到兵甲领域。 这日,他将一叠草图交给周淮,交代道:“给那些木匠师傅们看一下,问他们谁能做!” 半个时辰之后,周淮返回,说道:“校尉大人,刚刚问过所有木匠师傅,其他人都表示图纸过于潦草,做不了,只有一个名为黑土的木匠说能做!” “哦?”凌川眼神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问道:“劳烦周老哥去把人请过来!” “我已经叫过来了,就在门外!”周淮说道。 “快请他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青衫,头梳发髻,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双鬓两撮白发异常醒目,虽然他名叫黑土,可整个人一点也不黑,特别是那双手,十指白皙修长,比很多女人的手还要好看。 “草民黑土,见过校尉大人!”来人对着凌川躬身行了一礼。 凌川示意他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请坐!” 紧接着,翠花便出来上茶,当男子看到翠花那‘巍峨’身形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 “周淮老哥说,你能做这个东西?”凌川指了指摆在面前那一叠草图,问道。 黑土点了点头,问道:“敢问校尉大人,这弩是何人发明?” 凌川闻言顿时一惊,这图纸上确实是一把弩,只不过,凌川是将每一个部件都拆开了画出来的,而且还故意画得潦草,交给他们的图纸也少了两个部位,这不仅仅是对那些木匠的考验,也是为了保密起见。 可眼前这中年男子却通过残图看出这是一把弩,让凌川内心十分诧异。 第102章 墨家弟子 “黑土师傅认得这东西?”凌川很是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自己所画的匣子弩乃是从前世的诸葛连弩演变而来,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东西,他不相信对方见过。 “启禀校尉大人,小人祖上世代都是木匠,我从小便接触各种奇门机关和榫卯机括,这图纸虽潦草,而且还少了两个关键部位,但小人也能大致推测出它的全貌!”中年男子声音平静,眼神之中带着常人所不具备的沉稳。 这让凌川敏锐察觉到,眼前这中年男子绝非一般人。 “黑土不是你的真名吧?敢问先生大名!”凌川目光深沉,看着他问道。 男子神色微变,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在下墨巡!” 听到这个姓氏,凌川神色顿时一变,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前世古代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墨家! “墨家?”凌川强压着内心的震惊,试探着问道。 墨巡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异色,笑道:“想不到校尉大人还知道墨家,不错!我正是墨家第七代弟子!” 果真是墨家! 凌川内心的激动跃然脸上,他没想到神秘的墨家竟然真的存在,更没想到这云岚县城竟然有一位墨家弟子。 他很好奇,墨家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神秘而强大,更想不明白,对方既是墨家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小小云岚县。 “先生即为墨家弟子,想必这把弩,对你而言不难吧?”凌川重新取出一份图纸递给墨巡。 这份图纸显然要工整得多,而且,每一个零件都标明了尺寸。 后者接过图纸简单看了一遍,眼底浮现出一抹震惊之色。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底下除了墨家弟子之外,还有人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的弩,就算以他的眼光来看,都堪称精巧绝妙。 墨巡又哪里知道,这把弩是凌川前世古代一位天才所创,名为诸葛连弩,后世后历经多次改进,被称之为匣子弩。 “能做,但我想知道,这是何人设计的!”墨巡问道。 凌川淡然一笑,问道:“先生为何就不相信这是我设计的?” “不是不信,只是想求证一下!”墨巡看着凌川,继续说道:“两个月前,我听说狼烽口出现了一把造型怪异的木弓,于两百五十步之外一箭破甲,射杀胡羯主将穆尔扎,我便想要见识一下!” “可我赶到狼烽口的时候,听说校尉大人已经带兵来了云岚县,我便一路跟了过来!”墨巡继续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他正好奇,堂堂墨家弟子,怎么会甘心来到自己军营中当一个木匠,原来对方是奔着自己来的。 “先生若是想见我,直接让人带话即可,何须这般麻烦?”凌川说完,径直走进里屋,将自己的破甲弓和铁箭都取了出来,放到桌上。 墨巡先是拿起破甲弓仔细打量一番,随后又从箭壶之中取出一支破甲箭反复观看。 “嘎吱” 只见他弯弓搭箭拉至满弦,不过没有将箭射出去,而是缓缓松开弓弦,说道:“我曾怀疑,你是墨家新一代弟子,现在看来,并不是!” 凌川好奇笑问道:“先生为何这般确信?” 墨巡淡然笑道:“这弓的设计确实精巧,但做工粗糙,选材也毫无讲究,绝非出自墨家弟子之手!” 此言一出,顿时让凌川为之汗颜。 确实,自己虽然依照复合弓复刻出了破甲弓,但在木工领域,终究是个外行。 紧接着,墨巡摩挲着箭镞之上的三道矢锋,说道:“这是用胡羯人的铁箭改造而成,但改造之人绝对是一位行家!”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凌川笑道。 随即,凌川再次看着墨巡,问道:“先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是要准备离去了吗?” 墨巡也看着凌川,意味深长地问道:“校尉大人难道不想把我留下来帮你做事?” “墨家机关术威震天下,每一位墨家弟子都是举世难寻的能工巧匠,无论到任何地方,都会被奉为座上宾,若先生能留在军中,那是我凌川的荣幸,更是北系军的大幸!”凌川一脸真诚地说道。 “校尉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一个木匠而已,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墨巡大笑道,随即再次看着凌川说道:“若是校尉大人想要强行留下我,我定然走不掉!” “先生未免太小看我凌川了,我敬重先生的才能,也确实希望先生能留在军中效力,但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你真不留我?”墨巡看着凌川问道。 “我自然希望先生留下来,但先生的去留当由你自己决定,若先生执意要走,我定会奉上盘缠马匹,送先生出城!”凌川满脸真诚地说道。 墨巡捋了捋青须,眼神中带着钦佩与赞许,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胸襟,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墨巡愿留在校尉帐下,效犬马之劳!”墨巡躬身抱拳,对着凌川行了一礼。 凌川连忙将其扶住,说道:“先生切不可行此大礼,应当是我感谢先生才对!” 随即二人再次落座,墨巡开口说道: “我墨家历代弟子皆遵祖训,盛世隐居潜研技艺,乱世出山救国济民!如今北疆边境吃紧,百姓年年受胡贼侵扰,我墨家子弟岂能坐视不管。” “先生大义!”凌川发自内心的钦佩。 然而,墨巡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到北疆转了一圈,发现偌大的北系军,竟然找不出几块硬骨头,着实令人失望!” 墨巡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继续说道:“正当我准备离开之际,便听说你在狼烽口射杀穆尔扎的消息,之后对你率领一千死字营军奴大破敌军也很是震惊!” “先生谬赞,我只是不想看到这锦绣山河遭受践踏,黎民百姓被屠戮而已!”凌川感叹道。 “若北系军将领人人如校尉这般想,胡羯人岂敢犯我边境?”墨巡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选择留下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墨家清理门户!” 凌川神色一凝,愕然问道:“清理门户,此话何解?” 第103章 唯手熟尔 “校尉可曾想过,胡羯人一个马背上发迹的民族,为何近几十年在兵甲锻造、城池修建乃至攻城器械方面突飞猛进?”墨巡看着他问道。 尽管凌川已经猜到一二,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我们墨家出了叛徒,带着一帮人逃到了胡羯,帮助他们攻打大周北疆!”墨巡沉声说道。 “当年,老师最得意的那位弟子莫名消失,这几十年来,墨家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却依然是杳无音信,直到两年前才查到一下蛛丝马迹,他多半是去了胡羯!前不久,狼烽口外出现投石车等攻城器械,我们更加坚信了他的存在!” 凌川眉毛微挑,不解地问道:“投石车不是大周叛将霍元青弄出来的吗,难道他是墨家弟子?” 墨巡嗤之以鼻道:“霍元青一介莽夫,他们父子虽曾在大周为将,但以他们的脑子根本造不出投石车,真正的高手另有其人!” 墨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到狼烽口看过那几架投石车,虽然被人改进过,但依然有墨家手法的影子!” 凌川心中暗惊,没想到墨巡竟然去过狼烽口,还一眼就看出那几架投石车被改进过,墨家弟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之所以来云岚县,一来是对你的破甲弓好奇,二是听闻你的名声,想要见一见这位北疆新秀,平心而论,我原本并未打算留在你帐下,毕竟你的本钱太小了!”墨巡没有丝毫隐瞒,直言相告。 凌川不由好奇问道:“那又是什么让先生决定留下来的?” 墨巡轻叹一声,说道:“都说满朝重臣皆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身居高位却只想着自己的一己私利,我看这偌大的北疆也一样,一个个手握重兵却只知道固步自封,以至于边境连连失守,山河破碎,百姓遭劫!” 紧接着,他看向凌川,说道:“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仅文武兼备,而且你心中有底线,肩上有责任,眼里有信仰,胸中有乾坤!” 这毫无征兆的一顿夸,让凌川都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又聊了片刻,墨巡起身告辞,凌川连忙拿起图纸想要交给他,墨巡笑了笑摆手道:“若是看了一遍图纸还做不出来,我在外自称墨家弟子,岂不是丢了墨家祖师的脸?” “那以后就多多仰仗先生了!”凌川抱拳道。 “校尉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倾尽毕生所学为将士们铸出坚甲利刃!”墨巡说完便转身离开。 凌川叫来周淮,将墨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周淮满脸震惊,“他是墨家弟子,我滴天呐” “以后,墨巡先生的要求你需全力支持,不可过多限制!”凌川担心外行管内行的情况出现。 “校尉大人放心,这等能工巧匠,咱们巴不得当祖宗供起来,岂敢得罪!”周淮激动地说道。 显然,他也听说过墨家的大名,也变相说明了墨家弟子在世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有墨巡相助,凌川顿时感觉压力小了很多。 就在这时,苍蝇将一封请帖递到凌川跟前:“校尉大人,刚刚天香楼的谢公子送来请帖!” 凌川这才意识到,自己来云岚县都十来天了,一直在潜心研发,告诉亲兵自己不见任何人,估计谢知命来拜访都被亲兵给挡了回去。 凌川打开请帖看了一眼,说道:“苍蝇,你去通知夫人,中午到天香楼赴宴!” “是!”苍蝇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这段时间,苍蝇已经将亲兵队组建完毕,在抽调人手的时候,各标都非常支持,毕竟那是凌川的亲兵队,在战场上是要给凌川挡刀挡箭的,实力和忠诚度缺一不可。 而且,亲兵队要保护的人可不仅仅是凌川一个,还有扛纛者许大牛,他们既是亲兵队,又是护旗队! 原本有人推荐聂星寒担任亲兵队队长,可聂星寒却说他管不了人,也做不了官。 事实上,像聂星寒这样的神射手,若是让他带兵,反而会让他的箭术打折扣,就应该让他在战场上心无旁骛、自由发挥。 这段时间,聂星寒除了日常操练之外,几乎都待在靶场练箭,这家伙也真是够狠,每次都要射完足足一百支箭才停手。 要知道,他用的可是铁胎弓,整个云岚县军中,除了他便没有第二个人能将其拉开,哪怕是号称臂力无双的许大牛也不行。 就连唐岿然、轩辕孤鸿和洛青云这几位实力过硬的猛将,也都尝试过聂星寒的铁胎弓,可无一人能拉至满弦。 每次聂星寒练箭的时候,靶场周围都围满了观摩的士兵,每一支箭射中靶心,周围都会响起尖叫与呐喊。 不少人上前请教,可聂星寒从始至终都只有四个字——唯手熟尔! 中午时分,凌川与苏璃出现在天香楼,身后跟着苍蝇带领了几名亲兵,原本凌川是不想如此招摇的,可苍蝇却郑重其事地说,如今云岚县形势复杂,他们得对校尉和夫人的安全负责。 凌川拗不过他,只能让他带人跟着,但有一个条件,最多带五个人。 进入天香楼,谢知命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校尉大人,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凌川已经猜到了大概,估计是谢知命几次去见自己都碰壁回来,让他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我近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便吩咐手下人不见客,不曾想将谢兄给挡在门外,还请见谅!” 听他这么一解释,谢知命顿时松了一口气。 “凌兄军务繁忙,理解!”谢知命热情将二人领到楼上雅间。 很快,一桌丰盛菜肴摆满了桌子,谢知命端起酒杯,起身道:“二位光临,天香楼蓬荜生辉,我敬两位!” 苏璃不善饮酒,但还是用袖口挡住酒杯,浅饮了一小口。 谢知命是实打实的读书人,言谈举止都带着书生气息,二人相谈甚欢,苏璃则是全程安静坐在一旁。 “最近福临门怎么样?可曾来生事?”凌川问道。 “他们自从上次派人到后厨下毒,被翠花揍了一顿之后,福临门便彻底老实了,而且生意愈发惨淡,全程不见刘家人,皆是掌柜在打理!”谢知命回答道。 第104章 我再说一遍放人 二人畅谈畅饮。 “谢兄对孙县令知道多少?”凌川轻轻放下酒杯,问道。 “孙文泰在云岚县任县令已有六七年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多少为老百姓干些实事,可随着刘家逐步将其拉拢,如今早已是一个傀儡县令,甚至是刘家欺压百姓、疯狂敛财的帮凶!” 凌川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冷意,说道:“刘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至于孙县令,他身为地方父母官不为百姓着想,反倒是与地方豪强狼狈为奸为祸百姓,那这个县令就换一个人来做!” 谢知命眼底闪过一丝惊色:“凌兄这是要对刘家下手了?” 凌川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说,此前他跟刘家只是私人恩怨的话,当得知刘家近些年的所作所为之后,刘家就已经是他必须除掉的对象了。 “我听闻,三日之后是刘家老爷子七十寿辰,届时,不光是云岚县,整个云州都有不少大人物会到场,据说,云州刺史贺临舟会亲自到场贺寿!”谢知命透露道。 凌川神色微凝,“刘家与云州刺史有何瓜葛?” “凌兄有所不知,刘家老爷子刘南庭的孙女便是嫁给了贺临舟的长子,两家乃是姻亲关系,也正是凭借这层关系,刘家才能踩着云岚县其他几家肩膀迅速崛起,成为云岚县第一大家族!” 听闻此消息,凌川若有所思,说道:“难怪最近刘家没有丝毫动静,感情是在憋大招呢!” 得知这一消息后,凌川严重怀疑,刘家承包铁矿,以此谋取私利这背后远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甚至,章俊贩卖人口与兵甲这件事情,刘家极有可能是重要一环,因为,迄今为止,凌川也没有查出那支商队的任何踪迹,这不由让他怀疑到刘家。 “我怀疑,刘家会借着这次寿宴对你发难,凌兄不可不防啊!”谢知命提醒道。 凌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既然是寿宴,那我理当准备一份寿礼,不然显得咱不懂礼数!” 就在这时,苍蝇快步跑了进来,凑到凌川身边耳语几句,凌川听完神色微变,起身说道:“谢兄,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谢知命也没多问,连忙起身相送:“知道凌兄公务繁忙,我就不挽留了!” 大门外,凌川转身对谢知命说道:“若有朝一日,需要谢兄为百姓出力,还望谢公子不要推辞!” 谢知命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由想到第一次与凌川在自己书房的谈话。 “若真有那一天,谢某哪怕是肝脑涂地,也不负十年苦读!”谢知命笑着回应道。 凌川带着苏璃坐上了马车,苍蝇充当起了车夫,回到军营,刘晏已经等候多时。 “说说什么情况!”凌川直接开口问道。 “校尉大人,送往其他城镇的酒被人劫了!”刘晏阴沉着脸说道。 “知道谁劫的吗?” 刘晏摇头道:“据回来的人说,是马匪干的,但北疆的马匪早就被清剿干净,属下怀疑,多半跟上次一样” “是刘家干的!”凌川直接给出答案,随即又问道:“损失了多少酒?可有人员伤亡?” “损失了五百来斤酒,三人死亡,其余个个带伤!”刘晏回答道。 听到这个结果,凌川眼神中顿时闪过一抹杀机,倒不是心疼酒,而是刘家竟然敢杀他的人。 “刘家终于忍不住要出招了吗?”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之中杀意弥漫。 一名士兵满脸慌张地跑了进来,说道:“校尉大人,刚刚咱们上山挑水的民夫被刘家给扣了!” 近期,凌川让刘晏招了不少人,其中男女都有,男的做一些体力活,女子则是帮忙酿酒或是织布。 “苍蝇!”凌川冷喝一声。 “属下在!” “集结亲兵队,随我去矿山!” “是!”苍蝇回应了一声,迅速去通知亲兵队。 片刻之后,凌川带着五十亲兵快马离开军营,直奔虎头峰山脚而去,由于刘家采矿污染了水源,只能安排民夫到矿山上游去挑水下来酿酒,这样十分耗费人力,而且,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毕竟,整个云岚县城的百姓,都得喝水。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解决掉刘家。 “驾” 五十余骑一路狂奔,虽无法达到千军万马的气势,但依旧不失威武。 军营距离虎头峰山脚的矿区并不是很远,而且,为了方便矿石运输,沿途道路十分宽敞,哪怕是十骑并驾齐驱也不显拥挤。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凌川等人便抵达矿区。 高高的石墙将整座矿区给围了起来,只有一座由一根根圆木做成的大门,有点类似军营的辕门,上方还插着一面绣着‘劉’字的旗帜。 “区区一个地方恶霸,也敢竖旗!”凌川冷声说道。 “咻!”话音刚落,一道破空声传来。 只见那大门上方的旗杆直接被一支铁箭折断,旗帜掉落下来。 出手之人正是聂星寒。 “谁敢在此撒野?” 一声暴喝传来,只见一群手持棍棒的壮汉从大门内涌出,一名满脸横肉的壮汉,肩扛一把环首大刀从人群中走到前方。 “哟!原来是校尉大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男子装腔作势一番抱拳,可眼神中却满是倨傲之色,丝毫没把凌川以及他身后这五十余骑放在眼里。 “你是这里领头的?”凌川看了他一眼,冷声问道。 那名壮汉昂首笑道:“在下刘武,敢问校尉大人有何指教?” 听到这个名字,凌川心中一阵冷笑,因为上一个叫刘武的,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凌川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道:“把我的人放了!” 刘武满脸茫然,摊手道:“校尉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这儿只有我刘家的矿工,校尉大人要是想找乐子,怕是找错地方了!” “哈哈哈哈” 刘武此言一出,顿时引得身后哄堂大笑。 “唰唰唰” 一道道寒芒闪过,亲兵队战刀出鞘,凌冽杀机宛如潮水一般席卷开来。 刘家一众家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群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战兵,而非他们这等乡野莽夫。 “我再说一遍,放人!”凌川的声音宛如刀锋一般,冰冷刺骨。 第105章 一时刀快 饶是刘武也知道,此时的凌川不可触怒,连忙赔笑道:“校尉大人,我真没看到你的人,这样,我帮你问问,要是回头找到了,定会亲自给你送回来,你看怎么样?” 凌川端坐马背之上,凝视着他,问道:“你觉得,我很好糊弄吗?” 不等刘武说话,凌川再次开口道:“半炷香之内,若是看不到我的人,就别怪我的刀不长眼了!” 这一刻,刘武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凌川眼神中的杀意,他转身喝问道:“谁特么不长眼,抓了凌校尉的人?” 一名刘家嫡系目光闪烁,上前说道:“三爷,上午我带人巡查矿山的时候,发现一群人在矿区外鬼鬼祟祟,便带回来盘问一下,没想到是凌校尉的人!” “啪!” 刘武直接一耳光扇在他脸上,喝道:“不长眼的东西,连凌校尉的人你也敢抓,你找死啊?” 那人捂着脸,哭丧道:“三爷,我真不知道那是凌校尉的人,要不然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刘武又是一脚将其踹倒在地,问道:“人呢?” “在,在里面呢!”那名刘家嫡系捂着脸回答道。 “还不赶紧去请出来!”刘武作势又要打,那人连忙朝着矿区里面跑去。 凌川全程看着他们演戏,仿佛就是一个局外人。 很快,十多名挑水的民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有的胳膊吊着,有的瘸了腿,有的满脸淤青 看到凌川的那一刻,这些民夫无不心生感动,眼含泪水,他们没想到,凌川竟然会带人来救他们。 仿佛受了欺负的小孩见到了父母,喊道:“校尉大人!” 见到他们的惨状,凌川怒从心起,问道:“告诉我,怎么回事?” “校尉大人,我们跟往常一样到上面挑水,结果刚一到,他们便带人冲上来,不由分说给我们一顿打,随后还把我们抓到里面关起来!”一位民夫满脸委屈地说道。 凌川扫了刘武等人一眼,强压着怒火,继续问道:“你们可曾讲明,是给我做事?” “怎么没说?我们说是校尉大人让我们来打水,结果他们下手更狠了,还说”那位满脸淤青的民夫看了凌川一眼,没敢继续往下说。 “还说什么?”凌川追问。 “还说,就算是校尉大人亲自来了,他们也一样打!”那民夫小声说道。 凌川再次转过目光看向刘武等人,嘴角勾起那一抹冷笑令人头皮发麻。 “你记得是谁说的吗?”凌川又对民夫问道。 那民夫目光躲闪,显然充满了畏惧,凌川见状开口说道:“你大胆说,我保证,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得到凌川的保证,那位民夫才抬起目光看向刘家人群,可当他看到刘武那凶狠的目光之时,再次低下了头。 苍蝇见状,直接抬起战刀,指向对方,喝道:“你他妈瞅啥呢?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大哥你别怕,你只要告诉我是谁就行了!”苍蝇收起凶狠之色,对那名民夫说道。 “是,是他!”那位民夫指了指人群中,刚刚被刘武揍的那名刘家嫡系。 那名刘家嫡系眼神躲闪,下意识要往人群里躲,就在此时,凌川冷漠的声音响起: “带过来!” 苍蝇翻身下马,独自一人提着刀朝对方走去。 来到刘家队伍跟前,刘武却挡住了苍蝇的去路,就身形而言,苍蝇明显处于下风,可他在气势上却丝毫不弱。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作为亲兵队长,代表的是自家校尉大人的脸面。 面对刘武的拦路,苍蝇丝毫不怵,而是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看着刘武,问道: “是你自己让开,还是我踩着你的尸体过去?” 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跟在凌川身边这段时间,他们也潜移默化地被凌川身上那股霸道果决所影响,要是换做以往,苍蝇就算不怵对方,也不敢用这样的口吻和刘武说话。 听闻此言,刘武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握着环首大刀的手臂更是青筋鼓起。 然而,当他感受到对面数十名士兵眼神中的杀意,以及他们手中战刀泛起的寒光之后,还是极不情愿地让到一边。 苍蝇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随即直接走进人群,一把将那名刘家嫡系给揪了出来。 那名刘家嫡系顿时脸色铁青,刚要向刘武求救,然而,话还没出口,苍蝇手中的战刀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名刘家嫡系被带到凌川跟前。 “砰!” 还没站稳,身后的苍蝇一脚踹在他的腘窝,男子当场跪地,正要起身,那把冰冷的战刀已经再次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敢起来,老子就宰了你!”苍蝇冷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凌川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说,就算我来了,也一样打?” 男子只感觉头皮发麻,脊背生寒,颤声道:“校尉大人,小人,小人只不过是一时口快,绝无冒犯之意” “噗” 一抹鲜血飞溅而起,凌川一刀斩下,那名男子的脑袋应声滚落,无头尸体倒在地上,脖颈处不断喷血。 “嘶”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哪怕是刘武也没想到,凌川竟然当众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此雷霆手段,让他瞬间慌了神。 原本,刘武以为凌川带人前来兴师问罪,也不过是摆摆架子,耍耍威风,未必真敢动手。 毕竟,刘家雄踞云岚县这么多年,近些年更是一举成为首屈一指的第一大家族,他凌川虽为云岚校尉,但不过是一个外来户,但凡有点脑子都明白,不能得罪刘家。 “凌川,你,你竟敢杀人” 凌川任由长刀之上的鲜血滴落,抬起目光看向刘武,淡漠地说道:“我也没有冒犯之意,只不过是一时刀快!” 对方刚才说‘一时口快’,而凌川则是回应‘一时刀快’,让一众刘家人从他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冷漠与霸道。 紧接着,凌川再次将目光看向对方人群,问道:“都还有哪些动手了,全部带过来!” 第106章 土鸡瓦狗 “都有哪些动手了,全部带过来!”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刘家众人满脸恐惧,下意识就要后退,而这十几位民夫更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原本想着,校尉大人能把他们救回去,就已经是感激涕零了,至于为他们报仇出气,更是不敢奢望。 谁曾想,凌川竟然为了他们杀刘家的人,而且还是杀刘家嫡系。 “大人,要不算了吧,咱们也没什么大事”一名年长的民夫小心翼翼地对凌川说道。 “老哥,你不用怕,你们是给我做事,谁欺负你们,那就是在打我凌川的脸!” 凌川心里很清楚,这些民夫是不想自己因为他们与刘家结怨,毕竟,他们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岚县人,深知刘家的势力有多恐怖。 “你们尽管指认,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凌川继续说道。 有凌川撑腰,这些民夫也不再惧怕,纷纷开始指认,很快,刘家队伍中,便有十多人被‘点名’。 那些人脸上写满了畏惧之色,毕竟前车之鉴的尸体还在淌血,他们虽不是主谋,但以那位爷的狠辣手段,说不定会将他们一个个砍了脑袋。 见苍蝇带着一众亲兵上前抓人,那些人被吓得双腿打颤,其中一人更是被吓得转身就跑。 “咻” 一支铁箭飞出,直接射中那名男子的小腿,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刘武见状,也鼓起勇气问道:“凌川,你真要与我刘家为敌吗?” 凌川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误会了” 听闻此言,刘武顿时一愣,看来,他还是畏惧刘家的,不由得露出自信的笑容。 可听到凌川下半句的时候,刘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在我眼里,刘家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土鸡瓦狗,连做我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听闻此言,刘武眼神中涌现出愤怒之色,若是在以往,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人头落地了。 身为刘家老家主的第三个儿子,刘武没有大哥在经商方面的天赋和人脉,也没有二哥的手腕和心机,但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勇猛。 常有人夸赞,他刘武若是投身军伍,早就穿上将军甲了。 这话虽有讨好的成分,但也并非无的放矢。 或许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刘武自己也坚信,自己若是从军,早就成为万军统率,但他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如今的大周帝国根本不值得他效力。 与其在战场上拼命赚取军功,还不如将家族发展壮大,成就百年基业。 毕竟如今的大周帝国已经是苟延残喘,乱世即将来临,想要让家族在乱世中得以生存,强大的实力是最基本的保障。 然而,一向以勇猛自居的刘武,在面对逐步逼来的亲兵,内心第一次感受到了畏惧。 对于他来说,就算凌川将这十多人全部砍了,也动摇不了刘家的根基,这个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只要有银子,就有人自告奋勇给你卖命。 但,若是真让凌川当着自己的面将这些人全部杀了,刘家威严何在? 别人岂不是都觉得,刘家怕了他凌川?还有谁愿意给刘家卖命? 他再次鼓起勇气挡在苍蝇等人面前,喝道:“站住!” “凌川,你要放人我放了,你也杀了人出气了,别得寸进尺!”刘武瞪着凌川,喝道。 凌川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苍蝇又岂能容忍刘武挑衅?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与校尉大人这么说话!”苍蝇抬手便是一刀朝着刘武劈去。 刘武顿时一惊,连忙用手中环首刀抵挡。 “当” 一道金铁交鸣声响起,两人各退一步,而苍蝇却丝毫不惧,再次挥刀扑了上去。 客观来说,苍蝇的实力是不及刘武的,只不过,刘武心有忌惮一直在被动防守,可即便如此,苍蝇也难以将他拿下。 就在此时,另外两名亲兵副队长也拔刀冲了上去,二人皆是从死字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个人实力相当不错。 孟钊出自南系军,属唐岿然手下,同为苏大将军的亲兵,此次进入亲兵队,也是唐岿然亲自举荐。 沈玦此前并非军伍出身,而是一名江湖游侠,因以武犯禁被发配死字营。 上次狼烽口外一战,沈玦战绩惊人,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被选进了亲兵队。 随着二人的加入,刘武顿时压力大增,只能全力以赴,可即便如此,依旧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到十个回合,便被沈玦一刀划开肩膀。 紧接着,孟钊一脚踹在他的小腹,刘武踉跄摔倒,正欲起身,苍蝇的战刀已经抵在他的脖子跟前。 “拿人!” 苍蝇一挥手,十多名亲兵一拥而上,将之前被指认的那些刘家人全部抓了出来,连同刘武一起,被带到凌川跟前。 “校尉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苍蝇上前问道。 凌川冷眼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十多人顿时双腿打颤,冷汗直冒。 “每人断一臂,以示惩戒!” 听闻此言,不少人当场瑟瑟发抖,连忙跪地求饶。 可一众亲兵没有丝毫手软,纷纷手起刀落,霎时间,场中鲜血飞洒,惨叫连连。 而就在此时,营中涌出大批人影,足有二百余人,领头之人凌川认识,正是当日在军营与自己作对的刘成。 而他身后跟着这些人,正是当日随他一起被开除军籍的士兵。 二百余人,个个身披甲胄,手中拿的皆是边军制式战刀,就算是凌川都为之动容。 抛开战力不论,仅仅是这二百余人的兵甲配置,就足以跟边军媲美,按照大周军律,私藏甲胄三件便会按谋反罪论处,更何况是足足几百人,妥妥的灭族大罪。 由此可见,如今的大周,依旧腐烂到了何种程度。 门楼之上,也涌现出大批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将凌川等人瞄准。 见那十多名刘家成员个个捂着断腕惨叫,刘成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喝到:“凌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屠戮百姓,今日定要拿你到刺史府问罪!” 第107章 全军听令诛杀反贼 “凌川,你若识相就立马束手就擒,否则,定要让你血溅五步!”刘成手持战刀,遥指凌川。 看着气焰嚣张的刘成,凌川冷笑道:“你还真是健忘啊,短短半个月就忘了自己上次屁滚尿流的惨状了!” “凌川,你欺人太甚!”被当众揭短,刘成眼眸中杀意更甚,咬牙喝道:“所有人听令,杀一人赏银百两,摘下凌川首级者,赏银五百两!” 听闻此言,凌川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的项上人头,只值区区五百两。 随着刘成一声令下,身后两百人纷纷拔刀,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门楼之上的弓箭手也早已是蓄势待发。 苍蝇神色凝重,大喝道:“亲兵听令,保护校尉大人!” “一边去!”凌川瞪了他一眼,依旧站在最前方,看着刘成,笑问道:“怎么?这是想留下我?” “哈哈哈哈”刘成放肆大笑。 “你若老老实实龟缩在军营里,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你偏偏要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我以多欺少了!” 听到以多欺少四个字,凌川简直想笑。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中战刀遥指刘成,冷声喝道:“所有人听令,诛杀反贼,全军冲杀!” 亲兵队所有人战刀出鞘,眼神之中杀意弥漫。 “凌川,就凭你区区几十人,也敢动手?”刘成不屑冷笑道。 忽然,地面微微颤动,沉闷的马蹄声宛如战鼓在擂响。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支骑兵飞奔而来,身后扬起大片尘土。 这支骑兵足有三百余人,领头之人手持一杆马槊,杀气腾腾,身后众人手持刀枪,宛如一面黑色铁墙碾压过来。 刘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而就在此时,凌川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说要以多欺少吗?那就看看谁的人更多!” “诛杀反贼,全军冲杀!”领头之人大喝一声,宛如惊雷炸响。 “杀” 来人正是薛焕之率领的乙标。 事实上,对于凌川来说,就算只用五十亲兵队,也足以收拾这群乌合之众,但自身定然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不是凌川想看到的,所以,临行前才让刘晏去通知一标人马赶来。 三百骑全速冲杀,眨眼即至。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们基本已经能保证锋线整齐。 反观刘成等人,早已吓得浑身颤抖。 尽管他们都是军伍出身,但从未上过战场,就连平时的操练都稀疏平常,哪见过这种阵仗。 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刘成这时才反应过来,对着门楼上大吼道:“快放箭,给我射死凌川!” “咻咻咻” 一道道破空声响起,只不过并非是从门楼上传来,而是凌川的亲兵队率先出手,纷纷举起弓箭进行仰射。 聂星寒更是三箭齐发,当场将三名弓箭手射杀。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传来,门楼上十多名弓箭手全部殒命。 “杀” 凌川一声冷喝,也率领亲兵营开始冲杀。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准确说,都不能称之为战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碾压。 事实上,薛焕之的乙标还未冲杀到跟前,对方这两百余人的阵型便已经开始乱了。 接下来便是一边倒的屠杀,亲兵营和乙标开始肆意收割,全程没有遭到半点有效对抗。 片刻间,二百多人便有半数被斩杀当场,几十人被马蹄活生生踩死,他们并非是死于战斗,而是逃得不够快,因为,凌川已经现已不是带着亲兵队杀到门口,堵死了他们逃回矿营的退路。 剩下那几十人见逃生无望,纷纷丢掉兵器跪地投降。 “饶命,求大人饶命” “校尉大人饶命啊,我们也是云岚军,都是受了刘成的蛊惑” 一个个磕头如捣蒜,不断开口求饶。 “云岚军中,没有你们这样的败类!”凌川冰冷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他自然认得,这些人都是当日跟随刘成一起离开军营的云岚军。 “杀!” 随着杀字出口,这些人最后一丝活命的希望也被抹灭。 不消片刻,两百多人尽数被斩杀,现场鲜血淋漓,死尸遍地。 “薛焕之!” “属下在!”薛焕之抱拳回答道。 “你亲自带五十人守住门口,其他人随我进去搜,但凡是刘家人全部抓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矿区便被搜了个底朝天,三十多名刘家人被尽数拿下。 凌川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刘家想要毁掉账目都来不及。 然而,让凌川惊愕的是,这座矿区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难怪刘家派出这么多人来看守。 紧接着,凌川便开始查看账目,结果他震惊地发现,账本之中记载,上交给朝廷的铁矿不过是总量的两成,其余八成皆是被刘家自行变卖。 “把刘武带进来!”凌川对门口的苍蝇吩咐道。 “是!” 很快,被五花大绑的刘武便被带了进来,此时的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连门牙都被打掉了几颗,显然刚才没少被‘招待’。 “我问,你答!想活命就说实话!”凌川盯着刘武,沉声说道:“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是” 此时的刘武,再无之前的傲气,眼神中只有恐惧。 “除了上交朝廷的铁矿之外,剩下的在何处?”凌川问道。 “在在仓库,足有一百万石!”刘武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那之前的呢?”凌川接着问道。 刘武眼神闪躲,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杀!”凌川对苍蝇招了招手,说道。 苍蝇立马走了上来,唰的一声拔出腰间战刀。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刘武连忙求饶,说道:“之前的都被运走了!” “运往何处?” “运往,运往关外!”刘武小声回答。 凌川心中暗道果真如此。 “可是卖给了胡羯人?”凌川强压着心中的杀意,继续追问。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我们只负责将矿石运到关外,放到指定地点便返回,至于对方是谁,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刘武解释道。 第108章 罪恶滔天 经过一番审问,刘武把自己知道的差不多都交代了。 随后,凌川让苍蝇将刘武带了下去,又将刘成带了过来审问了一遍。 刘成交代的信息与刘武所说大差不差,看来,刘武确实没有撒谎。 “这里有多少矿工?”凌川对刘成问道。 “有六百余人!”刘成回答道。 “有多少是云岚军中的士兵?” 听闻此言,刘成神色顿时一变,惊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凌川冷笑道:“云岚军近几年一直在招兵,可兵力始终在七八百人,从未参战,可兵册之上却有四百余人被标注阵亡,这么明显的漏洞,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从军营带来那二百余人,最终也会沦为矿工,对吧?” 刘成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们利用章俊招兵,然后再秘密押送到矿区给他们下苦力,非但没有工钱,连饭都吃不饱,一旦生病就得看命,熬过去就能活,熬不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反正对于刘家而言,这些人都是免费劳动力,死了就埋在矿井里,回头让章俊发招兵榜文,又有新人送来。 原本,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有章俊和孙县令帮忙打掩护没有人怀疑,毕竟,进了矿区的人,就没有活着出去的。 不曾想,凌川竟然从兵册上的蛛丝马迹推测出了大致原貌。 当然,矿工之中也不仅仅是章俊以招兵的名义送来的人,还有云岚县中被他们剥夺了田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 这些人动不动就到县衙喊冤,虽然孙县令也是他们的人,但终究是有损刘家名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丢到矿营,多少还能创造一些价值。 听到这里,凌川内心的杀意已经无法控制。 他不想以最大的恶去揣摩别人,但刘家人的所作所为,彻底刷新了他对恶人的定义。 不仅是当朝,历朝历代都严禁将盐铁物资贩卖给外邦,一经发现轻则杀头,重则灭族。 可刘家却将大量铁矿卖给世代为敌的胡羯人,此乃资敌之罪,就算将刘家满门抄斩也毫不为过。 此外,他们强取豪夺、滥杀无辜,短短几年时间,刘家便将云岚县近半数的良田收入囊中,不仅抢占百姓家业,更是连人也一并抓走,丢进这矿营之中,给他们当免费苦力,到死为止。 相比之下,逼良为娼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 再加上有县令孙文泰和校尉章俊撑腰,刘家更是肆无忌惮,老百姓可谓是喊冤都没地方。 凌川恨不得将刘家人千刀万剐,可他还是强忍住了,让苍蝇将二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凌川坐在椅子上,内心的杀意许久无法平息。 他很清楚,刘家只不过是这天下无数豪强恶霸之一,相比起那些扎根数百年的世家门阀,刘家连个屁都不算,可正是这样一个屁都不算的刘家,便让偌大的云岚县民不聊生。 帝国已病入膏肓,若要妙手回春,不但需下猛药,还得自剜腐肉。 许久之后,凌川才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把苍蝇叫了进来。 “通知所有矿工,放下手中的事情,集合!”凌川吩咐道。 “是!” 一炷香之后,凌川出现在矿营中间的空地。 被开采出来的铁矿石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数百名矿工站在空地上,一个个瘦骨嶙峋、眼神暗淡,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被泥土裹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不少人身上带着伤,有的伤口在淌血,还有的已经开始流脓。 这不由让凌川想起之前自己在漠北大营,看到死字营军奴的场景,甚至,这些矿工相比起死字营军奴还要凄惨,还要让人心疼。 “立马让人做饭,多做些肉!”凌川对苍蝇交代道。 “已经在做了,但,整个营地只有几斤猪肉!”苍蝇说道。 很显然,这几斤肉是刘家的嫡系高层吃剩下的。 “派人去军营取,顺便把军医带过来!” “是!” 苍蝇让孟钊亲自带人去办。 凌川再次将目光看向这数百名矿工,开口说道:“大家不用紧张,我已经让人在做饭了,一会做好了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所有人神情木讷么,唯独在听到做饭二字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神采。 “可能大家都不认识我,我先做个自我介绍,鄙人凌川,半个月前接管云岚县军务,任云岚县校尉!”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 云岚校尉不是章俊吗,怎么换人了? 不过,这与他们毫无关系,别说是换了个校尉,就算是改朝换代,只要刘家还在,他们的命运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甚至于,就算刘家倒台了,还会有第二个刘家,可他们依然要在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知道,你们之中一部分是云岚县的百姓,另外都是被前任校尉利用招兵的名义拐骗至此。” 凌川继续说道:“一会吃完饭,你们就回家去吧!”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骚乱起来,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凌川,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于他们来说,回家是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因为,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算到死,都无法离开矿营,很多人都亲眼看到,那些饿死或是病死的矿工,被丢在一个大坑之中掩埋,几年下来,那个大坑至少埋了上百人。 “大人,你,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可以回家了?”一名站在前排的汉子颤声问道。 “大人,你不是跟刘家一伙的?咱们能信你吗?”一名身形枯槁的老者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凌川看着众人,点头说道:“大家放心,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前任校尉章俊已经死了,这矿营里面的刘家人,大部分都被斩杀,剩下的也都被我拿下!” 听到这句话,现场彻底炸开了锅,难怪现场全是生面孔,以往那些凶神恶煞的刘家人一个都没见到。 再联想到之前的喊杀声与惨叫声,种种迹象都让他们逐渐相信凌川的话。 第109章 回家去吧 “我在此向大家许诺,你们这份公道,我来替你们讨回!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让刘家从云岚县消失!”凌川郑重许诺。 “校尉大人,刘家在云岚县手眼通天,就连前任章校尉和孙县令都跟他们走得很近,大人要小心啊!”那名枯瘦老汉提醒道。 凌川笑着说道:“老人家你放心,我连胡羯人都杀过,何况是刘家这个地方恶霸!” 很快,亲兵副队沈珏便带人将饭菜送了过来。 浓郁的饭菜香味席卷全场,让这些矿工直咽口水。 “饭做好了,大家先吃饭吧!” 听到这话,一众矿工快步围了上去,生怕跑慢了吃不到。 这也怪不得他们,只因从进入这里以来,吃的都是残羹剩饭,说是猪食都毫不为过。 可眼前却是香喷喷的白米饭,仅仅是香味让他们为之疯狂,很多人盛了饭都顾不得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来往嘴里送。 “大家不用急,今天饭菜管够,保证每人都能吃饱!”苍蝇大声说道,示意大家不要哄抢。 “天呐,还有肉!”一名瘦得皮包骨头的年轻男子看到锅里的肉,眼睛都直了。 肉自然是没办法保证吃饱的,但每人都能吃到四五块。 很多人吃到肉的那一刻,眼泪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从进入这里之后,他们连半点油星子都没见过,早就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更有甚者,嘴里喊着一块肉嚼了又嚼,久久舍不得咽下。 待所有人吃饱之后,凌川又让军医给他们处理伤口。 “大家先回家去跟家人团聚吧!” 听到回家,很多人眼神之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就在这时,一名光着上身的年轻男子上前说道:“校尉大人,要不我们留下来帮你吧,刘家势力庞大,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紧接着,不少年轻男子纷纷站了出来,说道:“大人,我们只有贱命一条,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不瞒大人,我们是看了招兵榜文来投军的,本想卫国戍边,没曾想连军营都没见到,却被押到这里当苦力!” 本是满腔热血的大好男儿,一心为国效力,却沦落到这里成为奴隶,让凌川内心杀意更甚。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大家放心,区区刘家我能应付,你们先回去跟家人报个平安,如果信得过我,三日之后再回这里,我将你们这些年的工钱发给你们!” 凌川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众人才陆续离去,可依旧还有一百多人满脸失落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询问之下才得知,他们大多都是云岚县的百姓,刘家抢占了他们的家产,烧毁了他们的房屋,杀害了他们的家人。 “大人,你让我们回家,可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啊!”一名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嚎啕大哭,眼神之中满是悲伤与痛苦。 一句无家可归,顿时戳中了现场所有人的泪点,满心悲伤化作泪水涌出。 凌川只能让他们在这营地住下,等自己解决了刘家之后,再来妥善安排他们。 走出矿营的时候,薛焕之已经带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只有地上隐约能看到一些血迹。 见凌川出来,薛焕之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这几天你就带乙标守在这里,此地对于刘家极为重要,你不可大意!”凌川对薛焕之交代道。 “大人放心,保证万无一失!”薛焕之抱拳回应道。 凌川带着亲兵队离开,不仅将刘武与刘成二人带走,连同那些账目也一并带了回去。 刘家大院。 刘家家主刘桐风风火火跑到老宅,面见老家主刘南庭。 “父亲,出大事了!”刘桐满脸惊慌之色。 刘南庭虽年逾古稀,可身子骨依旧健朗,虽然近些年逐渐放权,将家族交给长子刘桐打理,但,所有刘家人心里都清楚,只要老爷子还健在一天,刘家永远都是他说了算。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遇事要冷静,你这个样子,我如何放心将家族交给你?”刘老爷子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怒意,呵斥道。 “父亲,凌川带人闯矿营,咱们的人全部被杀了!”刘桐顾不得父亲的怒喝,直接开口说道。 “哗啦!” 刘老爷子手中玉盏脱手滑落,当场摔得粉碎。 “什么?”刘老爷子霍然起身,问道:“刘成和刘武在干什么?他们手下不是有两百多人吗?为何轻松让凌川得手?” “凌川直接带了三百多兵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咱们的人杀光,老三和刘成被擒,已经被凌川带回大营了!”刘桐此时已是满头大汗,继续说道:“而且,凌川将那些矿工全部都放走了!” “轰” 刘老爷子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随即眼前一黑,踉跄软倒,还好身后有椅子接住了他。 “父亲!”刘桐顿时一惊,连忙冲上去扶住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深知矿区有多重要,更明白里面有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旦公开,等待刘家的将是满门抄斩,万劫不复。 如果凌川仅仅是杀了人抢了矿区,他还能强作镇定,毕竟他已经想到了对付凌川的办法,无非就是让他嚣张几天。 可当得知凌川竟然将那些矿工放走之后,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刘老爷子,也无法保持平静。 因为,这些矿工知道很多秘密,一旦被放走,这些秘密势必会传遍整个云岚县乃至整个云州,刘家就算有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部杀完。 几名侍女闻讯赶来,一边帮老爷子顺气,一边给他喂食蜜水,脸色逐渐缓和了些。 “父亲,您怎么样?您别吓我啊!”刘桐被吓得六神无主。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真有一天我撒手西去,你怎么守住家业?”刘老爷子虚弱地说道。 “把老二召回来,然后派人传讯给仙仪,让他务必请动刺史大人前来!”刘南庭交代道。 “是,我这就去办!”刘桐就要转身离去,却再次被老爷子叫住。 “记住,多派几路人手去传信,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到云州!”刘老爷子再次叮嘱道。 “我知道了!”刘桐恭敬回答道。 第110章 罄竹难书 回到军营,凌川让苍蝇去找木匠打一口棺材,三天之后要用。 一开始苍蝇也不明白好端端的打什么棺材,可听到三天之后要用,他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紧接着,凌川又让孟钊将纪天禄叫了过来。 “校尉大人,您找我?” “将斥候小队全部撒出去,监视刘家人的一举一动!”凌川吩咐道。 “明白!” 随后,又让聂星寒亲自去一趟飞龙城传信给叶先生。 随着将一道道命令传达了出去,军营各标也迅速动了起来。 云岚县城看似风平浪静,与往日并无任何变化,可一股无形的压力却在悄然凝聚,只不过,普通老百姓并未感受到异常。 当晚,纪天禄便来报,刘家派出不少人去往云州送信,被他们截获。 凌川接过密信,打开看了一眼,直接丢尽火炉。 “开一道口子,让他们把信送出去!” 纪天禄虽有些诧异,但还是遵命照做。 如今,凌川已经在这云岚县布下一张网,但想要网到大鱼,得靠刘家帮忙才行。 就在纪天禄准备离开的时候,凌川叫住了他,问道:“刘家可曾往飞龙城传信?” 纪天禄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次日一大早,云岚县大街小巷贴满了揭帖,标题是用朱砂书写的四个红色大字——刘家通敌! 下面则是列举了刘家的一条条罪状,如与前任校尉和孙县令勾结,强行掳掠百姓去采矿,还将参军的青壮年押到矿区采矿,对外宣称战死。 还将开采出来的绝大部分铁矿贩卖给胡羯人,帮助其攻打大周。 强占百姓家产良田,违逆者要么被活活打死,要么将人抓走,男子押到矿场当苦力,女子则是卖到青楼等地方。 一大张宣纸上,密密麻麻罗列了十多桩罪状,而这样的揭帖满城皆是。 消息一经传开,云岚县彻底炸了锅。 刘家的嚣张跋扈早已是人尽皆知,但,大多数人对于他们到底做了哪些恶行,并不了解,这主要归结于刘家的强大势力威慑,很多受了欺辱的百姓并不敢声张。 而另一方面则是归结于刘家一向遵行斩草除根,再加上章俊和孙文泰的存在,但凡是到县衙喊冤之人,不问缘由直接关进大牢,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被押送到矿区。 如今,这漫天揭帖如雪花洒满全城,刘家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得知真相的老百姓无不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奈何碍于刘家多年来积累的威慑力,很多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对这份‘罪状’存疑,毕竟,这其中好几条罪名都是杀头乃至灭族的大罪,刘家虽然豪强一方,但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很快便有人出来证实,这上面的罪名全都是真的,而且,刘家的累累罪行,远不止罗列出来的这些。 这些出面证实的人,要么是从矿区逃出来的矿工,要么是被刘家卖到青楼的女子,还有一些是被强占了商铺和良田的百姓。 随着这越来越多的人出面证实,刘家的罪名已经被坐实,而且,更多罪恶行径也进一步被深挖出来。 霎时间,可谓是满城风雨。 刘家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上街去将这些‘罪状’销毁,可当刘家人上街之后当场傻眼了,因为这些罪状铺天盖地,贴得满城都是,根本撕不过来。 而且,前脚刚撕毁,立马又有人悄悄贴上,以至于刘家人忙活了半天,揭帖的数量非但没减少,反而是越撕越多。 半个时辰之后,刘家派出来的一百多人竟然离奇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消息传回刘家,刘桐神色异常难看,放眼整个云岚县,能做到这一点的,有且仅有一个人。 “老二,这可怎么办啊?”刘桐满脸焦急地看向刘奇。 刘奇身着一袭紫色锦服,眼神中不时闪过阴冷之色,“只能让县令大人出手了,我就不信他凌川敢公然与官府作对!” 事情愈演愈烈,刘家上下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刘桐却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刘老爷子,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大哥不必如此担心,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而已,就算他侥幸立了些军功当上校尉又如何?没有根基背景的他,根本不足为惧,等刺史大人一到,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刘奇一脸淡然说道。 听到这话,刘桐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确实,只要再忍两日,等刺史大人一到,别说他一个小小校尉,就算是他背后的叶世珍来了,也得乖乖俯首。 很快,县衙将所有衙役都派了出去,对满城百姓喊话,谁敢张贴揭帖散布谣言,直接逮捕关进大牢,举报散布谣言者,官府重重有赏。 然而,这一通操作下来并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显然,云岚县的百姓对于这位县令大人已经失望透顶,甚至可以说是憎恨。 县衙之中,孙县令与刘家二爷刘奇相对而坐。 前者虽为一县之主,此刻却表现得小心翼翼,反观后者则是满脸淡然之色,悠闲饮茶。 “孙大人,我只有一个要求,天黑之前,让那些揭帖全部消失!”刘奇用冰冷到眼神扫了孙文泰一眼,淡淡说道。 后者内心是有苦难言,傻子都知道这揭帖的背后主导者是谁,你们刘家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我这个小小县令,难道要让我用这二十多名衙役去跟人家一千多兵马拼命不成?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收了刘家那么多银子,自己早已跟刘家绑在一起,现在想要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二爷,一个时辰前已经将所有衙役派出去了,本官怎么说也是县令,他凌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与我作对!”孙县令笑着回应道。 “最好如此!”刘二爷淡淡回应道。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捕快服饰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捕头王栩。 “王捕头,事情办得如何了?”孙县令问道。 王栩躬身抱拳,回应道:“回禀大人,揭帖实在是太多了,兄弟们根本销毁不过来,不过属下已经带人告诫百姓,发现有人张贴揭帖立马上报,官府重重有赏!” 第111章 鸣鼓喊冤 “砰!” 刘家二爷将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桌上,沉声问道:“孙大人,你手下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孙县令身体猛然一颤,连忙起身说道:“二爷见谅,我这就去亲自督查此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沉重的鼓声,几人神色顿时一变,孙县令连忙对王捕头说道:“快去看看何人在击鼓?” 等王捕头来到县衙大门外,只见门外乌泱泱一大片百姓,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一众衙役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纷纷上前驱赶,奈何,这些往日胆小如鼠的百姓,今日却丝毫不惧,一个个高喊着‘惩处恶霸,主持公道’,一边结队朝着县衙走来。 “咚咚咚” 一名壮汉手持鼓槌,重重敲响鸣冤鼓,有衙役上前将其拉开,可另外一人立马上前捡起鼓槌继续擂鼓。 “惩处恶霸,主持公道!” “惩处恶霸,主持公道!”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整齐。 一时间,局面即将失控,百姓眼看就要冲进县衙大堂,王栩额头冒汗,内心更是焦急万分,正当他准备去内堂通知县令大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干什么?” 只见孙县令带着常师爷走了出来,别看他在刘家二爷面前唯唯诺诺,此时面对老百姓,却是满脸威严。 孙县令神色冷峻,双手负后,挺着大肚子缓步走上前来。 冷漠的目光从门外一众百姓身上扫过,呵斥道:“大胆刁民,竟敢私闯县衙,你们想造反不成?” “县令大人,我等皆是云岚县百姓,前来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 “大人,刘家强占了我们的家产和田地,小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请大人给我们一家老小一条活路!” “大人啊,刘家那些畜生,打死了我男人,还把我那刚成年的女儿抢走,请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一时间,各种喊冤的声音此起彼伏,孙县令脸色一片阴沉。 “一派胡言,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在此扰乱县衙,本官命你们速速退去,否则棍棒伺候!”孙县令呵斥道。 然而,这一次,这些百姓非但没有退去的意思,反而是继续朝前逼近。 “大胆!”孙县令眼眸中杀机闪烁,“谁敢上前一步,就地格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二十余名衙役纷纷拔出腰刀,冲上前去一字排开,挡住这些百姓。 “孙县令好大的官威啊!”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的声音自人群后方传来。 百姓自动放开一条通道,只见一名身着青衫,手持一把战刀的少年缓步走来,其身后跟着一众身披铠甲,腰悬战刀的士兵。 孙县令目光一凝,说道:“凌校尉,是你把这些人聚集到县衙闹事的?” 凌川连忙摇头,说道:“县令大人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不过是路过,正好看到这么多人喊冤,便前来看看热闹!” 孙县令冷笑一声,他自然不会相信凌川的这些鬼话,不过凌川是带兵前来,自己也不敢贸然得罪,特别是昨日,凌川才以雷霆之势扫平了刘家的矿山,让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少年多了几分忌惮。 只见凌川缓步上前,扫了这些手持战刀的衙役一眼,问道:“怎么?孙县令这是要拿百姓开刀吗?这几百人可够得杀,要不,我借点人给你?” 孙文泰脸色不断变幻,最终只能无奈挥了挥手,让衙役将刀收起来。 “凌校尉带兵到我县衙,想必不是看热闹这么简单吧?”孙文泰看着凌川问道。 凌川一脸和煦的笑容,说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孙大人,本校尉是接到禀报,说有人围攻县衙,这才带兵前来保护县令大人的安全,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凌川指了指身边这些百姓,说道:“他们个个都在喊冤,县令大人难道不打算开堂审理吗?” 孙县令直视凌川,说道:“这是本官的事情,就不劳凌校尉操心了!” “孙县令这话就见外了,鄙人作为云岚县校尉,提点云岚一切军务,守卫一县安宁,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岂敢不闻不问?” 凌川面带冷笑,继续架着孙文泰,说道:“县令大人赶紧开堂审理吧,若是遇到难题,我也可以帮忙!” 见孙文泰依旧没有动作,凌川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沉声问道:“莫非今早满城飘飞的罪状所说为真,孙县令收了刘家的银子,与刘家狼狈为奸、鱼肉百姓?” “胡说!”孙文泰义正言辞说道:“本官一身清正廉明,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定是有人在污蔑本官!” 此时,他已经被凌川给架了起来,无论他愿不愿意,今日都必须升堂,哪怕他心知肚明这些人出现在县衙,都是凌川在背后推波助澜,可眼下也只能将过场走下去。 很快,孙县令便升堂审案,而凌川则是主动要求听审。 看着案台之上堆积如山的状纸,上面所写的冤情皆是跟刘家有关,孙文泰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常师爷,后者立马意会,走上前来,在孙县令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啪” 只见孙县令拾起惊堂木往堂上猛然一拍,说道:“你们的诉求本官已经知晓,不过此事牵连甚多,需要逐步查证,你们先回去吧,等本官查出真相,定会让人通知你们,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本官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孙县令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敷衍。 正当孙县令准备起身离去之时,凌川却叫住了他。 “慢着!” 孙文泰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问道:“凌校尉有何指教?” “所有百姓的冤情都与刘家有关,难道孙县令不应该传唤刘家的人上堂对质吗?”凌川看着他问道。 “怎么审案,是本官的事情,凌校尉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凌川神色如常,不过声音却逐渐冷漠下来:“如此说来,孙县令是准备敷衍了事,等时间久了便不了了之?” “本官绝无此意!” “那就是你畏惧刘家,不敢秉公执法,置百姓冤情于不顾?”凌川步步紧逼,追问道。 第112章 这次我选择正义 “无稽之谈,本官身为云岚县令,乃一县百姓的父母官,代表大周律法,无论是谁犯了罪,都会秉公办理,岂有害怕一说?” 凌川缓缓起身,说道:“那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你还要百般拖延,莫非你真与刘家沆瀣一气,鱼肉百姓?” 孙文泰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川喝道:“凌川,你屡次污蔑本官,到底是何居心?” 凌川指着头顶上方,朗声回应道:“我想斩断遮住云岚县天空那只大手,为他们讨一份公道!” 听到凌川这番话,场下百姓无不是感激涕零。 他们也终于相信,这天底下有好官,只是太少太少了。 凌川看着孙县令,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孙县令不愿意主持这份公道,那我凌某人来!” “凌川,你目无法纪、扰乱公堂,本官一定禀明节度府,治你的罪!”孙文泰气得浑身颤抖,怒喝道。 凌川不为所动,冷笑道:“这是孙大人的权利,不过,在治我的罪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治刘家的罪?” “此事本官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来教本官做事!”孙文泰冷哼一声,衣袖一甩就要离场。 “唰!” 只见一道寒芒闪过,苍蝇直接拔出战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孙文泰双目圆瞪怒声喝道:“凌川,你想干什么?” “事情解决之前,孙大人不能走!”凌川声音逐渐转冷。 见此情景,王捕头右手搭在刀柄上,就要拔刀,忽然感觉一股凉意传来,只见凌川已经用凌厉的目光锁定了他。 “王捕头,你也是云岚县百姓,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必比我更清楚,你们这位县令大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真要摒弃自己的良知,选择站在苍生和正义的对立面吗?” 凌川这番话,宛如一把尖刀直接扎在王栩的胸口,让他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正如凌川所言,这些年孙县令与刘家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都清楚,事实上,孙县令待他也不错,经常给予奖赏,但他很清楚,赏给他的银子,没有一两是干净的。 每次收到银子,他的内心就会沉重几分,因为他知道,那些银子都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 这些银子他一分都没花,全部分给了城里一群讨口的孤儿,希望以此能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可依旧无数次梦见那些满身鲜血的百姓站在他床前,就这么看着他。 可随着跟随孙县令的时间越来越久,对于那些肮脏的交易和鱼肉百姓的事情,他也逐渐麻木,只是每次拿到银子的时候,心底都会感觉一阵刺痛。 凌川刚才这番话,宛如一道惊雷将他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做过一件恶事,但那一幕幕见不得光的血腥,就像一头恶魔,正在一点点蚕食自己的良心。 他想起自己入职前一天,娘亲帮他整理衣物时,苦口婆心地叮嘱他的那番话。 ‘栩儿,以后当了公差,手里有了权力,别丢了良心,要为老百姓做主,因为,你也是从百姓家里走出去的!’ 如今,娘亲已经去世多年,自己也将她的叮嘱忘之脑后。 “王栩,你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本官赶出去!”孙县令的怒喝声将王栩拉回了现实。 王栩缓缓松开握住刀柄的右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人,这一次我想选正义!” 犹记得,第一次孙县令将十两银子放到他面前,王栩犹豫了许久,内心也挣扎了许久。 孙县令告诉他,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所谓的正义,不过是不同的选择而已,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正义就是一个笑话。 他内心经历一番争斗,最终收下了那十两银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王栩感觉自己的脊背不像以往那般笔直,尽管孙大人对他愈发器重,甚至把自己当成他的心腹。 “你说什么?”孙文泰怒目圆瞪,恨不得将王栩生吞活剥。 而王栩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这一刻,他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消失了,腰板挺得笔直。 “所有人听令,收刀,后退!”王栩对身后一众衙役说道。 “王栩,你个白眼狼,你反了天了!”孙县令气急败坏地大喝道:“把王栩给我拿下!” 然而,一众衙役置若罔闻,他们对于王栩这个头儿非常敬重,当王栩选择站在正义的一方,这些衙役也都跟他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凌川看着王栩,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再次看向孙县令,问道:“孙大人,现在能继续审案了吗?” 此时的孙县令已经成为孤家寡人,面对凌川手下那明晃晃的战刀,他只能乖乖坐回堂上。 就在这时,王栩走到凌川跟前,说道:“大人,刘家二爷刘奇就在后堂,卑职这就去把他带过来受审!” “让我的人去吧!”凌川却制止了他,说道。 沈珏带着两名亲兵,直奔县衙后堂,不消片刻,刘奇便被带了出来。 其实,刘奇一直躲在后堂偷听,当听到王栩竟然反水,还把自己供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妙,正欲脱身沈珏便带人闯了进来。 凌川冷眼从刘奇身上扫过,随即对孙文泰问道:“孙大人,是你继续审问,还是我来代你审?” “本官自己会审,就不劳凌校尉了!” 看着台下的刘奇,孙文泰坐立不安,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拿起惊堂木,却迟迟未能落下。 刘奇站于堂下,双手负后,高昂着头,一副傲然之态。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孙县令开口问道。 刘奇露出不屑之色,冷笑道:“孙文泰,你确定要审我?” “我” 孙文泰满脸紧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很清楚,在刘家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哪怕是维持表面尊重,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帮他们处理一些事情。 “我累了,烦请县令大人赐个坐!”这明显是在提醒孙县令,哪怕是在这县衙,他也没资格让自己站着说话。 同样,也是做给凌川看。 第113章 绵里针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算是见识到刘家人的嚣张了。 只见他对亲兵招了招手,说道:“既然刘二爷说站累了,那就让他跪下回话吧!” 苍蝇大步走到堂中,直接一脚踹在刘奇的腘窝。 后者猛然扑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霎时间,一股剧痛传来,刘奇感觉自己的双膝要碎开一般。 正当他准备忍痛起身的时候,一把冰冷的战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紧接着,苍蝇那冰冷而霸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二爷,现在舒服些了吗?” 顿时,刘奇眼底升腾起无边怒火,这么多年来除了父亲之外,他便只跪过一次,那就是当初侄女成婚之时,对刺史大人下过跪。 孙文泰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他哪敢让刘家二爷跪在自己面前? 至于堂外的百姓,只感觉无比解气,不少人更是当场拍手叫好。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站出来收拾刘家了。 反观跪在堂下的刘奇,眼神中满是阴狠与恼怒,他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孙文泰一眼,随即转过目光看向凌川。 “乳臭未干的小东西,也敢让老子下跪,我记住你了!” 凌川不屑一笑,随即对孙县令说道:“孙大人,请继续吧!” 孙文泰此时已是满头大汗,让他去审刘家二爷,他断然没这个胆子,可这位年纪轻轻,却霸道狠辣的校尉大人同样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只见孙县令颤颤巍巍地坐回椅子上,然而,不等他开口,一道寒芒飞射而出。 “噗” 伴随着一声轻响,刘奇的身体一顿,随即倒在地上。 所有人神色一惊,哪怕是站在刘奇身后的苍蝇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他翻过刘奇的身体,发现他双目圆瞪,除了眉心处那个不起眼的小红点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有杀手!” 伴随一声惊呼,一众亲兵迅速行动,朝着后堂奔去,奈何,后堂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沈珏快步来到刘奇的尸体跟前,看了看他眉心那个小红点,然后又用手指沾起鲜血,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 “绵里针!” 苍蝇不解地问道:“绵里针是什么东西?” “血衣堂有七大顶级杀手,分别是锦上花、雪中炭、雪上霜、火上油、风中絮、心头刀和绵里针!”沈珏本就是江湖中人,对于江湖中的事情远比其他人知道得多。 “据说,这七大顶级杀手神出鬼没,每一位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而这绵里针最擅长的便是飞针杀人,令人防不胜防!” “杀,杀人了”孙县令吓得瑟瑟发抖。 他并不是害怕死人,只是因为死的人是刘家二爷才感到害怕。 堂外,许多百姓还不明所以,直到听到那句有杀手,才意识到刘家二爷被刺身亡。 在听到杀手来自血衣堂的时候,凌川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机,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不久死在血衣堂杀手中的那几名死字营成员。 只是,他也没想到,血衣堂的杀手竟然如此猖獗,竟然敢在公堂之上杀人。 对于刘奇的死,他并不感到惋惜,毕竟刘家的罪证已经收集齐全,刘奇招与不招都不妨碍他除掉刘家。 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刘家与孙县令反目,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刘奇的死活也就不重要了。 见孙县令已经被吓傻,常师爷则是连忙站出来,对王栩等衙役吩咐道:“赶紧把尸体抬下去!” 王栩让几名衙役上前,将刘奇的尸体抬到后堂,常师爷正欲跟上去却被凌川叫住。 “常师爷真是好手段啊!” 常师爷身体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恢复常色。 只见他微微躬身,问道:“校尉大人此话何意?” “你这一手飞针绝技,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绵里针果然是名不虚传!”凌川一脸淡笑,看着他说道。 常师爷神色如常,说道:“校尉大人真会开玩笑,我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会是杀手呢?” 就在二人说话期间,苍蝇已经带着一种亲兵将其围住,不管他是不是杀死刘奇的绵里针,他们都必须谨慎对待。 “是与不是,搜一搜就知道了!”凌川淡淡说道,随即,苍蝇几人便朝着他靠近。 常师爷依旧是神色不改,可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慌乱还是被凌川捕捉到了。 就在此时,只见常师爷猛然抬手,一枚钢针自他的袖口飞出,径直朝着凌川射来。 “大人小心!”苍蝇惊呼一声,奈何那钢针速度太快,快到众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叮” 一道尖锐之声传来,只见凌川手中战刀猛然一挥,将这枚钢针挡住。 只见一枚寸余长的钢针掉落在地上,针尖呈暗黑色,显然是淬了毒。 “拿下他!” 孟钊一声令下,几名亲兵一拥而上。 常师爷本想从后门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他虽为血衣堂的顶级杀手,但平时都是靠飞针杀人,近身战力稀疏平常,很快便被拿下。 就在此时,凌川也走了上来,以擒拿手熟练地卸掉他的双臂和下巴。 前世特种兵执行任务,经常要抓捕一些间谍,抓捕成功后,第一时间便是卸掉他们的双臂和下巴,让他们没办法自杀。 因为,这些杀手和间谍往往都是心怀死志,最常见的手段便是在嘴里藏毒药,一旦被抓,便可以咬破药包自尽,以此来保守秘密,同时还能减少折磨。 上次那几名血衣堂的杀手被唐岿然堵在老房门口,自知逃生无望便果断选择自尽,这一次,凌川又岂会没有防备? 常师爷双臂宛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下巴也严重脱臼,根本闭不拢。 “看看他嘴里有没有藏毒!”凌川说道。 沈珏上前用刀柄撬开他的嘴巴,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口中一阵摸索,果然,一个被羊肠包裹的小药包被掏了出来。 这一发现,令一众亲兵满脸震惊,心中对于凌川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 “大人,你怎么知道他嘴里会藏毒的?”苍蝇震惊地问道。 “这些都是杀手惯用的手段!”凌川淡淡说道:“把人带回军营,单独关押,严加看管!” 第114章 让凌川滚过来赔罪 回到营地,已经是晚上。 苏璃正在做针线活,凌川走上前一把搂住她:“娘子,像被套这种东西直接去裁缝店买就行了,何必自己亲手做?” 苏璃白了他一眼,忍着笑意,说道:“谁告诉你这是被套了,这是翠花的衣服!” 凌川:“” “相公你别笑话人家,翠花可是个好姑娘,我本想带她去裁缝店做两件衣服,可那丫头害羞,死活不去,我只能用咱们自己织的棉布给她做两件!”苏璃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笑话她的!”凌川强忍着笑意点头。 就在这时,刘晏找上门来,将一封请帖递给凌川。 “哪儿来的?” 凌川接过一看,这请帖做得十分精致,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手的。 “刘家送来的!” 听闻此言,凌川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打开扫了一眼,便丢到一边。 刘家在这个时候给他送请帖,可不是服软,而是在向他宣战。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凌川又问道。 刘晏当然明白凌川所指何物,回答道:“已经做好了,正准备上漆!” “上漆就免了吧,漆老贵的!” 三日时间转瞬即至,今日便是刘家老爷子刘南庭的七十岁寿辰。 冬去春来,云岚县也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刘家庄园外边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片喜庆。 可即便是再多的红灯笼,再热闹的锣鼓声,也无法驱散刘家人心中的沉重阴霾。 接连几日,刘家遭逢巨变,先是矿区被抢占,死了两百多人,其中刘家嫡系更是多达数十人,刘武与刘成生死不知。 紧接着,刘家二爷又惨死于县衙公堂,据说是被杀手刺杀。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刘家上下一片紧张,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刘家没有办丧事,反而是办起了喜事,这不由让人耐人寻味。 半上午,车马轿辇陆续出现在刘家庄园跟前,前来拜寿的,皆是云岚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仅是云岚县,周围几个县的大人物也来了不少。 刘桐带着管家在门口迎接宾客,一般人都被安排在大院,只有极少数贵客才会被带入内堂。 此次,刘家摆了整整七十桌寿宴,不一会光景便有半数落座。 由此可见,刘家这个云岚县第一家族的影响力可不仅仅是局限于云岚县。 到场宾客开怀畅谈,对刘家近几日遭遇的事情,所有人都默契选择闭口不谈。 “听说刺史大人今日会亲自到场,是不是真的?”有人小声问道。 “我也听说了,按照辈分来说,刺史大人还是刘老爷子的晚辈,此次到场贺寿,也不足为奇!”另一人回答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中宾客也越来越多,这让刘家人的脸上写满了自豪,为家族的强大而感到自豪。 可家主刘桐的脸上却逐渐流露出焦急之色,对身旁的管家问道:“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午时了!”管家躬身回答道。 “为何刺史大人还不到呢?”刘桐焦急地来回踱步,随即对管家说道:“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目前还没有!”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飞奔而来,跑在最前方的乃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英俊潇洒,女子英姿过人又不失秀美,后方跟着几名随从模样的男子。 “那是,是大小姐!”老管家指着前方说道。 刘桐抬眼看去,顿时一喜。 “爹爹!” 年轻女子隔着老远便大声呼喊,刘桐见状也快速迎了上去。 待女子下马之后,便连忙跑了上来,喊道:“爹爹,女儿回来了!” “你怎么还咋咋呼呼的,如今你已嫁作人妇,要懂礼节,切不可像以前那般任性胡来!”刘桐满脸溺爱地说道。 “岳父大人千万别责怪仙仪,小婿喜欢的就是她这份率真!”那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也翻身下马,走了上来。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云州刺史的长子,贺鸿羽! “哈哈,仙仪从小没了娘,都怪我把她宠坏了,贤婿多多包容!”刘桐握着年轻男子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随后,他又看向身后,问道:“怎么没看见刺史大人?” “哦,父亲的马车走得慢些,仙仪等不及就让我陪她先一步过来了!”贺鸿羽笑着回答道。 “快进屋吧,爷爷一直在等着你们呢!”三人有说有笑进了屋,老管家则是负责招待那几名随从。 二人刚进内堂,刘老爷子罕见亲自起身相迎,表面看起来是和蔼可亲,对这个孙女和孙女婿喜爱有加,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位刺史大人。 刘仙仪先是围着老爷子一番撒娇,紧接着便开口问道:“爷爷,听说家里遇到了些麻烦?” 刘老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被其掩饰了起来,笑道:“小事情,不值一提,哈哈哈” 贺鸿羽被刘家人一同夸赞,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此时,他主动接过话题,说道:“一个小小校尉而已,我这就让他过来,跪着给爷爷赔罪!” 刘老爷子闻言,连忙制止道:“我的乖孙婿,这种小事哪需你出面,我们刘家虽然比不上你们家那么显赫,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刘仙仪年纪不大,可心机却胜过许多成年人,她昨日接到父亲的传信,深知其中利害,这也是为何她会与贺鸿羽率先赶来的原因。 只见她目光流转,坐到贺鸿羽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夫君,那个凌川好生无礼,明知今日是爷爷的寿辰,还来找咱们家的事,这明显是没将夫君乃至公公放在眼里啊!” 见刘仙仪楚楚可怜的样子,贺鸿羽眼眸中闪过一抹怒意,说道:“娘子放心,你们家的事儿就是我的事,我这就让人去把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抓过来,跪着给爷爷赔罪!” 听闻此言,刘仙仪立马露出笑意,说道:“我就知道,夫君一句话,那什么狗屁校尉还不得屁颠屁颠跑过来!” “来人!”只见贺鸿羽对外面喊了一声。 一名持刀男子出现在门口,躬身询问:“公子有何吩咐?” “去告诉云岚校尉凌川,一炷香之内,滚过来赔罪!” 第115章 享年六十九 那名随从领命而去,贺鸿羽则是被一张张谄媚的笑脸和一句句奉承的话语淹没。 不多时,老管家走到刘老爷子身边,躬身说道:“老爷子,吉时已到,宾客们也来得差不多了!” “刺史大人到了吗?”刘老爷子问道 “还没有!” “那就再等等!”刘老爷子说道。 “爷爷,我父亲说了,他估计要晚到,今日您是寿星,就不用等他了!”贺鸿羽说道。 刘老爷子连忙摆手说道:“刺史大人亲自来给我祝寿,那是我刘家的荣幸,岂能不等啊!” 而就在此时,贺鸿羽派出去的那名随从也回来了,贺鸿羽故作深沉,问道:“人到了吗?” “回公子,人到是到了” 不等对方说完,贺鸿羽直接将其打断,说道:“让他先跪着!”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其中还夹杂着兵甲碰撞的声音,这让内堂众人神色一变,不少人惊慌起身。 “这些人怎么回事,不像话!”刘桐怒喝一声,就要起身出门询问。 “云岚校尉凌川,前来给刘老爷子贺寿!”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哪怕是内堂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神色各异,只有贺鸿羽面带得意之色,随即拉起刘仙仪的手站起身来。 “呵呵,还算听话,走,去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在刘家头上动土!” 那名随从本想开口,却发现,贺鸿羽已经先一步拉着刘仙仪的手走出门去。 大堂之中,两排兵甲鲜亮的士兵持刀而立,凌川立于大堂中央,看着从内堂走出来的刘家众人。 刘老爷子身着一件大红色锦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夀’字,在长子刘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云岚县校尉凌川,前来给刘老爷子拜寿!”凌川拱手说道。 “校尉大人好大的架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我刘家闹事呢!” 凌川笑了笑,并未解释,而是反问道:“不知刘老爷子的寿辰是什么时辰?” 刘南庭神色一愣,不明白凌川何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老夫未时生人,不知校尉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凌川故作一脸惋惜的神态,回答道。 “可惜什么?”刘南庭问道。 “可惜老爷子享年六十九,只差一个时辰就年满古稀,这难道不可惜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大胆!” “凌川,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一时间怒斥声响彻整个大堂,刘老爷子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阴沉。 只见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凌校尉若是来捣乱的,恕我刘家不招待,若是来做客的,就请入座吧!” “不急,今日我专程给老爷子准备了一份大礼,我保证老爷子一定用得上!”只见凌川一挥手,后方,四名士兵便抬着一口棺材走到跟前。 见到这一幕,刘家人一个个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颤抖,刘老爷子更是一个趔趄,好在刘桐将其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满场宾客更是惊愕无比,之前便听闻这位新上任的年轻校尉行事霸道,刚一到任便硬刚刘家。 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在刘老爷子的寿宴上送一口棺材,这是要与刘家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尽管你手握兵权,可别忘了刘家可是有刺史大人撑腰,你一个小小云岚县校尉,拿什么与刘家斗? “凌川小儿,你欺我太甚!”刘南庭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动怒了,毕竟,在这云岚县,没有人想承受他的怒火。 “来人,把他们给我轰出去!”刘桐大喊一声,想要呼叫刘家家丁。 然而,等了许久,并没有一个家丁进来。 “来人,都死了吗?”刘桐大吼道。 可现场依旧一片寂阒,他终于意识到,出问题了。 当他再次将目光看向凌川的时候,发现后者依旧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抹淡笑。 “凌川,是你搞的鬼?”刘桐颤声喝问道。 “聪明!”凌川没有否认,点头说道。 “大胆!” 就在此时,一声冷喝传来,只见刘仙仪直接走上前去,指着凌川喝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敢到我爷爷的寿宴上来撒野!” 凌川先是一愣,没想到刘家还有这样的猛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想来,这应该就是那位嫁给云州刺史当儿媳的那位刘家骄女了。 见刘仙仪走上前去,后方的刘桐等人脸上不由得闪过担忧之色。 紧接着偷偷瞄了贺鸿羽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便放心了许多。 “本小姐命令你,跪下磕头,磕到我爷爷原谅为止,否则” “否则如何?”凌川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副带着挑衅的表情将刘仙仪彻底激怒,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抬手便是一巴掌朝着凌川扇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全场,只不过,这记耳光并非是扇在凌川的脸上,反而是刘仙仪嘴角带血、连连后退,脸颊之上四道指痕清晰可见。 出手之人并非凌川,而是苍蝇。 现场的气氛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无数宾客张大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个女子可不仅仅是刘家的娇女,更是刺史大人的儿媳妇,凌川却当众掌掴,这岂不是在打刺史大人的脸? “狗东西,你,你竟敢打我” “掌嘴!”凌川开口吐出两个字。 苍蝇再次冲上去,又是一记耳光扇在她的另一边脸上。 “啪” 刘仙仪彻底懵了,她从小被家族当成掌上明珠,如今更是嫁给了刺史大人的公子,身份高贵到难以想象,放眼整个云州,谁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 可今日,却接连被掌掴,这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狗杂碎,你死定了”刘仙仪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恶毒的杀意。 “我说停了吗?”凌川的声音再次传来。 苍蝇立马领悟,双手齐出,只听一连串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全场,十几个耳光下来,刘仙仪早已是面目全非。 第116章 通天鉴与廷尉府 “住手!” 贺鸿羽终于反应过来,只见他一声暴喝,快步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三名随从也紧跟着冲了上来,挡住了苍蝇。 “唰唰唰” 三名随从同时拔出腰间战刀,对着苍蝇与凌川二人。 “给我杀了他,我要他死!”贺鸿羽怒目而视,暴喝一声。 几名亲兵见状,也果断拔刀冲了上去,饶是这三名护卫实力不弱,面对亲兵营的好手,也逐渐落入下风。 “十招之内拿不下,你们回去领罚!”凌川淡漠的声音传来。 “列阵!”苍蝇大喝一声,直接列成五行锥阵,朝着三人压了上去。 “嗤嗤嗤” 几个回合下来,三名护卫纷纷受伤,五行锥阵趁机压了上去,将三人拿下。 现场众人神色巨变,贺鸿羽眼眸中满是震惊,父亲派给他这三名护卫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然而,这才不过片刻时间,竟然被人给拿下了。 不少人都能看出,若论个人实力,这三名护卫高出凌川手下人一大截,可当那五人列阵之后,就宛如一个整体,攻守兼备,找不到任何破绽。 三人被死死摁在地上,无法动弹。 其中一人更是对贺鸿羽喊道:“公子,快走” 可惜,此时的贺鸿羽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对于这名护卫的话置若罔闻。 “夫君,你要帮仙仪报仇啊,杀了他,杀了这个狗杂碎!”刘仙仪满嘴是血,一双猪肝色脸蛋更是肿得老高。 “还敢骂人,我看你是耳刮子还没吃够是吧!”苍蝇怒目而视,吓得刘仙仪连忙躲到丈夫身后。 此时的贺鸿羽被气得浑身颤抖,眼眸之中满是冰冷的杀意。 竟然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掌掴自己的女人,这不仅仅是打自己的脸,更是在打父亲的脸。 “趁着我父亲还没到,你若自裁当场,或许能少受些痛苦!”贺鸿羽咬牙切齿地说道。 凌川不屑一笑,说道:“贺公子,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里是云岚县!” “哼!你还知道这里是云岚县,难道你忘了我父亲可是云州刺史,你想以下犯上不成?”贺鸿羽双眸中闪现出冰冷杀机,死死盯着凌川。 凌川同样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我不妨告诉你,你父亲今日来不了了!” 此言一出,贺鸿羽脸色巨变,刘家人一个个更是面如死灰,只感觉天都快塌了。 云州刺史贺临舟是他们这次最大的依仗,他们坚信,只要刺史大人一到,凌川就得乖乖听话,俯首帖耳,任其发落。 可现在,凌川竟然告诉他们,刺史大人来不了了,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凌川竟然胆大包天到,要在半路截杀刺史大人?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所有人都被自己吓一跳。 “不可能!我父亲与我们一道来的云岚县,此时估计已经进城了,你还敢在这里强作镇定,最后奉劝你一句,赶紧跪下,等候我父亲发落!” “贺公子这么喜欢让人下跪,想必自己定然擅长此道,那就当众表演一下吧!” 凌川说得轻描淡写,可苍蝇却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直接走到跟前,一把将贺鸿羽给拉了过来。 “这么喜欢跪是吗?给我跪下!” “你敢!”贺鸿羽大吼。 一向嚣张跋扈的他,此时面对苍蝇手中冰冷的战刀,也吓得浑身打颤。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刺史大人让我带你回云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手持长剑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他步伐沉稳,似乎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场。 听到这个声音,贺鸿羽顿时一喜,仿佛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关叔叔,我爹到了吗?”贺鸿羽连忙问道。 中年男子径直走进大堂,说道:“刺史大人有急事先行返回了,让我来接公子回云州!” 听闻此言,一众刘家人脸色剧变,一颗心更是直接沉入谷底。 “刺史大人他不来了?”刘老爷子颤声问道。 “关叔叔,公公不是说好了来给我爷爷祝寿的吗?他怎么能”刘仙仪的语气略带责备,可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股寒意袭来,只见中年男子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她。 刘仙仪赶紧闭嘴,退到一旁。 半个时辰前,云州刺史贺临舟的马车行至云岚县三里之处,马车却忽然停下。 只见前方一匹马横在官道上,马背之上,一名男子仰面躺下,斗笠盖着脸以至于看不清面容。 “大人,前方有人拦路!”马夫小声说道。 骑马随行的关鹤见状,就要拔剑向前,可就在此时,那躺在马背上的男子说话了。 “贺大人,本都在此恭候多时了!” 听闻此言,车厢内的贺临舟神色一凛,只见他撩开车帘走了出来,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躺在马背上的那人慢悠悠起身,说道:“贺大人不认识我,也应该认识这一身衣服吧?” 贺临舟定睛望去,顿时瞳孔一缩,螭纹服、踏星靴、垂云冠,以及腰间那把螭玄刀,都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廷尉府! 大周自建立以来,天子身边便有两把利剑,一为通天鉴,其职责是监察百官和军中将领,通天卫散布朝堂及各州县,乃至边军之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通天卫的名单只有当今陛下与贴身大太监知道,而且,每一位通天卫都是单独与那位大宦官传讯,由大宦官转交给陛下。 故此,除了陛下和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谁是通天卫,就连通天卫自己,也没有见过除了自己之外的同僚。 这世上,就没有通天卫查不到的事情,毫不夸张地说,就连某位大臣的小妾身上屁股上的胎记,胸口有颗痣,通天卫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大周三百年国祚,天子便是凭借通天卫,将许多意图谋反之人扼杀于起兵之前,避免了不知道多少动乱的发生。 其二便是廷尉府。 如果说,通天鉴是皇帝手中的一把暗剑,那么廷尉府便是悬在文武百官头上的那把刀。 廷尉府设一名总督,九大都统和三十六名都尉,每一名都尉手下有数百廷尉,势力非常庞大。 第117章 剑术高手关鹤 如果说,通天鉴便是监察百官获取罪证,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由廷尉府来执行,廷尉府乃皇权特许,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权利大得吓死人。 说一句一人之下、权倾朝野,也毫不为过。 此外廷尉府的酷刑更是让无数人闻风丧胆,无论是纵横沙场的猛将,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进了廷尉府大牢最大的奢望便是速死,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在廷尉府大牢中坚持十二个时辰不招的。 甚至传言,有人还没进廷尉府大牢的门,便被吓死。 贺临舟没想到廷尉府竟然找上了自己,此人身着蓝色螭纹服,说明他乃是一名都尉。 云州刺史,正四品官职,放眼北境,也是仅次于军中主帅兼七州节度使的卢恽筹,听起来很威风,可在廷尉府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些年来,被他们拉下马的官员重臣之中,三品以上的都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南疆主帅苏定方案便是廷尉府一手操办,那可是正二品大将军啊,相比之下,自己这个云州刺史又算得了什么? 贺临舟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很快便将其掩饰起来。 只见他连忙走下马车,面朝对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云州刺史贺临舟,见过都尉大人!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通常情况下,廷尉府的人是不会与官员私下接触的,一旦廷尉府的人找上门来,也就意味着这个官员十有八九要出问题。 这也导致,但凡被廷尉府找上,都会心惊胆战的原因。 “我来是告诉你,云岚县就别去了,现在回云州,把家里人安顿一下,三日之后,廷尉府上门拿人!”男子说得轻描淡写,可听在贺临舟的耳朵里,却宛如晴天霹雳。 霎时间,贺临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那座阴暗潮湿宛如吃人巨兽的廷尉府大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尽管他并未真正见过那座号称天下最恐怖的监狱,但却仿佛看到了各种带血的刑具挂在墙上,宛如死神的獠牙。 “敢问,敢问大人,下官所犯何罪?”贺临舟浑身哆嗦,问道。 “我只负责把你抓回去,其它的一概不知!”那名都尉淡淡回答道。 给他三天时间安排家事,根本不怕他逃走,这便是廷尉府的底气和实力。 说完,那名都尉便调转马头,朝着云岚县方向而去。 贺临舟浑身僵硬,转身走向马车,短短几步的距离,可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关鹤,你去把少爷带回云州!”贺临舟对随行那名持剑中年男子说道。 “老爷,要不”关鹤看向那都尉离去的方向,右手紧握着剑柄,却被贺临舟制止。 “别冲动,你杀了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贺临舟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人,要不,我带你逃吧!”关鹤面露担忧之色,说道。 贺临舟再次摇头,说道:“逃不了,也不能逃!” 随即,便招呼马夫,驱车回云州。 刘家庄园,关鹤走进大厅,贺鸿羽无比激动,说道:“关叔叔,这个狗东西欺负仙仪,你快出手砍断他的双手双脚,我要将他变成人彘,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关鹤不为所动,说道:“大人让我带你回云州!” 贺鸿羽并未注意点关鹤神情的异常,此时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 “你若不帮我报仇,就把我的尸体带回云州吧!”贺鸿羽态度决然。 关鹤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 只见他转身看向凌川,随即缓缓拔出手中长剑。 剑身雪亮,出鞘的刹那,一道冰冷杀意席卷而出,让凌川顿时一惊。 直觉告诉凌川,此人是一名高手,他制止了正欲冲上来的孟钊和沈珏,而是朝苍蝇伸手,取来自己的战刀。 “锵!” “唰!” 长剑与战刀同时出鞘,紧接着,二人同时扑向对方。 伴随着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刀剑在刹那间碰撞数次,带起一连串的火花。 紧接着二人的身影一触即分,男子胸前的衣衫被划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身体,反观凌川,他手臂颤抖,一抹鲜血顺着战刀流淌下来。 显然,就在刚才这一轮的交锋中,凌川受伤了。 让凌川震惊的是,对方的剑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却总能处处料敌先机,将自己所有的攻击都挡下的同时,还一剑刺中了自己的手臂。 关鹤一言不发,再次提剑朝着凌川走来。 凌川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提刀便迎了上去,又是一番激烈交锋,凌川不断变招,刀法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刁钻诡谲,可对方似乎能看透他每一招的轨迹,总是能后发先至,轻松将其挡住。 忽然,凌川抓住一个空档,一刀横扫将其逼退,紧接着一记穿心腿踢向对方的胸口。 男子手中长剑顺势一挥,将凌川这一刀荡开,同时横臂挡下迎面踢来那一脚。 “砰” 脚掌与手臂的碰撞声宛如战鼓擂响,凌川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对方手臂传来,当场震得他整条腿发麻。 这种感觉,与新婚之夜在狼烽口与那名黑衣人交手之时如出一辙。 这让他内心为之一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制止了孟钊与沈珏,因为,此人出现的时候,他便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凌川连连后退,右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无法触地。 可关鹤却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抬手便是一剑朝着凌川刺来。 这一剑快如闪电,甚至都能听到剑锋刺破空气的声音,几乎是眨眼间便已来到凌川胸口跟前。 “大人小心!”沈珏最先反应过来,惊声提醒道,尽管他相隔凌川不过几步,想要出手相助也来不及。 “叮” 伴随一声脆响,凌川使出一记逆浪分蛟,荡开了这一剑。 然而,对方剑锋一转,再次一剑横扫,朝着凌川胸口削来。 这一招比之前更加迅猛,更加狠辣,凌川避无可避,更没办法抵挡。 贺鸿羽和刘仙仪乃至刘家众人纷纷露出得意之色,似乎已经看到凌川身首异处血溅当场的画面。 至于苍蝇等一众亲兵,则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剑锋距离凌川咽喉不足半尺的时候,却猛然停住了。 准确说,是关鹤持剑的手腕被人一把给抓住了。 第118章 一代剑神杨斗重 关鹤顿时一惊,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身型干瘦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右手拿着一只酒葫芦,左手抓着自己的手腕,一脸的气定神闲。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废物!” 老者说完顺手一推,关鹤仿佛遭受重击,连退七步。 忽然,他目光一凝,眼前这老者与他记忆中的一个名字快速重合,说道:“杨斗重,你还活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狼烽口的杨铁匠。 见到杨铁匠的刹那,凌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以往从未见过杨铁匠出手,但可以肯定,杨铁匠绝对是一位江湖高手。 只见杨铁匠举起酒壶,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口中,随即直接将酒壶抛给凌川。 “你小子,别以为跑到云岚县躲着,就想赖掉老夫的酒!” 凌川哭笑不得,似乎,上次打赌是他输了,答应以后帮自己打东西一律不收钱才对吧! 场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关鹤。 当年,一代剑道高手折剑白云城,自此销声匿迹,本以为他已经老死于江湖,没想到今日竟然现身云岚县。 只有真正处身江湖的人,才知道,‘三尺大江出广陵,半座江湖尽失声!’这句话的分量。 可惜自白云城一战之后,名剑大江折断,一代剑神也绝迹江湖。 场中除了关鹤之外,也就沈珏有这样的感触了,只不过,他入江湖的时候,剑神已成为传说,但并不影响他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 “今日老夫不想杀人,滚吧!”杨铁匠对关鹤摆了摆手,就像是在驱赶阿猫阿狗。 关鹤收剑入鞘,对着杨斗重抱歉行了一礼,“多谢剑神不杀之恩,不过,我奉命前来,带公子回去,还请剑神行个方便!” 杨铁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带着人,赶紧滚!” 关鹤不敢停留,上前抓着贺鸿羽的手腕,径直离开了刘家。 “夫君,等等我!”刘仙仪大喊道。 贺鸿羽本想转身,关鹤却死死拉着他,快步走出大堂,刘仙仪本想跟上去,可对方走得太快,根本没有要带上她的意思。 “杨老头,你怎么来了?”凌川走到杨铁匠跟前,笑着问道。 “你小子好意思说,你给我留那点酒早就喝完了,这段时间喝米酒,嘴都快淡出个鸟来!”杨铁匠抱怨道。 紧接着,他指着凌川说道:“我给你说啊,刚刚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记得报答老夫!” 凌川哈哈大笑道:“放心吧,狼血管够!” “这还差不多!”杨铁匠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席桌,说道:“我看那边菜都上齐了,我先去吃点,你继续!”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寿宴俨然成为一个笑话,在得知刺史大人来不了之后,刘家人内心一片冰凉。 刘老爷子双腿发软,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诸位,今日这寿宴到此结束,大家自便吧!”凌川的目光从这一众宾客身上扫过。 虽是喧宾夺主,可满场宾客却不敢有半句怨言,一个个蒙大赦,都顾不得跟刘家人打招呼便径直离开。 眨眼间,偌大的正堂便只剩下刘家人以及凌川的亲兵队。 还有正在不远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杨铁匠。 一道身影混迹在人群中,想蒙混离开,却被凌川给叫住。 “孙大人,你就别走了!” 孙文泰顿时浑身僵硬,一张脸难看到极点,沈珏走上前去,一把将他给拽了过来。 这些宾客走出刘家庄园,发现到处都是身披铠甲,手持战刀的士兵,整个刘家庄园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少人心中暗惊,如无意外,今日之后,刘家将彻底从云岚县消失了。 正堂之中,苍蝇给凌川搬来一把椅子,凌川就这么坐在这里,孙县令则是跪在不远处,浑身颤抖不已。 “凌,凌校尉,本官我与刘家并无太多瓜葛,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凌川转过目光看着他,说道:“孙大人,国有国法,做错了事情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 紧接着,凌川声音陡然转冷,“身为一县父母官,不知体恤子民,反而与刘家狼狈为奸,压榨百姓,你这等狗官若是不死,难平民愤!” “唰!” 一道寒芒闪过,孙县令人头落地。 这一幕让刘家所有人心神一紧,不少人更是被吓得直哆嗦。 而凌川依旧坐在那里,任由身边那具无头尸体淌血,只见他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刘家人。 “你们刘家人的罪名,我就不过多赘述了,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听到这话,一众刘家人心如死灰,看向凌川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头恶魔。 “你敢杀我们,刺史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一张脸肿得像猪头的刘仙仪依然活在幻想之中,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认为凌川会忌惮贺临舟,不敢对他们动刀。 凌川看着他,冷笑道:“你猜,贺临舟明明已经到了云岚县,为何会突然返回云州?” “这可能是公公有要事处理,一时间脱不开身!” 凌川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你再猜猜,为何贺临舟的人只带走了你男人,却没有把你一起带走?” 刘仙仪彻底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凌川再度抬起目光看向刘南庭,“刘老爷子,在你临死之前,能否为我解答几个疑问?” “哈哈哈哈”刘南庭大笑几声,不过,那笑声之中充满了悲凉和无奈。 “我刘南庭谨慎了大半辈子,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没曾想最终竟然栽在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手里,我认了!” 刘南庭的眼神中透着决然之色,继续说道:“不过,你休想从刘家知道任何信息,反正都是一死,你觉得我们会告诉你吗?” 凌川眉头微蹙,刘南庭的这副姿态,让凌川愈发觉得,刘家藏着很多秘密,他甚至怀疑,土堡事件到云岚县这一系列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体。 而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所涉及到的人和势力,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庞大。 第119章 令人发指 “凌川,你要杀便杀,我刘家人没有孬种!”刘南庭目眦欲裂,大喝道。 “好!我成全你!”凌川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刘仙仪,说道:“那就从她开始吧!” 见亲兵朝着自己走来,刘仙仪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后退。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刺史大人的儿媳妇,你不能杀我” 当看到亲兵手中那明晃晃的战刀之时,刘仙仪彻底慌了,她意识到,刺史大人儿媳妇这个身份根本不管用,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连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父亲。 “爹,救我,我不想死,爹你救救我” 看着女儿被摁在地上苦苦哀求,刘桐心如刀绞,奈何,自己都已是泥菩萨过江。 “凌川,你枉为男子汉大丈夫,你与我刘家的恩怨尽管冲着刘家来,我女儿已经出嫁,你何必迁怒于她滥杀无辜?”刘桐走上前来,怒声喝道。 凌川淡漠一笑,说道:“你的观点,我赞同一半,她确实出嫁了,但我杀她却算不得滥杀无辜!”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小姐十岁那年,只因有人在街上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便让家丁将其当街活活打死!其家人到县衙喊冤,被她得知后,更是直接带着人冲到县衙,于公堂之上,将其一家人的舌头割掉,还打断双腿!” 刘仙仪目光一顿,这么多年的事情,她自己都快忘了,被凌川这么一提醒她才逐渐从记忆中搜寻了出来。 凌川看着她,继续说道:“十四岁那年,只因有人说城内某个少女比她漂亮,她便让人将其抓来,当众划烂对方的脸,还扣掉其双眼,任其自生自灭” 凌川连数数条罪状,每一条都彰显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狠辣,哪怕是他们这种浴血沙场的边军,都觉得其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凌川问道。 父女二人哑口无言。 凌川既然要对付刘家,又岂会不查一查她这个嫁给刺史大人做儿媳的重要人物? 事实上,刘仙仪的恶名早已传遍云岚县,几乎不用怎么调查,便能收集一大堆。 紧接着,凌川再次将目光看向刘桐,问道:“现在你还觉得,我杀她是滥杀无辜吗?”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杀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别杀我”刘仙仪嚎啕大哭,大声求饶。 “你不是知道错了,而是害怕了!”凌川淡淡回应道。 就在亲兵举起战刀的时候,刘桐再度喊道:“凌川,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求你饶我女儿一命!” 凌川摇头,说道:“饶不了,我只能答应你,让她死得体面些!” 刘桐长叹一声,说道:“好,我房间的床底下有一个箱子,里面有你要的东西!” 说完,他缓步走到刘仙仪跟前,轻轻将她扶起来。 “爹,救救我,女儿不想死,爹” “嗤” 一把匕首刺穿了她的胸膛,刘仙仪双目一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鲜血不断涌出。 刘桐抱着女儿的尸体,老泪纵横,他亲手了结了女儿的性命,这也好过被战刀砍下脑袋,死无全尸。 这一幕确实让人有些不忍,但刘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罪恶滔天,刘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半个时辰之后,凌川带着亲兵队离开了刘家庄园,唐岿然的重甲队与薛焕之的乙标迅速进入庄园,清剿刘家余孽。 不过,他们依照凌川的命令,没有为难庄园里那些刘家下人,全部放走,但前提是他们没有仗着刘家作恶,否则一律严惩。 如今,刘家彻底从云岚县消失,算是为云岚百姓除掉一颗毒瘤,尽管云岚县还有其他的乡绅家族,但有了刘家的前车之鉴,他们也断然不敢乱来。 回到校尉府,翠花快步跑了上来。 “怎么了翠花!” “公子,刚刚有贵客登门,说是您的故交,夫人招待着呢!” 凌川闻言顿时一愣,自己哪有什么故交。 进入正厅一看,只见一名陌生男子端着茶杯与苏璃闲聊。 凌川很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不过,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却在告诉凌川,此人身份不一般。 此外,凌川还注意到,男子虽衣着普通,但那双靴子上却点缀着一颗颗星辰图案,不由得让他联想到陈暻垚跟自己提到过的一个群体。 见凌川进来,男子放下茶杯起身说道:“凌校尉,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等候多时了啊!” 凌川微微一愣,问道:“阁下是?”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宴航,来自廷尉府!”男子介绍道。 听到廷尉府三个字,苏璃豁然站起身来,怒声问道:“你不是做马匹生意的吗?” 男子笑道:“我知道苏小姐因苏大将军的事情,敌视廷尉府,如果我不用一个假身份,估计连这军营的大门都进不了!” 苏璃再次一惊,“你知道我是谁?” 宴航笑道:“神都四美,苏大小姐的大名,我还是听过的,更何况廷尉府要查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凌川来到苏璃身边,轻声说道:“你先进屋去,这里交给我!” 苏璃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凌川伸手示意道:“大人请坐!不知大人找凌某所为何事?” 之前在狼烽口的时候,凌川与陈暻垚闲聊曾了解到廷尉府和通天鉴,通天鉴一直在暗处,没有人知晓其身份,廷尉府则是行走于明处,以至于他们的很多信息都被人熟知。 不过,没有人愿意见到廷尉府的人,因为,他们出现的地方往往预示着你摊上麻烦了。 在得知对方来自廷尉府的时候,凌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多个念头,首先他想到的是,对方是因为刘家之事而来,不过,如果对方真是来阻止自己动刘家,那肯定会出现在刘家庄园,而不是在校尉府。 随即凌川又想到,对方会不会是奔着苏璃来的。 但很快也将这个想法否决,如果对方真是为苏璃而来,就不会跟苏璃聊那么久等自己回来了。 第120章 都尉宴航 宴航放下茶杯,说道:“凌校尉不必紧张,我是接到叶参军的消息,来帮你收拾云岚县这个烂摊子的!” 听到这话,凌川总算是暗自出了一口气,主要是廷尉府的凶名威慑力太强,尽管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但如今的大周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谁也不敢保证廷尉府和通天鉴这两大组织,依然对皇帝陛下绝对忠诚。 更何况,忠于陛下和忠于大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这两大组织也开始站队,那想想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听到对方的来意,凌川也终于明白,此前让聂星寒去传信给叶世珍,可聂星寒带回的消息是,叶先生让他放心做,云州刺史贺临舟到不了云岚县。 现在看来,贺临舟之所以没有出现在刘家,便是被此人给挡在了云岚县外。 可紧接着,凌川便想到了另外一系列的问题,自己搬到了刘家,便可以接受矿山开始炼造兵甲,而且刘家倒卖铁矿、收刮百姓,其家底肯定很惊人。 这些钱,自己可以投入军队和启动生意,如今,廷尉府介入进来,莫不是要摘取胜利果实? 就在此时,宴航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此行时间紧迫,凌校尉只需拟一份刘家和孙县令的罪名,再将一些关键物证交与我就行了!” 凌川闻言,剑眉微挑,问道:“刘家人还有几个关键人物我留了活口,现如今关押在大牢之中,大人不准备押回去?” 宴航摇了摇头,说道:“廷尉府办案,不需要那么麻烦,更何况,刘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廷尉府一清二楚,只不过,其中牵涉太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动动他们!” 这番话意味深长。 卢恽筹知道,但没有动;廷尉府也知道,同样没有动。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去动,而自己偏偏阴差阳错成了那把刀。 虽然自己只是动了一个豪强恶霸,但其背后所隐藏的势力却非常可怕,至少是连卢恽筹或者廷尉府都不想轻易去动的存在。 凌川试着问道:“贺临舟也参与了其中?” 宴航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凌校尉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凌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讨论云岚县现在的烂摊子。 “孙县令被我砍了,不知节度府会派谁来做这个县令?” 宴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你都说是你砍的,那自然是你自己把县令的事情一起做了,朝廷一时半会派不来人!” 凌川连连摆手,说道:“这活我可干不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你说的是谢知命吧。我调查过他,此人确实颇有学识,做个县令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是执掌一州之地也不在话下,但若想鱼跃龙门,那得看造化了!” 宴航这番话,无异于是同意让谢知命做云岚县令了。 两人又聊了片刻,凌川写下一份有关刘家的罪状,其中关于矿山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 宴航看着这罪状,满脸古怪,笑道:“都说字如其人,我看也不尽然嘛!” 凌川汗颜,自己来这个世界不过半年,前身又没读过书,哪里会写毛笔字? 宴航将罪状收入怀中,说道:“上次狼烽口外,你可是一战成名,廷尉府中不少人都知道你,希望你的名字不要出现在无常簿上!” 凌川笑着点头,将其送出了军营。 回屋便看到苏璃走了出来,问道:“人走了?”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我知道你父亲的案件是廷尉府一手操办的,不过他们只是执行命令,算不上主谋!” 苏璃点了点头,神色黯然道:“相公所言我皆知晓,只是想到父亲的惨死,我内心就” 凌川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娘子莫要伤心了,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让参与的人一一偿命,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片刻之后,苏璃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凌川问道:“小北呢?最近怎么没看到他?” “他呀,一直在校场跟随着士兵们训练呢!”苏璃笑道。 凌川也笑着打趣道:“嗯,练兵要从娃娃抓起,这家伙将来必是当将军的料!” 天黑之前,唐岿然带人拉着东西回来了,二十多辆马车足足拉了三趟。 “大人,咱们发达了!”唐岿然满脸激动。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收获?”凌川问道。 “说出来,可别吓着大人,刚刚咱们清点了一遍,刘家粮仓之中足有十多万石粮食,地契房契装了几大箱,银子更是足足二十多万两,这些马车拉回来的全都是银子!” 唐岿然说得口若悬河,可凌川却并没有太激动,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东西要么是从百姓手中强取豪夺,要么是贩卖铁矿得来。 眼下刘家是倒台了,可这个烂摊子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收拾好的。 “派些人手到大街上宣传,凡是被刘家抢夺了商铺田产的,明日到刘家大院去领回,就算没有被抢夺,也可以去领取一些粮食!”凌川对唐岿然交代道。 “明白,我这就派人去办!” 而凌川则是独自去往天香楼,得知凌川到来,谢知命赶忙出来相迎。 “凌兄,你可真是为云岚百姓除掉一大害啊!”谢知命激动地说道。 “谢兄言重了,这种事情,换做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谢知命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是想,可惜没有凌兄的铁血手腕啊!”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凌川便直入主题,说道:“我今夜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谢知命闻言,正色问道:“凌兄直言无妨!” “让你做云岚县令,明日上任!” “啊!”谢知命满脸惊愕,“凌兄,这不妥,我一没考取功名,二无朝廷任书,当这个县令名不正言不顺啊!” “以谢兄的学识才华,别说是治理一个小小的云岚县,就算是治理一州之地,也是信手拈来,至于任书,不日便会送达!” “可是” 谢知命还想推辞,却被凌川伸手制止:“谢兄别忘了上次答应我的,若百姓需要,你定义不容辞!难道你真甘心将十年苦读烂在肚子里吗?” 第121章 云岚县变天了 见凌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知命知道自己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他起身对着凌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凌兄抬爱,谢某定不负凌兄和云岚百姓!” 他谢凌川不是因为官职,而是凌川对他学识和才能的欣赏。 “你先别急着谢我,眼下这个烂摊子还需要你帮着收拾!”凌川笑道。 “凌兄放心,谢某一定竭尽全力!” 次日,刘家满门抄斩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云岚县,得知这一消息后,老百姓欢呼雀跃,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锣鼓声,很多人更是焚烧纸钱,告慰家人。 “爹、娘,你们听到了吗?刘家那群畜生终于下地狱了,你们可以瞑目了!” “妹子,哥没用,没能帮你报仇,不过凌校尉给你报仇了,亲手砍下了刘家人的脑袋,哥决定去参军,用下半生报答凌校尉!” 刘家倒台,云岚县上空那只大手被撕碎,终于恢复了朗朗乾坤。 刘家大院已经被清理干净,地上看不到半点血迹,但,整个云岚县的人都知道,就在昨日,这里人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或许,这座大院是刘家仅剩的辉煌见证,也是刘家罪恶的铁证。 一大早,百姓们便自发来到这里,尽管昨日有士兵到处告知,那些被刘家强占田地和商铺的百姓可以去将地契领回,但很多人还是不敢相信。 谢知命一早便将整个云岚县的里正以及一些高寿老人都请来,主要是帮忙核对身份,以免出现地契被冒领的情况。 那些百姓拿回自己的地契之后,很多人喜极而泣,感动得当场跪拜。 刘家曾侵占了云岚县近半数的良田和商铺,地契都装了整整三口大箱子,但是,发放过程中需要多方面核对,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凌川刻意让苏璃来帮忙,凭她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事情进展快了很多。 至于那些原本就属于刘家的田产,谢知命则是暂时保留了下来,后续摸清情况之后,在分发给那些没有田地的百姓。 此外,凌川让卫敛开仓放粮,只要是云岚县百姓都能领到一些粮食。 至于矿山那边,大部分矿工都如约返回,原本很多人是不打算回来的,毕竟,这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可听到刘家倒台的消息之后,很多人都想到了凌川当日许诺他们,三日之后回来领取工钱。 很多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到矿山,发现之前镇守矿区那名标长已经在根据账簿发放工钱,这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薛焕之根据账簿核对他们在矿工劳作的时间进行核算工钱,为了确保准确,几乎将整个云岚县的账房先生全部请了过来,一个个算盘都快打冒烟了。 发放完工钱之后,薛焕之向矿工们传达了凌川的意思。 “凌校尉让我转告大家,以后这矿场会继续开采,大家如果愿意留下来继续挖矿,我们会每月如数发放工钱,而且,保证大家每天劳作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每月两天探亲假!” “有饭吃,有工钱?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一名矿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 “每天采矿不超过五个时辰,每个月还能放假两天回家探亲,这么好的差事上哪儿找去。” “大家放心,咱们校尉说话算数!”薛焕之点头说道:“还有,如果想投军的兄弟,可以去参加入伍考核,只要考核通过,便可以参军!” 此言一出,之前被章俊用招兵的幌子骗来那些矿工也一阵欢呼。 整整三天,终于将这一系列琐事处理完毕。 整个云岚县欢呼声不断,不少人更是来到军营跟前跪拜。 夜间,凌川与谢知命二人在天香楼对坐而饮,虽然这几天搞得身心疲惫,可看到百姓脸上的笑容,他们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当一个好官,可真不容易啊!”谢知命感叹道。 “都说县令乃是一方父母官,不仅要为老百姓主持公道,更要为老百姓谋生路,当官不易,当好官更不易!”二人端起酒杯对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接下来,我会让人挖一条水渠,将虎头峰的水引下来,供百姓饮用;谢兄这边也要尽快将田地分发妥当,千万别错过了农耕!” 谢知命连连点头,说道:“凌兄所言极是,我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只不过目前人手紧缺,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县衙就只有王栩等二十余名衙役可用,如今云岚县大洗牌,很多事情都需要处理,仅靠这二十多衙役肯定忙不过来,凌川提议道:“明天我让纪天禄来协助你!” 谢知命闻言大喜,“那可真是感激不尽!” 眼下,凌川也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 首先就是,随着矿区解决之后,铁矿石已经不成问题,他要着手大批量炼制兵甲了,好在之前在兵甲炼制方面做足了准备工作,再加上杨铁匠这位锻造行家的指点,工艺方面完全不用凌川担心。 至于矿区,凌川并没打算立即开采,昨日他去现场看过,这座矿山的铁矿石非常丰富,这几年刘家开采的连总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由于刘家没有开采经验,再加上他们压根没把这些矿工当人看,以至于整个矿区到处都有坍塌的危险。 眼下,首先要做的是将这些安全隐患排除,确保在后续的开采中不会出现坍塌事故,至于铁矿石,矿营里面堆的那些便足够用很久。 除了对矿区进行加固处理之外,凌川还对矿营进行了重新规划,大体按照军营建造的格局来,只不过,规模没有那么大。 紧接着,凌川又设计了一套传送装置,这样可以减少人力搬运矿石,减少矿工们的劳动强度,就连墨巡看到图纸之后,都大为称赞,说以凌川的天赋,不拜入墨家门下,实在是可惜了。 此外,刘晏这边也开始大量招聘人手,男女皆可,就算是没有手艺也行。 毕竟,酿酒、织布、打铁这些都需要很多杂工,当然,杂工和手艺人的工钱是不一样的。 随着生产规模越来越大,凌川决定将酿酒、织布这些搬到刘家庄园。 一来是庄园环境更好一些,再则来说,这么多女子住在军营里面,保不齐会出岔子,如今条件允许,自然是分开更好。 第122章 从严治军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有了节度府的任书,谢知命这个县令位置算是彻底坐稳。 此外,还有一则消息让云州各县大为震惊,那就是云州刺史被廷尉府带走,具体原因没人知道,而且目前还没有新刺史就任。 这消息在云州乃至北疆卷起惊涛巨浪,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距离太过遥远。 如今,云岚县各方面已经逐步进入正轨,这段时间,谢知命可谓是呕心沥血,原本一个儒雅书生,半个月下来,俨然变成了不修边幅的田舍翁。 谢知命的能力非常出众,而且很多事情都力求亲力亲为,白天走访百姓,了解百姓的需求和困难,晚上回县衙处理事务。 这段时间,他将农耕、水利、商贸等重要事项一一梳理,谢知命在这些方面都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一些拿不准的事情,也会找到凌川商议。 对于凌川来说,这些问题前世的古人已经给出了完美答案,根本不需要动脑子,很多时候,凌川随口一句便帮助谢知命解决困扰许久的问题。 就好比,凌川建议他借助乡绅的力量共同治理,这样既能将这些乡绅联合起来,免得他们动歪心思,同样,也要给他们一定的好处,避免他们出工不出力。 要是在以往,这些乡绅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就算答应,也会狮子大开口。 但,经历了刘家的覆灭之后,这段时间,一众乡绅财主可谓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生怕凌川连他们也一起收拾,毕竟,这些年,他们做过的缺德事也不在少数。 谁都知道,谢知命是凌川一手推到位置上去的,解决掉刘家之后,再连同他们一起清算也不是不可能。 而谢知命抓住这个档口上门,他们便答应得异常爽快。 凌川这边,各项事务也都如火如荼地有序推进。 首先是生意上,狼血酒已经销往整个云州,随着这种酒在市场上出现,毫无意外地引发了巨大反响,各大酒楼酒馆纷纷反应供不应求,甚至有很多人愿意加价购买。 就这半个月,日销量便达到了两千斤,这还只是云州境内。 可以预料,用不了多久,狼血的名声就会冲出云州,甚至是冲出北境,到那个时候销量定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此外,棉布也在逐步推向云州各县,虽然才到起步阶段,至少云岚县的反响特别好。 苏璃让人在云岚县开了一家布庄,三十匹棉布一天不到就卖完了,而且,老百姓纷纷上门求购。 各大布庄得知消息后,也都找上门求购,毕竟这棉布的质地比市面上所有棉布都要好,价格也非常亲民,最主要是对于寒冷的北境来说,这种棉布做的衣服防寒效果极佳。 其实,在凌川的构想中,是要将棉布做成衣服和各种成品售卖,形成一条完整产业链,这样利润更高,但眼下显然是实施不了。 如今,生意这边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苏璃在打理,凌川几乎没有插手。 睡前躺在床上,苏璃会将进展情况以及遇到的问题跟凌川讲,凌川也会给一些建议。 不得不说,苏璃不愧为大户人家的女子,无论是眼光还是格局都非一般人可比,再加上她本就聪慧过人,很多事情一点就通。 至于凌川这边,主要把精力放到军营这边。 最近,又招收了三百新兵,成立了戊标,标长名叫朱武,出自南系军,曾是唐岿然手下的一名标长,副标正是曾与轩辕孤鸿一起服役于北系军的张尧。 这些新兵皆是云岚县本地青壮,有近两百人是之前被章俊以招兵名义押送到矿区的青壮年。 虽然这一营新兵短时间内还不能形成战斗力,但凌川却发现,其中有不少好苗子,只要加以培养,以后不说升将军,当个校尉都尉绝对是绰绰有余。 通过这段时间的操练,原本的四标士兵整体实力上升了很大一截,特别是凌川发明的四百米障碍一开始让很多人苦不堪言,就连不少什长伍长都觉得太艰苦。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下来,很多人发现,自己无论是体力、应敌反应、作战技巧乃至于意志方面都有显著提升。 只是,凌川并没有告诉他们,他们现在的四百米障碍考核成绩,距离达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此外,凌川还给所有人加了一个训练项目,那就是前世军队中的负重五公里,每天早上,围绕云岚县跑一圈。 只不过,为了方便大家理解,凌川将这两个项目取了一个新名字,四百米障碍更名为八百步逾障。负重五公里则是改为擐甲十里趋。 日常操练中,斥候队、重甲队的操练项目各不相同,但八百步逾障和擐甲十里趋这两个项目,是全员必须参与,就连亲兵队乃至凌川本人都得参加。 之所以加上这个项目,一来是向百姓们展示军容军威,其二,在作战中这也用得着,比如在没有战马。或是战马去不了的特殊地形,行军速度将会大大提升。 哪怕大家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八百步逾障训练,但面对这擐甲十里趋依旧很吃力,要知道,他们的身上的铠甲、兵器加上水壶和粮袋足有接近四十斤。 刚开始这几天,很多人脚都磨破了,双腿打颤站立不稳,可凌川依旧命令大家,早饭之后训练继续。 一连三天下来,很多士兵都吃不消,各标也都出现了抱怨的声音,得知这个消息,凌川并没有生气,而是带着亲兵队来到校场。 “擂鼓!”凌川登上点将台,沉声说道。 “咚咚咚” 一名亲兵擂动鼓架之上的战鼓,沉闷的鼓声传遍整个校场。 听闻鼓声,所有人神色一变,因为点将鼓响就意味着有战事发生,亦或是紧急情况。 各标上至标长副标、下至什长伍长,迅速行动起来,开始催促手下士兵校场集结。 三通鼓响之后,人数较少的亲兵队和斥候队集结完毕,五通鼓响之后,重甲队与五标人马才勉强集结完毕。 身着铠甲的凌川立于台上,只见他抬起右手,鼓声顿止。 “现在传达一条军令,初鼓整装,再鼓列队,三鼓成阵。下次三通鼓响之后若未成阵,全伍皆斩,标长副标免为士兵!”凌川神色肃穆,声音冰冷。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神中都闪过一丝苦涩,三通鼓响便要集结完毕,这未免太苛刻了。 只不过,众人只是在心里抱怨,并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很苛刻,甚至觉得我在强人所难,但,我要告诉你们,想要成为百战百胜的无敌雄甲,想要成为所向披靡的沙场王者,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第123章 校场训话 凌川严肃的目光从下方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丁标的一名士兵身上。 “丁标王贵,出列!” “属下在!” 王贵眼满脸疲惫,但听到校尉点自己的名,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大步跑到队伍前方。 “你脸上是什么?”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凌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就像是日常聊天询问那般。 王贵一愣,眼神中顿时写满了紧张,但还是伸手擦了擦脸。 其他人同样是不明所以,不明白凌川为何会问这个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告诉我,是什么?”凌川又问道。 王贵看了看手上,并无它物,只有一滩汗水。 “回校尉大人,是汗水!”王贵硬着头皮回答道。 “很好!”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转身,摘下头盔,让大家看看!” 王贵虽然依旧不知道校尉想干什么,但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将自己的头盔摘下,露出那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你们肯定在心里抱怨,训练太苦、太累,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训练的时候多流汗,是为了让你们在战场上少流血!”凌川的语气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铿锵凌厉。 “我可以对你们仁慈,但上了战场,你能让敌人对你们仁慈吗?你们平时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你们活着走下战场的保障!” “你们要记住,你们是边军,不是酒囊饭袋,你们要守护脚下的疆土和身后的百姓!如果你们没有过硬的本事,拿什么守护?”凌川的声音越来越凌厉,不少人也都羞愧得低下了头。 “擐甲十里趋很累,但如果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需要急行军怎么办?” “八百步逾障很难,但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你们现在的考核成绩,连达标都差得远!”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怕苦怕累怕死,现在就出列,我让你们离开,我的军营不养窝囊废!” “但,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如果你们坚持训练,不久的将来,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沙场悍卒,我们这支军队必将成为纵横沙场的无敌之师,敌人听到我们的马蹄声将会四散溃逃,我们的战刀之上的杀气能将敌人吓破胆!” 此言一出,所有人感觉体内的热血被瞬间点燃,眼神中的疲惫和埋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现在,我再问你们一句,累吗?”凌川大声问道。 “不累!” 下方,所有人齐声大喊,声音如浪潮,仿佛要震碎天穹。 “我希望你们用实际行动来回答我,而非口号!” 紧接着,凌川看向站在亲兵队前方的苍蝇,喊道:“苍蝇!” “属下在!” “今日起,我将与所有士兵一起完成擐甲十里趋,如无故缺席或考核不达标,军法处置!” 听到这话,全军傻眼,苍蝇也是一脸惊愕,但还是大声回答道:“遵命!” 这段时间,凌川在训练上确实有些松懈,正好借这个机会鞭策自己。 当日下午,凌川提着两坛狼血酒来到炼制兵甲的营房,只见近百工匠忙得热火朝天,烧炉、锻打、淬火、打磨,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地推进。 不远处,杨铁匠正抱着自己的酒葫芦靠在一把躺椅之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见凌川到来,工匠们纷纷与他打招呼,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写满了敬重,不仅是因为凌川给他们开出了比市面上高出一倍的工钱,更因为凌川给云岚县百姓除掉了刘家这一祸害。 如今第一批战刀已经出炉,正在制作刀鞘。 凌川从中随手拿起一把战刀,伸出两根手指在刀身之上轻轻一弹,顿时,一道悠长的轻鸣声传来。 紧接着,凌川又对锋利程度进行了测试,虽然无法与他的那把相比,但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如今边军之中,几乎找不到如此优质的战刀。 凌川来到杨铁匠跟前,将手中两坛狼血放在桌上。 杨铁匠微微睁开眼睛,先是看了看酒坛子,随后才看向凌川,问道:“你小子该不会是来监我的工吧?” 凌川笑道:“杨师傅这是什么话,你这位大高手往这儿一坐,我这军营就倍儿有面!” “少来这套,我算什么狗屁高手!”杨铁匠摆了摆手,说道。 “第一批刀我看了,很不错,只是不知道相比起大周曾经威震沙场的百炼刀如何?”凌川看着杨铁匠问道。 “有过之而无不及!”杨铁匠肯定地回答道。 以杨铁匠的手艺和眼力,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凌川就放心了,又问道:“两千把战刀,需要多久能完成?” 杨铁匠坐起身来,说道:“你找的这些铁匠中,还是有不少手艺不错的,但,这战刀的要求过高,想要完成两千把,至少还要一个月!” “慢一点没关系,一定要保证每一把刀的质量!”凌川点了点头,又看向另外一排营房,问道:“铠甲那边呢,进度怎么样?” “那玩意可就慢得多了,你那狗屁要求又多,没个三个月完不成!” 凌川苦笑道:“没事,我再让刘老哥招一些手艺好的铁匠进来!” 随后,凌川又来到另外一排营房,见到了正在忙碌的墨巡。 原本,墨巡是负责兵甲锻造的所有事宜,但杨铁匠来了之后,二人便分工合作,杨铁匠负责锻造,墨巡则是带着十几名手艺出众的木匠,全身心投入到匣子弩的制作中。 “校尉大人!” 听到木匠们跟凌川打招呼,墨巡这才发现凌川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他连忙起身,对凌川行了一礼,“墨巡见过校尉大人!” 凌川连忙扶住他,说道:“先生切不可行此大礼,凌川受不起!” 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墨巡进屋取出一张弓,看造型和尺寸,完全是按照凌川的破甲弓复制而成,不过,在做工上就要精致得多了,这不由让凌川想起上次墨巡‘嘲笑’自己的破甲弓做工粗糙。 两相比较自己的那把破甲弓就像是砖头,而这一把则是精致的玉雕。 第124章 匣子弩 “这是我按照大人的破甲弓做的,不过,在弓身和弓弦的用料上做了一些调整,也不知大人用着顺不顺手!” “先生有心了,与你这把相比,我自己做的简直就见不得人!”凌川笑道。 “我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大人能制作出如此精妙的弓,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墨巡继续说道:“之前在测试的时候,就连我这个箭术稀疏平常的人,也能轻松射到两百步之外,而且,准度极其惊人!卑职觉得,若是给士兵们全部配上这破甲弓,战力将难以想象!”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先生高见,我正有此意,不过这事急不来,需一步一步来!” 就在这时,凌川看到他桌上摆着一架组装好的匣子弩,外观形状与自己的图纸一般无二,不过,比凌川想象中的还要精巧一些。 “这匣子弩进展如何?”凌川问道。 墨巡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说来惭愧,这弩已经做出来有几天了,射程、灵活性都没有问题,唯独准度不尽人意!” 凌川单手举起匣子弩,对着三丈之外的土墙扣动机括,顿时,三支弩箭飞射而出,直奔土墙而去。 随即,他来到土墙跟前,只见两支短箭歪歪斜斜地钉在土墙上,彼此间隔足有三四尺,这明显是准度偏移导致的,其中一支更是太歪,直接掉落在地上。 “属下尝试了很多次,也采取了各种手段进行修正,可依旧不尽人意!”墨巡有些无奈地说道。 他很清楚,这匣子弩若是做成功,将会是战场上的一大杀器,特别是双方距离较近的时候,它的威力将达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它整体精巧,便于携带,哪怕是一只手也能操控,这对于骑兵而言,无异于神兵利器,最主要的是,它能自动填充短箭,每个弩夹之中都装有九支短箭,每次同时射出三支,可射三轮。 而且,按照凌川的设计,弩夹是单独可拆卸和替换的,也就是说,每人可配置多个弩夹,只要事先将弩夹全部填满,战斗中就算弩夹射空,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换上备用弩夹。 凌川在了解到情况之后,让墨巡将这把弩拆开,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只见他一拍脑门,懊恼道:“都怪我,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忽略了!” “校尉大人看出门道了?”墨巡一脸惊愕地问道。 凌川点了点头,指着弩上三个出箭口,说道:“在这三个口的内壁刻三条螺旋形线条,线条间距保持一致,就能解决了!” 墨巡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立马动手,按照凌川的要求做了起来。 这三个出箭口只有小指头大,要是一般的工匠想要在里面刻线,而且还得保证间距一致必然很难,但对于墨家弟子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 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墨巡便将三个出箭口内壁的线条刻好。 凌川将其组装了回去,再次对着土墙扣动了机括。 “咻咻咻” 三支短箭再次飞射而出,伴随着一串闷响,三支短箭板板正正地钉在土墙之上,并无之前东倒西歪的情况发生,而且,三支短箭排列整齐,彼此间隔不超过巴掌宽。 墨巡看着墙上这三支短箭,眼神之中写满了震惊。 他没想到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解决的难题,对方只是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而且,一次性便将其解决。 墨巡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到底是自己天资愚钝,还是学艺不精? “校尉大人,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尽管知道是那几条螺旋线条的原因,但他依旧想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先生可曾注意到,这三支短箭射出之后,在空中的形态有何不同?”凌川问道。 墨巡目光微凝,想了想,说道:“旋转,是带着旋转飞出去的!”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因为在短箭射出的瞬间,出箭口内的三条线之中有三道气流跟随着短箭一起射出,正是这三道气流包裹在短箭周围,使其始终没有发生偏移!” 凌川将前世枪械膛线的原理,用最通俗的话语讲给墨巡,后者身为墨家弟子,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只是,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忽然间,墨巡仿佛醍醐灌顶,很多困扰他的问题,都在刹那间变得通透。 墨巡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看向凌川的目光满是狂热与崇拜。 “大人真乃神人也!” 墨巡很庆幸自己留在凌川帐下,要不然,这个问题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凌川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又在图纸上画了一根钻头,说道:“按照这个图纸做一根钻头,可以省去加工线条的复杂工序,而且,加工出来的线条更准确!” “太好了!”墨巡捧起图纸如获至宝,说道:“大人放心,一个月之内,我一定把五百把匣子弩交给你!” “那就辛苦先生了!”凌川抱拳说道。 接下来这段时间,每天清晨,凌川准时到校场,带着全军开始擐甲十里趋。 一开始的时候,不少百姓都心生恐慌,以为是出兵打仗了,虽然近些年来,云岚县从未派兵出征,但他们也知道,北疆边关一直都有战事发生。 可连续几日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甚至不少人还按时来到街边观看,对于老百姓而言,如此壮观的场面十分少见。 十天下来,步伐从杂乱无章,逐渐变得整齐划一,队形也从七歪八扭逐渐变得井然有序。 同样,经历了上次的校场训话之后,所有士兵对待训练的态度截然不同,非但没有半点怨气,反而是卯足了劲,哪怕是双脚磨破了皮,也都在咬牙坚持,不折不扣地完成,这让凌川很是欣慰。 事实上,能有这样的成效,凌川以身作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当很多士兵坚持不住的时候,都会抬起头看向跑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 在他们看来,凌川身为校尉,完全可以搂着美娇娘睡懒觉或是悠闲喝茶,就跟之前的章俊一样。 之前训话说得信誓旦旦,可真要违反了,难道苍蝇还真敢处置他不成? 可事实却是,凌川每天几乎是第一个到场的人,这么多天下来,没有一次缺席,这些,士兵们都看在眼里。 校尉都这般刻苦训练,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偷懒?还有什么脸面叫苦? 第125章 刀如猛虎剑似游龙 凌川除了每日的擐甲十里趋之外,还会与士兵一起参加八百步逾障训练,当看到凌川的速度之后,所有人都为之咋舌。 大家不由得想起之前凌川说,他们的八百步逾障考核离合格都差得远这句话并非是打击他们。 此外,凌川还找到杨铁匠,向他请教刀法,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杨铁匠爽快答应了。 一直以来,凌川对于自己的战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可先后与狼烽口那名黑衣人和在刘家与关鹤交手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很多比自己强的高手。 远的不说,就眼前的杨铁匠便是曾经名动江湖的顶级高手,起初他并不知道杨铁匠在江湖中的地位,直到询问沈珏才得知,杨斗重这个名字,曾经压得半座江湖抬不起头来。 尽管沈珏并未目睹过那位剑神的绝世风姿,但提及到他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崇拜与向往。 “你是刀法之中能看到诸多流派的影子,杂而不精,如果只用于战场厮杀倒也够用,可若是遇到江湖中的高手,就有些不够看了!”杨铁匠看了一遍凌川的刀法,说道。 凌川虚心请教:“杨师傅可会高明刀术?传我几招!” 杨铁匠大笑道:“你小子莫不是说书听多了,真当这世间有那无双秘籍,只要按部就班便可成绝世高手?” “所有的功夫,都是如滴水穿石般日积月累而成,所谓招式,不过是前任从自己的战斗习惯中提炼而来,其中虽有不少精妙之术,但归根结底还是得看人!” 杨铁匠起身,继续说道:“有的招式看似精妙,可并不适合你,非要违背自己的路子去练,最终只会背道而驰,相反,一些看似平平无奇的招式,如果练到极致,依然能纵横江湖!” “兵器不过是死物,刀法剑术不过是技巧,说到底,真正强大的还是人,只要自身足够强大,随手一刀,便可摧毁那些精妙术法!” 凌川听得很是认真,随即问道:“那我该如何让自己变得强大?” 杨铁匠举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随后从不远处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制式战刀,对凌川勾了勾手指。 “来吧!把我当成敌人,全力对我出手!” “那就得罪了!”凌川冷喝一声,举起战刀直接扑向杨铁匠。 只见凌川一跃而起,双手持刀径直朝着杨铁匠斩下,这一刀凶猛而霸道,大有开山裂石之势。 杨铁匠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就在凌川那一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他一步迈出,抬手一掌落在凌川的胸口。 凌川只感觉一股力量如巨浪拍中他的胸口,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回来,连退数丈才站稳。 与此同时,刚才那一刀的所有攻势都在刹那间被瓦解。 凌川满脸震惊之色,心中暗忖,若是刚才对方用刀而非用掌的话,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再来!”杨铁匠喊道。 凌川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冲了上去,这一次,凌川谨慎了很多,攻不忘守,尽量不露出大的破绽。 只见他一刀刺出,直取杨铁匠胸口,然而,对方只是轻轻挥刀便将他这一刀荡开。 “有形而无实,有气而无势!”杨铁匠的声音传来。 凌川立马变招,一记横扫,宛如泼水成冰一般,将大片寒芒洒出,直取对方腰腹。 忽然,杨铁匠快速出手,用刀背敲在他的手背上,凌川吃痛,手中战刀都险些脱手掉落。 “刀怕手抖,招怕老朽!你连刀都拿不稳,谈何杀人?”杨铁匠的声音宛如一道道警钟,在凌川的脑海敲响。 凌川没有灰心,再度冲上去,连出三刀,皆被杨铁匠轻松化解,且,杨铁匠每一次都能精准找到他的破绽,并一击必中。 数十招后,杨铁匠的刀尖抵在了凌川的咽喉处,这一刀虽无杀意,可凌川却能感受到对方刀锋之上传来的霸道气息。 他收刀归鞘,后退一步,对着杨铁匠抱拳道:“若真是生死相向,我已经死了七次了!” 谁知,杨铁匠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七次,是九次!” 凌川顿时一惊,刚才交手中对方大多数时间都在抵挡躲避,前后一共出手七次,他为何说自己死了九次? 杨铁匠并未解释,而是看着凌川说道:“有道是刀如猛虎,剑似游龙,刀法讲究的是干净利落,霸道果决!” “刚才,你第一招被我化解之后,便心生忌惮,气势上更是弱了三分,以至于后面出刀变得优柔寡断,丝毫没有将刀的强势展现出来!” 凌川暗自震惊,不愧为横压江湖的一代剑神,仅从短暂交手中便看出了自己内心的写照,确实了得。 “晚辈受教了!” 凌川恭恭敬敬对杨铁匠行了一礼,没有往日的调侃,眼神中只有敬重和感激。 杨铁匠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小子,老夫只演示一遍,你看好咯!” 说完,杨铁匠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恍惚间,凌川感觉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刀,一把锋芒无双,可撕裂天地的绝世利刃。 只见他一步跨出,手中战刀猛然劈下,刹那间,凌川感觉他面前的空气都被撕裂成两半,这一刀势如奔雷,哪怕凌川没有站在他的正前方,也能感受到凌厉气势。 “劈似崩山,撩如挑月!” 只听杨铁匠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不等劈下这一刀势尽,便立马翻转刀身,猛然撩起。 相比起劈下那一刀,这一击撩刀调转而诡异,主要是与前一刀无缝衔接,令人防不胜防。 “截若电止,斩比江裂!” 杨铁匠刀法时而刚猛如烈火奔雷,时而柔和如清风流水,时而如江河奔流势不可当,时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缠借蛇柔,崩靠雷烈!” “抹带残影,带黏劲泄!” 很快,杨铁匠便收刀而止,而凌川却是满脸震惊地呆在原地。 杨铁匠施展的全是他之前使用的那些招数,可无论是威力还是气势,都与自己施展出来有着天壤云泥之别。 第126章 小北想吃鱼了 “你要记住,刀怕手抖,招怕老朽;进忌力尽,退忌背走;缠怕僵肘,崩怕缩头;最忌抬眼不见血,出刀尤留手!”杨铁匠说完,随手将手中战刀丢回兵器架上。 “老夫能教的就这么多,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杨铁匠举起酒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谢杨师傅指导,我定会刻苦修炼,不给你丢脸!”凌川再次躬身行礼,满脸认真地说道。 杨铁匠朗声大笑道:“若你练刀的目的是不给我丢脸,那你永远也练不好!” “好好想想,你为何练刀!”说完,杨铁匠转身离去。 凌川站在原地,脑海中始终回响着杨铁匠的那句话,自己为何练刀? 是为了杀敌建功,还是为了防身自保? 是为了守护在意的人,还是为了给苏璃报杀父之仇? 似乎都是,但又似乎都不全是! 一时间,凌川得不到一个标准答案。 凌川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既然想不通,那就暂时放在一边,空了慢慢想。 只见他再次拔出战刀,脑海中回想着杨铁匠之前演示的画面,开始练了起来。 今日,他可谓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自己引以为傲的近战能力,在杨铁匠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过,凌川心里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是无比的激动。 要知道,放眼天下,能得到此等高手指点的寥寥无几,这位剑神若是收徒,估计整座江湖都将为之轰动,前来拜师者更是如过江之鲫。 力随念走,眼随心动! 凌川认真思考杨铁匠之前的每一句话,一次又一次地出刀。 经过千百次出刀,凌川总算是摸到了一些门道,只见他一刀劈出,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丝爆响,虽然很细微,却让凌川激动无比。 不知不觉中,半天过去了,而凌川却全然沉浸在练刀之中,直到天色渐晚他才收刀离开校场。 就在这时,凌川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不点正在练习射箭。 凌川笑着走了上去,喊道:“小北,练得如何了?” 小不点正是小北,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用竹篾做的小弓,箭壶之中则是一大把茅杆。 “叔叔,我都能射二十步了!”小北的笑容中带着几分骄傲。 “真棒!”凌川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道。 自来到云岚县之后,小家伙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脸上经常带着笑容,眼神里也恢复了童真与可爱。 不过,凌川知道,小北心中一直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参军杀敌,为父母报仇。 凌川与苏璃虽不想他小小年纪便背负仇恨,但最终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而小北也异常刻苦,士兵操练的时候,他便在校场边上学着他们的样子练习,虽然现在还无法正规训练,但这份坚韧与执着出现在一个五六岁小孩身上,不由让人另眼相看。 军营之中,大家对这个小家伙也十分疼爱,大牛更是喜欢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玩耍。 “走,回家叔叔给你做好吃的!”凌川拉着小北的手回到校尉府。 校尉府房间足够多,凌川与苏璃住一间,小北住一间,翠花住一间。 前脚进屋,苏璃与翠花后脚便回来,翠花手中提着一大条鲤鱼,小北见状,激动地跑了上去,结果那鱼没死透,一个甩尾便扇在他脸上。 众人见状不由得捧腹大笑,小北也有些懵,跑到苏璃身边,委屈地说道:“婶婶,我想吃鱼了” “好好好,让你叔叔给你做!”苏璃笑着说道。 凌川熟练地做了一大盆酸菜鱼,要是以前,这条鱼他们吃三天也吃不完,如今有了翠花这位干饭猛将,家里的生活开支直接翻了三番。 “哇,太好吃了!”小北赞不绝口。 凌川给他夹了一块,说道:“赶紧吃吧,一会你翠花姨开动,估计连盆都没了!” 如今,云岚县一切都已步入正轨,矿山经过这段时间的整修,也再次恢复了开采,而且,有了凌川设计的传送装置后,节省了足足三成人力,开采量比之前还要多一些。 这除了传送装置的功劳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现在这些矿工的干劲十足。 以前,他们是活一天算一天的奴隶,再加上饥饿与病痛,劳动力大打折扣。 可现如今,他们不仅每天都能吃饱,而且,每个月还有工钱拿,最主要是每天劳作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还有假期,这待遇和酬劳,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以至于一个个都非常卖力,生怕干得不好被开除。 而冶炼这边,凌川让范颉、钱丰等到周围县城售卖狼血和棉布的时候,顺便张贴招工榜文。 很快,又招来了不少铁匠和木匠,被凌川交给墨巡和杨铁匠,参与炼制兵甲和赶制弓弩。 凌川不缺银子,上次刘家查抄出十五万石军粮,哪怕分发了一些给百姓,也还剩下十多万石,云岚县近两千兵力,外加工匠和矿工满打满算三千人。 就算节度府不拨放军粮,这十多万石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两年有余。 不过营中有一千多匹战马,需要采购大量草料,虽然草料相对便宜,但所需数量却很大,一匹战马的草料与士兵的口粮相比,成本只高不低。 这也说明了为何骑兵相对较少,主要是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银子凌川倒是不担心,毕竟,上次从刘家便搜出二十多万两银子,凌川拨出三万两给谢知命,用于县衙开支。 按照谢知命与凌川之前的计划,接下来会大兴水利、发展农业,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 至于剩下的近二十万两银子,凌川全部存入了校尉府。 之前宴航的态度,算是默许了凌川对刘家缴获的东西自行处理,但,为了以防万一,凌川还是决定将这笔银子存起来,至少先冷却一段时间。 而且,现在狼血酒和棉布已经开始挣钱,每天都有大量银子入账,就算没有这笔银子,也能勉强支撑军队所需。 这方面,苏璃算是居功至伟,这段时间,她基本上都在打理生意上的事情,通常晚上还在要核对账目。 第127章 云州副将催行俭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原本的皑皑白雪已经融化,山寒水冷的北境逐渐焕发生机,老百姓也开始忙碌起来,着手今年的耕种。 为了帮助老百姓春耕,凌川专门让铁匠打造了一批犁耙锄头等农具,送到县衙让谢知命发放给老百姓,而谢知命这边,也出银子从其他地方买来几十头耕牛。 毕竟,以前的云岚百姓可谓是一穷二白,半数土地都在刘家名下,还有一部分则是在其他乡绅手中,虽然如今刘家的土地已经还给老百姓,其它乡绅也都识趣将自己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土地退回。 但,很多老百姓已经多年无地可种,家中别说耕牛,就连铁器农具都找不到,如果没有这些耕牛和农具,根本没办法春耕。 这一个月来,凌川每天早上跟随队伍训练擐甲十里趋,紧接着参加八百步逾障训练,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练刀。 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训练,凌川的刀法可以用质的飞跃来形容,就连经常与他对练的唐岿然、洛青云与轩辕孤鸿等人都为之惊诧。 之前,凌川的刀法虽然也很强,但他们几人与之对战,总能打得旗鼓相当,三五十回合不落下风,可现在面对凌川,他们却只能一直被压着打,甚至有时候,连十个回合都支撑不了。 “下次,你们使用自己擅长的兵器!”凌川笑着说道。 “那校尉大人可要小心了!”唐岿然笑着说道,凌川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报复’二字。 凌川曾见识过唐岿然的枪,非常强。 而且,之前陈暻垚也说过,唐岿然曾经号称南系军中第一枪,曾手持一杆长枪,带千骑直取敌方中军大营,一路势如破竹,前来阻挡的敌将无人能与之撄锋。 清晨,凌川依旧带队擐甲十里趋,大牛扛着旗杆紧跟在凌川身后,几个月下来,他一直如此,那根旗杆都已经被铠甲磨得发亮。 两千人列成一条长龙,围着云岚县跑一整圈正好十里路程,最初的时候,完成十里需要半个多时辰,凌川给他们的目标是,只有在一炷香之内完成才算考核通过。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考核。 然而,经过这近两个月的训练,大家的速度在一点点提升,时间也在一点点缩短,现如今,距离一炷香已经不远了。 云岚县百姓们对于此景早已习惯,甚至很多人每天准时端着小板凳来观看。 有稚童指着队伍喊道:“娘,我长大了,也要参军!” 也有老人神色悲戚,想起了自己战死边关的儿子。 就在此时,一行十余骑从城外进入云岚县,直奔军营而去,领头之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身着狻猊吞海锁环甲,赫然是一名正五品将军。 身后一众亲兵个个披甲执刀,策马疾驰。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宛如闷雷一般由远及近。 领头将军勒住缰绳,抬手示意止步,身后十多名亲兵迅速止步,一个个握住刀柄,满脸戒备之色。 “去看看什么情况!” “是!” 一名亲兵朗声答道,正欲策马上前,只见前方道路长出现大批披甲士兵,正快步朝着这边跑来。 领头之人乃是一名少年,其身后跟着一位扛着木杆的彪形大汉。 凌川也看到了前方的十多骑,立马放缓了脚步,苍蝇果断让旗手向后传令。 最终,队伍在那十余骑二十步外停了下来。 凌川看出了前方那名中年男子身穿的狻猊吞海锁环甲,主动上前抱拳行礼。 “云岚校尉凌川,见过将军!” 那人神色微微一愣,问道:“你就是凌川?” “正是!” “我乃云州副将催行俭!”男子自报家门,随后用手中马鞭指了指凌川身后的队伍,问道:“凌校尉,你这是做什么?” 凌川笑了笑,回答道:“回禀都尉,我等正在练兵!” “练兵?”催行俭一愣,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问道:“练兵不在校场,在县城里练什么兵?” “将军有所不知,这擐甲十里趋,乃是我军每日的晨练,早饭之后,便在校场训练!”凌川解释道。 “擐甲十里趋,有点意思!”催行俭显然是没听过这个训练项目,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我此行是为传达军令而来,凌校尉收兵回营吧!” “是!”凌川朗声答道。 回到军营,凌川让其他人继续训练,催行俭并未直接进入校尉府,而是主动提议,到校场看看凌川如何练兵。 “以前的云岚军纪律松散、战力平平、难堪大用,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竟有如此变化,凌校尉能力非凡啊!”催行俭看着场中训练的士兵,笑道。 凌川并不知道催行俭此行传达什么军令,更不明白他属于哪个阵营,所以,说话时保留了几分戒备。 “将军过誉了,关外敌军蠢蠢欲动,我等当厉兵秣马,全力备战!” 催行俭笑道:“凌校尉所言极是,若我北疆将领人人如此,何惧胡羯铁骑啊!” 凌川领着催行俭在校场转了一圈,本以为后者会到锻造兵甲的地方查看,然而,他只是在营房门口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来到校尉府,一众亲兵都留在了门外,凌川亲手沏了一壶茶,与催行俭相对而坐。 后者端起茶杯闻了闻,说道:“雪里青,想不到凌校尉府上竟有如此好茶!” 凌川笑道:“不瞒将军,这是从刘家库房得来,今日第一次知道它叫雪里青!” 凌川故意提及刘家,便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只见催行俭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即说道:“这雪里青乃是祁连雪峰之上独有的极品,每年化雪之际便开始吐出嫩芽,这个时候采摘最为适宜,不过,此茶大多生长于悬崖边,需冒着风雪采摘,所以,产量极低!”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看得出来,将军是懂茶之人,我这里还有一些,回头给将军捎上,免得被我给糟蹋了!” 第128章 借粮 催行俭连连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万万不可!” “将军说笑了,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更何况,如此好茶只有给懂茶之人,方能体现它的价值!” 两人一番推辞,最终催行俭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 紧接着,催行俭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本次来云州,是有事相求!” 凌川闻言,顿时一愣,对方身为云州副将,名副其实的将军,竟然用到‘求’字。 “将军言重了,属下承受不起!” 催行俭笑了笑,说道:“凌兄弟,不瞒你说,我实在是没办法,否则,也不会低声下气来求你!” 听到这话,凌川顿时眉头一皱,问道:“将军有何难处,敬请吩咐,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是来借粮啊!”催行俭开口说道。 “借粮?”凌川一脸不解。 催行俭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啊,三日前,节度府传来军令,让云州出兵三万,十日内赶至塔拉草原,牵制胡羯第三路大军!” 凌川顿时一惊,问道:“是边境有战事发生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胡羯近段时间频频调兵,如今,胡羯已在北疆边境屯兵二十万有余,不仅如此,天汗城最近也在派兵往这边来,估计,距离大战不远了!”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凌川此前便预料到,等北疆冰雪融化,战斗便会开打。 “我云州军已枕戈待旦,奈何粮草短缺,前来向你借粮!”催行俭看着凌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前不久才抄了刘家,想来刘家这些年收刮的家底不在少数,还望兄弟慷慨解囊,帮我这一次!” “为何不向节度府要军粮?”凌川不解地问道。 “怎么没要啊,节度府的原话是,粮草全部征调到边境,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催行俭叹息道: “陆将军年迈,也深知此事棘手,便全权交予我!眼看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半月之内,云州军到不了塔拉草原,我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催行俭口中的陆将军不是别人,正是云州主将陆含章,此人乃是北疆老将,如今已年过六旬,这个年纪,上战场显然是不可能了。 估计陆含章近两年便会回京,大概率会进入兵部,所以,眼下云州大小军务基本都交由催行俭在打理。 “说句见外的话,我与将军素未谋面,将军为何偏偏找我?”凌川面带一丝笑意,问道。 “因为章绩一直在为难你,而我也正好看不惯他!” “就因为这个?” “这难道还不够吗?”催行俭问道。 “将军能保我?”凌川试着问道。 催行俭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叶世珍向着你,但很多事情他也不便插手,而你现在是云州军一员,我保你则是名正言顺,虽然我的后台不及章绩,但若是加上青州叶氏的嫡系,章绩也得掂量掂量了!” 见凌川端起茶杯并未说话,催行俭继续说道:“不瞒凌兄弟,家父乃是兵部左侍郎,在朝中多少也能说上一些话!” 凌川内心一惊,暗道这北系军高层果真都是大有来头,像自己这般毫无跟脚的泥腿子,想要爬上去,简直是难如登天。 “将军言重了,云岚县本就属云州管辖,将军来云岚县调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凌川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不知将军需要多少粮?” 催行俭放下茶杯,伸出五根手指头。 凌川点了点头,对门口喊道:“苍蝇!” 苍蝇跨步而入,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凌川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问道:“仓库中还有多少军粮?” “回大人,还有四万石!”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通知朱武,带戊标把所有粮食全部运往云州!” 苍蝇一愣,问道:“大人,四万石粮全部运走?那咱们可就没吃的了啊!” “咱们自己想办法,你只需执行命令!”凌川语气严肃。 苍蝇连忙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凌川收回目光,尴尬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带着死字营从狼烽口过来的时候,仓库中连耗子都看不到一只,还是从刘家仓库中得来了五万石粮!” 催行俭不傻,他又岂会不知道凌川是在装穷,要不然,他怎么会一点余粮不留,全部给自己? 不过,对方答应给自己四万石,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也不会去拆穿凌川。 只见他站起身来,对着凌川行了一礼,说道:“凌兄弟大恩,我催行俭一定铭记于心,来日厚报!” 凌川连忙扶住他,说道:“将军万万不可,咱们云州军本就是一家,何分你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回云州整顿兵马了,只等兄弟粮食一到便起程!” 凌川起身相送,“将军放心,三日之内,四万石粮一定交到你手中!” 走出校尉府,几名亲兵都去牵马了,催行俭这才小声说道:“边关即将开战,到时候,估计所有可战之兵都将被抽调到前线,兄弟早做准备!” “多谢将军提醒,属下一定时刻备战!”凌川回答道。 “还有,此次你先后铲除了章俊跟刘家,顺带连贺临舟都给牵连进去,章绩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这次你可要小心防范!”催行俭再次提醒。 凌川点头笑道:“有将军罩着我,属下没什么可担心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他若是借着此次战事对你使手段,定然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只能靠你自己破局!” “那岂不是说,我这四万石军粮打水漂了?” 催行俭见他如此放松,也笑道:“凌校尉男子汉大丈夫,该不会是要食言而肥吧?” “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凌川摸了摸下巴,佯装思索。 就这样,二人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分别,看着催行俭一行人离开,凌川的神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如今,大周与胡羯双方都在不断往边境调兵,想来,距离开战不远了,正如催行俭所言,自己也该早做准备了。 第129章 战火重燃 催行俭一行径直出城,一名亲兵问道:“将军,凌川这么爽快就答应借粮,他不会耍咱们吧?” 催行俭笑道:“此人虽年轻,但心机谋略却远胜常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更何况,这区区四万石粮,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借给咱们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催行俭笑道。 “啊?他不是说,仓库里就只有四万石粮了吗?”那名亲兵诧异地问道。 “那是他说给咱们听的,不是你看到的!”催行俭回答道。 第二天,朱武便带着戊标将四万石军粮送往云州,此地距离云州一百二十里,好在官道比较好走,三天足够运到。 朱武的戊标除了标长什长是从其他标抽掉过去的,下面的士兵基本都是新兵,所以,这次将押运粮草的任务交给他们。 毕竟这是在关内,不担心遇到敌情问题。 与此同时,凌川将纪天禄叫了过来,交给他一项秘密任务。 自此后,纪天禄以及他的斥候队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云岚军营。 之后这段时间,凌川除了日常训练之外,经常将几位标长召集到校尉营,有时候甚至聊到深夜。 三月十七,一道消息传遍北境。 胡羯人出动七路大军,对北疆全面开战。 七日前,胡羯第四路大军与朔州军于红枫原交战,一番厮杀下来,周军溃败,朔州主将韩青池受伤,带着残军退走。 然。 胡羯铁骑趁势追击,一举突破红枫原防线,四天连下三城,如今三万胡羯铁骑直奔朔州而去,大有势如破竹之象。 双方此次交锋,以周军溃败拉开序幕。 紧接着,胡羯的另外三路大军几乎是同时对凉州、阑州、蓟州发起进攻,此举旨在牵制北系军,不让他们驰援朔州。 三州防线吃紧,虽没有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但也不容乐观。 一直以来,大周与胡羯交战都是输多赢少,虽一直坚守北疆国门,但,胡羯破关而入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听闻边关战火重燃,北境百姓无不为之惊慌,很多靠近边境的百姓甚至已经举家逃难,免遭战火荼毒。 节度府帅营之中,卢恽筹神色凝重,一众将领参军紧紧围在沙盘跟前。 “朔州情况如何?”卢恽筹沉声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韩青池虽据铁鳞城而守,可敌军猛攻不止,估计铁鳞城坚持不了多久!”一名行军参事回答道。 卢恽筹目光一凝,盯着沙盘之上的铁鳞城,问道:“谁可支援铁鳞城?” 众人纷纷摇头,如今,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往边境与胡羯的七路大军对峙,境内可用之兵极少。 之前虽留了几支队伍以备不时之需,奈何距离铁鳞城太远,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根本来不及。 归根结底是,谁也没想到胡羯会率先攻打朔州,按常理来说,陵州的老龙口和阑州的朝天垭是他们的进攻首选,只要攻破,便可长驱直入,直取关中。 事实上,近些年,胡羯几次破关皆是从这两处,所以,这一次在布局之时,卢恽筹便将精锐力量全部集中在这两处。 然而,胡羯却反其道而行之,率先攻打朔州,这不仅让朔州主将韩青池想不到,卢恽筹同样没想到。 就在此时,一名参军开口说道:“朔州关内的兵力已经抽掉得所剩无几,若要调兵,只能从最近的云州调!” 卢恽筹将目光移到云州,问道:“云州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那名参加回答道:“之前催行俭抽调了三万兵力前往塔拉草原,现如今,云州各县满打满算还能凑齐一万兵力!” 卢恽筹思索片刻,下令道:“宋景听令!” “末将在!”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抱拳回应。 “命你为主将,召集云州各县可战之兵,火速支援铁鳞城!” “遵命!” “汪岐听令!” “属下在!”刚才说话那名参军躬身答道。 “命你为参军,协助宋景!” “属下遵命!” 卢恽筹目光坚定,狠狠一拳砸在沙盘的木架之上,说道:“告诉韩青池,就算是死守,也要给我坚持到援军到来!” 章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不过,在听到卢恽筹的命令之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很快,一匹匹快马飞奔而出,朝着云州各县疾驰而去。 云岚县军营,凌川让苍蝇传令各标,今日其停止操练,全军休整。 接到命令之后,一些士兵激动无比,辛苦训练了这么久,无论刮风下雨都从不间断,今日终于可以修整了。 然而,一些老兵却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当日,凌川让戊标准备粮草,而他自己则是来到营房之中。 如今,两千把战刀已经全部完工,三百副重甲也都尽数完工,轻甲足有一千副。 此外,还打造了大量的铁枪、铁箭和短箭。 能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的兵甲,已经大大出乎了凌川的预期。 紧接着,他又来到墨巡这边,只见偌大的屋子里,摆满了匣子弩,足足六百把,这让凌川都为之震惊。 “辛苦先生了!” 墨巡则是笑道:“这还得归功于校尉大人发明的钢钻解决了刻线问题,让进度大大提升,要不然现在最多能完成四百把!” 就在这时,苍蝇迅速来报。 “大人,节度府的传令官来了,说是有紧急军情!” 凌川听闻面不改色,似乎是早已知道一般。 “让人把所有兵甲分发到各标!”凌川对苍蝇吩咐了一句,随即转身朝着校尉府而去。 回到校尉府,只见一名传令官风尘仆仆地等在那里。 见凌川到来,传令官直接宣读军令:“云岚校尉凌川接令,命即日起,率云岚县可战之兵赶往朔州城,听从宋景将军调遣!” “云岚校尉凌川,接令!”凌川抱拳接令,随即说道:“苍蝇,带这位兄弟下去休息!” “多谢校尉大人好意,命令已经送达,属下得赶回去复命,就不久留了!”说完,转身上马离去。 “擂鼓!” “咚咚咚” 三通鼓响,除半个多月不见踪影的斥候队之外,所有云岚军全部聚集在校场,无一缺席,更无一迟到。 凌川看着下方一张张冷峻肃穆的面孔,满意地点了点头。 “兄弟们,检验咱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凌川语气平淡,可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第130章 刀名苍生 所有人穿着崭新的鳞甲,一块块铁片宛如鱼鳞般闪烁着寒光。 这铠甲十分精致,相比起以往只能覆盖胸腹的皮甲,这副铠甲几乎将所有要害全部遮挡,甚至还有臂鞲、裙甲和吊腿,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将军甲才会配备的。 哪怕是北疆那几支精锐军团,普通士兵的铁甲也没有这些。 而且,这铠甲关节处非常灵活,就算是奔跑和厮杀也不会有僵硬的感觉,内部更是用棉布做了内衬,既能保暖,还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磨破皮肤。 毫不夸张地说,这套铠甲比起五品将军的狻猊吞海锁环甲有过之而无不及,凌川本人配备的是同样的铠甲,与普通士兵并无区别,否则难免被人抓着把柄,定他一个僭越之罪。 相比之下,唐岿然重甲队的三百人更为威武,几乎做到了全身无死角覆盖,铁甲遮面,平添了几分冷酷与杀气。 三百重甲兵个个身姿巍峨,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三百没有感情的钢铁战士,无形中一股压迫感弥漫而出。 这三百重甲兵要是骑上铁甲覆盖的战马,驰骋于沙场,可想而知那将是何等雄风。 所有人腰间挂着一把新式战刀,刀身长三尺三寸,重四斤六两。 凌川看着下方一张张冷峻肃穆的面孔,朗声说道: “七日前,胡羯第四路大军攻破了红枫原防线,如今已兵临铁鳞城下,铁鳞城若破,朔州将全面失守!节度府传令,从云州抽调一万兵力驰援铁鳞城!” 凌川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继续说道:“兄弟们,检验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时刻准备着!” “时刻准备着!” 所有人齐声达道,声如惊雷,一浪高过一浪。 很快,亲兵队抬着几大桶狼血酒到校场,分发给所有士兵。 这几个月训练期间,凌川虽然要求极其严格,但却不禁酒,不过每人每日限量一碗,主要是为了给大家解乏,反正狼血是自己酿的。 凌川也端起一碗,面对众人,说道:“兄弟们,军功就在铁鳞城外,喝了这碗酒,随我一起杀敌立功!” “干!” 所有人举起酒碗,将碗中狼血一饮而尽。 “唰!” 凌川猛然拔出腰间战刀,下方所有人见状,也都纷纷拔出腰间战刀。 霎时间,寒芒乍现,凌冽杀意如巨浪席卷整个校场。 “此刀,名为苍生!” 凌川眼神犀利,手中战刀直指天穹,朗声说道:“记住,当我们握住这把战刀的时候,我们肩上扛的是天下苍生,背后站着的是黎民百姓!” “所以,我们只能往前冲,不能退!” “我们若退,便是山河失守,百姓遭劫!” “死战,死战!” 所有人用拳头捶打着胸甲,声音如催阵战鼓,震人心魄。 这支军队虽然只有不足两千人,但,气势却不输万军,就算是面对胡羯最为精锐的军团,凌川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整顿兵马,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 回到校尉营,苏璃已经为凌川准备好了行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送凌川上战场,可心里还是难免担忧。 “相公,一定要保重!” 凌川点了点头,随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娘子就安心等我凯旋吧!” 紧接着,又找到了正在陪小北玩耍的翠花,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夫人和小北的安全!” 尽管如今的云岚县已经太平,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人会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这也是凌川当初决定收留翠花的原因。 “公子放心吧,俺一定寸步不离夫人左右!”翠花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北,叔叔去杀敌人了,你在家里坚持训练别偷懒哦,等我回来,要亲自检验你哦!”凌川蹲下身来,对小北说道。 “嗯!”小北用力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满是憧憬。 憧憬着自己快快长大,然后跟叔叔一起上阵杀敌。 随后,凌川又召来刘晏与周淮二人,“接下来这段时间,这里就交给两位老哥了!” “校尉大人放心带着兄弟们去杀敌吧,家里面不用担心!”刘晏说道。 “对!多杀几个胡贼,把我们俩那份也算上!”周淮笑道。 就在这时,戊标标长朱武找上门来,“校尉大人!” 凌川看了他一眼,已经大致猜出了他的来意,问道:“有事吗?” “卑职想问问大人,是不是觉得咱们戊标都是新兵,怕拖累了大家,所以此次战斗才不带上我们?”朱武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服。 凌川笑着走上前来,挽着他的肩膀走到一边,问道:“如果都走了,谁来看家?” “可是” 不等朱武开口,凌川再次将其打断,说道:“我知道你们戊标也想上阵杀敌,也想建功立业,可这次时间仓促,兵甲数量有限,而且,你们留下除了看家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朱武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请大人下令!” “抓紧训练,如果兄弟们都战死在关外,记得帮我们收尸!”凌川重重地拍了拍朱武的肩膀,说道。 “大人” 听闻此言,朱武双目通红。 凌川见状,笑道:“逗你玩的,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来!” 只不过,凌川还有下半句没说,那就是,他想把所有人都活着带回来,但他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战争一旦开启,就注定要死人,只是多与少的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凌川带着四标兵力外加重甲队和亲兵队,共一千五百多人走出军营。 来到北门跟前,发现这里早已聚满了百姓,谢知命带着王栩等一众衙役站在路中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谢大人,你怎么来了?” 谢知命走上前来,说道:“我来为大家送行,祝大家早日凯旋!” “早日凯旋!” 所有百姓跟着齐声大喊。 以前,云岚县老百姓对云岚军素无好感,在他们心里,云州军中大部分都是兵痞,欺负老百姓是常有的事情,与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自从凌川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不仅整顿了军纪,还让士兵帮忙给老百姓修建水渠、修整房屋,深受百姓的爱戴。 “凌某在此谢过县令大人,谢过乡亲们!”凌川抱拳喊道。 第131章 驰援朔州 此次出征皆为骑兵,所以,凌川让所有人自行携带粮草,虽然这样会减缓行军速度,但影响并不大。 当日,队伍行进八十里,来到一个名为铁犁县的地方扎营。 铁犁县位于云州西北方向,再往前走二十里便接近朔州边境。 队伍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之外一座湖边扎营。 四标外加重甲队的营帐以五行方位排列,晚饭之后,除了巡营队伍之外,其他人全部休整,一千多人的军营鸦雀无声,由此可见,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军纪已经非常严明。 中军营帐中,凌川与几位标长围坐在一起,中间摆着一张地图。 “按照这样的行军速度,明天日落之前,咱们便可抵达朔州城!”轩辕孤鸿开口说道。 他之前便服役于北系军,对于北疆地形相比其他人更为熟悉,所以,这次,他被凌川任命为前军。 凌川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铁鳞城,问道:“铁鳞城地形和防御力量如何?” “卑职已经了解过,铁鳞城只是一座小城,好在地势较为有利,虽不及狼烽口那般险峻,但只要指挥得当,坚守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唐岿然确实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未必!之前胡羯进攻狼烽口的时候便出动了投石车,如果铁鳞城也动用投石车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被攻破!” 洛青云也点了点头,说道:“而且,从地图上看,铁鳞城外一片开阔,胡羯军可以一股脑将三万兵力全部压上来,就算采用蚂蚁战术,一人啃一块砖,也能把铁鳞城夷为平地!” “我觉得,情况也没那么糟糕,朔州五万守军,三万人都集中在铁鳞城,就算之前战死了一万,也还有近两万兵力,且占据地利之势,只守不攻,应该问题不大!”薛焕之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就在这时,凌川忽然开口道:“我怎么觉得,攻打朔州只是一个幌子,而非胡羯人的真实意图?”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陷入了沉默,五人脸色也随之一变。 “校尉大人是说,胡羯人攻打朔州只是一个假象,其目的是将关内本就不多的可战之兵全部吸引过来,然后在集中力量对某一处发动猛攻?”唐岿然问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这不过是我个人猜测,但,从地图上来看,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随即他指向地图,“你们看,就算胡羯大军攻破了铁鳞城,也还会面临更为坚固的朔州城,而且,朔州东有云州西有阑州,很容易便对这三万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凌川看着几人,问道:“这一点,胡羯人不可能不知道,既如此,他们为何还要吃力不讨好攻打朔州?” 听闻此言,众人神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虽然这只是凌川的一个猜测,可这一番分析却是有理有据。 “听大人这么一说,似乎真找不出他们攻打朔州的理由!”卫敛也紧盯着地图,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敌人的真正目标会是哪里呢?”薛焕之问道。 凌川指了指老龙口,又指了指朝天垭,说道:“从地形上来看,这两个地方的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些年他们曾不止一次攻破这两处要隘入关,对于地形也相对熟悉!” “所以,接下来,他们对朔州的进攻会越来越凶猛,就看这朝天垭和老龙口谁先调兵支援朔州,他们便会对哪里发起进攻!”凌川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轩辕孤鸿问道。 “就算事情真像咱们猜测的那般,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节度府有人能看到这一点!”凌川轻叹一声说道。 次日天蒙蒙亮,军队便吃过早饭,继续起程。 中午时分,他们已经出了云州,抵达朔州境内,凌川正准备让队伍原地休整。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自远处奔来,不过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道黑影。 “是节度府的传令兵!”聂星寒开口说道。 对于聂星寒的‘千里眼’众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随着那道身影飞奔而来,众人一看,果然是来自节度府的传令官。 那人手持一面令旗,翻身下马,大喊道:“宋将军将令,云岚校尉凌川接令!” “属下在!” 凌川上前接令。 这一次,这名传令官并未当众宣读命令,而是从皮囊之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交到凌川手中。 紧接着,传令兵转身上马快速离开,前后没有丝毫停留。 这个时候传来军令,让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凌川将密信拆开,只见上面写着:‘命云岚校尉凌川,立即率军改道自鬼哭岭出关,务必于明日天亮前赶至铁鳞城外,以城内烽火为讯,突袭敌军后方!’ 落款乃是宋景。 临时更改命令,这并不算什么,让自己改道出关,绕到敌军后方,与铁鳞城守军前后夹击敌军,也是合情合理。 可凌川却觉得,事情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真有人从中动手脚,那十有八九跟章绩有关。 “传令各标标长,前来议事!”凌川对苍蝇交代道。 “是!” 苍蝇立马派出五名亲兵前往各标传令,很快,五名标长迅速赶来。 凌川简明扼要将命令传达了一遍,几名标长神色顿时一变,唐岿然率先开口道:“大人,这莫不是那章绩在从中搞鬼?” “是啊大人,属下也觉得其中有问题,此地距离铁鳞城外,足有两百里,想要在天亮前赶到,咱们就得连夜赶路,全程没时间休整!”轩辕孤鸿也开口说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只需日落之前赶到朔州城与各处援军汇合,由宋景统一带领赶至铁鳞城支援。 可这个时候来一道命令,表面看起来合情合理,细想之下却有诸多疑点。 “有谁知道,这宋景是什么背景,与章绩关系如何?”凌川对几人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哪怕是轩辕孤鸿也表示,自己只是听说过此人,却连面都没见过,毕竟他当时只是一个校尉,而对方已是从四品明威将军,彼此间差了好几个品级,见不到也正常。 第132章 借道鬼哭岭 “各标听令,披甲行军,改道鬼哭岭!”凌川直接下令。 很快,队伍再次起程,朝着北面鬼哭岭而去。 不多时,亲兵队伍中,一道身影来到凌川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有事?”凌川看了他一眼,问道。 那名亲兵小声说道:“我认识宋景!” 凌川神色微微一变,“你知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之前便是宋景手下的兵,对于他的底细略知一二!” 这名亲兵不是别人,正是寇悔,不过,在之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郭肃。 他能从一个边军小卒升为校尉,固然是章绩提拔起来的,不然,他一个边军小卒就算勇猛过人,做到标长就算是到头了。 不过,此前苍蝇到各标选拔亲兵的时候,却发现寇悔有一项少有人具备的本领,那就是他精通胡语。 但,考虑其身份的敏感性,苍蝇不敢善作决断,便请示凌川,凌川得知后,果断同意他进入亲兵队,而且,前段时间,凌川还让他教斥候队成员学习胡语。 “宋景出自广陵的将门之家,其祖父曾以武状元身份进入兵部,而宋景自幼熟读兵法,这些年在北系军中也有些战功!”寇悔小声说道。 “他与章绩关系如何?”凌川问道。 寇悔摇了摇头,说道:“倒没听说他二人有亲密往来,不过,他二人与汪岐的关系都很不错!” “汪岐?”凌川眉头微皱,“就是这次宋景身边的行军参事?” “对!” “原来如此!”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已有计较。 紧接着,凌川看了寇悔一眼,问道:“你堂堂校尉,到我这里做一个亲兵,有没有觉得委屈?” 寇悔苦笑一声,说道:“大人说笑了,我这双手满是罪恶的鲜血,活着不过是为自己赎罪而已,谈何委不委屈” 只见他看向前方,说道:“若此次战死沙场,也算是一种解脱,若能侥幸活下来,那说明老天爷觉得我罪孽太深,不让我轻易去死!”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条低矮山脊,北风呼啸而过,宛如鬼哭狼嚎一般,带起大片砂砾。 “前方就是鬼哭岭了!”寇悔说道。 “传令全军,保持戒备!”凌川对身后的沈珏和孟钊这两名亲兵副队说道。 队长苍蝇已经带着十多名亲兵前面探路去了。 虽然凌川现在无法确定,对方让自己临时改道到底是出于战术上的安排,还是另有所图,但小心总是不会错的。 三四月的北风,已经不那么刺骨,但风中的砂砾依旧让人睁不开眼。 据说,前朝烽烟际,素有人屠之称的一代兵仙率玄甲四十万,会猎北疆。时王庭十六部联兵六十万,铁骑遮天蔽日,王师势若累卵。 兵仙洞悉王庭联兵各怀鬼胎之弊,遣轻骑夜焚执失部粮草,伪作契苾降书诱使浑部内讧。待沙钵罗可汗惊觉时,十六部雄师已如断链珠盘,溃散于大漠风沙之中。 决战日,漠南原野忽起狼烟。但见中原玄甲军具装铁骑列锋矢阵自高坡俯冲,铠甲映成黑色洪流。三万枪兵如墙而进,斩马蹄裂重甲,血浪翻涌处竟垒尸成阜! 此役毕,王庭十六部伏尸三十里。腐胔浸透玄壤,经年凝作褚色坚岩。牧人谓之血原,百里内草芥不生。 每值朔风过野,嶙峋尸阜便发呜咽悲鸣,间杂金戈交击之声——恰似阵亡者永世鏖战不休。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烽燧,隐约间可见人影闪烁。 “什么人?” 一声大喝自烽燧之上传来,紧接着,便听到拉动弓弦的声音。 “我等乃是云州军,奉命借道支援铁鳞城!”孟钊大声回应道。 “一派胡言,我怎么没接到命令有人从这里借道?”烽燧之上出现六七道身影,一个个手持弓箭,将凌川等人瞄准。 “就是,咱们周军之中可没有这种铠甲,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何人?” “再不说,我们可就放箭了!” “我乃云州云岚县校尉凌川,奉命前往铁鳞城支援,尔等若是再无礼阻拦,休怪我不念同袍之情!”凌川大声说道。 若非念在同为达州边军的份上,凌川才懒得跟他们废话。 听到凌川这个名字,烽燧之上几名朔州边军神色一变,只见那名伍长对一名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收起弓箭,迅速跑下烽燧查看。 “你真是凌川凌校尉?”那士兵单薄的衣衫外面套着一件破烂的皮甲,迅速跑到凌川前方十步位置,问道。 凌川也懒得废话,直接取下自己的校尉腰牌丢了过去。 那士兵双手接住腰牌,辨认了一番,随即转身对着烽燧方向,激动大喊道:“伍长,真的是凌校尉!” 听闻此言,烽燧之上几人迅速收起弓箭,一起跑了下来。 “果真是凌校尉,鬼哭岭李晖,带全伍兄弟,参见凌校尉,我等不知是您,还请见谅!”那名年龄约莫在五十岁左右,满脸风霜。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看到几人的穿着破烂,坚守在如此恶劣的鬼哭岭,心中有气也消了大半。 “李老哥辛苦了,我等急于赶路,还请行个方便!”凌川对着几人抱拳说道。 “校尉大人请!”李晖带着几人推至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李晖等人眼神中满是敬意。 凌川的大名,他们早有耳闻,这半年来,先后在狼烽口几次大败敌军,还斩杀了好几名敌军主将,从一个小小兵卒一跃成为了校尉。 他的事迹早已传遍北境七州,很多人都将其视为榜样。 凌川让万千兵卒看到了希望,只要敢杀敢拼,就能出人头地。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云岚军离开的方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伍长,我听人说凌校尉是天神下凡,是不是真的?” 李晖同样注视着那个方向,喃喃道:“如果真有天神的话,他一定是!” 离开鬼哭岭就算是出关了,继续往北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这让行军速度大大提升,只不过,凌川依旧让大家保持匀速前进,千万不能让战马脱力。 第133章 挂旗 下午申时,草原上的枯草在夕阳下宛如金色麦浪,如果细看,会发现,一支支嫩芽正穿过枯草冒出来,为这片草原带来几分生机与希望。 一千五百余骑疾行在草原上,宛如一条黑龙。 忽然,聂星寒神色一变,只见他翻身下马,俯身在地贴耳倾听。 凌川见状连忙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东北方向,三千骑!”聂星寒沉声说道。 “还有多远?”凌川问道。 “不足五里!” 听到这话,凌川知道,对方是奔着自己来的,他想不明白,为何刚出关没多久便会遭遇敌人,但显然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全军列阵!” 凌川大喝一声,四标人马面朝东南方向一字排开,而唐岿然的三百重甲队立于队伍最前方,人马俱甲,每人手持一杆长枪,宛如一道钢铁城墙。 “挂旗!” 又是一声大喝,大牛迅速从皮囊中取出一面死字大旗,熟练地挂到旗杆之上。 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全军听令,随我一起向西北冲杀!” 随着凌川一声令下,一千五百余骑便开始冲锋,虽然还没看见敌人,但杀气已经开始从每个士兵身上弥漫而出,然后迅速汇聚在一起,宛如滔天巨浪。 四里之外,一支三千人的胡羯骑兵也在朝着东南冲锋,领头千夫长乃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壮汉,手持一根狼牙棒,率军冲锋。 昨夜,他接到情报,有一支周军会从此地路过,前往铁鳞城支援,他便在此守株待兔,静候对方出现,然后一举将其吃掉。 从情报来看,对方不过一千五百骑,自己就算出动一千骑,也能轻松将其吃干抹净。 之所以出动两倍于对方的兵力,便是想一锤定音,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指着前方,大喊道:“千夫长,你看!” 那千夫长抬眼看去,只见一面白旗出现在前方大地之上,并快速朝着他们这边靠近。 “呵呵,素闻周人有举白旗投降的习惯,莫不是自知逃不掉,果断选择投降?”壮汉咧嘴笑道,眼神中尽是不屑与嘲讽。 可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便快速凝固,因为他发现,那白旗下方一支跃马飞驰的骑兵逐渐显露出来,所有人擐甲执兵,杀气如潮,那明显是冲锋的姿态。 “周军何时这般有种了?”这名千夫长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原本是自己狩猎,不曾想,猎物竟然先一步发起了反攻,这于他而言,无异于是赤裸裸的挑衅。 那就让这群两脚羊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谁才是草原之主! “全军冲锋,杀光他们!”千夫长大喝一声,率军冲了上去。 双方冲锋的情况下,四五里距离犹如近在咫尺。 此时,那名胡羯千夫长也终于看清对面白旗之上那个仿佛用鲜血书写的血红色‘死’字。 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冲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支重甲军,一个个手持长枪,身体紧贴着马背,虽然只有两三百骑,可散发出的气势却如千骑并进。 重甲军后方,是一名少年带领着一千多轻骑紧随其后。 “弓箭!” 凌川沉着冷静下达命令,只见他身后所有轻骑同时举起手中的破甲弓,斜指前方的天空。 “放!” 随着凌川吐出一个放字,所有人同时松开弓弦,将铁箭抛射出去,虽没有万箭横空的壮观画面,但一千多支箭依旧能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那名胡羯千夫长见对方在三百步距离便开始放箭,不由得一声冷笑。 看来,领兵之人是个新兵蛋子,多半是周人那些贵族子弟,自恃读了几本兵书,就以为自己能带兵了。 “弓箭准备!”那名千夫长也下达命令,准备在双方距离一百五十步之时放箭。 事实上,这也是骑战的精髓所在,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开始放箭,第一轮为抛射,第二轮为平射,第三轮为攒射。 三轮之后,双方便已近在咫尺,接下来便是近身搏杀。 然而,就在此时,成片的破空声传来,只见对方射向上空的铁箭呼啸而下,直接落向他们队伍的前军。 千夫长脸色剧变,他简直不敢相信,周军的箭竟然能射这么远,这怎么可能? 尽管对方采用抛射,再加上双方处于冲锋状态,虽然在三百步开弓,但箭真正的射程只有两百来步,但这依旧无比惊人了。 “噗噗噗” 那是利箭射穿身体的声音。 一声声闷哼与惨叫自周围传来,身边一道道身影中箭,跌落马背。 千夫长脸色剧变,大喝一声:“盾牌手,上前!” 然而,队伍本就处于冲锋状态,盾牌手虽然第一时间行动,但一时半会根本无法从阵营中赶至前方。 可就在此时,对面的第二轮平射已经到来。 “咻咻咻” 平射的箭速更快,杀伤力也更大,一排排铁箭横飞而来,无疑是致命的。 胡羯骑兵的骑战之术闻名天下,面对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提醒,所有人第一时间趴在马背上。 可前军虽然避开了这一轮箭雨,后方的骑兵就没那么幸运了,甚至于他们看到箭雨飞来,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用兵器或者盾牌抵挡。 但只有少量士兵配置了盾牌,大多数人只能用兵器。 “啊,啊” 成片惨叫声在队伍中炸开,随着大批士兵跌落马背,战马失去控制,也变得骚乱起来,阻挡了后面骑兵的冲锋。 “放箭!” 凌川再次下令,开启第三轮攒射。 三轮箭雨,让胡羯一方损失惨重,至少有四五百人跌落马背,近千人受伤。 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被射中要害,也要死死抓住缰绳让身体紧贴在马背上,不让自己跌落,否则,一旦落马将必死无疑。 三轮箭雨之后,云岚军纷纷收起破甲弓,然后迅速拔出腰间的苍生刀,只有一个人没有收弓,那就是聂星寒。 那名胡羯千夫长脸上再无之前的嚣张与蔑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恐惧。 忽然,他瞳孔猛然收缩,再次看向那面绣着‘死’字的白色大旗,不由得想起了几个月前的狼烽口之战。 “死字旗,死字营,他是凌川!”那名千夫长大喝道。 听闻此言,所有胡羯士兵脸色剧变,凌川这个名字,在胡羯军营中太响亮了,这个少年不到半年时间,几次挫败胡羯军,斩杀了好几位胡羯将领,几乎是踩着一具具胡羯将领的尸体迅速崛起。 第134章 重甲碾压 “杀!” 唐岿然一声暴吼,三百重甲骑兵立马起身,紧握着手中长枪,朝着前方的胡羯骑兵阵营冲去。 经过这数里的蓄力,胯下战马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反观胡羯阵营,被三轮箭雨阻挡,不仅速度慢了下来,阵型也一片松散。 “阵型不要乱,给我挡住他们!”那名千夫长大声吼道。 在他的提醒下,后方士兵迅速上前,将那一个个空位补齐,然而,此时对方的重骑已经杀至跟前。 一道道沉闷的声响,三百重骑宛如一条笔直的钢铁浪潮直接碾压上来,在恐怖的速度加持下,冲击力也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不过刹那间,胡羯阵营直接被撞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三百重甲兵手中长枪一起刺出,动作整齐划一,将前方一名名敌人的身体刺穿。 紧接着,三百人迅速收回长枪,再次蓄力刺出。 之前训练之时,凌川便要求重甲队除了日常训练之外,着重对冲阵进行训练,冲阵的要诀之一便是始终保持队伍整齐,只有这样,才能形成碾压之势。 “嗤嗤嗤” 三百匹被铁甲覆盖的战马宛如一头头怪兽,迎面冲来。 三百名魁梧士兵面甲遮脸,看不清面容,只有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神将前方的敌人锁定。 三百杆长枪裹挟着杀意,宛如死神的獠牙,笔直刺出,一遍又一遍! “给我抵住,不许退!”那名胡羯千夫长暴吼一声。 只见他身体一偏,避开了迎面刺来的长枪,紧接着,抡起手中狼牙棒径直砸在一名重甲兵的肩膀。 “砰” 那名重甲兵肩甲凹陷,整个人直接横飞出去。 “给我死!” 千夫长怒声大喝,正要带头冲杀,忽然,一道魁梧身影挡在他的前面。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势,却让他为之忌惮。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岿然。 只见他手中滴血长枪笔直刺出,直取对方胸口,那名胡羯千夫长冷哼一声,挥动手中狼牙棒将其荡开。 “当” 伴随着一道金石撞击声,双方硬碰一击,那名千夫长只感觉双臂发麻,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然而,唐岿然长枪一抖,又是一枪横扫而来,那名千夫长再次举起狼牙棒抵挡,然而,这一次他就没那么幸运了,恐怖的力量震得他手中狼牙棒都拿捏不稳。 “嗤” 唐岿然第三枪接踵而至,直接刺穿他的胸膛,将其挑飞马背。 仅用了三招,这名胡羯千夫长便被一枪挑死。 那一众亲兵脸色剧变,看向唐岿然的目光仿佛是看见了魔鬼。 然而,唐岿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带着队伍朝前冲杀。 所过之处,胡羯阵营皆是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不断有人被长枪刺中跌落马背,也有人试图拔出弯刀反击,奈何,弯刀太短,根本伤不到对方。 就这样,三百重甲兵势不可挡,一头凿进敌军阵营中。 所有人始终保持步伐一致,动作一致,面甲之下是一双双坚定的眼神,他们心里很清楚,现在才是对他们真正的考验。 必须一鼓作气将敌方阵营杀穿,一旦泄气,将如马陷泥潭,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敌人合围,一点点蚕食殆尽。 好在,敌军主将已死,队伍的士气也被他们一举击溃,很难在短时间内组织有效反击。 失去了指挥的胡羯士兵宛如一盘散沙,别说是反击了,连防御阵型都全部抛之脑后,一心只想着避开迎面碾压上来的重甲兵,纷纷朝着两旁逃窜。 然而,就在此时,凌川也带着四标轻骑杀了上来。 “甲标、丁标两侧包抄,乙标、丙标随我杀上去!”凌川手中战刀直指前方,果断下达命令。 “杀” 一声大吼,宛如惊雷炸响,那面死字大旗撕裂天空,猎猎作响。 经过重骑兵的一轮碾压之后,胡羯阵营早已是七零八落,剩下那些胡羯士兵更是被吓破了胆,面对三面合围而来的云岚军,他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一把把苍生刀闪烁着寒芒,对胡羯士兵展开收割。 对,就是收割,就跟田间收麦子一样。 不少胡羯士兵手持弯刀与之对抗,然而,一番碰撞之下,他们手中的弯刀纷纷折断,就算没有断开,也都被苍生刀劈出一道道豁口,宛如锯齿一般。 这让他们内心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要知道,近些年来,胡羯士兵所配置的弯刀经过几次改良,无论是硬度还是韧性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在战场上,已经对周军的横刀形成了反超。 可这一次,他们引以为傲的弯刀,在对方的战刀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凌川一马当先,手中战刀横劈竖斩,所过之处,不断有敌人倒下。 聂星寒不断弯弓搭箭,每一箭射出,都能精准干掉一名敌人。 大牛扛着旗杆紧跟在凌川身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却从未落后半步。 两侧,洛青云的甲标和轩辕孤鸿的丁标迅速对敌军形成了合围之势,那些好不容易从阵型中撤至两旁的胡羯士兵,本以为脱离了重甲兵的碾压,可他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大批轻甲兵再一次杀了上来。 面对这种局面,那些胡羯士兵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聂星寒再次弯弓搭箭,不过,这一次并非是射向敌人,而是瞄准了敌军阵营中那杆摇摇欲坠的狼旗。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旗杆直接被洞穿,紧接着应声断裂。 这是凌川专门给聂星寒设计的一种铁箭,与普通铁箭不同的是,在箭尾部分加了两道锋矢,随着铁箭穿过旗杆,就算没有当场断裂,后面的两条锋矢也会将其割断。 随着将旗掉落,胡羯一方的最后一口气也被打散,所有人彻底没了抵抗之心,只想着逃命。 一众亲兵分列凌川左右及身后,宛如一支巨型箭矢,直插向前。 战斗至此,虽然三千余胡羯士兵还剩下一千人,但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这一千余胡羯士兵,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千多具稻草人。 与稻草人唯一不同的是,砍下他们的脑袋,能换取军功。 第135章 云岚军首战告捷 就在凌川等人离开鬼哭岭不到一个时辰,一名巡边的士兵风尘仆仆返回鬼哭岭。 “伍长,东南方向出现大批胡羯骑兵,足有三千人!” 众人闻言,神色顿时一变,伍长李晖连忙问道:“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那名士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朝着咱们这边来的,而是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听到这话,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走上前一拳砸在他肩膀上。 “田娃,你他娘的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都吓死哥几个了!” 唯有伍长李晖神色凝重,忽然,他目光一凝,“不好!他们是冲着云岚军去的!” 听到伍长这话,几人刚放下的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一名士兵问道:“伍长,怎么办?咱们这几个人就算赶过去也无济于事啊!” 李晖转身对一名年轻士兵说道:“柱子,你马上出发,去给凌校尉报信,让他们做好迎敌的准备!” “伍长,凌校尉带领的云岚军不过一千五百人,可胡贼有足足三千骑兵,而且,这茫茫草原没有地势可借,就算提前准备,能打得过吗?”名叫柱子那名士兵问道。 “那不是咱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只管去传信!”李晖强调道。 其实他还有下半句没说,那就是云岚军就算打不过,提前得到消息,至少可以先一步撤走。 柱子没在多问,带上战刀和水壶,骑着战马便火速出关,顺着云岚军沿途的足迹追了上去。 这一路上,柱子不敢有丝毫耽搁,甚至连战马都跑得口吐白沫了他也不敢停下来。 铁柱伏在马背上,抚摸着它的脖子,“伙计,我知道你很累,但情况万分紧急,求你再坚持一会,回头我给你找最好的精料,给你找最漂亮的母马!” 战马似乎听懂了它的话,吭哧吭哧打着响鼻,显然是在抗议。 “哦,忘了,你本来就是母的” 忽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而来,战马变得焦躁不安,铁柱更是肚子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他内心猛然一紧,莫非自己来晚了,云岚军已经 “扑通” 战马也终于到了极限,一头栽倒,铁柱被甩出去老远,但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连忙爬起来朝前跑去。 当他冲上前方低矮的土丘,顿时目光炸裂,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引入眼帘的是满地尸体,鲜血将金灿灿的枯草染得鲜红一片,远远望去,宛如绣在锦缎之上的红牡丹。 柱子虽然是边军,也曾与胡羯人交过手,但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忽然,他注意到,那面死字大旗在上空飘扬,这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紧接着,他发现,场中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赫然是云岚军,因为他们的铠甲实在是太特别了,上午路过鬼哭岭的时候,兄弟们还在跟伍长说,要是这辈子能穿上这种铠甲,便知足了。 柱子猛然醒悟过来,是自己想错了,并非云岚军全军覆没,而是云岚军全歼了这支三千人的胡羯骑兵。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结果颠倒过来,可他内心的震撼却比之前更甚数倍。 一千五百云岚军,全歼了三千胡羯铁骑,如此辉煌的战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许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朝着战场走去。 刚一靠近,便有人发现了他,一名士兵举起破甲弓将其锁定。 “别别误会,我是鬼哭岭的朔州军!”柱子连忙自报身份。 那名云岚军走近之后,也认出了他,说道:“原来是鬼哭岭的兄弟,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给你们报信,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 “哈哈,走我带你见标长去!”那名云岚军带着他走进战场,一路上,到处都是胡羯人的尸体,脚踩在枯草上,都会挤出大量鲜血。 此时,凌川正与几位标长在一起,听到那名士兵的禀报之后,凌川示意他把柱子带过来。 “鬼哭岭烽子王二柱,见过校尉大人,见过几位标长!”柱子单膝跪地行礼。 “柱子兄弟不必多礼,你这么风尘仆仆赶来,所为何事?”凌川问道。 柱子将他们巡边兄弟发现胡羯骑兵,以及伍长李晖让他前来传信的消息说了一遍。 凌川点了点头,感激道:“替我谢谢李老哥以及鬼哭岭的众位兄弟。” 柱子连连摇头,随后鼓起勇气问道:“校尉大人,那三千胡羯骑兵,都被你们杀了?”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一个都没跑掉!” 听到这话,柱子差点没被吓死。 “我们略作修整便要继续赶路,你回去告诉你们伍长,让他带人来收战利品吧!” “啊?都给我们?”柱子一脸震惊,随即连连摆手,说道:“大人,咱们鬼哭岭就十来个兄弟,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这是你们的战利品,应该归你们才对!” 凌川对这个朴质少年也很有好感,说道:“我们要忙着赶路,这些东西带着也是累赘,更何况,大家都是边军,哪分什么你我?” 柱子连连道谢,随后换了一匹胡羯人的战马,火速赶回鬼哭岭报信。 而凌川这边,让大家打扫战场之后便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 其实,打扫战场也不过是收回己方的铁箭,至于敌人的尸体,根本没时间去处理,只能留给柱子带人来处理了。 “各标战损统计出来了吗?”凌川对几位标长问道。 “重甲队战死七人,十二人受伤!”唐岿然率先汇报。 “甲标战死五人,十五人受伤!” “乙标战死三人,七人受伤!” “丙标战死一人,八人受伤!” “丁标战死四人,九人受伤!” 这一战,共计战死二十人,五十一人受伤,如此惊人的战绩,就算是放眼历史,也绝对是前无古人的存在。 不说别人,各标标长刚才听到下面人报出这个战损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立马让人去复核了一遍。 第136章 必死之局 尽管之前交战之时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但,他们也没想到战损比会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 并非他们不自信,而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绩,哪怕是亲身经历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近十年来,北疆边军与胡羯军的交手中,战损比均是在五比一左右,能达到三比一就算是非常不错了,更有甚者达到了惊人的二十比一。 可就在刚才,他们以一千五百人,将三千余胡羯骑兵杀得一个不剩,而己方仅仅只有二十人战死。 这是他们云岚军真正意义上的首战,而这场辉煌的胜利,无疑为这支‘新兵’塑造了无敌信心。 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绩,除了他们有锋利的战刀和坚固的铠甲之外,跟日常的刻苦训练也息息相关,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凌川当日在云岚校场的那番话。 ‘练时多流汗,战场少流血!’ ‘今日的每一份付出,都是你们活着走下战场的保障!’ 当然,此战能以毫无悬念的碾压之势获胜,与凌川的布局指挥以及各标的密切配同样合密不可分,但凡有一个环节跟不上,都不可能有这个结果。 尽管战绩异常耀眼,可在听到有二十位兄弟战死之后,凌川内心还是不免有些沉重。 “受伤的人全部留下,一是轻伤照顾重伤的兄弟,二是将战死兄弟的尸体带回云岚!”凌川对几位标长说道:“等鬼哭岭的边军到了,一起返回关内!” “是!” 几人齐声回答道。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再次起程,凌川将胡羯人留下的战马均分各标,除了确保一人双骑之外,还用多出来的一百多匹战马托运粮草物资。 毕竟,负甲行军会增加士兵们的体能消耗,同样,长时间下来,战马也吃不消,特别是重甲兵,那一身重甲重达五六十斤,除了冲锋之外,休整之时都会卸甲。 如今,一人双骑,一匹马载人,一匹马托着兵甲,行军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天色渐晚,他们却没有停歇,按照此前的命令,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抵达铁鳞城外。 现在距离铁鳞城还有一百余里,虽然草原上夜间行军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一夜行军一百里,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次不同于上次的驰援狼烽口。 一方面,上次是被逼无奈,他们是挽救狼烽口的唯一希望,再则当时他们赶到狼烽口的时候,敌军也已经出现疲态,又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才获胜。 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可是胡羯的三万大军,就算天亮之前能赶到,也必然是人困马乏,这种情况下与敌军开战,无异于取死之道。 但,真正让凌川担心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事实证明,宋景传令让自己从鬼哭岭借道出关,并非战术上的安排,而是想要坑死自己。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刚出关没多久就会遇到三千人的胡骑?凌川可以肯定,那绝非是偶遇,而是对方专程在那里等自己。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肯定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军信息,至于是章绩还是宋景或汪岐,凌川懒得去想,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基于这次事件,凌川更加坚信,那三千胡骑只是对方阴招的开始,而非结束。 自己若是按照军令,天亮之前赶至铁鳞城外,极有可能会立马遭到胡羯大军的围攻。 就算没有,一旦开打,城内迟迟不出兵,用不了多久,云州军将会被胡羯三万大军吃得渣都不剩。 如此一来,不但除掉了自己,事后还能不留痕迹地将一切归结于正常战损。 可如果自己不依令行事,回头对方便可以不尊军令为由,拿自己开刀问罪。 这,似乎就是一个死局。 凌川这一路上,都在思索破局之法。 同样,他也在等,等一个消息。 终于,亥时刚过,前方出现马蹄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是单骑。 孟钊立马带着几名亲兵冲上前去,“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是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道身影在数十步外翻身下马,朝着这边跑来,正是纪天禄。 “校尉大人!”纪天禄一路风尘仆仆,满脸疲惫。 凌川让队伍原地休整,随即翻身下马,来到纪天禄身边。 “辛苦了!”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纪天禄咧嘴一笑,摇头道:“不辛苦!” 正要说话,凌川将一支酒壶递了过去,“少喝点!” 纪天禄扯开塞子便往嘴里灌了一口狼血,这才说道:“属下查清楚了,铁鳞城外原本有三万大军,可昨天日落之前,陆续撤走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为辅兵,真正的战兵不过六千多!” 听闻这个消息,凌川眉毛一挑,问道:“他们的主力大军撤往何处?” “往西面!” 凌川内心顿时一惊,因为西面正是阑州方向,看来,之前的猜测多半成真,胡羯攻打朔州只是一个幌子,其目的是将关内能用的可战之兵全部吸引过来,来一招调虎离山。 等时机成熟,他们再抽身而退,对老龙口或朝天垭发起进攻。 现在看来,他们选择了阑州的朝天垭,想到陈暻垚正在阑州,凌川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的人现在何处?”凌川对纪天禄问道。 “正在十里外休整!”纪天禄回答道。 “你立马挑几个机灵的兄弟,火速赶往阑州给陈暻垚传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胡羯大军的真正目标是阑州!”凌川对纪天禄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临行前,他将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交给凌川,说道:“这是铁鳞城外胡羯军的布防图,现在虽然主力军都撤走了,但所有营帐原封不动,甚至还在一些空帐跟前点起了篝火!”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那不过是故布疑阵,为主力军撤退打掩护而已!” 纪天禄上马离开,而凌川则是打开这幅地图研究了起来,地图虽然画得很粗糙,但该有的信息一个都不曾遗漏,这也是之前凌川训练斥候队的时候,让他们每个人都要学习的基础技能。 第137章 延误军机 早在一个月之前,凌川便让纪天禄秘密带着斥候队离开云岚县,来到关外。 一方面是让他们以此作为训练,提升个人能力和队伍的综合实力,而另一方面,凌川很清楚,大战不久就会开打,让斥候队先到关外收集一些情报。 如今看来,凌川当时的决定非常明智。 按照约定,纪天禄每十天会派人与凌川联络一次,将重要情报传到凌川手中,同时,凌川也会将一些指令传递给纪天禄。 上次的命令中,凌川便让纪天禄带着斥候队赶往铁鳞城外,尽可能探查敌军的情报,但,对于这支新组建的斥候队,凌川也没有过高要求,让他们首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纪天禄的斥候队中,有十来人曾经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斥候,其余的大多为新手,不过,凌川给他们设计的训练项目非常有针对性,就算是纪天禄这种老斥候见了,也都连连称奇。 此次行动,这支百人斥候队查出的情报,远超凌川的预料,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提前去往铁鳞城外,才没有发现鬼哭岭外那支三千人的胡骑。 “苍蝇,把各标标长都叫过来议事!” 很快,几位标长赶来,凌川将情况说了一遍之后,众人不由得感叹,凌川料事如神,竟然早就看出了胡羯人的意图。 “大人,现在咱们怎么办?”卫敛问道。 “你们觉得呢?”凌川看着众人问道。 “如果铁鳞城外只剩下六千胡羯军,以及一些辅兵的话,铁鳞城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只是接下来阑州将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要不,咱们直接追上胡羯主力军,从背后捅他们一刀,就算不能将其重创,也能延缓其支援阑州!”薛焕之说道。 此言一出,立马遭到了唐岿然的反对,“不行,现在人家正愁拿不到咱们的把柄,要是擅自行动,对方正好可以给咱们扣上罪名!”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唐大哥说得对,铁鳞城咱们肯定是要去的,同样,阑州之战,咱们也要参与!” 听闻此言,众人神色皆是为之一变,隐约间,已经猜到了凌川的想法。 只见凌川将纪天禄提供的布防图缓缓展开,说道:“现在,铁岭城外只有六千余胡羯军和三四千辅兵,大多营帐皆为空帐,咱们如果布置得当,将他们全部吃掉,也不是没可能!”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疯狂。 要是其他人听到,定会觉得他们疯了。 可几名标长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这不仅是出于对凌川的信任,更是出于对他们这支军队实力的信任。 片刻后,凌川召集队伍再次出发,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行军速度放慢了很多。 就在刚才,凌川与几位标长制定了全新的作战计划,天亮之前赶到距离铁鳞城三十里外的红枫原,然后全军休整。 从时间上看,此时云州那一万援军应该已经抵达铁鳞城,但是,只要自己没动,他们就肯定不会出兵,之前所说的以城内烽火为讯,也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 凌川几乎可以肯定,明日天亮之时,城内定然会燃起烽火,但肯定不会配合出兵,而是在城内观望,等自己这一千多人冲入敌军阵营,快要死光的时候,他们再杀出来收拾残局。 所以,凌川决定先到红枫原休整,此举虽说是违抗军令,但真要追查起来,自己完全可以与在途中遭遇三千胡骑,与之激战导致延误军机为由。 毕竟,这件事经不起追查,无论是宋景还是汪岐都不会揪着辫子不放。 纪天禄已经带着斥候队先行,而凌川等人也在天亮之前赶到了红枫原。 红枫原位于铁鳞城外三十里处,因一片十里长的红枫林而得名,此地本是大周疆域,前不久才被胡羯人攻破。 这片红枫林沿着一条小河生长,如今,成片红枫只是吐出了几缕新芽,好在小河逐渐恢复了水量,让得战马可以喝水洗鼻。 安排好人替换巡防之后,便让全军休整。 不过,此地距离敌军大营不远,为了不被敌人的巡防游骑发现踪迹,他们没办法生火做饭,只能吃干粮。 果然,天亮没多久,铁鳞城内边燃起了烽火。 可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城外依旧毫无动静,这让宋景不由得神色一变。 “这凌川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让他天亮之前赶到吗?”宋景阴沉着一张脸,怒声说道。 一名年近五十,手臂还缠着纱布的将领走上前,说道:“宋老弟消消气,时间紧迫,加上凌川的云岚军不熟地形,未能按时抵达也是情有可原,咱们再等等吧!” 他不是别人,正是朔州主将韩青池。 宋景却是怒火不消,说道:“韩将军你也看到了,昨日敌军的进攻有多凶悍,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铁鳞城将彻底被夷为平地!” “原本约定好,只等云岚军一到,从敌军大营后方杀至,制造出混乱,咱们的三路大军便可一拥而上,彻底将其击溃!如今,三路大军枕戈待旦,云岚军却没有出现,回头本将定要治他个延误军机之罪!” 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谁也没有注意到,跟随宋景而来的参军汪岐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两日前,是他提议让凌川的云岚军改道出关,绕自铁鳞城外,与城内大军里应外合。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到中午,城外依旧没有动静,而且,相比起昨日,敌军今天的进攻更为猛烈,几乎是不要命一般地发起冲锋,势必要一举攻破铁鳞城。 可宋景并未发现,今日攻城的一直是那几支队伍在轮换。 此时的他,还在因为凌川未能及时赶到延误了军机而大发雷霆。 “将军,云岚军恐怕是到不了了,咱们是继续等,还是提前发起反攻?”参军汪岐走到宋景跟前,小声询问道。 宋景想了想,对韩青池询问道:“我刚到这里,对情况不太熟悉,我看还是听韩将军的吧!” 韩青池心中暗笑,他岂会不知宋景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把决定权交给自己,胜了大家平分军功,败了则是让自己背锅。 第138章 真是好算计 韩青池沉默片刻,说道:“宋将军正值当打之年,又深受卢帅器重,此次派你前来支援朔州,理当由宋将军全权指挥,我虽有伤在身,但定会全力配合将军!” 韩青池直接将难题给丢了回去,宋景虽面如常色,可心里却暗骂老狐狸。 宋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对方过多拉扯,毕竟,除了铁鳞城内,另外两路大军从天亮之前便已经就位,只等着自己一声令下,便火速出击,直奔敌军大营。 然而,他等的凌川却迟迟没有到来,城内每隔一个时辰便燃一次烽火,城外更是杀声震天。 宋景示意众人散去,只留下汪岐。 “我现在只想知道,凌川还能不能到?” 见宋景满脸怒火地盯着自己,汪岐内心发毛,连忙说道:“按理说,今日中午之前也该抵达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宋景猛拍桌案,站起身来,那双目光仿佛要将人撕碎。 就在此时,一名传信兵冲了进来,大喊道:“报” “讲!”宋景声音冰冷,每隔一刻钟传信兵便会来一次,他已经麻木了。 “启禀将军,鬼哭岭来报,昨日云岚军出鬼哭岭后,在六十里处遭遇了一支三千人的胡骑!”传信兵大声说道。 “什么?”宋景顿时一惊,连忙问道:“云岚军全都死光了?” 在他看来,云岚军不过一千五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们断然不是两倍于他们的胡羯骑兵的对手。 “快报上说,三千胡骑被全歼,云岚军只有二十人战死,五十余人受伤,现已返回关内,至于剩下的云岚军则是不知去向!” “轰” 宋景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汪岐更是脸色剧变,连忙问道:“你是说,三千胡骑全部被斩杀,云岚军只死伤了几十人?这怎么可能,这情报绝对有假” “大人,情报上确实是这么说的!”传信兵说道。 宋景的内心也被这则情报激起惊涛骇浪,一千五百人,斩杀三千胡骑,己方只死伤几十人,若情报为真,如此辉煌的战绩,放眼整个历史,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别说是凌川的云岚军,就算是放眼整个北疆,将那几支最为精锐的军团拉出来,也断然打不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绩。 云岚军之中,不少都是从死字营中抽掉出去的军奴,固然有一些曾经的军中好手,但顶破天也就占据半数,而另外一部分则是连战场都没上过。 通常,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大多都会被吓得双腿打颤,这无关懦弱与勇猛,就算是很多威震沙场的名将,在身为小卒之时第一次上战场,也是这般场景。 宋景让传信兵退下之后,再次将目光看向汪岐,说道:“是你把云岚军的行踪泄露给胡羯人,所以,才会引得那支骑兵前去截杀云岚军的吧?” 宋景不傻,结合之前汪岐积极献策,让云岚军改道鬼哭岭,再联想到章绩多次想要除掉凌川,立马就展开了诸多联想。 汪岐与章绩之间的关系,在北疆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章绩更是几次让汪岐来拉拢自己。 对此,汪岐并未否认,而是笑道:“将军此言差矣,下令让云岚军改道出关的是将军您,至于遭遇胡骑,不过是巧合而已!” 宋景面带笑意,继续看着汪岐,后者不知其内心的真实想法,继续说道:“不仅下令的是将军,全歼三千胡骑这份军功,也是将军您的!” 宋景冷笑道:“真是好算计啊!” 宋景站在沙盘跟前,双目如电在沙盘之上来回扫过。 良久,他长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不能再等了,今日必须反击!” 他叫来帐外传信兵,果断下令:“传令铜丘镇的八千云州军,午时三刻发起进攻,直插敌军大营左翼,以摧毁其辎重粮草为主!” “传令白塔镇的一万朔州军,午时三刻发起总攻,直扑敌军大营右翼,以侵扰游袭为主,不可恋战!” “整顿铁鳞城一万五千兵马,等左右两路大军交锋便打开城门,直接压上去!” 宋景接连下达了三道命令,随后又让人告诉韩青池,让他坐镇城内指挥剩余的五千守军,随时做好支援的准备。 成败在此一战,若胜,他宋景将更进一步,将四品将军前面那个‘从’字去掉,成为货真价实的正四品忠武将军,若败,大不了葬身这铁鳞城外。 临近巳时。 红枫原陆续冒出一千五百骑,一个个精神饱满,兵甲鲜亮。 所有人卸下兵甲之外的一切负重,将剩下的一千六百多匹战马也留在了红枫原之中。 “出发!” 凌川沉声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话语,因为,战术安排已经提前传达,甚至凌川还与众标长推演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次,没有过多的战术安排,五标人马全部聚集在一起,直扑敌军大营,而凌川则是带着亲兵队先行。 半个时辰之后,凌川与一众亲兵队来到距离胡羯大营一里之外的土坑中,这是挖出来蓄水喂马的,充斥着着一股酸臭味。 只见凌川与另外三名亲兵换上了胡羯人的铠甲,就连战刀也换上了胡羯人的弯刀,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每人后腰多了一把匣子弩。 “我带几个人先进去,一旦得手,你们负责接应!”凌川对苍蝇交代道。 “大人,让我们去吧,你不能冒这个险!”苍蝇满脸担忧地说道。 凌川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想当校尉?” 苍蝇连忙摆手,说道:“大人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 “那就闭嘴,执行命令!”凌川直接打断了他。 很快,凌川便带着三个人骑上之前缴获的胡羯战马,直奔胡羯中军大营而去。 此次行动,他没有告诉其他几位标长,就连亲兵队,也是在抵达这里之后,才知道凌川的真正计划。 一行四人,分别是孟钊和沈珏这两名亲兵副队,外加寇悔和凌川。 很快,便来到大营两百步之外,辕门之上传来一声大喝:“止步!” 第139章 斩首行动 “紧急军情!”寇悔用胡语大喊道,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 虽然他们几人皆用印着狼头纹饰的毛毡蒙住脸,但考虑到战场风沙,辕门上的守军并未起疑,连忙示意下方放行。 一行四骑进入大营之后,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沿途的胡羯士兵见状纷纷避让,就连亲兵都没有阻拦,任由几人进入帅帐。 几人阔步进入大帐,随即单膝跪地,左手抱住右肩,寇悔用胡语大声说道:“将军,一支周军直奔大营后方而来,似要偷袭咱们后方!” 主位之上,坐着一名魁梧中年男子,约莫五十来岁,鹰翎髻上透着几缕斑白,狼髑髅冠被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第四路大军主将,帖木儿·狼蚀。 “来了多少人?”狼蚀用粗犷的声音问道,从始至终都未曾抬头。 “三千人!”寇悔继续用胡语回答道。 狼蚀冷笑一声:“区区三千人,也敢偷袭我大营,真是异想天开!” 寇悔目光闪烁,继续说道:“属下刚刚还接到消息,对方还派了一支小队,直奔将军大营而来!” 狼蚀目光一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纵横大漠半生,想要我这颗脑袋的人多了去了,几只不知死活的蝼蚁,真是可笑。 紧接着,他目光之中闪过冷漠杀机,说道:“我倒想看一看,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赶来突袭帅帐!” “他们已经来了!”寇悔抬起头看着狼蚀说道。 “来了?人在哪里?”狼蚀问道。 “在这里!” 这句话是中原语言,让狼蚀神色一变。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忽然暴起直扑狼蚀,只见他一只手探至身后,取出匣子弩,对着狼蚀扣动了机括。 “咻咻咻” 凌川也顾不得其他,扣动机括连射三轮,将九支弩箭全部射出。 狼蚀瞳孔一缩,抓起桌上的羊皮地图挥舞,将大半弩箭挡下,可还是有三支穿过羊皮卷,分别射在他的手臂和胸口。 而且,这弩箭直接穿透了铠甲,一缕缕鲜血渗透出来。 “吼” 狼蚀大喝一声,正欲起身却发现对方一跃而起,手中弯刀挥洒出大片寒芒,直接朝着自己的脖子削了过来。 狼蚀气势陡升,直接一把将案几掀翻。 伴随着一道碎裂声,案几被一刀劈成两半,而狼蚀也趁机闪到一旁,正欲去取刀架上的弯刀,结果另一道身影已经扑上来,朝着他一道斩下。 狼蚀大惊,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不然,自己整条手臂都将被其一刀斩断。 与此同时,凌川再次扑了上去,猛然一脚踹出,狼蚀架起手臂抵挡,硬抗下这势大力沉的一脚。 “砰” 一声闷响,狼蚀身体一个趔趄,只感觉手臂一阵剧痛。 凌川与沈珏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再次提刀扑了上去。 对于他们来说,机会稍纵即逝,若不能一口气将其干掉,不但这次斩首行动将以失败告终,他们这四人大概率都会死在这里,甚至整个战斗也会因此宣告失败。 失败的后果就是,整个云岚军全部埋骨在这铁鳞城外。 两人联手之下,狼蚀顿时落入下风。 “嗤” 只见一抹鲜血飚射而出,凌川一刀划破他的肩膀,沈珏也趁着他吃痛的刹那出手,一刀洞穿了他的大腿。 帅帐中的巨大响动,也惊动了外面的亲兵,只见两名亲兵撩开帘子便冲了进来,可刚踏入帐中,便感觉脖子一凉。 “嗤嗤” 两名亲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刀封喉,倒在地上。 “敌袭!” 外面狼蚀的亲兵也被惊动,十多人纷纷拔出弯刀冲了过来。 然而,他们刚冲进帅营,便看到两人手持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对着他们射出短箭。 “噗噗噗” 又是几名亲兵应声倒下,孟钊和寇悔二人一口气将弩甲射空,当场放倒了八名亲兵,但外面还有亲兵涌进来,二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迎了上去,势必要将其堵在门外。 与此同时,狼蚀也被凌川与沈珏二人死死压制,浑身上下十多处伤口,铠甲都被鲜血染红。 “狡诈的周人!”狼蚀口吐鲜血,目眦欲裂。 他做梦也想不到,周军竟然真有人敢潜入自己的帅营,对自己实施斩首。 在以往的认知中,周军在草原勇士面前,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就算是交战,也大多是攻守战,短兵相接的情况并不多。 然而,今日竟然真有人敢潜到自己身边来,这让他大为震惊,而且,这几人的实力非常恐怖,从战斗一开始,自己便处处占据先机,被其死死压制。 昨夜,主力军已经撤走,偌大的军营,大部分都是空营,按照原本的计划,自己只需今日再佯攻一天,晚上便会全军撤离。 可他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这让他既憋屈又愤怒。 就在此刻,沈珏也取下自己的匣子弩,迅速扣动机括,这么短的距离内,狼蚀根本无法躲避,九支短箭全部射入他的身体之中,半截露在外面,半截没入身体。 狼蚀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站立,草原勇士,哪怕有一口气在,也决不能倒下。 “死!” 一声暴喝传来,凌川再次扑上去,一刀斩下。 此时的狼蚀已经无处躲避,只能抬起手臂,希望用臂甲挡住这一刀。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凌川这一刀的恐怖,胡羯弯刀虽然不及苍生那般锋利,但也比周军制式战刀要锋利不少,再加上这段时间凌川在杨铁匠的指点下,刀术更是突飞猛进。 招式还是那些招式,但每一招的威力却飙升了一大截。 “嗤” 鲜血飞洒而出,狼蚀的手臂直接被斩断,朝着地上掉落而去。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大帐,狼蚀捂着血如泉涌的断臂,踉踉跄跄后退。 而凌川却再次出刀,只见弯刀之上寒芒宛如浪潮一般洒出,直接划过了狼蚀的脖子。 狼蚀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双目圆瞪,满脸的不甘与恐惧。 紧接着,只见他脖子一歪,整颗脑袋直接滚落下来。 第140章 大好头颅挂辕门 一众亲兵冲破孟钊与寇悔二人的防线,可进屋之后,刚好看到自家将军被人一刀枭首的惨烈一幕,所有人呆滞当场,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主将死,亲兵营皆斩,这是自古就有的军规! 只见凌川一手抓住鹰翎髻,手提战刀走上来与寇悔二人站成一排。 斩首行动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脱身了。 “你们先走,我拖住他们!”寇悔眼底闪过一抹决然之色,小声说道。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没有丢下同袍的习惯!”凌川将狼蚀的人头栓在腰上,大喝道:“随我杀出去!” 话音刚落凌川率先杀上前去,另外三人见状,大吼一声,也跟着朝外面杀去。 “杀” 四个人,四把刀,却硬生生将数十名亲兵逼退,从帅帐中杀了出来。 意识到凌川等人要跑,这些亲兵也悍不畏死地围了上去。 凌川四人没有携带盾牌和长枪,无法组建五行锥阵,只能用战刀不断往前杀。 片刻间,四人浑身染血,大多数都是敌人的,但,寇悔和孟钊二人也都受了伤。 艰难朝前推了数十步,凌川等人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战马,眼神之中也顿时燃起了希望。 “坚持住!”凌川大喝道。 就在此时,几道破空声传来,只见挡在四人前面的几名亲兵被后方飞来的铁箭射杀,这让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走!” 凌川带头,率先从缺口冲了出去,另外三人紧随其后。 虽然沿途也遇到了敌人的阻拦,但并未形成合围之势,竟然让他们利用这刹那的空挡,冲到战马跟前。 “上马!” 凌川一声令下,四人快速上马,可就在此时,一把弯刀劈在沈珏的后背,沈珏闷哼一声,转身一刀横扫,将那人枭首。 四人驱马狂奔,后方一众亲兵直接追了上来,忽然,又是几支铁箭飞来,将冲在前面的几人射杀。 他们知道,定然是聂星寒出手了,整个亲兵队,乃至整个云岚军中,能有此箭术的,找不出第二个人。 此时,狼蚀将军被斩首的消息还仅限于亲兵队,并未在营中传开,所以,当凌川等人驭马飞驰,离开中军大营之后,一路上变得畅通无阻。 眼看就来的辕门跟前,后方传来大吼声:“他们是周军杀手,给我拦住他们!” 辕门之上那名百夫长正欲下令,结果从侧面飞来一支铁箭,直接贯穿他的太阳穴。 “噗” 只见那名百夫长直接从辕门之上栽倒下来,与此同时,凌川四人从辕门飞驰而过。 就在这时,凌川将栓在腰间那颗头颅扯下,高高抛起。 站在一座空账顶上的聂星寒立马意会,又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并未射中头颅,而是从发髻中穿过,随后铁箭带着狼蚀的人头钉在辕门之上。 一众胡羯兵见状,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一个个连手中兵器都拿捏不稳。 “是将军,将军被人杀了!”有人失声大喊道。 消息宛如妖风一般,在大营迅速传开,一发不可收拾。 凌川四人从辕门飞驰而出,紧接着,大批骑兵自营中追了出来,对着凌川等人便开始放箭。 “趴下!” 几人连忙趴下,用身体紧贴着马背,就在此时,前方涌现出数十道身影,一字排开,朝着凌川等人冲来。 “校尉大人,我们来了!” 苍蝇率亲兵队赶来,为了掩护凌川等人撤退,他直接下令众人仰射,数十支铁箭射出,挡住了追击而来的胡羯骑兵。 见凌川四人靠近,亲兵队让开一道口子,让几人撤到后方。 “放箭!”苍蝇再次下令。 四十多名亲兵齐齐拉开破甲弓,一轮平射下去,追来的几十名胡羯骑兵当场被放倒大半,破甲弓的射程和准度,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轮箭之后,数十骑要么直接被射杀,要么跌落马背,哀嚎不止。 “杀” 苍蝇大吼一声,直接拔出战刀,冲上去收割人头。 逃回来的凌川四人浑身是血,除了凌川之外,其余三人皆受伤。 好在寇悔与孟钊的伤势都不重,只是沈珏后背被劈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主要是他们穿的是胡羯人的皮甲,要是自己的铠甲,完全能挡住这一刀。 凌川叫来一名亲兵,让他送沈珏先撤出去,此时的沈珏后背被早已被鲜血染透,脸色一阵苍白,但他还是摇头说道:“大人,我还可以战!” 凌川抓着他的肩膀,说道:“沈珏听令!” “属下在!”沈珏强提一口气,大声回答道。 “我命令你,撤退,处理伤势!” “是” 之前,凌川让刘晏制作了很多金疮药粉,出征之前,给每位士兵发了一包。 那名士兵扶着沈珏上了马背,朝着后方撤离,而凌川三人则是迅速换上自己的轻甲和战刀,为匣子弩补充了短箭,调转马头又杀了回去,与亲兵队汇合。 当凌川三人再次归队的时候,苍蝇已经带着一众亲兵将对方追来的数十骑全部斩杀。 与此同时,一杆死字大旗出现在胡羯阵营后方,大旗下方是整整一千五百骑。 三百重甲兵依旧冲在最前方,大牛扛着死字旗,紧跟在唐岿然身后。 这一次,情况特殊,凌川只带着亲兵队前来执行斩首任务,所以,便让大牛以唐岿然为主将,扛着大旗,为后方四标轻骑指明前进方向。 唐岿然抬起手中长枪直指前方那成片营帐,大喝一声:“杀” 霎时间,三百重甲兵宛如滚石一般,冲杀向前,紧接着,后方以一千二百轻骑兵宛如大鹏展翅一般,缓缓展开阵型,朝着前方营帐杀去。 数千座营帐,宛如山峦连绵,旌旗蔽野、猎猎作响。 但,他们很清楚,这里绝大多数都是空帐,敌人的主力军已经于昨夜撤走,只剩下六千余兵力外加三千多辅兵。 而且,现在六千战兵大多都在前方攻打铁鳞城,虽说只是佯攻,但这种机密只有高层知道,那些胡羯士兵接到的命令是,日落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铁鳞城,谁敢懈战,立斩! 所以,此时营帐之中,真正的战兵只有一千余人,剩下的便是三千多辅兵。 第141章 死字旗再现沙场 重甲兵一路冲锋,将一座座营帐撕裂。 正如之前预料的那般,这后方所有营帐皆为空帐,看不到半个人影。 重甲兵势如破竹,一冲而过,而后方的轻骑则是负责放火焚烧营帐,很快,一排排营帐便被点燃,刹那间便形成燎原之势。 这种联营最怕的便是火攻,特别是在草原这种开阔地带,一旦火势燎原,在风的助推下根本束手无策。 当然,正常情况下,若是营帐中都有驻军,就算完成放火,对方也能在火势起来之前,将其扑灭。 一千多骑兵急速冲锋,宛如洪流朝前碾压,后方是滔天大火,成排营帐顷刻间付之一炬,而且,火势还在迅速蔓延,远远看去,死字营仿佛就是携带天火杀至的天兵。 直到死字营一路杀到营帐中段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活人,那是胡羯军中的辅兵。 这些辅兵一般负责粮草押运、搭建营帐以及器械运输,基本上不参与作战冲锋,而且,这些辅兵大多是从奴隶部落强行征来的,为了防止他们暴乱和逃走,基本上不会配备兵器给他们,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会给他们上脚镣。 见大批骑兵冲破营帐杀进来,这些辅兵被吓得惊慌大叫,撒腿便跑。 可他们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战马,很快便被重甲兵追上,重甲兵甚至都没有出枪,直接骑着战马撞了上去,很多人当场被飞出去,还来不及起身,沉重的铁蹄便踩在他们身上。 他们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被踩碎的声音,一时间,惨叫连连,哀嚎阵阵。 在骑兵战阵面前,一旦倒下,就再难站起来。 不断有辅兵被撞到,被踩死,场面极其惨烈。 虽说对方不是真正的战兵,但,上了战场便是敌人,见面便是生死搏杀,谁也不会留情。 事实上,对于唐岿然来说,杀他们并不在目的,其目的是要一路驱赶,让他们径直往前冲,让整片大营彻底混乱。 同样,营帐两侧各有一标轻骑,负责斩杀那些逃出营帐的辅兵,其目的同样是驱赶他们朝着营帐前方逃。 而此时中军大帐周围,随着主将狼蚀被人斩首的消息迅速传开,整片营帐也乱成了一锅粥,一开始,很多人还不相信,纷纷跑到辕门跟前求证。 当看到那颗带血头颅正悬挂在辕门之上时,无数人脸色剧变,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狼蚀将军竟然真的被杀了! 今日,大部分将领都带兵在轮番攻打铁鳞城,营中除了狼蚀之外,并无其他将领,此时,这一千多战兵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而就在此时,营帐后方燃起熊熊大火,漫天喊杀声席卷而来,这无疑让他们心中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铁鳞城内,宋景擐甲执兵,紧盯着沙漏,再有半个时辰,铜丘镇与白塔镇的两路兵马便会发起进攻,紧接着,自己也会率领城中一万多兵力杀出去。 他也算是沙场老将了,可这一刻却显得有些紧张。 “报!”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传信兵的声音。 “将军,有情况!”那名传讯兵满脸惊慌。 “快说!”宋景霍然起身,连忙问道。 “城外城外敌军炸营了!” “炸营?”宋景神色巨变,顾不得其他火速朝着城墙赶去。 来到城墙之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高达数丈的火墙从北向南迅速蔓延而来。 火墙前方,是一支骑兵,宛如黑色洪流,一路摧毁营帐,驱赶胡羯辅兵。 大量辅兵如兽潮一般,朝着前方逃窜,喊杀声与惨叫声就连城墙之上都能隐约听见。 “这是怎么回事?”宋景双目圆瞪,满脸的不可置信。 “将军,你看,那是死字旗!”忽然,一名副将指着那面白色大旗,在火墙前方招展,似乎,那旗帜是在指引召唤火焰一般。 “死字旗,死字旗”宋景瞳孔猛然一缩,惊呼道:“那是凌川的死字营!” 听到死字营三个字,所有人都感觉脑海中一声惊雷炸响。 宋景想不通,凌川哪来的底气去劫营,就靠他手下那一千五百云岚军吗? 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尽管很多胡羯兵在背对火墙逃跑,但数量上远没有上万人,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城外可是驻扎着整整三万胡羯大军啊,除去正在攻城的几千人外,少说也有两万多人,可现在看起来,不过才几千人,这怎么可能? 这得归结于几日前,韩青池退守铁鳞城的时候,将所有的斥候都收了回来,以至于,他们对关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但凡留一支斥候队伍在关外,也不至于昨晚胡羯人撤走两万主力军,他们却浑然不知。 “宋将军,这是什么情况?”韩青池也闻讯赶来,看到城外的景象,也满脸震撼。 宋景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韩青池闻言,连忙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来人,传我将令,打开城门,随我出城杀敌!”宋景直接下令。 然而,汪岐却立马站出来,阻止道:“将军不可!” “有何不可?”宋景问道。 “现在城外形势不明,依属下看,极有可能是圈套,就等着咱们打开城门呢,切不可上当啊将军!”汪岐语重心长地说道。 宋景一把抓住汪岐胸前的衣服,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说道:“你觉得本将是瞎子还是傻子?” 汪岐没想到宋景竟会忽然翻脸,此时,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杀意。 “将军,我” 汪岐还想解释,却被宋景冷声打断,“在敢多言一个字,我现在就砍了你!” 城外。 胡羯阵营彻底乱作一团,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慌乱与恐惧。 此时,那些正在攻打铁鳞城的数千胡羯士兵也发现了大营方向的情况。 一名千夫长大喊道:“周军袭营,赶紧回防!” 很快,胡羯士兵便停止了攻城,纷纷转身回防。 然而,就在此时,那即将破碎的城门忽然打开,宋景率领大批骑兵杀将而出,胡羯一方也没想到,周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城出击,顿时慌了神。 第142章 无路可逃 “随我杀上去,干掉这群贼子!”宋景手持一杆长枪,身先士卒杀向前方。 身后大批骑兵紧随其后。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被动承受对方的进攻,所有人的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正是发泄到时候,一个个显得异常兴奋。 面对来势汹汹的周军,胡羯军虽然在第一时间列阵防御,可显然已经来不及。 宋景率领骑兵径直冲上来,当场将其阵型冲散,虽然胡羯军也有三四千人,但,经过这半日轮番攻城,所有人都已是疲惫不堪,面对生龙活虎的周军,立马就处于劣势。 一番惨烈厮杀,周军虽也有死伤,但始终能保持阵型不乱,再加上兵力上的优势,直接将敌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很快便出现了溃逃现象。 溃逃这种事情,一旦有人带头,便会像瘟疫一般肆意蔓延,这也是为何战场之上会有督战队的原因。 大营方向,唐岿然的重甲兵如滚滚浪潮,一路碾压过来,数千辅兵被马蹄踩成肉泥。 终于,营帐之中那些胡羯军一路奔逃,无比狼狈地从辕门方向逃了出来。 然而,刚一冒头,便发现前方数十名周军一字排开,纷纷举起弓箭,将他们瞄准。 “放箭!” 随着凌川一声令下,所有亲兵同时放箭,将逃在最前方的胡羯士兵射杀。 一轮又一轮的铁箭射出,几乎没有人能靠近他们一百步。 而与此同时,后方的重甲兵与两侧的轻骑也合围了上来,几番箭雨之后,这仅剩的一千余辅兵和一千多战兵便被射杀了大半,剩下的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各标人马抽刀上前,开始收割人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彻底结束。 而就在此时,那些攻城的胡羯士兵也在宋景的追杀下,连爬带滚,朝着这边逃命。 凌川果断下令,各标再次列阵,用弓箭交替伺候。 成片的胡羯士兵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倒下,很快,倒下的尸体便筑成了一堵墙。 后方,宋景带着大军追杀上来,这些胡羯军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一向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他们,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围上去,一个都别放走!”宋景一声大喝,身后大军呈两翼散开,将另外两面的退路也堵死,剩下这一千多胡羯军彻底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逃的他们,注定被屠杀。 随着漫天箭雨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被围在中间的胡羯军成片倒下。 满地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汇聚成了‘小水洼’。 半个时辰之后,战斗彻底结束,宋景让人开始打扫战场,其中定然有躲在尸体下面装死的漏网之鱼,不过,这对于经验丰富的老兵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他们会率先用长枪对每一具尸体补上几枪,然后再靠近。 就在此时,宋景带着自己的亲兵营,朝着凌川这边而来。 “大人,那就是宋景!”寇悔凑到凌川身边小声说了一句,随即便退到队伍中间。 “下马!”凌川轻喝一声,所有人翻身下马。 他则是径直走上前去,对着宋景抱拳道:“云岚校尉凌川,见过将军!” 对于宋景,凌川是心存戒备的,毕竟,此前是他下令让自己改道鬼哭岭,可出关没多久便遇上了胡骑,凌川不相信这件事情跟他无关。 不过,对方是节度府钦点的主将,统率此次从云州抽调的一万兵马,包括自己在内。 尽管心有芥蒂,但在撕破脸之前,必要的礼节还是不可少的。 后方,各标长全神戒备,聂星寒更是紧握着手中的铁胎弓,一旦有异动,他将第一时间射杀宋景。 宋景原本因凌川延误军机,对他颇有怨气,可在接到鬼哭岭送来的情报之后,他的怒气便消了一半。 别的不说,换做其他队伍,面对两倍于自己的胡骑,多半直接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倒好,竟然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而且,鬼哭岭传来的情报上说,凌川的云州军只损失了几十个人。 就这份战功,便足以消掉宋景心中的所有怨气和怒火。 最主要的是,对方赶到铁鳞城外之后,还能用这一千多云岚军大破敌军,虽然最终是自己率军出城,将敌人全歼,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过是锦上添花。 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助,凌川的云岚军也能将这几千疲军全部杀光。 距离凌川还有十多步,宋景便主动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去。 “好小子,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凌川的大名,他在几个月前边听过,但真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竟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宋景并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是表现得十分亲切,这让凌川有些诧异。 “都是将军指挥有方,属下不敢居功!”凌川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此时宋景还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凌川话中的细节,拍了拍凌川的肩膀,笑道:“走,带着你的人进城吧!” 凌川神色微变,他不确定宋景是敌是友,若是进城,会不会有危险。 “启禀将军,我们在城外扎营即可!” 宋景似乎看出了凌川眼底的不信任,郑重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大可放心,本将以人格担保,没有任何人会动你一根汗毛,同样,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这番话,凌川神色微微一变,他不由得怀疑,莫非那件事跟宋景无关? 见凌川依旧在犹豫,宋景继续说道:“如果你坚持不进城,我也不会强求,不过,我觉得你手下的兄弟们激战一天,需要休整!” 凌川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长途奔波加上连番激战,云岚军早已是人马俱疲,急需休整。 而且,很多人都受了伤,也急需处理伤势,进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云岚军听令,列队进城!”凌川直接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列队跟了上去,而苍蝇则是找到卫敛,小声跟他说了几句,卫敛点了点头,随即便让副标秦放带着一百人赶往三十里外的红枫原。 一千六百多匹战马那可都是宝贝,必须去带回来。 第143章 凌川算个什么东西 此时的铁鳞城千疮百孔,城墙破败不堪,城门也是摇摇欲坠,说是一片废墟也毫不为过。 由此可见,近几日胡羯大军的进攻有多凶猛。 凌川带着云岚军进入城中,所过之处,两旁站满了士兵,有朔州军,也有从云州各县调来支援的士兵。 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进城的云岚军,眼神中带着羡慕与敬重。 羡慕的是云岚军身上那精良的铠甲,敬重的是他们的辉煌战绩。 如果说,昨日鬼哭岭外那一战,仅限于传言的话,那么刚才城外那一战,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 一千五百云岚军,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竟然将数倍于他们的胡羯大军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要知道,在以往这种情况往往是发生在周军身上,可这一次,形势完全调转了过来,让很多对胡羯人心存忌惮的大周边军内心浮现出一个念头,胡羯人并非不可战胜,他们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刀枪不入,一样是肉体凡胎。 “他就是凌川凌校尉吗?似乎年纪比咱们还要小啊,竟然当上了校尉!”一名朔州军中的士兵满脸崇拜地说道。 “现在是校尉,等这一战结束,至少也是都尉了!”另一人眼神中同样写满了钦佩,回答道。 确实如此,仅凌川这一战立下的军功,直接升为都尉绰绰有余。 十六岁的都尉,别说北系军,恐怕放眼整个大周,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今日总算是见到这位北系军后起之秀的真容了,本以为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不曾想竟生得如此俊秀,要不是身披铠甲,真以为是个书生!”一名满脸络腮胡的老卒笑道。 “你可别小看凌校尉长得白白净净,战场上那可是万人敌的猛将,死在他手上的胡羯将领,有名有姓的都好几位了!”另一人说道。 “哎,你们听说了没,就在今日,凌校尉只带了几个亲兵潜入胡羯中军大帐,把胡羯主将狼蚀的脑袋割了下来,挂在辕门上了!” “呵呵”就在此时,一名校尉冷笑一声揶揄道:“你们再吹下去,他凌川就是战神下凡了,以后打胡羯人,他一个人去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咱们啊!” 面对这名校尉的嘲讽,几名老兵都没有接话,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指向队伍,只见凌川身后那名亲兵队长马鞍上挂着一颗滴血头颅。 “你们看,那似乎就是狼蚀的人头!”一名士兵颤声说道。 众人顺着手指看去,果然,一颗系着鹰翎髻的人头挂在马鞍上,随着战马前行不断晃动。 那名校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他还是继续嘴硬道:“狼蚀是何等身份?那可是纵横草原的猛将,他的头颅足够换一身将军甲,先不说他自身的恐怖战力,仅仅是身边的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岂会让人斩首?” 一名新兵见状,连忙出声附和道:“校尉大人说得对,依我看,那多半是随便找了颗人头冒充的!” 几名老卒无不是嗤之以鼻,虽然碍于其身份没有反驳,但只要不是新兵蛋子,都知道那颗人头到底是不是狼蚀,尽管他们都没见过狼蚀本尊,但那尊狼髑髅冠,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戴的。 胡羯的种族等级制度比中原更加森严,若是有人敢行此僭越之举,整个部落都得跟着掉脑袋。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乏溜须拍马之人,几名新兵见自家校尉对那凌川不爽,立马就抓住了讨好的机会。 “他凌川不过是运气好而已,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能有什么本事?要是咱们吴校尉上,哪有他凌川什么事?”那名士兵更加卖力地拍着自家校尉的马屁。 “就是,他凌川算个什么东西!”另一名士兵接过话题:“我怀疑,凌川多半是朝中某位高官或是某位将军的私生子,否则,他一个狼烽口的边关小卒,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便晋升校尉?” 见吴校尉面带笑意,一脸享受,那几名小兵拍得更加卖力。 忽然,一支铁箭横飞而来,刚才说话那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头盔直接被这一箭射落。 这一突变,让现场众人顿时一惊,那名小兵更是抱着脑袋直哆嗦。 吴校尉抬起头看向场中,只见凌川身后一名冷漠男子手持铁胎弓,一支铁箭搭在弦上,将他锁定。 “干什么?”吴校尉厉声喝道。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前方同行的凌川与宋景二人。 两人相视一眼,调转马头走了过来,宋景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宋将军,他们无缘无故对我等放箭,险些伤着我的人!”吴校尉抢先对宋景抱拳行了一礼,说道。 宋景看了依旧拉满弓弦将对方瞄准的聂星寒一眼,随即移动目光看向凌川。 凌川自然不相信聂星寒会无缘无故放箭,伸手示意他收弓,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他们几个嚼舌根,出言诋毁你!”聂星寒沉声说道。 “放屁,我们什么都没说,更何况,相隔这么远,就算我说话,你能听得清楚吗?”吴校尉大声反驳,眼神中满是愤怒。 聂星寒的能力云岚军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他不仅箭术万中无一,目力和听力也是极其惊人,要不然,凌川为何评价他是天生的神射手呢。 宋景见状,不由得露出为难之色,毕竟这些并非他带来的云州军,而是韩青池麾下的朔州军。 就在这时,手臂上缠着纱布的韩青池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朝着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韩青池沉声问道。 “属下云岚校尉凌川,参见韩将军!”凌川主动见礼。 就品阶而言,身为朔州主将的韩青池可是从三品,比宋景都要高了整整两阶。 韩青池点头,抱拳笑道:“凌校尉今日的神勇,真是令本将惊为天人啊!” 凌川连忙回礼,“韩将军过奖了,在您跟宋将军面前,我凌川不过是一个新兵,还得多向你们请教!” 两人寒暄了几句,韩青池这才看了看剑拔弩张的双方,问道:“这是,有什么误会?” 第144章 他说你箭术太差 “手下人刚下战场,一时间还没放松下来,差点伤着同袍,我一会亲自赔罪!”凌川笑了笑,说道。 他本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 然而,那吴校尉却丝毫没有要揭过的意思,大声说道:“将军,凌川仗着自己有军功,竟然纵容手下当众射杀同袍,此等目无军纪之人,若不加以惩戒,他日必会犯上作乱!” 这番话,可谓是颠倒黑白、避重就轻,更是将一顶犯上作乱的大帽子扣在凌川头上。 韩青池并未阻止,而是饶有深意地看着凌川,似乎是想看看凌川如何解决。 凌川面带笑意,看着校尉吴楷,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与这位兄弟素未谋面,不知你为何要诋毁我?” “你血口喷人,我们不过是在讨论其他事情,谁诋毁你了?你无端污蔑我,是觉得我好欺负,还是觉得朔州军好欺负?”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吴楷还刻意看了韩青池一眼,其意思不言而喻。 凌川神色平静,看不到半点怒意,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该有的沉稳。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位兄弟的听力异常灵敏,三百步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凌川始终笑盈盈地看着吴楷。 听闻此言,吴楷几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因为,现场这么多人,马蹄声更是一片嘈杂,他们不相信有人能在一百多步外听清他们的话。 “你,你唬谁呢?真要有这等奇人,早就扬名立万了!”吴楷冷哼一声说道。 聂星寒见状,直接将几人刚才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吴楷等人脸色剧变,连忙矢口否认:“放屁,这是诬陷,更何况这不过是他的片面之词!” 韩青池看向吴楷的队伍,问道:“刚刚你们可有人听见?” 之间几名老兵站了出来,对着韩青池和宋景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将军,刚刚这位兄弟所言丝毫不差,吴校尉几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吴楷:“” 要是别人说,他还能反驳,偏偏这几名老兵是他的人。 霎时间,吴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恨不得将这几名老兵活剥,就连韩青池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毕竟自己手下人闹出这种事,无疑是让他的脸无处搁。 吴楷见无法狡辩,只能转移话题,说道:“他们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你便让人放箭,你这人心胸未免太狭隘了!” 凌川依旧是神色平静,说道:“第一,不是我下令让他放的箭,其次,他若是真想杀人,这一箭绝不会只射中头盔!” “哼!那不过是他箭术太差,射偏了而已!”吴楷依旧狡辩。 听到这话,凌川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身后的云岚军更是快要笑出声来。 竟然有人说聂星寒箭术太差,这似乎是他们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凌川也笑盈盈地扭头对聂星寒说道:“他说你箭术太差,你难道不做点什么吗?” 得到凌川的暗示,聂星寒果断取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随即,一气呵成将其拉至满弦。 韩青池忽然瞳孔一缩,因为,他发现,聂星寒手中的赫然是一把铁胎弓。 “嗡” 忽闻一声弓弦颤动,只见弓弦之上的铁箭飞射而出,紧接着,碉楼之上传来一声沉闷的锣响,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面悬挂在碉楼之上的铜锣被一箭洞穿,正中间的位置出现一个手指大小的洞,前后透亮。 现场鸦雀无声,不少士兵不自觉地张大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就算是韩青池与宋景二人,眼神之中也写满了惊骇。 要知道,此地距离碉楼可有足足两百多步的距离,而且,那铜锣悬挂在空中,一直在随风飘荡,聂星寒竟然能一箭命中正中间的位置。 如此惊人的箭术,放眼整个北系军都找不出几个。 “我若真想杀你,你早就见阎王了!”聂星寒声音冰冷,随即缓缓收起自己的铁胎弓。 事到如今,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韩青池沉着一张脸喝道:“来人!” 身后几名亲兵走上前来,吴楷等人更是脸色苍白,不等他开口求饶,韩青池的声音再次传来: “免去吴楷校尉之职,扒了他们的铠甲,压入大牢!” 原本,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凌川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之前已经给对方台阶了,奈何吴楷不识趣,那自己也没必要留情。 同样,对于韩青池而言,吴楷无疑是让颜面尽失,这一肚子的火不找他找谁?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云岚军刚才立下赫赫战功,自己若是不严肃处理,定会引发众怒。 “本将御下无方,让两位见笑了!”韩青池对着二人抱拳说道。 凌川与宋景也只是笑着说无妨,随后,凌川便跟着二人进入城中,至于其他人,则是被安排下去休整。 原本铁鳞城的县衙成了临时的议事堂,正堂之中摆着一桌酒菜,韩青池热情招呼两人落座。 “来,就当我们是提前和凌校尉的庆功酒了!”韩青池率先举起碗说道,宋景见状,也跟着举起酒碗对凌川祝贺。 三人将碗中米酒一饮而尽,韩青池笑道:“听说凌校尉酿了一种名为狼血的酒,烈如火、猛如狼,一般人一碗即倒,不知何时有机会能尝一尝!” “韩将军言重了,等此番战事结束,我让人送几坛到将军府上!”凌川笑着说道。 “那我可就当真了啊!” 紧接着,韩青池又端起一碗酒,说得:“凌川兄弟,刚才的事情实在抱歉,我老韩在此给你赔罪了!” 堂堂三品将军放下姿态给自己赔罪,凌川岂敢托大,连忙端起酒碗站起身来。 “韩将军万万不可,我凌川受不起!” 一番交谈,三人的关系拉进了不少,不过,凌川内心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之前在城中的事件,看似一个不起眼的插曲,可凌川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己与吴楷素不相识,他没有理由针对自己,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授意吴楷找自己的麻烦,其目的是想借韩青池的手打压自己,再不济也能让自己与韩青池彼此对立。 第145章 声东击西 首先排除韩青池,毕竟他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更用不着自己亲自下场。 至于宋景,他若要找自己麻烦,最好的理由便是以自己未能按时抵达,以延误军机的罪名,正当且充分。 韩青池亲自为二人倒满酒,问道:“凌川兄弟,今日一战,你可算是让老韩我大开眼界啊,赶快给我们讲讲!” 凌川倒也没有隐瞒,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二人听后,皆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先是潜入敌军大营,实施斩首行动,紧接着,动用仅有的一千五百兵力,对营帐发起冲锋,驱赶辅兵给大营制造混乱,最终让胡羯整片营帐彻底‘炸营’,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细节都拿捏得丝毫不差。 他们实在难以相信,这一连串堪称完美的作战计划,竟然出自眼前这个仅有十六岁的少年之手,恍惚间,他们似乎看到了一颗璀璨将星在冉冉升起。 “胡羯人为何悄悄撤军,只留下一部分人佯攻铁鳞城,这到底是在玩哪一出?”韩青池摸着下巴,眼神中满是疑惑。 宋景闻言,神色陡然一变,问道:“胡羯主力军可是撤回斡拏城?” “之前接到的消息是,往西边撤了!”凌川回答道。 “不好!”宋景猛然起身,快步来到沙盘跟前。 韩青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放下酒碗,紧跟着来到沙盘跟前,二人的目光紧盯着铁鳞城的位置,然后缓缓向西边移动,最终,定格在了朝天垭。 显然,他们都明白了胡羯人的真实目的。 “之前就觉得,胡羯七路大军,既没有攻打陵州的老龙口,也没有攻打阑州的朝天垭,偏偏对地形最为复杂的朔州发起进攻,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宋景沉声说道。 韩青池也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攻打朔州不过是假象,其目的是将北疆关内可调动的兵力全部吸引过来,然后他们再悄然撤军,集中力量攻打另一处!”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狼蚀便会带着剩下的几千兵力撤离,等咱们发现异常出城查看,留给咱们的只有几千座空帐,可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半路杀出一支云岚军,将他们这六千战兵和三千多辅兵吃了个干干净净!” 宋景看向韩青池,抱拳说道:“韩将军,请你这边立马派人赶往阑州报信,让他们早做准备!” “二位将军不用担心,我昨夜已经派人前去阑州报信了!”凌川说道。 韩青池点了点头:“驻守阑州的皆是精锐,此前卢帅更是派薛镇锷率一万重甲镇守朝天垭,就算胡羯人增兵,想要攻下朝天垭也绝非易事!” 朝天垭与老龙口作为北疆两大门户,其险要程度虽不及狼烽口,但也是占尽地利之势,易守难攻。 随后,三人就目前局势展开了一番讨论,胡羯出动七路大军,如今还剩下六路大军,总兵力超过了二十万,这应该是近些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调兵了,堪称是全面开战。 “拓跋桀应该是坐不住了,想要一举攻破北疆防线,以此来堵住天汗城各部落首领的嘴!”宋景分析道。 韩青池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说道:“如无意外,接下来的主战场将会在阑州,估计很快节度府便会传令让宋将军你率军赶赴阑州支援!” 凌川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未必,如果阑州久攻不下,胡羯人多半会几路大军同时发起进攻,到时候,整个北疆边境全线开战!” “哼!”宋景冷哼一声,“全面开战又何妨?老子当兵的第一天就做好了长眠边关的准备了!” “凌兄弟说得对,我得去督促下面赶紧修缮城墙!”韩青池起身说道:“两位,你们先喝着,我就先失陪了!” 送走韩青池,凌川与宋景二人坐回来,继续喝酒。 “将军,卑职想明日一早赶往朝天垭支援!”凌川放下酒碗,对宋景抱拳说道。 此次,云州军由宋景担任主将,自然应该向他请示,而且,这一番相处下来,他发现,宋景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阴险之辈。 宋景眼神中闪过诧异之色,笑问道:“此次你云岚军两战皆是大获全胜,大半军功都被你给捞走了,还不知足?” 凌川尴尬笑道:“将军误会了,属下此次不为军功!” 宋景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为陈暻垚?” “是!”凌川没有否认。 宋景十分为难,他虽为云州军主将,但这种擅自行动,明显有违军纪。 沉思片刻后,宋景满脸严肃地说道:“从始至终,你都没跟我提过这事,是你私自出兵去的阑州,懂吗?” “明白!” 凌川点头答应,如此明显的潜台词他又岂会听不懂? 去阑州是他个人行为,自然不能让宋景来担这个风险,到时候节度府真要追究起来,也理当由自己一人承担。 “我知道,鬼哭岭外那场截杀,你怀疑是我泄露了你们的行踪!”宋景看着凌川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承认,在某些时候,我有自己的私心,包括这次出发前,也有人对我许以好处,让我找机会除掉你!”宋景没有任何保留,直言说道。 “但,我宋景绝非那种毫无底线之人,为了利益,我可以做一些有违道义的事情,但卖国贼三个字太重,我宋景背不起,宋家先辈同样背不起!”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属下自然是相信宋将军,不过,我刚出鬼哭岭便遇到胡羯骑兵,这绝非巧合!” “当然不会是巧合!”宋景直摘下自己的佩刀,横放在桌上。 此举让凌川眉头微皱,一只手下意识地搭在刀柄之上,不过,很快便将手松开,选择了相信宋景。 “把人带进来!” 宋景对门外喊了一声,很快两名亲兵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此人身着长衫,头顶方巾,一副书生打扮。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行军参事,汪岐! 被这么架进来,汪岐眼神中满是愤怒,喝问道:“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46章 汪岐伏诛 宋景看着他,冷声问道:“汪参军不用紧张,本将请你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莫非,这就是宋将军请人的方式吗?”汪岐冷哼一声,目光则是在桌上那把战刀以及坐在一旁的凌川之间来回游走。 “手下人毛手毛脚,回头我亲自惩罚他们!”宋景面带微笑,不过,那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寒意。 汪岐见状,就要坐下,忽然感觉汗毛一竖,只见宋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我让你坐了吗?”宋景声音冰冷,目光如寒霜。 汪岐连忙起身,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畏惧,他从未见过这种态度的宋景。 “属下事务繁忙,宋将军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吧!”汪岐也是一脸不悦地说道。 宋景看着他,问道:“是不是你把云岚军的行踪泄露给了胡羯人,导致云岚军在鬼哭岭外遭遇截杀?” 汪岐脸色顿时一变,目光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凌川。 今天上午,宋景便问过他,当时汪岐用那三千胡骑的军功为诱饵,本以为宋景已经答应自己的提议。 可现在,宋景再次提及,而且,还是当着凌川的面,这让他内心顿时生出一股不安。 “将军这话什么意思?当时可是你下令让云岚军改道出关的,怎么出了事就把责任往属下身上推呢?” 宋景冷笑一声,说道:“不错,命令是本将下达的,但你别忘了是你三番五次提议极力促成,而且,若不是有人给胡羯人泄密,云岚军怎么可能一出关便遭遇截杀?” “宋将军,你虽为一军主将,但如此说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吧?”汪岐一脸愤懑之色,反问道:“那么多人知道云岚军改道的消息,难道就因为是我提议的,便是我泄的密?” “如今,边关剑拔弩张,他们遇到胡羯军不也在情理之中吗?宋将军若想杀我,只需一道命令即可,何须找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宋景眉头一皱,他可以肯定是汪岐泄的秘,但,对方矢口否认,他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就在此时,凌川缓缓放下酒杯,说道:“汪参军该不会是忘了,你给胡羯人的密信吧?” 此言一出,汪岐脸色剧变,连忙说道:“不可能,我特意嘱咐,密信看完即焚” 听到这话,凌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汪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慌乱之下说漏了嘴。 “小王八蛋,你诈我!”汪岐愤怒至极,浑身颤抖。 凌川则是端起酒杯,淡笑道:“有道是兵不厌诈,你身为参军谋士,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你” “唰” 一道寒芒闪过,只见宋景猛然拔出自己的宝刀,架在汪岐的脖子上。 后者只感觉浑身冰凉,恐怖杀意宛如寒冰将他包裹。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遗言?”宋景沉声问道。 “宋将军,我”汪岐浑身颤抖,双眼写满了恐惧:“宋将军,我就算有罪,也该被送回节度府,听卢帅发落,你无权处置我!” 宋景冷笑一声,说道:“卢帅很忙,没时间处理这种小事!” 话音刚落,那冰冷的刀锋便从汪岐的脖子抹过。 “嗤!” 一抹鲜血飞溅而出,汪岐双目一瞪,连忙伸手捂着脖子,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鲜血依旧从指缝中冒了出来。 汪岐带着不甘与恐惧,缓缓倒地。 对于宋景这种沙场悍将而言,杀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在汪岐身上擦掉刀身上的血迹,随即归入鞘中。 “我说过,今日会给你一个交代!”宋景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说道:“就当是拿他祭旗,愿你阑州之行如之前这般势如破竹,所向无敌!” “谢将军!”凌川起身,对宋景行了一礼,“将军杀了他,会不会有些麻烦?” 宋景不以为意道:“通敌卖国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章绩若要来问罪,我便找卢帅主持公道!” 看来,宋景很清楚汪岐是章绩的人,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 紧接着,他又对亲兵交代道:“让人写两封奏折,一封为凌川及麾下云岚军请功,另一封阐明朔州战况以及汪岐通敌被就地正法之事!” 亲兵领命而去,顺带将汪岐的尸体搬走,二人则是继续喝酒,一直到夜间。 回到营中,几名标长连忙围了上来,一个个眼神中满是担忧,问道:“大人,他们没为难你吧?” 凌川笑着摇了摇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汪岐被宋景亲手诛杀大致说了一下。 “看来,咱们之前真是误会宋将军了!”唐岿然说道。 “今日城外一战,咱们损失了多少兄弟?”凌川一边脱掉盔甲,一边问道。 几名标长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笑着问道:“大人不妨猜猜!” 见他们几个卖关子,凌川便大致猜到,肯定伤亡很小,否则,谁会有心情开玩笑? “说吧,几个?”凌川将自己的铠甲挂起来,说道。 众人对着他一阵摇头。 “让你们报告战损情况,摇头是几个意思?” “报告大人,无人阵亡,只有十余人受伤!”薛焕之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哪怕是凌川都震惊了,不过,想到这一战基本上没有正面交锋的情况,一开始是驱赶辅兵制造混乱,后面则是利用弓箭远程射杀。 “让兄弟们早些休息,明日天亮之前出城!”凌川对众人说道。 “是!”众人领命,相继回到各标营地。 凌川则是来到隔壁营房,查看了一下沈珏的伤势。 只见沈珏趴在床上,后背的伤口已经包扎处理好了。 见凌川到来,沈珏正要起身,却被凌川伸手制止。 “痛得睡不着吧?” 沈珏笑了笑,说道:“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看到兄弟们一个个都在喝酒,喉咙发痒!” 凌川笑骂道:“好好养伤,回头我送你一坛狼血!” 沈珏闻言,顿时双眼放光,激动地说道:“大人,你可说话算数!” 凌川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第147章 蛇窟蚁窠 次日,天还没亮,云岚军便已整顿完毕。 就在这时,火头军送来一筐筐刚出笼的热馒头,交给凌川。 显然,这是宋景的安排,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今早要出城。 “替我感谢宋将军!”凌川对那名校尉表达谢意,随后让各标将馒头分发给大家,动身出城。 铁鳞城距离阑州最近的地界都有两百余里,进入阑州地界之后,再往前走二十里便是陈暻垚镇守的武定关,至于朝天垭,则还需往前三十里。 他们从关内走,无疑会更安全,但,凌川还是决定从关外过去,这样可以省下一些时间。 经过昨晚的修整,无论是士兵还是战马,都恢复了很多,再加上一人两匹马可以替换乘骑,大大提升了行军速度。 一路西行五十余里,凌川见到了纪天禄派来的人。 “属下斥候队副队闻侩,见过大人!” 凌川认识闻侩,他曾是原南系军斥候,几个月前被选入斥候队之中,担任副队。 “胡羯的两万兵马行进到哪儿了?”凌川问道。 “按时间算,此时应该在前方一百里左右,队长带人一直跟着的!”闻侩回答道。 两万大军的行进速度是相当缓慢的,每天几十里乃是常事。 “可曾摸清,领军之人是谁?”凌川又问道。 “咱们之前抓了几个舌头,打探到,领军之人名为孛儿帖,乃是草原一强大部落的首领,实力非凡。且极擅用兵!” 凌川听完,冷笑道:“要说排兵布阵,我是他们祖宗!” 这话虽有些狂妄,但也绝非信口开河,凌川的脑子里可是装着华夏民族几千年的智慧结晶,随便拿点边角料都够对方研究一辈子。 当然,凌川也不会狂妄轻敌。 昨晚与宋景交谈中他得知,此次的七路大军主将皆是名震沙场的百战老将,相比起拓跋桀麾下的七大战将,这几人无论是在军中的威信,还是用兵能力都更为老辣。 拓跋桀麾下的七大战将,虽然在北疆一带名声响亮,但放眼胡羯却只能算是第二梯队,甚至,大部分都是后起之秀。 但,这七位老将却不同,他们皆是各大部落的核心人物,放眼胡羯帝国无论是军中还是朝堂,都有着极高的威信,哪怕是胡羯可汗见了他们也是以礼相待。 这次天汗城之所以派出这批老将,一方面是协助拓跋桀一举攻破大周的北疆防线,彻底拉开南征序幕。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分走拓跋桀的权力,避免他一人独揽大权。 由此可见,天汗城那位,对于拓跋桀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并不是那么信任。 原本凌川以为,昨日斩杀的狼蚀是与穆尔扎之流差不多的将领,不曾想,对方的地位远比穆尔扎高了好几个级别,若是论及背后的部落势力,两者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去往阑州的人有回信了吗?”凌川又问道。 闻侩摇了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 “告诉纪天禄,只需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不可贸然犯险,有情况即刻向我汇报!”凌川对闻侩说道。 “属下明白!”闻侩领命而去。 凌川则是继续带领队伍前行,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只要稍加追赶,日落之前便可追上胡羯的两万大军。 不过,凌川并未如此,依旧是保持着现在的速速,远远吊在后面。 与此同时,远在斡拏城的拓跋桀已经得知了狼蚀战死的消息。 饶是沉稳如他,此刻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 六千战兵加三千多辅兵,近万人,竟然被人杀得片甲不留,就连身为主将的狼蚀都被人砍去了脑袋。 他统领南征军与卢恽筹对抗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胜多败少,大胜小败,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近几个月来,先后在狼烽口损兵折将,这一次更是在铁鳞城外折损了一万兵马,可谓是奇耻大辱。 对于拥有四十万大军的他而言,区区一万人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他始终感觉胸口发堵,比吃了一只死老鼠还要难受。 原本,攻打朔州不过是声东击西,就算攻下铁鳞城,对于他而言,意义也不大,但,损失这么多兵马,却让他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名通信兵再次说道:“主帅,据不确切消息,狼蚀将军是死在凌川手中,而且,火烧大营的,也是他!” 听到凌川这个名字,拓跋桀的嘴角狠狠抽了几下。 按理说,区区一个周军校尉,还没资格让他记住名字,可这个凌川除外。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多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先是穆尔扎和巴查尔兄弟死在他手中,紧接着血鸦百夫长须卜彦也失联于狼烽口,随后是霍元青铩羽而归,再加上这次 此时,拓跋桀还不知道消失在鬼哭岭外那三千骑也是被凌川干掉的,否则,他非得原地发疯。 “凌川那小王八蛋现在何处?”拓跋桀沉着脸问道。 “他今早带手下一千五百兵马,离开了铁鳞城,看样子是朝着朝天垭而去!”传信兵回答道。 拓跋桀点了点头,挥手让传信兵退下。 半个时辰后,一名浑身被黑袍笼罩的身影出现在元帅府,他手持一把长剑,剑柄和剑鞘之上布满鳞片,宛如一条凶猛的毒蛇。 “主帅,你找我?” 黑袍之中传出一道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但更多的是冷漠。 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冷,仅凭一道声音,便让人置身于冰冷的黑暗之中。 “蛇王,你的剑有多少年没出过鞘了?”拓跋桀看着那道身影,问道。 “不记得了,大概是十年,又或者是二十年”黑袍之下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朝天垭那边可有消息?”拓跋桀问道。 “一刻钟前传回消息,二十三个目标,十一个得手!” 和拓跋桀听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好,看来,朝天垭不日便可告破!”拓跋桀大笑道:“此次,蛇窟立下大功,而蛇王你更是居功至伟!” 黑袍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把你的人都召回来吧,那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更是你这些年花费心血手把手教出来的,损失一个本帅都心疼!” “是!” 就在此时,拓跋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周军之中有一位年轻校尉,名叫凌川,现正带着人在赶去朝天垭的路上,顺手把他的人头摘回来!” “是!” 黑袍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那道略显佝偻的背影,拓跋桀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时光磨掉了他一身锐气,还是当年那一战,斩断了他一身傲骨,你堂堂蛇王,就真的甘心被江湖遗忘吗? 第148章 陈暻垚来信 残阳如血,西风如刀! 尽管已经是季春时节,可北疆的夜晚依旧寒冷,此时,太阳还未落下,西风便如刀子一般割脸。 由于是关外行军,除了重甲军之外全员披甲,好在,他们的铠甲里面加了一层棉布做内衬,倒也不觉得寒冷。 很快,前军来报,十里之处有一片废弃村落,可供扎营休整。 得到凌川同意之后,大家便加快步伐,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这里。 远远便看到一些断垣残壁,看样子,这个村落原本的规模还不小,而且,从墙体结构和整体布局来看,应该是大周的牧民所建,应该是后来躲避战乱迁往了关内。 虽然房屋已经全部倒塌,但这些断墙也能挡风,而且,真遇到敌情,还能当做工事。 最主要的是,这个地方既然曾经是村落,那附近肯定有水源,这是扎营选址的要素之一。 进入村落之后,各标便按照之前的分工,巡防、扎营、做饭以及喂马等事宜分配有序。 可就在此时,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巡防士兵习惯性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聂星寒。 “是自己人!” 很快,一道身影翻身下马,来到废旧村落中,“快带我去见校尉大人!” “随我来!”孟钊带着他找到凌川。 “斥候队庞峰,见过大人!” 凌川眉锋一挑,中午才见过斥候队的人,现在纪天禄又派人来,而且,对方满脸急切,显然是有重要军情。 “别着急,慢慢说!” 凌川拿起水壶递给对方,示意他先喝点水。 名为庞峰的斥候顾不上喝水,而是从皮囊之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凌川,“大人,这是陈都尉的亲笔密信,让我务必在天黑之前送到!” 听到是陈暻垚的密信,而且,让他天黑之前送到自己手中,凌川深知情况紧急,立马将其拆开。 陈暻垚的字凌川认得,这确实是他的字迹无疑,信中内容不多,但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大人,陈都尉说什么?”苍蝇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安,问道。 “带庞峰下去休息,让各标标长前来议事!”凌川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苍蝇下达了命令。 很快,五位标长迅速赶来,凌川将他们叫到跟前,说道:“出事了!” 听到这三个字,众人心中不由得一沉。 凌川将陈暻垚的信交给几人传阅,信中只有寥寥几句话,可几人看后,无不是面色凝重。 原来,就在前夜,阑州境内忽然冒出大批杀手,对所有高层将领实施刺杀。 一夜之间,十一名将领被刺身亡,就连主将许牧舟和重甲军统帅薛镇锷都遭到了刺杀,好在二人身边防卫严密,这才没有让杀手得逞。 陈暻垚作为阑州两位副将之一,坐镇武定关,统辖阑州北面四县。 他虽不在朝天垭,但同样遭到了刺杀,好在陈暻垚实力不弱,虽有受伤,但并无大碍! 得知这一消息后,几位标长中最为紧张的莫过于唐岿然,毕竟,他与陈暻垚可是拜把子的异姓兄弟。 “武定关与朝天垭相隔不过三十里,如今,数万大军横压朝天垭,武定关也必然是主战场之一,他的压力不小啊!”唐岿然担忧地说道。 “我现在担心的是,从朔州转战而来的两万大军,目标正是武定关!”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武定关更靠近朔州方向,朝天垭虽是主战场,可敌方已经集结了三万大军,再加两万根本摆不下,所以,靠近朝天垭的武定关,无疑是他们最佳的陈兵之所。 “大人,敌人的两万大军行进缓慢,咱们加快行军速度,定能在他们之前赶到武定关!”轩辕孤鸿的意思是,提前赶到武定关,与陈暻垚的兵马汇合,共同御敌。 “咱们若是进入武定关反而施展不开,我看,不如就留在关外更加灵活一些!”薛焕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毕竟,此前在狼烽口,以及这一次在铁鳞城外,他们都是从背后突袭从而大获全胜。 凌川目光一直盯着地图,忽然,他目光一聚,说道:“咱们得想办法让那两万大军到不了武定关!” 尽管他们一路跟随凌川,一次次书写辉煌战绩,可听到凌川竟然要用一千五百人对付胡羯的两万大军,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没疯,更不会带着你们去送死!”凌川见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便知道他们肯定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估计,他们都以为,自己打了几场胜仗,就膨胀到失去自我,要用一千多人与两万敌军硬刚。 “这两万大军就如同一头猛兽,休酣之时咱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唯有在其行动之际,咱们才有一线机会!” 凌川看了几人一眼,继续说道:“咱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机会,就算不能一击毙命,也要将其重创,哪怕最终对方到了武定关,也一定是缺胳膊少腿!” “大人显然是有良策了,直接下达命令吧!”轩辕孤鸿开始摩拳擦掌。 “暂时还没有!”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日提前两个时辰出发!” 打发走众人后,凌川却没有休息,一直对着地图研究,整整两个时辰下来,地图上被他做满了标记。 午夜,苍蝇端来一碗一碗粥和一张饼,说道:“大人,夜深了,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再熬下去我怕您身体吃不消!” 凌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让你去睡了吗?” “大人不也没睡吗?”苍蝇笑了笑说道。 凌川分了半张饼,把剩下的半张和那碗粥推到苍蝇面前,说道:“这个你吃,帮我找点酒来!” 苍蝇解下自己的酒壶递给凌川,谁知手一滑,竟然把酒洒在了地图之上。 苍蝇满脸惊慌,虽说这地图是用羊皮绘制,可上面有凌川的标记,这要是给弄掉了,就罪过大了。 “大人,我一时手滑,这” 惊慌失措的苍蝇正要去擦,却被凌川制止。 “别动!” 第149章 曳敕河 只见凌川双眼死死盯着地图,目光由震惊逐渐变得狂喜。 苍蝇被吓得呆滞原地,不敢乱动。 当凌川抬起头看向自己,苍蝇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哈哈,你小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满脸激动地说道。 “立功?”苍蝇一脸懵逼,不明所以。 次日,丁夜做饭,日旦起程。 按照凌川的要求,日落之前,必须赶到曳敕河。 曳敕河是一条从祁连山上流淌下来的河流,从南向北流至关外,在广袤草原上蜿蜒流淌。 曳敕河所过之处水草丰茂,养出的牛羊格外肥硕,战马也更为健壮,以至于牧民们大多逐曳敕河迁徙。 此外,曳敕河还是朔州与阑州的边境,此地距离曳敕河足有一百三十里,到了曳敕河便属阑州地界,再走五十里就是武定关。 截止目前,所有人都不知道凌川到底是什么计划,不过,对于云岚军而言,他们不需要问,更不需要怀疑,只需要照着凌川的命令去做,准没错。 中途,凌川直接将队伍交给了唐岿然带领,自己带着亲兵队每人双骑先行。 近五十人,一路上马不停蹄,历经六个时辰的狂奔,终于来到曳敕河边。 凌川取出一封信交给随行的斥候庞峰,“你再辛苦一趟,日落之前,将这封信送到武定关,亲手交到陈都尉手中!” “大人放心,我保证在日落之前把信送到!”庞峰信誓旦旦地说道。 随后,他稍作休息,给战马洗了洗鼻,便再次起程,朝着武定关而去。 曳敕河的河水主要来源于祁连山上的冰川,以至于水量出现两极分化,夏季冰川融化,外加降雨增多,曳敕河河水充沛,可一旦到了冬季,祁连雪峰全部结冰,加之降雨减少,曳敕河进入枯水期,很多地方都能脚踏河床穿行。 眼下正是季春时节,祁连雪峰正在快速融化,以至于水量回升,让这条干枯了数月的河流逐渐焕发生机,当然,与丰水期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大人,咱们这是要干什么?”苍蝇好奇地问道。 “全体分成五人一小队,到周围十五里范围寻找树枝、藤蔓以及石头,无需带回来,只要记住位置即可,一个时辰内,无论有无收获,都必须返回!”凌川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苍蝇跟孟钊二人立马对所有成员进行分队,然后传达命令。 事实上,他们二人也不知道凌川的目的,但是他们没有问,而是选择无条件执行。 而凌川则是独自一人沿着河道往上走,终于,他找到了一个河道相对较为狭窄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日落之前,亲兵营各小队逐一返回,草原上,树木石头确实不多,但也并非没有,其中一支小队,就在数里外发现一片胡杨林。 紧接着,唐岿然带着一千二百云岚军也赶到了。 考虑到大家急行军的艰辛,便下令队伍隐蔽休整一个时辰,所有标长则是留下议事。 几位标长和苍蝇都围拢过来,此时,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凌川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一定是有妙计。 “大人,到底是什么计策,你赶紧给兄弟们说说吧,大家猜了一路,都快急死了!”轩辕孤鸿率先说道。 凌川笑了笑,说道:“其实,我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用水淹死这两万胡羯大军!” “水攻?” 所有人一脸茫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说兵书之上不乏水攻的计策,可基本都发生在南方山地,这北疆茫茫草原一片开阔,如果放水淹,对方完全能跑。 最主要的是,如今,丰水期还没到,曳敕河水量虽有恢复,但想要淹死两万大军,远远不够。 凌川将地图打开,指着此地下游二十多里的一片浅滩,说道:“这里是曳敕滩,是方圆百里最为平坦,也地理位置最低的地方,我猜测孛儿帖一定会带着两万大军在这一带扎营!” 众人看着曳敕滩的位置,纷纷皱眉,卫敛更是不解地问道:“这关外茫茫草原,到处都适合扎营,大人为何断定他们会在这里扎营?” 凌川笑了笑,说道:“原因有三,第一,他们的行军速度,日落之前应该就处于这一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对方也差不多就在曳敕滩!” “其二,两万兵马的饮水将是一个庞大的数量,曳敕河无疑是最佳选择!”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三,再往前走便是阑州地界,极有可能遇到阑州军的巡边游骑,甚至有可能有大量阑州军在以逸待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在进入阑州地界之前,他们必须休整兵马,这样一来,就算遇到也有一战之力!”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因为凌川说的每一点都在理。 “就算孛儿帖会让大军在曳敕滩扎营,咱们又去哪里找水来淹死这两万大军?”薛焕之也很是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曳敕河!”凌川指着地图上的曳敕河,说道。 “大人,想必你也看到了,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干涸期,这个季节曳敕河的水位虽然在回升,但远无法和丰水期相比,这点水都无法溢出河床,更何况是淹死北边扎营的胡羯军了!”轩辕孤鸿摇头说道。 “水不够,咱们就修闸蓄水!” 听闻此言,众人目光为之一凝,修闸蓄水,这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最初,听到凌川说用水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可经过凌川一番分析,以及将他的计划呈现出来,几人从觉得有可能到逐渐相信,现在更是完全相信了此计的可行性。 “苍蝇,天黑之后,你让亲兵队的兄弟们带路,跟丙标去五里外的胡杨林伐木,注意隐蔽,别被胡羯人的游骑发现了!” “是!”苍蝇与卫敛同时回答道。 “轩辕孤鸿,你带丁标三百兄弟在此地修一座水闸!”凌川指着地图上,一处河道拐弯的地方,说道。 “属下领命!”轩辕孤鸿朗声回答道。 第150章 子时三刻 日落之前,纪天禄带人前来汇合。 “大人,跟你预料的丝毫不差,孛儿帖果真让两万大军在曳敕滩扎营!”纪天禄眼神中满是钦佩与崇拜。 “他们营帐是什么布局?”凌川追问道。 “时间仓促,属下来不及绘制布局图,不过我都记在脑子里!”纪天禄从兜里掏出一把沙棘,按照敌军阵营排列的方式进行摆放。预料计划的差不多,成与不成,就看今晚了。 不多时,一名斥候来报,“大人,数里外出现五十人的胡羯游骑!” “让兄弟们注意隐蔽就行,胡羯的游骑一般会探查方圆十里的情况,应该到不了这边!”凌川说道。 片刻之后,那支游骑果真离去,与此同时,夜幕也彻底降临。 凌川让各标按照之前分配的任务行动,必须尽快将水闸修起来,毕竟,蓄水还需要一定时间。 重甲队和斥候队负责防卫,丙标负责伐木,丁标负责修建水闸。 草原上很难找到石头,所以,凌川便让他们将木桩削尖之后打进河床底部,然后以此为柱子,用枝桠编织,再将枯草和进稀泥之中,对缝隙进行填补。 很快,一座水闸便修好了,只不过,这水闸并不牢固,当蓄水量达到一定程度,水闸便会决开。 而这,正是凌川想要的效果。 事实上,凌川还派甲标和乙标绕至曳敕滩下游数里的地方,修建第二座水闸,准确说,这里是修建一座水坝。 由于曳敕河的水量有限,凌川得想方设法将仅有的水量最大化利用。 上游的水闸用于蓄水,等水量足够,水闸自动崩开,奔流而下。 积蓄起来的庞大洪水定会将整个曳敕滩淹没,但,如果不将下游的河道堵住,洪水很快就会流走,无法给两万胡羯大军造成实质性伤亡。 所以,凌川便让洛青云和薛焕之带人在下游筑起第二道水坝。 这道水坝的坚固程度就要强得多了,用的全是粗壮木头,深深打进河床底部,然后用枯草混合稀泥,筑起一道墙壁。 为了保险起见,还多修了两道水坝,就算被冲毁一道,还有两道能够抵挡洪水。 草原的夜空很美,璀璨星空宛如一块镶满宝石的蓝色锦缎铺展开来。 曳敕滩,上百座军营排列在曳敕河东岸,两万大军经历一整天的行军,早已是鼾声一片。 所有战马全都被牵到河边饮水洗鼻。 “其他人都休息了,咱们还得在这儿伺候马儿,这命也是没谁了!”一名胡羯士兵抱怨道。 “你小声点,要是被上面听到了,少不了吃板子!”另一人小声提醒道。 “咦怎么没水了?” 忽然,其中一人借助月光看着河道,“天黑前不还有很多水吗?怎么现在都干了?” 另一人则是见怪不怪,说道:“你也不想想,咱们两万人,外加上万匹战马,把水喝干不是很正常吗?” “不对呀,之前看着水挺大啊,都快小半河水了!”那名胡羯士兵依旧觉得不对劲。 酉时刚过,武定关城门大开,五千骑趁着夜色出城,直奔曳敕滩而去。 领头之人乃是一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眉宇间带着几分书生气,却又不失阳刚与英武。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暻垚。 时间一点点过去,曳敕滩上游水闸中,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由于曳敕河河道平缓,水位每上涨一分都需要很多水量。 守在这里的是轩辕孤鸿率领的丁标。 轩辕孤鸿抬头看了一眼星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标长,快到子时了!”一名士兵回答道。 “水闸还差多少?”轩辕孤鸿又问道。 “不足三尺了!” 听到这里,轩辕孤鸿神色一变,说道:“不行,得把闸口加高!” 按照之前凌川的交代,子时三刻开闸放水,可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不到子时,水位就会漫过水闸。 士兵们立马行动起来,开始加高闸口。 既然是水攻,水自然是越多越好,可问题是,若是加高闸口,这座临时修建的水闸未必承受得住。 因为,水闸每加高一分,水闸承受的压力将翻几倍。 轩辕孤鸿现在只能在心里祈祷,水闸能坚持到子时三刻。 然而,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标长,不好了,水闸快崩了!” 轩辕孤鸿脸色剧变,快步来到水闸边,只见水闸已经朝外鼓起来,扎在河床下面的木桩也严重弯曲,似乎随时都会断开。 “快,加木桩!” 轩辕孤鸿大喝一声,随即纵身一跃来到河床下,抱起一根削尖的木头冲了上去。 其他人也不敢耽搁,迅速开始加固,可即便如此,随着蓄水的不断增加,水闸崩溃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标长,这水闸扛不住了,要不提前放水吧!”一名什长提议道。 “不行!”轩辕孤鸿想都没想,直接将其否决。 提前放水,固然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可凌川的命令是子时三刻,就算早一刻,都有可能打乱整个计划。 毕竟,水淹两万敌军,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标长,水闸快顶不住了!” “就算用身体,也要给老子顶住!”轩辕孤鸿大喝道。 士兵们纷纷跳下河谷,用双手推住木桩,亦或是用后背抵在水闸上。 不多时,水位再次漫过闸口,流在士兵们的身上,要知道,这可是祁连雪峰上冰川融化之后流下来水,浸湿铠甲之后,冷得刺骨。 很多人都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但他们还是在咬牙坚持,没有人撤退。 “还有多久?”轩辕孤鸿咬牙问道。 “还有一刻钟!”岸边的士兵满脸焦急,紧盯着马蹄沙漏。 “准备绳索!”轩辕孤鸿再次下令,很快一条条绳索绑在河谷中那些士兵的腰上,另一头则是被岸边的士兵们死死拽住。 随着闸口溢出的水越来越多,下面的士兵已经被淹没,很多人浑身被冻得僵硬,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终于,一名士兵举着马蹄沙漏大喊道: “标长,时间到了!” 第151章 水淹曳敕滩 “撤!”轩辕孤鸿大喝一声,数十名士兵同时松手,那水闸也瞬间崩溃,积蓄已久的洪流宛如猛兽出笼,奔腾而出。 几十名士兵瞬间被洪水淹没,眼看就要被卷走。 “快,用力拉绳子!”副标段锋在岸边大喝道。 岸边的士兵,两人拉一条绳子,将下面的人拉上来。 众人一起发力,将一道道身影从奔流的洪水中拽了出来,若非之前在他们腰上绑好绳索,此时这几十人已经被洪水卷走。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传来,其中一条绳索忽然断开,那名士兵直挺挺朝着奔腾洪水掉落下去。 众人大惊失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掠至跟前,一把将他的腰带抓住。 “标长” 那名士兵吓得亡魂皆冒,看着身下翻滚咆哮的洪水,声音颤抖。 “别松手,我拉你上去!” 只见轩辕孤鸿手臂之上青筋暴露,死死抓住他的腰带,岸上的士兵也纷纷跑上来帮忙拉绳索,总算是将二人拉了上来。 “兄弟们都没事吧?”轩辕孤鸿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大家都上来了!”段锋回答道:“标长,刚才吓死我们了!” 轩辕孤鸿转过目光看着奔腾而下的洪水,说道:“总算完成了校尉大人交代的任务!” 紧接着,他眼神中露出坚定之色,说道:“传令,所有人立马赶往曳敕滩与校尉大人汇合!” 此时的曳敕河,积蓄已久的河水宛如一条怒龙,发出阵阵低吼与咆哮,顺着蜿蜒河道奔腾而下。 胡羯大营周围,巡夜的士兵恍惚间听到隆隆声,其中一人不由小声问道:“你听到什么动静没?” 那人竖起耳朵一听,说道:“好像是打雷,估计要下雨了!” “不对啊,你看这满天星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哎!管他呢,再值半个时辰,等换防的来了,咱们好好睡一觉去!” 位于曳敕滩东面,一座小土丘后方,除了丁标之外,所有人全部聚集在一起。 “西面情况如何?”凌川对纪天禄问道。 “回禀大人,半个时辰前,武定关的五千兵马已经抵达,陈都尉按照咱们的约定,四面布防!”纪天禄回禀道。 就在这时,聂星寒目光一凝,说道:“来了!”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打起精神来,他们心里都清楚,聂星寒所指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隆隆声宛如闷雷一般袭来,曳敕滩巡防的胡羯士兵愈发觉得不对劲。 “快看,那是什么?”一名士兵借助月光,看到一大片明晃晃的东西朝着他们逼近。 身旁的同伴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庞然大物翻滚着朝他们碾压过来。 他当场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直到那‘巨物’将他拍翻在地,他才反应过来,这赫然是一道水浪。 他彻底懵了,为何这大草原之上会出现水浪? 事实上,此时的他也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被巨浪吞噬,直接涌向营帐。 曳敕滩本就处在曳敕河的平缓位置,而河道在这里又恰逢大拐弯,凶猛洪水便宛如俯冲而下的猛兽,直接一头扎进营帐方向。 “轰隆隆” 在洪水面前,这些营帐宛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要知道,洪水之中还夹杂着大量沿途带来的泥沙,一路摧枯拉朽,将成片营帐摧毁。 很多实在熟睡着的士兵,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被洪水淹没。 “泛洪了” 有人大喊道,结果,话才说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 孛儿帖听闻外面的动静,猛然惊醒,只见他翻身而起,抓起自己的弯刀就走了出去。 可脚刚落地,便发现一片冰凉,他快速点燃灯火,发现营帐之中的水已经漫到了膝盖。 这让他顿时一惊,顾不得披甲,直接冲向账外。 刚掀开营帐,便看到整个军营一片狼藉,一座座营帐被洪水摧毁,东倒西歪。 月光下,水波汹涌,到处都是士兵在洪水中挣扎。 霎时间,孛儿帖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出生于草原部落的胡羯人基本不熟水性,这些士兵一旦落水,那就等同于宣告死亡。 孛儿帖大惊失色,饶是他纵横沙场几十年,历经过苦战、鏖战,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将军,泛洪了,快走吧!”一众亲兵满身狼狈地冲了上来,就要带着他离开。 孛儿帖这才发现,刚才这刹那的功夫,水位已经涨到大腿根了。 草原部落天生畏水,饶是他这样的沙场猛将也不例外,在一众亲兵的搀扶下,艰难逃离。 可这黑灯瞎火的,再加上到处都是洪水,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里逃。 就在此时,周围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马厩之中的战马受惊之下也都挣脱缰绳,开始乱窜。 六畜通灵,天生懂得趋吉避凶,亲兵见状,连忙拉住一匹战马的缰绳。 “将军快上马!” 几人扶着孛儿帖坐到马背上,然后任由那匹战马驮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奔跑。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曳敕滩彻底化为一片汪洋,上百座军营彻底被摧毁,漂浮在水中,无数士兵在水中挣扎,有的抱着营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抓住营帐,那营帐也承受不住,沉入水中。 士兵求救声和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很多人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动静。 此时,下游的水坝也起了作用,以至于大量洪水无法排泄,一直被关在这里。 不远处,凌川带着云岚军站在一处土丘之上,借助月光看着那片泛着白光的汪洋。 忽然,凌川开口说道:“准备干活了!” 身后众人闻言,纷纷取下破甲弓,果然,没多久便看到一群胡羯士兵满身狼狈朝着这边而来。 为了逃命,他们连兵器都顾不得拿,铠甲也都脱掉,一个个穿着单衣,满脸惊恐地朝着这边跑过来。 “咻咻咻” 一道道破空声划破黑夜,这一群胡羯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冰冷的铁箭贯穿身体,应声倒地。 第152章 丧家之犬 曳敕滩。 两万胡羯大军在水中挣扎呼喊,惨烈无比。 或许他们做梦也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在草原上被水淹死。 一个时辰之后,曳敕滩逐渐安静下来,两万胡羯主力军尽数被淹死,借助月光看去,只见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有人也有马。 只有少部分胡羯军一开始便发现情况,逃了出去,还有一些则是本身处于边缘地带,奋力爬到岸边逃走。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曳敕滩四面八方早已被围死,他们注定逃不掉。 凌川率云岚军占领东南方向,将一批又一批的逃兵解决。 而陈暻垚率五千骑兵分三路,将另外三个方向也彻底堵死。 虽然逃出去的胡羯士兵足有几千人,但,这些人早已被吓破了胆,一个个丢盔弃甲,根本没有战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斩杀。 终于,东方泛起了白肚云,所剩不多的胡羯军被困在曳敕滩西北方向的一座小土丘上。 虽有两千余人,却个个如丧家之犬,满脸惊慌与绝望。 一千五百云岚军外加五千阑州军将其团团围住。 几轮箭雨之后,两千胡羯残兵被屠杀殆尽。 陈暻垚立马下令打扫战场,而他自己则是带着亲兵快马赶来与凌川见面。 狼烽口一别,虽只有短短三个月,可此时二人的脸上却写满了激动。 “好小子,短短三个月,你这些铠甲也太帅了!”陈暻垚翻身下马,一拳砸在凌川的肩膀,笑道。 凌川注意到,陈暻垚的铠甲内衬竟然有血迹,连忙问道:“受伤了?” 陈暻垚笑了笑,“两日前,夜间遭遇了杀手,险些把这条命给交代了!” “杀手抓到了吗?” 陈暻垚摇头,“抓到了一些,不过都选择自尽了!” “是拓跋桀派来的?”凌川又问。 “是蛇窟的杀手!”陈暻垚点头说道。 对于蛇窟这个名字,凌川也只是听过名字,没有太多了解。 据说,当年拓跋桀接管胡羯南征军之后,网罗江湖高手,组建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组织,名为幽灵殿,幽灵殿又设有三个分舵,分别是燕巢、蚁窠和蛇窟。 蚁窠负责情报收集、燕巢负责信息传递、蛇窟则是负责刺杀。 这些年来,蚁窠和燕巢一直都在渗透北疆,至于渗透了多少,没有人知道。 至于蛇窟,这些年也很少有动作,上一次还是八年前,蛇窟杀手倾巢而出,欲在玉门关刺杀北系军主帅卢恽筹。 那一次,幽灵殿提前布局,三大分舵几乎是全员出动,单是蛇窟的七大首领便出动了四位,卢恽筹被堵在关外进退不得,一千亲兵奋力死守,与蛇窟杀手以命换命。 亲兵营士兵死伤过半,眼看就要被对方得逞之际,玉门关守将张嶷岳率军赶到,这才让蛇窟功败垂成,在付出数百杀手为代价后,遗憾退走。 但,这一战,也让幽灵殿之名威震天下,无论是草原还是中原,无论是军中还是江湖,都对幽灵殿之名如雷贯耳。 刺杀堂堂北系军主帅,虽然最终失败了,但这一壮举也足够震惊天下。 但,那一战,也让幽灵殿元气大伤,之后这数年,幽灵殿一直隐匿不出,但,世人皆知,它并未消失,相反,它只是躲在暗中疗伤,等他们再次现身的时候,必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此次,蛇窟出动了近百名杀手,几乎是将阑州的高层将领一网打尽,截至目前,十一人当场身亡,还有好几人身受重伤,生死难料!” 紧接着,陈暻垚凑到凌川耳边,小声说道:“许将军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 凌川目光一凝,他知道,陈暻垚口中的许将军正是阑州主将,许牧舟。 就在此时,一名阑州军校尉快步跑来,行礼道:“大人,并未发现孛儿帖的尸体!” 陈暻垚与凌川对视一眼,神色皆是一变。 “全军听令,一营一队分兵追杀,一定要给我追上孛儿帖!”陈暻垚果断下令。 凌川也顾不得跟他叙旧,将云岚军分成两队追击,自己带亲兵队和甲乙两标,唐岿然则是带着重甲队和丙丁两标为一队。 五路兵马宛如一张大网撒开,从不同的方向追去。 一炷香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只见地上有一排清晰的马蹄印,直奔北面而去,斥候辨认得知,这马蹄印绝不超过半个时辰。 “追!” 凌川冷声突出一个字,随即果断追了上去。 不多时,马蹄印的方向开始偏移,朝着西面而去。 而就在西面十里处,陈暻垚带着一千余骑,截住了一支胡羯逃兵,对方兵力大约六七百人,所有人浑身湿漉漉,连盔甲都没有,显然是从曳敕滩逃出来的。 双方没有任何废话,一见面便展开厮杀。 然而,这支胡羯骑兵并不恋战,只是分出一部分兵力挡住陈暻垚的一千骑,其余人则是掉抓方向离开。 “孛儿帖就在队伍中,给我冲上去缠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陈暻垚大喝道。 胡羯军队伍同样在大喊,“保护将军撤离!” 眼看孛儿帖在两百余骑的保护下远去,陈暻垚内心也焦急起来,对亲兵校尉大喊道: “蒋晟!这里交给你,来两百人跟我走!”陈暻垚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奔了出去。 “虎子,带三百人跟都尉大人去,我这边一炷香之内解决战斗!”蒋晟大喝道。 “是!”一名壮汉大声回答道。 孛儿帖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整整两万精兵,全部葬身于曳敕滩,自己更是带着数百残兵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命。 此次,部落的青壮都葬身曳敕滩,部落的势力和声望注定要一落千丈。 这一路逃亡途中,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自我了结,都被手下拦住了,一名跟随他多年的族人告诉他,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正是这句话,支撑着他一路逃亡。 忽然,前方出现大批兵马,领头之人乃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后跟着五六百人,一个个铠甲鲜亮,横列于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云岚校尉凌川,恭候阁下多时了!” 第153章 最后的体面 听到凌川二字,孛儿帖神色顿时一变。 他虽是最近才从天汗城赶到斡拏城,但也听说周军之中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少年,名为凌川。 “你就是那个凌川?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孛儿帖目光平静,无喜无悲,也不知是见惯生死,哪怕是现在依然能保持泰然自若,还是说自知逃走无望,已经坦然接受现实。 “如果我所料不错,是你放水淹了我两万大军吧?”孛儿帖看着凌川,问道。 “正是在下!”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而且,铁鳞城外那一把火,也是我放的!” 孛儿帖在昨日天黑前便得知了铁鳞城外的消息,也知道,凌川带着一千五百云岚军沿途追了过来。 没想到自己前脚带兵刚走,后脚便有人偷袭了大营,六千战兵外加三四千辅兵被杀得片甲不留,就连狼蚀的人头都被砍了下来。 更没想到,凌川竟然来得这么快,短短两天时间便赶到自己前面,并设下一个局,等着自己钻进来。 昨日,得知铁鳞城外的消息后,孛儿帖大发雷霆,怒斥狼蚀是废物,活该被人砍下脑袋。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败在这个少年的手中,不冤。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算将两万精兵拼光,也要杀你!”孛儿帖沉声说道。 凌川面露诧异之色,问道:“哦?这是为何?” “因为,不出十年,你将是胡羯帝国乃至整个草原的不世大敌!”孛儿帖目光严肃,神色中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凌川也略感诧异,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而就在此时,陈暻垚带着三百亲兵追了上来,一前一后将孛儿帖以及身边的两百亲兵堵住。 自知逃生无望,孛儿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是一脸从容。 他看了看凌川,又转身看了看陈暻垚,这二人皆是大周北系军中的后起之秀,事实上,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不少正值当打之年的将领,如催行俭、宋景之流,更是不在少数。 恍惚间,他竟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大周帝国未必就真的气数已尽,没有续命回天的可能。 “将军,咱们保护你杀出去!”孛儿帖身边,一名铠甲残破的壮汉紧握着弯刀,眼神中满是决然之色。 他是一名千夫长,更是孛儿帖的亲侄子。 可孛儿帖却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我是没办法把你们带回去了!” 此言一出,让两百余草原勇士内心一沉,他们都是跟随孛儿帖征战多年的百战勇士,以往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局面,将军总会带着他们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可这一次,将军却放弃了,他们仿佛被抽掉了全身力气,瞬间失去了方向。 “我胡羯男儿死则死矣,长眠于这茫茫草原,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孛儿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再度开口说道:“但,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得有尊严!” 说完,他猛然拔出腰间的战刀,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快速从自己的脖子抹过。 “将军!” 那名千夫长惊呼一声,奈何已经来不及。 只见一抹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孛儿帖手中战刀无力掉落,他的身体也随之一软,趴在了马背上。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双目通红,随即缓缓举起手中的战刀,放在脖子上。 “兄弟们,主将死,我等岂能苟活?”那名千夫长咬牙说道,随即战刀划过自己的咽喉。 “嗤” 所有人神色肃穆,没有说话,仅有一个动作,那就是用跟随自己的那把战刀划破喉咙。 二百余人全部自刎,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马背。 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们胯下战马也感受到了不安,不断打着响鼻,用前蹄刨着染血的草地。 这一幕,无论是凌川和他身后的云岚军,还是陈暻垚和他身后的三百人都倍感震惊。 战场上,双方乃是生死大敌,唯有拼个你死我活。 但,这一刻,他们心里都生出一股敬佩,无论是孛儿帖这位主将,还是那些出身底层的士兵,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 平心而论,这些年,大周北疆之所以胜少败多,除了朝廷贪腐,地方各自为政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否认的原因,那就是胡羯人确实勇猛。 “全体听令,让道!” 随着凌川一声令下,身后六百云岚军纷纷让至两旁。 那些驮着尸体的战马犹豫片刻,随即开始试着前行,径直朝着北方而去。 孛儿帖用这种方式赢得了对手的尊重,凌川也会给他一个体面,让这些战马把他们的尸体送回斡拏城,至于能否送到,那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随着孛儿帖以及身边两百人自刎,这场战斗宣告结束。 一战诛杀胡羯两万主力军,可谓是大获全胜,可凌川的内心却并没有太多兴奋,身后的云岚军更是一个个神色凝重。 显然,孛儿帖带着所有人自刎的一幕,给他们的内心带来了很大的触动。 等回到曳敕滩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阑州军凿开了下游的几座水坝,卸掉洪水之后,将所有胡羯军的尸体全部集中掩埋,不然,这么多尸体极有可能引发瘟疫。 随后,凌川便带着云岚军,跟随陈暻垚的队伍一起返回武定关。 武定关虽不及龙脊关和玉门关那么宏伟,但也是北疆边境上出了名的雄关,常驻五千兵马,如今边境剑拔弩张,武定关兵马更是多达一万人。 入关之后,陈暻垚让人专门给云岚军分配了营地,吃过饭后,凌川便让全军进行休整。 自昨日天不亮开始,全军火速赶赴曳敕滩,一直到现在,所有人都几乎没合过眼,要是换做其他队伍,根本坚持不下来。 凌川本人也是疲惫不堪,倒头便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尿憋醒。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回营睡个回笼觉的时候,陈暻垚找了过来。 “睡够了没?”陈暻垚笑着问道。 凌川摇了摇头,笑道:“还真没睡够!” “好了,别睡了!先跟我去节堂!”陈暻垚伸手就要来拉他。 凌川连忙后退,说道:“你好歹容我穿个衣服啊!” 第154章 武定关议事 在外作战,凌川并无常服,只能披着铠甲跟随陈暻垚前往节堂。 所谓节堂,就是将军府、都尉府内的议事堂。 “伤势怎么样了?”凌川问道。 “不过是点皮外伤,用了你的金疮药粉,已经结痂了!”陈暻垚回答道。 当初,凌川离开狼烽口的时候,把金创药的药方写了一份交给陈暻垚,这种东西在军中可是保命的东西,以他二人的关系,凌川自然不会藏私。 “现在局势如何?敌军可有动作?”凌川又问。 “情况不太妙,一会再说吧!”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节堂,堂内有七八名将领,皆是校尉。 见陈暻垚带着凌川走进来,所有人同时起身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这一下,搞得凌川不知所措,只能看向陈暻垚,后者笑了笑,伸手示意道: “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不必客气,入座吧!” 陈暻垚坐在主位,而凌川却被他拉着坐在了右手边次席。 紧接着,陈暻垚给凌川一一介绍了这七八名校尉,被介绍到的人,主动对凌川抱拳打招呼,眼神中带着敬重之色。 “你别看他们一个个面相憨厚,其实没一个好鸟,我刚来的时候,他们没少给我使绊子,就想把我这个都尉搞下台!”陈暻垚笑着说道。 凌川又岂会不明白,陈暻垚能当面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跟这群下属的关系不错。 果然,几名校尉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道:“大人,这都多久的事儿了,你还翻老底可就没意思了啊!” 确实如陈暻垚所说,他从狼烽口被调到武定关担任都尉的时候,这些平日里谁也不服谁的校尉竟然默契地放下恩怨,将矛头一致对准陈暻垚。 一方面是不想让这个都尉之位落入一个‘外人’手中,再则是他们打心底不服陈暻垚。 尽管陈暻垚此前在狼烽口立下赫赫战功,可他们依旧不认为陈暻垚够资格做自己的上级。 可陈暻垚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先是对这些校尉进行分化,拉拢一部分,疏远一部分,打压一部分,然后在对症下药、逐个击破。 不到两个月时间,那些不服他的校尉都被其收拾得服服帖帖。 然而,就在这些校尉担心会遭到陈暻垚的报复之时,后者则是把他们召集起来喝了一顿酒,并且,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们,以往的事情,自己不会计较,往后大家都是兄弟,自己会与他们同生死共进退。 都说真诚才是必杀技,这话一点没错。 这些边军汉子就算有点心机,跟朝堂之上那些老狐狸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事实上,在这两个月里,陈暻垚所表现出来的才能,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先是整顿军纪,然后亲自练兵,所用的,正是之前凌川在狼烽口所编排的那一系列方法。 从步兵的五行锥阵到骑兵的骑射和阵型训练,陈暻垚都是亲力亲为,短短三个月下来,武定关这五千兵马的整体实力提升了一倍不止。 紧接着,亲兵校尉蒋晟搬来两坛酒,凌川一看这酒坛和封泥便认出其来历。 “这酒你哪儿来的?” 陈暻垚笑道:“自然是从狼烽口带来的,我收买他们,你这狼血可算是立了大功!”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么鸡贼的一面!”凌川叹息道。 众人各自倒了一碗酒,陈暻垚提议道:“来,咱们一起感谢凌校尉给大家送来的天大军功!” “凌校尉,咱们都尉大人可没少提起你,以前都觉得他在吹牛逼,这次一见,算是见识到你的无双风采了!”一名四十出头,面向粗犷的校尉双手举起酒碗说道。 “哈哈,凌校尉,这次多亏你运筹帷幄,让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两万敌军的军功,我们敬你!” “各位老哥客气了,大家都是大周边军,何须分你我,有军功一起拿!”凌川朗声笑道。 两万人的军功确实让人眼红,但凌川却一个都不想要,全部送给了陈暻垚。 一来是,云岚军区区一千五百人,之前两战的军功足矣,吃太多会噎着这个道理凌川又岂会不明白。 反正都是要拱手让人,那为何不送给陈暻垚? 再则,他此次阑州之行可是擅自行动,其目的是帮陈暻垚,若是还上报军功,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好了,说正事!”陈暻垚放下酒碗,正色说道。 众人也都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襟危坐。 “今早阑州传来秘报,许将军走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此前,许牧舟遇刺重伤的消息一直保密,对外公布的是许将军确实遇刺,不过并无大碍。 其真实情况,也只有陈暻垚等极少数人知晓。 刺杀许牧舟的杀手并未潜入将军府,而是在阑州城内,当日许牧舟从军营返回将军府的途中,埋伏在半道的杀手突然动手。 而当时,许牧舟身边的亲兵大部分都留在军营,只有一支小队跟随。 那支亲兵小队奋力厮杀,最终全员战死,许牧舟也被毒箭射中要害,好在巡防士兵闻讯赶来,将所有杀手全部诛杀,但许牧舟却陷入昏迷之中。 “蛇窟杀手都找到了吗?”亲兵校尉蒋晟问道。 “除了被当场诛杀的之外,其余杀手已经当夜趁乱撤出了关外!” 陈暻垚继续说道:“昨夜,敌军忽然对朝天垭发起进攻,虽只是一次试探,但我方却损失了近千人!”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仅仅是试探,便损失近千人,由此可见胡羯人这次是铁了心要攻破朝天垭了。 “如今,阑州诸多重要位置空缺,一切军务皆由薛将军代领,他让我回阑州主持内务!”陈暻垚继续说道。 众人闻言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一名将领忍不住出声问道:“都尉大人,你走了,这武定关咋办?” 陈暻垚笑了笑,说道:“要是两日前,我还真不放心去阑州,不过现在不担心了!” 说完,他便将目光看向凌川,后者连忙摆手说道:“你看着我干啥?我不过是个外人,这事儿我干不了!” 第155章 兵道伐谋奇正相合 陈暻垚一脸笑意,说道:“放眼整个阑州战线,武定关的重要性仅次于朝天垭,你来之前我还真不放心离开!” 紧接着,陈暻垚的目光从麾下这一众校尉身上扫过,“他们之中不乏百战老卒,个个都是无畏生死的敢战之兵,但,若要让他们统领武定关这一万兵马,而且,随时有可能与胡羯大军开战,我着实不放心!” 陈暻垚的话说得很直白,但几名校尉并未反驳,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若陈暻垚真将武定关所有兵马全部交给他们,他们心里还真没底。 尽管今日是第一次与凌川见面,但,陈都尉看好的人定然不会差,更何况,此次开战以来,凌川三战连捷,足足斩杀了三万敌军。 仅凭这两点,让凌川接掌武定关,他们毫无怨言。 然而,凌川却摇头拒绝道:“你有所不知,我此次前来武定关支援,并不是受节度府之命,而是个人擅自前来,若我在武定关喧宾夺主,这无异于授人以柄,到时候你我都说不干净!” 陈暻垚神色不改,似乎早已知晓。 “你昨天进的武定关,当晚阑州便传令让我回去,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何?”陈暻垚问道。 凌川目光微凝,说道:“薛镇锷知道我来了?” 陈暻垚笑着点头,以凌川的智慧,能猜到这一点陈暻垚丝毫不觉得意外。 “以你的才能,别说是武定关这一万兵马,就算是阑州的数万大军全权交给你,你也能运筹帷幄、如臂使指!”陈暻垚期待地看着凌川,继续说道:“你的决定,事关武定关的存亡,更关乎着整个北疆防线的稳固和北境七州的安稳,你真要拒绝?” “你就那么相信我?”凌川迎上陈暻垚的目光,问道。 “我信你,胜过信我自己!” 陈暻垚这倒不是吹捧,先不谈之前在狼烽口,凌川表现出来的各种才能,仅仅这一次,他以一千五百云岚军,干掉了三万多胡羯大军,就足以用传奇二字来形容。 最主要的是,这三战打下来,他一千五百云岚军,只损失了寥寥数十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铁鳞城外那一战朔州军参与其中,曳敕滩一战,自己的阑州军也赶去猎杀残兵,但,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朔州军和自己的阑州军全程不出现,最终的结果也差不多。 此等惊世骇俗的战绩,就算放眼历史,也很难找出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 哪怕是前朝那位兵仙,一战打垮王庭十六部的六十万联兵,平定漠北关外,功绩流传百世,但那一战,中原四十万玄甲军也打得十不存一。 两相比较,凌川这三战更富传奇色彩。 话已至此,凌川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见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自顾自喝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凌川将酒碗置于桌上,缓缓道:“此前三战虽是大获全胜,但皆为奇招,在真正的兵法大家看来,不过是投机取巧,算不得用兵正道!” “那又如何?在我看来,用兵之道本就是奇正相合,管它什么手段能取胜就是王道!”陈暻垚字字铿锵。 凌川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沙盘跟前。 众人见状,也纷纷围到沙盘周围,只见凌川拿起拇指粗的竹竿,指着朝天垭的方向,说道: “朝天垭与武定关互为关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昨夜对朝天垭发动进攻根本就不是试探,而是他们约定好的总攻!”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想想,如果孛儿帖那两万大军没有折在曳敕滩,最终的目标会是何处?”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愣,随即有人答道:“是咱们武定关!” “不错!”凌川点头说道:“胡羯在朝天垭屯兵三万,这已经是极限,所以,那两万人并非是赶往朝天垭,而是直奔武定关而来!” 陈暻垚也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对,昨晚朝天垭根本不是试探,而是与孛儿帖约定好的,同时对朝天垭和武定关发起总攻,可最终孛儿帖的两万大军未能及时赶到,他们这才停止攻击,选择收兵。” “为了攻破阑州,拓跋桀连蛇窟都出动了,更是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接下来,定会有一场鏖战!”凌川沉声说道。 陈暻垚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行!” 紧接着,他转过目光看向众人,说道:“全体听令!” 所有人立马正身听令。 “从现在开始,凌川代本都执掌武定关,一切军务皆听他定夺,如有抗命不遵者,可就地格杀!”陈暻垚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说道。 “遵命!” 一众校尉齐声答道。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得立马赶回阑州!”陈暻垚对凌川说道。 “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凌川回答道。 凌川甚至都没有出门相送,而是继续围绕在沙盘跟前,向他们了解武定关的城防布置、兵力配置、以及备战情况。 各营校尉纷纷将自己所负责的情况汇报。 紧接着,凌川又了解了备战物资等补给情况,将其记在心里。 虽说他没有苏璃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对于这些敏感信息,却能一一牢记。 了解情况之后,凌川不由得感叹,陈暻垚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之前在狼烽口,他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展现,如今,在武定关,陈暻垚的能力便逐渐显露出来。 从兵力分配到城防布置,所有细节都做到滴水不漏,可以说是将武定关这一万兵力运用到了极致。 为将者,不仅需要自身的勇猛和出色的谋略,更需要对麾下所有大小事务了如指掌,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有序调配。 不过,凌川还是做了一些细微调整,倒不是说陈暻垚做得不够好,而是如今的局势跟之前不一样了。 战场本就瞬息万变,能够实时掌握情况,并从中捕捉到战机,同样是为将者所要具备的能力。 第156章 全线开战 斡拏城,元帅府! 拓跋桀怒目圆瞪,整张脸阴沉得可怕,下方,一众将领深埋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凌川,又是凌川!” 拓跋桀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咬牙说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竟屡次让我军受挫!” 得知孛儿帖的两万大军竟然被淹死在曳敕滩的消息,拓跋桀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足足两万人啊,被淹死在草原上,这简直令人发笑。 平心而论,狼蚀和孛儿帖的死,对于拓跋桀而言,并非全是坏消息。 他心里很清楚,天汗城这次派他们前来,表面上是协助自己一举攻破北疆,可实际上,未尝没有架空自己的意思。 他可以肯定,只要北疆防线一破,南征军将彻底易帜。 自己那位大汗兄长决不允许自己携泼天军功回朝与他共享天下,所以,北疆防线被攻破之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交出兵权,从此解甲归田、马放南山,做一个闲散王爷。 要么就是死在这北疆,至于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成为受人传颂的胡羯英雄。 亦或是被悄无声息被拿下,惨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就连死后都要扣上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名,成为受无数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他虽为南征主帅,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手底下那些将领表面上唯自己之命是从,可天汗城的命令一旦传来,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会倒戈相向。 这些将领皆是来自各大部落,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族群,他们若敢不听令,整个族群都将被屠杀殆尽。 换言之,他们同样没有选择的权利,除非他们不顾自己族人的生死。 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嫡系的原因,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有自保之力。 如七大战将,便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嫡系,这七人出生要么是出身低微的流民或奴隶,要么是霍元青之流,只可惜刚能独当一面,两人便先后死在狼烽口外。 也正是因为狼烽口接连失利,让天汗城找到借口,派出七名将领,接管自己麾下的七支主力军。 如今的拓跋桀处境艰难,他想要在死局中找到一条生路,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北疆防线被攻破的时候,帝国还得让他执掌南征军横扫大周。 那就得让着七大部落的话事人纷纷死在这一战之中,唯有如此,北疆被攻破的时候,帝国无人可用,只能继续让自己执掌南征军。 所以,当听到狼蚀与孛儿帖身死的消息,拓跋桀内心是高兴的,但用数万大军为他二人陪葬,这代价着实是大了些。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三万大军竟然葬身一人之手,这对于他乃至整个南征军而言,都是莫大的耻辱。 许久之后,拓跋桀的怒火才逐渐平息,只见他抬起目光看着下方,说道: “传令各路大军,三日之后,对大周北疆全面发起进攻!” 此命令一出,偌大帅府之中噤若寒蝉,仿佛空气都要凝固下来。 时隔多年,胡羯与大周终于要全面开战了吗? 只见拓跋桀缓缓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将所有辅兵、民夫全部调至前线,三处大营的可战之兵也全部派出去,就算是用尸体填,本帅也要在北疆防线跟前填出一条大道来!” “此战,乃国运之战,若胜我胡羯铁骑将踏破北疆国门长驱直入,江南饮马一统天下,我等也能去看一看那号称雄绝天下的神都城!” “若败,我等将葬身边境,成为黄土中的一堆枯骨!” 紧接着,拓跋桀又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首先是重新组建三万兵马赶赴朔州,继续攻打铁鳞城,其次是将所有兵马全部调动起来,分别支援七路大军。 要知道,拓跋桀麾下的南征军足有六十万,就算除去辅兵和辎重部队,也有整整四十万。 六十万大军横压北疆,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规模最大的战事。 反观大周北系军,七州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万,看似在兵力上双方持平,而且,大周还有地利之势,这一战胜算颇大。 然而,也正是因为大周作为防守方,需要全线布防,因为,敌人占据进攻的主动,随时可以更换进攻目标,只要能突破一处,整条防线都将随之崩溃。 两相比较,大周北系军坐拥地利,而胡羯军则是占据人和。 所以,这一战的结果到底如何,还有未可知。 北疆大营。 身着麒麟载道山河胄的卢恽筹立身于沙盘跟前,随着一道道紧急军情传入帅帐之中,他的眉头也逐渐紧锁。 同样,帅帐之中的其他人神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不时观察着卢恽筹的表情变化。 “看来,拓跋桀是彻底坐不住了,要来个一战定乾坤啊!”卢恽筹缓缓开口说道。 偌大的帅帐鸦雀无声,所有人神色肃穆,都在等待他的命令。 卢恽筹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问道:“现在七州之地还能抽掉多少兵马?” 身为总参军的章绩上前一步,回答道:“回禀大将军,此前七州腹地的兵马已经抽掉得差不多了,还剩下的,也都是一些新兵!” “各州再抽掉五千人,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就当辅兵用!”卢恽筹开口说道。 很快便有传信兵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粮草呢,都到了吗?”卢恽筹看着章绩,又问道。 “三日前已如数送至各州!”章绩回答道。 就在这时,副参军叶世珍上前禀报道:“大将军,兵部从幽州、青州、蓟州等地派出五万援军,于三日前已经起程,最快十日便可抵达!” 卢恽筹闻言,不屑冷笑道:“派五万没上过战场的雏儿,还不如给我五万石粮有用!” “对了,凌川那小子现在何处?”卢恽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 章绩正欲开口,叶世珍却抢先一步说道:“回禀大将军,凌川于两日前抵达阑州,如今,正在武定关休整!” 第157章 四月十八立夏 卢恽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说道: “开战至今,我数十万大军寸功未立,他一个小小云岚校尉,仅凭手下一千五百人,便斩杀了三万多敌军,也不知道那些在边境摸爬滚打多年的将军们,听到这消息后脸往哪儿搁!” 此言一出,帅帐之中顿时响起一道道笑声,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这几日,接连有捷报传至节度府,而每一封捷报都与凌川有关。 三战三捷,诛杀敌军三万多人。 听闻消息后,立马便有人质疑消息的真实性,节度府中有不少怀疑凌川虚报军功的声音。 就算是卢恽筹也倍感震惊,毕竟,凌川手底下只有一千五百云岚军,而这支队伍的班底还是他几个月前从死字营提点的一千军奴。 很快,节度府便派人前去稽查战功,可结果却令所有人傻眼了。 就在此时,一名三十出头的将领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大将军,凌川战功卓著不假,但此人桀骜不驯,擅自带兵前往阑州,若不加以惩戒,恐其他人效仿,藐视军规” 紧接着,另一名站在后方的参军也站了出来,说道:“属下也觉得,军法如山不容挑衅,凌川有功当赏,但有过也不得不罚!” “属下也听武定关传来的消息说,陈暻垚竟然擅自将武定关一万兵马交给凌川统领,他自己则是回阑州了!” 卢恽筹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说道:“你们谁要是能打赢这场国运之战,别说是擅自行动,就算是要我的帅印,本帅也双手奉上,如何?”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低下了头,很明显,大将军是不准备追究凌川了。 紧接着,卢恽筹再度开口说道:“阑州遭遇蛇窟杀手的袭击,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既然凌川到了,那就让他暂行都尉职权,给本帅守好武定关!若是武定关有失,本帅拿他项上人头问罪!” 现场众人闻言,不由得暗自一惊。 大将军非但没有追究凌川擅自行动,对于他与陈暻垚的结党之嫌也装聋作哑,甚至还顺水推舟,直接将他提为都尉。 虽然说的是让他暂行都尉职权,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铺垫。 尽管以凌川的军功,换一个都尉之职绰绰有余,但大将军却让现场众人都感受到了别样的信号。 章绩神色一片平静,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眼底时不时闪过的阴鸷寒芒。 这几人都是他安排的,本想借此机会对凌川发难,就算不能治他的罪,也能打压他的风头,没想到大将军竟公然偏袒,这让他内心很是不爽。 就在这时,卢恽筹意味深长地看了章绩一眼,说道:“这一战,不仅关乎北境七州之地,更关乎整个中原,我不希望任何人在任何事上出岔子,否则,不管他是谁,本帅定斩不饶!”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卢恽筹没有提及汪岐的事情,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相反,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其中的细节,也明白这背后的道道。 整个节度府都知道,汪岐是他章绩的人,卢恽筹又岂会不知道? 昭元二十七年,四月十八,立夏! 北疆边境烽火滚滚,狼烟弥漫,矛立森寒、立盾如山。 大周与胡羯这场酝酿了数年的国运之战,终于拉开序幕! 胡羯出动六十万大军,兵分七路,直取北境七州。 北系军主帅卢恽筹调动七州兵马,共四十余万兵力迎战胡羯七路大军。 消息如龙卷风一般席卷两国,无论是民间百姓,还是庙堂天子,都在紧张地关注着这一战。 因为,彼此都明白,这一战关乎国运,更关乎到民族的生死存亡。 不同于之前的局部开战,这一次,七路大军同时发起进攻,整个北疆千里防线彻底被狼烟点燃,金戈铁马之声令大地颤抖。 接连三日交锋,双方各有胜负。 朔州,铁鳞城外重新组建的三万大军再次兵临城下,这次领兵之人乃是拓跋桀麾下七大战将之一,拓跋英豪。 拓跋英豪乃是拓跋桀的长子,从小跟随其父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不仅勇猛无双,智谋更是相当出众。 此次由他领兵,副将则是由同为七大战将之一的霍元青担任。 上次,霍元青折戟狼烽口,三千精兵被杀得片甲不留,按理拓跋桀当砍他的脑袋,但,想到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便留他一命。 铁鳞城趁着这几日的空挡,对城墙等防御工事进行了修缮。 现在想起来,多亏了凌川当日的提醒,要是韩青池再拖上两天,现在的铁鳞城根本无法迎敌。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韩青池与宋景二人改变了策略,从被动防守改为主动出击。 宋景将手下一万兵马分成两队,分别从铜丘镇和白塔镇出击,充当两翼配合韩青池的中军,袭击敌军大营。 在他们看来,敌军远道而来,正处于疲惫之时,对于环境更是不熟悉,这个时候主动出击,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们却低估了对方的准备,更没想到,霍元青也在营中,他凭借对周军战术的了解,果断做出应对之策。 最终,双方在城外展开一场激烈厮杀,各自折损了四五千人才偃旗息鼓。 如此情况下,却只与对方打了个平分秋色,让韩青池与宋景二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对比之下,更显得凌川当日战绩的惊艳,不知不觉间,凌川在二人心目中的地位再次拔高了许多。 与此同时,驻守塔拉草原的云州军也与胡羯第三路大军交上了手。 塔拉草原虽无城池可守,但催行俭半月前便已抵达,将有利地势尽数占领,以逸待劳。 加之催行俭沿途设伏,一击则退,不与敌军过多纠缠,此举虽有些猥琐,但却颇有成效,竟然让胡羯三路大军付出了不小代价。 不过,这种国战,一场战斗的胜负,一城一池的输赢根本影响不了整个战局的走向。 官道之上,快马来回奔腾,将一封封战报送至节度府,同样,一道道命令也从节度府发出,火速送至各处将领的手中。 第158章 苍狼泣月旗 武定关。 昨日节度府的命令便已经送达,凌川名正言顺接管武定关,代行都尉之职。 有了这重身份,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束手束脚。 昨日,阑州军在朝天垭与胡羯大军展开了一番鏖战,由于许牧舟被刺身亡,如今,坐镇朝天垭的是节度府派去的薛镇锷。 朝天垭除了薛镇锷带去的一万重甲军,还有一万阑州军,相比其胡羯的三万大军,兵力上并不占优,但坐拥地利之势,胡羯人想要以三万兵力打下朝天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令谁也没想到的是,今日天还未亮,胡羯再次派出两万援军,直扑武定关。 两万大军抵达武定关之后,甚至都没有结营扎寨,而是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武定关城墙之上,凌川神色肃穆,静静看着城外宛如黑云一般压迫而来的两万胡羯大军。 “各营就位,准备战斗!” 早在之前,凌川便将一切布置就绪,数十架床弩整齐排列在城墙之上,一捆捆手臂粗的弩箭堆码整齐,此外,狼牙拍、滚木箭矢、火油等准备充足。 城内更是安装了整整十架投石车,滚石堆积如山。 这些都是陈暻垚之前便布置好的,自经历了狼烽口一战后,陈暻垚汲取了大量经验,将能想到的器械全部用上。 凌川将武定关的一万守军分成四部分,两千人镇守东西两面的几处小道要隘,尽管胡羯大军不可能通过这些小道要隘入关,但小股精兵却是有可能摸进来的。 一旦被敌军渗透进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外,凌川将一千多云岚军并入其中,将剩下的兵力分成三支三千人的队伍,轮流守城。 武定关巍峨雄壮,但三千守军足矣,再多就显得拥挤了,而且,轮流换防可以保证士兵们有足够的休息。 辰时,胡羯大军发起猛攻,数千人的队伍抬着云梯、攻城车等攻城器械径直杀来,震天喊杀声令天穹摇动。 凌川并未在敌军阵营中看到投石车,不过想想也正常,武定关外是茫茫草原,石头很少,投石车也就显得很鸡肋。 而武定关所用的滚石,也都是从十里之外的祁连山脚运过来的。 城内,十架投石车早已装好滚石,所有投石手紧盯着那面令旗。 而令旗手则是盯着城外的队伍,之前凌川交给他的命令是,当敌军进入七百步范畴,投石车开始发射,进入五百步范畴,弩箭开始运转,进入两百步,城墙之上的一千二百云岚军便开始放箭。 一般的弓箭是达不到两百步的,但云岚军配置的破甲弓除外。 此外,之前陈暻垚配置的投石车和床弩,都是按照凌川在狼烽口改造之后的样式打造的,射程和精准度都要高得多。 随着令旗落下,十架投石车猛然发射,将一块块巨石抛出城外。 这些胡羯步卒虽每人配置了盾牌,但,在这动辄数百斤的巨石面前,他们手中的盾牌形同虚设。 虽然他们悍不畏死地冲锋,但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挡得住数百斤的滚石? 伴随着成片的惨叫声响起,不断有胡羯士兵被砸死,原本整齐的队伍更是变得凌乱不堪。 “咻咻咻” 忽然,城墙之上数十架床弩同时启动,一根根手臂粗的弩箭射出,一旦被射中,他们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很多胡羯士兵直接变成了糖葫芦,被钉死在地上。 最终,这数千胡羯士兵并未突破第二道防线,丢下数百具尸体,无奈选择了退兵。 凌川立身于城墙之上,紧盯着城外,见对方刚退兵,他也就明白了胡羯人的意图。 “这些并非胡羯战兵,多半是胡羯征集来的民夫和辅兵,其目的是试探咱们的防御力量!” 紧接着,凌川看向斥候校尉李志兴,问道:“可曾摸清对方的兵力配置,领兵主将是谁?” 李志兴乃是武定关的斥候校尉,麾下五百斥候。 李志兴上前,抱拳道:“大人,这股敌军来到太突然,咱们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凌川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就在此时,纪天禄走了上来,禀报道: “属下查到,敌军兵力在两万左右,八千骑兵,剩余的全是步卒,不过,这些步卒当中,有近半都是辅兵或民夫!” 听闻此言,李志兴不由得为之汗颜,自己五百斥候,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情报。 而对方不过一百斥候,且在地形不熟的情况下,竟然探到这么多信息,让他无地自容。 也终于明白,凌川的云岚军之所以能一次次书写神话,并非没有原因。 “至于领兵主将目前还没查到,不过,看对方的将旗乃是苍狼泣月旗!”纪天禄继续说道。 在听到苍狼泣月旗的时候,不少人神色为之一惊,因为他们都听说过苍狼泣月旗。 胡羯帝国乃是四大王族和诸多草原部落组建而成,其中最为强大的四大王族分别是拓跋氏、慕容氏、宇文氏和耶律氏,而众多部落中,以最为强大的十三部为首。 而这苍狼泣月旗便是出自四大王族,乃是耶律一族的王旗,虽说拓跋一族一统草原之后一家独大,但,另外三大王族的势力依旧非常恐怖。 耶律王旗出现在武定关外,这无疑是在宣告,此次领兵之人乃是耶律王族的嫡系,因为,王族有铁律,苍狼泣月旗只有王族嫡系血脉可打。 凌川也没想到,耶律王旗竟然出现在武定关外,不过,他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只有无边战意。 早就听闻,四大王族各有一只王牌军团,只是耶律王族的苍狼铁骑来了没有。 敌军退走之后,迅速列队至后方,露出前排兵甲鲜亮、剑戟肃杀的精锐骑兵。 紧接着,骑兵自主让开一条通道,两匹骏马拉着一辆辇车缓缓上前,辇车之上,一名身着中原华服的年轻男子慵懒地靠在羊皮毡上。 此人面向阴柔、赤着双脚,手持一只玉盏。 其身旁坐着一名穿着暴露、体态丰腴的美姬,正在为其捏腿。 这一幕出现在战场之上,显得无比滑稽,哪怕是凌川也顿感错愕。 第159章 耶律蓝图 马车缓缓上前,那阴柔男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战场,依旧享用着杯中美酒,那丰艳美姬则是贴在他身上,为其捏腿锤肩。 城墙之上,无论是凌川还是一众守城士兵,皆是满脸错愕。 他们常戍边关,见到的都是大漠黄沙狼烟四起,见过兵甲如林旌旗蔽野,见过万骑冲锋飞箭如雨,唯独没见过这等画面。 就在这时,那名长相阴柔的年轻男子一把推开身上的美姬,缓缓站起身来。 “不知凌校尉在不在,可否出城一叙?” 男子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一般阴柔,但却极具穿透力,哪怕身在数百步之外,也让城头上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便是凌川,不知阁下想叙什么?”凌川开口回答道。 男子抬起目光看向他,说道:“素闻周军之中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天才,我慕名而来,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屠杀了我三万草原勇士!” “大人,此人一看就是阴险狡诈之辈,切不可出城!”蒋晟小声提醒道。 那阴柔男子笑了笑,说道:“凌校尉该不会连出城的勇气都没有吧?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苍蝇,备马!” 苍蝇闻言大惊,连忙说道:“大人,他明显是在激你,你千万别上当啊!” 凌川淡淡一笑,“我看起来很傻吗?” 苍蝇:“” “咱们大周可是礼仪之邦,更何况两军交战士气为先,我若连出城都不敢,那岂不是让人看扁了咱们武定关将士?”凌川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力量感。 片刻后,城门打开,凌川单骑出城。 城墙之上,所有人皆是心神紧绷,聂星寒紧握着手中铁胎弓,数十架床弩和十架投石车更是蓄势待发,一旦有异动,他们便立马发射,掩护凌川撤退。 凌川策马奔腾,径直来到那车辇前方十余步的位置才停下来。 “不好,大人怎么靠得这么近,太危险了!”一名四十出头的校尉满脸担忧地说道。 另一人则是立马下令,调一支轻骑到瓮城中准备,一旦有情况,轻骑火速杀出去,不计一切代价将凌川救回来。 阴柔男子见凌川单骑赴会,顿时露出赞赏之色,说道:“我身后足足两万大军,凌校尉却敢单骑出城,仅仅是这份胆魄,便让人钦佩!” 凌川目光如炬,看着对方说道:“我与你素不相识,眼下战场相见,更是生死大敌,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叙的!” 男子笑了笑,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耶律蓝图!” 凌川拱手抱拳,说道:“幸会!” “你我虽为敌人,但在下对凌校尉却是仰慕已久!”耶律蓝图说话间,从身后取出一支玉盏,倒了一碗酒,随后交给那丰盈美姬。 后者走下马车,赤脚踩在草地上,双手捧起酒杯朝着凌川走来。 “一杯浊酒,不成敬意,望凌兄莫要嫌弃!”耶律蓝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凌川遥遥举起。 看着那美姬将酒杯送到自己跟前,双手高高举起,凌川没有丝毫犹豫端起玉盏与耶律蓝图隔空示意了一下,随即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城墙之上的众人见到这一幕,顿时为凌川捏了一把冷汗。 一些武定关的校尉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觉得凌川太年轻了,这种场景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岂能轻易喝对方的酒? 耶律蓝图也没想到凌川竟会如此爽快,他也端起玉盏一饮而尽。 “凌兄觉得,这酒如何?”耶律蓝图问道。 凌川看了看手中玉盏,笑道:“实话说,酒一般,玉盏还不错!” 说完将玉盏轻轻放回那美姬手中,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这让耶律蓝图再度对他高看了一眼。 迄今为止,但凡是见过如此尤物的男人,还没有人能做到面不改色、方寸不乱。 “哈哈哈哈”耶律蓝图大笑几声,问道:“凌兄难道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怕!”凌川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怕你还喝得这么爽快?”耶律蓝图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知道没毒!” 耶律蓝图不解地问道:“凌兄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凌川微微一笑,回答道。 “跟凌兄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爽快!”耶律蓝图笑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奉命前来,协助霍里部攻打阑州!” “若非立场不同,我真想交凌兄这个朋友,只可惜造化弄人!”耶律蓝图轻叹一声,说道。 凌川闻言,轻笑道:“这个好说,若你现在退兵,咱们未尝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也聊聊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若现在退兵,没办法向主帅交代,也没办法对朝天垭外的兀烈将军交代!”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凌川淡淡说道:“不过,恕我直言,你想用区区两万人啃下武定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耶律蓝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凌兄这是实话,武定关的防御力量我刚才已经见识到了,若是其他人驻守,我或许还会试一试,可凌兄亲自镇守,就算再添一万兵力,我也拿不下!” 耶律蓝图顿了顿,说道:“不满凌兄,我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轻易撤军,同样,我又不想将耶律王族的儿郎葬送在这里,所以,我想跟凌兄商量一下,咱们换个方式,既能分出胜负,又不至于伤筋动骨!” 听到这番话,凌川不由得露出好奇之色,两军交战,无不是浴血厮杀生死相向,怎么在他看来,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不过,凌川并未第一时间回绝,而是抱着好奇的心态,问道:“怎么个比试法,你不妨说说看!” “很简单,咱们双方各出三人进行一对一比试,胜出两场者为胜方!”耶律蓝图说道。 “若胜了会如何?若败又会如何?”凌川问道。 “凌兄若胜了,我撤军十里,期间不出一兵一卒攻打武定关!”耶律蓝图看着凌川,脸上始终带着阴柔的笑容:“若我侥幸获胜,我会转身支援朝天垭,凌兄只需答应不出兵支援朝天垭,更不能偷袭我军后方即可!” 第160章 草原第一巴图鲁 凌川眉头微皱,这条件怎么听起来都像是送上门的大便宜,但往往这种时候,伴随的就是大陷阱。 “凌兄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可以,咱们便来一场以武会友!”耶律蓝图笑盈盈地说道。 凌川笑了笑,说道:“好啊!只是不知道你想比什么?” “搏斗、兵器、箭术这三样,凌兄觉得如何?”耶律蓝图问道。 “没问题!”凌川爽快答应。 “一个时辰之后,我在此恭候凌兄!” 凌川调转马头返回武定关,一众将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围上来问道:“大人,你们说了些什么?” 凌川将耶律蓝图的提议说了一遍,众人几乎是同时说道:“大人,这其中可能有蹊跷!”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凌川拍了拍那名校尉的肩膀,说道:“傻子都看得出来耶律蓝图不怀好意,不过,他既然想玩,那咱们就陪他玩玩!” 紧接着,凌川将洛青云和薛焕之拉到一边,悄悄交代了几句。 二人点了点头,随即悄然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武定关城门再次开启,凌川身后跟着三道身影,走出城外。 三人分别是聂星寒、唐岿然以及一名手持宣花斧的壮汉,壮汉名叫巩邑夫,武定关重骑营校尉,因力大无穷屡立战功,这才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爬到校尉。 刚才,在选人的时候,大牛主动请缨,但凌川却没有选他,而是选择了巩邑夫。 若单论力量,大牛或许还胜他一筹,不过大牛并无战斗经验,并不适合。 另一边,两匹骏马再一次拉着耶律蓝图的车辇走上前来,只不过,这一次身后多了三个人。 左边是一名身着铁甲,手持一杆墨色长枪的男子,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道道杀机。 中间那人中等身材,唯独那双眼睛,宛如鹰隼一般,被他盯上的人仿佛觉得有一把刀抵在自己的咽喉。 他手持一张宝雕弓,背后是一支皮囊箭壶,里面装满了铁箭。 但最显眼是还是右边那名魁梧壮汉,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便与马车齐高,那双露在外面的膀子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 锃亮的头顶刺着一头猛虎,狰狞的虎头正好与他的五官重合,尽显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就这么远远站着,便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巩邑夫在见到此人之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知道,此人便是他的对手。 “凌兄果然守时,咱们这就开始吧?”耶律蓝图依旧是一脸阴柔之笑,一只手直接探入那美姬胸前,尽情揉捏。 凌川目不斜视,说道:“耶律公子想先比什么?” “那就先比力量吧!”耶律蓝图指了指身后那壮汉,说道:“这是咱们草原第一巴图鲁鹘颅,只要能打倒他,就算你们获胜!” 接到命令的鹘颅口中发出一声低吼,迈步走了出来。 随着他一步落下,只感觉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要不,你们四个一起上吧!”鹘颅脸上写满了不屑与嘲讽,看向凌川几人,问道。 “狂妄!”巩邑夫怒喝一声,直接翻身下马,将手中宣花斧插在地上,就朝着对方走去。 “小心点!”凌川出声提醒道。 对面,耶律蓝图也狠狠在那美姬胸前捏了一把,懒洋洋地说道:“鹘颅,下手轻点!” 鹘颅转过身点头道:“知道了公子!” 鹘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配合脸上的刺青显得格外狰狞,只见他对巩邑夫勾了勾手指,满脸的轻蔑之色。 “喝!” 巩邑夫大喝一声,脚下猛然一蹬,魁梧的身躯直接冲了上去,一拳轰在对方的胸口。 “砰”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以巩邑夫的拳头为中心,一道道“肉浪”在其胸口扩散开来。 然而,鹘颅却宛如一座肉山矗立在原地,巩邑夫这恐怖的一拳,甚至都未能让他后退半步。 这一幕,让凌川几人瞳孔一缩,唐岿然更是一脸震惊,说道:“此人是怎么练出这一身体魄的,简直不可思议!” 凌川内心同样惊骇无比,就身形而论,大牛比起他都不如,自己身边的人,也只有翠花能与之一较高下了。 “就这点力气吗?跟挠痒痒似的!” 此言一出,巩邑夫怒目圆瞪,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只见他大喝一声,一记冲天拳砸向鹘颅的下巴。 后者冷哼一声,依然没有动作,直接用下巴硬扛这一拳。 “砰” 又是一声闷响,巩邑夫只感觉拳头仿佛要裂开一般,整条手臂发麻。 就在这时,巩邑夫只感觉身体一轻,原来,对方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仅用一只手便将他给举了起来。 紧接着,他抬手直接将巩邑夫给丢了出去,两百多斤的身体,在他手中宛如一个布偶一般,轻而易举便丢出数丈远。 “砰” 巩邑夫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直接将草地砸出一个坑来。 只见他嘴角溢血,艰难站起身来,显然刚才那一摔,伤及了他的脏腑。 “吼!” 就在此时,鹘颅暴吼一声,宛如发怒的野兽,直接朝着巩邑夫冲去。 “我们认输!”凌川大声喊道。 耶律蓝图见状,开口说道:“鹘颅,回来!” 后者这才猛然止步,对着巩邑夫不屑一笑,随即转身回到耶律蓝图身边。 “凌兄,承让!”耶律蓝图对这凌川拱手示意。 凌川笑着点头,道:“草原第一巴图鲁,果真是名不虚传,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巩邑夫步履踉跄来到凌川身边,眼神中带着愧疚之色,“大人,让您失望了” 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无需自责,更何况,我们又没输!” “你受了内伤,赶紧退回关内吧!”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借机在巩邑夫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神色微变,随即连忙点头,艰难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这边,唐岿然紧握手中长枪正欲上前,却被聂星寒抢先了一步。 见聂星寒上前,耶律蓝图身后那名目光如鹰隼的男子也主动走了出来。 耶律蓝图见状,柔声喊道:“鹘颅,去取箭靶来!” 第161章 一箭决生死 然而,那目光锐利的男子却是抬手制止,说道:“公子何时见过我射箭靶了?” 紧接着,他转过目光看向聂星寒,不屑道:“我也不欺负你,咱们一百五十步,三箭定生死,如何?” 听到这话,凌川与唐岿然二人神色微微一变,对面的车辇之上,耶律蓝图的目光之中也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便被信任所取代。 只因他是草原十大射雕手中位列前三的苍狼! 若非自己在他吃不起饭的时候收留了他,以他孤傲的性格,绝不可能跟随自己。 凌川见耶律蓝图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出声,而是朝聂星寒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后者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苍狼。 “你确定?” 聂星寒同样是性子冷漠之人,淡淡吐出三个字。 面对苍狼的蔑视和挑衅,他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唯独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苍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若是怕了,下马对我家公子行礼,然后保证此生不再用箭,我便放你离去!” 谁知,聂星寒则是不屑一笑,说道:“三箭太麻烦了,你我蒙住双眼,一箭决生死!” 这下轮到苍狼心里没底了,只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很快便被自信所取代。 他不明白,这名周人哪来的自信提出这种要求,莫非,他自知箭术不如自己,所以才用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比试规则,试图吓退自己? 苍狼嘴角含笑,自己可是草原十大射雕手,箭术更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就算是面对与自己齐名那两位,他也有信心立于不败之地。 “你这是在找死!”苍狼冷声说道。 聂星寒只是冷漠一笑,不予回答。 随即,二人策马来到一片开阔地,相隔一百五十步站定。 一百五十步,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神射手而言并不算什么,但若是在蒙眼状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这场比试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此,而是双方都是以彼此作为目标,一箭决生死。 聂星寒从怀中取下一块黑巾,熟练地系在头上,将双眼挡住。 这是他平时练箭所用,一直随身携带。 “什么?他们竟要蒙眼对决?”城墙之上,蒋晟等校尉见状,皆是一脸震惊。 胡羯大军之中,站在前排的将领眼眸中也闪过惊愕之色,不过,他们并没有太担心,显然是对于苍狼的箭术有足够的了解和自信。 苍狼双眸如鹰隼死死盯着一百五十步之外的聂星寒,若说之前他觉得聂星寒是在装腔作势,想要吓退自己,那么现在他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让苍狼心里有些没底。 可事到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取下一块头巾蒙在脸上。 霎时间,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耶律蓝图虽依旧保持着那份慵懒姿态,可眼神却一直看着那边。 苍狼缓缓举起手中的宝雕弓,将一支铁箭搭在弓弦之上,缓缓将其拉开。 “嘎吱,嘎吱” 他这把弓乃是七石宝雕弓,放眼整个胡羯军中,能将其拉开的人不超过双手之数。 随着弓弦缓缓拉开,一股浓烈杀机迅速汇聚在铁箭之上。 箭镞闪烁着寒芒,瞄准了一百五十步之外的聂星寒。 反观聂星寒,依然端坐于马背之上,毫无动作。 忽然,一缕清风拂过脸面,如那二八处子的柔夷抚摸脸颊。 “嗡” 伴随一声颤鸣,苍狼松开弓弦,铁箭猛然射出,直奔聂星寒而去。 就在那弓弦颤鸣声传来的瞬间,聂星寒双耳微动,只见他一个翻身,单脚勾在马镫之上,身体侧挂于马背。 苍狼射出的那支铁箭几乎是贴着聂星寒的马背飞过。 与此同时,聂星寒迅速从箭壶之中拔出一支破甲箭搭载弓弦之上,随即手臂猛然发力,将铁胎弓拉至满弦。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咻” 刺耳的破空声宛如死神在磨牙,让人不寒而栗。 “嗤” 一声轻响,只见苍狼身体随之一顿,紧接着,一抹鲜血自咽喉处迸射而出。 那破甲箭直接从苍狼的咽喉穿过,带出一朵血花,而且,箭矢去势不减,直奔后方的胡羯大军而去。 正对那名胡羯士兵大惊失色,下意识勒了下缰绳,那战马前蹄扬起,正好挡住了他,也接住了迎面飞来的铁箭。 “嗤” 铁箭没入战马眉心,足足五寸有余。 只听那战马嘶鸣一声,随即直接倒地,那名士兵也被甩翻出去。 整个过程不过在刹那间完成,那战马倒下之后,苍狼的身体才缓缓从马背上跌落。 对面,聂星寒一个翻身坐回马背之上,随即调转马头,回到凌川身边。 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任何神色变化,甚至都没有去看苍狼一眼,直到回到凌川身后,才缓缓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巾。 而另一边,耶律蓝图的脸上写满了震惊,那只探入美姬领口内的手也不自觉用力,那美姬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出声,只能咬牙坚持着。 胡羯大军之中,更是寂阒无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苍狼竟然被人一箭射杀了。 哪怕是亲眼所见,也让人难以置信,周军之中怎么可能有箭术如此惊人的射手? “干得漂亮!” 武定关城墙之上,一众将士大声欢呼,这一箭实在是太震撼了,竟然射杀了胡羯名列前三的射雕手。 仅仅是这份战功,换个校尉乃至都尉都不为过。 聂星寒,不少人都打过照面,毕竟他一直跟随在凌川左右,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箭术。 “凌兄手下果真是人才辈出啊,领教了!”耶律蓝图脸上随带着笑意,但整张脸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扭曲。 “承让,承让!”凌川则是笑着拱了拱手,对于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直接选择了无视。 是你要玩的,我不过是奉陪而已。 耶律蓝图太过于自信,认为苍狼一定能胜出,所以,对于苍狼提出三箭定生死他并未阻拦,可不曾想,最终竟然被聂星寒反杀。 第162章 霸王卸甲 双方交手两场,各胜一场! 眼下,便只剩下最后一战,几乎不用提醒,二人策马上前。 唐岿然手持铁枪,这是他找杨铁匠专门量身打造的,枪头乃是用寒铁千锤百炼而成,枪身同样是用精铁打造,共长一丈二尺三寸,重四十九斤。 对面,耶律蓝图身后那名持枪男子也主动走了出来。 此人身形高大,浑身肌肉鼓起,相比起鹘颅的那一堆肉山,此人的身形无疑更具力量感。 只见他手持一杆长枪,那是草原部落最为常见的狼头枪。 “雷烈,不用留手,把他人头取来!”耶律蓝图沉声说道。 显然,刚才苍狼被射杀已经让他动怒,势必要让雷烈扳回一局,不仅要赢下比试的胜利,更要振奋军心。 当然,对于雷烈的实力,他一点不担心。 只因雷烈的枪术放眼整个草原部落,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他的枪法仿佛专为杀人而生,一杆赤煞枪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一招一式犀利而不失霸道。 三年前,胡羯各部落举办的穹庐争锋,各部落强者在云阙擂大显身手,雷烈便凭借手中狼头枪,挑翻各大部落所有强者,傲视群雄。 名为雷烈的男子点了点头,随即缓缓抬起手中长枪,遥指唐岿然,说道: “此枪名为赤煞,这些年来饮血无数,不知你的血能否让它喜欢!” 唐岿然也举起手中长枪,说道:“此枪名为霸王卸甲,我用它取你性命,是你的荣幸!” 残阳将武定关染成赤金,两骑卷起沙暴对冲而来。 唐岿然胯下白马如银箭破风奔向对方,枪尖低垂似倦鸟归林,一记起手式‘挑月痕’,疾刺而出。 雷烈身下黑驹怒嘶如雷,雪亮赤煞枪旋转刺出,正是草原枪术的搏命杀招,枪头铜环炸响似百狼嚎月。 双枪交击的刹那,唐岿然腕抖枪颤,使出一记‘缠云锁’,精钢枪身如灵蛇缠住狼牙枪棱刺,借马力猛绞。 雷烈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险些将他掀飞马背。 马身交错间,雷烈暴吼跃起,反手一枪刺向唐岿然的后背。 唐岿然头也没回,长枪撩至身后,精准将对方刺来这一枪荡开。 这一个回合的交锋,让雷烈神色微变,他没想到对方的枪术竟如此厉害,虽然刚才不过是试探居多,但在行家眼里,窥一斑可知全豹。 紧接着,二人调转马头再次杀向对方, 雷烈暴喝一声,手中赤煞接连刺出,刹那间,漫天枪影携滚滚杀气朝着唐岿然席卷而去。 这一记逆浪七叠乃是雷烈的杀招之一,正是凭借这一招,不知道挑翻了多少枪术高手。 唐岿然冷哼一声,只见他手中长枪蓄力刺出,一记惊雷贯日。 “叮” 一道金铁交鸣声将漫天枪影震碎,紧接着,唐岿然枪锋一转,以枪使棍,一记横扫千军,直袭其胸腹。 后者大惊,连忙将枪杆横于胸前抵挡。 又是一道金石撞击声,雷烈只感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席卷而来,手中长枪不断颤鸣,双手虎口更是直接裂开,不断淌血。 这一击之力更是震得他胯下战马都后退了两步。 就在此时,唐岿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如苍鹰攫兔,一枪刺向雷烈。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雷烈只感觉一股霸道杀机将自己锁定,他顾不得虎口刺痛,也顾不得狼狈形象,直接翻身落马,以此避开这绝杀一枪。 雷烈也不愧为枪术高手,落地之后,趁着唐岿然一枪落空的空档,一记‘残星点月’直取唐岿然胸口。 唐岿然身在空中无法躲避,面对这刺来一枪,他双腿猛然将其夹住,随即身躯一扭,将其化解。 双方落地之后,不做任何停留,直接扑向对方。 顷刻间,场中枪影翻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都是枪术中的佼佼者,这一番交手,更是精彩而激烈。 唐岿然的枪法大开大合,并没有那种刁招怪手,但只有真正练枪的人才知道,想要将这些平平无奇的招式练到这种地步,没有一二十年的刻苦练习是根本做不到的。 更何况,还要将这些所谓的‘死招’在对战中用活,那就更加考验悟性。 正所谓,年刀月剑一辈子的枪。 又云:剑在江湖得风流,刀在沙场饮饱血,枪在阵前定乾坤! 二人步战缠斗,沙尘随枪锋卷起。雷烈枪法愈狂,狼喉刺、暴沙旋、断骨挑三式连环,青铜枪环啸出摄魂魔音。 唐岿然却如礁石分浪,一记青龙探爪点破枪网,寒芒如闪电乍现,电光火石间挑开雷烈皮甲。 两人的身形分开,只见唐岿然护臂之上的铠甲散开,几块鳞片散落。 反观雷烈则是要凄惨得多,双臂止不住地颤抖,一双虎口更是裂开,特别是胸前、小腹和双肩的皮甲皆被刺穿,鲜血顺着流淌而出。 此刻,雷烈内心震惊到了极点,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苦练二十年的家传枪法,竟然被眼前之人击败。 于他而言,这不仅仅是打击,更是莫大的屈辱。 忽然,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名字——孟星凡! “南海枪神是你什么人?”雷烈满脸震惊,沉声问道。 他久居草原,从未踏足过中原地带,之所以知道南海枪神的名字,那是因为,曾经,他那号称草原第一枪的父亲,败给了一位中原枪术高手。 那人便是南海枪神,孟星凡! 二十年前,草原涌现出一批枪术高手,于边境连杀周军将领,更是嘲笑号称枪法正宗的中原大地,竟然找不出一杆像样的枪。 所谓的枪法正宗不过是一个笑话,所有的枪都是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 此番嘲讽,立马引起了中原江湖的震动,数日间,众多枪术高手背负长枪远走漠北边关,誓要为中原枪术正名。 不少枪术世家更是倾巢而动,赶赴北境边疆,要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胡羯人。 然而,一番交手下来,中原败多胜少,很多枪术名宿更是血洒边关,枪折身死。 不少枪法高手也败下阵来,甚至付出了生命为代价。 第163章 一枪贯喉 这无疑是助长了胡羯人的气焰,嘲讽得更加肆无忌惮。 中原一众高手基本都在边关,可奈何实在是打不过人家,只能忍气吞声。 倒不是他们不够强,而是胡羯出了一位枪术天才,不仅实力恐怖绝伦,招式更是狠辣无比,与他交手的枪法高手非死即残。 就在此时,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一杆银枪,自南海出发,历经一个月才赶赴北疆。 他单枪匹马赶到边境,喊话胡羯人,‘南海孟星凡,前来为中原枪术正名!’ 那一日,他单枪匹马,接连挑翻胡羯十二名枪法高手,而且,每次都只用了一枪,令中原士气大振。 然而,胡羯人却不服气,说道,他们真正的枪术高手已经返回草原,孟星凡若真想为中原枪法正名,除非去草原击败他们。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毕竟单枪匹马深入草原太危险了,胡羯人完全可以出动军队围剿他。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孟星凡竟然真的去了,单枪匹马一路杀到天汗城。 他一路上遇到不少拦截者,但大多数都被其一枪挑杀,能接他三枪而不死的,屈指可数。 最后一战,便是遇到了雷烈的父亲,两人在天汗城外展开激烈厮杀,那一战堪称是惊天动地,后世将这一战称之为百年来枪术的巅峰对决。 最终,那位草原第一枪被孟星凡一枪封喉,死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枪术领域。 孟星凡也在那一战中受伤不轻,此后,胡羯更是毫无意外地派出数支军队对其展开追杀围剿,可最终都被其逃脱。 孟星凡最终安全回到关内,此后更是隐居南海,不问世事,有人说他在那一战中身受重伤留下暗疾,也有人说那一战让他枪术大成臻至化境,世间再无值得他出枪的高手。 但,他从此江湖上却多了一个外号——南海枪神! 孟星凡一人一枪,不仅为中原枪法正了名,更是挑断了草原枪术领域的脊梁骨。 此战之后,草原上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一位枪术高手,更无人敢像当年那般到边关挑衅。 尽管时隔二十年,南海枪神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上,可他的名声与地位却不减反增。 只因近些年,他收了几名弟子,有的纵横江湖惩恶扬善,有的投身军伍杀敌报国。 唐岿然便是其中之一。 “那是家师!” 唐岿然没有隐瞒,事实上,他也看出了雷烈的路数,正是师父提到过他当年在草原遇到那位劲敌的枪法招式。 雷烈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六岁,那正是在那一年他开始学枪,他苦练家传枪术,更是各方拜访名师,只因他心里只有一个执念。 那就是胡羯铁骑踏平北疆边关的时候,他将亲赴南海,用手中长枪为父亲报仇雪恨。 前些年,他拜访了草原上的一名枪术强者,此人便是当年从孟星凡枪下唯一存活下来的枪术高手,从他那里,雷烈了解到了孟星凡的枪法,这些年也一直在尝试寻找破解之法。 刚才交手中,他便感觉唐岿然的枪法有些熟悉,一开始并未想起来,后来在心中盘点中原枪术高手的时候,孟星凡这个名字跃然脑海,也让他瞬间看穿了唐岿然的师门。 忽然间,雷烈的眼神中闪过凌冽杀机,咬牙道: “很好,今日我就先用你祭奠我父亲,他日再亲赴南海,取孟星凡项上人头!” 此言一出,唐岿然更加肯定了他的来历,冷漠一笑,道:“就你,死在我师父手中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刚落,两人再次扑向对方。 眨眼间,又是数十个回合过去,唐岿然依旧傲立场中,反观雷烈,一条手臂被唐岿然刺穿,胸口更是被一枪砸得凹陷了下去,口中不断吐血。 然而,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双眼通红宛如嗜血狼王,悍不畏死地朝着唐岿然冲了过来。 “去死!” 雷烈暴喝一声,一记灵蛇吐信,直接朝着唐岿然的胸口刺来。 “咻” 与此同时,一道微不可察的寒芒自护臂中射出,直奔唐岿然面门而去,那赫然是一支袖箭。 唐岿然大惊,连忙挥枪将那支袖箭震飞,然而,对方的狼头枪已近在咫尺,此时唐岿然想要躲避已然是来不及,只能一把将扣住狼头枪库。 奈何,对方双手持枪,力量十分恐怖,尽管抗岿然使出全力,那一枪还是刺入了他的胸口。 “嗤” 铁甲破碎,枪头之上隐约可见殷红血迹。 而就在此时,唐岿然也出手了,只见他猛然抬起手中长枪,直接刺向雷烈的咽喉。 雷烈的狼头枪比他的霸王卸甲长了将近一尺,按理说这一枪是无法刺中对方的,可偏偏就刺中了,而且,整个铁枪直接贯喉而过。 “嗤!” 鲜血喷涌而出,雷烈眼瞪如铜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量。 “唐岿然!” 凌川惊呼一声,翻身下马跑向唐岿然。 耶律蓝图同样是满脸震惊,但他却坐在辇车之上没有动。 凌川满脸惊慌,来到唐岿然面前,只见他满脸痛苦之色,捂着胸口的位置。 “有毒!” 凌川惊呼一声,随即转身便朝着耶律蓝图走去。 “耶律公子,本以为你是坦荡之辈,没想到竟然指使手下人用毒!”凌川怒目圆瞪,厉声喝道。 耶律蓝图一脸错愕,他并不知道雷烈用毒的事情,而且,以往也从未听说过他在枪头上淬毒。 “凌兄你这是何意?”耶律蓝图眼神中闪过一抹怒意:“雷烈就算用毒,也不是我指使的,更何况,你难道没看见他已经死了吗?” 凌川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满脸焦急地朝着他走去,说道:“耶律公子,我知道你有解药,只要你给我解药救我兄弟,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耶律蓝图顿时眉毛一挑,他没有解药,但他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机会。 “呵呵”耶律蓝图冷笑一声,说道:“解药是吧,好说,好说!” “凌兄只要开城献降,别说区区解药,我耶律王族还会许你高官厚禄,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凌兄之才待在周军之中,实在是太屈才了!”耶律蓝图盯着凌川,眼神中满是笑意。 第164章 劫持敌军主将 听闻此言,凌川眼神中满是犹豫之色。 让他投敌,自然是不可能,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唐岿然中毒身亡。 他满脸为难之色,看着耶律蓝图,说道:“耶律公子,我这个人吃得了苦,也受得了委屈,唯独当不了汉奸!” 话音刚落,凌川猛然暴起,身如猎豹一般扑向耶律蓝图的辇车。 “唰” 一道寒芒乍现,凌川猛然拔出战刀。 与此同时,原本站立不稳的唐岿然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从雷烈的尸体中拔出带血长枪,也跟着冲了上去。 另一边,聂星寒果断抬起铁胎弓,三支破甲箭搭在弦上,瞬间拉至满弦。 见凌川发难,鹘颅最先反应过来,径直朝着辇车跟前冲去,想要挡住凌川。 就在此时,三支铁箭呈‘品’字型射来,其中两支分别洞穿了鹘颅的大腿,第三支则是精准命中他的下身。 “嗷” 鹘颅双腿中箭,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相比起双腿被铁箭洞穿,下身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让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地上不断翻滚。 而凌川也终于来到辇车跟前,手中战刀绽放出慑人寒芒,朝耶律蓝图斩下。 耶律蓝图早已被吓得亡魂皆冒,他怎么都想不到,凌川竟然敢对自己出手。 就在此时,他身旁那美艳女子竟操起赶车的马鞭,只见她手腕一抖,那马鞭宛如灵蛇摆尾,缠住凌川的手腕。 紧接着,她顺势一带,硬生生将凌川这一刀带偏。 与此同时,女子一只玉足探出,直奔凌川胸口而来,那看似白皙光洁的玉足,此刻却化身杀人利器。 凌川顿时一惊,本以为这女子不过是耶律蓝图的玩物,没想到竟是一位高手。 “护驾,护驾!”耶律蓝图面色苍白,嘶声大喊。 后方,数百步之外的亲兵也看出了不对劲,连忙策马冲过来。 队伍距离此地只有五六百步,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数十息的事情。 凌川深知情况紧急,不敢有半点耽搁,只见他从身后取下匣子弩,对着车辇直接扣动机括。 九支短箭先后飞出,那女子不敢躲避,因为,她身后便是耶律蓝图,自己要躲开不难,耶律蓝图将直接被射杀。 只见她舞动手中马鞭,将几支铁箭缠住,但,最后那三支铁箭却精准射中她的小腹,她本就穿着单薄,鲜血瞬间染红了白皙肌肤。 凌川趁机跃上马车,一记顶心肘撞在女子的胸口,尽管那对饱满卸掉了部分力量,但这全力一击,还是将她撞飞出马车。 “噗” 女子重重摔在地上,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 凌川没再理会她,手中战刀直接架在了耶律蓝图的脖子上。 “耶律公子,得罪了!” 说完,凌川直接驱动马车,朝着武定关方向奔去。 唐岿然与聂星寒二人也及时赶到,聂星寒一弦三箭连连开弓,每一次开弓,便有耶律蓝图的亲兵跌落马背。 然而,面对自家主将被擒,这些亲兵哪还顾得了自己的生死,不断拍打着战马冲上来。 唐岿然见状,果断提枪冲了上去,挡住这些亲兵,为凌川赢得时间。 “噗” 只见他一枪刺出,将冲在最前面那名亲兵首领的胸口洞穿,随即猛然用力,直接将其从马背上挑飞下来。 紧接着,唐岿然抡起长枪朝着地面横扫,当场将数条马腿砸断。 战马吃痛发出阵阵嘶鸣,随即连同马背上的亲兵一同栽倒。 唐岿然一人一枪,硬生生将这只亲兵队伍挡住,一些亲兵试图从两旁绕过去追赶耶律蓝图的车辇,结果纷纷被聂星寒射杀。 车辇之上,耶律蓝图想趁机跳下马车,却被凌川一把摁住。 “嗤” 凌川一刀扎在他的大腿上,耶律蓝图口中顿时传来惨叫。 “耶律公子,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老实点!”凌川冷声喝道。 耶律蓝图捂着流血不止的大腿,眼神中再无之前的慵懒与泰然,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与恐惧。 两匹骏马拉着车辇一路飞奔,凌川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大批胡羯骑兵已经压了上来,眼看唐岿然与聂星寒二人即将被包围,他连忙大喊道: “快撤!” 二人接到命令,果断后撤,但聂星寒却始终倒骑战马,不断放箭阻止追兵。 之前接到命令提前返回的巩邑夫并未进城,而是一直在吊桥跟前等候。 见凌川驱动马车朝着这边奔来,巩邑夫连忙让城墙之上的士兵放下吊桥。 与此同时,城门也缓缓打开,可供凌川等人顺利撤回城内。 “弩手准备!”校尉黄渠下令,数十架床弩纷纷拉满弦。 “放!” 一支支弩箭飞射而出,宛如一张大网,将追上来的胡羯骑兵拦住。 此时,凌川等人已经撤回五百步之内,而追兵却在五百步开外。 弩箭分成两匹,交替发射,虽然胡羯军悍不畏死,并未因为弩箭而停下,但也大大阻拦了他们的速度。 “大人,快进城!”吊桥跟前巩邑夫大大声喊道。 “一起撤回城内!”凌川大声说道。 凌川率先驾车跨过吊桥,从半开的城门进城,紧接着,巩邑夫、聂星寒与唐岿然三人也撤了进来。 尽管有不少追兵冒死穿过弩箭来到城下,可吊桥已经被拉起,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箭雨。 这些追兵大多为轻骑,基本不会配备盾牌,所以,面对城墙上洒落的箭矢,他们根本无处可避,连人带马全部被射成了刺猬。 此次行动,哪怕凌川精密布局,可依旧是惊险万分,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偏差,他们四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耶律蓝图才不敢相信,凌川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劫持他。 刚进城,耶律蓝图便被五花大绑,此时的他,早已被吓得浑身颤抖,再加上大腿被扎了一刀,大量失血导致他脸色一片苍白。 “凌川,我本敬你是坦荡丈夫,没想到竟是如此阴险的小人!”耶律蓝图咬牙说道。 凌川淡淡一笑,说道:“耶律公子,你就别道德绑架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了一支精兵突袭折戟岭!” 第165章 兵者国之大事 此言一出,耶律蓝图脸色剧变,仿佛见了鬼一般盯着凌川。 “你,你怎么会知道?” “耶律公子是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运筹帷幄,还是把其他人都当傻子?” 凌川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铠甲,一边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我不相信有人会用比试这种儿戏来决定战斗的胜负,如果真有,那一定是陷阱!” “既然知道是陷阱,我还是往里面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是在将计就计!” 就在此时,纪天禄与洛青云同时赶来。 “大人,突袭折戟岭的那五百胡羯精兵被咱们包了饺子,一个都没跑掉!”纪天禄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笑道:“干得漂亮!” 耶律蓝图则是面如死灰,他原本的计划是假装与凌川来一场阵前比武,以此吸引武定关的注意力,而暗中则是让人带着五百精兵突袭折戟岭。 折戟岭本是武定关东面的一处要隘,平时有三百精兵镇守,而这一次,在猜到对方的意图之后,凌川在各处要隘增兵,同时让纪天禄的斥候队迅速探查敌军动向。 果然,他们选择了折戟岭,当他们发起突击的时候,遭到了周军的猛烈抵抗,这让领头之人发现,守军绝对不止三百。 而就在此时,纪天禄的一百斥候自后方闪现,切断了他们的退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五百胡羯精兵被屠杀殆尽。 而凌川这边,则是假装不知情,甚至还尽可能地配合耶律蓝图,实际上却是在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计划。 先是在比试中干掉苍狼与雷烈,为劫持计划扫清障碍,最后,他以身犯险,以唐岿然中毒为幌子不知不觉间来到耶律蓝图跟前,完成整个计划的核心环节。 不得不说,凌川的演技非常过硬,当时他脸上的焦急任谁看了都不像是装的,无论是耶律蓝图还是他身边那女子,都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现在想起来,耶律蓝图依然是后背发凉,因为,凌川将整个计划的所有环节都算得死死的,哪怕是再来一次,自己多半还是会中计。 唐岿然与三人也翻身下马,走到凌川身边。 “怎么样?没事吧?”凌川问道。 唐岿然拍着胸脯笑道:“就擦破点皮而已,跟蚊子叮一下差不多!” 事实上,唐岿然若不是怕演得不够逼真,从而露出破绽的话,雷烈那一枪多半连皮毛都伤不到。 四人之中,唯一受伤的便是巩邑夫,他那不是演的,而是真干不过鹘颅。 “苍蝇!”凌川喊了一声。 “到!” “把耶律公子带下去好生伺候,千万别饿瘦了!”凌川交代道。 “是!” 苍蝇让两名亲兵直接把耶律蓝图给带了下去。 凌川来到城墙之上,看着城外一片混乱的胡羯大军,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耶律蓝图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将,竟然在一众将领的眼皮子底下被绑走,这要是传回去,估计所有千夫长都得掉脑袋,整个耶律王族更是成为帝国的笑话,从此再难抬起头来。 失去了耶律蓝图这位主将,城外的两万大军虽不至于瘫痪,但,主将被劫走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冲击却是巨大的。 “天黑之前,敌军定然会发起猛攻,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凌川对校尉黄渠说道。 “大人放心,兄弟们早就摩拳擦掌了!”黄渠兴奋地说道。 “告诉兄弟们,把战刀磨利,回头能砍多少敌军的脑袋,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凌川目光紧盯着城外,意味深长地说道。 劫持耶律蓝图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始,而非结束。 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敌军便发起进攻,八千辅兵和民夫推动攻城车冲在最前方,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计代价将这些攻城车送到城下。 至于过程中会死多少人,那不是千夫长们关心的问题。 毕竟,这些辅兵和民夫基本都是从奴隶部落抽来的,他们的命根本不值钱,说得直白一点,他们就是炮灰。 武定关在陈暻垚的布置下,早已是铁桶一般,十架投石车和数十架床弩就足以让敌人损失惨重。 要知道,这些投石车和床弩可都是经过凌川改造的,三弓床弩的最远射程可达七百多步。 城外的辅兵死了一批又一批,遍地尸体、血流成河,面对这些弩箭,一般的盾牌就跟纸糊的没啥区别。 半个时辰下来,付出了两千多辅兵和民夫的代价,却只让着十几架攻城车往前推进了不到一百步。 若是照这样下去,哪怕将八千辅兵消耗殆尽,也无法将攻城车推到城下。 毕竟,越是靠近死伤越大,特别是到了城下之后,每前进一步都是用尸体堆出来的,因为那个时候城墙上的弓箭已经能够对下方进行覆盖。 这也是为何各种战斗,属攻城战最难打的原因,历史上,进攻一方出动数倍乃至十倍的兵力,几年都未能攻下一座城池的战例比比皆是。 这也是为何明明大周与胡羯战力上存在悬殊,关外交战胜少败多,却能始终坚守北疆国门的原因。 敌军的这场进攻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最终丢下四千余辅兵的尸体,却未能将攻城车运至城下,只能无奈撤军。 天色渐晚,凌川下令留一营兵力巡防,其余人吃过饭之后,回营休息。 与此同时,凌川也接到了陈暻垚从阑州传来的情报。 情报上简明扼要地陈述了当前战局,其中,朝天垭的战斗最为惨烈,三日下来,敌军发动了数十次进攻,各种大型攻城器械全都派上了用场。 朝天垭虽占据地利之势,但有了第一次交锋的教训之后,一万重甲军根本不敢贸然出城,只能被动防守。 三日下来,朝天垭兵力损失虽然不大,但防御工事却遭到了很大程度的摧毁,箭、弩等远攻器械也消耗极快。 如果持续下去,朝天垭将面临箭矢耗尽,被迫出城迎敌的局面。 看完之后,凌川的内心也不由变得沉重起来,眼下的局势看似己方严防死守,可战局的主动权却一直被胡羯牢牢掌控,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166章 深夜劫营 不仅仅是阑州,整个北境七州,都被战火席卷。 朔州的铁鳞城、陵州的老龙口、云州的塔拉草原皆是血战不休,兵戈不止。 此外,靖州、凉州同样未能幸免,厮杀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其他几处。 三日下来,节度府帅营灯火通明,卢恽筹更是寸步未离,困了就在椅子上打个盹。 凌川则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一直到亥时才被叫醒。 城外,胡羯大军已经扎好营帐准备休整,同时,派出流星报马火速前往斡拏城,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元帅府。 尽管已经预料到,主帅得知消息后定会大发雷霆,他们这些千夫长都将受到严厉惩罚,但事关重大,谁也不敢隐瞒。 于他们而言,唯一能够将功补过的机会便是攻破武定关,再不济也要强行施压,让凌川放了主将耶律蓝图。 此时,一众千夫长聚集在中军大帐之中,一个个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他们这支军队一支由耶律王族的嫡系成员执掌,核心成员大多也都来自耶律王族,耶律蓝图被擒,他们不光是要面临主帅的问责,更要面对王族的责罚。 可他们实在是没想到,凌川竟如此胆大包天,于两军阵前将主帅掳走,这要是换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 可凌川不仅这么做了,关键是他还成功了,这找谁说理去? “大家都说说吧,眼下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年长的千夫长沉声问道。 “唯有攻破武定关,救出公子,否则我等都得掉脑袋!”另一人满脸无奈地回答道。 另一人拿起羊皮囊,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道:“说得轻巧,武定关的防御力量你们也看到了,三四千辅兵,连五百步都未能靠近,这怎么攻?” “砰!”那年长的千夫长重重一拳砸在地图上,双眼如恶狼一般从众人身上扫过。 “攻不下也得攻,否则,就不只是咱们掉脑袋的问题,我们的族人都得陪葬!” 显然,他在这支军队中颇有威望,随着他开口,其他千夫长都不敢说话。 “呜呜”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急促的号角声,这让所有人神色巨变。 “不好,这是敌袭的号声!”一名千夫长惊声说道。 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周军劫营! 要是放在之前,他们绝不相信周军敢主动出城,但就在几个时辰前,对方在他们眼皮底下将主将掳走,还有什么是他凌川不敢的? 所有人迅速回营,准备迎敌。 然而,周军只是来了一支轻骑,对着他们远远放了几轮火箭,从军营外围一闪而过,没做任何停留。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支轻骑已经回城了。 本以为对方想连夜劫营,不曾想只是虚惊一场,只是烧毁了几座营帐,都没什么人员伤亡。 原本处于休整的大军被惊动,正欲披甲迎敌,结果被告知,敌军只是侵扰,让大家继续休整,准备明日的攻城战。 一个时辰后,大营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刚进入梦乡号角声再次响起。 全军再次被惊醒,准备迎敌。 结果,跟之前一样,对方只是派出一支轻骑从帐前掠过,放了几轮火箭便迅速退回去。 接下来,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一支轻骑前来袭扰。 一开始的时候,胡羯大军也曾想过截杀,奈何对方每次出现的方位都不一样,让他们防不胜防。 好在这支轻骑从始至终都只是袭扰,并未靠近。 接连数次袭扰,虽未给他们造成多大损失,却让大军无法休整,几番折腾下来,早已是疲惫不堪。 连番的挑衅让一众胡羯将领怒不可遏,一个个暗自发誓,明日攻破武定关之后,直接下令屠城,唯有如此方可浇灭心中怒火。 寅时,黎明前的黑暗。 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被连番侵扰的胡羯军营,再次沉寂下来,鼾声不断。 “呜呜” 熟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很多刚入睡的士兵睁开通红的双眼,真恨不得将号兵打死。 这一晚上,敌袭的号角响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刚披甲准备出营,又被告知回营继续睡觉,这换做谁都会炸毛。 所以,这一次,各营士兵的响应速度都很慢,甚至很多人带着怨气,也只是翻身坐起,并未着急去披甲。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很快就有人来通知,跟之前一样,只是敌军袭扰,大家继续睡觉。 事实上,不光是士兵,很多百夫长乃至千夫长也是如此;哪怕很多人嫌麻烦选择披甲睡觉,也没有立即出营集结。 他们都明白,周军用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无法修整。 然而,这一次的号角却久久不息,甚至比之前更加急促,这让很多将领都感觉到了不安。 直到四周响起了震天喊杀声,各营士兵才察觉到不对劲。 “杀” 一声震天大吼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一支三千人的重骑兵从武定关方向杀来,此时已近在咫尺。 领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阵前斩杀雷烈的唐岿然。 三千重骑如滚滚浪潮袭来,直接拍向军营,营帐中,很多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重骑兵便撕裂毡布杀了进来,一杆杆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长枪刺入他们的身体之中,滚烫鲜血迸射而出。 三千重骑兵与两万大军相比确实算不上什么,正常情况下,大概率会陷入敌阵之中被围困致死。 但,那只是正常情况下,眼下,天地一片漆黑,胡羯军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最主要的是,经过之前的多次袭扰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对于之前的敌袭号声也没当回事,以至于错过了列阵时机。 现在,敌军已经杀入帐中,想要列阵御敌根本不可能,再加上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恐惧,很快便出现了溃逃现象。 溃逃这种事情就像是瘟疫一般,一旦滋生将迅速蔓延,士兵内心的恐惧也会成倍增长,因为,他们的恐惧不仅仅来自敌军,还有满脸惊慌逃窜的同伴。 “压上去,杀光他们!”唐岿然声如惊雷,手中长枪直指前方。 第167章 铁蹄踏碎王族大旗 “敌袭,敌袭” 一声声大喊响彻军帐,急促而低沉的号角声震人心魄。 各营千夫长连忙传令集结兵马御敌,只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借助微弱星光以及那些营帐焚烧的火光,隐约能看到周军重骑如浪潮一般翻滚而来。 各营千夫长神色巨变,面对这种局面,任谁来了,也是无计可施。 直到此时,他们才猛然醒悟,之前周军之所以接连袭营,不仅仅是为了袭扰大军,不让其入睡休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麻痹他们,让他们将这种袭扰视为‘常态’,故而降低警惕。 整整一夜的忙碌,为的就是最后这一击制胜! “这个凌川,不仅勇武过人、胆魄无双,更是运筹帷幄、多谋善断!若不死,将来必是我胡羯帝国的不世大敌!” 年长的千夫长乌恩其长叹一声,他知道,这一战他们已经败了,而且是惨败。 别说救出主将耶律蓝图,就这耶律王族的两万大军,能活下来三成都是长生天护佑。 “鸣号,撤离!”乌恩其果断下令撤离。 眼下,想要集结队伍与对方厮杀是不可能的,周军也不可能给他们机会,想要保存实力,唯一能做的便是撤离。 “呜呜” 撤离的号角声响起,各营士兵逃得更快,一些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队伍,试图挡住重甲军的冲锋,然而,在撤退的号角声响起之后,也都纷纷转身而逃。 三千重甲军碾压而来,顷刻间便形成燎原之势,面对这种局面,唯有用重甲军以同归于尽之态与之对冲,此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挡。 耶律王族这两万大军中,确实有两千重甲军,可他们大多都没披甲,战马更是全部集中在马厩,现在让他们上,无异于用血肉之躯对抗钢铁洪流。 由于巩邑夫有伤在身,凌川将他留在了关内守城,他麾下的三千重甲兵连同云岚县带来的三百重甲兵全部由唐岿然率领,直撞敌营。 在重甲兵面前,别说是这些毫无防备,甚至连铠甲都没穿戴的士兵,就算是列队整齐的步兵乃至一般的轻骑都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嗤嗤嗤” 一杆杆长枪整齐划一,刺—收—刺! 敌军惨叫连连,四处溃逃。 然而,当大批胡羯士兵冲出营帐,前方黑暗中再次传来阵阵马蹄声,宛如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杀!” 一声冷喝如黑夜中的惊雷,只见两支轻骑自两侧杀来,那些刚冲出营帐的胡羯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大批箭矢宛如雨点一般倾覆而来,将他们成片射倒。 这两支轻骑分别由黄渠和郑英奇率领,各两千人,相比起唐岿然的重骑兵直撞敌方大营,他们的任务相对就要简单得多,只需在敌军溃逃出营的时候,从两侧堵住他们收割战功即可。 毕竟,此时的敌军已经被吓破了胆,正处于仓皇逃窜的状态,根本不具备任何威胁。 最主要的是此时天色正暗,胡羯军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这无疑是增加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不要慌,武定关不过一万周军,根本围不住我们,集中阵型冲出去!”一名来自耶律王族的千夫长大喝道。 可惜,此时军心已散,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所有胡羯军都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他的话根本不管用。 面对混乱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胡羯士兵,列队整齐的武定关轻骑只需交替放箭,便可轻易收割战功。 而另一边,黄渠同样遵照凌川的交代如法炮制,面对源源不断从军营中冲出来的胡羯士兵,武定关士兵们连连开弓。 而且,前两排士兵交替将箭壶中的三十支箭空,便快速从两旁撤走,后面队伍立马顶上去,继续开弓。 如此一来,便有效避免了前排士兵臂力不支,以及箭矢射空之后得不到及时补充的弊端。 看似一个细节上的调整,可只有亲眼目睹之后,才会明白,这个细节能发挥的作用有多大。 军营两侧是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更是浸透了大片草地,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与此同时,三千重甲军已经杀穿了半座大营,此时,已经来到中军大帐跟前。 只不过,那里早已是人去帐空,唯有那杆苍狼泣月旗在上空呜咽作响。 唐岿然二话不说,直接一枪扫出,那手臂粗的旗杆应声而断,苍狼泣月旗掉落在地上,被血水染红,被马蹄踏碎。 随着大旗倒下,耶律王族的图腾,无数王族子弟引以为傲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兵败如山倒,此时耶律王族这两万大军如丧家之犬,面对后方穷追不舍的重甲军,他们的内心早已崩溃。 或许,在此之前,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堂堂耶律王族的军团,竟然被周军如割麦锄草一般,无情地收割性命。 半个时辰之后,唐岿然彻底将敌军营帐杀穿,这一路碾压过来,被他们斩杀和死在重甲铁蹄之下的胡羯士兵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但,他们真正的作用是,一鼓作气冲散敌军阵营,让他们仓皇而逃。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守在两侧那两支轻骑制造了机会,让他们守株待兔,毫不费力便收割了数千敌军的性命。 此时,耶律王族这片军营已经是一片狼藉,见两侧有周军阻拦,他们只能朝着北面撤离。 两侧轻骑见状,立马追了上去,将那支残军死死咬住。 这只胡羯残兵大多都没有坐骑,两支周军轻骑完全可以将其围堵,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吊在后方,用弓箭射杀队伍后面的胡羯士兵。 这自然也是凌川刻意强调的。 一路上,不断有胡羯士兵被射倒,一口气追了两三里,那些胡羯士兵的速度明显放慢,而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 如今,两万大军便只剩下这支仓皇逃亡的队伍,约莫四千余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还在快速减少。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乌恩其。 尽管他知道,今日多半逃不掉,但他还是不甘心将王族的子弟折在这儿,哪怕是拼尽全力,也要带他们逃出生天。 第168章 再续不败战绩 乌恩其很清楚,周军之所以没有将他们围而歼之,是避免他们做困兽之斗。 像这样远远吊在后面,一点点收割他们的有生力量,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割肉,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这四千多人将彻底被杀光。 期间,乌恩其多次让人组织队伍,试图挡住这两支骑兵,为队伍撤离赢得时间。 然而,他们这支残军早已被吓破胆,根本挡不住士气正盛的周军,不消片刻,那些留下来断后的胡羯士兵便被屠杀殆尽,周军轻骑很快就追了上来。 乌恩其知道,为今之计,唯一能救他们的,只有朝天垭的三万大军。 他果断带着队伍往西面的朝天垭方向而去,此地距离朝天垭不过三十里,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然而,即便知道他们调转方向朝着朝天垭方向而去,后方那两支骑兵依旧是一左一右跟随,并没有要上前截杀,或者是逼迫他们改道的意思。 这让乌恩其很是疑惑,终于,在五里处他们找到了答案! 此时,东方已经泛白,只见一片黑影出现在前方,宛如一堵钢铁墙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领头一骑大喊道:“诸位,凌川在此等候多时了!” 听闻此言,所有人再度惊慌失措,凌川二字宛如恶魔一般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更是在瞬间撕裂了他们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啊凌川!”无数士兵声音颤抖,整个人更是站立不稳,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 乌恩其眼眸中也涌现出深深的绝望。 难怪后方两支骑兵没有阻止,原来凌川早就算准了一切,事先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己钻进来。 “箭!” 随着凌川一声令下,身后一千二百云岚军纷纷举起破甲弓,大片箭雨飞射而来,将他们覆盖。 在一片惨叫声后,又是成百上千人倒下。 “刀!” 凌川再次大喝一声,所有人收起破甲弓,纷纷拔出腰间的苍生刀。 “杀!” 一个杀字宛如黎明的惊雷,千道寒光凝聚着无尽杀意席卷而出。 凌川亲自带着云岚军四标轻骑杀了上来。 与此同时,后方两侧的那两支轻骑也同时杀到。 在一片屠杀声、惨叫声以及求饶声中,这片草原大地终于迎来了新一天的太阳,只可惜,两万胡羯大军再也见不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了。 武定关外,胡羯军营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面残破的苍狼泣月旗被踩入血泥之中,再无往日的霸道雄风。 此战,大获全胜,凌川再一次用他的谋略与布局书写了属于他的不败神话。 如果说,此前很多阑州军对于凌川的战绩都仅限于传言,那么这一次算是亲眼目睹了。 白天,凌川单骑出城于阵前与耶律蓝图见面,以及之后答应耶律蓝图阵前比武定输赢,都让人觉得他太年轻,过于莽撞。 殊不知,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布局。 先是阵前掳走敌军主帅,然后再深夜袭营麻痹敌军,最后于天亮之前发起总攻,一举将这两万敌军杀得片甲不留。 一环扣一环,每个细节都堪称滴水不漏,如果将整个计划的每一步拆开,都算不得多高明,可将这些全部连在一起再看,着实令人咋舌。 原来,从一开始,凌川的脑海中便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只是自己鼠目寸光,猜不到,也看不透而已。 斩杀耶律王族两万敌军,己方只战死三百余人,五百余人受伤,武定关一众校尉听到这个结果,只感觉不可思议。 霎时间,这个仅有十六岁的少年,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猛然拔高,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一众校尉,看向凌川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敬意。 恍惚间,他们似乎看到一颗璀璨将星在冉冉升起,不出几年,这少年定会成为一位不世名将。 甚至有人在心中假设,若是凌川执掌整个北系军,会不会重振大周边军的雄风,将胡羯人打得抬不起头来? 只不过,这种念头只能埋在心里,没有人会说出来,更没有人敢说出来。 很快,各营打扫完战场,纷纷返回关内。 “大人,此战太爽了,兄弟们刀都砍卷刃了!” “哈哈,大人你是没看到我营里那些个臭小子,睡着了还在拉弦开弓呢!” 历经大战,虽然众人都身心疲惫,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的笑容。 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没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仗,以往,要么是被胡羯人追着狼狈逃跑,要么是被人家堵在家门口被动防守,都是血气方刚的边军汉子,谁能受得了这憋屈气? 然而,这一战,凌川却让他们将心中的恶气一扫而空。 武定关平时只有五千兵力,眼下时逢大战才进行增兵,其中更是派来三千重甲兵,凑足一万兵力。 但,此次出战的,只有七千兵力,外加凌川带来的一千五百云岚军,也就八千多兵力,却将两万敌军杀得片甲不留。 最主要是,这一次他们是主动出战,而非被动防守,这对于士兵们来说,内心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人,这次咱们是真的发财了,兵甲、粮草足足拉了几百车,还有足足八千匹战马!”黄渠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凌川笑道:“估计饭也做好了,让兄弟们吃饱之后,好好睡一觉!” 与此同时,凌川写下两封战报,一封传到阑州刺史府,一封传到漠北节度府。 他心里很清楚,就阑州战局而言,武定关这场胜利绝对是大胜,已经让胜利的天平产生倾斜。 但,若是将目光放在整个北疆战线,这场胜利算不了什么,甚至,将之前是铁鳞城那场大捷以及曳敕滩的胜利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左右这场国战的胜负。 当然,也并非没有丝毫影响,至少让大周的胜算增加了一分。 如果说,现在是五五开的话,那么开战之前,便是四六开。 武定关全军休整,而凌川则是独自一人站在节堂的沙盘跟前,目光来回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途,苍蝇送来一些饭菜,外加一壶酒,随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第169章 贪狼逐日 四月廿五,夜! 贪狼星赤芒暴涨,竟逐金乌残魄! 贪狼獠牙噬日处,天幕裂血痕三千里。漠北夜枭惊飞蔽月,沙碛忽涌黑潮。 翌日方知,那是靖州城头守军的血浸透了烽燧台上的狼烟。 天未亮,急报传入帅营,卢恽筹掌中茶盏应声而碎。 “靖州陷!副将秦简被斩首,悬于栖霞关!” 急报背面黏着未干的血迹,拓下城砖最后一道砍痕。一万靖州军骸骨,此刻正在栖霞关隘口堆筑起京观。 夕阳洒落在残破的栖霞关城墙,秦简立身其上,他身上的狻猊吞海锁环甲已经破损,甲片被鲜血浸透,他也不记得这是今日第几次杀退敌军了,然而,敌军依然是前赴后继,不计代价地猛攻栖霞关。 自开战至今,七日时间,一万靖州军死伤过半,栖霞关摇摇欲坠。 看着城外旌旗蔽野、战车如林,秦简的神色无比凝重。 只见他转身走到城墙另一边,看着城内四千余守军,眼神中满是决然。 “弟兄们,胡贼猖獗,城关将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趁着敌人的下一轮进攻还没开始,我们舍弃栖霞关以及这满城百姓,退回烬垣道;要么拼死一战掩护百姓撤离,但最终我们都将埋骨于此!” 秦简的目光从一众将士身上扫过,继续说道:“我现在将选择权交给你们,无论你们做出任何选择,我都不怪罪你们!” 城内四千士兵一片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臂淌血的校尉周元走了出来,说道: “将军,我家世代久居靖州,栖霞关外三十里焦土,埋着九年前阵亡的父兄!我想留下来,即便横死沙场,也算是落叶归根!” 此言一出,顿时将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面相憨厚的周元仿佛做错了什么,愧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其他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另一名都尉也看向上方的秦简:“我江淮子弟入北军时,节度使亲赐《陇头吟》!‘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诸君!我们身后不仅是中原,还有万千百姓!”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铁锤砸在他们的心口。 少年兵卒用浸满鲜血的布条将战刀绑在手腕上,声裂云霄:“将军,俺没读过书,说不出都尉大人那种振奋人心的话,俺只记得昨日陈阿婆冒死送烙饼,被流矢穿喉犹笑!她说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杀豺狼!’ 紧接着,少年猛然抬起头,双眼之中写满了决绝,大喊道:“这城!俺愿拿命填!” 四千残兵举起手中战刀,大吼道:“此身可碎,此关不弃!以我骨筑墙,以我血沃土!魂守栖霞,半步不退!” “魂守栖霞,半步不退!” “魂守栖霞,半步不退!” 声如惊雷震九霄,势如天倾镇鬼神! 秦简看着下方满脸决然的士兵,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他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形骸放荡,可那笑声中却带着几分悲壮 “好,很好!你们有种,老子就陪你们再疯一次!”秦简双目中热泪滚落。 恍然间,他想起了曾经那个鼎盛的大周,那时的大周宛如一头巨龙,万国来朝,四方臣服,周军刀锋所致,敌人皆被吓得瑟瑟发抖。 可惜,如今的大周已经腐烂到发臭,边境连连失利并非是边军懦弱,而是他们失去了心中的信仰。 曾经的边军为大周而战,如今的边军只能为民族而战,为百姓而战! “全军听令!”秦简的吼声自城墙之上传来。 所有人紧握战刀,整齐站立,满是决然的目光紧盯着城墙之上的秦简。 秦简也同样盯着众人,大喝道:“这栖霞关即是吾辈棺椁,残阳落尽时,胡骑必破门!不要盾阵!不要军令!更莫想退路!唯求一事:黄泉路上拖三具胡骸作桥!拽五匹敌马为牲!阎罗殿前我靖州边军仍要列阵,杀他个天翻地覆!” 如今,栖霞关已是摇摇欲坠,敌人的下一波进攻势必会攻破城门,到时候他们将无险可守,唯有拼命。 只要挡住这一波攻击,便会为城中百姓赢得一夜的撤离时间,让他们平安撤到烬垣道。 事实上,没等半个时辰,胡羯大军便再次发起了进攻,秦简率四千靖州军拼死抵挡。 几日交战下来,城墙上的床弩已经所剩无几,箭矢滚木等也所剩不多。 三日前,秦简便已经派人回靖州求援,可他心里很清楚,靖州也是多线作战,根本抽不出兵力来支援栖霞关,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 这一次,敌军的进攻尤为猛烈,骑兵步卒齐齐上阵,攻城车、撞门锤也都纷纷派上用场。 “轰” 日落之时,一声巨响令整个栖霞关为之震颤,全军将士也心神一紧。 城门被攻破了! 然而,不等敌军杀进来,城内一支骑兵却率先杀了出去,当场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很快,城外大批骑兵压了上来,将这支一千五百人的骑兵团团围住。 “随我冲杀!”领头的骑兵校尉正是周元,只见他浑身浴血,大声嘶吼道。 周元手持大刀横扫,将正前方三名胡骑砍翻,可就在此时,一名敌军千夫长也锁定了他,策马冲了上来。 “两脚羊,受死!”那胡羯千夫长爆喝一声,抡起手中狼牙棒便朝周元砸来。 “当” 伴随着一道金铁撞击声,周元只感觉双臂发麻,手中大刀更是要脱手掉落。 但他却咬牙将其死死抓住,反手一刀横削出去。 那胡羯千夫长也非庸手,与周元硬拼数个回合却丝毫不落下风,反之,周元经历了之前的连番血战,体力严重消耗,逐渐就露出败相。 忽然,一支铁箭飞射而来,穿透了周元的铁甲,冰冷箭镞没入身体之中。 周元闷哼一声,身体为之一偏,那名胡羯千夫长抓住机会再次策马冲上来,抡起狼牙棒砸向周元。 后者不闪不避,更没有去抵挡,而是单手抡起大刀直接掷向对方。 第170章 死守栖霞关 那胡羯千夫长没想到周元竟敢在这种关头舍弃兵器,猛然抡起狼牙棒便将那飞来的大刀荡飞,可此时周元也已经来到他跟前,只见他从战马上一跃而起,直接扑向对方。 那名胡羯千夫长连忙抓住马鞍,不让自己掉落马背,而就在此时,周元直接将插在肩膀的那支铁箭拔了出来,刺入对方的后脑。 “嗤” 那名胡羯千夫长双目圆瞪,口鼻溢血。 “咻” 又是一支铁箭飞来,射中周元的眉心,周元目光一滞,眼神用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关内。 “娘”周元嘴唇轻启,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孩儿不孝,不能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我要去见爹和和大哥了” 周元紧紧抓着那名胡羯千夫长的肩膀,双双跌落马背,顷刻间便被战马踩成肉泥。 对于整片战场而言,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如此惨烈的场面比比皆是。 就在周元率骑兵杀出的同时,两支步兵也紧跟着杀了出来,个个手持长枪,列阵迎战胡羯骑兵。 然而,在骑兵面前,步兵的枪阵显得异常脆弱,哪怕是轻骑兵,也能轻易将其撞碎。 当然,若是步兵阵营足够厚,骑兵无法一口气将其杀穿,将会如马陷泥潭,最终被屠杀殆尽。 可惜,现在靖州军只剩几千残兵,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面对凶悍的骑兵,所有人都不曾后退,正如他们之前宣誓的那般,魂守栖霞,半步不退! 秦简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外的惨烈厮杀,他连亲兵都全部派上了战场,城内除他自己再无第二人。 嘶吼声,惨叫声响彻栖霞关。 一名胡羯骑兵一刀将一名靖州军的脸劈成两半,霎时间,鲜血流淌。 然而,那名靖州军却没有丝毫退缩,用手中长枪将对方捅落马背。 那名胡羯骑兵想要起身,却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踩死,那名靖州军双眼逐渐模糊,最终倒在地上。 另一边,一名靖州军双臂被砍断,他便冲上去一口咬在那名胡羯骑兵的喉咙,后者嘶吼挣扎,手中弯刀将其后背捅烂,可他却死不松口。 看着一个个靖州军倒下,秦简紧握着双拳,双目一片通红。 当他决定死守栖霞关的时候,这些靖州军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很清楚,如今的大周帝国不值得这些热血儿郎去拼命,但他更清楚,穿上铠甲拿起战刀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名边军,吃一天军粮就要尽一天职责。 哪怕如今的大周帝国已是日薄西山,就算他们守住边关,不让一名敌人踏足大周国土,依然无法阻止大周内部的腐朽。 但! 身为边军,就该死守国门,就算不为帝国,也要为天下百姓! 夜幕宛如一头怪兽,笼罩苍茫大地。 栖霞关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 秦简知道,四千靖州军已全部战死,但,战斗还没结束,因为,他还活着! 很快,胡羯大军整顿兵马入城,血战七日,他们这第六路大军在栖霞关外也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将这块硬骨头给啃了下来。 数百骑兵率先入城,准备清理城中残兵。 然而,进入瓮城中后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有满地残兵断箭,以及染血的战马草料。 忽然,上方城门上亮起一团火光。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将军甲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支火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秦简,栖霞关的靖州军已全军覆没,你还想做困兽之斗吗?”一名胡羯千夫长大喝道。 秦简摇了摇头,说道:“你说错了,靖州军还有一人活着!” “哈哈哈哈”那名胡羯千夫长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手下士兵全部被我军屠杀干净,你身为将领竟还有脸苟活,难道,大周的将军就这点胆魄吗?” “我活着,是为了拉着你们一起上路!”秦简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他猛然拔出自己的战刀,将一根绑在城垛上的绳索斩断。 “轰隆隆” 一阵巨响传来,只见挂在城门内侧的一个巨大吊篮被松开,里面装满的巨石滚落而下,将下方十余名胡羯骑兵当场砸死,同时,也将城门堵死。 这一巨变,让那名千夫长神色一变,大喝道:“谁砍下他的头,赏牛羊三千,封百夫长!” 听闻此言,一个个胡羯士兵宛如打了鸡血一般,纷纷下马朝着瓮城的步道冲去,不少人更是弯弓搭箭,将秦简瞄准。 城墙上方,秦简失望叹息一声,自己好歹也是五品将军,这身狻猊吞海锁子甲竟然只能换一个百夫长,胡羯人未免也太小气了。 “这栖霞关既是我靖州儿郎的英雄冢,也是尔等的埋骨地,上路吧!”秦简说完,将手中火把抛下瓮城。 “轰” 火把瞬间将那些铺在地上的草料点燃,要知道,这些草料上都浸撒了火油,遇火则燃,刹那间,整个瓮城化为一片火海。 滔天火焰将这数百骑兵吞没,受惊的战马发出嘶鸣,到处乱窜,奈何,城门已经被巨石堵死,一时半会根本疏通不了。 所有士兵惊慌大叫,许多人在火海中苦苦挣扎,也有人滚落马背,被战马踩死。 “此计得益于我周军校尉凌川当日在狼烽口之壮举,今日我如法炮制,拉上尔等一同上路!”秦简慷慨的声音自火海上方传来。 这场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当后方胡羯大军搬开堵住城门的巨石将大火扑灭,数百胡羯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皆已经烧成一团团焦炭。 天亮之时,胡羯六路大军彻底占领了栖霞关,只不过,此时的栖霞关已经是空城一座,所有百姓皆已撤往烬垣道。 翌日的第一缕朝阳洒落在这座残破城关,那面大周军旗已经被胡羯勃鲁部的白鹿负山旗所取代。 城外,七日以来战死的一万靖州军尸体被筑起京观,城门上方,一颗滴血头颅被高高悬挂 晨风穿过破损城门,发出呜咽之声,悲壮而凄凉! 第171章 血鸦夜袭玉门关 与此同时,另外几处的战斗也尤为惨烈。 陵州,老龙口。 一万龙夔骑与赤熊重骑厮杀数日,双方皆是损失惨重。 众所周知,卢恽筹麾下有两支王牌重骑,分别是龙夔骑与虎贲骑,这两支骑军每一位成员都是从北系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不仅体魄无双,而且个个都是百战老卒。 整个北系军士卒都以能进入这两支军团为荣,不仅是因为这两支军团代表着北系军的巅峰战力,更因为这两支军团无论是军饷、战马、兵甲都是用最好的。 同样,龙夔骑主将杨烬旗,与虎贲骑主将薛镇锷皆是北疆一等一的猛将。 所有人都说,龙夔骑与虎贲骑就是卢帅的两块心头肉。 也正是因为选拔条件过于苛刻,再加上耗资过于巨大,所以,这两支军团一直都维持在一万人。 早在几个月前,为配合霍元青攻打狼烽口,拓跋桀出动两路大军直奔老龙口和朝天垭,只不过,当时出动的两支军队皆是拓跋桀的南征军,而非草原王族的王牌军。 但,考虑到这两处要隘的重要性,卢恽筹便将这两支重骑给派了出去。 杨烬旗率龙夔骑镇守老龙口,薛镇锷率虎贲骑坐镇朝天垭。 此前,双方只是遥遥对峙并未交手,直到最近,赤熊重骑赶来之后,双方才正式交锋。 龙夔骑的对手乃是宇文王族的王牌军——赤熊重骑,其主将更是宇文家族的老牌战神,宇文堑。 这支重甲骑军从宇文王族发迹便已组建,曾横扫草原诸多部落,硬生生将宇文氏抬上了王座。 这段时间,双方交手不下十次,皆是平分秋色。 而阑州朝天垭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容王族的王牌狮甲军赶到之后,便配合蛇窟杀手发起了一次进攻,当时迎战的并非虎贲骑,而是阑州军,以至于仅仅是试探性交手,阑州军便损失了上千人。 最近,随着陈暻垚回阑州主持大局,薛镇锷便可放开手脚率领虎贲骑与之一战,原本双方势均力敌,可随着凌川在武定关将耶律王族的两万大军屠杀殆尽,这让主将慕容陲有了后顾之忧。 因为,武定关距朝天垭不过三十里,凌川麾下又有近半数骑军,随时可以趁自己与薛镇锷的虎贲骑交手之时,出兵偷袭后方,让自己腹背受敌。 所以,这几日,慕容陲只能按兵不动,可他没想到,薛镇锷竟然主动出击,一万虎贲骑倾巢而出,与自己的狮甲军正面厮杀。 果然如慕容陲所料的那般,武定关立马便做出策应,五千轻骑自后方杀至。 好在他早有防备,提前布置了大量拒马桩和铁蒺藜,可即便如此,还是损失惨重,主要是凌川率领的轻骑中配置了一种射程恐怖的弓箭,几轮抛射下来,便收走上千胡羯士兵的性命。 这一战,让狮甲军损失惨重,慕容陲也只能收兵防御。 凉州,五百血鸦斥候连夜潜入关内,将玉门关至凉州沿途烽燧一一拔除,并且,连夜偷袭玉门关。 玉门关乃是北疆最重要关隘之一,相比起狼烽口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狼烽口失守,整个云州都将暴露在胡羯铁骑的马蹄之下,那么玉门关失守,整个北境七州都将成为胡羯的后花园,可来去自如。 镇守玉门关的乃是张嶷岳,此人正值当打之年且行事稳重,当年更是在危急关头带兵将卢帅从蛇窟杀手的天罗地网中救了出来。 玉门关受地势之限,只能容纳三千驻军,但,在张嶷岳的布置下,整个玉门关宛如铁桶一般,多年来没出过任何纰漏。 玉门关虽险,但对于血鸦军团来说潜入并不难。 可刚才现身便被玉门关的守军发现,连夜血战,玉门关守军损失惨重,哪怕是面对凶名压边关的血鸦军团,他们也毫不畏惧。 最终,折损了五百余人才将其打退,而潜入关内的三十多名血鸦成员也尽数伏诛。 对于血鸦军团而言,这无疑是他们战绩上的污点,上次一支小队葬身狼烽口,这次五百血鸦军团倾巢出动,却未能拿下玉门关。 此战虽化险为夷,可张嶷岳的脸色却出奇凝重,只见他紧握着一封密信,心有余悸之感至今未曾消散。 昨天日落之前,一支飞箭从城外飞来,径直钉在城墙垛口之上,对方并未停留,射完这一箭便策马离开。 守军发现,箭上竟然裹着一封密信,便将其交给了将军张嶷岳。 后者拆开之后,发现信中只有一句话‘血鸦欲夜袭玉门关’,落款只有两个字——凌川。 尽管张嶷岳也无法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但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忙调兵布防。 果然,血鸦军团出现了,尽管他提前准备,还是付出了不小代价,若没有这封密信,此时玉门关极有可能已经易主。 血鸦之名他早有耳闻,却从未正面与之交锋过,这次算是了解到这支凶名赫赫的王牌斥候有多恐怖了。 “凌川,这份情,我张嶷岳记下了!” 武定关,凌川前日让唐岿然带兵前往朝天垭,配合薛镇锷的虎贲骑袭击胡羯二路大军后方,此战虽未能大获全胜,但却将先机抢了回来,以至于慕容陲的狮甲军只能龟缩在大营,不敢轻举妄动。 纪天禄风尘仆仆进入节堂,禀报道:“大人,刚刚接到消息,血鸦军团已经被击退了,不过,玉门关守军还是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血鸦的实力我是领教过的,一般的边军根本无法跟他们对抗!” “若有机会,属下定要领教一番!”纪天禄眼神中满是战意,跃跃欲试。 他进入死字营之前,曾任云州军校尉,但,并未与血鸦军团交过手,如今,手下虽只有一支百人斥候队,却有信心与血鸦碰一下,看看传说中的血鸦军团到底有多恐怖。 凌川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以后有机会的!” 对于纪天禄这种态度,凌川是欣赏的,而且,这支斥候队的训练项目都是凌川亲手拟定,他相信,假以时日,定会不输血鸦,甚至是超越。 第172章 蓟州失守 为了让这一百斥候能够得到磨砺,凌川让纪天禄带着他们游走在关外。 几日前,他们发现了血鸦军团的行踪,这让纪天禄既震惊又激动,不过他并未擅自行动,而是迅速派闻侩将消息汇报给凌川,而自己则是带人远远跟随。 血鸦出动绝非小事,而且还是在如今两国交战进入白热化的关键时候,血鸦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 这消息立马也引起了凌川的重视,通过对血鸦路线的分析,凌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血鸦军团的目标十有八九是玉门关。 如果不是这般重要的目标,五百血鸦军团不可能全体出动。 事关重大,凌川让闻侩立马出发,快马赶到玉门关,将消息报给守将张嶷岳。 也正是有了凌川送到的消息,张嶷岳才提前布局,挡住了血鸦的进攻,只是凌川没想到,即便是提前得知消息的情况下,还是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 四月廿九,一则噩耗如惊雷炸响北境七州,令千里北疆陷入血色恐慌。 蓟州三道钢铁防线——拒马堡、控弦关、镇北台,竟在半日之内接连崩塌! 镇守要隘的两名副将、一名都尉血染城墙,一万蓟州儿郎的尸骨垒成新的边关。消息传来,举世皆惊。 蓟州,这片从未被视为主战场的土地,竟成了胡羯铁骑撕开北疆的第二道血口! 节度府之中,所有人神色凝重,噤若寒蝉。 卢恽筹更是双拳紧握,眼眸中寒光闪现。 蓟州边境线不过三百里,西倚祁连山天险,东连雁门关要冲,历来是胡羯眼中的鸡肋。纵是北疆全线开战,蓟州也只留了一万边军镇守,其余兵力早已调往凉州、陵州等主战场。 直到两日前,关外草原突然升起三面血旗! 金雕折月旗撕裂云层,浑邪部五千轻骑兵如金色闪电直袭拒马堡。 雷隼裂云旗裹挟雷霆,骨咄禄部六千轻骑化作赤色洪流,朝着控弦关碾压而来。 而镇北台外,赤焰燎原旗所过之处,宛如数丈高的血色火墙,兰提部五千轻骑朝镇北台席卷而来。 三处要隘,连半日都未撑住。 当浑邪部的金雕折月旗插上拒马堡城头时,城内再无一名活着的蓟州军,他们的血顺着青石板缝汇成溪流,浸透了胡羯军的马靴。 “屠城!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骨咄禄部的主将挥舞着滴血的弯刀,麾下士兵的嘶吼震得残破城墙上夯土滚落。 数千士兵宛如噩梦一般,见人就杀,见房屋就烧,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晨雾未散,浑邪部的铁骑闯入拒马堡以南的村寨。 老妇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躲进地窖,却听见头顶传来胡羯士兵的狞笑,他们用长枪挑开窖门,将火把掷向堆满干草的角落。 火焰瞬间腾起,将婴儿的啼哭与老妇的咒骂淹没,只剩身体被烧焦的糊臭在空气中弥漫。 控弦关内,成百上千的百姓被驱赶到城中,胡羯士兵围成一圈,一个个狰狞大笑,宛如从地域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这些百姓在惊恐与绝望之中被乱箭射杀,如山一般的尸体中有母亲身上插满箭矢,却将孩子死死护在怀中,有老者用身躯为老伴儿挡住飞箭,有儿子将母亲护在身下,自身却被箭矢射透。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就算没有被当场射杀,那些恶魔也会踏着血水上来补刀。 镇北台关内,火光冲天,一座座房屋被点燃,一座座村寨在漫天火光中付之一炬。 一个少女被拖出人群,她拼命撕咬胡羯士兵的手腕,换来的却是被按在燃烧的房梁上 皮肉滋滋作响的声音中,少女的手指深深抠进木炭,留下五道血痕。 三支部落的精锐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二十七座边镇化为焦土。 卢恽筹嘴唇颤抖,指节发白,咬牙道:“他们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来灭种的!” 蓟州主将裴鸣鹤连夜调遣蓟州境内所有兵力,包括辅兵都尽数披甲持刀,此时瞿听松也带领所有衙役官差一起赶赴边关。 可谁也想不到,这三部联军并未进一步攻打蓟州,而是撤出了关外。 这一巨变,不仅让裴鸣鹤二人始料未及,就连关内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也都不敢相信。 裴鸣鹤率兵来到已彻底化为死城的镇北台,到处都是死尸,有百姓的也有蓟州边军的,地面上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不久前发生那惨烈的场景。 裴鸣鹤浑身颤抖,双目血红。 “噗通” 只见他双膝弯曲,跪在被鲜血染红的废墟之中。 “千古罪人裴鸣鹤,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更无颜面对卢帅,今日,以死谢罪!” “唰” 只见他腰间宝刀出鞘,径直朝着自己脖子抹去。 “将军,不可!” 亲兵见状,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冲上去抱住他,其中一名士兵更是死死抓住刀身,哪怕刀刃割开手指也浑然不觉。 刺史瞿听松也是满脸惊恐,上前说道:“将军,我知你心痛如绞,可我们在场所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你是蓟州主将,而我身为蓟州刺史,同样是一州父母官,见治下百姓被无情屠戮的场景,我的心也在滴血啊!” 瞿听松老泪纵横,浑身颤抖,继续说道:“我等当留着残躯,为他们报仇,而不是选择轻生逃避啊!” 听闻此言,裴鸣鹤仿佛被一语惊醒,眼神中猛然闪现出一抹寒芒,呢喃道:“对,瞿大人说得对,我要为他们报仇!” 裴鸣鹤收起战刀,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全体将士:“我们身为边军,却未能守住边关,让百姓遭劫,这是我们的耻辱,更是我们的罪过,唯有砍下那些恶魔的头颅,方能祭奠二十七镇百姓的亡魂!” “报仇,报仇!”所有士兵跟着齐声大喊。 裴鸣鹤亲率六千蓟州军自镇北台出关,一路沿着敌军马蹄追赶,然而,一直到天黑,追了足足一百多里,都没有见到一个胡羯人的身影。 这不由得让他心生疑惑,莫非对方是故意如此,其目的是趁着蓟州空虚之际,杀一个回马枪?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裴鸣鹤当场被吓出一身冷汗。 第173章 偃旗息鼓 昭元二十七年,五月初一! 胡羯撤军。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反应不过来。 哪怕是节度府,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陷阱。 要知道,此次胡羯可是铁了心要攻破北疆,马踏中原。 不仅四十万南征军倾巢而出,天汗城更是调动另外三大王族和十三部的兵马驰援前线,七路大军横压北疆,欲一举叩开北疆防线,马踏中原,直捣神都。 先不说为了这一战,胡羯帝国准备了多久,仅仅是数十万大军所需粮草,就是一个无法估算的天文数字。 而且,开战至今,胡羯几路大军损失惨重,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总算是让大周北疆的防线出现松动,这个时候,他们理应一鼓作气叩开边关才对。 然而,就在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胡羯七路大军竟然在一夜间全部撤走,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留下。 原本剑拔弩张的战场,对手却忽然消失,让七州边军都摸不着头脑,节度府更是在第一时间传令七州,派出所有斥候探查情况。 而且,七路大军撤得非常匆忙,营地中,各种攻城器械都没有搬走,乃至于粮草兵甲都留下不少。 从各大营地的情况来看,与其说是撤离,更像是溃逃。 三日后,各路斥候传回消息。 胡羯七路大军全部北撤,甚至于,此前很多靠近北疆边境的驻军据点都已经放弃,相比起开战之前,还往北撤离了八十里。 节度府帅营之中,卢恽筹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如果本帅猜得不错,天汗城出事了!” 此言一出,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猜测听起来难以置信,可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解释得通了。 要知道,胡羯帝国可是穷举国之力发动了此次南征,若非是有天大的变故,这场南征之战都不会半途而废。 放眼一国,有什么事算得上天大的事?那自然是天子帝位。 “胡羯可汗拓跋雄顶破天也就五十多岁,而且,身体健朗,不应该啊”叶世珍疑惑地说道。 “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卢恽筹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说咱们中原王朝,历朝历代,死于非命的帝王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是毫无礼度、以武立国的胡羯!” “如果真如大将军猜测那般,拓跋桀肯定已经连夜赶回天汗城,这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就在这时,章绩站了出来,指着沙盘之上的兵力布防格局,继续说道: “大将军请看,我方七路大军皆在边关前线,如果这个时候全军反扑,定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将胡羯人赶回阴山以北,收回北疆失地!” 卢恽筹看着沙盘,眉头微皱,问道:“你们觉得呢?” 现场顿时出现不少附和的声音,都赞同章绩的观点,觉得眼下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如今,各路大军就在边关,根本不需要各处调兵,而且,经历此次大战之后,各州边军杀气未消,无疑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大将军,卑职觉得章大人的提议甚妙!” “末将也觉得,眼下是出兵的绝佳机会!”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之时,叶世珍走上前来,抱拳道:“大将军,卑职觉得,此时不宜出兵!” 此言一出,让不少人面色一沉,章绩眼神中更是闪过一丝冷意,他与叶世珍一向不和,但以往也只是暗中较劲。 最近,因为凌川之事,二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在这帅帐之中不知道争执了多少次。 卢恽筹看了叶世珍一眼,问道:“为何?” 叶世珍拿起竹条,指着沙盘之上胡羯大军的布防位置,说道:“此次大战,咱们双方各有损失,但都算不上元气大伤,胡羯七路大军看似仓皇撤离,甚至还后撤了八十里,但从这布防位置不难看出,他们的防守依然有序,各驻防点彼此呼应,宛如一道墙壁!” “咱们若是这个时候出击,定会被胡羯人打一个措手不及!要知道此前咱们是据关而守,在占据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也只是与对方打了个平手!” 叶世珍抬起目光,看向之前支持出兵反攻的那几名将领,说道:“胡羯人善骑射,他们的骑兵数量更是咱们的两倍有余,各位觉得,若是在草原上交锋,咱们有几成胜算?” 这番话,让一众将领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内心那股躁动也逐渐平静下来。 “叶参军莫不是被胡羯人吓破胆了吧?如此天赐良机,你竟然进献谗言,阻止大将军出兵,你到底是何居心?”章绩一脸不善之色,冷声问道。 叶世珍淡淡一笑,说道:“叶某并未阻止大将军出兵,不过是讲明其中利害关系,最终还是得看大将军定夺!” 随即,他毫不畏惧地迎上章绩的目光,说道:“至于胆气,我叶某虽是一介书生比不上诸位将军,但自认为还有两分!” 章绩正要反驳,却被卢恽筹伸手制止:“好了!” “无论拓跋桀为何撤军,这个时候咱们出兵反攻都非智举,胡羯大军十有八九布置好一切,就等着咱们一头扎进去呢!而且,敌人之所以撤得这么仓皇,极有可能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引诱咱们出兵!”卢恽筹此话一出,无疑是盖棺定论,不予出兵反攻。 紧接着,卢恽筹继续说道:“传令各州边军,原地驻守,顺便修缮城关工事!” 武定关,凌川得知胡羯大军撤离的消息,也倍感诧异,事实上,他比节度府更早得知胡羯大军撤回阴山脚下的消息,因为,纪天禄带领的一百斥候,远比其他斥候要更深入敌方。 “去把耶律公子请过来,就说我请他喝酒!”凌川对苍蝇吩咐道。 很快,耶律蓝图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最近他一直被软禁在武定关,预料中的严刑拷打、百般折磨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日三餐还被好酒好菜伺候着。 第174章 天汗城出事 数日不见,耶律蓝图的脸上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颓废。 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让他显得更为阴柔。 当他被带出房间的时候,心里便有了预料,可那两名周军并未将他带到刑场,而是来到了节堂之中。 进门便看到凌川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上,桌上摆满酒菜,十分丰盛。 “耶律公子近几日休息得可还好?”凌川笑着问道。 耶律蓝图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听说,你们周人在被砍头之前,都会吃一顿好的,可草原没这个规矩,凌校尉直接动手就是,不必这么麻烦!” 凌川笑了笑说道:“那耶律公子可曾听过咱们中原有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耶律蓝图不屑嗤笑道:“若是你这般狡诈之徒也称得上君子,那这世上就没有小人了!” 凌川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笑道:“看来你腿伤恢复得不错,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耶律蓝图也没强撑,一瘸一拐地走到凌川对面坐下来。 凌川拿起酒坛,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这酒是我自己酿造的,桌上的菜也是我亲手做的,只为给你践行!” “践行?”耶律蓝图闻言,神色顿时一愣,随即笑道:“凌兄莫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 凌川笑了笑,主动举起酒杯,耶律蓝图也明白,如今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杀大权都在别人手里,自己只能听天由命。 他端起酒杯跟凌川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咳咳” 酒刚入喉,耶律蓝图只感觉一股火焰从咽喉一直烧到胸腹,他顿时止不住地咳嗽,一张脸都咳得通红。 他指着凌川,正欲骂他卑鄙,竟在酒里下毒。 然而,话刚到嘴边便硬生生憋了回去,因为,凌川同样喝了,只不过并没像他那样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你这是什么酒?” “这酒,名叫狼血!相比起你们草原的烈酒如何?”凌川问道。 耶律蓝图这才发现,那股如刀锋一般的辛辣退去之后,竟然伴随着回甘与醇香,这让他精神为之一震。 “果真是好酒,比草原的酒霸道多了!”耶律蓝图给予中肯的评价,随即笑道:“临死之前能喝到如此美酒,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凌川又给他倒了一杯,说道:“都说了是给你践行,你怎么就不信呢?” “呵呵”耶律蓝图冷笑一声:“我当日就是信了你,现在我成了你的阶下囚!” “哎!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在战场上,你我互为死敌,更何况,你不也在算计我吗?只不过我技高一筹而已!” 耶律蓝图无言反驳。 “我说了,今日是为你践行的,喝完这坛酒,我便送你出关!”凌川再次举杯。 这一次耶律蓝图并未像之前那般豪饮,而是跟凌川一样浅尝即止。 “你真放我走?” 凌川点头,“抛开立场,你我之间并无私怨,更何况胡羯已经撤军,我留着你只会浪费军粮!” 听闻此言,耶律蓝图顿时一惊,“撤军,怎么可能?” “我骗你有什么意义?三日前胡羯七路大军连夜撤回阴山脚下,围绕斡拏城布防!” 耶律蓝图见他不像是在撒谎,但,对于这个结果,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帝国为了这场南征之战,穷举国之力准备了数年,怎么会轻易撤军?” 凌川也看着他,说道:“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何撤军!” 忽然,耶律蓝图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莫非” 凌川敏锐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汗城出事了!”耶律蓝图也没有隐瞒,继续说道:“有人篡夺汗位,只是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能否展开说说?”凌川继续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耶律蓝图笑了笑,说道:“三个月前,大汗在狩猎之时忽然跌落马背,有小道消息说是遭遇了刺杀!” “虽然对外宣称,大汗只是落马受伤并无大碍,但之后的几个月却再没有现身,就连父王亲自到帝宫都未能见到大汗圣颜,这不由让人更加怀疑!” “而就在这几个月里,天汗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先是大汗的次子拓跋青霄无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紧接着,大汗的长子拓跋烈阳在各部的支持下,开始执掌大权!”耶律蓝图顿了顿,继续说道: “事实上,早在几年前,拓跋烈阳便在暗中拉拢各部,可他毕竟是大汗钦点的继承人,在这些事情上,大汗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川浅饮一口狼血,问道:“你们那位大汗,就两个儿子?” 耶律蓝图摇了摇头,说道:“除了刚刚提到的两位,还有一个小儿子拓跋凌云,刚成年!此外还有两位公主!” 凌川点了点头,示意耶律蓝图继续。 耶律蓝图也浅浅喝了一口,将他所知的信息娓娓道来。 凌川听后,开口问道:“如此说来,是你们可汗的长子拓跋烈阳在谋划一切,趁机篡位?” 耶律蓝图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并非没有可能,虽然他是大汗钦点的接班人,但面对近在咫尺的汗位,谁又能一直等下去?” 对此,凌川倒是不觉得奇怪,回望历史,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自己前世的古代,太子逼宫篡位的事情不在少数。 在外人看来,他们本就是储君,登上那九五之尊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晓,自己距离帝位虽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宛如天堑,正常来说,就只有熬,熬到上面那位老死,在此之前,自己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而且,在真正坐上那张宝座之前,他们每日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说不定某个无心之举就会惹得龙颜大怒,被废掉储君之位。 在这种无尽压力之下,每一天都是煎熬,必须确保自己不犯任何错误,否则,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关键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久,更不知道能否熬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第175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但凡是储君,背后都有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中原的世家望族也好,草原的王族部落也罢,他们都会在储君身上押注,只等储君荣登大宝,他们便是从龙之臣,他们所代表的世家或部落也将承其恩泽,进一步壮大。 所以,很多时候,就算储君自己能等,他身后那些势力也等不了。 到了这种时候,储君与他们身后的势力早已绑在一块,根本没有退路,铤而走险做出弑君篡位的举动,也无可厚非。 在权利面前,所谓的血脉亲情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此时,凌川开口问道:“估计拓跋桀此时已经快到天汗城了,只是不知道他是自己去争夺那个位置,还是要另有其他目的!” “这个不好说!”耶律蓝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此前,大汗便对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心有忌惮,多次想要分走他的兵权,奈何,为了这场南征之战,帝国准备了太久,也投入了太多,如果在这个时候削权,极有可能会引发动乱,这是大汗不想看到的!这一次南征之战,三大王族和草原各部纷纷率军前来支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钳制拓跋桀!” 凌川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此前便已经想到。 无论拓跋桀这次能否攻下北疆防线,此战之后,胡羯帝国的南征军都将易帜。 “那你们耶律王族呢?你们站在哪一边?”凌川看着耶律蓝图,问道。 耶律蓝图笑了笑,说道:“在大汗指定汗位继承人之前,我们肯定是在大王子和二王子身上分别押宝!” “那汗位继承人指定之后呢?”凌川又问。 “自然也是两边押宝!”耶律蓝图回答道。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事实上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任何势力想要真正做到长盛不衰,在关键抉择上就不能孤注一掷不留退路。 耶律王族如此,想必慕容王族和宇文王族同样如此。 凌川端起酒杯,叹息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想必,耶律公子对这句话感触更深!” 耶律蓝图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笑道:“凌兄多虑了,我虽是慕容王族嫡系,但我母亲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牧羊女,我虽也是王族嫡系,但,对于王位却从不敢有半点奢望!” “是吗?”只见凌川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他问道:“是觉得争不过所以不争,还是真的不想争?” “凌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耶律蓝图看着他问道。 凌川笑着举起酒杯,并没有正面回答。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这一坛酒也快见底。 耶律蓝图心中这几日积压的怒火,也随着一杯杯酒下肚逐渐化开。 二人相谈甚欢,耶律蓝图满脸通红,借着酒意彻底袒露心扉,将埋藏在心底多年,从未像外人提及的秘密道与凌川,其中不乏一些王族辛秘。 直至酒坛见底,凌川才主动站起身来,说道:“耶律公子,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城吧!” 耶律蓝图笑道:“你真放我走?” “当然是有条件的!”凌川笑道:“我的条件是,你得承认我凌川是一位君子!” “哈哈哈哈”耶律蓝图大笑几声,“你想得美!” “如此说来,耶律公子是不想回去了?”凌川笑问道。 “你凌兄这等正人君子,不会食言而肥吧?”耶律蓝图打了个酒嗝,笑道。 凌川扶着满脸通红、步履踉跄的耶律蓝图来到城中马道,那里,已经有一架双驾马车在那里等候,马车旁边,一名穿着单薄的美艳女子静静站立。 女子身披一件薄纱,妙曼身姿显露无疑,让城墙上不少边军眼珠都快掉出来。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她腰腹裹着纱布,隐约间还能看到血迹,显然,之前被凌川的弩箭所伤,伤口还未痊愈。 凌川将耶律蓝图交给她,带着几分酒意,笑道:“耶律公子,下次你我若是再见沙场,可别再被我擒了啊!” 耶律蓝图指着凌川,说道:“下次若再相见,我定要亲手擒你,洗刷耻辱!” “哈哈哈哈”凌川大笑道:“你没有机会的!” 武定关城门大开,双驾马车载着二人缓缓出城北去。 凌川站在武定关城墙之上,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耶律蓝图可是耶律王族的嫡系成员,你把他放走,要是被节度府知道,恐怕会有麻烦!”唐岿然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凌川笑了笑,说道:“像他这种野心勃勃之人,留着,比杀了作用更大!” 阴山以北,望月州,白道原。 三千骑策马狂奔,领头之人身着虎魄血纹铠,正是南征主帅拓跋桀。 放眼整个胡羯帝国,也只有拓跋王族的高层将领才有资格着虎甲,而这虎魄血纹铠更是仅次于历代大汗的天虎屠龙胄。 中原王朝一直视龙为图腾,而拓跋王族称霸草原之后,时刻想着逐鹿中原,天虎屠龙胄的这个名字便可见其野心。 拓跋桀只带了三千赤虎卫,连夜赶赴天汗城,三千赤虎卫是他的亲信,也是跟随他南征北战,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不仅战力无双,更是绝对忠心,只听命于他一人。 一路狂奔,哪怕是如此优良的战马也扛不住,开始口吐白沫,就连拓跋桀的千里良驹也变得焦躁不安。 “元帅,三十里外便是淖尔湖,那里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战马和物资!”赤虎卫三大首领之一的拓跋翀策马来到跟前禀报道。 拓跋桀点了点头,说道:“给大家一刻钟的时间修整,一刻钟后起程!” “是!” 一刻钟,吃喝拉撒都得同时进行,否则根本不够用,不过,没有人会质疑拓跋桀的命令,拓跋翀更是清楚,此行关乎胡羯帝国的社稷,容不得慢点马虎。 斡拏城距离天汗城足有八百多里,可他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沿途只能换马不换人,片刻不敢停歇。 第176章 胡羯帝师 天汗城! 坐落于迦噶雪山之下,是万里草原上唯一的城池。 迦嘎雪山乃是草原部落共同信奉的神山,天汗城背靠雪山而建,也是希望得到神山的护佑。 三百年前,拓跋王族一统漠北建立胡羯帝国,掳中原工匠五万,筑起这座游牧王朝的图腾。 天汗城虽不及神都那般巍峨雄伟,但却是占地辽阔,守卫森严,如一头踞伏在迦嘎雪峰下的玄铁巨兽。 整座城池的格局与中原城池相似,引雪峰融水成河,严冬凝为冰刃护带;河底倒插上万长矛,春汛期隐现森白矛尖如巨鳄利齿。 城墙的夯土之中,有整整五万中原工匠的尸骨。 不过,城内建筑大多还是延续了草原部落的习俗,除了最中间的三座宫殿之外,整个天汗城并无其它雄伟建筑,数万毡帐按二十八宿排布,白日如云海栖城,入夜如群山连绵。 城中心,三座宫殿分别是天虎帝宫、长生殿和血盟殿。 天虎帝宫无需解释,那是历代可汗会见各部首领,以及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更深整个帝国的权力象征。 长生殿则是面朝迦噶雪山,是他们祭拜长生天的地方,在他们的认知里,长生天便住在迦噶雪峰之上,俯视着万里草原。 至于血盟殿,则是当初各大部落首领歃血为盟的地方,胡羯立国之后,此地便供奉着胡羯历代帝王、各部首领以及为帝国做出过大功绩的忠烈骨牌。 城中灯火点点,与月朗星稀的夜空遥相呼应。 然而,普通百姓并没有注意到,天汗城今夜的防卫比往日森严了许多,无形之中,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氛围笼罩整个天汗城。 五千金甲卫将帝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剑拔弩张、神色肃穆。 金甲卫负责守卫天汗城,从不对外征战,只听命于可汗一人,类似于中原神都的禁军。 就在此时,一名手持麈尾,身着锦缎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他不仅身着周人服饰,连长相都与周人一般无二。 很难想象,在天汗城的地宫门口,竟然会出现一个周人。 而且,金甲卫首领见到来人,立马上前行礼。 后者挥了挥手中麈尾,径直朝着天虎帝宫走去,放眼胡羯帝国,入帝宫无需通禀者不超过三人,而眼前这个周人,便是其中之一。 原因无他,只因他是胡羯帝师! 他祖辈立身中原,而且,还不是小门小户,而是大名鼎鼎的盈河王氏,论及底蕴,虽无法与自前朝便已崛起的琅琊王氏相比,但盈河王氏的鼎盛时期,却丝毫不输琅琊王氏。 当时,庙堂之上曾有‘二王共治天下’的说法,由此可见,盈河王氏当初有多鼎盛。 然而,盈河王氏的鼎盛终究止步于正元十八年。 那一年,中原王朝震惊朝野的梁王案触怒天威,天子一字杀令,不仅将梁王满门抄斩,就连与梁王府走得很近的盈河王氏也都被灭族。 只有一个十岁小男孩侥幸逃脱,最终他跟随商队逃到草原,来到了天汗城。 他做过奴隶、当过牧童、捡过牛粪、喂过马 他用了十三年,在天汗城当上一名周学先生,此后,更是凭借半卷羊皮,被大汗亲召入宫,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 他叫王浮舟,梁王案中,盈河王氏仅剩的那条漏网之鱼。 王浮舟一步步走上台阶,正如他当年被大汗亲召入宫一般,走得不急不缓,但却始终没有停下。 来到帝宫门口,这里早已聚满了人,三大王族的话事人全部到场,十三部首领来了七个,还有六个估计也在路上了。 除此之外,一名不足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异常醒目,在场其他人隐约间都以他为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汗的长子拓跋烈阳,也是大汗钦点的接班人。 见到他的到来,包括拓跋烈阳在内的所有人都恭敬行礼,很难想象,一个外邦周人,在胡羯帝国竟有如此高的地位,无论是当朝储君还是王族掌权者,见到他都得行礼。 王浮舟从小食不果腹,以至于身形瘦小,若看背影宛如半大孩童,但,在场这些跺跺脚草原都将随之颤抖的大人物却不敢有半点轻视。 他眼神平静,既无狼的凶狠,也无鹰的锐利,更无虎的霸气,就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到底。 帝师轻摇麈尾,点了点头,问道:“大汗怎么样了?” 众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拓跋烈阳上前一步,回答道:“父汗毒性发作已伤及脏腑,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王浮舟点了点头,随即推门而入。 就在他前脚即将跨进帝宫的时候,拓跋烈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嗯?”王浮舟微微转过目光,看了拓跋烈阳一眼。 后者连忙撒手,颤颤巍巍地说道:“事关帝国命运,还望先生以大局为重!” “大汗还在,大王子这是等不及了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万钧雷霆,让拓跋烈阳神色巨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后心更是冒出粘稠的冷汗。 “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王浮舟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进帝宫。 刚进门,里面的两名金甲卫便迅速把门关上,以至于门外众人无法窥测宫中情况。 来到卧榻跟前,他并未行礼,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卧榻之上那名脸色苍白的男人。 当看到此人的情况,王浮舟便知道,这位叱咤草原的一代雄主,注定是熬不过今晚了。 “你来了” 卧榻之上那名年近六旬、满头白发的男子睁开沉重的眼皮,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王浮舟点了点头,说道:“我来送大汗最后一程!” 这位胡羯帝国的君主拓跋雄并未因为这句‘大不敬’之语而生气,反而是微微笑道:“有先生在,我也能走得放心些!” 三个月前,拓跋雄狩猎之时被毒箭所伤,虽然对外宣称只是意外坠马并无大碍,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三个月,请来了无数名医却对箭上之毒束手无策,如今,剧毒攻心,也就意味着拓跋雄大限将至。 第177章 金刀易主 拓跋雄气息虚弱,干裂的嘴唇上还带着乌黑血迹,只见他吃力地问道:“查清楚了吗?” 王浮舟点了点头。 拓跋雄又问:“是老大?” 王浮舟目光瞟了一眼宫殿门口方向,摇头道:“是二王子拓跋青霄!” 听到这个结果,拓跋雄那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轻笑一声:“我果真没看错他!” 事到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 世人皆以为,是大王子拓跋烈阳等不及了,想要谋杀大汗篡位。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拓跋烈阳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幕后之人乃是二王子拓跋青霄。 他先是派出死士刺杀父汗拓跋雄,紧接着,自己来一手金蝉脱壳,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拓跋烈阳在为篡位扫清障碍。 拓跋雄大笑起来,那笑容之中有几分带着三分愤怒、三分悲凉、三分欣慰,还有一分连王浮舟都读不懂的情绪。 “真不愧是我拓跋雄的儿子,心思缜密,狠辣果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帝国的大汗,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威慑三大王族和十三部,带领草原一统天下!” 拓跋雄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这番话竟然说得无比流畅。 王浮舟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答案,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拓跋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奈何自己已经没多少力气,王浮舟见状,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拓跋雄看着眼前这个异族男子,眼神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先生啊,犹记得当年你仅凭半卷羊皮,写下治国韬略,助我彻底一统草原!” 拓跋雄轻轻握着王浮舟的手,说道:“现在,我把这偌大基业托付于你,希望你能像当年助我那般,为老二运筹帷幄,开疆拓土,立下万世功勋!” 王浮舟那深邃的眼底终于浮现出一抹感激之色,点头道:“若非大汗,我早就饿死了,当年向大汗承诺,我将穷毕生所学,助大汗马踏中原,一统天下!” “可惜,天不遂人愿,大汗先一步走了!”王浮舟顿了顿,叹息道:“不过大汗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定会将当日誓言尽心到底,那一日,我定会带一壶神都的天仙醉与大汗共饮!” 拓跋雄笑着点头,道:“好,好啊” 忽然,拓跋雄握住他的手无力垂下,嘴角还带着笑意,可眼神却在快速涣散。 王浮舟神色平静,只见他轻轻扶着拓跋雄的身体平躺在床榻上,随即,将悬挂在床头的那把金刀取下,转身走向门外。 随着宫门被打开,拓跋烈阳以及一众大人物连忙围了上去。 “先生,父汗,他怎么样?” 拓跋烈阳忍不住问道。 “大汗令,拓跋烈阳弑父篡位,当诛!” 话音刚落,王浮舟猛然拔出手中金刀,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拓跋烈阳顿感脖子一凉。 他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耳边还回荡着帝师的话。 “不,不是不是我” 拓跋烈阳惊慌大喊,可声音却异常嘶哑,大量鲜血顺着指缝涌出。 周围三王与各部首领无不傻眼,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对于帝师的话,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代表可汗的意思。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不,不会的,我才是父汗钦点的继承人汗位,是,我的” 拓跋烈阳双目圆瞪,面容扭曲,可随着大量鲜血喷涌而出,他也缓缓倒在地上。 王浮舟收刀入鞘,随即单手将金刀举起。 “遵大汗令!” 此言一出,无论是三大王族的族长,还是十三部首领,乃至全场的金甲卫,纷纷跪地。 手持金刀的王浮舟,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巍峨。 “大汗升天,命二王子拓跋青霄接掌汗位,各族当同心同德,辅佐新汗!” “谨遵大汗令!” 所有人齐声回答,尽管他们内心早已涌起惊涛骇浪,但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质疑。 他们比谁都清楚,大汗在临终前将金刀交给他,也就意味着,在二王子正式继任汗位之前,整个天汗城,乃至整个草原,他的权利最大。 “先生,二王子在两个月前便失踪了,眼下我等当尽快把他寻回来主持大局才是啊!”宇文王族的族长开口说道。 王浮舟淡淡一笑,说道:“二王子不是一直都在这吗?” “什么?二王子在这儿?”所有人顿时一惊,纷纷扭头看向四周,可惜,除了擐甲执兵的金甲卫,便只有他们这群人。 “先生比你就别开玩笑了,二王子都失踪快两个月了,他要是还活着,肯定逃离天汗城了!” 只见王浮舟转身进入宫殿,将一名金甲卫拉了出来。 整个宫殿中,就只有两名金甲卫,一直守在那里。 众人见状,皆是一脸的不解,而王浮舟则是双手捧着金刀,对着那金甲卫双膝跪地。 “请二王子接掌金刀,继位新汗!”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有人怀疑,帝师疯了! 那金甲卫虽然浑身被金甲覆盖,但那张脸绝不是他们熟悉的二王子拓跋青霄。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那金甲卫开口说道:“不愧是被父汗尊为帝师的人,我瞒过了所有人,包括父汗和王兄,却没能瞒过你!” 那金甲卫说完,伸手往脸上一抓,竟然将一张‘脸’给抓在掌心,随即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正是二王子拓跋青霄。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唯独王浮舟神色不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二王子别忘了,这易容之术,可是我当年亲手教你的!”王浮舟淡淡说道。 拓跋青霄笑着接过金刀,随即将王浮舟扶了起来,“大家都起来吧!” 自这一刻起,胡羯帝国迎来了新王,并非早就被钦点为继承人的长子拓跋烈阳,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次子拓跋青霄。 就在拓跋雄被刺杀之后没几日,拓跋青霄便自导自演玩了一出失踪,仿佛人间蒸发,哪怕金甲卫将整个天汗城翻过来,都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很多人都怀疑,他已经遭了大王子的毒手。 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隐藏在金甲卫之中,而且,就在天虎帝宫之中,就在拓跋雄的眼皮子底下,时刻注视着大汗的一举一动。 第178章 新汗继位 就在此时,金甲卫首领满脸慌张跑来,看了看王浮舟以及在场其他大人物,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身穿金甲的拓跋青霄身上,瞬间便明白了现场的局势。 “报!城外出现数千骑兵!” “领兵之人可是拓跋桀?”不等其他人说话,拓跋青霄率先发问。 “是!”金甲卫首领回答道。 听到拓跋桀的名字,所有人皆是一惊,显然,对于这位半生都在沙场征战的南征主帅,大家心里还是充满了忌惮,更何况还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期。 拓跋青霄面带冷笑,说道:“我这位叔叔还真是关心帝国大事啊,斡拏城距此整整八百里,他一天一夜便赶到了!” 说完,他径直走下台阶,说道:“走吧,带我去见见这位叔叔!” 城外,三千赤虎卫整齐列阵,赤色铠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压抑。 身着虎魄血纹铠的拓跋桀虽年过五十,却依旧是身形笔直,眉宇间透着一股霸道之气。 “南征主帅拓跋桀求见!”拓跋桀朗声喊道。 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剑拔弩张,不过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就在此时,城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名身着金甲的年轻身影策马而出,朝着他这边奔来。 王浮舟并未与拓跋青霄一起出城,同样没有让其他部落的首领跟着出城,拓跋青霄知道,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自己。 只有通过自己叔叔这一关的考验,他才算是真正坐上了可汗之位。 随着那道身影逼近,拓跋桀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同样,也看到了对方手中的金刀。 “叔叔,好久不见!”拓跋青霄一脸轻松,只见他逐渐放慢马速,缓步来到拓跋桀身边。 拓跋桀紧盯着他手中金刀,确认就是那把祖传金刀之后,神色变得更为凝重起来。 “青霄,你可真是给叔叔一个惊喜啊!”拓跋桀冷笑道。 拓跋青霄笑了笑,说道:“叔叔车马劳顿,不如先进城歇歇,咱们慢慢聊?” 拓跋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离开天汗城已经十多年了,这次在城外看看就行了,我怕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叔叔多虑了,您可是帝国柱石,更是我以后的靠山,岂会对你动杀心呢?” 拓跋桀大笑道:“你为了汗位弑兄杀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我这个叔叔!” “叔叔,借一步说话!”拓跋青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策马朝着城外一片无人空地而去。 拓跋桀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此地远离城墙,也远离赤虎卫,所以,二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谁也听不到。 众人只能远远看到,拓跋桀的情绪逐渐从暴躁变得平静。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拓跋桀翻身下马,双手抱肩对着拓跋青霄行了一礼。 后者则是快速下马,将其扶了起来。 虽然城墙上的众人依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仅此一个动作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拓跋桀显然是承认了他的可汗身份,当然,拓跋青霄肯定也给他许诺了好处,准确说,就在这半个时辰中,二人做了一笔交易,至于交易的筹码和内容,其他人无从得知。 “叔叔好不容易回一趟天汗城,不留几日与家人团聚吗?”回到城墙跟前,拓跋青霄热情问道。 拓跋桀却是笑着摇头道:“南线局势不稳,我得赶回去主持大局!大汗就在天汗城,等我攻破大周北疆防线的捷报吧!” “哈哈哈那我就祝叔叔早日凯旋!”拓跋青霄笑着说道。 拓跋桀带着赤虎卫离开了,连夜奔袭八百里,终于赶到天汗城外,然而,却连城都没进,只在城外待了一个时辰便折身返回斡拏城。 离开之前,拓跋桀扭头看了一眼城墙,准确说是看向站在城墙之上的王浮舟。 后者神色平静,无喜无悲,那双深邃的眼神宛如两个黑洞,让人看不到底。 也是直到此时,王浮舟才终于确定,拓跋桀是为谁而来。 事实上,拓跋桀刚动身赶往天汗城没多久,他便已经接到消息了,当时,他认为拓跋桀是为拓跋青霄助阵而来,毕竟,当时的局面,拓跋烈阳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可从他刚才的态度和举止,王浮舟确定,他此前并非是站拓跋青霄的队。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了可汗之位而来,只可惜,时间太过于紧迫,他来到城下的时候,金刀已经易主。 他麾下三千赤虎卫想要攻下天汗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抛开城内五千金甲卫全是精兵悍将不说,他只要敢动手,不出两个时辰,至少有数万大军从各处赶来,将他吃得连渣都不剩。 从拓跋青霄手持金刀便可以看出,如今城内的局势已经被他掌控,亦或者说,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实上,此前就算是王浮舟也不敢相信,拓跋雄还在世的时候,竟然有人能收买金甲卫。 不过,拓跋桀此行也并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至少,他还是南征主帅,而且,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地位都不会有威胁。 胡羯帝国的王权交替,就这样平稳度过,不过,今晚注定是一个流血的夜晚。 半数金甲卫出动,将拓跋烈阳的党羽全部清洗,无声无息间,数以千计的人被砍掉脑袋。 次日,可汗升天的消息宣示天下,并传遍草原各部落,与之一同传开的是,二王子拓跋青霄将于十日后继承汗位。 消息传开,万里草原为之震动。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谁做大汗并无太大区别,毕竟,他们之中九成九的人,一辈子都去不了天汗城,更何况是见大汗圣颜了。 但,三大王族和十三部族却陷入紧张氛围之中,因为,他们之中不少此前都是大王子的拥护者,可最终坐上汗位的却是二王子,谁敢保证他不会秋后算账? 哪怕是三大王族,在形势不明之时便双面押宝,但双面押宝也有轻重之分。 不少人坐立不安、彻夜难眠,也有不少人瞅准机会蠢蠢欲动,甚至有人已经暗中行动了起来,如果说新王诞生之前是一场豪赌,那么,现在便是一场暗中的博弈。 第179章 陆续撤兵 五月十三,祭敖包! 天汗城也在今日迎来了新的主人,拓跋青霄带领四大王族、十三部族的重要人物来到长生殿,祭拜长生天,同时完成自己的继位大典。 拓跋青霄更是当着长生天向各部族许诺,三年之内,必将攻破北疆门户,到时候,偌大的中原,便会成为他们的狩猎场,数之不尽的财富和奴隶。 斡拏城,各部联军已陆续撤回草原,剩下的只有拓跋桀本部的南征军。 拓跋桀返回之后,立马调动兵力,重新进行布防。 “父帅,咱们是又要出兵了吗?”拓跋英豪迫不及待地问道。 前段时间,他率领的大军已经快要攻破铁鳞城,眼看就要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候,父帅竟然让自己撤军,让他倍感惋惜。 到现在为止,他都想不通,近十日的持续猛攻,北疆蓟州、靖州等防线已经多处松动,若是再全线进攻三日,铁鳞城、烬垣道等地也将相继告破。 可偏偏父帅却在这个关键时期退兵,这不仅让这几年的准备都付诸东流,更是让这十几日的努力都功亏一篑,要知道,截至目前,胡羯七路大军折损的兵力已经将近十万。 若是能攻下北疆防线,十万人的代价并不算什么,可如今什么都没捞到,却白白损失了十万兵力,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更何况,眼下各部联军已相继撤离,仅凭南征军想要攻下北疆防线,无疑是更加艰难。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拓跋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整个南征军素有传闻,拓跋英豪勇猛无双,智谋出众,只有他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勇猛有余,智谋却差了太多。 他当一名冲锋陷阵的沙场猛将绰绰有余,但若想接掌自己手中的帅印,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你以为,我是为何在关键时刻撤军?”拓跋桀看着儿子拓跋英豪,眼神中满是严肃。 对于父亲,拓跋英豪充满了敬畏,见他这般神色,不由得低下了头。 “我不知!”拓跋英豪小声回答。 “回去想,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是!”拓跋英豪连忙行礼,随即退出了帅府。 拓跋桀轻叹了一口气,并非是他不想攻破大周的北疆防线,而是当时并非是最佳时机。 天汗城情况不明,无论是谁继任汗位,自己这个南征主帅都极有可能成为新汗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一来自己手握重兵,对于新汗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剑,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带兵回天汗城夺取汗位。 再则,北疆防线被攻破之后,自己这个南征主帅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随时都可以舍弃。 所以,当得知天汗城有变故的时候,拓跋桀便果断选择退兵,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当时的大周北疆防线已经松动,若是继续猛攻,不出十日,自己的帅旗将会插上大周北境疆域。 但,那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攻打北疆是他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在没有谋划好退路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将这张底牌打出来,所以,这一次在外人看来,他是为了带近卫回天汗城夺取汗位,实际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并没有夺取汗位的心思,之所以连夜赶回天汗城,不过是与新汗做一笔交易。 而此举的代价就是,胡羯帝国多年的布局付诸东流,而且,南征军还折损了近十万兵力。 最主要的是,这一撤军,等同于卸掉了南征军全体将士心中的一口气,这个时候若是继续出兵攻打大周,绝非明智之举。 先不说粮草军械等都在前线没有随军撤回来,最主要的是大军斗志全无,若是这个时候出兵,必败无疑。 也只有整顿兵马、囤积粮草再寻战机了。 这次的决定,到底划不划算他不知道,但,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与此同时,北境七州也相继收到了撤军的命令。 通过这半个多月的休整,各路兵马也已经逐步恢复,而且,边境的城关要隘也都修缮得差不多了。 凌川也开始整顿云岚军,准备明早起程,同样,支援武定关的兰州兵马,也将陆续返回阑州大营,只留五千守军继续镇守武定关。 得知凌川要离开,武定关上下从校尉到标长、伍长到士兵皆是充满了不舍。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彼此间却建立起了深厚的情义,凌川用接连几场大胜,让武定关所有将士彻底折服,也是因为凌川,这次武定关全体将士可算是捞足了军功。 当晚,大家喝得酣畅淋漓,校尉、标长们纷纷前来敬酒。 凌川自然是来者不拒,不多时便醉意上头。 “都尉大人,你要是能一直留在武定关,那该多好啊!”校尉郑英奇借着酒意,挽着凌川的肩膀说道。 凌川笑着举起酒碗与他对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若论资历,我在诸位面前,只能算一个新兵小卒,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几场胜仗!”凌川谦虚说道。 “都尉大人,您要是这样说的话,我们这帮老卒的脸可就没处放了啊!”黄渠笑道。 李志兴也说道:“大人,就您口中这几场胜仗,是无数将领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这次,整个北系军的战功,大半都是你打下来的!” “这次,咱们武定关全体将士的名字都出现在战功簿上,那都是沾了大人的光,要不然,咱们这辈子或许都捞不到这么多战功!”巩邑夫大笑道。 正如他所说,如果不是凌川,他们最大的战功也就是守住武定关。 之前,凌川人还没到武定关,便先送了一份大礼,曳敕河水淹两万敌军,这份战功可都是算在武定关头上的。 此后,更是将城外耶律王族的两万大军全灭,紧接着驰援朝天垭,帮助阑州主力军,牵制慕容陲的狮甲军。 “大人,您是咱们武定关所有兄弟的福星,兄弟们都清楚,您这般人物定然不会待在小小的武定关蹉跎岁月,今日咱们也表个态,无论何时何地,大人若有需要,咱们武定关着几千兄弟任凭差遣!”校尉蒋晟一脸真诚地说道。 第180章 没蛋黄的鸡蛋 “承蒙大家厚爱,这份情,我凌川铭记于心!”凌川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干!” 所有人群情高涨,举起酒碗豪饮。 之后,武定关一众校尉与凌川围坐一桌,郑英奇开口问道:“大人,这胡羯换了新汗,还会不会攻打北疆啊?”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打是肯定要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胡羯立国之前,散落在茫茫草原的数百部落,也都经常南下劫掠,对于他们而言,掠夺中原,已经成为一种习俗,一种本能。 三百年前胡羯一统草原,实力空前暴涨,早已将富饶的中原视为囊中之物,这种贪婪的念头绝不会因为换了一个统治者而改变,就算是换一个帝国王朝,也是同样的结果。 紧接着,凌川继续说道:“拓跋桀这老狐狸,明显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兵权和地位,故而借机撤军,要不然,这场国战不可能半途而废、草草收尾!” “大人觉得,下次开战会在什么时候?”巩邑夫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准!”凌川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拓跋桀想要再次出兵,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筹集粮草!” 众人闻言,不由得再度紧张起来,蒋晟更是叹息道:“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凌川将酒碗置于桌上,说道:“想要北疆无战事,要么是边境失守,中原万里山河被胡羯铁骑踏碎,无数百姓成为胡羯人的奴隶,到那时,整个中原面临的将是亡族灭种!” “只要我等边军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蒋晟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沉声说道。 这一拳,不仅是对胡贼的恨意,还有对大周朝廷的失望。 凌川的目光扫视众人,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咱们北疆边军杀穿草原,攻破天汗城,踏碎他们的脊梁,杀到他们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杀到他们的子孙后代生来就对我们充满恐惧” 这番话,宛如一道闪电,将众人内心的热血点燃。 若真有那一天,他们愿意用性命来换! 可想到如今大周朝堂的腐朽,地方各自为政,他们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立马被浇灭。 次日,凌川带着云岚军四标兵马外加唐岿然的重甲队起程,至于纪天禄的斥候队一直游历在关外,凌川已经传信给他们让他们就近找路线返回。 沿途所过之处,百姓们夹道欢送。 有人端着热腾腾的馒头分发给士兵,有人则是摘来新鲜蔬菜瓜果,一个劲地往士兵们手里塞。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两个煮熟的鸡蛋,鼓起勇气跑到凌川跟前。 “都尉大人,这是俺家里母鸡生的蛋,俺娘让我给你送来!”小女孩怯生生将双手中的两个鸡蛋递到凌川面前。 凌川笑着将鸡蛋拿过来打量了一番,随即又放到耳边摇了摇。 “你把鸡蛋拿回去吧,我只吃没有蛋黄的鸡蛋!”凌川将两个鸡蛋还给小丫头说道。 失望与愧疚之色在小丫头的眼神中交替闪现,只见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一般,随即转身快速朝家里跑去。 与此同时,凌川大声喊道:“乡亲们,咱们是边军,吃的是朝廷的军粮,镇守边疆,诛杀来犯之敌,是我们的职责,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大人,这些可都是乡亲们是一点心意,您若是不收,乡亲们良心难安啊!”一名中年男子端着一筐馒头说道。 “是啊大人,是你们打退了胡贼,守住了我们的家园,我们实在拿不出其他东西,只能以此聊表心意,大人可千万别嫌弃啊!” 一名杵着拐杖的老者走上前来,满脸的感激之色,就要下跪。 凌川翻身下马,连忙将老人扶住:“老人家,您一大把年纪对我下跪,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紧接着,凌川看向一众百姓,说道:“乡亲们,你们有这份心意,我们就知足了!” 说完,他上前拿了一个馒头,摘了几张菜叶,又从篮子中取了一根黄瓜 “多谢乡亲们!”凌川对着一众百姓行了一礼,随即将手中东西交给苍蝇,翻身上马离开。 一众百姓看着队伍离开的背影,不少人双眼湿润,很多人更是老泪纵横。 “这才是咱们老百姓的边军啊!”那名老者声音哽咽,双眼湿润。 之前那名小女孩拿着两个鸡蛋跑回家里,对娘亲说:“娘,都尉大人说了,他只吃没有蛋黄的鸡蛋,咱家有吗?” 那年轻妇人听闻后,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中闪过一抹愧疚与苦涩,家里就一只老母鸡,生的蛋都拿去镇上换粮食,供母女二人勉强活着。 丫头听别人说,鸡蛋很好吃,却从没吃过。 这两个鸡蛋,原本是承诺给丫头今天过生的时候吃的,可得知家家户户都准备了东西去送凌都尉和云岚军,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其他东西,丫头便主动将那两个鸡蛋拿出来煮熟之后给凌都尉送去。 “傻丫头,这世上哪有没蛋黄的鸡蛋啊!”年轻妇人轻轻抚摸着丫头的脸蛋,轻声说道。 “啊,那大人他”小丫头顿时着急起来。 “大人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然以你的执拗性子,怎么会把鸡蛋拿回来?”年轻妇人拿过一个鸡蛋磕开,小心翼翼地剥掉蛋壳,将其递给丫头,“快吃吧!” 丫头使劲嗅了嗅鸡蛋的香味,随即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年轻妇人眼神中满是慈祥,问道。 “嗯!真香!”丫头点头说道,随即将其推到娘亲面前,“娘亲也吃!” 凌川带着云岚军,刚离开阑州地境,一名传信兵飞奔而来。 “凌都尉,卢帅让你改道去节度府!”传信兵来到凌川面前,先是行了一礼,随即才传达命令。 凌川微微一愣,问道:“卢帅是让我独自前往,还是带兵前往?” “这个卢帅没说,不过,按照惯例,最多只能带亲兵前往,且不能超过百人!”传信兵说道。 “大人,命令已传到,属下还要赶往其他地方传信,就此告辞!”说完,传信兵直接策马离去。 第181章 废弃庄园 凌川召来各标标长,将情况简单说明,随即命让岿然带领队伍回云岚县,自己则是带着五十名亲兵分道前往节度府。 临行前,凌川将回到云岚之后的大小事宜全部交代了一遍,主要是练兵、锻造兵甲以及生意上的事情,都一一说明。 此次他带一千五百余云岚军出征,历经数战,杀敌近六万,而自身战死不足百人,受伤不到二百人,且大多都是轻伤。 如此逆天的战绩,用前无古人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就算是加上后无来者,也没有人说他狂妄自大。 近段时间,凌川的云岚军,一次次用惊世骇俗的战绩刷新了人们的认知,其名声更是在北系军中一时无两,不仅是他,就连其麾下标长的名字也都被大众所熟知。 而且,云岚军的名头可不仅限于军中,北境七州很多百姓也都听说了云岚军在关外的壮举。 连战连捷,将胡羯两路大军全灭,更是与虎贲骑配合,将朝天垭外的狮甲军重创,每一项都宛如星辰般耀眼。 对于这一现象,手下人自然是兴奋而自豪,可凌川的内心却生出一丝警惕,甚至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不怀疑边军同袍的赞赏,也不怀疑老百姓的推崇,但,他知道被捧得越高就摔得越惨的道理,如果这背后是有心人在刻意推波助澜,其目的是‘捧杀’自己,那就真要小心了。 从武定关到漠北节度府,足有两百多里,反正也不急着赶路,而且,之前的传信兵并未规定时间抵达,凌川也不着急。 日落之前,队伍便进入陵州地界,飞龙城便在陵州,只不过,相距还有一百里,明天日落之前便可抵达。 然而,一路走来,所有军驿皆以住满,毕竟,此前从漠北大营调出去的兵马正在一一回撤,军驿爆满也属正常。 之前,离开武定关的时候,他们皆是一人双骑,一马载人,一马托运兵甲营帐。 可分道之时,凌川让队伍将马匹全部带回了云岚县,主要是练兵需要,而他带领的亲兵营则是没有配备多余马匹。 就在此时,军驿的一名兵卒告诉他们,前方十里处的山坳中有一座庄园,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可为了避战,举家南迁,庄园也就废弃了下来。 凌川谢过那名兵卒之后,便带人朝着那处山坳而去。 那处山坳并不难找,距离官道只有数里路程,不过,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以至于路上长满了杂草。 来到庄园跟前,天已经彻底黑了,只见那座庄园宛如一头巨兽匍匐在山坳之中,欲将靠近之人吞食。 “大人,我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苍蝇小声说道。 凌川笑了笑,说道:“咱们面对数万敌军都能一鼓作气杀上去,一座小小的废弃庄园就把你给吓着了,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苍蝇尴尬地抓了抓脑袋,随即带人进去查看情况。 庄园已经废弃得很严重,少说也有两三年没人居住了,屋里布满了灰尘,蛛网密布,甚至还能看到老鼠出没。 苍蝇让人将正堂简单打扫了一下,随即在堂中生了一堆火,凌川与十多名亲兵在正堂之中休息,而其他亲兵则是被分配到两侧的厢房休息。 就在这时,聂星寒方便回来,径直坐到凌川身边。 他假装整理箭壶,取出一支铁箭,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并在一些部位进行了标记。 很快,便有人借着方便之名,去往两处厢房。 一直到了深夜,庄园之中,除了几名值守的亲兵之外,其他人都相继睡去,除了隐约可见的鼾声,整座庄园一片寂阒。 忽然,火堆熄灭! 黑暗中传来簌簌之声,宛如蛇虫爬行,又像是老鼠在打架。 “哼” 只听一声闷哼自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一连串的破空之声打破了沉寂的黑暗。 顷刻间,一片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原本已经入睡的亲兵同时睁开来双眼,那一双双眸子中没有半点睡意,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肃穆。 聂星寒手中的铁胎弓不断传来弓弦颤动的声音,每一次开弓,黑暗中便会传来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苍蝇也带着十余名亲兵右手持刀,左手迅速取下别在后腰的匣子弩,对着四周的黑暗中扣动机括。 刹那之间,惨叫声接连响起,短箭射在木板之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大泼弓箭射来,尽数射在之前凌川等人待的火堆周围,殊不知,就在火堆熄灭的刹那凌川等人便迅速散开了,而且,根据聂星寒之前探明的位置扣动匣子弩。 就在他们动手的同一时间,两侧厢房中各自住着的十多名亲兵也开始行动,只不过,他们的目标并非是正堂这边,而是朝着庄园外侧而去。 以凌川等人的敏锐性,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座庄园有古怪? 事实上,之前在官道军驿,那名边军告诉凌川这个位置的时候,他便已经起疑了,来到庄园跟前,凌川心中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只因,凌川在这座‘废弃’庄园中,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很不起眼,但还是被凌川敏锐捕捉到。 但,凌川还是决定将计就计带人住了进来,只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亲兵队之中少了几个人。 一开始,凌川并不知道对手是谁,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并不重要,只要确定是敌人,就不必留手,直接杀之即可。 双方在黑暗中一番交手,凌川等人抢先用匣子弩便干掉了二十多名敌人,剩下的敌人发现不对劲,想要撤离已经来不及。 凌川率十多名亲兵直接扑了上去,与之展开激烈搏杀。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手持双刀,朝着凌川扑来。 两名亲兵见状,正要上前,然而凌川却抢先一步跨出,手中战刀宛如平地惊雷向上撩起,挡下了对方的双刀。 随即,凌川转身又是一刀横扫,那黑衣人只能架起双刀抵挡,但,恐怖的力道宛如巨浪袭来,再度将其震退。 黑衣男子顿时一惊,他没想到凌川的实力竟如此恐怖。 第182章 鱼贩与仵作 更让他震惊的是,刚才这一刀,竟然将他手中两把弯刀的刀刃崩出两道豁口。 可他还来不及多想,凌川再次欺身前来,抬手又是一刀斩出。 凌川的刀刚猛霸道,每一招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却将他死死压制,任他身怀各种诡异杀招,却施展不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凌川自从得到杨铁匠的指点之后,刀法可谓是突飞猛进,很多繁琐的招式都被其简化,出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杀死敌人。 三刀之后,黑衣男子手中双刀尽数崩断,他直接将手中两截断刀朝着凌川掷来,随即转身就跑。 凌川轻松将飞来的两截断刀避开,与此同时,聂星寒一箭射出,直接命中那名黑衣男子的小腿。 只见他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黑衣男子自知逃走无望,果断拔出腰间匕首,直接刺向自己的胸口,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就在他匕首即将没入胸口的刹那,一道寒芒闪过,凌川直接一刀斩断了他的右臂,紧接着,又是一刀刺穿他的左臂,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黑衣男子一声惨叫,然而,他刚张嘴,凌川便迅速一把扣住他的咽喉,并顺势卸掉其下巴。 男子面目狰狞,嘴里只能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两名亲兵见状,果断上前将其拿下。 与此同时,苍蝇与孟钊二人带领的另外两队亲兵也都赶了回来,还带着几个活口。 自从上次在云岚县衙见识到凌川以熟练手法卸掉了‘绵里针’的双臂和下巴之后,亲兵队和斥候队也都向他学习了这门手法,主要是在活捉杀手、谍子以及斥候之后,防止对方以各种手法自尽。 “大人,所有敌人已全部清理干净!”苍蝇上前禀报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把这几个舌头带回庄园!” 就在此时,聂星寒耳朵微微一动,随即猛然搭箭上弦,转身朝着黑暗之中射出一箭。 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这让众人顿时一惊,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跟我走!”孟钊冷喝一声,带着几名亲兵便追了上去。 两百步之外,一道黑影捂着手臂狼狈逃窜,他并非是从庄园之中逃出来的,而是一直躲在这里充当暗哨。 见同伴要么被就地格杀,要么被捉拿之后,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撤离,可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弄出一点细微的动静,便被那名神箭手捕捉到。 两百步之外弯弓搭箭,自己尽管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却还是被其一箭射穿手臂。 黑衣人惊骇欲死,片刻不敢停留,只能捂着伤口快速撤离。 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他仓皇扭头一看,只见几道身影快速追了上来。 片刻间,那三人便追到他后方不足百步,没有喊他站住这些废话,而是直接扣动匣子弩,三排短箭先后射出。 黑衣男子只感觉后心一痛,随即整个人扑倒在地,正欲挣扎着起身,两把冰冷战刀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可就在此时,男子下巴蠕动,像是嚼碎了什么东西,孟钊暗道不好,可为时已晚。 那黑衣男子双目圆瞪,面色扭曲,很快,口鼻便溢出黑血。 庄园正堂之中重新燃起了火堆,那几名黑衣男子跪成一排,凌川抬眼望去,这几人皆是大众面孔,看不出什么特征来。 “血衣堂,我们又见面了!”凌川看着几人,冷声说道。 听闻此言,几人神色微变,没想到凌川竟然轻易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被凌川亲手拿下那名杀手显然是领头之人,只见他一脸决然之色,似乎对于死亡并没有太多恐惧。 凌川把他的下巴投了回去,男子虽能说话,但却吐字不清。 “落到你手里,没什么可说的,动手吧!” 凌川冷漠笑道:“之前我在云岚县抓的那位常师爷,在酷刑之下熬了足足一个时辰,不知道,你们能熬多久!” 听闻此言,那人神色再次一变,常师爷他自然知道,毕竟,那是组织的七大顶级杀手之一。 “好啊,正好想领教一下!”男子冷笑一声,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放心,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很快,几人便被带了下去,凌川对苍蝇问道:“手下兄弟有没有刀工好的?” 苍蝇立马意会,说道:“有两个,一个曾经是卖鱼的,刀功堪称一绝,还有一个祖传的仵作手艺” 凌川让苍蝇把这两人叫来,一人叫余乐,曾是一名鱼贩子,刀工极好,因老娘被人欺负,他提刀上门,连捅经对方二十三刀,全都避开了要害,导致那人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生活无法治理,而他也因此被发配到死字营。 另一人叫王滁,因满脸大麻子,大家都叫他王麻子,本是一名官差,祖上三代皆为仵作,然而,在某次办案中,牵扯到了权势人物,他成为了替罪羊,被发配到死字营。 凌川对两人交代了一番,说道:“我点头之前,可别把人给弄死了!” “大人放心,我这可是祖传手艺!”王麻子嘿嘿笑道,满脸麻子让人看了起鸡皮疙瘩。 不多时,后院便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凌川却是置之不理,除了留下几人轮流巡防之外,其他人全部入睡休整。 一直到天亮,后院的惨叫声已微不可察。 凌川来到后院,见这几名杀手早已成了血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余乐和王麻子还将他们的牙齿全部敲掉。 “招了吗?”凌川问道。 “刚上刑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招了!”余乐回答道。 “嗯?既然都招了,何不早早收工?”凌川没想到,血衣堂的杀手竟如此不经造,连半个时辰都没挺过去。 二人闻言,顿时面露苦涩,说道:“大人,您没说让咱们问啥啊!” 凌川一拍脑门,恍然道:“哎,昨晚把这事给忘了!” 听到这话,本就奄奄一息的几名杀手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 第183章 再临飞龙城 半个时辰之后,凌川带着亲兵队离开了庄园。 在庄园后院,掩埋着五具尸体。 凌川写下几个地址交给苍蝇,“派人交给纪天禄,尽快把这几个地方摸清楚,但不要打草惊蛇!” 苍蝇点了点头,随即便叫来一名亲兵,先行赶赴老龙口。 此前,凌川便传令让纪天禄的斥候队从老龙口入关返回云州,按行程算,他们今日中午便会抵达老龙口。 而凌川等人则是继续朝着飞龙城而去。 申时刚过,凌川一行终于抵达了漠北大营,无论是凌川还是身后的一众亲兵,再次回到这里都是感慨良多。 三个月前,凌川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借兵驰援狼烽口,遭遇百般刁难。 最终,卢恽筹让他提点一千军奴,连夜出漠北,奔袭六百里在狼烽口即将被攻破的时刻赶到,扭转了战局,全歼三千敌军。 或许,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凌川只用了短短三个月,便将那一千军奴打造成了一支王牌军团,更是在此次大战中杀出赫赫威名,立下了不世战功。 来到漠北大营辕门之外,便有士兵盘问。 凌川自报家门:“云州治下,云岚校尉凌川,奉命回营!” 听到凌川之名,巡守辕门的士兵神色顿时一变,就在此时,门楼之上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 “凌兄弟,真的是你,我可算是把你等到了!” 凌川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第一次到飞龙城,帮自己带路的校尉江来。 只见江来一路小跑,来到辕门之外,凌川也主动下马,抱拳道:“校尉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凌川对于江来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之前还两次帮助自己,虽然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凌川却一直记在心里。 江来则是重重拍了拍凌川的肩甲,说道:“你如今可是都尉了,再这么叫那岂不是在笑话我?” 凌川自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两人相视一笑。 “兄弟,你们这一身铠甲也太拉风了,是哪位大师设计的?”江来围着凌川转了一圈,对他的铠甲连连称奇。 凌川笑了笑,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回头让人送一套新的给你!” 江来连连摆手,说道:“还是算了,云岚军穿这身铠甲,可是在关外杀出了不世战功,我这个寸功未立的人穿上,会让人笑话的!” “卢帅安排我专程在这里等你,走吧,咱们去飞龙城!”江来说道。 “去飞龙城?”凌川有些不解,按照之前那名传信兵交代,各州撤军不都是统一驻进漠北大营吗?为何会忽然换地方? 江来点了点头,说道:“其他人确实是驻在着漠北大营,但卢帅钦点了一些将领,直接到城中,今晚卢帅亲自设宴为你们接风!” 紧接着,江来更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从小道消息得知,兄弟你可是这场宴会的主角,看来,等朝廷的封赏诏一到,你就得换上狻猊吞海锁子甲了!” 很快,手下人便牵出江来的坐骑交到他手中。 “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江来翻身上马,与凌川并肩而驰。 “凌兄弟,你快给我讲讲,你是如何用一千五百人,先后干掉数万敌军的?”将来兴致勃勃地问道。 尽管这段时间,他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凌川和云岚军的信息,但见到主人公,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这样,自己以后跟其他人侃大山的时候,也是一笔谈资。 凌川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运气好点而已,远没有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随后,凌川便简明扼要地将几场战斗的经历叙述了一遍,江来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道:“兄弟,你这讲故事的口才真得练练,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战,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水煮萝卜没放盐一样!” 漠北大营到飞龙城不过七八里路程,谈笑间便已到了飞龙城南门。 江来与守城士兵相熟,但还是出示了自己的校尉腰牌,随后守城士兵便直接放行。 看着五十余骑进城,一众守城士兵的眼神中满是艳羡之色。 “那就是凌川吗?也太年轻了!” “你们看,云岚军的铠甲也太精致了,无论是材质、做工还是整体造型,都丝毫不亚于将军甲!” “我要是能有这样一身甲胄,睡觉我都穿着!” “做梦吧你!” 入城之后,江来直接把凌川一行带到了节度府不远处的一家名为庆丰楼的酒楼入住。 刚到门口,掌柜便带着一帮伙计迎了上来,帮忙牵马。 “赶紧的,把军爷们的马牵到后院马厩,用最好的精料伺候着!”掌柜对一众伙计大喊道。 凌川连忙阻止道:“掌柜的,你让人带个路就行,咱们自己把马牵过去!” 掌柜一脸笑容,说道:“都尉大人,这都是咱们该做的,屋里各个房间都准备好了热水,让大家进去洗个澡吧,饭菜正在准备中,很快就好!” “这里已经被包下了,近几日不会接待其他人,你们安心入住就行!”江来对凌川说道。 “这是卢帅的意思?”凌川好奇地问道。 江来嘿嘿笑道:“是不是卢帅的意思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上面的意思,我只是依令行事!” 庆丰楼是一座三层楼的酒楼,一层二层都是酒楼,三层是客房,此外后面还有两栋楼,也都是客房,可容纳一百余人入住。 住入庆丰楼之后,凌川也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虽然停战已经半个多月,但武定关军营条件有限,加之兵力骤增,导致用水紧张,很多人许久都没洗过澡了。 很多士兵泡到水里,直接舒服得叫出声来,更有甚者,直接泡在木桶里睡着了。 凌川还在洗澡,掌柜便让人将一套崭新的常服送到他房间,虽用料算不上顶级,但却十分合身,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身着铠甲,换上常服之后,凌川只感觉一身轻松。 而且,凌川发现,这竟然是一套六品都尉的常服,要知道此前他虽被钦点为都尉,统领武定关一万兵马,但那不过是临时命令,并非真正意义提升他为都尉。 可现在,却让人送来一套都尉常服,这背后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第184章 赴宴 刚下楼,发现江来已经在大堂中等候。 “兄弟,你穿上这身衣服,简直就跟说书先生口中的公子哥一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对,那叫面如冠玉、润秀天成,哈哈哈”江来起身便是一通夸赞。 “哥,你再夸下去,我可就当真了啊!”凌川笑道。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江来是专程来带凌川去赴宴的,此地距离节度府不远,索性就步行前往。 “今日卢帅宴请的,除了北系军中重要将领之外,七州重要文官也都会到场!” 江来满脸羡慕,继续说道:“今日赴宴的人当中,属兄弟你最年轻,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啊,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哈哈,借你吉言,我要是飞黄腾达了,我一定在明月楼给你包场!”凌川笑道。 “别,哥哥我身体吃不消!” 谈笑间,二人便到了节度府门口,看着那道巍峨大门,凌川不由得想起上次,自己在门外的风雪中苦等了两个时辰。 “兄弟,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凌川对江来抱拳说道:“有劳了!” 进入节度府之中,立马便有士兵前来为凌川带路,不过,并不是从大门进入,而是自侧门进入偏殿之中。 刚进入,凌川便看到不少人已经到场,不过,这些人凌川并不认识,见大家聊得正欢,凌川也不好打扰。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等会再进去的时候,其中一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汉子发现了他。 “凌兄弟,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你半天了!” 那壮汉起身径直朝着凌川走来,尽管凌川不认识对方,但还是客气迎了上去。 那壮汉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豪爽之人,他走上前来一只手搭在凌川的肩膀上,拉着他走向席间。 “还未请教将军名讳!”凌川一脸茫然,主动询问道。 粗犷男子一拍脑门,恍然道:“你瞧我这记性,我是张嶷岳,之前多亏凌兄弟派人到玉门关报信,否则我怕是成千古罪人了!” 凌川没想到他就是张嶷岳,连忙抱拳行礼。 “见过张将军!”凌川主动行礼。 张嶷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咱们之间没那些虚礼,快坐吧!” 凌川屁股刚落座,张嶷岳便给他倒了一大碗酒,紧接着端起酒碗,说道:“兄弟,这碗酒我敬你,我与玉门关全体士卒,将铭记你的大恩!” “将军客气了!”凌川与之对碰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兄弟海量,哈哈哈”张嶷岳大笑道,紧接着指向左手边那名男子说道:“这位你或许不认识,但你们这次可是搭档,他便是虎贲骑主将,薛将军!” 凌川神色微变,连忙行礼道:“久仰薛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将军虎威,真是三生有幸!” 薛镇锷年纪跟张嶷岳差不多,都在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十分冷漠,不苟言笑,特别是左眼上一道伤疤,将眉毛切割成两段,平添了几分杀气。 然而,听到凌川这番话,薛镇锷却是面露笑意,说道:“好小子,这次你可是帮了我老薛的大忙了,要不是你先后在曳敕滩和武定关大捷,打烂了慕容陲的后院,这次朝天垭外必是一场鏖战!” 薛镇锷端起酒碗,说道:“这碗酒,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凌川岂敢托大,连忙倒了一碗酒与之碰在一起。 “老薛,人家凌兄弟从朔州奔袭数百里去帮你解围,你一碗酒就完了?”旁边一名体型精瘦,皮肤黝黑,双目狭长如鹰隼的男子打趣道。 薛镇锷哈哈大笑,“你这么多年,就属这句话说得在理,我老薛今儿个把话撂这儿,以后杨兄弟的事儿就是我薛镇锷的事儿!” 那黝黑男子也倒了一碗酒,主动站起身来,说道:“我杨烬旗很少有佩服的人,你算一个!” 凌川笑着举起酒碗说道:“早就听闻杨将军当年千骑破阵的壮举了,往后小子得多向你请教!” 杨烬旗连忙伸手打断,说道:“还是算了,我那点战功就不拿到你面前来自取其辱了!” 紧接着,杨烬旗看向凌川,问道:“要不,你来咱龙夔骑,我把副将位置给你!” 此言一出,现场几人顿时目光一凝,虽然杨烬旗平时喜欢开玩笑,但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一次杨烬旗是认真的。 “凭什么来你龙夔骑?要来也是来虎贲骑!”薛镇锷立马开始抢人。 众所周知,龙夔骑与虎贲骑是北系军中的两大王牌,但,这两支军团一直在暗中较劲,谁也不服谁,都想压对方一头。 不光是杨烬旗与薛镇锷这两位主将不对付,下面的都尉、校尉乃至普通士兵,也都是见面就掐,这在北系军高层中并非是什么秘密,大家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凌川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二人‘开掐’的导火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一名须发皆白、却脊背笔直的老者迈步而入,他手持一根旱烟杆,龙行虎步间,尽显大将风采。 “臭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连我的人也敢挖!” 听闻此言,杨烬旗与薛镇锷二人顿时哑火,连忙正身行礼。 “老伍长!”二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老者身后跟着四五名将领,其中有一人是凌川熟悉的面孔,云州副将,催行俭。 白发老者走上前来,用手中烟斗对着两人的脑门敲了几下,“还记得我这个老家伙,不错嘛!” 场中,张嶷岳与其他几人也都起身见礼:“见过陆老将军!” 听到这里,凌川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正是云州主将,他的顶头上司。 “属下云岚校尉凌川,见过陆老将军!”凌川也恭敬行礼。 陆老将军看着他,点头道:“后生可畏!” 紧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杨烬旗与薛镇锷二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看看你们两个,执掌北系军的两支王牌军团,立了屁大点战功就把尾巴翘上天了,成天只知道窝里横,有本事打胡羯人去啊!” 第185章 玄影骑 这两位名震北疆的悍将,手执北系军两大王牌军团,可以说放眼整个北系军,那也是除了卢帅之外,地位最高的几位将领了。 然而,在这名年逾花甲的老者面前,却像是乖娃娃一般,站在那里被烟斗敲脑袋都不敢躲一下。 只有入北系军较早的一些将领知道,这位陆老将军在北系军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虽然他现在只是云州主将,但,论及在北系军中的威望,他是唯一一个能与卢帅比肩的存在。 三十年前,他从一个小小伍长,一路靠战功杀到正三品将军的位置。 像薛镇锷、杨烬旗这种威震北疆的悍将,曾经都是他手底下的兵,这也是为何这两位威名在外的北系军栋梁,在见到这位老将之时,表现得如此乖巧的原因。 有传言称,当初北系军换帅之时,陆含章本该是第一人选,但他却主动让权,将主帅之位让给了卢恽筹,而他自己却以年纪大为由拒绝封帅,担任云州主将,这些年,也大多将事务交给催行俭这位云州副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哪怕是主帅卢恽筹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传闻,神都已经两次请他进入兵部,都被老爷子给拒绝了,显然,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军,习惯了关外的风雪,并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只是,谁也没想到,今日这位老将军竟然会亲临宴会。 陆老将军径直来到主位跟前,这里摆放着两把椅子,催行俭将左边那把椅子拉开,示意陆老将军入座。 后者稳稳坐下,这才开口道:“都别站着了,坐吧!” 众人如释重负,特别是薛镇锷与杨烬旗二人,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纷纷落座,不过,只是用屁股挨着椅子边缘,显得很是拘谨。 老人则是自顾自地掏出烟袋,将烟叶装到烟锅之中,催行俭熟练地掏出火折子为其点烟。 如果说,陆含章、卢恽筹以及韩青池等人是如今北系军中的老一代,那么杨烬旗、薛镇锷、张嶷岳等一大批将领便是北系军的成熟稳重的中年一代,而催行俭、宋景、陈暻垚以及凌川便是充满生机的年轻一代。 同样,陆含章手底下的兵,如今手握大权的,除了薛镇锷与杨烬旗这两位之外,年轻一辈中还有催行俭之流。 当然,最耀眼的,还得数北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陆沉锋! 如果说杨烬旗的龙夔骑和薛镇锷的虎贲骑是北系军的两架战车,那么陆沉锋的玄影骑便是北系军中最锋利的那把利剑。 玄影骑同样是一支万人军团,不过与龙夔骑和虎贲骑不同的是,玄影骑乃是一支轻骑军,平时基本不现身,除了主帅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这一次,蓟州失守当日,世人只知姚钦延组织蓟州军赶赴边关御敌,却不知道,有一支万人轻骑先一步赶赴蓟州边关,那便是陆沉锋率领的玄影骑。 只不过,玄影骑赶到的时候,三部联军已经先一步撤离。 杨烬旗、薛镇锷、催行俭皆是难得的将才,而且,各具特点。 但,陆沉锋却是集兵家之大成,他身上具有所有将帅所需的品质,处事沉稳,有勇有谋。 虽然卢帅不过知命之年,且老当益壮,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将来的北系军注定要交到陆沉锋的手中。 不仅是因为他出众的个人能力,更因为他是陆老将军的儿子,也是陆老将军和卢帅倾尽毕生之力为北系军培养出来的下一代主帅。 若干年后,也只有他执掌北系军,才能镇得住那些战功赫赫、桀骜不驯之辈。 陆老将军使劲吧嗒了两口旱烟,袅袅烟雾升腾而起。 “biu” 只见他熟练地飚出一口口水。 放眼整个北系军,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人了,现场一众将领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 就在这时,他将目光看向凌川,说道:“好小子,你可算是给我云州军长脸了!” 凌川不敢托大,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道:“老将军过誉了,晚辈” 不等凌川说完,陆含章烟杆在桌上重重一磕,不耐烦地说道:“行啦,乖巧的场面话就别来了,你小子以一千五百云岚军,几场交锋干掉胡羯几万大军,哪怕是老头子我都是闻所未闻!” “吧嗒吧嗒” 陆老将军使劲吧嗒垃圾口旱烟,继续说道:“战功是你一刀刀杀出来的,又不是偷来的,有什么不好承认?更何况,年轻人嘛,得了志张狂一些也无妨!” 他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薛镇锷和杨烬旗二人一眼,说道:“可别学某些人,本事没多少,脾气一大堆!” 薛杨二人明知他是在说自己,却一声不敢吭,只能埋着头。 随着陆老将军的到来,现场的气氛也不像之前那般轻松,也没有人敢端碗喝酒,只能就这么干坐着,场中不时响起吧嗒嘴的声音。 就在这时,朔州主将韩青池与宋景二人一起到来,不多时,陈暻垚等一众年轻将领也都到场。 陈暻垚对着凌川点了点头,随后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凌川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位置距离主位很近,而能够坐在这里的,最差也是正四品将军,一时间让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就在这时,一群身着文官服饰的身影结伴而来,他们大多是节度府的参军谋士,也有一些是北境七州的文官。 领头的自然是总参军章绩,叶世珍等一众参军谋士都紧跟在他身后,而另一排,领头之人则是陵州刺史沈文澹,朔州刺史王淙以及凉州刺史温彦和等文官。 至此,除了陆含章右边那个主位空悬之外,其他位置都已是座无虚席。 毫无例外的是,无论文官武将,到场之后,都会率先向陆老将军行礼问好,这不仅仅是地位,更是威望的体现。 当然,一些许久不见的将领也趁机叙旧,毕竟很多都曾是生死与共的过命兄弟,如今虽都在北系军中,但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第186章 规矩 现场座次自然也是根据品阶而定,品阶越高,也就越靠前,距离主位越近。 凌川满打满算一个都尉,六品官职,却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正当他准备起身,向身边众人告辞的时候,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哟!这谁啊?这般没规矩,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坐到这个位置!”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暮沙鹰驿服的正五品文官看着凌川,呵斥道。 此人生得獐头鼠目,两撇八字须更是平添了几分猥琐之气,许多人认出,他正是陵州长史余志茂,此人能力一般,但见风使舵、溜须拍马却是一绝。 凌川早就想到过,这场宴会肯定不会顺利,只是没想到,率先对自己发难的,竟是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陵州长史。 凌川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章绩,发现他一脸泰然地坐在那里,与凉州刺史温彦和闲聊,对于近在咫尺的情况置若罔闻。 反倒是陵州刺史沈文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凌川并未辩驳,毕竟自己确实是坐错了位置,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事实就摆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旁的张嶷岳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眼神中带着几分怒意,看着余志茂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兄弟坐哪儿,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面对张嶷岳这位沙场悍将,余志茂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忌惮,不过,他很快便强作镇定,说道:“张将军,我可不是针对谁,但,这毕竟是卢帅设宴,该有的规矩还是得要吧?” 余志茂也非蠢材,知道皆卢帅之势来压张嶷岳,谁知后者却丝毫不买账,而是指着他说道: “我兄弟在关外大破敌军,为帝国立下不世战功,别说是坐这里,就算是坐次席又如何?” 此言一出,凌川暗道不好,张嶷岳或许并不知道这余志茂可不是无缘无故针对自己,他这无心之言,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自己就麻烦了。 “张将军,你这话怕是不妥吧!”果然,章绩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只见他瞥了凌川一眼,说道:“要说战功,在座的诸位谁没有战功在身?就算是在场的文官,他们虽然不像将士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难道他们就没有功劳吗?” “粮草、马匹、兵甲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每一场战争的背后,都是北境七州全体文武同心僇力的结果,而非某一个人的功劳!” 章绩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立了点战功便居功自傲,便可以不讲规矩,目无法纪,那成何体统?” 章绩这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先是将所有文官武将绑在一起,然后在将凌川这个不守规矩、居功自傲的人排挤在一边,紧接着,便是一顶目无法纪的大帽子扣下来。 论耍嘴皮子,十个武将绑一块也不是一个文官的对手,张嶷岳呆滞当场哑口无言。 尽管他知道,对方是在偷换概念,但一时间却找不到点来反驳对方。 就在此时,凌川站起身来,开口道:“诸位,是我凌川不懂事,扰了大家的兴致,在此我自罚一碗,就当是赔罪!” 凌川倒了一碗酒,双手举起向众人示意,随即一饮而尽。 然而,余志茂却并不想就此了事,只见他冷哼一声,说道:“区区一碗酒就想了事,你未免太不把在场诸位放在眼里了!” 凌川轻轻放下酒碗,抬起目光直视余志茂,问道:“那余长史想要如何?” 余志茂冷笑道:“你区区一个校尉,本应坐在末席,你却不知廉耻行此僭越之举,念在你有功在身,就不治你的罪了,去门口站着吧!” 余志茂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这无疑是要让凌川当众出丑,却浑然没有注意到陆老将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他轻咳一声,随即对余志茂招了招手。 后者见状,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小跑来到陆含章跟前,躬身问道:“哟!老将军身体还是这般健朗,您有何吩咐啊?下官乐意效劳!” 对于这种谄媚行径,现场一众武将无不心生鄙夷。 陆含章,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的意思是盼着我身体不好,早点归西吗?” 余志茂脸色剧变,连忙解释道:“老将军明鉴,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您可是咱们北系军的主心骨,下官当然是盼您长命百岁啦!” “放肆!”陆含章用烟斗重重磕在桌上,呵斥道:“好你个奸佞小人,众所周知卢帅才是北系军主帅,你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是想害我陆含章于不忠不义吗?” “噗通” 余志茂双膝一软,当场被吓得跪倒在地。 他没想到对方忽然翻脸,更是在他的话里挑刺,并大做文章,一时间让他百口莫辩。 对于他而言,下跪这种事情,早已是家常便饭,可得罪陆含章这位北疆第二号人物,那自己的前途也就到头了,甚至于,今日能否安全离开,都得看对方的心情。 不远处,章绩眉头微皱,他显然也没想到陆含章会替凌川解围。 虽说凌川名义上是陆含章的下属,可据他所知此前两人并无交集,章绩唯一能想到的是,凌川这次立了战功,得到这老家伙的青睐。 不过他并未出声,于他而言,余志茂这种狗腿子遍地都是,但,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得罪陆含章。 只见陆含章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余志茂,同时用烟斗指了指凌川,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余志茂一愣,但还是小声回答道:“云岚校尉,凌川!” 陆含章点了点头,又问:“你可知他是谁的部下?” 余志茂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是,是老将军部下下官并非是” 陆含章伸手打断了他,说道:“你当着我的面,教训我手下的人,这是在打老夫的脸吗?” 听闻此言,余志茂连连摆手,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膝盖直袭脑门,脊背冰凉,浑身哆嗦。 都怪自己急于在章绩面前表现,这才没有深究凌川的背景,要不然,就算是打死他也不敢来当这个出头鸟啊。 第187章 陆含章护短 “是老夫让他坐在这个位置的,你是不是要连老夫也一起治罪?”陆含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喝问道。 余志茂额头上冷汗直冒,后心更是早已被粘稠的冷汗湿透。 “老将军明鉴,下官绝无此意” “biu” 陆含章直接飚出一口口水,径直落到余志茂面前,后者硬着头皮没敢躲。 “那,按照余长史的意思,是不是老夫也要跟凌川一起到门口站着去?” 此时,余志茂一张脸比哭还难看,连连摆手道:“老将军,下官知错了” 说完,更是一个劲地磕起头来,额头抵地,磕得砰砰作响。 陆含章淡淡瞥了章绩一眼,说道:“你要当狗,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想要吃肉不仅要练好牙,还得擦亮你的狗眼,否则,就乖乖去吃屎!” 听到这话,现场不少人都憋着笑,一众武将更是感觉无比解气。 事实上,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大多对余志茂这种人很是鄙夷,奈何同为漠北节度府官员,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得维持面子上过得去。 他今天明显是想趁机在章绩面前表现一番,故而一来就开始打压凌川,谁曾想,这位大佬竟然下场为凌川站台。 别说是他,就算是章绩,在陆老将军面前也不够看,甚至于,就算是卢帅也要给这位老大哥几分面子。 本以为,余志茂已经将头磕破,这事就算是揭过了,然而,陆含章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而是看向章绩,问道:“章参军!” 章绩神色微变,但还是让自己面带笑意,行了一礼,问道:“老将军有何指教?” “吧嗒吧嗒” 陆含章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吧嗒了两口旱烟,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哎,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前两日为手下人请功之时,都想不起来,所以,麻烦章参军为老头子我梳理一下,凌川这小子,这次立了哪些战功啊?” 在场没有傻子,谁都知道陆含章是在‘倚老卖老’装糊涂,他堂堂云州主将,更是早就不管事的甩手掌柜,请战功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亲自做。 要是换做其他人,章绩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对于这位与卢帅平起平坐的存在,他丝毫不敢托大。 只见他缓缓起身,说道:“自凌川率云州军前往边境,共立战功五次,一是在鬼哭岭外斩杀三千胡骑,二是驰援铁鳞城,以火攻大破敌军,并亲斩敌军主将狼蚀首级,之后在朔州军的配合下,全歼一万敌军;其三是在曳敕滩水淹两万胡羯主力军,并在武定关五千阑州军的配合下全歼敌军;其四是在武定关两军阵前掳走耶律王族大军主将耶律蓝图,随后夜袭敌营,全歼两万余耶律王族大军;其五,夜袭朝天垭外敌军大营” 章绩一口气将凌川及麾下云岚军所立下的战功细数一遍,尽管在场文武对于这些事迹早已知晓,可内心还是不免震惊,此前,不少人也怀疑过这些战功的真实性,可现在从章绩嘴里说出来,无疑是最具信服力。 更何况,现场不少将领都是见证者,如朔州主将韩青池与支援铁鳞城的宋景,以及陈暻垚、薛镇锷等,都是见证者,他们都没有提出质疑,那无疑是更加证实了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随着章绩每报出一条战功,人们眼神中的钦佩之色便加深了几分,此时,看向凌川的目光中除了钦佩,还有深深的敬重。 听章绩报完战功,陆含章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催行俭说道:“都记住了吗?” 催行俭连忙配合着点头说道:“属下记住了!” 陆含章又开始吧嗒起旱烟,正当章绩准备坐下的时候,陆含章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请问章参军,凌川立下这些战功,老夫让他坐这个位置,不过分吧?” 章绩神色再次一变,但还是咬牙说道:“凌都尉战功卓著,乃是我北系军之栋梁,更何况得陆老将军青睐,坐什么位置都没问题!” 陆含章点了点头,这才在余志茂的头上磕掉燃尽的烟灰,说道:“滚吧!” 这场风波,算是就此揭过,不过,直觉告诉凌川,章绩的手段绝对不止于此。 “卢帅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众人闻言纷纷起身。 陆含章也放下手中的烟斗准备起身,只见两鬓斑白的卢恽筹龙行虎步走进偏殿,身后跟着亲兵校尉樊鹏,他也是现场唯一着甲执兵的人。 卢恽筹大步走到陆含章跟前,按住他的肩膀,说道:“老哥你要是站起来,我可就不敢坐下了!” 虽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在向全场文武传递一个重要信号。 “参见大将军!” “参见节度使大人!” 满场文武纷纷向卢恽筹见礼,后者面带微笑,目光扫视全场,直到他的目光移到余志茂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凝,虽然没说话,但这个表情便足以说明一切。 “坐吧!” 卢恽筹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而他自己则是来到陆含章旁边的主位落座。 北疆那位传奇人物陆沉锋并未现身,不过,这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众人端坐,静等卢恽筹发话。 “此次战事,全体将士浴血厮杀,七州官员同心戮力,虽互有胜负,但总体而言,我方大胜,在此,本帅替大周帝国,替北境七州百姓,多谢诸位!” 见卢恽筹端起酒碗,其他人也纷纷举碗共饮。 紧接着,卢恽筹再次倒了一碗酒,说道:“这第二碗酒,敬战死的将士们,愿他们英魂不朽,护我边疆!” “这第三碗酒,敬我大周国运绵长,长盛不衰!”卢恽筹再次举碗。 然而,这一次众人虽照常举碗,可眼底的神色却不尽相同。 如今,大周已经是日薄西山,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乃至边疆,都已腐朽到了骨子里,就拿现在的北系军而言,虽能战猛将不在少数,但普通士卒却已经没有了曾经周军的信仰,能打赢这一战,主要还得归结于天汗城之变,让拓跋桀不得不撤军。 第188章 凌川你想通敌 卢恽筹这看似平常的一个举动,却让现场所有人内心思绪涌动。 大周国祚还能存在多久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改朝换代已然成为必然趋势。 历朝历代,但凡是这种时刻,必然是手握重兵之人率先举旗自立,如今,苏家军已然易帜,尽管南系军还在,但已然是一盘散沙。 东疆水师与西疆军相比起卢恽筹的北系军,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纵观天下,如果有人先动的话,那必然是卢恽筹。 而且,早有传言,卢恽筹准备自立,虽说这其中不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想以此借天子之手扳倒卢恽筹,但,在这种背景下,出现这样的声音,也绝非空穴来风。 很多人都在想,卢帅到底有没有反心,若有,自己应当如何选择? 是跟随他举兵反周,去打造一个全新的帝国,还是选择尽忠,及时与之划清界限,甚至是倒戈相向? 同样,很多人都在心里猜测,卢恽筹这话是不是也在试探他们的态度,想要看看,如果他举兵自立,有哪些人愿意追随? 而不愿追随的人,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章绩眼底神色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含章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同样不时有异色闪过。 而卢恽筹同样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片刻间,便将所有人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片刻间,卢恽筹果断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都跟着把酒喝干,随即相继坐下。 很快,各种菜肴相继上桌,炙驼峰、焖蝎羊、踏雪鸡,这些都是风雪楼的名菜。 风雪楼作为享誉北疆的金字招牌,节度府每逢设宴,都是请风雪楼的厨子来掌勺。 不过,这顿饭,大家表面上夸夸而谈,其乐融融,可嘴里却是如同嚼蜡。 心里想着的,也都是卢恽筹之前那番话背后所隐藏的态度。 卢恽筹一如往常,先是敬了陆含章一碗酒,要是在以往,接下来便轮到其他人依次向他敬酒了,然而,这一次卢恽筹却再次倒了一碗酒。 “此次一战,凌川算是为我北系军长了脸,区区一千五百云岚军,竟然干掉了五六万敌军,如此惊世骇俗的战功,就算是放眼历史,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本帅提议,咱们敬他一碗!” 卢恽筹都提议了,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不敢怠慢,纷纷倒满举起酒碗。 如果说,之前只是陆含章对凌川抱有青睐,并且当众护短,那么卢恽筹此举,无异于是告诉众人,他也看好凌川。 凌川被推到风口浪尖,让他多少有些惶恐,端起酒碗说道:“承蒙大家厚爱,凌川内心惶恐” 谦虚了几句之后,凌川与众人饮尽碗中酒,可就在他准备坐下之时,靖州刺史虞世清开口说道。 “凌都尉之勇猛,本官在靖州都是如雷贯耳,特别是两军阵前亲手擒拿敌军主将耶律蓝图,更是堪称有勇有谋!” 听闻此言,凌川神色微变,心中顿感不妙。 果然,一名参军立马接过话题,说道:“这耶律蓝图可是耶律王族嫡系成员,不知凌校尉可曾把他押回漠北?”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将目光看向凌川,凌川顿时明白,这才是章绩的杀手锏。 当着大将军卢恽筹以及北境七州文武官员的面,把这一刀亮出来,显然是要自己的命。 章绩自顾自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不过,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冷笑,却是丝毫不加掩饰。 卢恽筹也开口问道:“凌川,那耶律王族的公子哥去哪儿了?” 凌川站起身来,对卢恽筹行了一礼,说道:“回大将军,属下把他放了!” 此言一出,现场彻底炸了锅。 在此之前,众人的目光大多集中在他身上那一项项璀璨战功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直至刚才虞世清‘无意间’提及,众人才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事。 于整个战局而言,耶律蓝图确实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凌川将敌方主将私自放走,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放了?”卢恽筹脸色顿时一变。 “凌川,你私自放走敌方主将,而且,还是耶律王族的嫡系成员,你莫不是要通敌?”刚才那名行军参事厉声问道。 凌川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对着卢恽筹再次抱拳道: “启禀大将军,此事另有隐情,我之前不便在信中禀明,回头定当面禀明其中缘由!”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卢恽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 半个时辰后,宴会散去。 不少原本想来与凌川套近乎的人,也都对他避而远之,毕竟,现在还不知道凌川会不会因为私自放走耶律蓝图之事受罚。 但,还是有不少人与他走在一起,杨烬旗、薛镇锷、张嶷岳、催行俭以及陈暻垚等人先后来到他身边。 “我说兄弟,你怎么犯这种糊涂啊,先不说耶律蓝图本身就是一笔不菲战功,你放走他这不是授人以柄吗?”张嶷岳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通敌之事,但这件事情若处理不好的话,有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薛镇锷小声说道,话中所指不言而喻。 他与章绩之间的恩怨,在北系军将领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其中细节。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承蒙诸位关照,让大家操心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走出节度府,众人相继散去,毕竟他们住在不同的地方,若是走得太近,难免被有心人借题发挥,给扣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 凌川独自朝着庆丰楼走去,此时已经是晚上,零星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当初在武定关放走耶律蓝图的时候,唐岿然便提醒过他,不过,凌川还是决定放他走,倒不是惺惺相惜,而是另有打算。 今日被人以此为把柄,公然发难,也都在凌川的预料之中。 原本,凌川已经想好了对策,可今日卢恽筹的那番话,让凌川有些动摇,到底要不要和盘托出。 第189章 公子留步 路过街道的一处拐角,凌川发现路边停放着一辆马车。 尽管车内一片黑暗,不过直觉告诉他,车里有人。 这不由让他想起了当初,也是在这条街道上遇到了章绩的马车。 凌川径直从马车旁边走过,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其中还夹杂着一缕独特的香味,宛如少女闺房中独有的味道。 路过马车之时,凌川注意到,一名神色冷漠的男子坐在马车前端,那双眼神中透着道道寒意。 “公子留步!”就在此时,马车之中传来一道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 凌川一愣,停下脚步看向微微晃动的车帘,问道:“你在叫我?” 车内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笑声,“这里除了公子,并无其他人!” 从声音上判断,对方是一名年轻女子,虽看不到容貌,不过声音却是非常好听。 “姑娘在此等我,所为何事?”凌川好奇问道。 “想带公子去个地方!” “去哪儿?” “公子去了就知道了!”女子说道。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实在抱歉,我娘子管得严,不让我去那些地方!” 凌川想起第一次来飞龙城,便看到明月楼的‘壮阔’场景,再联想到前世夜晚出没于小巷子,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揽客的场景。 “噗嗤”车内女子嗤笑一声,随即说道:“公子误会了,奴家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风尘女子!” 紧接着,女子继续说道:“是我家主子要见公子,请上车吧!” “你家主子是何人?” “这个奴家不便透露,公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女子回答道。 “我可以拒绝吗?”凌川笑问道。 “奴家是奉命来请公子去做客的,公子自然可以拒绝!”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奴家提醒一句,公子若是不去,到头来可别后悔!” 这句话,顿时激起了凌川的好奇心。 只见他轻轻一跃便来到马车之上,单手撩开帘子便钻了进去。 从始至终,那神色冷漠的车夫都没有半点动作。 直到凌川进入马车,他才轻扬马鞭,马车缓缓启动。 凌川借助昏暗的光线,看到一名女子坐在车厢右侧,他便主动来到左侧坐下,马车之中香味更为浓郁,但却一点也不刺鼻,凌川转过目光,隐约能看到一张侧脸的轮廓。 被凌川这么盯着,那女子显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说道:“公子为何这般盯着人家?” 凌川这才收回目光,尴尬笑道:“我这人对于美的事物天生没有抵抗力,姑娘勿怪!” “这黑灯瞎火的,公子怎知奴家不是满脸麻子的丑八怪?”女子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猜的!” “哦?奴家倒是想听听,公子是如何猜的。”女子继续追问。 “秘密!”凌川神秘一笑,没做回答。 那女子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车厢顿时陷入了安静之中。 那女子依旧端坐,反倒是凌川变得紧张起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平心而论,凌川心中没有任何杂念,但与一个陌生女子如此近距离相处,他不免有些紧张。 不多时,车外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夫人,到了!” 凌川神色顿时一变,本以为对方还是一名少女,没想到竟是有夫之妇,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进这车厢里来。 与这种女人独处,无论是谁都做不到心无杂念,除非他不是男人。 凌川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自然做不到坐怀不乱,不过想到对方已是有夫之妇,凌川心中刚刚燃起那一丝火苗也瞬间被掐灭。 “公子,请吧!” 凌川快速撩开帘子钻了出来,发现,马车已然来到一座院子中,偌大的院子灯火通明,房子也十分气派,这在北疆可不多见。 就在此时,那女子也从车内钻了出来,凌川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她约莫双十年华,脸如鹅蛋般柔美圆润,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盈盈,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勾人心魄的妩媚,唇若点朱,不笑时亦含三分春意。 无论是谁见到这般容颜,也都会为之惊叹,凌川也不例外。 可惜啊,可惜 见凌川面带惋惜之色,那女子不由好奇问道:“公子为何叹气?” 凌川玩笑道:“在下是在为认识夫人太迟而惋惜!” 女子一脸不解,“哦?公子何出此言?” “没事,在下胡乱感慨而已!”凌川摆了摆手,说道:“烦请夫人带路吧!” “公子里面请!”女子掩嘴而笑,那笑容娇花映水,令人心旌摇曳。 凌川不知她为何发笑,也没有多问,只见那女子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道门走去。 凌川跟着走了进去,不过始终与之保持着三步距离,同时,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且不知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他不得不心存防备。 那女子身姿曼妙,步履轻盈,行止间如弱柳扶风,却又暗藏风情万种。 一袭轻纱罗裙,随风轻扬,更添几分飘逸与灵动。发间珠钗轻颤,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进入一条青石小道,两侧布满假山奇石,月光下亭台楼榭隐约可见。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僻静小院,谈不上巍峨,但却透着几分威严,门口两颗罗汉松修建得十分规整,宛如两尊擐甲门神,威武而霸气。 “公子里面请!”罗裙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推门而入。 门中大堂,灯火通明,一道魁梧身影端坐主位,虽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眉宇间虎威隐现,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在来的路上,凌川想过是谁要见自己,他想过会是陆含章、也想过薛镇锷与杨烬旗、甚至想过章绩,唯独没想过会是卢恽筹。 不过现在回想,这一切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凌川没想到,卢恽筹竟然藏了一位如此美貌的金丝雀,还好自己之前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否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90章 方寸间演化乾坤 “属下见过大将军!”凌川恭敬行礼。 与此同时,凌川的大脑快速运转,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卢恽筹为何会在这里见自己?首先,肯定不会是因为追究自己耶律蓝图的事情,要不然,完全可以在节度府宴会结束后就把自己留下。 其次,卢恽筹为何会让他的女人来接自己? 凌川可不相信,堂堂北疆主帅身边找不到其他人,这定然不会是随意为之,而是另有深意。 像卢恽筹这种大权在握、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养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跟当朝天子一样,私底下给自己建一座‘后宫’,也不足为奇。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要脑子正常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显摆。 更何况,自己也算不得卢恽筹的亲信,他为何要让这女子来接自己? 忽然间,凌川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莫非卢恽筹真要拥兵自立,而叫自己前来,就是让自己表态。 想到这里,凌川内心不由得为之一紧,若真如自己猜测那般,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拒绝,下场可想而知。 “坐吧” 就在凌川大脑飞速运转之时,卢恽筹淳厚的声音传来。 凌川缓步来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那绝美女子则是来到旁边,为二人沏茶,哪怕是凌川这个不懂茶的人,在看到她那娴熟而流畅的手艺之后,都叹为观止。 “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卢恽筹淡淡问道。 “是因为卑职放走耶律蓝图一事!”尽管凌川肯定不是因为这事,但嘴上还是这样说。 卢恽筹则是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你真这样认为的话,那我就真怀疑你那些战功背后是不是有水分了!” 凌川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伎俩竟然被对方当场识破,连忙改口道:“卑职猜不出!” “你真以为你放走耶律蓝图的事情我不知道?”卢恽筹微微俯身,两道犀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凌川。 霎时间,凌川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自己笼罩,整个人仿佛负重千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直到卢恽筹那张满是威严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那股压力才逐渐散去。 就在这时,那女子也沏好茶,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送至跟前。 卢恽筹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不仅知道你私自放走了耶律蓝图,还知道你在云岚县开采铁矿私造兵甲,甚至于,你娶苏定方之女为妻,乃至你杀死刘武的事情,本帅都一清二楚!” 听闻此言,凌川只感觉浑身冰凉,手中的茶杯变得无比沉重,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让自己表现出紧张。 卢恽筹则是缓缓放下茶杯,笑道:“你不用紧张,我若真想追究这些,就不会把你叫到这里来!” 凌川这才放心饮了一口茶水,让干裂的嗓子舒服了很多。 “不知大将军深夜召唤有何吩咐,还望明示!”凌川再次起身抱拳。 卢恽筹示意他坐下,说道:“今夜叫你来,只是单纯找你聊聊天!” 凌川自然不相信对方只是找自己聊天这么简单,不过他并未说话,而是静等下文。 片刻后,卢恽筹问道:“你觉得,下次边境开战会在什么时候?” 凌川看了卢恽筹一眼,说道:“入冬之前!” 听闻此言,卢恽筹目光一凝,问道:“何以见得?” 此时凌川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说道:“胡羯新汗继位,急需一场功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威望,加之此次一战,胡羯虽然折损了不少兵马,但也激起了各部的战意与决心,定然要趁热打铁,趁着这股战意消散之前,把草原所有部落的力量全部集结起来,攻破大周北疆!” 卢恽筹点了点点头,显然,对于凌川的观点他是认同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拓跋桀返回斡拏城之后,第一时间重新布防,同时,面向草原各部征集粮草运往斡拏城。 显然,他已经在为下一战做准备了,如果不出所料,入冬之前,这一战必然会再次开打。 那女子再次给二人的杯子里斟上茶水,卢恽筹则是继续问道:“你觉得,如果胡羯倾尽全力,攻打北疆,咱们有多少胜算?” 凌川悄悄看了卢恽筹一眼,没有开口。 后者笑道:“不用顾虑,照实了说,本帅不是迂腐之人!” 凌川缓缓伸出四根手指头,卢恽筹见状,脸色顿时一沉,问道:“只有四成?”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四十天!” 这一次,卢恽筹的脸色算是彻底挂不住了,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问道:“你是说,我四十万北系军,只能抵挡四十天?” 凌川点了点头,补充道:“这还是在我方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估计能坚守四十天!若连天时也不占,只剩地利的话,最多能守一个月!” “不可能,本帅不信!” “大将军若是不信,咱们不妨演练一番!”凌川看着卢恽筹说道。 “取棋盘来!”卢恽筹对那女子说道。 后者起身进屋,端着一张棋桌出来,二人并非是要下棋,而是以黑白双子代替双方大军,在这方寸棋盘之上进行对垒厮杀。 凌川执白棋,代表胡羯大军,而卢恽筹则是执黑棋代表大周北系军。 随着凌川落下第一枚白子,这场没有烽火狼烟的战争也随之拉开序幕。 双方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是十六子入盘,霎时间,这方寸棋盘间便杀意横生,每一枚棋子都代表一支军队,在棋盘之上激烈对抗,驰骋厮杀。 截至目前,黑棋还能借助地利之势守和,卢恽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啪嗒啪嗒” 棋子落盘的声音异常清脆,随着双方不断增派兵力,棋盘之上黑白双方犬牙交错,堆满了那条‘边境线’,战斗俨然进入了白热化。 之后,凌川便不再落子入盘,而是开始调动棋盘上的白子,时而合兵猛攻一处,时而分兵多方侵扰,时而孤军深入,时而撤军回防。 卢恽筹身为北疆主帅,在用兵上的造诣自是不凡,无论凌川如何调配兵力,他总能从容应对,一番交锋下来,白子在凌川的疯狂调动之下,让黑子疲惫不堪,但白子自身却付出了数倍于黑子的代价。 第191章 北系军输不起 卢恽筹见状,嘴角笑意更浓,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白子在兵力上的优势将荡然无存,而自己只需据关而守,凌川必败无疑。 古往今来,皆流传着一句话,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于统兵将领而言,个人勇猛固然重要,但若是有勇无谋,也注定难成大器。 而对于一位三军统帅来说,眼光第一,谋略第二,勇武第三。 在他看来,凌川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但,年轻气盛有待打磨,为帅者,不应注重一城一寨之得失,而是在于全局的把控。 正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名合格的主帅,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终的胜利。 然而,凌川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慌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就在此时,凌川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卢恽筹,“大将军,你的兵力都上场了吧?” 卢恽筹目光一凝,这才猛然发现,凌川已经许久没有往战场投入兵力了,而是用最初的兵力在与自己周旋。 反观自己这边,为了加固防线,抵挡对方的侵扰,已经将可战之兵尽数堆在了边境线上。 就在此时,凌川做出了一个令卢恽筹惊骇欲死的举动,只见他直接用二十万大军,与卢恽筹互换生死。 卢恽筹脸色剧变,看着空荡荡的边境线,他执棋的右手竟然在剧烈颤抖。 “啪嗒” 一枚黑子自指间滑落,在棋盘上砸出一道清脆的声音,随即滚落到地上。 卢恽筹却浑然不觉,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棋盘。 “怎么可能?”卢恽筹颤声呢喃道。 对于这一战,他原本是成竹在胸,就算没有必胜的把握,也有信心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对于凌川方才的那番言论,他只当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之所以答应跟凌川来一场演练,只是想借此机会给他上一课,以免他打了几场胜仗便意得自满,将来必吃大亏。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凌川看得远比自己要远,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魄力,他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用二十万大军换掉自己的主力。 如此一来,无论他的二十万大军能剩下多少,他都将获得最终的胜利,因为白棋所代表的胡羯一方在兵力上远胜北系军,此番互换生死之后,他必然会全军出动,一锤定音。 面对白棋压上来的生力军,北系军再无一战之力,必将全线溃败。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才数十回合,现实中估计连一个月都没有,可凌川却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凌川。 许久 卢恽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 卢恽筹长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心有余悸,说道:“还好,这只是一场演练,还好,你不是拓跋桀!” 凌川轻轻将手中的几枚白子放回棋篓之中,说道:“战局瞬息万变,大多数时候都不可能照事先计划的轨迹推进,不到最后一刻,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卑职刚才说的,也只是基于现有的情况分析,算不得数!” 卢恽筹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战场不比棋盘,从来都没有复盘的机会,严格来说,就在刚才,我已经输了一次了!” 紧接着,卢恽筹再次盯着凌川,说道:“可我输不起,北系军也输不起,一旦输了就是国破家亡、山河破碎,一旦输了就是血流漂杵、亡族灭种!” 卢恽筹双拳紧握,声音无比沉重,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凝重。 被卢恽筹这么死死盯着,凌川只感觉心里发毛。 “凌川!” “属下在!” “本帅问你,若是我将北系军交给你来打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卢恽筹盯着他问道。 听闻此言,凌川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将军,我” “回答我!”卢恽筹的声音愈发凌厉。 “若是入冬之前,卑职只有三成胜算!”凌川略微思索了一番,回答道。 卢恽筹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愕,紧接着,他便听出了凌川话中的弦外之音,又问道:“若是延迟到明年呢?” “若是明年开春,我有四成胜算,如果推迟到明年入冬之前,我有六成胜算!”凌川的声音不卑不亢,可眼神之中却带着与常人不符的坚定。 如果是在之前,卢恽筹多半会当他是在信口开河,但,经历了刚才的推演,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少年重新进行定位。 尽管刚才的对抗,凌川有取巧成分,但他在布局过程中那股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姿态,妥妥的大将风范,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 “我真怀疑,你是民间传言中那种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卢恽筹苦笑道。 凌川笑了笑,没予作答,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穿越来的吧? 就算说了,别人估计也不会信。 “你去给我们拿一壶酒过来!”卢恽筹对那女子说道。 “大将军,您今日喝得不少了,小心伤势复发”那女子眼里写满了担忧,说道。 “哈哈哈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卢恽筹笑着点头道。 很快,女子拿来一壶酒,还有一叠蚕豆,和几样小菜。 “你去睡吧,我跟凌川聊聊!”卢恽筹对女子挥手道。 那女子行了一礼,随后告退。 凌川见状,主动拿过酒壶,先给卢恽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近些年来,北系军胜少败多,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骂我卢恽筹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有人骂我拥兵自重,有人骂我故步自封,更有人说我早有异心,欲拥兵自立!”卢恽筹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他们哪里知道,北疆之所以出现如今的僵局,非我一人之过,更不是北系军怕死,只是他们缺失了心中的信仰!” 凌川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观点,他是赞同的。 紧接着,卢恽筹抬起目光看向凌川,问道:“你觉得,我若起势可有机会?” 第192章 闯祸了 凌川略微思索,回答道:“大将军若是起势,倒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得背负千古骂名!” 卢恽筹神色一愣,笑道:“你且说说看!” “大将军若举兵自立,北系军将彻底孤悬北疆,不仅要面对如狼似虎的胡羯大军,还要面对大周朝廷的讨伐,想要破局,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卢恽筹追问道。 “弃守北疆,将北境七州拱手让于胡羯,同时集中兵力南下,攻占南方领地,彻底推翻大周,然后再与胡羯分庭抗礼!”凌川紧盯着卢恽筹的目光,继续说道:“用大周半壁江山,换一个帝位,其中利害大将军自行衡量!” “哈哈哈哈”卢恽筹忽然朗声大笑道:“这大周帝国早已腐入骨髓,权臣当道、权贵自重,根本不值得我卢恽筹效忠!”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若让我为了一己私欲舍弃这七州百姓,我卢恽筹也做不到!” “想我半生镇守北疆,这些年更是不知有多少将士埋骨这边疆国门,我若将把他们用性命守护的边境拱手相让,九泉之下,我有何无颜面去见他们!” “这千古骂名太重,我卢恽筹背不起!” 听到这话,凌川内心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卢恽筹这番话是肺腑之言,还是刻意说给他听的,但想来他没必要在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面前演戏。 “凌川!你需记住,无论你是一名小卒,还是一名将军,我都希望你能以天下百姓为重!”卢恽筹的语气不再那么凌厉,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劝诫晚辈。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的教诲,凌川铭记于心!” 紧接着,卢恽筹继续说道:“朝廷封赏战功的圣旨明日就会抵达漠北,届时,章绩也会被调回神都任职!” 凌川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不知道章绩回神都是朝廷的意思,还是卢恽筹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对于自己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紧接着,卢恽筹再度开口:“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章绩这样的人北系军中比比皆是,他们有的是来捞取军功,有的是来镀金,也不乏杀敌建功的热血之辈!走了一个章绩,还有下一个李绩、赵绩” 卢恽筹喝下一杯酒,继续说道:“所以,你若想要在北系军中站稳脚跟,还得让自己变得强大!” 不知不觉间,卢恽筹也有了些醉意,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利索。 “如今啊,朝中那些老狐狸都在观望,看我卢恽筹是步苏定方的后尘,被冠以反贼的帽子处死,还是会忍不住拥兵自立,成为名副其实的反贼,我卢恽筹又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们给我两条路可我偏偏都不选,气死那帮老东西!”卢恽筹大笑道。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赌一把!”卢恽筹看着凌川,饶有深意地说道。 一壶酒喝完之后,卢恽筹竟然亲自去抱了两坛酒出来,两人一直喝到深夜。 期间,大多是卢恽筹在说,凌川在听。 卢恽筹很多话也说得不明不白,只能靠凌川自己去揣摩,不过,卢恽筹说得越多,凌川感觉压力越大。 很多话,他说得很浅显,但背后的含义却很深,深到凌川都不敢去想。 但,他心里很清楚,自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上了卢恽筹的船,没有回头路可走。 然而,生在这乱世,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活得自在?大多都是生不由己,只能在时代洪流中苦苦挣扎 凌川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软的大床上,粉红的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凌川只感觉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困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飞快翻身坐了起来,还好自己衣衫整洁。 “嘎吱”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昨晚接她过来那名女子走了进来。 凌川瞬间脸色苍白,后心直冒冷汗,他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要知道,这可是卢恽筹的女人,自己昨晚喝得稀里糊涂的,竟然跑到人家的床上来了。 一时间,凌川头大如斗,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此地,带着苏璃离开北疆。 老人有言,喝酒误事,这话是一点都没错! “公子昨晚喝多了,怎么不多睡会?”那女子款款走来,眉宇间自带一股媚气,难怪卢恽筹一大把年纪了还把持不住。 “夫人恕罪,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喝得不省人事!”凌川说完就要夺门而出,甚至都顾不得去穿鞋。 女子一脸错愕地拉住凌川,问道:“公子误会了,昨晚你喝醉了,是奴家把你扶到这儿来的!” 凌川:“” “夫人,卑职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刚满月的孩子,跟夫人更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为何要加害于我啊!”凌川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 那女子闻言,则是黛眉一蹙,茫然道:“公子何出此言?” 美眸流转间,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顿时噗嗤大笑,笑的更是前仰后合。 凌川见状更是心如死灰,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喜欢骗人,这话是一点都没错。 “凌公子误会了,大将军乃是我义父!”那美貌女子连忙解释道。 “义父?”凌川顿时一愣,心中暗骂,卢恽筹这老东西,竟然还有这癖好,真够超前的啊。 见凌川一脸古怪的表情,女子便知道,他肯定是没憋好屁,说道:“公子可别胡思乱想,大将军待我如己出,若不是他相救我恐怕早就流落风尘了!你可以诋毁我,但不能诋毁大将军!” 说到这里,那女子明显有些生气了。 凌川看她不像是演戏,不由得疑惑起来,问道:“你真是大将军义女?”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奴家何必欺骗公子。” “可即便如此,你也是有夫之妇,我在你的房间,这” 女子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公子为何说我是有夫之妇?” “昨晚那车夫称你为夫人,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夫人为何一定是称呼?难道就不能是名字?”女子掩嘴笑道。 第193章 王夫人亡夫人 “你是说,夫人是你的名字?”凌川一脸的不相信,哪有人名字叫夫人的。 “对呀!我姓王,叫王夫人,有什么问题?”女子看着凌川反问道。 “问题倒是没问题,只是听着很别扭!”凌川笑道,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凌川主观认定,对方是卢恽筹的女人,而自己喝多了一觉醒来,在她床上,这事要是被卢恽筹知道,那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好在,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但这也怪不得自己多想,谁家好人用这个名字? “夫人那个,王姑娘,我怎么会在这里?”凌川总感觉,这名字叫着有些别扭。 “公子昨晚喝醉了,下人们都睡了,自然是奴家扶着公子进屋休息的!”王夫人说道。 “我的意思是,为何会出现在你的闺房!”凌川指了指这个房间,问道。 “公子喝得烂醉,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没力气把你扶上楼,便只能把你扶到这里!”王夫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夫人昨晚在何处休息?” 王夫人美眸流转,笑道:“公子想什么呢?奴家自然是在楼上客房休息啊!” 凌川尴尬笑了笑,问道:“大将军呢?” “大将军在院子里晨练!” 凌川洗漱一番来到院子里,只见卢恽筹正在打拳,他的拳法路数简单,但却刚猛霸道,显然,并非是江湖中的拳法,而是自边关战场磨砺得来。 见凌川到来,卢恽筹运气收功,笑道:“起来了,昨晚睡得可还好?” “谢大将军挂念,昨晚睡得很香!”凌川抱拳回答道。 卢恽筹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带着凌川来到跟前坐下。 王夫人则是端着刚沏好的茶走上来,亲手给二人倒了一杯,说道:“大将军,凌公子,你们先喝点茶,早饭一会就好了!” 王夫人退下之后,卢恽筹不着痕迹地扫了凌川一眼,问道:“你可知她是谁?” “属下刚才得知,夫王夫人乃是大将军义女!”凌川回答道。 卢恽筹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哀伤与愧疚,说道:“她不叫王夫人,而是亡夫人!” 凌川一愣,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死亡的亡!”卢恽筹淡淡说道。 听闻此言,凌川端着茶杯的手直接僵在半空。 王夫人,亡夫人 凌川只感觉心口一痛,想起自己刚才还笑她名字怪异,不由得一阵愧疚。 “她本是边境上的一个没有名字的孤儿,从小吃着百家饭长大,十二岁那年,正要被人卖去青楼的时候,被一个颇有背景的傻小子给救下” 卢恽筹缓缓放下茶杯,似乎陷入了不愿提及的回忆中。 “后来,两人成了青梅竹马的玩伴,一直到长大成人,那傻小子跟他父亲说要娶她,他父亲原本是不答应的,但那傻小子一根筋,非她不娶,父亲只能答应下来!” “眼看婚期一天天近了,边境却突发战事,那傻小子作为边军校尉,立马赶赴边关,让她等自己回来娶她” 卢恽筹长叹一声,说道:“半个月后,她未能等到自己的情郎,只等到了一具破损的铠甲,和一把断裂的长枪,从此她便改名叫王夫人,虽未出嫁,却自称亡夫人” 听完这个故事,凌川只感觉内心愈发沉重,问道:“大将军,您口中的那个傻小子是?” 卢恽筹眼眶湿润,点头道:“是我儿子,卢骁!” 凌川大致已经猜到,可得知消息后,还是有些震惊。 “这丫头也是倔性子,这些年来,我劝过她多次,可她始终无动于衷,立志要杀贼,我便收她为义女!”卢恽筹继续说道。 吃过早饭,凌川起身告辞。 王夫人送凌川离开,赶车的依然是那名面容冷酷的年轻男子,全程无话,甚至都没有任何表情。 车厢之中,凌川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便来到了庆丰楼跟前,凌川告辞:“多谢夫人款待,在下告辞!” 王夫人微笑点头,说道:“公子保重!” 凌川下了马车之后,马车径直调头离开,凌川目送马车离去,空气中还飘着那股淡淡的香味。 “大人,车都走远啦!” 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凌川扭头一看,只见苍蝇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笑什么呢?”凌川瞪了他一眼,心里竟然出现一抹莫名的心虚。 苍蝇见状,笑容更加怪异了几分,问道:“大人,您昨晚去哪儿了,要不是江校尉送消息来,兄弟们都要出去明月楼找人了” 凌川当场给他一个爆栗,“是你小子想去明月楼吧?” “嘿嘿,哪能呢,我不是那样的人!”苍蝇嘿嘿笑道。 刚进屋没多久,叶世珍便找了过来。 “叶先生!”凌川主动见礼。 叶世珍依旧是那副儒雅的姿态,这应该就是真正的豪门世家走出的子弟所特有的气质吧! “耶律蓝图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叶世珍问道。 凌川笑了笑,说道:“已经跟大将军禀明情况,他没追究!” “嗯?”叶世珍一愣:“没追究?” 不过,他敏锐察觉到,这其中有玄机,也没再追问,而是道出了另外一则信息。 “章绩要调离北疆了!” 凌川故作惊讶的表情,问道:“调离北疆?这是为何?” “具体情况不知道!”叶世珍摇了摇头,说道:“他调离北疆对于你来说是好事,可对于北疆而言,却并非是好消息!” “他本就是来北疆镀金的,换言之,他在北疆,户部的军饷粮草就会定期拨付到北疆,他一旦调走,军饷粮草能否如期抵达,能到多少,就难说了!” 凌川点了点头,章绩的老丈人乃是户部尚书,掌管着帝国的钱袋子。 章绩来北疆,抛开能力不说,本身就是他老丈人用军饷和粮草在给他的前程铺路。 忽然,叶世珍抬起目光看着凌川,“我看你表情,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啊啊先生说笑呢,这种机密,我一个小小都尉怎么可能会知道?”凌川笑着掩饰道。 第194章 北疆传奇陆沉锋 “你小子说话别酸不溜秋的,还小小都尉,你不到半年时间,从一个小卒晋升为都尉,这放眼本朝,除了仅有的那几次护驾之功,就属你升得最快了!”叶世珍指着他说道。 叶世珍喝了一口茶,看着凌川问道:“朝廷的圣旨已经到了,犒赏立功将士,这次最耀眼的当属你和你麾下的云州军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凌川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想法?全凭大将军决断!” “我不妨给你透个底,你这个五品将军是怎么都跑不掉的,而且目前空缺的位置还挺多!”叶世珍缓缓放下茶杯,说道:“阑州遭遇蛇窟袭击,除了主将许牧舟之外,还有十一名将领遇刺身亡,这次注定要调入大批将领补齐阑州的空位!” “主将的位置你就别想了,那十有八九是宋景的!不过另外那些位置,目前还没有确定人选!” 听到这里,凌川反倒是有些为难起来,毕竟,他才把云岚县搞起来,酿酒、织布等产业刚才走上正轨,若又要搬家,实在是麻烦。 最主要的是,云岚县有铁矿,为他锻造兵甲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调离云岚县,一时半会去哪儿找铁矿? 虽说也能花银子买,但那所需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只不过,这事也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如果命令下来,自己也只能照办。 凌川给叶世珍续了一杯茶,问道:“章绩一走,这总参军之位,就非先生莫属了吧!” 叶世珍笑了笑,并未说话。 紧接着,凌川又问道:“先生跟陆沉锋熟吗?” 叶世珍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说道:“你怎么忽然问他?” “素闻此人有将帅之才,麾下玄影骑更是北系军中唯一的一支王牌轻骑,不由心生好奇。” 叶世珍正了正色,说道:“如果以一名将领的眼光来衡量他的话,他是一名几乎没有缺点的人,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智慧谋略,整个北系军都无人能出其右,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仿佛这个人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情感二字!” 能得到叶世珍如此高的评价,足以见得这位北系军中的传奇人物绝非浪得虚名。 紧接着,叶世珍话锋一转,说道:“若是以个人的眼光来看,他是一个无趣到极点的人,冷漠固执、寡言少语,严厉苛刻,对在意的事情要求丝毫不差,对不在意的事情则是漠不关心!” 凌川好奇问道:“他这样的人,身边应该没什么朋友吧?” 叶世珍笑了笑,说道:“下属对他大多是畏惧,身份对等的大多入不了他的法眼,身份比他高的大多不喜欢他的性格,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公认的北系军下一代主帅不二人选!” “若说他的朋友,鄙人或许能算半个!”叶世珍笑道。 “半个?”凌川十分好奇。 “我跟他唯一投机的,也就只有棋道了,偶尔见面会手谈几局!”叶世珍解释道。 “毫不夸张地说,你出现之前,他绝对是北系军中最璀璨的那颗将星,也正是因为你的出现,分走了他的不少光芒!”叶世珍看着凌川,意味深长地说道。 凌川暗自苦笑,虽说自己无心树敌,但造化弄人,很多人注定成不了朋友。 随后叶世珍讲述了关于陆沉锋的战绩。 迄今为止,这位传奇人物率领其麾下的玄影骑出战六次,六战全胜,未逢一败。 世人皆知,北系军近些年与胡羯人的交锋中败多胜少,但他们并不知道,若非有玄影骑与龙夔骑以及虎贲骑这三支王牌苦苦支撑,那战绩将更加难看。 放眼整个北系军,能让胡羯人忌惮的,也就只有这三支军团了。 但,龙夔骑和虎贲骑皆是重骑兵,不适合奔袭,这也导致了近些年来,最耀眼的那几场大捷,皆是出自玄影骑。 昭元二十一年,孛儿帖部与鬼鼓部集结两万大军突袭老龙口,接到消息的玄影骑奔袭数百里迎战敌军,一万玄影骑浴血厮杀,将其挡在了边境之外,陆沉锋亲斩敌军主将,并率军反击,一鼓作气将其击溃。 昭元二十三年,兰提部五千游骑潜入朔州,一夜间屠杀十余座村镇,就在他们掠夺一番返回关外的时候,却被玄影骑堵在了洗甲湖边,最终兰提部五千游骑被诛杀殆尽,洗甲湖的湖水都被染红。 昭元二十四年,拓跋桀麾下一支八千人的骑军入关劫掠了大批百姓,然而还未出关,便被陆沉锋率领的玄影骑追上,双方一番激烈交锋,玄影骑成功击溃敌军,将大部分百姓救回。 正是这一桩桩战绩,奠定了玄影骑无敌之师的地位,也将他陆沉锋的威望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别看杨烬旗与薛镇锷这两位主将平日里谁也不服谁,但,若是面对陆沉锋,两人都自愧不如。 这次一战,玄影骑之所以迟迟没有现身,那是因为卢恽筹将其当做决胜负的底牌,若非三部联军突袭蓟州,玄影骑估计还会一直隐匿,扮演着胜负手的角色。 忽然,叶世珍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凌川,说道:“凌川,我第一次见到你便看出,你绝非池中之物,也绝不会甘于人下,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有些东西,别做太多奢望!” 凌川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岂会不明白叶世珍话中的意思? 临行之前,叶世珍告诉他,明日钦差会在节度府当众宣旨,北境七州的文武官员需全部到场。 返回房间,刚关上房门,凌川只感觉一股冰冷杀机自身后袭来,凌川顿时一惊,来不及多想,迅速闪向一边。 只见一道寒芒急速刺来,还好凌川反应足够快,才堪堪避开。 然而,不等他转身,那道寒芒再次横扫,直奔凌川咽喉而来。 凌川身体后仰避开了这一剑,同时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只见一道红影接连后退。 趁着这个空档,凌川脚下猛然一蹬,身体宛如猎豹一般扑了上去,不等对方出剑,便施展出擒拿手扣住对方的手腕。 那红影不慌不忙,只见他手中剑锋一转,长剑宛如变戏法般旋转了一圈,险些伤到凌川手腕。 凌川趁机撒手后退,随即一把抓过自己的战刀。 第195章 再见红罗袄 “唰” 一道寒芒闪过,战刀应声出鞘。 “停停停,我认输!”就在这时,那红影连连摆手。 只见他收起长剑,直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这一举动,让房间之中弥漫的杀机瞬间消弭于无形。 凌川手持战刀一步步逼近,说道:“你说停手就停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大哥,我这把剑好贵的,上次的剑被你一刀崩断,这次可不能被你糟蹋了!”红衣男子挥了挥手中长剑。 他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风门垭截杀凌川,结果被其活捉的丹青府杀手,红罗袄! 当时,凌川没杀他,但条件是让他帮自己查一下血衣堂,事实上,凌川当时并没抱太大希望,以至于,凌川都快忘记他的存在。 然而,今日这家伙竟然再次找上门来,反倒是让凌川有些诧异。 见凌川提刀逼近,红罗袄连忙说道:“你还想不想知道血衣堂的消息了?” 就在这时,苍蝇带着几名亲兵闯了进来,显然是刚才的动静惊动了住在隔壁房间的他们。 见到红罗袄的瞬间,苍蝇脸色巨变,直接冲上来挡在凌川跟前,“大人,你没事吧?” “就你们这反应速度,要真有事,你们来也只能给我收尸!”凌川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漠。 倒不是责备他们没有保护好自己,而是作为自己的亲兵,连杀手潜进来都丝毫没有察觉,这让凌川有些失望。 苍蝇明显察觉到了凌川的不满,心中充满了愧疚,他虽然平日里没个正行,但遇到正事却是非常严肃。 “随我拿下他!”苍蝇一声令下,就要带着几名亲兵冲上去。 凌川连忙拉住他,说道:“行了,你们这几下子,就别去送人头了!” 苍蝇几人依言退下,但却不敢走远,而是立马召集亲兵队的好手守在门外,但凡有异动,立马冲进去保护凌川,至于其他人则是堵住庆丰楼的其他出口。 凌川收刀入鞘,来到红衣男子对面坐下,说道:“你到底是来杀我的,还是来给我情报的?” 他可以肯定,刚才对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而非开玩笑或者做样子。 “两者皆有!”红罗袄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继续说道:“毕竟,上次接了杀你的任务还没完成!” “说正事!”凌川直奔主题。 “血衣堂的总部不在北疆,不过北疆有一个堂口,约莫几十号杀手!”红罗袄说道。 凌川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确定只有一个堂口?” 凌川记得很清楚,几日前在陵州官道旁的废弃庄园中抓到了几名血衣堂的杀手,从他们口中审出,北疆一共有三处据点,可现在红罗袄告诉他,只有一个堂口,到底谁说的是真? “当然!”红罗袄用肯定的口吻说道。 “在什么地方?”凌川继续追问道。 “陵州与云州交界处的通济县,据此一百余里!”随即他取出一张叠好的地图放在桌上。 “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红罗袄说完,抓起桌上的长剑就要离开。 凌川淡笑道:“若是下次再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 红罗袄离开之后,苍蝇走了进来,一脸不解地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凌川白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杀了他?杀了他之后等丹青府派一个更强的杀手来吗?” 苍蝇恍然大悟,暗道大人高明。 红罗袄不足为惧,但他背后的丹青府作为大周两大顶级杀手组织之一,却是不可小觑。 当晚,纪天禄来到清风楼,只待了短短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次日清晨,凌川身着铠甲前往节度府,发现不少官员和武将已经在此等候,凌川与催行俭、韩青池、宋景以及陈暻垚等熟人打了个招呼,随即便自顾自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站定。 很快,陆续有人结伴入场,看到这些三五成群的身影,凌川也大致看出了他们的阵营。 章绩进场之时,饶有深意地扫了一眼站于后方的凌川,对此,凌川视若无睹。 谁知,章绩竟然径直朝着凌川走来,只见他来到凌川面前站定,脸上始终带着阴冷的笑意,说道:“我马上就要回神都了,不过,咱俩的事情还没完!” 凌川也笑着回应道:“那张大人可要小心了,此去神都山高路远,别遇上马贼土匪,或是山洪暴雨!” 章绩不怒反笑道:“离开之前,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听到这话,凌川不由得为之一惊,直觉告诉他,章绩要出杀招了。 只是他不知道章绩准备的这把刀会在这节度府之上亮出锋芒,还是斩向其他地方。 见凌川眉宇间闪过忧色,章绩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随即迈步走向前方 章绩在北疆这片苦寒之地熬了整整十年,从一个小小的随军参事,一步步爬到了总参军的位置,这背后固然有他老丈人的关系在,但,也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非同一般,至少不是酒囊饭袋。 如今,完成镀金即将返回神都,那自是意气风发,显然,凭借他老丈人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和威望,外加他在北疆这份沉甸甸的功绩,仕途一片坦荡。 很多人都知道他即将返回神都,纷纷上来道贺。 不多时,陆含章老将军也来了,杨烬旗、薛镇锷二人紧跟其后。 老将军依旧拿着那杆二尺多长的旱烟斗,路过凌川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杵这儿干啥呢?” “走,跟我站前面去!云州军好不容易出一次风头,你给我躲着是几个意思?”不等凌川说话,老将军直接一脚踢在凌川的屁股上。 没办法,凌川只能跟着他走到前方,与催行俭并排站在其身后。 催行俭拍了拍凌川的肩甲,笑道:“凌兄弟,这两日事务繁多,都没来得及与你叙叙旧!” “将军哪里话,理应我来拜访你才对!” “哎!咱们都是云州将领,何须很那么清楚,更何况,上次若非兄弟借我四万石粮草解我燃眉之急,我还真想不到其他办法!” 第196章 钦差宣旨 五月廿六。 神都派出的钦差抵达北疆,于节度府大殿之中,当着满场文武的面宣读了圣旨。 “朕绍膺天命,统御八荒!兹有胡羯枭獍,屡犯边陲,裂我疆土,屠我黎庶。幸有北系诸将,怀忠履义,负霜雪而擎赤帜,蹈锋镝以卫山河。今王师奏凯,边关无恙,功垂竹帛,当昭日月。特颁恩敕,以彰勋烈:”钦差朗声宣读。 此次前来北疆宣旨的钦差乃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方叙仁,四十出头,为人刚正,是当今朝堂之上少有的清官。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山河表里,星汉昭回,仰忠魂而贯日。阑州守将许牧舟、靖州副将秦简,秉雷霆之勇,怀霜雪之贞。横槊戍边数十载,铁骨镇守国门;今以身殉国,血沃玄菟,朕恸彻肝肠,寰宇同悲! 追封许牧舟为忠烈将军,其长子入翰林院任侍读! 追封秦简为武毅将军,其长子入大理寺任寺承! 其余战死将士,一律按大周律法追封,奖赏其家眷子嗣! 特追殊荣,以昭天下!” 这第一道圣旨乃是对战死将士的追封,由卢恽筹代为接旨。 “卢恽筹替阵亡将士们叩谢陛下圣恩!”卢恽筹双膝跪地,接过圣旨。 紧接着,方叙仁开始宣读第二封圣旨。 这卷圣旨为贴金楠木轴配云鹤纹锦缎。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乾坤砥柱,赖熊罴之臣;日月昭彰,铭金石之功。尔等执锐披坚,镇守天阙,烽燧不惊于边塞,凯歌长彻于朔云。特颁殊恩,以彰懋绩: 杨烬旗、薛镇锷、宋景、张嶷岳、催行俭、陈暻垚等众将领守土有功,官升一级,赏银三千两!” 几人纷纷上前,跪接圣旨。 然而,有心人却注意到,圣旨名单中并没有凌川,这不由得让人诧异。 要知道,就此战来说,凌川及其麾下的云岚军所立下的战功足以盖过其他所有战功,几乎所有的大捷都是云岚军打下的,哪怕朔州军也阑州军在这其中也只是扮演配角的身份。 一时间,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凌川,很多人甚至怀疑,这莫非是章绩在从中作梗?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在心里为凌川鸣不平,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凌川不仅仅代表他个人,更多的是代表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士卒。 看来,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边军,想要出人头地都难如登天。 其中也不乏一些人想得更深远,如陈暻垚、叶世珍之流,他们觉得章绩未必有如此大的能力,将凌川如此卓越的战功给摁下来。 放眼北疆,能有这般能力的人,也就只有卢恽筹了。 可他们实在是找不出卢恽筹这么做的理由,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思来想去,也只有关系到北疆下一代主帅人选,卢恽筹才会硬生生摁住凌川的军功。 只因凌川崛起得太快了,此次立下的战功更是耀眼到夸张,虽说,当下的他还无法威胁到陆沉锋的位置,但他的崛起已然成为一个变数,最好的办法便是趁其羽翼丰满之前,将其翅膀折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凌川将会被雪藏,甚至一辈子都会被困在云岚县。 对于周围投来的目光,凌川视而不见,只见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脸色如常、无喜无悲。 紧接着,方叙仁又连续宣读了好几道圣旨,大多是对文官的封赏。 一直到那随从的托盘中只剩下最后一道圣旨。 那是一卷青白玉轴头雕螭龙纹圣旨,面料为上等桑蚕丝织提花锦缎,绣有龙纹。 众人见状,不由得为之一惊,因为,这预示着,此乃皇帝陛下御笔圣旨。 如果不出意外,这道圣旨肯定是对主帅卢恽筹的封赏,毕竟,也只有这位手握重兵、位极人臣的北疆主帅,才配得上陛下的御旨。 方叙仁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道: “云州军都尉凌川,有勇有谋、屡破敌军、灭敌数万,秉山河罡气,承金石精魂,今特颁丹书,彰尔不世勋,钦封凌川为正五品镇北将军,赏金两千两!” 听闻这道圣旨,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凌川的封赏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不少细心之人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只因给凌川封的并非品制内的正五品定远将军,而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 虽然都是正五品,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举国上下独一无二,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以凌川此次立下的战功,一个五品将军绰绰有余,奈何他起点太低,出云州前还只是一个校尉,若非卢恽筹阵前提拔其为都尉,此次能封一个从五品游骑将军已是极限。 事实上,凌川的请功簿乃是卢恽筹亲笔所写,为了尽可能给凌川要来一套将军甲,当初他才会不顾众人反对,将镇守武定关的凌川提为都尉,就是为了给他铺路。 如此一来,凭借他卓著的战功,一个从五品游骑将军是板上钉钉,如果朝廷大方一点,给一个正五品定远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他所料,朝廷封了凌川一个正五品将军,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镇北将军。 归根结底,还是他起点太低了,若是杨烬旗、薛镇锷这等老将,至少也能凭借着泼天战功迈入三品大员的门槛。 不远处,章绩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第一次听到凌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不过是一只随手便能碾死的蝼蚁,然而,短短半年的时间,那只蝼蚁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步步成长起来。 标长、校尉、都尉 现如今,一跃成为正五品将军,若仅仅是这样也还好,在这战乱边关,正五品将军虽不是随处可见,但还没资格跟自己掰手腕。 可他这个正五品将军与其他的正五品不一样,乃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 于朝廷而言,无论是五品定远将军还是三品怀化大将军,都只是一个名字,可镇北将军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封号,是陛下钦点的封号,谁要敢去动他,都得掂量一下后果。 叶世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昨日,他才侧面提醒凌川,让他不要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若凌川真有那个想法的话,随着这一道圣旨传来,那就未必是不切实际了。 满场文武,估计也只有陈暻垚是发自内心替凌川感到高兴。 第197章 人员大调动 凌川立于原地,神色平静,可内心却早已卷起千重浪。 他从不相信这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皇帝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封自己一个将军,再结合这两日卢恽筹和叶世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凌川发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旋涡的中心。 在外人看起来,陛下钦封的将军那无疑是光宗耀祖、风光无限的事情,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有这般高光时刻? 然而,凌川激动之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无限风光的背后,实则是步步杀机,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可很快,大家便再一次意识到了不对,因为若只是封一个正五品将军,根本不需要陛下亲笔拟旨,而且,从这道圣旨的材质和用料来看,若是只封一个五品将军,未免有些‘金玉其表’了。 “末将领旨,叩谢陛下圣恩!”凌川跪接圣旨。 果然,钦差方叙仁并没有将圣旨交给凌川的意思,只是从托盘中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整体为青铜鎏金材质,正面錾刻龙首山河图案,龙首下方上书‘镇北’二字。 背面则是边关烽燧图案,单刻一个‘凌’字。 “此乃陛下御赐令牌,将军可要收好,凭此令牌可在神都之外的任何地方,调动三千兵马!任何人不得抗令!” 凌川紧握着这块令牌,入手冰凉,质感沉重。 紧接着,方叙仁再次打开圣旨,朗声念道: “卿以千余兵力,破诛敌军数万。武勇绝伦,谋略无双,实乃天赐神锋,为朕刃之所向! 兹定于九月初九,神都太和殿行授钺大典: 布告四海,咸使闻知。 尔其凛凛天威,赫赫煌钺。共山河永固,日月同昭!” 随着圣旨宣读完毕,所有人皆是满脸惊愕,果然如众人猜测那般,还有下文。 陛下不仅钦封其为镇北将军,还要为他办授封大典,可见天子对他的器重,假以时日,凌川的成就不可限量。 但,这也让一些人之前的担忧更甚了几分,凌川的崛起势必会打破北系军现有的平衡,下一任主将的人选,也随之出现了变数。 一口气宣读了好几道圣旨,方叙仁早已是口干舌燥,只见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后转身对卢恽筹说道:“大将军,陛下的旨意本官已传达完毕,至于具体的封赏事宜,下官回头一并交予你,至于他们的职位安排和调配,陛下让大将军自行决断!” “臣卢恽筹,遵旨!”卢恽筹躬身回答道。 虽说圣旨中只对战功卓越的将领和文官进行了封赏,但,如此大规模的战斗,立功者绝不止于此,只是很多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圣旨上,但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奖赏。 按大周军律,上至主帅下至士卒皆有奖赏,只不过,卢恽筹早已是位极人臣封无可封,如果再封的话,就只能封王了。 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大周立国以来,除了那几位开国功臣封了异姓王之外,再没有哪怕一位异姓王出现。 或许,卢恽筹能收复北疆失地,将胡羯人彻底赶回阴山以北,能加冕一尊王冠。 不过,那也只是一种假设。 至于普通士兵的封赏,大多由节度府根据战功进行发放到各州,由各州刺史和主将进行发放。 “大人请移步休息,本帅安排人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卢恽筹说道。 方叙仁摆了摆手,说道:“卢帅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如今陛下的旨意已经传到,本官也要赶回去复命了,不敢久留!” 方叙仁身为御史中丞,本就有谏言百官之责,更是朝中出了名的诤臣,更是如今的大周朝堂中,为数不多还能挺直脊梁骨的官员。 说完,方叙仁便召集几名内卫随从离开了节度府,中途没有任何停留,直接骑马出城。 紧接着,卢恽筹登上主位,面朝满堂文武,开始下达命令,对人员进行调动。 “宋景听令!” “末将在!”宋景大步出列,抱拳道。 “命你为阑州主将,即日赶赴阑州任命!” “末将领命!”宋景大声回答道。 此前,他本是从四品明威将军,此次官升一级,成为正四品忠武将军,统管兰州军务。 “杨恪听令!” “下官在!” 只见一名身着柳黄素绢晴皋雁司服的文官迈步而出,此人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形,不修边幅略显邋遢,却带着一股正气。 “命你出任云州刺史,即日到任!”卢恽筹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一众文官神色皆是一变,显然,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云州刺史竟然归了杨恪。 如果说,宋景出任阑州主将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么杨恪被提拔为云州刺史,就完全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杨恪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升职,他本是昭元九年的进士,在凉州当了十年的知县,也是近几年才被提为长史,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位置上再干十年,看有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就当下而言,北疆的文官论资历比自己老的大有人在,论背景,自己更是排不上号,早在两个月前,云州刺史贺临舟被廷尉府带走的时候,便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那个位置,但,这些人中并没有他杨恪。 “下官遵命!”杨恪强压着内心的激动,躬身回答道。 “催行俭听令!” “末将在!”催行俭大步上前。 “命你出任靖州副将,即日到任!” “末将领命!”催行俭回答道。 这番任命,立马让人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众所周知,云州主将陆老将军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云州一切军务基本都是催行俭在打理。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年,陆老将军退下来之后,催行俭注定就是下一任的云州主将。 然而,卢恽筹却将其调往靖州担任副将,接替秦简的位置,显然是在为凌川挪位置。 果然,卢恽筹的下一道命令随之而来。 “凌川听令!” “末将在!” “命你出任云州副将,即日到任!” “末将遵命!”凌川抱拳回答道。 第198章 升任云州副将 接到这个命令,凌川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还在云州任职,云岚县的根基就还能继续利用。 紧接着,卢恽筹又连续下达了几道命令,不过主要是针对武将。 像陈暻垚、张嶷岳等立了战功的将领虽然没有调动职位,但官阶却是实实在在升了一级。 至于薛镇锷与杨烬旗二人,由于身份的特殊性,以至于升了官阶,职位同样没有变动。 文官之中,任命了两位,一是云州刺史杨恪,顶替了贺临舟,二是梁正勋出任兰州刺史。 此外,还有一条重要任命,那就是叶世珍担任北疆节度府总参军。 对于这个消息,大家都没有什么惊讶,毕竟,章绩要调回神都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而整个参军谋士团体中,论学识和智谋,够格接任总参军的,也就只有叶世珍了。 这位出身青州叶氏的嫡系子弟,在北疆磨砺多年,坐上总参军的位置,也在情理之中。 很快,众人散去,各州的文官武将都准备起程返回驻地。 此次封赏,凌川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不少人都上来祝贺,有虚情假意攀交情的,也有真心实意道贺的。 凌川面带笑容,一一回应。 “凌兄弟,回头有时间到阑州,将你的练兵之法与用兵之道传授哥哥一二啊!”宋景走上前来,搭着凌川的肩膀说道。 “宋大哥抬举我了,我会的不过是一点皮毛,而且,你身边就有一位行家,他在各方面的造诣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凌川笑着说道。 宋景县是一愣,随即一拍脑门,说道:“对呀!你和陈暻垚都是从狼烽口出来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陈暻垚于我有恩,以后他在宋大哥手下共事,还望照拂一二!”凌川笑着说道。 宋景拍着胸脯说道:“这个你放心,我宋景不是那种排外的人,更何况陈暻垚的用兵能力我早有耳闻,有他相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在这时,陈暻垚走了过来,他先是对宋景行礼打了个招呼。 “哈哈,暻垚,你来得正好,我跟凌兄弟正说你呢!”宋景笑着说道。 陈暻垚玩笑道:“将军,这小子没说我小话吧!” “哈哈哈凌兄弟如此坦荡之人,岂会做那种事情,他呀,一直夸你呢!” 之前,凌川曾怀疑宋景跟章绩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曾怀疑是他将自己的行踪泄露给了胡羯人,导致刚出鬼哭岭便遇到胡羯骑兵。 可后来接触之后发现,宋景为人坦荡,并非是那种阴险小人。 在这种人手底下共事,陈暻垚会少很多麻烦。 宋景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寒暄几句之后便先行离开。 二人并肩而行,陈暻垚轻叹了一声,感慨道:“要是在几个月前,谁能想到狼烽口的边军小卒凌二狗竟然有穿上将军甲的一天?” 凌川紧攥着手中的鎏金令牌,问道:“若说别人看不透这其中的玄机也就罢了,你能看不透?” 陈暻垚微微点头,说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左右的,尽管我们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很多看似大权在握的人,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想要跳出棋盘成为棋手,就得有足够的实力!” “你有一点说得不对!”凌川转过头看着陈暻垚,说道:“这世上九成九的芸芸众生,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有时候想想,当一个平民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暻垚回应道。 凌川轻叹一声,摇头道:“在这乱世之中,普通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难道我们这样,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陈暻垚反问道。 “那也不至于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我得回阑州了,代我向三哥问好,还有,记得送点狼血到阑州来!”陈暻垚止步说道。 “没问题!”凌川点头答应。 “自己小心!”陈暻垚压低声音,丢下这四个字径直离去。 他相信,以凌川的睿智,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凌川点了点头,目送陈暻垚离去。 “凌兄弟,恭喜恭喜啊!”张嶷岳走上来向凌川贺喜。 凌川笑着回礼,随后两人寒暄了几句,张嶷岳便告辞,“兄弟,按理说哥哥今日当陪你一醉方休,奈何军务在身,我得尽快赶回玉门关!” “张大哥当以军务为重,咱们来日方长!”凌川笑道。 一路上,路过之人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无论是正四品的一州刺史,还是薛镇锷与杨烬旗这种手握重兵的武将,都主动向凌川贺喜。 凌川面带微笑,回应得体。 就在这时,催行俭面带笑意走了过来,想到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他被调往靖州,凌川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若是职位上升也就罢了,可调到荆州依然是副将,这给人一种自己撬他位置的感觉。 催行俭似是看出了凌川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胡思乱想了,是陆老将军亲自找卢帅开口把你留在云州的!” 怕凌川不信,催行俭继续说道:“云州军孱弱,论战力,在北境七州都是倒数,但,我相信你接手之后,定能让云州军脱胎换骨,让人刮目相看!” “至于我嘛,到哪儿都一样!”催行俭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不过,那四万石军粮,我可就不打算还了啊!” 凌川笑道:“将军哪里话,当初我借给你的时候,就没想着让你还!” “哈哈哈”催行俭大笑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你的这份情义,我记下了!” 随后,催行俭又将云州各县的兵力分布,以及各县校尉等进行了简单介绍,为了让凌川在接手之前先熟悉一下局势。 “有件事情,想跟兄弟商量一下!”催行俭正色道。 “你我之间,但说无妨!”凌川点头道。 “不瞒兄弟说,此次一战,靖州军损失惨重,接下来会招募大量新兵,我准备从云州军中抽掉几名校尉过去练兵!”催行俭说道。 凌川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催将军想要谁,直接说就行了,兄弟我一定支持!” “哈哈哈,爽快,回头我把名单给你!”催行俭大笑道。 对于催行俭此举,凌川并不觉得奇怪,一来招募新兵确实需要人练兵,再则,他去靖州任副将,若没有自己亲信,很难站住脚,毕竟对于靖州主将姚钦延来说,他催行俭终归不是自己人。 第199章 逆鳞之怒 走出节度府大门,凌川便看到苍蝇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大人,云岚县出事了!”苍蝇焦急说道。 凌川心中顿时一惊,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怎么回事?” “血衣堂那几处据点都是障眼法,纪天禄的斥候队全部扑空了!”苍蝇小声说道。 凌川知道,肯定还有下文,若仅仅是这样,苍蝇不至于如此着急。 “血衣堂的几十名杀手全部赶到云岚县,欲对夫人不利!”苍蝇继续说道。 听闻此言,凌川周身神经一紧,连忙问道:“夫人怎么样?” “翠花舍命相护,加上戊标士兵及时赶到,夫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过,戊标却损失了二十多名士兵!” 听到这话,凌川内心的杀意瞬间涌现而出,原来,这就是章绩口中的‘大礼’,真是够狠毒的,无法对自己下手,便将目标锁定到自己身边人。 还好,自己事先给苏璃找了个护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想到戊标竟然有二十多人身死,凌川内心的杀意依旧不受控制地席卷而出。 “找死!”凌川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原本想着,章绩都要回神都了,估计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这桩恩怨也就到此为止。 然而,章绩似乎并不想就此了事,离去之前还要对自己身边人下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了,“你想回神都,得问问我让不让你回去!” 这一刻的凌川是真的动了杀心,尽管他知道,章绩的背景很硬,就算自己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也无法与他那位朝堂权臣的老丈人抗衡,但此时的凌川哪里还会去计较这些? 于凌川而言,苏璃无异于是他的逆鳞,谁敢触碰这块逆鳞,那必将承受他的怒火。 就在这时,江来急匆匆朝这边。 凌川小声对苍蝇交代了几句,随即迎了上去。 “凌将军,大将军有请!”江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好!”尽管得知苏璃没事,但凌川内心的怒火依旧无法熄灭。 他强压着怒火,再次返回节度府正殿,此时,这里只有卢恽筹与陆含章两人,见凌川到来,卢恽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吧!” “谢大将军!”凌川行了一礼,随即坐下。 卢恽筹笑道:“我原本还担心朝廷给你的封赏太少,没想到你小子直接捞了个陛下钦封的五品将军,这可是要青史留名的啊!” “小子心里明白,能有这份封赏,全仗大将军和陆老将军提拔举荐!”凌川谦虚地说道。 “别拍马屁了,说正事!”卢恽筹继续说道:“陆老将军年纪大了,以后云州军就算是交到你的手中,你可是陆老将军亲口跟我要的人,我希望下次开战前,你能让我看到一支不一样的云州军!” “请两位将军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让云州军脱胎换骨!”凌川朗声回答道。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吧嗒着旱烟的陆老将军飚了一口口水,说道:“五万云州军全权交给你,想怎么搞你放手去干,我只有一个要求,没事别来烦我!” “有老将军这句话,属下就放心了!”凌川点头回应道。 陆含章:“biu” “此次,各州损失都不小,特别是阑州、蓟州和靖州损失尤为严重,需要招募大量新兵,催行俭会带一些得力的校尉过去,你这边也别拽着不放,我知道你死字营中不少能人,你看着安排就是!” 随后,卢恽筹又将门口的江来叫了过来,说道:“这小子跟我好些年了,我把他派给你!” “谢大将军!” 凌川心里明白,卢恽筹把江来派给自己,可不是担心自己人手不足,而是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包括配备给自己的那名随军参事程砚多半也是如此,不过,他并未挑破。 “你尽快把云州军务理顺,距离授封大典只有三个月了,你早做准备!”卢恽筹交代道。 凌川点头道:“卑职明白!” 之后,卢恽筹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半个时辰之后,凌川带着江来离开了节度府。 出了节度府,江来脸上的笑容便没收起过,凌川好奇问道:“你何事如此开心?” “以后跟着将军做事,这难道还不值得开心吗?”江来笑道。 凌川不解,问道:“跟着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跟着将军就意味着有军功可挣啊,如今,整个北疆谁不知道,跟着将军就不愁军功!” 江来满脸激动地说道:“您看啊,朔州军本来打了败仗,结果还全员立功,这不是仰仗将军吗?阑州军也是一样,若非将军,他们哪有军功可捞?” “就连鬼哭岭那两伍烽子,只是帮忙打扫下战场,名字便出现在了军功簿上” 江来侃侃而谈,忽然,凌川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说道:“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我不想凭空树敌!” 江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欲道歉,凌川却笑着说道:“咱们自己人无需拘谨,但这些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会招来麻烦的!” “卑职知错!” “瞧你那样儿,就跟受了冷落的小媳妇一样!”凌川笑道。 “你收拾一下,跟杨大人先去云州,我还要先到云岚县处理一些事情!”凌川对江来交代道。 次日一早,凌川便带着一众亲兵离开了飞龙城,只不过,出城之后,他们并未立马赶往云岚县,而是兜了半个圈子,朝着南面而去。 与此同时,章绩也带着自己的亲信起程返回神都。 章绩一行约莫百余人,除了随行的家眷的家眷之外,还有一支百人护卫,这支卫队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北系军,而是章绩自己的人。 出城之后,章绩转头看向身后那座巍峨雄壮的飞龙城。 北疆虽然艰苦,但自己却将十年的心血都倾注于此,只是不知以后还有谁记得他章绩。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此生大概都不会再踏入这片土地了。 自己用了十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的随军参事,一步步走到总参军的位置,堂堂正四品官员,想来也没什么遗憾了。 若真要说遗憾的话,大概率就是没能解决掉凌川。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给刘武报仇,到现在,他与凌川的恩怨已经跟刘武没什么关系了。 第200章 黑夜杀机 “大人,走吧!”一名身着校尉铠甲的魁梧男子提醒道。 若是凌川在此,一定会认得,他正是当初想要在漠北大营中悄悄干掉自己的那名校尉——罗蒙。 好在,叶世珍与卢恽筹的亲兵校尉樊鹏及时出现,要不然,那次自己多半危矣。 章绩看了罗蒙一眼,冷笑道:“你说,凌川会上钩吗?” 罗蒙想了想,说道:“之前在官道旁的废弃庄园咱们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加上昨日那把猛火,以凌川的性格,肯定不会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章绩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刘氏本是一名风尘女子,前些年章绩为其赎身,收为小妾。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跟在章绩身边,这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以章绩正房的泼辣,自己不可能进张家的门,也不可能有名分,至于为章绩生儿育女更是不可能。 虽说章绩这次回神都也带着她,但可以肯定的是,到了神都,她会被悄悄安置起来。 虽然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刘氏却依然风韵犹存,加之她本就出身风尘之地,深谙男人的心思,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 但,真正让章绩对她死心塌地的,还得是床笫之功,每次都能让对方痛快淋漓。 此时,刘氏坐在马车之中,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罐,里面是她弟弟刘武的骨灰。 刘武是老刘家唯一的男丁,奈何从小不学无术,自己让章绩帮忙才让他在狼烽口当一个伍长,虽说升官发财无望,但至少能谋一口生活。 然而,年前狼烽口传来消息,弟弟刘武死了,这让她哭得死去活来。 虽说狼烽口报上来的死因是死于胡羯斥候之手,但章绩调查之后发现,竟是被一个叫凌川的小卒所杀。 此后,他便一直想方设法让章绩杀了凌川为弟弟报仇,虽然章绩也没有拒绝,但处理的手段却并不激进。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以章绩的地位和手段,要杀一个小小的凌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为何非要磨磨蹭蹭,用各种手段。 刘氏小心翼翼地将弟弟的骨灰放入包裹之中,随后撩开马车的帘子,媚声喊道:“郎君!” 章绩转过脸看着她,问道:“娘子何事?” “你上车来,人家有话跟你说!”刘氏媚眼如丝,仿佛能勾人魂魄一般。 章绩内心一阵躁动,一股无名之火自体内燃起,只见他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随从,自己则是进入马车之中。 “怎么了娘子?”章绩坐到他身边,问道。 刘氏整个人直接融进章绩的怀里,媚声道:“没事,人家就是想你了!” 一边说,刘氏一边不着痕迹地解开了章绩的衣襟和裤带 章绩也如老马识途一般,将手从刘氏领口伸了进去。 “嗯哼”刘氏娇哼一声,媚眼瞪道:“郎君坏呢” 不多时,刘氏便将头埋入章绩身前,口中话语更是含糊不清。 看着怀里这个尤物,章绩的眼眸中一抹阴冷与狠辣一闪而过。 一炷香之后,章绩走出马车,召来罗蒙问道:“还有多久到云陵县?” “天黑之前准能抵达!”罗蒙回答道。 云陵县是他们此行的第一站,此地距离北疆飞龙城大约一百五十里,因为官道至此分路,左边到陵州,右边到云州,故此,这个县城名为云陵县。 云陵县不大,但地处两州之咽喉要塞,人流还是非常大的。 酉时刚过,车队进入云陵县,原本章绩是可以住军驿的,虽说他已经离开漠北节度府,但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但章绩并未入住军驿,而是将城中最好的酒楼给包了下来。 吃过晚饭之后,章绩便挽着刘氏的手回了房间,罗蒙则是安排手下人布防,不仅将酒楼周围全部守住,甚至还在几个开阔处布置了暗哨,能将酒楼尽收眼底。 一直到深夜亥时,章绩出房间去了趟茅房。 回房间不久,便听到阵阵娇哼传来,紧接着便是床笫摇晃和圣体撞击之声。 “郎君今晚怎的这般生猛,奴家,奴家好喜欢”刘氏酥麻的声音传来。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痛快过来,以前,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章绩也不中用,大多是意犹未尽。 可不知为何,今日的章绩竟如此生猛,让她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而就在此时,一道寒芒自漆黑的房间闪过。 “嗤” 伴随着一声轻响,激烈动静戛然而止,“郎君,怎么不动了,人家还” 话未说完,大片粘稠液体喷洒在刘氏身上,紧接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刘氏顿时一惊,脑海中一片空白,正欲大喊之时,一只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冰冷的刀锋划破其咽喉。 刘氏瞪大双眼,身体剧烈挣扎,奈何,双眸之中的生命色彩正在随着脖子处的鲜血快速流逝。 片刻间,刘氏渐渐停止了挣扎,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而床上的被褥早已被鲜血染红,只可惜,一切都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黑影迈步而出。 “噗噗噗” 黑影刚出门,极致羽箭从不同角度飞射而来,直接没入黑影的身体之中。 黑影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可又是一支羽箭飞来,直接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黑影径直倒地,不再动弹。 紧接着,几名护卫自黑暗中走出,来到那尸体跟前,将其翻过来一看,几人脸色顿时一变。 “是店小二,快禀报大人!” 就在此时,一道道黑影出现在酒楼周围,宛如黑暗之中的幽灵,径直朝着酒楼而去。 此时已是深夜,罗蒙手下的护卫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疲惫,只见一支支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一些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短箭射杀。 更有甚者,发现情况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近前,一把把冰冷战刀刺穿他们的胸口,或是划破他们的咽喉。 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发生,仅片刻光景,酒楼周围的护卫全部被干掉。 第201章 章绩的真实身份 酒楼大堂之中,上至老板掌柜,下至店小二及后厨,全部被五花大绑,跪在那里,不远处还有几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一道身影坐在不远处,淡然饮茶,昏暗灯光映射在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加阴冷。 正是本该死在床上的章绩。 “大人,莫非凌川就派了这么几只小虾米?那咱们的布置岂不是白费了!”罗蒙来到章绩身边,面带惋惜之色,说道。 章绩摇了摇头,说道:“以我对凌川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于凌川而言,这是唯一一个杀死章绩的机会,毕竟,若是等他回了神都,再想杀他将难如登天。 所以,章绩料定,凌川一定会来。 所以,他才将计就计,在这里设下一张大网,就等着凌川钻进来。 死在床上的自然是替身,其目的就是为了卖出破绽让凌川动手,当然,刘氏的死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自然不可能把刘氏带回神都,要不然,一旦被正妻杨氏知道了,以她那泼辣性格,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最主要的是,以自己那老丈人对她的宠溺,自己以后的前途多半就完了。 前途是小,组织数十年的谋划才是大事,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别说是一个相好的风尘女子,到了关键时刻,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包括自己的性命。 可归根结底,刘氏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章绩实在不忍心亲自动手,便来了个顺水推舟,让刘氏在痛快中死去。 虽心里有些愧疚,但,这些年自己好吃好喝供着她,也不算亏他,大不了回头再将他们姐弟埋了,也算是有始有终。 至于那名护卫,临死之前能快活一把,也不亏了! 就在此时,章绩眼底闪过一道精芒,说道:“他来了!” 罗蒙闻言,顿时一惊,正欲拔刀,却被章绩制止。 章绩很清楚,对方既然出现在酒楼外面,那说明罗蒙布防在周围的那些护卫已经全部给对方给解决了,由此可见,凌川手底下的人还真是强,难怪能在之前的大战中打出赫赫威名。 不过,他并不担心,反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既然是刻意诱敌,他又怎么可能只有明面上这一百多护卫呢? 这些护卫只是他故意让凌川看到的,毕竟做戏也得做真,否则,以凌川的智商,定能看出端倪。 他也明白,这一百余护卫想要挡住凌川,几乎不可能,所以,从一开始,这些护卫便是弃子,当然,知道这个真相的只有罗蒙。 “凌川,既然追到这儿了,就进来一叙吧!” 随着章绩的声音响起,酒楼大堂之中,数十盏油灯陆续亮起,顷刻间,偌大的大堂灯火通明。 紧接着,大门被推开。 一名身着铠甲,腰悬战刀的少年自迈步而入,他自黑暗走向光明,当第一缕灯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少年的容貌与气质便如同星辰一般耀眼。 少年正是凌川,苍蝇与孟钊二人紧随其后。 只见章绩身后站着五道身影,除了罗蒙之外,其余四人他都不认识,但,凌川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凌川抬起目光扫视了一圈,发现楼上的走道、楼梯口,以及房间之中到处都是人影,数十把弓箭将他瞄准。 然而,凌川却是面不改色,径直来到章绩对面坐下。 章绩面带冷笑,眼神中却升起一丝欣赏之色,只见他亲手给凌川倒了一杯茶,说道:“果然有魄力,我真是有些欣赏你了!” 凌川神色平静,端起茶杯便饮了一口,似乎根本不怕对方在茶里下毒。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凌川轻轻放下茶杯,面带微笑地看着章绩,问道。 章绩冷笑一声,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而是看着凌川说道:“你终于还是来了,也不枉我费这么大的周章!” 听闻此言,凌川神色微变,问道:“我从阑州返回途中,在那座废弃庄园遭遇刺杀,是你安排的吧!” “是,也不是!”章绩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随即补充道:“我原本是想派人赶在你们之前去云岚县,但,中途你们改道,让下面的人认为是一次不错的机会,所以才擅自行动,制造了那晚的刺杀,如果是我,绝不可能在那种环境下刺杀你!” 凌川点了点头,又问道:“所以,在得知血衣堂的据点暴露之后,你便让他们孤注一掷,去了云岚县?” “反正都已经暴露了,去云岚县能否得手都不重要,只为了成功激怒你,要不然,我们又怎么会在这里见面呢?”章绩笑道。 “所以,你也是血衣堂的人?”凌川看着章绩,问道。 最初,凌川只是怀疑,是章绩请动了血衣堂的杀手来刺杀自己,可随着后面的几次刺杀,凌川隐约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章绩点头冷笑道:“那你不妨猜猜,我是在血衣堂是什么身份!” “能轻易调动血衣堂所有杀手,而且,果断放弃北疆的堂口和据点,这定然是血衣堂核心高层才有的决策权,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血衣堂在北疆的堂主!” 之前,在废弃庄园,从活捉那几名杀手的口中审出,血衣堂有三个据点,可红罗袄却告诉凌川,血衣堂在北疆只有一个堂口,这不由得让凌川怀疑。 不过他后来想通了,两条信息都是真的,正所谓狡兔三窟,这些杀手绝不可能全部集中在一处,以免被人一网打尽。 而红罗袄的情报来源于丹青府,而非他亲自调查,所以他告诉凌川,血衣堂在北疆只有一个堂口。 “想不到,你仅凭这些信息便能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章绩大方承认,随即话锋一转,说道:“若非万不得已,我真不舍得杀你!” “你杀我,不是因为刘武吧?”凌川看着他,再次问道。 章绩冷笑一声,说道:“那种酒囊饭袋死就死了,我岂会为他费这么大心思来对付你?” 第202章 凌川你高兴得太早了 “我知道,刘武那个废物是你所杀,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动你,是因为我在观察,你能否为我所用,甚至不惜借用胡羯人的力量,试图把你逼入绝境,然后再拉你上岸!可最终发现,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非但不能为我所用,反而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大敌,所以,你必须死!” 说到这里,章绩眼神中的杀机猛然闪现。 凌川则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就这么确定能杀得了我?” 章绩胸有成竹,说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可能把这些秘密告诉你?” “也对!”凌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为了杀我,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不惜用十年培养的根基为诱饵,把我引到这里来!” 章绩笑着摇了摇头,“只要能杀你,付出再大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章绩指了指门外,说道:“更何况,这些人都是组织的外围成员,随时都能舍弃,眼下就是他们献身的时机!”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这么重!”凌川苦笑一声,问道:“你花这么大心思等我,现在我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章绩缓缓起身,将手中茶杯猛然掷出。 “砰” 一声脆响,茶杯应声而碎,章绩也迅速后退几步。 霎时间,楼上窗口、走道和楼梯口不断传来破空声,只不过,预料中箭雨齐下,将凌川射成刺猬的画面并未发生。 紧接着一声声闷哼与惨叫自楼上传来,仅片刻间,被安排在楼上那仅存的这二十多名护卫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人轻松干掉。 他们到死也想不明白,凌川的人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酒楼之中的,更不明白他们手中那把只需手指轻轻一扣便能射出短箭的是什么东西。 顷刻间,所有的窗口和楼道全部换成了凌川的人,只见一把把重新换上弩匣的匣子弩从窗口伸了出来,对准章绩等人。 章绩脸色巨变,他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罗蒙更是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战刀,迅速挡在章绩跟前。 然而,凌川依旧正襟危坐,甚至还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你的人是怎么进来的?”罗蒙用手中战刀指着凌川,厉声问道。 凌川淡然饮茶,并未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另一边,纪天禄从楼梯口走了下来,抱怨道:“将军,搞半天,就这种货色?” 此言一出,让罗蒙顿时一怒,不过想到自己的人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团灭,他根本无法反驳。 这一次,凌川可不仅仅是带着亲兵队前来,还将纪天禄的斥候队也派了过来。 “不错,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章绩冷笑一声,说道:“我真是没想到,你竟能凭一千军奴起家,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在你见到卢恽筹之前杀了你!” “世上灵丹妙药千万种,唯独没有后悔药!”凌川淡笑着回应道。 反观章绩,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那份淡定从容,只有阴冷的杀意。 “凌川,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真以为你赢定了吗?” “你莫非还在寄希望于那一千私军?”凌川抬起眼皮看着他,淡笑着问道。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惊雷在章绩的脑海中炸响,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全身。 “你,你怎么会知道?”章绩失声喝问道,显然,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章绩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如此隐秘的计划,凌川怎么可能知道? “你真以为我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凌川淡然一笑,说道:“我既然敢来,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 半个时辰前,一支兵甲精良的轻骑出现在云陵县以南的官道上,他们虽身着北疆边军的上好铠甲,但却没有竖旗,领头之人身形魁梧,三角眼中闪烁着阴狠毒辣的光芒,宛如一头夜间出来觅食的狼王,而身后跟着的一千士卒皆为狼崽。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行动!”领头之人沉声说道:“记住,得手之后迅速撤离,千万不可久留,以免被云陵县的守军缠上!” “放心吧头儿,兄弟们的战刀早已饥渴难耐,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了!”身后一名手持弯弓的男子冷笑道。 “出发!” 一千骑迅速出发,直奔云陵县城而去。 此地距离云陵县城不到十里,而且,云陵县城只有北面有城门,南边别说城门,连守军都没有,他们此行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城。 云陵县城南三里处有一片坟地,埋葬的十年前战死的八百云陵县守军。 当年,胡羯人自黑山峡谷突袭老龙口,入关之后一路烧杀屠戮,兵锋直指云陵县,欲从这里南下直取中原。 只可惜,他们遇到了世代将门出身的王兼。 王兼并非云陵县守将,而是北疆云州军副将,他原本在广陵老家为父守孝,得知北疆战火重燃,胡羯大军破关而入的消息,其母让他披甲赴边。 ‘咱们王家世代忠烈,只有战死边关的王家儿郎,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 这是王兼母亲临行前告诉他的话,很显然,母亲要他在忠与孝之间选择前者。 王兼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北疆,可当他来到云陵县的时候,敌军已经兵临城下,戍守云岚县的校尉见状,正欲开城献降。 然而,王兼却直接拔刀,将那名校尉斩于城墙之上。 ‘谁再言献降,我王兼力斩不饶,贪生怕死的,留下兵甲给我滚,若是还有点血性,就留下来随我一起死守云陵县!’ 王兼的举动当场震住了那些想要献降之人,同时,也感染了不少士兵,最终王兼带领一千云陵守军,抗住了胡羯守军三日猛攻,等北疆援军赶到之际,八百守军只剩下不足两百人。 至于王兼,则是在第三日清晨,率领一支小队出城与敌军厮杀,最终血溅沙场。 并非他有勇无谋,而是当时的情况若不出城杀敌的话,敌军能一点点将城墙拆掉。 最终,战死的王兼与八百余云陵守军便埋在城南三里之处,哪怕是过去了十多年,依旧时常有人前去祭拜。 第203章 幽灵铁骑 月黑风高,月似银钩! 那一千精甲骑兵路过坟地,旁边一排排墓碑在月光映射下显得异常安静。 忽然,领头壮汉发现,官道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队整齐士兵,一个个手持长枪,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头,那,那是什么?该不会是鬼吧!”身后副将面色铁青,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 其他人的眼眸中同样写满了恐惧,看了看官道旁边的坟地,又看了看那宛如幽灵铁骑的黑影。 “哪有什么鬼?别他妈自己吓自己!”领头的魁梧男子沉声呵斥,但声音中却并没太多底气。 随即,他对转头对副将说道:“带几个人去看看!” “啊?我去” 领头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耽误了大人的正事,你全家上下脑袋都不够砍!” 那名副将虽心有恐惧,但在强烈的威慑下,也只能带着几名士兵,硬着头皮上前。 副将带着人前行了数十步,他已经能看到对方身上那泛着寒光的铠甲,以及领头之人手中的长枪,他再也不敢上前,只能颤声问道。 “你们是人是鬼?” 然而,对面那群黑影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没有回答。 副将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宝弓,只见他弯弓搭箭,对着前方的黑影缓缓拉动弓弦。 “咻” 一道破空声传来,那名副将还未将弓弦拉满,一支铁箭从碑林之中飞射而来,直接穿透了他的太阳穴。 副将闷哼一声,身体径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身旁那几名士兵双目圆瞪,盯着倒在地上那具尸体。 “敌袭!” 领头将领的声音宛如黑暗中的惊雷,让身后一千骑兵如临大敌。 “咻咻咻” 成片飞箭自碑林之中射出,直接没入队伍之中,霎时间惨叫声成片响起。 那些飞射而来的并非是羽箭,而是铁箭,每一支都能射穿他们的铁甲,甚至不少铁箭直接穿身而过,留下前后两个血洞。 “咻咻咻” 铁箭破空声宛如噪鹃的嘶鸣,让人毛骨悚然。 一批批铁箭交替射来,队伍之中,不断有人中箭掉落马背。 仅刹那间,便是二百余人中箭,而且,成片的箭雨还在飞射过来。 他们这支军队本就没有配置盾牌,而且,全部集中在一起,完全就是活靶子。 情急之下,不少人纷纷下马,想要以战马为掩体抵挡侧面碑林中射来的箭。 将领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大喝道:“别下马!” 只可惜已经迟了! “杀!” 就在此时,前方那片黑影之中传来一声冷喝,随即,沉重的马蹄声传来,那片黑影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随着越来越逼近,那片黑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可即便如此,那黑影始终队形整齐,宛如一片黑幕朝着他们碾压过来。 那名将领大惊失色,大吼道:“列阵,御敌!”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那片黑影宛如一片浪潮,直接撞了上来。 “砰砰砰” “嗤嗤嗤” 战马撞击的声音与长枪穿透身体的声音在黑夜中异常刺耳。 那片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唐岿然的重甲队,虽然只有三百人,但,对付这区区一千私军,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唐岿然一马当先,直奔那名将领而去,手中长枪宛如月光之下的一道闪电,直袭对方心口。 后者顿时大惊,挥动战刀将其挡开,哪曾想,唐岿然借势变招,猛然抡起铁枪迎面砸下。 四十九斤铁枪落在那名将领的肩膀上,只见他的肩甲当场碎开,整只肩膀也随之塌陷,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大口咳血。 仅一个照面,唐岿然便将其重创,而且,整个过程唐岿然胯下战马都不曾减速,也没有趁机杀死他,而是继续率领重甲队往前冲杀。 这支私军虽然有一千人,但之前已有二百余人死在箭下,此时很多人更是下马躲箭,整个队伍乱成一团,面对冲杀上来的重甲军,他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三百长枪肆意收割着生命,那些私军就算是正面冲杀也没有任何胜算,更何况是眼下这种局面,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不消片刻,三百重甲军便将对方的阵营杀穿,仅一次冲杀,便干掉了三四百人,剩下那些私军直接被吓破了胆,再无半点斗志,转身就跑,甚至很多人连战马都舍弃了,亡命逃跑。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支支飞箭,几乎没有人能跑出五十步便被射杀。 那名将领单手撑在马鞍上,看着自己的队伍溃散而逃,眼神中除了震惊,便是深深的绝望。 他所率领的这支队伍并非北系军,而是一支私军,他们所用的战刀与铠甲就算放在北系军中,也是最好的品质,就连战马,也全都是甲等马。 章绩利用职权,从军中贪墨物资,可以说,这些年大部分心血都花在了这支千人队伍上,本以为这是一支重金打造出的精锐,谁曾想,仅一个照面,便被对方三百人杀得片甲不留。 也是直到这一刻,那名将领才明白,自己之前的自信是多么的可笑。 他们虽然穿着最好的铠甲,手拿最锋利的战刀,骑着最健壮的战马,可终究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跟那些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边军相比,屁都不是。 就在这时,三百重甲队再次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官道并不支持整支队伍掉头,所以,三百人只能原地掉头,后军变前军。 这三百重甲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经历了战火洗礼之后,每一个人的实力都经得起考验,所以,哪怕是后军变前军,也毫无问题。 “杀” 又是一声暴喝,三百重甲军整齐划一碾压过来,剩下几百人早已被吓得半死,别说抵抗,很多人被吓得双腿打颤,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片刻之后,一千人仅剩下不到百人,轩辕孤鸿也带人冲了上来,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苍生刀,将其全部斩杀。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准确来说都不能称之为战斗,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而且,重甲队只有几人轻伤,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第204章 一营私军 轩辕孤鸿一只手提着那名将领的头颅,来到唐岿然面前。 “也不知道是将军高估了对手,还是低估了咱们!”轩辕孤鸿叹息道。 唐岿然笑了笑,没有说话,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之前凌川给他们的情报是,章绩手下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军团,约莫在一千人左右,所以才调动了唐岿然的重甲队和轩辕孤鸿的丁标前来截杀。 可交手的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装备战马确实精良,但战力却丝毫不敢恭维,早知如此,哪需重甲队出动,丁标的三百人对付他们就绰绰有余了。 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就算比起边军之中的新兵也好不了多少。 “也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这些装备就不错,而且,这批甲等马可是实打实的宝贝!”唐岿然笑道。 轩辕孤鸿点了点头,说道:“那这战场就交给老哥打扫了,回头记得把战马分我一些,我先带兄弟们去县城了!” 唐岿然点了点头,让人打扫战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将这些无主的战马集中起来。 也只有骑兵才深刻明白,一匹好的战马有多么重要,以至于,大多数骑兵都把自己的战马当新媳妇一样照顾。 重甲队开始冲杀之前,便已经看出,这支队伍是绣花枕头,所以,在冲杀过程中,他们都尽量不去伤及战马。 这一千匹战马,除了两百多匹被铁箭射杀之外,还有一些只是受了轻伤,回头处理一下伤口很快就能恢复。 至于那些铠甲,可是章绩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虽然无法和云岚军自己铸造的铠甲相比,但放眼北疆,也是极其珍贵的存在,自然也是要带回去的。 毕竟,如今凌川被提拔为云州副将,统领云州五万兵马,仅靠云岚县铸造兵甲显然是不够的。 至于轩辕孤鸿,则是提着那名将领的人头,赶往云陵县城。 云陵县,酒楼之中! 凌川依旧端坐,章绩等人则是满脸惊骇地盯着他,之前,酒楼之中的护卫被纪天禄带领的斥候队干掉之时,他还能保持镇定,可当凌川一语道出他那一千私军的时候,章绩彻底坐不住了。 要知道,那一营私军可是他这些年的心血,最好的装备,最好的战马,就连军饷,也都高于北系军。 这也是为何他会去倒卖铠甲和人口,为的就在养这一营私军。 而且,这一营骑兵一直游走在广袤的漠北无人区,一直很隐蔽,直到这次回神都,他才想着将其带回去,当然不是带回神都,而是找一个距离神都不远,却又足够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以便行动之时能以最快速度调动。 这一营骑兵便是他干掉凌川的最大底气,当凌川一语道破的时候,就说明,这支隐藏起来的骑军已经被凌川知晓,那他必然会采取相应的行动。 “大人不必担心,咱们那一营骑兵可都是精锐,主将庞奎更是一员悍将,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几乎可以碾压对方!”罗蒙开口提醒道。 听到这话,章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口中的悍将吗?”只听一道不屑中带着嘲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身形魁梧的轩辕孤鸿迈步而入,紧接着,抬手便将手中那颗滴血人头给丢到章绩等人面前。 “嘶” 众人见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张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猪肝色。 章绩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为了保密,他虽然没怎么与这那一营骑兵见过面,但主将庞奎他却是认识的。 虽然章绩曾为北系军总参军,但大多在节度府帅营中出谋划策,对于真正的战场,一次都不曾亲眼见过。 当时曾听庞奎侃侃而谈,对于用兵之道更是说得头头是道,若非因为没有背景,且在军中犯了错,他也不至于被发配到死字营。 可现在,那位拥有‘大将之姿’,被自己看好的庞奎,被人砍掉脑袋,丢在地上。 就算用屁股想,章绩也知道,自己那一营骑兵完了。 凌川微微转过头,对轩辕孤鸿问道:“兄弟们伤亡如何?” “轻伤不到十人!” “就这样?”凌川又问道。 轩辕孤鸿点了点头,“就这样!” 比凌川更为震惊的是章绩等人,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歼他的一千骑兵,对方只有不到十人轻伤,这怎么可能? 而且,凌川虽然晋升为云州副将,但现在毕竟还没上任,能调动的也就手底下的云岚军,顶破天也就不到两千人,就算他全军出动,也不可能如此夸张啊。 凌川神色古怪地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意识到情报有误。 之前纪天禄查到这支骑兵行踪之时,按照凌川的要求并未靠近,只是从他们的兵甲和战马来进行判断,此时,见凌川看过来,纪天禄不由得老脸一红。 不过,这于他而言,也是一次教训。 这次还好,只是高估了对手,若要是低估对手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凌川再次看向章绩,说道:“你贪墨军饷,联合乡绅压榨百姓、倒卖铁矿、走私兵甲、掳掠人口,就养出来这么一群废物?” 凌川声音逐渐冰冷,眼眸中的杀意更是毫不掩饰地席卷而出。 章绩这些年的恶行有多少,凌川不知道,但他所知道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发指,就算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此时的章绩,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胜券在握的姿态,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那一营骑兵的?”章绩看着凌川,用嘶哑而无力的声音问道。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道:“你真想知道?” 章绩点了点头,说道:“让我死个明白!” “行,让你见一个老熟人!”凌川点头道。 很快,一名亲兵来到凌川身后,正是寇悔。 见到此人的瞬间,章绩脸色顿时一变,怒喝道:“郭肃,竟然是你,你不是死在土堡之中了吗?” “郭肃确实死在了土堡之中,现在只有寇悔!”寇悔平静地回答道。 见到此人的瞬间,章绩瞬间明白过来。 郭肃虽然不算自己的亲信,但给他办事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信息,凌川凭借这些信息,想要找到那一营骑兵,便会容易很多。 第205章 深藏不露 “现在,你可以安心上路了吗?”凌川看着章绩,淡淡问道。 “哈哈哈哈” 章绩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张狂无度,笑得肆无忌惮。 直到他笑得无声,即将断气的时候才逐渐缓过来,死死盯着凌川,问道:“凌川,你别忘了,我就算辞去了北系军总参军的职位,依然是大周的正四品官员,你敢杀我?” “你作恶多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随便捡一条出来,都是灭族之罪,人人得而诛之,你吸着帝国的血,现在还想用帝国的官职来保命,你不觉得可笑吗?”凌川眼神中杀意闪烁。 坏人,什么年代都有,但,坏得像他这般彻底,这般毫无底线的,却是不多见。 “呵呵”章绩冷笑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而且,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可那又如何?你说出去谁会相信呢?你的奏章估计还没进神都,就已经被截下了!” “他说出去没人信,那我的话会有人信吗?” 门外再次传来一道声音,章绩循声望去,顿时瞳孔一缩,只见一名男子昂首走进来,此人相貌平平,但那身螭纹服、踏星靴、垂云冠,以及腰间那把螭玄刀,无不在刺痛他的双眼。 “廷尉府!” 章绩大惊失色,他简直不敢相信,廷尉府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廷尉宴航,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自然是凌川把他请来的。 “章大人,你觉得卑职的奏章,能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之上吗?”宴航看着他,淡淡问道。 如果说,之前的章绩在赌凌川不敢杀他的话,那么,在看到宴航的那一瞬间,章绩内心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廷尉府,皇权特许,三品之下可先斩后奏! 无论是朝堂重臣,还是边塞大将,没有人想见到廷尉府的人,也没有人在见到他们,还能气定神闲。 尽管如今的廷尉府已然不复当初,但依旧是皇帝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廷尉府之凶名,早已刻入百官内心,是文武官员唯恐避之不及的魔鬼。 章绩,自然也不例外! “大人,我们掩护你从后门走!”罗蒙几人面如死灰,他们心里清楚,今日怕是走不掉了,但,哪怕拼尽全力也要让章绩离开。 尽管可能性很小,但还是要赌一把! 忽然,五人同时动手,径直朝着凌川扑来。 “咻” 一支铁箭自楼上飞射而下,直接将冲在最前面那人的脖子洞穿,霎时间鲜血飞溅,那人也直接栽倒在地。 毫无疑问,出手之人是聂星寒。 与此同时,苍蝇、孟钊与寇悔三人也拔刀迎了上去,纪天禄与轩辕孤鸿也闻风而动。 至于章绩,则是第一时间后退,想要从后门离开,凌川也第一时间起身,直接拔出战刀追了上去。 只可惜,整座酒楼的所有通道都被凌川的亲兵或是斥候队给堵死,章绩刚到后门处,两名亲兵便取下插在大腿上的匣子弩,果断扣动了扳机 章绩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色,只见他伸手一扯,直接将自己的披风扯了下来,那披风从外面看就是一片黑色,平平无奇,可里面却绣着一片大红牡丹。 “呼” 只见他披风一抖,宛如一片花海绽放,将迎面射来的几支弩箭包裹。 能挡住弩箭的,自然不是普通披风。 与此同时,章绩猛然蹿出,双手如鹰爪一般,扣住那两名亲兵的咽喉。 “咔嚓” 只听两道脆响传来,这两名亲兵双目圆瞪,嘴角溢血。 这一幕,正好被冲上来的凌川看到,霎时间他目眦欲裂,直接扑了上去。 章绩根本没打算与他纠缠,直接破门而出,凌川一跃而起,手中长刀直接斩了出去。 章绩侧身闪开,随即,手中披风猛然扬起,身体竟不退反进,直接扑向凌川。 借助披风的遮挡,一双鹰爪迅速朝着凌川胸口抓来。 凌川顿时一惊,他没想到,这章绩不显山不露水,平时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样子,实则竟是一位高手。 不过,想到对方乃是杀手组织血衣堂的高层,这也不足为奇,只可惜,自己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才让两名亲兵命丧他的手中。 想到这里,凌川不由得一阵内疚,同时,凌冽杀意也升腾起来。 章绩双爪抓在凌川的肩膀上,五指如铁钩,竟然将他肩甲的鳞片撕开,凌川直接一拳递出,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胸口。 “噗” 章绩喷出一口鲜血,脚下连连后退。 凌川得势不饶人,继续扑上前去,手中一刀横扫而出,洒出大片月华。 章绩身形极其灵活,只见他身形一仰,竟轻易避开了这一刀,同时,借助披风藏身,再次朝着凌川扑来。 双方缠斗一番,竟是不分胜负,更让凌川震惊的是,对方竟然凭借敏捷的身法与他贴身战斗,让他的刀法大大受制。 忽然,两人身形一触即分,章绩面带冷笑,说道:“想不到吧,我便是血衣堂七大顶尖杀手之一的锦上花!” “那又如何,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凌川杀意凌冽,厉声喝道。 “呵呵难不成,你就会耍点嘴皮子功夫?”章绩冷声嘲讽,目光却是四处打量,显然是在谋求退路。 奈何,苍蝇与孟钊已经带着一众亲兵追了出来,轩辕孤鸿、纪天禄以及宴航也都纷纷现身,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章绩见逃走无望,便再次看着凌川,说道:“凌川,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是男人的话,就来一场公平对决。我若死在你手里,那是技不如人,我若是赢了,你放我走!”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优势在我,凭什么跟你单挑?我说过,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不过,看在你穷途末路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凌川说完,将手中战刀插在地上,迈步朝着章绩走去。 后者见状,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 果然还是年少轻狂,只要凌川敢跟自己单挑,他就有机会将其擒住藉此脱身,再不济也能拉上凌川一起上路,为组织除掉一个大敌。 第206章 三寸寒芒锦上花 “将军,不可!”纪天禄惊呼一声,眼神中满是担忧。 凌川抬臂,截断了他的劝阻:“无妨!区区一个锦上花,我还不放在眼里!” 话音铿锵,字字如铁钉砸入冻土。然而,凌川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死紧,不敢有丝毫懈怠。 选择单打独斗,并非中了章绩的激将,而是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交手,已让他嗅到对方招式里淬炼的诡毒与杀机,如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却致命。 纪天禄、轩辕孤鸿,皆是沙场骁将,冲锋陷阵无往不利,但面对章绩这等专攻阴狠、擅于咫尺间夺命的江湖高手,终究差了一分火候与诡变。两名亲兵顷刻毙命的惨状犹在眼前,那份灼心的愧疚,让凌川决意不再让任何袍泽以身犯险。 他缓缓踏前一步,同时双肩微沉,手臂筋肉如弓弦般缓缓绷紧、舒张,骨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噼啪脆响。 “既是公平决斗,我也不占你兵刃便宜!”话音未落,他脚下猛然一蹬,整个人已如一张拉满的强弓骤然松弦,化作一道撕裂黑夜的黑色箭矢,直扑章绩! 章绩见他竟弃了长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弄,不闪不避,揉身迎上。 只见他五指如铁钩,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再次毒蛇般探向凌川心窝! 凌川眼中寒芒一闪,不格不挡,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精准如钳,瞬间扣住章绩手腕脉门,正是军中擒拿的锁骨分筋手! 一扣一拧一卸,沛然力道爆发,章绩那凌厉无匹的爪劲竟如泥牛入海,被巧妙引偏、化解于无形。 与此同时,凌川左掌如青龙出海,指爪并拢如锥,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插章绩心口!这一式“青龙探爪”脱胎自前世所学的黑龙十八手,看似与章绩的爪功形似,内里却蕴含着军中搏杀术特有的刚猛霸道与一击必杀的决绝! 章绩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直冲顶门!他怪叫一声,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然后仰侧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口要害。 凌厉的爪风擦着他胸前的锦衣掠过,布料瞬间撕裂数道口子!然而,凌川的杀招如江河奔涌,连绵不绝! 就在章绩侧身避让、重心未稳的刹那,凌川腰胯发力,身形如巨蟒翻身,拧转腾挪之势带动右拳,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刚猛无俦的弧线,裹挟着全身的力量,结结实实地轰在章绩的下颌骨上! “呃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章绩脑袋猛地后仰,口中鲜血混着几颗碎裂的牙齿狂喷而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踉跄着连退数步,脸上瞬间被痛苦和惊骇扭曲。 然而,凌川岂容他喘息? 脚步如鼓点般密集,人已如跗骨之蛆般再次扑至! 章绩强忍剧痛,眼中凶光爆射,趁凌川扑近的瞬间,右腿如毒蝎摆尾,带着凌厉的腿风,狠辣地扫向凌川腰肋,意图阻其攻势。 凌川反应快如鬼魅,左手如鹰爪般猛然下探,五指如铜浇铁铸,精准无比地扣死了章绩踢来的小腿胫骨。 章绩面色扭曲,只感觉对方那巨大的指力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同时,凌川右手成爪,带着锁喉断颈的狠厉,如闪电般抓向章绩咽喉!正是军中杀招——锁喉扣! 生死关头,章绩亡魂皆冒!他怪吼一声,被扣住的右腿不顾剧痛猛地一挣,竟以撕裂肌肉为代价强行挣脱钳制,同时身体拼命后仰,险险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扣!凌厉的爪风在他颈侧留下数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凌川得势,杀心更炽! 招式衔接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扣腿锁喉虽未竟全功,但章绩强行挣脱已失重心。 凌川顺势沉腰坐马,气贯丹田,右臂如鞭,一记源自八极拳的“阎王三点手”悍然击出!拳、肘、肩三劲叠加,快若奔雷,重重砸在章绩仓促格挡的手臂上! “嘭!”闷响声中,章绩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透臂而入,半边身子瞬间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再次口喷鲜血,踉跄着向后跌退,眼中已尽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引以为傲的近身搏杀,在凌川面前竟如孩童戏耍,被死死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凌川眼神冰冷,第三次如影随形般扑来,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章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一抖背后那件绣着妖异大红牡丹的披风! “呼啦!” 漆黑的披风骤然展开,宛如一片浓稠的死亡夜幕,带着一股腥风,铺天盖地般朝着凌川当头罩下!视线瞬间被黑暗吞噬! 就在这遮蔽视线的刹那,章绩脸上狞笑浮现,只见那隐于披风之下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指间赫然夹着一柄三寸余长、薄如柳叶的淬毒小刀。 刀锋在微光下泛着幽蓝的寒芒,无声无息却又快如毒蛇吐信,直刺凌川心口! 这一刺,阴毒刁钻,正是他‘锦上花’的夺命绝技。 然而,黑幕之下,凌川嘴角却勾起一抹早有所料的冰冷弧度,他的感知早已提升到极致。 就在那刀锋及体的瞬间,凌川的左手如同未卜先知,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倏然探出,五指如钢钳,精准地扣住了章绩持刀的手腕,一股刚猛无匹的劲力透指而入。 “呃!” 章绩只觉整条右臂如遭电击,瞬间酸麻剧痛,五指再也无力紧握,那柄淬毒小刀脱手坠落。 刀光下坠的轨迹尚未清晰,凌川的右手已如鬼魅般凌空一抄,冰冷的刀柄稳稳落入掌心。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目标,凌川手腕一翻,借着章绩前刺的余势和自己夺刀的冲力,将那柄淬毒的柳叶刀,以更狠、更准、更快的速度,原路反刺而回! “嗤”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利刃穿透锦衣、刺破皮肉、洞穿心脏的闷响,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章绩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定格。 他脸上的狞笑凝固,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倒映着凌川冰冷如铁的面容,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与无法言喻的不甘! 第207章 章绩身死 “你…你”他嘴唇翕动,却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时,那件遮蔽视线的漆黑披风才缓缓飘落在地,露出了两人的身影。 只见章绩胸口,那柄他引以为傲的淬毒柳叶刀,只剩下一点幽蓝的刀柄露在外面,深深没入心窝。 鲜红的血液,正以刀柄为中心,在他那身华美的锦衣上急速洇开、蔓延,宛如一朵巨大、妖异而凄厉的猩红牡丹,在火把的映射下无声地怒放、凋零。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晃了晃,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带着满心的不甘与难以置信,重重地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无生息。 见章绩倒下,凌川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近几个月,除了战时他都基本坚持训练,以至于体能方面提升了很多,要不然,还真没那么容易干掉章绩。 凌川暗自对比了一下,眼下的自己,应该有前世巅峰状态的八成实力。 “将军,您没事吧?”苍蝇与孟钊二人连忙迎了上来,问道。 凌川摇了摇头,问道:“那两位兄弟如何?” 二人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摇头道:“二人皆是被当场扭断喉骨,一击毙命!” 听闻此言,凌川只感觉心口一痛。 作为边军,战死本是家常便饭,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凌川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战友同袍,甚至很多人都倒在他面前。 但,这两人并未死在边关战场,而是死在了这里。 更让他内疚的是,他么人的死都是自己大意造成的,若是自己小心谨慎,章绩根本就没有得手的机会。 “带回去,好好安葬!”凌川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悲伤压了下去。 就在此时,宴航缓步走了上来,扫了章绩的尸体一眼,只见此时的章绩嘴唇乌黑,那双到死都没有闭上的双眼更是看不到眼白。 随即,他伸手在章绩的胸口沾了一点黑血,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惊叹道:“好恐怖的毒!” “宴大人,这具尸体,需要带回廷尉府吗?”凌川问道。 宴航起身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 “章绩虽然罪大恶极,可他背后站着的却是朝中一个利益集团,将军杀了他,恐怕会为自己惹来麻烦!”宴航直言相告。 凌川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确实比较怕麻烦,但相比之下,我更乐意将威胁解决在萌芽状态之前!” 回到酒楼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罗蒙等几人也都被解决,章绩一行再无漏网之鱼。 趁着天色还未全亮,凌川便带队返程,然而,宴航却一直跟随,让凌川有些诧异。 “宴大人,这次感谢您相助,可您这么一直跟着,兄弟我心里瘆得慌!”凌川笑着说道。 “哈哈哈”宴航笑道:“看来我们廷尉府的人还真是,走到哪儿都不受欢迎!” “若是私事,在下乐意接待,但若是公事,请恕我军务繁忙!” “我找你还真是为公事!”宴航一本正经地说道。 凌川见他不似开玩笑,不由收起笑容,说道:“宴大人,你可别搞我!” “哈哈凌将军这是哪里话?我是奉都统大人之命,找你要一样东西!”宴航笑道。 凌川假装露出紧张之色,问道:“该不会是要凌某脖子上这颗人头吧?” “凌将军,你能不能别这么风声鹤唳?廷尉府也是人,不是魔鬼!”宴航十分无语。 凌川扫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自己去问问大周官员,是愿意搂着魔鬼睡觉,还是去廷尉府喝茶!” 宴航:“” “都统大人听说,你给云岚军配了一种精巧手弩,想让我跟你要点!” 凌川二话不说,对身旁的苍蝇说道:“苍蝇,把你的匣子弩送给宴大人!” 苍蝇从大腿右侧取下匣子弩,递给宴航。 为了方便携带,凌川在制作铠甲的时候,不仅加上了悬挂战刀的卡扣,还加上了别放匣子弩的皮套,这不仅方便携带,使用的时候也能迅速取出来。 宴航接过匣子弩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随即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桦树扣动机括。 “咻咻咻” 三支七寸长的短箭飞射而出,直接深深钉入树干之上,要知道,他距离树干足有十多步,而且,还是在移动的马背上,再加上宴航此前并未使用过。 “嘶” 宴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此前便接到情报说,云岚军配置了一批精巧手弩,不但精巧便携,而且还可以单手发射,最主要是精度极高,威力也相当恐怖。 “凌将军,这匣子弩是何人设计?”宴航满脸惊呆地问道。 凌川笑了笑,“鄙人的构想,加上一位巧匠的制作!” “太完美了,要是每一位边军都配上这个匣子弩,简直不敢想象!” 凌川确实摇了摇头,说道:“你别看这东西不大,制作难度却是相当的高,我敢打包票,你就算把这个样本拿到巧匠聚集的兵器鉴,让他们照着这个做,他们也做不出来!” 凌川之所以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个时代有人能琢磨出‘膛线’这个东西,要知道,就算是墨家弟子墨巡,当时也都束手无策。 而且,匣子弩对于弩箭的精度要求也是相当的高,如果没有基础参数,仿制的合格率很低。 当然,在宴航看来,凌川这话有些言过其实,要知道,兵器鉴可是聚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按部就班地做,怎么可能会做不出来? “这把匣子弩,就当我送给宴大人了!”凌川笑道。 不久之后,宴航便分道独自赶往陵州,廷尉府在大周帝国各州都设有府衙,宴航原本是云州节度府的廷尉,但,他现在得尽快将这把匣子弩交到坐镇陵州的都统手中。 凌川则是带着众人朝着云州方向而去,算算时间,都出来两个多月了,走在归途之上,凌川对于苏璃的想念更甚,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此次解决掉了章绩,定然会带来不小的麻烦,但,却让凌川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毕竟相比起麻烦,他更不允许这种威胁存在。 第208章 那一笑很倾城 进入云州地界之后,凌川并未去云州城,而是直奔云岚县而去。 云州上任固然重要,但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早一刻见到苏璃更重要。 日影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锦缎。就在这绚烂的暮色中,凌川终于看到了并不算巍峨的云岚县城门轮廓。 城门楼之上,苏璃早已带着翠花在此翘首以盼。晚风拂动她的裙裾和发丝,她却浑然不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只牢牢锁着官道的尽头,仿佛要将那蜿蜒的道路望穿。 两个时辰的伫立,让她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有些单薄,眉宇间更是不自觉地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虑,那是自凌川出征之日起,便如影随形,刻在心底的牵挂。 忽然,身旁的翠花猛地跳起来,指着远处官道上那个由远及近、疾驰而来的熟悉身影,激动地大喊:“夫人!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那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苏璃眼中所有的等待与沉郁。 她闻声望去,当那个日思夜想、披着金色夕晖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宛如有一束光,瞬间穿透了她积郁已久的心房。 她笑了。 那一笑,如同积蓄了整整一个雨季的蓓蕾,终于在阳光吻上花瓣的刹那,毫无保留地怒放;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如同被这笑容瞬间蒸发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就清丽绝伦的容颜,在这一刻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竟让脚下城墙边盛放的夏花也悄然失去了颜色。 就连天边那铺陈千里、瑰丽无比的晚霞,在她这饱含着思念、牵挂、以及终于尘埃落定的巨大安心与喜悦的笑容面前,也仿佛被夺去了光华,悄然黯淡了三分。 这倾城一笑,是她两个时辰风雨无阻守望的全部意义,是她数十个日夜提心吊胆、默默祈祷的最终回响,更是当日城门前那句‘我等你凯旋’的誓言,在历经风霜雪雨后,终于迎来的、最温暖最圆满的回应。 苏璃的心,在看到凌川身影的刹那,便已飞离了城墙。她再也无法多等一刻,转身便朝着城下奔去,裙裾在石阶上翻飞如蝶。 “夫人!等等俺!”翠花在身后急得跺脚,连忙追了上去,奈何有伤在身走不快。 凌川策马来到城门跟前,只见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倩影,正不顾一切地飞奔而来。 她双手提着裙摆,仿佛抛却了所有矜持与仪态,只想更快一步扑入他的怀中。 城门洞开,她像一只归巢的乳燕,轻盈而迅疾地扑向城外那片属于她的温暖。 城外,夕阳熔金,万丈霞光泼洒在凌川和他身后的亲兵队伍上。凌川端坐马上,挺拔的身姿被这辉煌的天光勾勒得愈发英武伟岸,如同凯旋的战神披着荣光降临。 “驾!” 眼见心尖上的人儿不顾一切地奔来,凌川心中柔情与豪情激荡,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的坐骑长嘶一声,仿佛也感知到主人澎湃的心绪,四蹄奔腾,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朝着那抹倩影疾驰而去! “娘子!” “相公!” 两股炽热的思念在暮色中激烈碰撞!就在相遇的瞬间,凌川展现了他惊人的骑术与力量。 他身体矫健地侧倾、弯腰,猿臂舒展,精准而有力地一把揽住苏璃纤细却充满韧劲的腰肢!在一声短促的惊呼与满心的欢喜中,苏璃只觉身体一轻,下一刻,已被稳稳地抱上了马背,与他相对而坐。 四目相对,咫尺之间。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等待千言万语都融化在彼此深深凝望的眼波里,无声流淌,胜过万语千言。 “相公”苏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甜蜜。 “小璃想你了!” 这最平常、最朴素的五个字,此刻却像汇聚了世间最温暖的光,直直撞进凌川的心底,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心魄,宛如驱散寒意的夏日和风,又如穿透阴霾的冬日暖阳,将他满身的征尘与疲惫瞬间涤荡干净。 情之所至,无需言语。二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 凌川低下头,苏璃仰起脸,在漫天的霞光与归巢鸟雀的鸣唱中,忘情地吻在了一起。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与气息。 “妈呀”紧跟着跑下城楼的翠花,恰好撞见这火热缠绵的一幕,惊得她猛地用两只胖乎乎的手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瞧,圆圆的脸蛋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羞死个人咧将军和夫人也太、太那个了” 战马并未停歇,驮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迈着轻快的步伐,眨眼间便穿过了城门洞,进入了云岚县城。 “将军回来了!” “凌将军凯旋!” “恭迎将军、夫人!”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两人淹没,凌川这才惊觉,宽阔的街道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摩肩接踵。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激动、崇敬与喜悦!箪食壶浆的百姓挤在路边,争相一睹英雄风采! 反应过来的苏璃,羞意如同最艳丽的红霞,瞬间从脖颈蔓延至耳根。 “呀!” 她一声轻呼,将一张滚烫的脸深深埋进了凌川坚实而温暖的胸膛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重逢的喜悦太过浓烈,竟让她完全忘记了,这满城的父老乡亲,早已自发聚集在此,翘首以盼,等待着迎接他们云岚的骄傲。 这支在关外杀出赫赫威名、让整个云州乃至七州都为之侧目的云岚军统率,以及他们敬爱的将军夫人! 前段时间云岚军大显神威、力挫强敌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七州大地。 作为这支英雄军队的故乡,云岚县的百姓更是与有荣焉,自豪万分! 今日,他们是来迎接凯旋的英雄,更是来见证这对历经战火洗礼、情深似海的璧人,共享这份无上的荣光与由衷的祝福!欢呼声、祝福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久久回荡在云岚县的上空。 第209章 遥敬三碗酒 谢知命满脸笑容,走了上来。 “你总算来了,乡亲们都等了两个时辰了!” 凌川笑道:“你弄这么大阵仗,搞得我怪紧张的!” 谢知命连连摇头,说道:“这次真不是我召集的,是乡亲们自发前来迎接云岚县的英雄!” 这话凌川倒是相信,毕竟,一直以来,边军战事连连失利,云岚军更是北境七州之中战力最差的,可这一次,凌川竟然立下这泼天战功,让云岚县百姓与有荣焉。 “将军威武!” 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其他人也跟着大喊起来。 “将军威武!” 今日中午,节度府的榜文便已经抵达云岚县,凌川被陛下钦封为正五品镇北将军的消息,也传遍了千家万户。 “感谢乡亲们,大家快回去吧!”凌川对着大家喊道。 然而,老百姓的呼喊直接将凌川的声音淹没。 云岚县百姓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凌川,是凌川帮他们除掉了刘家,并一次震慑一众乡绅,让大家有地可种、有家可归。 如今,云岚县境内庄稼长势一片大好,这主要归结于春耕之前凌川动用云岚军为大家开凿水渠,并免费给百姓发放农具。 相信,再过几个月,定能迎来一个好收成,最主要是,全县百姓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而且,很多云州百姓都在凌川的酒坊、纺织坊、铁匠铺以及木制坊做工,能赚取市面上两倍的工钱。 这段时间,不少别县的百姓都偷偷跑到云岚县来,不少流民更是纷纷涌入云岚县,毕竟,在其他地方要饭都要不到。 对于这一点,凌川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料到,要是换做以往,肯定是将其挡在城外,然而谢知命却是按照凌川的交代,来者不拒。 北境七州本就是地广人稀,加上铲除地方乡绅之后,老百姓根本不愁土地耕种。 在一片簇拥和欢呼声中,凌川一行回到军营。 只见偌大的校场之上,摆着两百多张桌子,四周燃起明亮的篝火。 这是刘晏准备的庆功宴,为此还专门将天香楼的厨子全部请了过来。 凌川让大家尽快卸甲换装,半个时辰后,全部齐聚校场,每桌的好酒好菜,虽谈不上大鱼大肉,但绝对称得上丰盛。 此外,每桌还摆了一坛狼血酒,这可是士兵们的最爱。 之前在云岚县的时候,每天都能喝到,虽然不能多喝,但也过瘾,这段时间出征已经许久没尝过狼血的味道了。 每桌十二个人,但主桌更大一些,足足坐了二十多个人。 凌川和苏璃夫妇二人坐在主位,各标标长和副标分列两侧,此外,墨巡、杨老头以及谢知命等人也都被凌川邀请了过来。 “凌将军,今日我天香楼熄火歇业,我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蹭饭吃了哈!”谢知命笑道。 凌川闻言,对苍蝇喊道:“一会县令大人走的时候,让他把饭钱结一下!” 此言一出,现场哄堂大笑,气氛也随之轻松了很多。 “将军,这可是庆功宴,你不讲几句?”谢知命问道。 “讲啥呀,大伙忙着吃肉喝酒,谁愿意听我唠叨!”凌川摆手说道。 苏璃轻摇他的手臂,说道:“相公,这毕竟是庆功宴,你讲几句吧!” 凌川顿了顿,说道:“行,既然是娘子发话了,那我就讲几句!” 只见凌川左手拎着酒壶,右手端着酒碗,缓步踏上点将台。 “兄弟们!” 声音不高,却似重锤敲在鼓面上,喧嚣的校场瞬间死寂,无论校尉都尉,还是寻常士卒,所有人霍然起身,挺立如松,目光灼灼汇聚高台。 “此役”凌川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脸庞,“我们不仅大破敌军,更是为自己打出了铮铮铁骨,为帝国守住了万里边疆!这第一碗酒,敬你们!”他手臂沉稳,将酒碗高高举起。 “敬将军!”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冲天而起,校场为之震颤。两千多人同时擎起酒碗,烈酒入喉,灼热了胸膛。 凌川默默再斟满一碗,酒液在碗中轻晃。 他面朝北方,声音低沉却穿透寂静:“这第二碗,敬战死边关、马革裹尸的同袍!他们与我们同出营门,并肩浴血,却长眠风雪,再不能共饮这凯旋酒!此刻,遥酹英魂!” “敬同袍”悲怆与豪情交织的吼声如惊雷滚过天际。 所有人举碗齐眉,饮下半碗,随即整齐划一地转身北向,将剩余半碗烈酒,缓缓洒向脚下这片他们用血肉捍卫的土地。 酒珠滴落,融入尘埃,无声祭奠。 凌川第三次斟满酒碗,这一次,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金铁交鸣: “这第三碗,敬我们脚下的山河!是这方水土养育了我们,给了我们筋骨血肉!今日,我们便以这腔热血,这身肝胆,守护它!” “敬山河” 狂潮般的呐喊再次席卷,每一个士兵都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在血脉中奔涌、沸腾。谢知命紧握双拳,书生文弱的胸膛里也鼓荡起从未有过的激越。 苏璃眸光闪动,那无形的铁血之气让她心旌摇曳;就连心如寒铁的唐岿然,此刻也觉胸膛深处那沉寂多年的火焰,竟被这吼声重新点燃,隐隐作痛又滚烫灼人。 苏老将军当年便说过,这世间有一种人,天生便带着统御千军的将帅气魄,纵然此刻只是微末,他日终成擎天玉柱般的名将。 点将台上那卓然而立的身影,便是如此。 这一次,凌川仅用一千五百云岚军,便缔造沙场神话,眼下他马上接管云州军,相信用不了多久,五万云州军将在他手中脱胎换骨,成为一支纵横沙场的无敌之师。 忽然,唐岿然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让凌川接管整个北系军,那将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回到席间,将士们豪情正酣,纷纷举碗上前敬酒。饶是凌川酒量过人,也架不住这一碗接一碗地猛灌,脸颊已微微泛红。 唐岿然见状,浓眉一拧,蒲扇般的大手在桌几上重重一拍,粗声喝道:“一群兔崽子!都给老子滚回坐儿去!将军跟夫人小别两月,你们把人灌成软脚虾,还让不让人家点灯说点私房话了?”他嗓门洪亮,带着行伍里特有的促狭。 此言一出,满座哄然,汉子们脸上顿时堆满了心照不宣的坏笑,挤眉弄眼地互相推搡着,端着酒碗嘻嘻哈哈地散回了各自座位。 苏璃坐在凌川身侧,原本安静地替他布菜,闻言耳根瞬间红透,像染了最艳的胭脂。她羞恼地瞪了唐岿然一眼,声音又轻又急,带着女儿家的薄嗔: “三哥!你…你胡说什么呢?”那含羞带怒的模样,在跳跃的火光下格外动人。 片刻后,她搁下银箸,低声对凌川说了句什么,便起身离席。侍女翠花连忙跟上,二人纤细与魁伟的身影在灯影下形成鲜明对比。 凌川则是留下来与大家继续喝酒。 “将军,每桌一坛酒不够喝啊!”有人开口说道。 “那就每桌再加一坛!”凌川果断答应。 一坛十斤,对于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来说,一桌人均分下来就六七两酒,确实少了些。 既然是庆功宴,那必然是要让大家喝尽兴,当然,也仅限这种情况,平时,每人最多二两酒,主要是因为大家训练强度大,用于解乏。 第210章 本钱厚实 或许是这段时间,大家在战场上一直绷得太紧,好不容易松快下来,都喝得挺嗨。 两个时辰过去,偌大的校场还亮堂堂的,不少兵汉已经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还有些人三五一堆凑在那儿吆五喝六地划拳,热闹得不行。 “虎子哥!快给咱讲讲,这回在战场上咋打的呗!”一伙戊标的兵围着从战场上回来的熟人虎子,眼巴巴地打听。 这些日子,前头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可把留守大营的戊标兵激动坏了,但心里头又像猫抓似的,这么露脸的事儿,可惜没轮上他们。 搁在以前,能躲开打仗那是烧高香。可这回不一样,云州军打得实在太漂亮了,别说功劳了,就是啥好处没有,能冲上去砍几个胡狗子,那也够痛快半辈子! 虎子一脸得意,先端起碗滋溜了一口酒,抹了把嘴才说:“嘿!这回咱们云岚军,可真是给咱北边儿的老少爷们挣了大脸了!就说头一仗在鬼哭岭外头,咱们拢共才一千五百号人,对上胡羯三千多骑兵!嘿!那家伙,砍起来就跟咱老家秋收割麦子似的,一倒一大片,别提多带劲了!” “虎子哥,那你砍了几个胡贼?”一个年纪小的新兵蛋子挤着问。 “嗐!那会儿谁顾得上数啊?”虎子大手一挥,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大伙儿都红着眼往前冲,见到敌人就抡刀!咱手里这苍生刀砍在胡狗子身上,那感觉,就跟劈开个熟透的烂冬瓜一样,噗嗤一下,利索得很!”虎子是甲标的什长,老家就是云岚县的,为人热心肠,跟营里好些新兵都熟。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舞足蹈的。 虽说虎子没啥墨水,讲得没啥章法,打的比方也糙,可大伙儿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眼睛放光。 瞅着大家那羡慕劲儿,虎子更得意了,仰脖把碗里剩下的酒咕咚灌下去,抹着胡子接着说:“要说最解气、最痛快的,还得是曳敕滩那回!咱将军,嘿!那叫一个神!都没咋费劲,引着水就把两万多胡狗子给淹了个七荤八素!咱们就在外头等着,那一晚上,光顾着砍了,膀子都抡酸了,虎口都震裂了!到第二天早上吃饭,手抖得连碗都端不稳当” “唉!我要是早几个月来咱云岚军就好了,这回也能跟着去杀胡狗子!”那年轻新兵懊恼地直拍大腿。 “哈哈,急啥!”虎子咧着大嘴笑,“仗有得打!胡狗子还没杀绝呢!下回保准轮上你们,到时候可别丢咱云岚军的脸!” 一直闹腾到后半夜,人才渐渐散了,凌川也是醉醺醺地回府。 进屋后,灯火未熄,苏璃正为凌川准备洗澡水。 “娘子早些歇息,不必等我。”凌川道。 “相公赶了一天路,肯定累坏了,泡个澡解解乏吧。”苏璃温柔地上前为他宽衣。 “翠花的伤如何了?”凌川问。以翠花的性子,若非伤重,断不会让苏璃来做这些。 苏璃心有余悸:“那一刀直奔心口,凶险万分。换作旁人,怕是已伤及心脉,当场毙命了!” “什么?”凌川一惊,“那翠花她没事吧!” 苏璃眼底掠过一丝异样,低声道:“因…因她…‘本钱’厚实,那一刀才未触及心脉…” “本钱?”凌川不解。 苏璃面染红霞,跺脚轻嗔:“哎呀!就是…就是胸口那里嘛” 凌川顿时恍然,目光扫过苏璃胸前,笑道:“娘子的‘本钱’也不小。” “相公!”苏璃羞恼地捶了他一下。 热水驱散了酒意,躺在柔软馨香的床榻上,凌川却毫无睡意。 苏璃依偎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他坚实的胸膛,忽然轻声唤道:“相公…” “嗯?”凌川搂紧她。 “听说…陛下传旨,命你三月后回神都受封?”她眼中带着忧色。 “是。” “相公…”苏璃鼓起勇气,“我们辞官吧,离开北疆,寻个清净地方隐居,好不好?” 凌川知她忧虑,轻拍她肩头:“我知娘子忧心神都险恶,但此刻,还不是时候!” 他凝视着她:“苏家冤屈未雪,岳父血仇未报,即便遁世,你真能心安?” “更何况,如今不止你我二人。我麾下将士,你照拂的百姓生计,我们若走,他们怎么办?” “胡羯大军虽退,下次来犯必更凶悍,我预感战事不远,若我们抽身,北境七州百姓何去何从?北疆若失,胡骑踏破中原,又哪还有你我安身的净土?” 苏璃点头:“相公所言,小璃都懂!我虽为女子,却也生于将门,家国大义、民族气节,铭刻于心。我只是…只是忧心你!”她想起父亲前车之鉴,心头发紧。 当年父亲执掌四十万南系军,官拜正二品,入神都后亦如蝼蚁。凌川如今不过正五品镇北将军。 凌川看出她忧虑,温声安慰:“娘子宽心,我自有分寸,你相公也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信我!” “我自然信你。”苏璃靠紧他,“可我不愿你冒险。若要以身犯险…我宁可…不报此仇!”说出这话,她心如刀绞,显是下了极大决心。 凌川心头一痛,拥紧她:“仇,必报。但我绝不会轻掷性命。娘子放心!”他语气坚定。 苏璃轻轻点头,眼中忧色却未褪去。 “记得狼烽口时我说过的话么?”凌川抚着她的发,“只要我们的根基足够深,势力足够强,任他是谁,也休想动我们分毫!” “对了相公,这两个月,咱们的狼血酒销量暴增,如今酒坊已经扩建了几次,还是供不应求!而且,咱们的棉布也很受欢迎,虽然利润没有酒那么高,但每次出货都是被一抢而空!”苏璃眼神之中写满了成就感。 “娘子真厉害,你就是我的贤内助!”凌川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琼,说道。 说到这里,苏璃顿时来了精神,身体往上挪了挪,说道:“相公,你知道这两个月咱们挣了多少银子吗?” 凌川摇了摇头,问道:“有多少?” 苏璃伸出无根手指头,说道:“除去所有成本和支付给百姓的工钱,咱们净赚五万两!” 第211章 风雪楼 “五万两?我滴个乖乖” 饶是凌川,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得为之一惊,净赚五万两,这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紧接着,苏璃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如今,狼血酒虽然还只在云州境内售卖,但随着名气打开之后,便迅速占领了市场,从最开始,还需要派人到各大酒楼去推销,到现在基本上就是酒楼老板抢着买。 即便如此,狼血酒已经是供不应求,以至于各大酒楼的老板专程派人到云岚县来等着酒出炉,省去了原本配送的麻烦。 这两个月,刘晏已经两次对酒坊进行扩建,规模将近最初的十倍,可即便如此,依旧是供不应求。 棉布在市面上的反响同样巨大,而且,相比起狼血只针对喝酒之人,棉布则是针对所有人。 刘晏让人做了三十架飞梭纺织机,让工人分批纺织,确保人歇纺织机不歇,可依旧还是供不应求。 “等过段时间,咱们到了云州之后,狼血和棉布的销量将会猛增!到时候,不仅仅是云州,整个北境七州,乃至整个帝国,都是咱们的市场!”凌川信心满满地说道。 苏璃用力点头说道:“嗯!挣更多的银子,就能铸更多的战刀和铠甲,帮助夫君练出更多的精兵!” “只是到时候,可就真要苦了娘子了!”凌川怜惜道,“对了,上次我跟你说让你选一些足够忠心,且办事机灵的人进行培养,考验一段时间,只要忠诚度没有问题,就可以逐渐放权给他们了!” 苏璃笑道:“知道相公心疼奴家,我一直在这么做呢,如今外面市场基本上交给吕鸿、范颉和钱丰等人,酒坊和布坊也寻了几个机敏的姐妹,我每天去账房对一下账目就行了不累的!” 说到做账,凌川不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方法,说道:“娘子,我回头教你一套做账的方法,既简单又精准!” “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 “以后咱们的买卖会越做越大,仅靠你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你得跟军中一样,多培养一些信得过的人,能力欠缺一些不打紧,但忠诚度一定不能有任何问题!” 苏璃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相公,你知道风雪楼吗?” 风雪楼? 凌川神色微微一凝,问道:“风雪楼怎么了?” 他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与红罗袄所在的丹青府齐名顶级杀手组织,风雪楼。 虽然迄今为止,凌川都没与风雪楼打过交道,但有了之前血衣堂的刺杀,让凌川不得不小心谨慎。 “前两日,一位自称风雪楼的掌柜找到我,说要订购五千斤狼血酒,当场给了一半的定金!”苏璃说道。 凌川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苏璃说的是名满北境的第一酒楼风雪楼。 上次,卢恽筹设宴,请的便是风雪楼的厨子。 忽然,凌川的神色再次一变。 此风雪楼,会不会就是彼风雪楼? 直觉告诉凌川,这大概率不是巧合,再联想到卢恽筹邀请风雪楼的厨子来做宴席,这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很多问题。 南府北楼! 风雪楼遍布北境七州,这背后若说没有大人物撑腰,傻子都不信。 可要问北境谁的权力最大,吃得最开,那自然是非他卢恽筹莫属了! 再结合风雪楼径直来云岚县,一口气订下五千斤狼血酒,不得不让凌川往这方面想。 此前,他在节度府中听到风雪楼的名字,只是感觉有些熟悉,一时间并未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怎么了相公?”苏璃见凌川走神,轻声问道。 凌川笑了笑,说道:“这么大一笔订单,那自然是好事啊!” 苏璃点了点头,“不过咱们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便约定七天交付一次,每次一千斤!” “娘子办事稳妥,我自是放心!”凌川点头道。 “相公,时间不早了,快些歇息吧!”苏璃说道。 “好!”凌川吹灭床头的油灯,随即一把将苏璃搂进怀里。 “娘子,这两个月,可真是想死我了!” “小璃也想相公!” 两人搂在一起,在床上肆意翻滚,不多时便传来娇哼之声。 次日,日上三竿凌川才起床,昨晚大家都喝得不少,凌川便下令,今日所有人放假半日,不用训练。 所有士兵都对这难得的假期倍感珍惜,有人约定去城里转转,也有云岚县本地人选择回家看看父母亲人,但更多人则是在营房中呼呼大睡,只有一个人在坚持训练,那就是小北。 “叔叔,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一起上战场啊?”小北背负一把小号破甲弓,腰间挎着的依旧是凌川给他做的那把木刀。 “等你成年了,就能上战场!”凌川满脸溺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小北闻言,顿时嘟起小嘴,不悦地说道:“我听婶婶说,你十三岁就上战场了!” 凌川轻叹一声,不由得想起前身的童年,说道:“叔叔那时候是没办法,不得已才加入边军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凌川双手把着小北的肩膀,说道:“叔叔知道你想为父母报仇,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只有仇恨!” 见小北似懂非懂,凌川继续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父母大仇当然要报,但,叔叔不想你做一个被仇恨支配的傀儡,更不想你做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如果你只做一个小卒,这一辈子又能杀多少敌人?但如果你做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军,一战便可杀敌成千上万,你觉得你是做小卒,还是做将军?” “小北要做将军!”小家伙想了想,坚定回答道。 凌川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这就对了!” “所以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苦练本领,更要多读书,因为当将军仅靠个人勇猛是不够的!”凌川继续说道:“回头我给你找些书,让婶婶教你读书识字!” “好!” 小北点头答应道。 对于这个小家伙,无论是凌川夫妇,还是军中这些汉子都非常喜欢,甚至就连冷漠如寒冰的聂星寒,都曾教过小北箭术。 第212章 上任在即 午后,凌川将云岚军中高层全部召集到校尉府议事。 不仅各标标长副标到齐,连墨巡和杨铁匠,以及几名出色的木匠铁匠都到场入座,如今,他们虽无官身,但却享有与标长同等俸禄,这也让他们他们在干活的时候更加用心卖力。 “闲言少叙,我就直奔主题了,过几日我便要到云州上任,云岚县大部分兵马我也会安排到其他地方,只留一标兵力,其它的全部招募新兵!”凌川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开门见山地说道。 如今,凌川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更是北疆主帅卢恽筹亲自任命的云州副将,理应到云州上任,所有人都为凌川感到高兴。 但想到就要离开云岚县,不少人的眼神中也都流露出了不舍。 既是对云岚县的不舍,也是对兄弟同袍的不舍。 虽说来云岚县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大家对于这片土地却有着很深的归属感,这主要归结于当地百姓对他们的认可与爱戴。 同样,兄弟同袍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却都是过命的交情,虽然以后还是云州军,但见面的时间就少了。 “我的设想是,在云州境内建五座类似云岚县这种大营,将所有云州军轮流集中训练,而你们这几标人马将会派往不同的大营训练其他云州军!” 凌川笑了笑,说道:“接下来,诸位的任务可就重了,但我相信你们一定没问题!” “将军放心,定不辱命!”几名标长起身抱拳,朗声回答道。 凌川示意几人坐下,随即将目光看向杨铁匠与墨巡等工匠的区域,问道:“杨师傅,咱们这两个月铸了多少兵甲?” 杨铁匠用手肘撞了撞身边那名大胡子铁匠,后者立马意会,起身回答道:“回禀将军,这两个月咱们铸了轻甲两千副,重甲五百副,战刀六千把,钢枪四千杆,铁箭五万支” 大胡子名叫冉通,家里时代打铁为生,手艺相当不错,而且,为人踏实,杨铁匠基本上将兵甲锻造的事情交给他在管理。 出征之前,凌川并未交代这些事情,但杨铁匠告诉他,兵甲尽管做,多多益善。 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让人怀疑,杨铁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 紧接着,墨巡也禀报了一下他那边的进度,两千多把匣子弩,三千把破甲弓。 这大大出乎了凌川的预料,这对于云岚军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但,凌川马上要接手的是五万云州军,这些远远不够。 “往后需要的量会很大,云岚县这边继续做,我也会在其他几个地方开炉制作,但需要从这边抽掉一些工匠过去带头!”凌川开口说道。 冉通跟墨巡纷纷点头,唯独杨铁匠,像是根本没听见,只顾着自己的酒葫芦。 如今,云岚军中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嗜酒如命,成天爱睡懒觉,邋邋遢遢还脾气乖张的老铁匠乃是一位江湖高手,所以,对于他的这些举动也就不足为奇。 当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江湖高手,并不知道他是曾经压得半座江湖都抬不起头来的剑神杨斗重。 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前不久针对苏璃的那场刺杀,杨斗重也出手了。 那晚的刺杀发生在军营之外,当时,苏璃从酒坊回来,身边除了翠花之外,便只有十多名戊标士兵,那些血衣堂杀手潜伏在周围,而且人数众多,十多名戊标士兵死伤惨重。 好在翠花拼死护住马车中的苏璃,她一个人便杀了六七名杀手,尽管身中一刀,却硬撑到副标张尧带人赶来。 那些血衣堂杀手见刺杀苏璃无望,便立马撤离,然而,他们还未出城,便被杨斗重追上,全部斩杀。 这件事让戊标标长朱武很是内疚,主要是他想不到会有人如此大胆,进入云岚县城行刺,但这也给他上了一课,杀手往往会挑一个你觉得最不可能的时机出手。 尽管凌川没有责怪他二人,但戊标二十余名同袍身死,这个深刻的教训,足以让他们铭记一辈子。 当日下午,凌川来到县衙,在内堂见到了正伏案疾书的谢知命。 “大人,凌将军来了!”王栩站在门口小声通报。 谢知命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头一看,发现凌川已经走到跟前了,“哟,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我知道你忙,就只能委屈自己多走几步了!”凌川笑道。 “你等我一会,手上还有点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回天香楼好好喝几杯!”谢知命是以凌川坐下,又让人上了茶,自己则是再次拿起了笔。 “云岚县在你手中治理得不错啊,我看沿途地里庄稼长势喜人,定是一个丰收年!”凌川端起茶杯慢饮了一口说道。 “你还别说,以前听人说当官上瘾我只当是贪腐作祟,我现在看到老百姓脸上的笑容,比天香楼天天翻台还要高兴!”谢知命埋头回答道,手上却是一点没停。 “回头到了云州,一定让杨大人亲自来云岚县考察,争取让云州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凌川点头道。 谢知命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不脱了裤子放屁吗?这些举措哪一个不是出自你的手?犯得着让他来云岚县跑一趟?” 凌川则是笑了笑,说道:“那不一样!” 谢知命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明白过来,凌川这是在变相地向刺史大人举荐自己。 谢知命没说什么感谢的话,但却将这份情谊牢牢记在心里,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如果说,之前当这个云岚县令是被凌川赶鸭子上架,那么,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在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巨大转变。 有人读书是为著妙手文章,千古留名;有人读书是为居庙堂之高,光宗耀祖;但他觉得,读圣贤道理,为天下苍生,或许这才是读书的真正意义。 就算这辈子都进不了那座金銮殿,就算竭尽全力也无法在史书上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但,能让一方百姓记住自己,也不枉十年苦读,不负圣贤道理。 第213章 全员封赏 凌川并没有跟谢知命去天香楼,喝完一盏茶便起身告辞。 “什么时候去云州?”谢知命起身相送。 “估计就这两天吧!”凌川看着他,说道:“我在云州等你!” “等我?”谢知命一脸不解。 “以你的才能,治理一个小小的云岚县未免太屈才了,我打赌,一年之内你就会被调离!”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快培养接班人,别把这大好局面搞废了!” 临走之时,凌川想起给小北找书的事情,说道:“回头帮我找几本启蒙书籍,我让人去拿!” “给小北找的?” “嗯!”凌川点了点头,“他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我到云州之后,准备给他找个先生!” 谢知命点了点头,将凌川送到县衙门口。 离开县衙后,凌川先生去了一趟刘家庄园,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凌川的酒坊和纺织坊,除了云岚县就近务工的之外,其他人吃住都在里面。 当然,如此重要的地方,凌川不可能不设防,从搬到这里开始,戊标便派出五十人轮流看守。 不得不说,刘家庄园极大,尽管酒坊和纺织坊已经扩建多次,但也只使用了这座庄园的一成不到,这样也好,省得后续再扩大规模的时候,还得去建房子。 紧接着,凌川又去了一趟虎头蜂山脚下的矿山。 如今,这里的矿工维持在四百人左右,但,自从凌川安装了传送装置后,不仅矿工们轻松了很多,开采量也比原来提高了不少。 凌川并没有大肆开采,只需保证铁匠铺够用就行。 当然,接下来,其它地方也要紧接着开炉炼制兵甲,铁矿的开采力度定然要加大,而且,沿途运输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 凌川不由得感叹,仅靠自己想要支撑一支军队的开销,还是太难了。 以往,只有两千多云岚军的时候倒还不觉得,虽然那时候生意还没起步,但毕竟章俊留下了一些来路不明的银子,之后又从刘家抄出二十多万两银子,可谓是财大气粗。 可马上手下兵力将会从两千多直接飙升到五万,这让凌川有些力不从心,看来,这一切还得靠朝廷来解决,否则,仅凭自己,根本养不活五万大军。 次日,节度府的封赏便抵达了云岚县大营,这自然不是朝廷拨付的赏银,而是节度府府库出的银子,回头等朝廷的赏银到了再补入府库,要不然,等朝廷的赏银,最快也得几个月。 这一次,云岚军战功太过于耀眼,就算是普通士卒,只要上了战场,最少也有三十两银子。 伍长五十两,什长一百两,副标三百两,标长五百两! 或许听起来不多,但三十两银子能抵得上很多家庭一年的开支了,而且,上战场的四标兵马加上三百重甲军和一百斥候队,得有一千六百多人,算下来就是大几万两银子。 上到标长副标,下到普通士卒,领到赏银无不是笑开了花。 要知道,这只是战功赏银,并不算在军饷之内。 除此之外,还宣读了另外一条赏赐,那就是自伍长往上所有人原地升一级。 标长任校尉,副标任标长,什长任副标,伍长任什长,新的伍长则是从士卒之中提拔。 这个决定,自然是凌川之前向大将军提出来的,主要是催行俭从云州军中抽掉了不少都尉、校尉离开,凌川接管云州军后,定然要新提拔一批人。 但,如果他全部提拔云岚军,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服,可事实就是,云岚军中的校尉各方面都更出色,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提拔起来,到时候,分派到其他地方便可以直接上任,堵住了其它人的嘴。 整个云岚县大营一片欢声笑语,唯独戊标上下全部躲在军营之中叹气,众人眼神中除了羡慕和遗憾,还带着几分不服气。 他们都坚信,如果这次他们也上战场,定不会比其他几标的兄弟们差。 “叹什么气?人家几标的兄弟上阵杀敌,那是他们该得的奖赏,要换你们去,说不定连命都没了!”标长朱武见手下一众士兵唉声叹气,大声呵斥道。 就在这时,刘晏走了进来,满脸笑意地看着朱武,问道:“朱标长,怎么这么大火气?” “刘老哥,你也来看我戊标的笑话吗?”朱武脸色十分难看。 如今,所有人都在领封赏,唯独戊标没有,他这个标长也感觉脸没地方放。 可他们没上战场,这是不争的事实,怨不得别人,更怪不得将军,只能说他们自己命不好。 朱武笑着走进营房,说道:“将军说天热了,兄弟们火大,让我送点凉茶过来给戊标的兄弟降降火!” 只见刘宴拍了拍手,一队士兵便抬着三口大箱子进来,放在营房之中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离开了。 “老刘,这是?”朱武一脸疑惑,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刘晏朝箱子支了支下巴说道。 朱武自然不相信这里面会是凉茶,但还是将箱子打开。 随着他将盖子揭开,一道道刺目的白光迸射而出,所有人顿时一惊,因为,箱子里面竟然是满满一大箱银子。 副标张尧同样是满脸惊骇之色,也将另外两口箱子打开,无一例外全都是银子。 “刘老哥,这是将军让送来的?”张尧一脸的难以置信,问道。 刘晏点了点头,说道:“将军不会厚此薄彼,但戊标毕竟没上战场,若是跟所有人拿一样的赏银,其它标的兄弟难免会多想,但一点不给也说不过去,毕竟,你们是在坚守大本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听到这话,无论是朱武还是张尧以及一众什长伍长,皆是双目通红,心中那一丝不服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 凌川没有忘记他们,虽然他们没上战场,节度府不予赏赐,但自己却不能视而不见,虽做不到一视同仁,但也不能寒了戊标兄弟的心。 这三千两银子是凌川跟苏璃要来的,得知缘由后,苏璃丝毫都没有犹豫,直接取了三千两银子,让他给戊标送过去。 第214章 兴师问罪 三千两银子,分给戊标三百人,虽然人均只有十两银子,但也好过没有,最主要的是,这是凌川给他们的一个态度,让所有人心里都好受了很多。 当然,凌川不仅仅是给戊标发了银子,所有的铁匠木匠,他全部都发了银子。 看着面前这三大箱银子,心底涌出深深的内疚,因为,将军出征之际,自己曾找到他,询问为何不带戊标上战场,凌川拍着他的肩膀,交给他两个任务。 一是看好家,二是如果他们都战死沙场,记得为他们收尸! 万幸的是,将军带着大家凯旋,然而,他却没有把家看好,夫人遇刺,虽有惊无险,但却损失了二十多名弟兄,尽管事后将军并未追究,但他自己却耿耿于怀。 “张尧,把我那份分给死去的兄弟们家里!”朱武沉声说道。 副标张尧先是神色一顿,接着说道:“把我那份也算上!” 刘晏自然也明白二人的意思,开口说道:“两位无需顾虑,无论是之前戊标死去的兄弟,还是此次战死关外的同袍,除了节度府下发的抚恤银之外,将军也给他们的家属准备了一份抚恤银!” 听闻此言,二人心中更为感动。 这一次,整个云岚军所有人都领到了赏银,但凡有军职的,皆是原地上升一级,可谓是皆大欢喜。 就在这时,苍蝇一路小跑来到凌川身边,耳语道:“将军,叶大人来了!” 凌川闻言顿时一愣,因为,之前他只见到了送赏银和节度府任命书那名校尉,对方也没有提及叶世珍来了。 以自己与叶世珍的关系,他不应该跟自己玩这一出才对,如此异常的举动,让凌川有些诧异。 回到校尉府大堂,便看到叶世珍端坐在那里,脸上再无以往的亲切笑意,只有严肃与冷漠。 “先生来了怎么也不让人来打个招呼?”凌川笑着走进门。 叶世珍缓缓放下茶杯,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许久之后,他口中才传来淡漠的声音:“凌将军乃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叶某哪敢贸然打扰啊!” 此言一出,凌川内心不由得为之一沉,这态度可不对劲啊。 不过,凌川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问道:“先生言重了,当初的点拨之恩,我铭记于心,没齿难忘!若没有那晚先生指点明路” “将军就别抬举叶某了,叶某当不起!”不等凌川说完,叶世珍便伸手将其打断。 今日的叶世珍,给凌川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甚至,他在其身上看到了一丝章绩的影子。 章绩? 忽然,凌川反应过来。 “叶先生,我凌川一直记你的恩,更是打心底敬重你,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还望先生明言!”凌川不想再跟他阴阳怪气打哑谜,直接挑明话题。 “砰!” 叶世珍猛然暴起,将手中茶杯重重砸在地上,当场摔得粉碎。 他双目死死盯着凌川,原本平静的眸子瞬间被无尽愤怒注满,仿佛要将凌川当场撕碎一般。 “凌川,谁给你的胆子去截杀章绩?”叶世珍指着凌川怒声喝问道,只见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见果真是为这事,凌川的内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叶世珍,让对方尽情发泄。 虽说,凌川是铁了心要将章绩留在北境,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到神都,但他并非莽撞之人,在动手之前,内心也衡量过这件事情会带来的后果。 所以,叶世珍乃至节度府前来兴师问罪,他并不觉得意外。 “你知不知道,杀了章绩意味着什么?”叶世珍继续问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人是我杀的,所有的后果我一人承担!” “砰” “你承担个屁!”叶世珍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你怎么承担?拿什么承担?” 这一巴掌拍得太狠,以至于叶世珍整只手都在颤抖,只不过,这一次是痛的。 “人我已经杀了,叶先生想如何?是把我绑回节度府,还是把我送走神都?”凌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你你怎么就这么无赖?”叶世珍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番发泄之后,叶世珍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可依旧是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杀了章绩等同于断了整个北系军的粮草?” “我知道!但他该杀!”凌川点了点头,平静回答道。 “他就算有天大的罪过,那也是廷尉府或是刑部来制裁他,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动手了?” “如果我不杀他,他的罪行将永远被掩盖,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就永远得不到安息,就算他的罪行摆在陛下的御案之上,他章绩也未必就会因此掉脑袋!” 凌川顿了顿,抬起目光看向叶世珍,继续说道:“既然大周律法制裁不了他,那就让我来!” 听到这话,叶世珍内心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指着凌川咬牙说道:“你,你这是在找死!” “凌川,你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还是把别人都当成弱智了?你以为章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廷尉府就一点没有察觉?而且,当时廷尉府的人就在现场,为何他们没动手,而是让你动手?你可曾想过是为何?”叶世珍用拳头叩击桌面,大声喝问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非杀他不可!”凌川淡淡回应道。 正如他所言,连廷尉府都不敢轻易去动章绩,亦或者说,连廷尉府都不想得罪章绩背后的势力,那他就只能亲自动手。 因为,廷尉府代表的是陛下的意思,廷尉府没动,那章绩就算回到神都,大概率也不会有事,而且,还会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我他妈怎么就遇到你这个死脑筋?”叶世珍是拿凌川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川则是笑着重新取出一只茶杯,亲手给叶世珍倒了一杯茶,说道:“先生不用担心,三个月后我亲自去神都,就此事做一个了结!” “你还敢去神都,你不要命了?”叶世珍差点再次将杯子砸掉,凌川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抓住。 “陛下金口玉言,传旨让我三个月后回神都,我难道抗旨不成?”凌川笑着问道。 第215章 坟被人刨了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叶世珍很是无语。 凌川嘿嘿一笑,问道:“大将军很生气?” 叶世珍白了他一眼,说道:“生气?大将军当场就要下令砍你的脑袋!” “不过,被陆老将军保下了!”紧接着,他又加了一句。 见凌川嘴角噙笑,叶世珍再次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别得意,三个月后的神都之行,你最好给我活着回来!” “先生放心,我这人命硬,三岁的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一百二十岁还有一个坎儿呢!”凌川笑道。 “坟被人刨了?”叶世珍白了他一眼,问道。 凌川:“” 叶世珍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问道:“你准备何时到云州上任?” “正收拾呢,准备近两日就起程了!”凌川回答道。 叶世珍从袖口之中掏出一份名单,说道:“这是云州各县兵力部署和将领名单,被划去那几个名字,是被催行俭带去靖州的将领!” 凌川接过名单粗略看了一眼,便小心收了起来。 “先生可知,这云州境内除了云岚县,还有何处产铁矿?”凌川问道。 叶世珍目光闪烁,问道:“你小子,占了云岚县的铁矿还不知足?” “先生有所不知啊!”凌川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咱北系军啊,你想想,锻造兵甲箭镞,蹄铁马镫,都需要铁矿,以前只有这云岚县两千人倒也还好,整个云州军足足五万人,仅靠这一座铁矿,根本支撑不了啊!” “而且,仅靠云岚县一个地方也锻造不过来,若是在其他地方开炉锻造,铁矿运输又是一个耗时费力的事情!” 叶世珍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云州境内倒是有几处生产铁矿的矿山,不过这些矿山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你能不能拿到手,就那你的本事了!” 听到有矿山,凌川顿时松了一口气,就算拿不到手,凌川也不担心,大不了到时候花银子买就是了,也比从云岚县运过去来得轻松。 这几日,凌川一直在想办法,他也想过将铸造兵甲全部放到云岚县,但最终被否决了。 主要原因还是云岚县容纳不下这么大规模,而且,过度开采矿山,极有可能会引发矿山坍塌等一系列的问题。 “我听说,你的狼血酒跟棉布生意越做越大,现在是日进斗金啊!”叶世珍笑道。 “先生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凌川叹息道:“我夫人整天忙前忙后,挣的每一分银子都用来给将士们铸造兵甲了,整整五万云州军,我们挣那点银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啊!” 叶世珍点了点头,说道:“果真是将门虎女,哪怕未投身沙场,却在不遗余力为我北系军煅兵铸甲,叶某钦佩!” 半个时辰之后,叶世珍起身告辞,凌川亲自拿了两坛狼血放在他的马车上。 “现在我喝这酒,都会有一种罪恶感!”叶世珍叹息道。 踏上马车之前,他拍了拍凌川的肩膀,说道:“抓紧时间把云州军给我练出来,这样就算你三个月后死在神都,至少也为北系军做点贡献!” “先生就这么想我死?”凌川笑着问道。 叶世珍没好气地一拳砸在他肩膀上,说道:“死了正好,省得我成天为你操心!” 目送叶世珍离开之后,凌川刚回屋,便看到苏璃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娘子?”凌川问道。 “你杀了章绩?”苏璃问道。 显然,他刚才听到了叶世珍的谈话。 凌川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说道:“不管他是谁,只要敢伤害我爱的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他性命!” “可是” “没有可是!”凌川用霸道且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相公,我知道相公爱护小璃,但章绩可是户部尚书的女婿,你杀了他就等同于得罪了朝堂之上的一大帮人,小璃是担心相公!” 凌川上前轻轻搂住她,说道:“娘子不用担心,别说是一个户部尚书,为了你就算是与满朝文武为敌,我也无惧!” 当天晚上,凌川再次将高层召集起来,下达调离命令。 “唐岿然率三百重甲队前往武曲县任校尉,提点一切军务!” “是!”唐岿然抱拳回应道。 “洛青云率甲标前往松阳县任校尉,主管一切军务!” “得令!” “薛焕之率乙标前往鹿鸣县任校尉!” “遵命!” “轩辕孤鸿率丁标前往清河县任校尉,主管一切军务!” “明白!” “朱武率戊标前往丹霞县任校尉,提点一切军务!” 朱武先是一愣,随即立马起身回答:“遵命!” “卫敛升任云岚县校尉,率丙标留守云岚县,后续会有其他县的士兵陆续补充到云岚县,你负责训练!” “是!” 其实,在此之前,凌川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戊标留在云岚县,最终,他还是决定,将卫敛的丙标留下来。 毕竟,云岚县是自己的根基,再加上有矿山的存在,显得更为重要,将卫敛留下来,凌川更放心一些。 朱武的戊标虽然没上过战场,但经过这几个月的强化训练,全标的实力已经不弱于其他几标,唯独欠缺的便是战火的洗礼,而朱武本就是南系军老卒,能力不差,让他到丹霞县练兵,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丹霞县距离云州城不远,真要有什么情况,自己也能及时赶到。 朱武也没想到,凌川竟然会把他派出去独当一面,这让他感动之余,也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压力,这份压力来自于凌川的信任。 凌川看着卫敛,说道:“云岚县是咱们的根基,不仅要负责采矿和炼制兵甲,还要酿酒织布,你可要打理好了,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可以找谢大人商议!” “将军放心,卫敛一定不负重托!”卫敛起身,抱拳回答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你办事我自是放心,我把死字营的营旗留在这里,虽然死字营原班人马分散了,但死字营永远都在!” 卫敛对着众人抱拳道:“弟兄们放心,死字营的营旗将永远飘在云岚县大营!” 第216章 前往云州 在场除了轩辕孤鸿和张尧之外,其他人都是死字营成员,对于这面大将军赐下的营旗,有着极为特殊的情感。 曾经的他们身为军奴,这一生都看不到希望,是凌川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将他们身上的‘奴’字烙印去除,让他们得以恢复白身,堂堂正正做人。 于他们而言,这面死字旗就是他们‘重生’的见证。 凌川也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将来走多远,我们都是死字营的一员!” 或许,凌川也没想到,数年后的某一天,边关战火重燃,死字营死守狐悲山,打到最后只剩一个半人。 那一战,死字营险些连番号都打没了,但却将一万敌军挡在了狐悲山以北,为大军赢得了时间,也成为了那场定鼎之战的转折点。 此乃后话 此次凌川前往云州,除了亲兵队和斥候队之外,杨铁匠跟墨巡等人和会跟他一起去往云州。 次日一早,各标齐聚校场,凌川再次登上点将台,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很多人凌川现在都叫不出名字,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早已刻在心里。 “兄弟们,离别固然是伤感的,好在,这仅是生离而非死别,往后大家虽不在一座军营,但都是云州军,有朝一日战火重燃,大家还得并肩杀敌!” “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走到哪里,别忘了自己是出自死字营,别忘了自己曾是云岚军,更别丢了云岚军的脸!”凌川声如洪钟,震慑校场。 “砰,砰砰砰,砰砰” 所有人无声敲打着自己的胸甲,一道道沉闷的声响汇聚在一起,宛如战鼓在擂动,所有人感觉一朵火苗在自己胸口燃烧,火势越来越大,最终,两千多火焰汇聚在一起,形成燎原天火。 就算是凌川,也被这股气势感染,脑海中不由得涌现出那句话: ‘聚是一把火,散为满天星!’ 不过,现在这把火并没有散,而是化为无数火种去照亮更多的地方。 很快,凌川便带着各标起程,尽管凌川刻意封锁了消息,也让谢知命不要散布消息,可来到街上之后,发现两旁早已聚满了百姓。 凌川的队伍一出现,街道两侧的锣鼓同时响起,场面好不热闹。 “恭喜将军高升!” “将军,记得常回家看看!” “将军,祝你跟夫人早生贵子!” “小北,明年李子熟了记得来吃,婶儿给你留着!” 谢知命站在人群中,并未现身,凌川路过之时还是一眼看到了他,二人相互点头示意,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而且,此去云州并不算遥远。 在一片锣鼓声和欢送声中,凌川的队伍缓缓走出城门。 就在几个月前,他带着死字营来云岚县的时候,被孙县令带着一帮刘家人假扮的百姓堵在城门外。 时隔半年不到,凌川离开,满城百姓相送。 说是半年,实际上,凌川在云岚县待的时间也不过就三个月,但,这段时间他确确实实把这里当成了家,云岚县百姓也把他当成了家人。 出城之后,各标相继分路,赶往不同的地方,云岚县乃是云州位列前三的大县,地理位置也相对居中,所以,大家的路程基本上都在一天之内。 在距离云州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最后同行的朱武也带着戊标分道离去,前往丹霞县。 苏璃看出凌川的心情有些沉重,出言宽慰道:“相公,大家都在云州境内,你不必太担心!” 凌川轻叹一声,说道:“我倒也不是很担心,只是感觉肩上的担子瞬间变得沉重了许多!心里也莫名多了一些感慨!” “没事,再重的担子,咱们一起扛!”苏璃挽着凌川的手柔声说道。 “将军,前面就是云州城了!”就在这时,苍蝇策马来到马车旁边说道。 凌川走出马车,站起身望去,只见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巍峨城池矗立在地面之上。 云州地处陵州与朔州之间,放眼北境七州,地域算不上最辽阔的,但物产却极为丰富,气候也比其他几州更为适宜,素有北境小江南之称。 城外五里处的长亭,刺史杨恪带着一帮文官早已再次等候,另一边,十多名武将矗然而立,其中便有刚被调到云州的江来。 凌川在数十步之外跳下马车,徒步上前。 “刺史大人,诸位大人!”凌川一边走一边拱手与众人打招呼,“凌川何德何能,让诸位大人到这里迎接,真是受宠若惊啊!” “凌将军你终于来了,大家眼睛都看直了啊!”杨恪也迎了上来,拱手笑道。 杨恪出现在这里,着实让凌川意外,毕竟,按品阶而论,他可是正四品,而凌川不过才正五品。 当然,凌川这个正五品乃是陛下钦封,远不是一般的正五品将军能比的。 杨恪并非是那种官场老油子,他前来迎接凌川也并非因为对方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而是出于对凌川的敬重和认可。 之前一战,凌川大破敌军,打出了赫赫威名,他心中对于这个少年也是充满了钦佩。 “这位是云州别驾方既白!”杨恪伸手指向一名年近五十,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介绍道。 “方大人,久仰大名!”凌川主动抱拳见礼。 “将军客气了,您的大名我等才是真正的如雷贯耳啊!” 杨恪继续介绍道:“这位是云州长史杜攸!” “杜大人!”凌川对眼前这位四十出头的男子抱拳打招呼。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气宇不凡啊!”杜攸笑着夸赞道。 紧接着,凌川朝着那一排武将走去,见到他走过来,这些武将一个个身形挺得笔直。 “云州骑兵都尉柳衡,参见将军!” “云州步兵都尉程千韧,参见将军!” “云州重骑兵都尉赵襄,参见将军!” “云州斥候营校尉陈谓行,参见将军!” 十多名将领接连自报姓名,向凌川行礼,一个个声音洪亮,气度不凡,凌川看了连连点头,心中暗道,云州军也不想传言中的那么孱弱嘛,至少,这些都尉、校尉的年纪都不大,只要加以磨砺,定能成为栋梁之才。 第217章 入住将军府 云州军孱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云州军为何孱弱,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曾经的云州军,也是一支悍卒遍地、猛将云集的敢战之军,放眼北系军中,也是战功赫赫,不弱于任何一支军团的存在。 然而,四十年前,五万云州军血染塔拉草原,用血肉之躯筑起钢铁长城,挡住了胡羯六部联军的铁骑,也葬下了云州军所有荣光。 那一战之后,云州很多县营中空无一人,老卒悍将尽数死绝,连云州军的名号都险些彻底消失。 那一战打空了云州军的所有家底,许多县城只有老幼妇孺,找不到一个壮年男丁,足足用了十多年时间,云州军才逐渐重塑编制,这还是节度府从其他地方调来兵力的结果。 如今,四十年过去,当初那一代人大多已不在人世,可云州军用了四十年依旧没有缓过气来,这也是为何云州军孱弱的原因之一。 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便与凌川一道进入城中。 将军府与刺史府相隔不远,按理说,应该是云州主将陆含章坐镇,可这位老将军几年前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将军中事务丢给了催行俭,而他自己要么在自己那座小院子喝喝茶,要么便是到城外云媆湖钓鱼,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却总是乐此不疲。 如今,凌川接任云州副将,自然也是由他住入将军府。 要是在之前,他或许还担忧此举会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但,之前催行俭给他交接事宜的时候,便提到这一点,让他大大方方住进去,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 再则,之前卢恽筹和陆老将军都明确表示,云州一切军务交由自己处理,这也让凌川放心了很多。 来到将军府之后,亲兵营便开始着手搬东西,其实,凌川此行带的东西并不多,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二十万两银子。 之前的积蓄加上近两个月苏璃做买卖所得的银子加起来,足有二十五万两,凌川留了几万两给卫敛,其余的全部带了过来,主要是接下来建酒坊、纺织坊以及锻造兵甲都需要大量银子,二十万两看起来很多,但想要完成这些前期投入远远不够。 韩叙、赵襄等几名将领也主动上来帮忙,赵襄推了推其中一口大箱子,发现挺沉,便对身旁的程千韧喊道。 “老程,搭把手!” 两人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才将那个箱子抬起来,可就在这时,一名膀大腰圆、狮鼻虬结如磐石的女子走了过来,单手便将那口大箱子托在手里。 “二位大人,让俺来吧!” 两人只感觉手上一轻,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眼瞪大如铜铃一般,看着翠花用一只手将箱子托着走进将军府。 “老程,我是不是眼花了?”赵襄看着那道魁梧的背影,呢喃道。 程千韧同样是满脸惊骇,说道:“力气大的,我老程自认见过不少,但大得这么离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金刚之体?”韩叙也凑过来问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苏璃的声音:“翠花,你伤还没好呢,谁让你搬东西的?” “夫人,俺的伤已经没大碍了!”翠花憨厚一笑,说道。 听到这话,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这还是有伤在身?那要是没受伤,得有多恐怖? “你们说,将军带来的这些箱子里面是什么?为何这般沉?”韩叙小声问道。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银子呗!要不然谁这么大老远搬过来!”赵襄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凌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人身后,程千韧见状,连忙轻咳了一声。 凌川倒也没有计较,而是笑着说道:“没错,里面装的都是银子!” “将军,我们”赵襄二人脸色剧变,连忙行礼。 凌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也不用瞎猜,这些银子有的是我夫人挣的,有的是我抄地方豪强的家得来,但,我会把每一分银子花在云州军身上!” “来日方长,我凌川是什么人,你们以后会看清的!”说完,凌川便朝着将军府走去。 一直到凌川进屋,赵襄才猛然抬手给自己一耳光:“都怪我这张臭嘴” “没事,听之前催将军说,凌将军不是小心眼的人!”年龄稍长的程千韧宽慰道。 黑檀府门巍然洞开,一对玄铁狻猊踞守两侧。兽瞳赤红如凝血,利爪深陷胡虏残甲石雕。 门楣悬御赐匾额——“敕建镇北将军府”七个鎏金大字森然生威,这块牌匾是廷尉府让兵器鉴的匠人制作的,两日前才挂上。 转过整石雕琢的《陇山防秋图》影壁,五丈天井豁然铺展,青石板缝间沁着北疆特有的粗粝沙尘。 天井尽头,白虎堂如伏踞巨兽。颜体阴刻楹联‘刀气冲霄汉,鼓声动山河’分悬门侧。 穿过月洞门,是亲兵所住的厢房,而后院则是将军与家眷的住所。 不消片刻,所有东西全部搬完,银两尽数进入府库,钥匙则是由苏璃保管。 忙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凌川便出门赴宴,他没有带太多人,只是让孟钊带着几名亲兵跟随。 今晚,杨恪带领云州一众官员在风雪楼设宴,为凌川接风。 事实上,不止是文官,云州军中校尉以上将领也都尽数到场,毕竟,凌川是以后的云州军副将,更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哪怕是杨恪这位正四品官员也得给几分面子。 风雪楼距离将军府不远,就算是步行也就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凌川也没有骑马,而是与孟钊等人步行前往,初次来云州,正好熟悉一下环境。 不得不说,云州城非常繁华,在凌川的认知中,仅次于飞龙城,尽管云岚县乃是云州下辖的大县,但跟云州比起来,还是差了好几个档次。 风雪楼乃是云州最好的酒楼,事实上,整个北境七州,有十几座风雪楼,不过最大的那一座还得数飞龙城那座。 在得知这个风雪楼极有可能就是与丹青府齐名的那座风雪楼之后,凌川对其便多了几分戒备。 第218章 接风宴 一座朱漆楼阁立于云州城中心,大门上方悬挂一块牌匾,上书风雪楼。 檐角铜铃在朔风中叮咚作响,似在吟唱塞外独有的豪迈长调。 楼高三层,底层通达商道,往来驼队马帮在此卸下风尘。 中层设雅间十二,以霜刃、铁甲、烽火等北境风物命名。 顶层则为摘星台,推窗可见大漠孤烟与雪山并峙,文人墨客常在此举杯邀月,醉后以炭笔在梁柱间题诗作画,久而久之,整座楼阁的椽木墙皮皆被墨痕浸透,宛如一部镌刻在风雪中的史诗。 相传风雪楼有三绝一响。 三绝分别是三道名菜,一为铁骑奔雷,以漠北羔羊肋排炙烤而成,佐以野蒜与烈酒腌制的酱料,入口焦香迸裂,恍若听见千军万马踏破雪原。 二为瀚海明珠,则是用冰湖取来的鲜鲈鱼,以雪水清炖,仅撒一把盐花,鱼肉嫩如凝脂,汤色澄若琉璃,恰似塞外月夜下静谧的湖面; 三为烽火炙驼峰,取自商队千里跋涉的骆驼最肥嫩处,以松枝暗火慢烤六个时辰,外焦里嫩,油脂滴落时腾起青烟,宛如烽燧重燃。 至于一响,则是琵琶女弹唱那一曲《风雪辞》。 刚到门口,便发现江来与长史杜攸在此等候,见到凌川到来,二人连忙迎了上来。 “将军快快有请,刺史大人正在楼上等候!”杜攸笑着说道。 “有劳了!”凌川点了点头,在二人的引领下,径直登上三楼的天字雅间。 风雪楼真不愧为北境第一楼,别说是楼上雅间,就算是一楼大堂也早已是座无虚席,不少人甚至开始拼桌。 进入雅间,白天所见到的一众文官武将尽数到场,杨恪坐于主位,而旁边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凌川的。 见凌川到来,所有人起身相迎,凌川也是连连拱手与众人打招呼。 落座之后,杨恪先是来了一段中规中矩的开场白,随即端起酒杯,说道:“凌将军初到云州,我等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 所有人同时举杯,凌川也端起杯中酒,面朝众人笑道:“诸位厚爱,凌川受宠若惊,往后大家便是同僚,我初来乍到,还望诸位多多提携!” “凌将军言重了,您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咱们还等着你重塑云州军的荣光呢!”都尉柳衡开口说道。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举杯共饮,酒还未入口,凌川便已经闻出,这是自己的狼血酒,显然是风雪楼之前找苏璃下的那笔订单。 “凌将军,你是不知道,早在半年前你的大名就已经传遍云州军,军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视你为楷模,前不久这一战,更是为咱们云州军长了脸,得知你要将升任云州副将,很多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程千韧开口说道。 凌川面带笑意,回应道:“那可能大家高兴得太早了,我这人治军严苛,练兵更是极其艰苦,之前,云岚军中半夜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的大有人在!” 赵襄拍着胸脯保证道:“将军放心,咱们云州军虽然底子薄,但可没有孬种,我之前就跟下面那些兔崽子打过招呼,谁要是吃不了苦,趁早滚回家去,把立功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凌川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一直坚信,没有差劲的兵,只有差劲的将军!” “哈哈哈来吃菜吃菜!”别驾方既白笑着招呼道。 真要说起来,凌川与杨恪都是新官,其他人则是云州官场的老人,只不过,杨恪比凌川早到了几日。 既然是凌川的接风宴,规格档次自然不会差,听雪楼三绝是必不可少的。 凌川一一品尝了一番,虽说与自己前世的那些美食相比还是差了很多,但,这个时代,能做出如此味道,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风雪楼能成为北境第一楼,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 “下官听闻,这狼血酒是出自你将军之手?”杜攸问道。 凌川点了点头,笑道:“这也是我无意间捣鼓出来的,狼血这个名字还是参军叶大人给起的!” “想不到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双、算无遗策,在酿酒这个领域也有如此天赋!”方既白笑着夸赞道。 “说出来,诸位可别笑话我,如今我就指望着狼血酒和棉布挣钱呢!”凌川毫不避讳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更有人一脸古怪地看着凌川。 就在此时,江来起身说道:“诸位大人或许不知道,云岚军所有的兵甲箭矢,都是将军自己花银子打造的!”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惊,今日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了凌川手下亲兵穿戴的那一身鲜亮铠甲,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云岚军普通士兵的铠甲,也堪比五品将军的狻猊吞海锁子甲。 当时,不少人还以为是节度府的封赏,可想想也不对,因为,以前从未见过有北系军的任何一支军队穿戴过这款铠甲,现在才得知,这竟然是凌川自己铸造的。 不少人都为自己方才的小人心思感到羞愧,纷纷端起酒杯,起身说道:“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将军勿怪!” “难怪云岚军能一战封神,本官算是找到原因了!”方既白也敬了凌川一杯,笑道。 “诸位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想少死一些人,钱财乃身外之物,可生命却只有一次!”凌川淡淡说道。 就在此时,包厢房门打开,几名身着轻纱罗裙、怀抱乐器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齐齐向众人屈膝行礼,动作轻盈如柳。 紧接着,一位女子款步踏入,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并非二八少女的鲜嫩,却像一枚熟透的蜜桃,散发着馥郁而诱人的芬芳。 云鬓微挽,鸦青的发丝间斜簪一支素玉簪,衬得肌肤欺霜赛雪。一袭胭脂色罗裙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行走间裙裾微漾,非是少女的羞涩摇曳,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掌控自如的曼妙风情。 眉不画而黛,唇未点却朱,一双眸子尤其动人,眼波流转间,既有阅尽世事的通透沉静,又藏着几分欲说还休的慵懒媚意。 她便是风雪楼掌柜——温砚秋! 第219章 风雪楼温砚秋 在云州城内,或许有人未曾一睹其真容,但‘温砚秋’三个字,却如这风雪楼里的暖酒香,无人不晓。 年近三十,时光非但未减其颜色,反似陈年佳酿,将那份美貌淬炼得愈发淳厚夺目,不知令多少达官显贵心驰神往,却又望而却步。 坊间流传,几年前云州刺史贺临舟的公子贺鸿羽,仗着父势,酒后狂言要她暖榻侍寝。 结果翌日,贺刺史亲自绑着鼻青脸肿的独子登门,在风雪楼大堂当众叩首谢罪。自那之后,这位云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公子哥便再没踏足过风雪楼。 还有一次,一帮背刀持剑的西域高手来到云州风雪楼,见温砚秋的美貌之后非但出言不逊,更是让温砚秋去陪酒,不然就拆了这风雪楼。 第二日,这几名西域高手的尸体便出现在云州城外,死状凄惨。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一个集美貌与风情于一身的女子,若没有强大的背景和过硬的手段,又如何在风雪楼这种地方立足? 经历这些事件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到风雪楼撒野。 当凌川看到这名女子的瞬间,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王夫人! 无论是过人的容貌,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乃至于一颦一笑间那股媚气,都十分相似,当然,真要比较的话,王夫人在容貌上更胜一筹。 “打扰各位,今晚诸位大人齐聚风雪楼,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奴家借此机会,敬诸位大人一杯!”温砚秋眉目含笑,柔声说道。 女子身后一名丫鬟用托盘将酒杯送到跟前,温砚秋玉指微张,轻轻捻起酒杯,朝着众人走过来。 长史杜攸见状,笑道:“温掌柜,今日是凌将军的接风宴,你当敬凌将军这位当世俊杰才对!” 温砚秋莞尔一笑,道:“杜大人所言极是,是奴家不懂事了,这第一杯就先敬凌将军!” 温砚秋来到凌川跟前,笑道:“凌将军的赫赫威名,哪怕是我这个市井女子也是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将军竟如此年轻,且润秀天成、英姿卓然!” 被人当众夸赞,反倒是凌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掌柜客气了,凌川不敢当!” 二人轻碰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将军年纪轻轻,便已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未来必是帝国柱石,前途不可限量!”温砚秋并未放下酒杯,而是示意侍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第二杯酒,奴家敬将军,愿将军纵横疆场、封候拜将!”凌川也倒了一杯酒,再次与之共饮。 雅间之中其他人的眼神中却闪现出一丝丝惊愕之色,要知道,来这风雪楼吃饭的大人物不在少数,但能让掌柜温砚秋现身打个招呼的都极少,能让她亲自敬酒的更是屈指可数。 这位外表妩媚动人的女子脸上一直都带着醉人笑意,但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的内心是何等清高。 然而,就在刚才,她却连敬了凌川两杯酒,这放在以往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就算是前几日新任刺史杨恪的接风宴上,她也只是来敬了一杯酒。 可事情还没完,只见温砚秋再次让侍女倒了一杯酒,明眸含笑,盯着凌川,说道:“这杯酒,我替云州百姓,谢将军替咱们守住了边疆,让我们免遭战乱之苦!” “掌柜言重了,卫国戍边、镇守国门本就是吾辈边军的职责!”凌川举起酒杯回答道。 喝完三杯酒之后,温砚秋又敬了在场所有人一杯酒。 只见她缓缓放下酒杯,脸色已略显绯红,笑道:“将军酿制这狼血酒果真霸道,奴家不胜酒力,恕不能作陪,诸位大人尽情赏曲儿吧!” 随着温砚秋带着侍女离开,这四名女子也开始了弹奏。 凌川第一次听《风雪辞》,旋律之中既有边塞的凄凉,也有草原的雄壮,同时也不乏江南曲调的温婉。 这一顿酒,众人皆尽兴,离去之时被告知,掌柜交代,这顿酒算是他做东。 搞得众人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今晚可是聚集了云州官场和军方的绝大部分高层,结果却吃了顿‘霸王餐’。 回到家中,时间倒还不晚,凌川并未回屋,而是来到白虎堂堂的沙盘跟前。 孟钊点亮油灯之后,本想守在这里,却被凌川叫去休息。 凌川刚上任,众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当务之急便是练兵,尽管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但要实施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次便是炼制兵甲器械,以及酿酒织布等事宜,相比之下更为繁琐,因为这涉及到铁矿、粮食以及木棉等原料,这对于人生地不熟的他来说,难度更大。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凌川坐在案牍跟前,写了一大堆文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细微响动,凌川抬头一看,赫然是苏璃到来,翠花挑着灯笼走在身后。 “相公,夜深了!”苏璃迈步走了进来。 凌川看了看一旁的莲花漏,发现已经是亥时。 回到家中,凌川洗了个澡,进屋发现,床上竟然是新换的被褥。 凌川搂着苏璃,靠在床头,说道:“短短半年,咱们两次搬家,娘子跟着我奔波受苦了!” 苏璃却是面带幸福的微笑,说道:“对小璃来说,相公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凌川内心暖暖的,对于自己来说,有何尝不是如此呢? “娘子,你还记得当初在狼烽口,我把你领回家的时候,陈校尉说的话吗?”凌川垂下目光,看着他问道。 苏璃目光流转,问道:“七哥当时说了什么?” “陈校尉说,领了媳妇的要是一年内没有生育子女,将会被发配到死字营!”凌川一脸坏笑地说道。 苏璃闻言,顿时玉面羞红,轻锤他的胸膛,说道:“相公,你坏!” 虽说,苏璃也知道凌川是在开玩笑,当初,他在狼烽口第一次立下的战功,就足够免除这个条件,但,想到自己与他成亲半年了,这肚子却一直没动静,苏璃便有些内疚,尽管凌川不说,可她心里却有些着急起来。 “相公!小璃想给你生孩子!” 听闻此言,凌川瞬间红温,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翻身便压了上去。 苏璃娇嗔一声,紧紧将凌川搂住。 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220章 大牛你擦擦口水 次日一早,凌川便起床,让苍蝇去街上买了些食材,自己则是在将军府议事大堂前的天井支起一口大铁锅。 小北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吃火锅了,连忙跑过来帮忙掌火。 “叔叔,你是只会做火锅吗?”小北问道。 “当然不是,叔叔会做的可多了,不过,人多就得吃火锅才有氛围!”凌川笑着说道。 很快,苍蝇便带着大牛将食物买了回来,猪肉、羊肉皆有,毕竟中原世代以农耕为主,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屠宰耕牛的,想要买牛肉可不容易。 至少不能像当初在狼烽口,从霍元青那里缴获了大批牛羊,可以敞开了吃。 “去把余乐和王麻子叫来帮忙!”凌川对苍蝇说道。 很快,两人便被叫了过来,本以为将军是有任务安排,可凌川看了一眼,不由笑道:“让你们来剁肉,穿铠甲做啥?” 二人哭笑不得,也顾不得脱掉铠甲,上前拿起菜刀就开始剁肉。 “将军这是要包饺子吗?”余乐好奇问道。 “做猪肉丸子!”凌川说道。 “丸子?那是什么东西?好吃吗?”王麻子一边剁着肉,一边说道。 余乐见状,面露古怪之色,说道:“王哥,要不然,你还是去削土豆吧,我怕一会大家知道是你剁的肉吃不下!” “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不由得大笑起来。 王麻子以前在县衙当仵作的事情,在亲兵队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以至于余乐看到他剁肉,就会下意识想到他的老本行。 王麻子也不生气,而是放下菜刀,走到一边跟小北一起削土豆。 小北看着他满脸麻子,问道:“麻子叔,你是不是小时候烙饼加芝麻了?” “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就连王麻子本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大家都非常喜欢,之前在云岚县的时候,便数亲兵队跟他相处得最多。 “小北,不能取笑他人!”就在这时,苏璃带着翠花走了过来。 小北顿时低下头,说道:“知道了婶婶” 王麻子见状连忙说道:“夫人勿怪,小北跟我们亲,才开这样的玩笑,不打紧的!” 就在这时,凌川发现,翠花脸上带着羞涩之意,目光更是有意无意地朝着一个方向瞟,顺着看过去,只见正在掌火的大牛,正盯着翠花的方向一脸憨笑。 凌川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玄机,凑上去,小声说道:“大牛,你口水擦擦,都快淌锅里了!” “啊” 大牛猛然回过神,一个劲地去擦口水,发现根本就没有口水。 众人见状,顿时哄堂大笑。 翠花一张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众人只感觉一片朝霞照亮全场。 至于大牛,则是一个劲的傻笑,憨厚的模样让不少人笑得合不拢嘴。 “将军,看来,咱们用不了多久就要喝喜酒咯!”沈珏在一旁打趣道。 “你们一群单身汉,还好意思笑人家!”凌川笑着呵斥道。 不消片刻,云州大营中校尉以上的将领纷纷到来,除了昨日在酒宴上遇到的那些之外,还有不少陌生面孔,参军程砚也赫然在其中。 将军府他们并不陌生,以往议事和禀报军务都会到这里,然而,这一次刚进门,便看到天井之中摆放着好几张桌椅,凌川则是带着一众亲兵在那里忙活着。 “参见将军!”众人齐齐站在门口,对凌川行礼。 此时的凌川,身着常服,身前系着一块花布围裙,手里拿着一个大勺子,正在熬制火锅。 凌川挥了挥手里的大勺子,说道:“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吃饭,无需多礼,自己找位置坐吧!” 尽管凌川发话,可一众将领还是显得很拘谨,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 他们坐着,将军却在那里做饭,这换谁能坐得住? 关键是,看凌川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紧接着,苏璃和翠花拿来碗筷,给每桌都摆上,这一众将领见状,连忙起身。 “夫人,让我们来吧!” 苏璃笑道:“众位大人快坐吧,这种小事,我们就可以了!” 对于苏璃的身份,很多人都知晓,而且,对于一年前苏大将军的案子,举国震惊,哪怕是他们远在北疆也有所耳闻。 不少人都在心中为苏家鸣不平,更是为苏家军感到惋惜。 前不久凌川一战成名,苏璃的身份也被人给挖了出来,当然,这背后保不齐有人在推波助澜,故意散播消息,毕竟,苏璃的身份非常敏感。 只不过,随着封赏凌川的圣旨到来,那场还未兴起的波澜也随之消弭。 苍蝇则是搬来狼血,这是五斤装的小坛子,一桌一坛。 “马上就好了,大家先喝着!”凌川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话虽如此,可谁敢先喝? 随着浓烈的火锅味道散发开来,不少人都被吸引到大锅跟前,看着锅里翻滚的红色汤汁,不由得好奇问道。 “将军,这是什么吃法?为何以往从未见过?”韩叙好奇问道。 “嘿嘿,这是咱们将军自己发明的火锅,今儿个大家可算是有口福了!”苍蝇笑着解释道。 “火锅?这是个什么东西?”众人面面相觑,表示从未听说过。 苍蝇嘿嘿一笑,说道:“这玩意好吃,就是吧,很多人第一次吃容易产生幻觉!” “幻觉?这么神奇的吗?我咋就不信呢!”赵襄嗤之以鼻,说道。 苍蝇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很快,一大锅火锅便煮好了,凌川将其分成几个大盆,每桌上一盆。 凌川与一众云州将领坐一桌,亲兵队坐另外几桌,至于苏璃则是和云岚县带过来的那七八名女子坐在一起。 大牛刚坐下,便被孟钊给拉了起来,直接带到翠花身边。 “你坐这儿,咱们那桌没位置了!” 翠花的饭量大家都知道,所以,专门给她安排了一桌,见到牛过来,翠花脸更红了。 “大牛哥,你坐吧!”翠花压着粗犷的嗓音说道。 “诶,好,好!”大牛在翠花对面坐了下来。 “这蠢牛,都给他推边儿上了,也不知道挨着坐!”不远处,孟钊摇头叹息道。 “你傻不傻啊,让他俩坐一边,你考虑过板凳的感受吗?”苍蝇白了他一眼说道。 此言一出,满桌哄堂大笑。 第221章 我想我娘了 火锅上桌,众人顿时食指大动,争先恐后地夹菜。 凌川做的这个火锅并不算辣,可对于不怎么吃辣的北方人来说,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而且,东海水师将辣椒带入大周帝国不过短短十多年,很多地方都还没有吃辣椒的习俗。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吃得非常开心,很多人更是感慨,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将军,就你这手艺,去开个店做火锅,估计能把风雪楼给挤跑!”程千韧笑道。 “有一说一,这火锅的味道,比起风雪楼的三绝都不遑多让啊!”陈谓行将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可不一会,不少人便开始浑身燥热,额头开始冒汗。 “老程,你咋回事,整张脸红得跟个大姑娘似的”韩叙笑道。 “去你的,还说老子,你看看你,嘴唇都发紫了!”程千韧指着韩叙说道。 显然,此时他们已经有反应了,刚才只顾着美味,竟然没有感觉到辣。 “哎,江校尉,你怎么哭了?” 江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我想我娘了!” “我好像看到我太奶了!”赵襄一张脸比之前翠花还要红,张大嘴一直哈气。 此时,他们终于明白,为何之前苍蝇说,吃着火锅容易产生幻觉了。 有人连忙倒了一碗狼血,可刚入口,感觉嘴里要烧起来一般,可又不能当着凌川的面吐掉,只能离席去找水喝。 另一边,大牛跟翠花两人单独坐一桌,两人基本都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吃。 不消片刻,一大盆火锅便被吃得精光。 “大牛哥,你也吃啊!” 翠花将最后一颗肉丸子塞进嘴里,抬头一看,发现大牛正盯着自己看,顿时羞涩说道。 大牛看了看只剩下汤汁的盆里,憨厚一笑,说道:“俺不饿,你多吃些!” 还是苏璃见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把他叫了过来。 “大牛,那桌本就是给翠花一个人准备的,你来这边吃吧!” “诶,多谢夫人!” 大牛喜笑颜开,跑到那一桌大快朵颐起来。 按当下来说,一般情况女子是没资格入席的,而且,就算是席间也是等级森严,但,在凌川这里却没这些规矩。 这顿饭吃得很快,酒也没多少人喝。 以至于饭后,大家聚集到白虎堂的时候,很多人依旧脸色通红,不断喝水。 可即便如此,火锅的味道依旧让他们意犹未尽。 凌川面带笑意,让人多准备了些水。 “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是吃饭,顺便聊一聊接下来的事务安排!”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我刚到云州,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人不认识,事儿也不清楚,往后,还望诸位多多帮衬!”凌川借此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 “在座的诸位皆是我云州军栋梁,手里握着兵权,我知道,你们现在担心的是,我会不会拿走你们的兵权,安排自己人来接手!”凌川毫不避讳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昨日因为搬银子的事情,给凌川留下‘不好印象’的赵襄尤为紧张。 凌川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我凌川用人,一看忠心,二看能力,有能力,能把兵带好,能打胜仗你就上,如果不行就滚蛋!” 凌川的话很糙,可对于军营之中这些直肠子的老爷们,这种方式远比那些文官的弯弯肠子要爽快得多。 “胡羯大军虽然撤回了斡拏城,但他们亡我大周之心不死,这次因为皇权交替而终止,但下一战我估计不会太远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非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云州军现在的战力,上了战场就是送人头,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但这就是事实!”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想要打胜仗,要么祈求胡羯人变得仁慈,要么就让我们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自己变强,才能活下来!” “将军,您说的兄弟们都知道,云州军是很弱,但并不代表云州军就是没有血性的孬种,将军能将云岚军打造成无敌之师,咱们相信云州军在你的带领下,也能脱胎换骨!”骑兵都尉柳衡起身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看向众人,问道:“我有信心,就怕你们扛不住!” 听闻此言,刚坐下的柳衡霍然起身,其余十多名将领见状,也都猛然站起身来。 “将军,我等代表全体云州军立下军令状,就算是把牙齿咬碎也要扛下来,谁要是不遵军令,当场处决!”程千韧字字铿锵,当场表态。 程千韧本是云州军中老将,素有威信,现任校尉之中有好几个都曾是他手底下的兵。 “程都尉的意思,就是我们大家的意思,将军若是信不过,我们现在就可以在军令状上摁手印!”赵襄铿锵有力地说道。 凌川也缓缓这周内起身来,凌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严肃地说道:“我从来不看一个人说什么,我只会看他做什么,我希望你们用行动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随即,凌川离位,径直走向中间的沙盘,一众将领也果断围了上来。 凌川拿起竹条,指了指沙盘中的几个位置,说道:“我已经在武曲、松阳、鹿鸣、清河、丹霞五县扩建校场,加上之前的云岚县和云州大营,一共七处大营,接下来,全体云州军会分批到这些大营开启死亡训练!” 随即,凌川抬起目光看向一众将领,说道:“不仅是士兵,下至伍长什长,上至校尉都尉只要进入训练大营都一视同仁,我希望诸位能摆正心态,收起你们的架子,若有人触犯军纪,别怪我凌某人不讲情面!” “明白!”所有人齐声回答道。 要是在以前,凌川定然不敢来得这么陡,但,有了云岚军这次立下赫赫战功的先例摆在面前,凌川推行起来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好在,训练方法和训练项目之前就已经很成熟,将云岚县那一套搬过来就可以直接用。 第222章 拜访刺史大人 紧接着,凌川直接下达了命令,首先便是对军营和校场进行改造,这本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但好在人多,凌川只给了他们七天时间,七日之后验收,若是没有完成,军法从事。 之所以要花大力气对军营进行改造,还是效仿凌川前世军营的内务整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往往在训练纪律和执行力方面有很好的效果。 紧接着,凌川又对训练项目一一进行讲解,其中,最主要的三个项目便是八百步逾障和擐甲十里趋以及五行锥阵,这三个项目训练所需的场地和器械并不复杂。 虽说凌川已经安排了原本云岚军的班底担任教官实施训练,但他们作为将领,这些也是必须了解和掌握的。 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之后,凌川便让他们各自归队,着手改造军营。 至于凌川这边,则是让苍蝇带上两坛狼血酒出门,来到刺史府找到杨恪。 “将军快请坐!”杨恪热情地招呼凌川入座,并让人看茶。 看得出来,杨恪是一个比较节俭之人,虽身着华丽官服,但凌川却注意到,他内衬的袖口却破了个大洞。 而且,他这个人不太注重自己的形象,给人一种邋邋遢遢的感觉,但此前凌川便听叶世珍提起过,杨恪是难得的好官,不仅为人正直,能力也是相当出众。 所以,当杨恪拿出粗茶招待他的时候,凌川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凌川轻轻将两坛酒放在桌上,笑道:“初来乍到,理当来拜访大人,自己酿的两坛酒不成敬意!” 杨恪则是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说道:“将军客气了,这狼血酒可不便宜,哈哈哈” “大人若是喜欢,我以后每个月让人送些到刺史府!” 杨恪连连摆手,说道:“不瞒将军,我酒量欠佳,这狼血酒喝上二两就晕乎乎的,这两坛足够我喝上大半年了!” 这两坛酒是见面礼,他收下是出于礼节,但拒绝凌川每月送酒来,那是自己的底线。 尽管这世界浑浊不堪,官场之上的巨贪大恶更是比比皆是,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依然在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这或许在其他同僚看来就是迂腐行为,更有甚者骂他们自视清高,甚至因此而排挤他们,可在他们看来,这是为官的底线和做人的良心。 杨恪便是这样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一再排挤,昭元九年的进士被下放到这北疆苦寒之地,在七品县令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年,直到近些年才被提拔为长史。 这次能够晋升为一州刺史,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将军登门,不知有何要事?”杨恪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瞒大人,末将此次登门确实是有要事相求!” 杨恪一听,连忙摆手道:“将军乃我北系军栋梁,本官也是钦佩不已,能与将军成为一州同僚,更是我的荣幸!我深知将军不仅治军有方,胸中更是有万般治世韬略,往后诸多事宜,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凌川连忙拱手,“大人抬举了,小子我愧不敢当!” “将军切莫谦虚,云岚县的奏表我仔细看了,谢知命确有其才能,但毕竟初次为官,若背后没有你指点,不可能在短短半年之内便发生这般变化!” 凌川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出出点子,真正落地还得是谢知命一手一脚做出来的!” “哈哈哈,我知道你俩关系好,本官也不是迂腐之人,知道如何衡量!” 杨恪顿了顿,又问道:“对了,先生刚刚说有事,是何事?” 凌川喝了一口茶,说道:“想必大人也知道,仅靠朝廷的军饷粮草,想要打造出精锐之师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在云岚县的时候,便开始酿酒织布,想尽各种办法挣钱,然后用挣来的银子为手下将士打造兵甲!” 杨恪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本官有所耳闻,而且,临行前大将军有交代,只要是你练兵所需,本官全力配合!” “有大人这句话,末将就放心了!”凌川继续说道:“眼下,我刚来云州,很多事情都还得请大人帮忙!” 杨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有什么需求求你尽管提,本官一定全力配合!” “我需要铁矿和人手,尤其是铁匠和木匠,多多益善!”凌川直接说道:“请大人发布榜文帮我招人,只要手艺好,工钱不是问题!” 杨恪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人手倒不是问题,据我所知云州境内的匠人不少,但铁矿就有些麻烦了!” “为何?”凌川问道。 杨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前两天我了解过,云州境内有五座铁矿,其中一座在云岚县,也就是你现在用的那座,另外丹霞县、武曲县各一座,还有两座在蕲春县!” “这四座矿山一直都是节度府在开采,所开采出来的铁矿也是直接送往漠北军械司,你如果想要的话,得大将军开口才行!” 凌川闻言,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得去一趟节度府,找大将军说此事。 紧接着,杨恪再次说道:“还有,这四座铁矿中,矿质最好、产量最高的,当属蕲春县那两座,但,这两座矿山刚好位于云州和陵州的交界处,陵州作为节度府坐落地,地位自然高于其它州,所以这两座矿山,一直是陵州在开采!” 凌川算是听明白了,看来这事儿还没那么简单。 如果仅仅是云州境内的矿山,自己找大将军或许能解决,但若是牵扯到陵州,估计大将军也无法偏袒。 “矿山的事情我来解决,还请大人帮我招收工匠,只要手艺好,多多益善!” “将军放心,我立马着手此事!”杨恪满口答应下来,这让凌川很是感动,毕竟对方身为一州刺史,官阶比自己高了整整两级,却如此配合。 见凌川就要起身告辞,杨恪连忙问道:“将军可是有军务要事?” 凌川微微一愣,说道:“眼下倒是没有要紧事,大人有事?” 第223章 选下策 杨恪笑了笑,说道:“眼下饭点也差不多了,将军若是无事,不妨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凌川心知吃饭是假,策问为真,拱手应道:“蒙大人厚谊,末将叨扰。 膳厅仅设两席,杨恪欲开狼血酒,凌川抬手止住:“晌午饮过了,大人留待犒赏有功之士。” 四菜一汤的清简饭食,杨恪吃得缓慢凝重,凌川箸尖轻点米粒,静待下文。 可从始至终,杨恪都没有说话,一直到饭后,杨恪才邀请凌川移步至书房。 杨恪让人重新沏了一壶茶,亲自为凌川倒了一杯,说道:“不瞒将军,留你吃饭是假,我有事请教才是真!” 凌川微微一笑,点头道:“请教不敢当,大人有话不妨明说!” “我想向将军请教治理云州的良策!”杨恪开门见山地说道:“云州的情况想必将军也清楚,虽说在北境七州之中,云州相对较为富饶,可这不过是表面现象,现实是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地方豪门与贵族门阀名下,普通老百姓无地可种,只能到当地权贵手底下当长工,以此来讨一口饭吃!” “长此以往,朝廷的赋税收不上来,而世家权贵的势力却愈发庞大,照此下去,估计用不了几年,整个云州乃至北境可能再也没有一片属于大周的土地了!” 杨恪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杨某既为云州刺史,当以云州百姓为己任,否则,不仅愧对这一身官服,更是无颜面见书中先贤,故此,特向将军求教!” 凌川点了点头,云州当下面临的情况,事实上也是整个北境乃至整个大周都面临的顽疾,而且,这样的问题并非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土地兼并,在凌川前世的历史上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很多王朝最终瓦解的根源都在这里。 纵观古今,朝廷对于这一问题并非没有采取措施,但大多数都以失败告终,直到一位集韬略、学识与才情于一身的伟人出现,才彻底解决了这一个困扰了无数人几千年的问题。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要么钝刀子割肉,一点点削弱世家门阀的势力,要么以雷霆手段一举铲除世家门阀的势力,将土地回归于老百姓手中。 前者见效太慢,甚至还不如世家门阀壮大的速度,而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甚至于很多官员未必能将细节落实到位,并非他们不能,而是他们不敢,亦或者说他们不愿。 因为,不少官员同样出自这些世家豪门。 在凌川前世的历史上,这么做的不在少数,但最终无一例外,全部失败,有的当时见效,但很快便会迎来更为激烈的反弹。 如今的大周帝国,宛如一头病入膏肓的猛兽,曾经的辉煌与荣光早已不在,如果维持现状,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若是再经历一番折腾动荡,极有可能当场咽气。 如此一来,便只有第二种办法,那就是下猛药,以雷霆手段扫除世家门阀。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孤注一掷的豪赌,而且只能一次成功,没有试错的机会。 就拿眼下的云州来说,世家林立、门阀遍地,他们盘踞于当地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其势力早已是根深蒂固,而且,世家门阀彼此间更是盘根错节,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失败,将面临着他们的疯狂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历史上,走这条路失败的例子同样不在少数,但归根结底的原因,是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亦或者说,没有一支属于老百姓,代表老百姓利益的军队。 就像如今的大周,无论是地方军还是边军,半数以上的将领出身世家门阀,这种情况下,想要铲除世家门阀,无异于痴人说梦,甚至有可能这把刀还没出鞘,便先伤了自己。 凌川饮了一口茶,缓缓将茶杯置于桌上,说道:“大人所言我皆知晓,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云州的问题,而是整个大周帝国的通病!” “我确实有一个办法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但我事先说明,我的办法有极大风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仅杨大人将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此举极有可能成为压垮帝国这座大厦的最后一片雪花!” 凌川的眼睛一直盯着杨恪,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许久之后,杨恪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若能为云州百姓请命,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我杨恪就算粉骨碎身,背负万世骂名又何足道哉?” 紧接着,他站起身来,对着凌川行了一礼,说道:“请将军明示!” “大人此举可就折煞我了!您心怀大义,令我佩服!”凌川连忙起身扶住他坐下,说道: “云州当下局势,首要解决的便是清田亩、抑豪强,对此我有三策,我先借练兵之由调离世家将领,大人再擢百姓子弟组建势力,以此扳倒云州世家!” 凌川指尖重重敲击桌面,说道:“然,世家门阀盘踞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且近半数百姓依附于世家门阀之下讨生活,想要借底层百姓与之对抗,根本没有胜算,而且世家反扑可裹挟三十万流民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杨恪后背沁汗:“中策为何?” “温水煮蛙!”凌川抹继续说道:“减租令、佃契改制,徐徐图之”见杨恪蹙眉,凌川直接给出结论:“此策需二十年,恐未成,胡羯铁骑已踏碎北境!” “下策呢?” “尽焚田契,血洗豪族!”凌川眸冷如刃,“我擢三千百姓子弟兵为刀,但大人需赌上身家性命!” 书房寂静无声,静到连沙漏声都清晰可见。 杨恪将持着茶杯的手悬置半空,仿佛已经入定。 许久之后,他猛然将杯中茶水饮尽,随即将茶杯重重置于桌面。 “砰!” “选下策!”杨恪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杨某愿作引雷之针,只求将军相助,放眼天下,也唯有将军一人值得杨某信任!” 杨恪喉结滚动,继续说道:“若事败,请将军斩我首级交予大将军,保云州平安!” “大人与我目标一致,大人一个读书人为了天下百姓尚能抛却生死,我凌川好歹也是武将,岂有龟缩之理?定不负大人信任!” 第224章 温香软玉可消愁 “我会挑一批底层百姓出身的士卒组建一支队伍供大人驱使,半月之后交付于大人,这段时间,也请大人早做谋划,不过,此事关乎重大,行动之前大人千万保密!”凌川执起茶壶,给杨恪倒了一杯茶。 后者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日,本官已对云州官员进行了摸排,出身世家门阀的不在少数,但有一说一,他们之中也不乏能力出众且心向百姓之人,但,这些人是否会成为本次行动的阻力,犹未可知!”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眼下云州的情况跟云岚县不一样!” “当时在驻守云岚县的大部分是我从狼烽口带过去的死字营成员,云岚本地的士兵也都是出自底层百姓;而如今的云州军中,有不少将领皆是出自云州境内的世家门阀,让他们带人去打自己的家族,显然不可能!”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当时云岚县最大的豪强便是刘家,只要刘家一倒,其它的乡绅豪阀将不足为惧,而云州除了门阀还有权贵,想要效仿云岚县几乎不可能!” 杨恪点了点头,问道:“将军觉得,应当如何?” “定然是不能一概而论,首先试图对他们进行分化,不能让他们抱团,铲除一部分,威慑一部分,拉拢一部分!” 凌川继续说道:“大人可根据他们的势力大小,利益冲突情况乃至这些年的行为进行衡量!” “大人要明白,我们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这些门阀权贵,还有那些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的百姓!”凌川正色说道。 杨恪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虽说自己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可现在这些百姓毕竟是依附于世家门阀,更何况,土地还没到手,他们未必就真会相信自己。 对于他们来说,要是与世家门阀作对,可就面临饿死的下场,又有几个人敢去赌? “铲除权贵,还地于民。只是第一步,想要让云州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任重而道远,这注定是一条孤独而坎坷的路,更没有回头路,哪怕明知前方是无尽深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大人,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杨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坚定之色,说道:“人活一世,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纵是以此身作薪,也总好过浑浑噩噩蹉跎一生!” 紧接着,他将目光看向凌川,笑道:“更何况,这一路有将军同行,便不会孤独!” 二人相视而笑。 紧接着,杨恪又问:“刚刚将军提及,此乃第一步,若成功的话,后续该怎么做?” “仅仅让老百姓拿到土地是远远不够的,刺史府得组织人工修水利、助农耕、促商贸、轻赋税” 凌川仅是将自己的想法粗略说了一下,杨恪听后只感觉惊为天人,他很难想象,这个少年胸中到底有多少学问韬略,竟能张口便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治世之策。 毫不夸张地说,眼前这个少年,就算弃武从官置身庙堂,也定能成为千古名相,名留青史。 他甚至从凌川的身上看到了让大周帝国起死回生的那一抹希望。 凌川离开刺史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之前已经让苍蝇先回去了,毕竟现如今刚到云州,很多人都身兼数职事务繁多,凌川独自走在大街上,脑海中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慵懒柔媚的声音:“将军似有重重心事,何不上楼小酌几杯,暂解烦忧?” 凌川蓦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竟在沉思中信步走到了风雪楼下。他抬头望去,只见掌柜温砚秋正斜倚在雕花窗边,一袭衣裙衬得身姿如慵懒流水,眸中含笑,顾盼间自带一段天然风情。 凌川微微拱手一礼,“多谢掌柜美意。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叨扰,改日再登门拜访。” 温砚秋轻轻一笑,声音似裹着暖雾:“将军何必见外?或许奴家恰好能解将军心头之急呢?” 凌川听出她话中有话,略一沉吟,便转身步入了风雪楼。 二楼雅室,温砚秋已端坐于茶案前。案上一只小巧红泥炉正温着酒,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凛冽的狼血,而是昔日名动北境的十里香,那绵柔甘醇的香气沁人心脾。 她款款起身,向凌川敛衽一礼:“谢将军赏光,请坐!” “掌柜客气,得蒙相邀,是凌某之幸。”凌川依言落座。温砚秋执起一枚银质酒壶,为他斟满一杯。 “比起狼血的刚猛霸道,奴家更爱这十里香的温润香软入口柔,意绵长。”她轻声细语,似在说酒,又不止于酒。 凌川点头,“若说狼血是沙场冲锋的悍将,那十里香便是江南烟雨中的佳人,各有风致。” “凌某一介莽夫,自是更惯饮狼血的烈性!”他坦然一笑。 温砚秋闻言,眼波流转,身子微微前倾,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莽夫?奴家瞧着可不像,将军这般俊朗公子,纵是豪饮烈酒时,怕也另有一番风流韵态呢!”她声音压低几分,带着些许气音,笑声如羽毛拂过心尖。 凌川轻咳一声,略显局促地举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饰瞬间的失态。 温砚秋见他如此,不禁以袖掩唇,轻笑出声,眼波愈发潋滟动人。 “却不知奴家这杯温香软玉,能否略解将军眉间愁绪?”她声音柔糯如酒香,不仅醉人,更带着几分撩人心弦的意味。那双眸子更是盈盈脉脉,顾盼间似有无限情意暗藏,欲语还休。 凌川稳了稳心神,淡然一笑:“掌柜何以断定我必有烦忧?” 温砚秋莞尔,纤指轻抚杯沿:“奴家不仅知将军有烦忧,还大抵猜得到所忧何事。甚至”她顿了顿,眼睫微抬,目光直抵凌川眼底,“或许还能为将军分忧解难。” “哦?”凌川挑眉,显出几分兴致,“愿闻其详!” “将军可是想效仿云岚县的成功,在云州也将酿酒、纺织之事做起来?如今初来乍到,百事待兴——场地、原料、人手,桩桩件件,都需费心。”她朱唇轻启,不疾不徐地道来,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凌川心中微震,面色却不改。风雪楼对他的了解,显然比表面更深。 他并未否认:“掌柜所言不差,此事确是我当下急务。” “若将军不弃,奴家或可略尽绵力!”温砚秋凝视着他,笑意依旧浅浅淡淡,却似有深意。 凌川并未立刻应承,反而问道:“恕凌某直言,我与风雪楼素无深交,与掌柜也不过第二面之缘。掌柜如此热心,凌某感激,但也深知世上从无凭空落下的机缘。不知掌柜有何条件?” 温砚秋脸上未见丝毫愠色,笑容反而深了些许,她轻轻摇头,语调带着几分嗔意:“莫非在将军心中,奴家便是那般眼中唯有利害算计之人?” 凌川歉然一笑:“掌柜勿怪!凌某并非此意,只是习惯将话摆在明处,彼此安心。” 第225章 七十二座风雪楼 “将军真是个谨慎的人儿呢!”温砚秋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一番风情。 “既然将军快人快语,那奴家也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身体微微前倾,衣领松垮处露出一段细腻如玉的颈子,“风雪楼可为将军解决场地、原料、人手一切琐碎。不止如此” 她声音压低几分,带着一丝蛊惑的蜜意:“奴家还能为将军铺开销路。不止北境七州,便是江南水乡,乃至大周疆域内的各州各县,风雪楼的招牌,皆可为你所用。只不过”她尾音拖长,指尖轻轻划过杯沿,“风雪楼要抽三成利!” 凌川闻言一笑:“掌柜亦是生意场中人,当知三成利润意味着什么,这开口,未免太过惊人了!” 他心下飞速盘算,若仅靠自身眼下的势力,莫说将狼血酒与棉布卖往江南,便是覆盖北境七州,没一两年光景也难成事。若有风雪楼相助,凭借其早已扎根北境的庞大网络,自是另一番天地。 然而,平白让人分去三成厚利,无异于为人做嫁衣,他岂能甘心? 温砚秋笑容不变,似早有所料:“生意嘛,自然是有来有往,我开了价,将军自然也可还价。” 凌川目光微动,随即伸出一根手指,继而缓缓弯下一半。 “半成!” 说出这数字时,他自己都觉底气不足,本已做好对方拂袖而去的准备,毕竟徐徐图之虽是慢些,却更稳妥。 不料,温砚秋竟嫣然一笑,应得干脆利落:“成交!” “什什么?”凌川一时怔住,疑为听错,“我说的是,半成!” “奴家耳朵灵光着呢!”温砚秋眼梢微挑,流露出一丝嗔怪的风情。 凌川彻底愕然:“温掌柜,我的意思是,我负责生产,你风雪楼负责销售,你只抽半成利!” “知道!”她抿唇一笑,“我出人、出地、出渠道、出面子,但银子你得自己掏;往后,风雪楼只帮你卖东西!” 见凌川仍是满脸难以置信,温砚秋轻笑:“怎么?威震关外的镇北将军,怕我这小女子算计于你?” 凌川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如梦似幻,不甚真实。” “那便”温砚秋执起银壶,将凌川面前的空杯再次斟满,指尖似无意般轻触过他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妙的痒意,“为我们的‘坦诚相见’,共饮此杯?” 凌川端起酒杯,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温掌柜,既言合作,贵在坦诚。凌某能否再问一个问题?” “将军但问无妨!”她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 “这风雪楼可是我所知道的那个风雪楼?”凌川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神情。 温砚秋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坦然吐出一字:“是!” 凌川一时语塞,他未料到她承认得如此爽快。 “天底下只有一个风雪楼,”她补充道,声音柔媚却字字清晰,“但它有七十二处分舵!” 七十二处! 凌川心中剧震,他原以为风雪楼根基仅在北境,至多十数处分舵,却未想竟遍布大周,可想到它能与丹青府齐名,并称大周两大隐秘势力,这也在情理之中。 “楼主是谁?”凌川趁势追问。 温砚秋却忽地嗔了他一眼,那眼神似娇似怨,带着钩子:“将军方才说只问一个问题,奴家可是已如实相告了呢” 她语气糯软,像是在撒娇,却又恰到好处地划清了界限。 凌川自知失言,举杯示意,不再多问。对方既已承认风雪楼身份,楼主之谜自非他能轻易窥探。 银杯轻碰,酒液微漾。饮尽此杯,协议算是达成。二人又细谈些许琐节,凌川便欲起身告辞。 不料,温砚秋却款款起身,柔荑轻轻按在他的臂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良宵苦短,将军何必来去匆匆?”她声音愈发软糯,眸中水光潋滟。 说话间,她指尖勾住腰间衣带,轻轻一扯 ‘簌’的一声,那件锦缎外袍竟顺势滑落肩头,软软堆叠在脚边。 霎时间,她身上只余一件轻透的藕色亵衣,玲珑曲线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幽香暗渡。 她并不急切,反而如同月下精魅,向着凌川袅袅娜娜地近前一步,雪足纤纤,踏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却惊心。 凌川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气血上涌,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万万不曾料到,对方竟会如此“坦诚”! 温砚秋见他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如兰,几乎呵在他的耳际: “将军方才说要坦诚相见却不知,奴家这般,可算合了将军的心意?” 凌川顿感浑身过电,道了一声:‘掌柜自重’便夺门而逃。 “砰!”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一头撞在门框上,凌川顾不得疼痛,捂着额头快步下楼。 温砚秋脸上笑容渐消,眉眼之中一抹阴冷之色一闪而逝 离开风雪楼,晚风拂面,让凌川躁动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酒意也骤然清醒。 返回将军府的路上,他也想通了一些问题,风雪楼找自己合作,绝不会是温砚秋的意思,而且,她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显然,温砚秋只不过是风雪楼找自己合作的代言人,至于背后之人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凌川不得而知。 只不过,这对于目前的自己而言,定然是一件好事,至少自己不用为扩展市场找销路而发愁,只需要一个劲地把狼血酒和棉布做出来即可。 当然,凌川也明白,这其中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容易被人卡脖子,要是有一天与风雪楼闹掰,自己的东西将会烂在手里。 此外,凌川也想过,对方会高价出售,但温砚秋明确保证,只会按照他定的价格出售,绝不涨价。 可无论怎么说,风雪楼花这么大力气,只抽取半成利润,都让凌川想不通。 回到将军府,凌川独自在白虎堂坐了很久,主要是现在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他得尽快将其理顺消化。 如今,苏璃也开始忙碌起来,她带到云州的人手不多,很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凌川将与风雪楼合作的事情告诉了苏璃。 苏璃听后想都没想,只是笑着说道:“相公觉得可行就行!” 次日一早,凌川先是让江来送一封信到节度府,交给大将军,核心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关于云州境内这几座铁矿的问题。 之所以让江来去送信,一方面是他曾跟随卢恽筹身边做事,对于节度府也非常熟悉,当然,凌川也有其他的想法和意图。 与苏璃一起吃过早饭之后,凌川独自来到云州大营。 偌大军营忙得热火朝天,校场堆满了木料和石料,正在改造营房。 云州大营常驻大军两万余人,还有两万余云州军则是散布于下辖二十多个县,剩余一万余常驻边关。 事实上,眼下不仅是云州大营,下辖二十多个县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听到新任将军上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给他们改造住宿环境,所有人都很高兴。 除此之外,凌川在除云岚县外的六座大营都设立了军械司,此前,只有云州大营有军械司,其它县的军营并没有,兵甲箭镞皆是由云州大营统一发放,而且,很多东西还是从节度府发放下来,由云州大营进行分发。 见凌川到来,都尉韩叙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属下韩叙,参见将军!” 凌川抬手示意道:“韩都尉不必多礼,进展如何了?” “回禀将军,一切进展顺利,估计五日便可完工!”韩叙回答道。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转转!” 第226章 全境练兵 凌川走向校场,云州校场很大,完全满足擐甲十里趋的需求,以后,就算两万大军同时训练,也完全没问题。 “那就是凌将军吗?年纪看起来似乎跟小尕娃差不多嘛!”那些正在干活的士兵,纷纷将目光看向校场边缘的那道年轻身影。 “二柱哥,你可别拿俺打比方,那可是将军,要是被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一名身材消瘦,看起来刚成年的少年小声提醒道。 另一名年龄稍大一些的老卒说道:“我听校尉大人说,凌将军很随和的!” 看着那道挺拔身影,一众士兵的眼神中除了敬畏,还有羡慕。 论年纪,凌川就算放眼整个北系军也是最年轻的那一批人,论出身,凌川父母双亡,之前只是狼烽口的一名边卒。 要知道,很多老卒在军中摸爬滚打一二十年,最多也就混个标长,更有甚者只能当个什长、伍长,若没有出身和背景,标长基本上就是他们一生的终点。 校尉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底层百姓走到校尉军职的并非没有,不过数量极少。 像凌川这般,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于他们而言,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虽说他只是正五品,刚好踏入‘将军’的门槛,但,他这个正五品可是陛下钦封的,那必然不能用一般的五品将军来衡量。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凌川哪怕与一州主将平起平坐,也不会有人说他不懂规矩。 凌川在校场转了一圈之后,又找到参军程砚,交代了一些事情。 自跟江来一同来到云州之后,程砚基本上就待在军营,前期的军营改造,主要就是他在负责。 平心而论,凌川之前对程砚多少有些偏见,主要源于凌川心里很清楚,程砚和江来都是卢恽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睛’。 然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程砚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不过性格过于温和,这样的人在军中,很难建立威信。 “程大人辛苦了!”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程砚连忙躬身行礼,“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听说,程大人就是云州人氏,我给你放几天假,回去看看家人吧!” 程砚一听,连忙摆手道:“将军刚到云州,正是用人之际,属下还是留在将军身边替您分忧吧!” 凌川笑了笑,说道:“程大人有心了!” 随后又交代了一些军营改造事宜,凌川便离开了。 昨日,凌川已经将改造图纸交给了他们,他们只需按图施工即可,凌川现在也做不到事事亲力亲为。 刚走出辕门,孟钊便迎了上来,说道:“将军,刚刚风雪楼一名伙计让我告诉您,场地已经找好了,让你去看看!” “走!”凌川点了点头,骑上马便跟着孟钊一起出发。 位置处于城东一片空地,凌川一眼就看中了这片区域,只因这片空地处于一条河流旁边,河水清澈,流入城南的云媆湖。 “就这里了,你去跟风雪楼办理一下手续,将地契拿来,然后着手修建酒坊和纺织坊!银子找夫人拿就是了!”凌川对孟钊交代道。 “好嘞!”孟钊点头答应道。 “对了,你顺便告诉钱丰,让他跟着风雪楼那边去购置粮食和木棉等原料!”凌川再次交代道。 虽说是风雪楼帮忙购买,但,毕竟人家只是牵线搭桥,往后还得自己人去做,更何况,这中间还涉及运输和质量把控,还是自己人放心些。 “明白!”孟钊答应了一声,上马朝着风雪楼而去。 转眼间七天过去了,云州大营已经改造完毕,凌川亲自验收之后直接投入使用。 凌川带过来这批工匠也直接住进了军械司,墨巡首先要做的,便是带木匠做一批酒甄和飞梭纺织机,这东西做起来倒不复杂,只是要得比较急。 与此同时,云州大营的集训开拉开了帷幕,足足两万人,亲兵队根本带不过来,凌川只好将一百斥候队也派上去担任教官带头训练。 事实上,不止是云州大营,整个云州境内,二十多个县的兵力全部行动起来,按照之前凌川对区域的划分,分批前往几处大营开始训练。 三个月,肯定不可能让他们成为一支王牌军团,但绝对能让他们从根本上做出改变。 这两日,另外几处大营也相继传来消息,训练事宜已逐步走上正轨,这让凌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云州的酒坊和纺织坊也在紧锣密鼓地建造中,不得不说,风雪楼的办事效率很高,两三天的时间便将工匠招齐。 而凌川这边,也开始着手另一件大事,那就是铁矿。 江来带回来的回信中,卢恽筹明确表态,丹霞县和武曲县那两座铁矿,凌川可以直接接手,但,蕲春县的那两座铁矿,得去跟陵州刺史沈文澹商量。 这看似平常的话语中,凌川却看出了别样的信息。 首先,他并没有直接表态行还是不行,要知道,他作为北疆主帅,这就是一句话便可决断的事情。 其次,卢恽筹并没有让自己找陵州主将韩惊虎商议,而是让自己找陵州刺史沈文澹。 虽说矿产也属刺史府管辖,但铁矿的用途基本上都是冶炼兵甲,这种事情找陵州主将更为直接,但他却点名让自己去找沈文澹。 显然,卢恽筹也是在尽量平衡北疆局势,不会刻意偏袒,但也不会放任谁一家独大。 此外,这也不排除是对自己的考验,就是想要看看自己能否拿到这两座铁矿,如果拿到了,又是以什么方式和手段拿到。 其实,将包括云岚县在内的三座铁矿交给凌川自主开采,这已经是对他的厚爱了,要知道,其它几州的绝大多数铁矿都是运往节度府军械司。 当然,这其中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其余几州大多没有军械司,兵甲箭镞大多数都靠节度府发放。 同样,卢恽筹也明确告诉凌川,铁矿给他了,五万云州军的兵甲箭镞全由他自己解决,节度府不会发放一支箭头。 对此,凌川倒是没意见。 第227章 自拟罪状 时间不等人,距离九九重阳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除去回神都路途耽搁,也就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凌川必须在这三个月内将云州一切事务处置妥当,否则,他也不放心去神都。 次日清晨,凌川动身前往陵州,此行他只带了苍蝇、沈珏、聂星寒三人,孟钊则是留着主持酒坊建造。 陵州刺史府跟节度府都在飞龙城,相距不远,不过,凌川却是直接去了蕲春县,因为,他已经得知消息,近几日,陵州刺史与陵州主将这两位大人物都在陵阳县。 陵阳县正好与蕲春县相邻,而这两座矿山正好处于两县交界的蕲阳山,只不过,之前陵州势大,这两座矿山一直都是他们在开采。 之前凌川看过地图,蕲阳山虽然属于蕲春县,但另一边却挨着丹霞县,如果能拿下这两座矿山,到时候将铁矿运往丹霞县大营,不过二三十里路程,非常方便。 “大人,你说陵州的两位大人物都在陵阳县,不会是专程在等咱们吧?”苍蝇开口问道。 “这不重要,咱们主要是去解决问题的,能不红脸最好!”凌川回答道。 一行四人,赶路速度自然很快,午时刚过便抵达蕲春县。 进城之后便直奔县衙,来到了县衙门口表明身份,蕲春县令和蕲春守将二人才匆匆赶来。 守将名为朱桓,三十出头,一副憨厚样貌。 县令名为李桐,年过五十,早年中过举人,能力一般,政绩平平,在云州就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不过,如果你真觉得他是一个好好先生,那就大错特错了。 前两日凌川便看过他的考功簿,满篇记载看似滴水不漏,不过,以凌川的眼光,很快就看出了其中大有猫腻。 这些年,这个李桐在蕲春县勾结门阀大肆敛财,欺压百姓贪墨税收,恶事一样都没少做,比起当初云岚县的孙县令也不遑多让。 而且,李桐乃是云州李家的人,李家又是云州第一梯队的门阀世家,盘踞云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 至于朱桓就是一个典型的缺心眼,在蕲春县干了这么多年校尉,一直被李桐当枪使,屁好处没捞着,坏事倒是做了不少。 凌川很是怀疑,他是怎么当上校尉的,调查后得知,原来,朱桓乃是李家的女婿,他这个校尉是李家人拿钱砸出来的。 只不过,他娶的并非李家嫡系女子,甚至连旁系都不是,而是李家一位下人的女儿。 那位下人原本不姓李,是李家赐姓才改姓李。 当时凌川还很好奇,既然李家要招朱桓做上门女婿,还拿钱给他买了个校尉军职,按理说也是李家自己人,怎么会让他娶一个下人之女。 直到看完所有信息,凌川算是明白了,感情这是在给李桐找替罪羊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朱桓对李桐言听计从,那些恶事李桐本人根本不出面,全部都是朱桓在给他做。 当然,以朱桓的脑子,未必能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李桐一脸谄媚之笑迎了上来,朱桓则是紧跟在他后面。 凌川摆了摆手,说道:“两位不必多礼!” 两人明显没想到凌川这位新上任的将军会突然造访蕲春县,内心多少有些紧张,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凌川又如此年轻,这个时候到来,难免令人多想。 “不知将军大驾蕲春县,所为何事?”李桐全程躬身,表现得极为谦卑。 凌川淡淡扫了他一眼,问道:“本官身为云州副将,在云州境内巡视还需要理由吗?” 李桐脸色一变,他自然能听出凌川话中带刺。 “将军息怒,下官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无此意!”李桐连忙解释道。 “哼!” 凌川冷哼一声,径直来到县衙主位上坐下。 李桐让人给凌川上了茶之后便跟朱桓一起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喘。 凌川缓缓端起茶杯,用盖子刮了刮浮沫,浅尝一口,说道:“李县令日子过得不错嘛,这茶可比刺史大人的茶好多了!” 李桐闻言,不由面露苦笑,道:“将军说笑了,这不过是寻常茶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凌川确实摇了摇头,说道:“我认识的茶不多,但刚好认识这产自丹霞县的千山白!” 千山白与雪里青都北境少有的极品茶,而且,相比起雪里青,千山白只有丹霞县出产,数量更为稀少,此茶嫩芽披满白毫,远望若山头残雪,故此得名。 更有茶谚曰‘一泡见山门,二泡破红尘,三泡千山白’,有好茶之人不惜重金求购。 凌川只喝了一口,便将其放回桌上,说道:“我给两位一个机会,自拟罪状,我两日后来取,如果取不到罪状,我便取两位的人头!” 此言一出,两人神色巨变,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将军,我二人勤勤恳恳,从未做过有违法纪之事,实在是想不出何罪之有啊!”李桐连忙解释道。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霎时间,李桐只感觉浑身冰凉,那双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那抹笑容之中更是带着几分嘲讽。 朱桓跪在一旁,虽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身体却在不住颤抖。 “想不出就慢慢想,我相信你们会想起来的!”凌川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走出县衙。 当务之急是去陵阳县,处理李桐跟朱桓,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事情,当然凌川此举也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给李家乃至云州所有世家门阀传递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就是,自己要准备动他们这些世家门阀。 如此一来,那些世家门阀无疑会心生警觉,甚至会成为惊弓之鸟。 这么做固然会打草惊蛇,但也是在给杨恪制造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杨恪再出面分化世家门阀,并对合适的对象进行拉拢,成功率无疑会倍增。 世家门阀的势力固然庞大,但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跟凌川这个手握兵权的云州副将撕破脸,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定然会退而求次。 第228章 恶吏欺人 一行四人在蕲春县找了家酒楼,准备吃过午饭之后继续赶路前往陵阳县。 “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那小二连忙迎上来问道,凌川注意到他眼角一块淤青,半张脸更是高高肿起,还依稀能看到几根手指印。 “给我们安排些吃的,吃完好赶路!”凌川开口说道 “好嘞,几位爷里边请!”那店小二一边答应,一边接过几人手中的缰绳,系在拴马桩上。 由于是出来办事,几人身着常服,但,这些开店做生意的人,无论是掌柜还是店小二,大多炼就了一双过人的眼力,仅从言行举止乃至气质便能看出客人的大致身份。 凌川一行四人,个个身形笔直、气质不凡,定不是普通身份。 就在凌川准备抬脚朝着楼上走去的时候,店小二却连忙跟了上来,说道:“几位爷,楼上喧闹,要不就在这一楼大堂用膳如何?” 凌川敏锐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为难之色,再结合楼上传来的喧闹之声,凌川大致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 “爷,楼上那些人不好惹,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二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畏惧之色,恳求道。 “无妨,你尽管上菜便是!”凌川说完,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店小二见状,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转身去往后厨。 凌川等人来到二层,只见十多名身着皁色公服的衙役捕快正在喝酒,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正踩在板凳上划拳打庄。 凌川心中冷笑,难怪之前在县衙一个衙役都没见着,原来全都聚在这儿喝酒呢! 见凌川几人持刀背弓,顿时将那群衙役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其中一人大着舌头问道:“干,干什么的?” “路过,有何指教!”苍蝇直视对方,沉声回应道。 这个态度顿时引起了对方的不满,那张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的脸上涌现出一丝怒意,正要走上来,却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拉住。 “你管他干啥呢,继续喝酒!”另一名衙役将他拉回座位,不过他还是用挑衅的眼神狠狠瞪了苍蝇一眼。 凌川四人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帮衙役则是继续喝着酒,划拳的声音更是越来越大。 “狼血给这种败类喝,简直就是对这酒的侮辱!”沈珏忿忿不平地说道。 凌川并未说话,尽管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已是见怪不怪,但,看到这番场景,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 就在这时,那名店小二端着一壶茶走上楼,在路过那两桌人衙役的时候,刻意加快了脚步。 “几位爷,先喝点茶,菜很快就好!”店小二小声说道。 “小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店小二的身体微微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差爷有何吩咐?”小二那高高肿起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问道。 “有何吩咐,你他娘的卖假酒,你说有何吩咐?”那衙差一把抓住店小二胸前的衣服,将他拉到跟前。 看着这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差,店小二被吓得浑身打颤。 “差爷,不可能啊,咱们的狼血可都是从云岚县进的货,不可能有假啊!”店小二连忙解释道。 谁知那名衙役直接端起一杯狼血酒泼在店小二的脸上,先不说此举有多大的侮辱性,仅仅是狼血酒洒在他伤口上带来的剧痛,就让店小二惨叫不止。 “啪” 那衙差抬手又是一巴掌呼在店小二的脸上,重重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店小二有苦难言,甚至连哭都只能压低声音。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刻意找茬,就是想吃白食,之前,他们差店里的饭钱酒钱,都有上百两银子了。 每次来都是好酒好菜,什么贵点什么,可结账的时候就是一句先欠着,要是多问几遍,他们还会发火打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乎每天都来,还不敢不接待,照这样下去,这家店都要被他们给吃垮了。 掌柜也是敢怒不敢言,都想把店关了。 “把你们掌柜给老子叫来,今天要不给个说法,老子拆了你这家黑店!”另一名衙差红着脖子吼道。 就在此时,楼道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只见一名年过六旬、右脚有些不利索的掌柜走了上来,说道:“各位差爷,实在对不住,小二不懂事,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少废话,你店里卖的狼血是假的,今天要是不给咱们一个说法,你就等着蹲大牢吧!”那名衙差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气势汹汹地说道。 窗口一桌,苍蝇等人满脸愤怒,贪官恶吏为祸乡里的事情他们并不是没听说过,但亲眼见到依旧忍不住为之愤怒。 只见苍蝇右手抓着刀柄,手臂上青筋鼓起,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而另一边坐着的沈珏同样如此。 反倒是聂星寒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但凌川还是捕捉到他眼底的那一丝杀意。 凌川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即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苍蝇与沈珏二人见状,也果断起身跟上。 那名店小二正捂着脸抽泣,忽然感觉有人扶着自己,转头一看,正是领桌那几人。 见他们就要上前,店小二正欲开口提醒,苍蝇却小声说道:“你在一边看着就是,这些恶吏的报应到了!” 只见凌川手持一只杯子,走到衙差那一桌,伸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这一举动让那一众衙差神色一愣,其中一人更是厉声喝道:“你他妈谁啊?” 凌川置若罔闻,依旧是不急不缓地将酒杯送至嘴边,浅浅尝了一口。 随即,他转过目光看向掌柜,问道:“掌柜的,你这狼血是从云岚县购买的?” 掌柜虽不知凌川是何身份,但还是拍着胸脯保证道:“公子,这酒千真万确是从云岚县买来的,最初的时候是云岚县送过来,后来这酒太俏了根本供不应求,咱们蕲春县十几家酒楼便联合到云岚县进货,绝不可能有假的!” “老东西,老子说你这是假酒就是假酒,你觉得,到了县衙,县令大人是信你还是信我们?”那名衙差满脸嚣张地说道,这摆明了就是仗着衙差的身份欺负人。 第229章 无需留手 “我相信他!” 就在这时,凌川淡漠的声音传来。 现场先是一静,紧接着那一众衙差哄堂大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相信它就是真的了?” 凌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对,我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小子,你他妈是来找事儿的吧?你没看到老子穿的什么衣服吗?”另一名衙差指了指胸前绣着的大字,喝道。 凌川扫了一眼他公服上的‘衙’,点头说道:“确实挺唬人的,仗着自己衙差的身份吃白食,还动手打人,我很好奇,这蕲春县的衙差就是这么守护县城安宁的?” “你”那名衙差顿时被怼得接不上话来,只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凶戾之色,说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遇到个尿得高的,敢管老子的闲事!” 见他缓缓站起身来,掌柜脸上写满了担忧,想要提醒凌川却不敢开口。 他在蕲春县开了三十多年的店,比谁都清楚这群家伙的来历,之前他们就是蕲春县的一群地痞无赖,偷鸡摸狗、欺负弱小的事情可没少干,不知怎地,竟然混到县衙里面当起了衙差。 可以说,自从他们当上衙差,这蕲春县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无论是百姓还是他们这样的商贩都深受其害,却敢怒不敢言。 最初的时候,也有人到县衙告状,可结果,非但没讨回公道,反而是被冠以诬陷公差的罪名被一顿毒打,更有甚者还吃了三个月牢饭。 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去县衙申冤,而这也变相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变得更加无法无天。 只见那名领头的衙差站起身来,用无比嚣张的眼神瞪着凌川,说道:“小子,你知道跟老子作对是什么后果吗?” 凌川不屑一笑,说道:“正想领教一下!” 身后,苍蝇与沈珏已经悄然握住刀柄,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会以雷霆手段出击。 “你有种,哈哈哈”男子大笑几声,随即对这一众衙役说道:“兄弟们,告诉他们,这蕲春县是谁说了算!” 一众衙役纷纷起身,抓起制式腰刀朝着凌川走来。 其中一人更是伸手指着凌川,呵斥道:“小杂种,大爷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跪下给爷爷们磕几个响头,今儿这事儿就” “唰”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刀芒闪过,男子只感觉手臂一麻,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小臂掉落在地上,断口处鲜血狂喷。 “啊” 一声惨叫传来,那名衙役丢掉手中的腰刀,连忙捂着断臂,可依旧无济于事,鲜血不住喷涌。 这一幕,让那跛脚掌柜和店小二大惊失色,一众衙役也都被震慑当场。 他们虽然横行霸道、为祸乡里,但大多是仗势欺人,真要遇到狠角色,还是心里发怵。 凌川依旧站在原地,端着半杯狼血酒,神色一片淡然。 身后的苍蝇与沈珏二人同样是神色冷静,就算是刚才斩断那名衙役手臂的沈珏,眼神中也看不到半点异色,似乎只是干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那衙役头目眼神变幻不定,他们横行蕲春县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过输人不输阵,要是今天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在蕲春县混? 更何况,对方不过三四人,而自己这边足足十多人,占据绝对的优势。 “给我砍死他们!”那衙役头目大吼一声,一众衙役纷纷拔出腰刀,朝着凌川三人扑了上去。 “无需留手!”凌川淡淡吐出四个字,随即后退几步,找了一条凳子坐下。 苍蝇与沈珏得到了凌川的命令之后,嘴角顿时露出一抹冷笑,直接朝着这一众衙役迎了上去。 他们作为凌川的亲兵队长与副队,若是连这群地痞流氓都干不掉,那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哪还有脸跟随在凌川左右。 沈珏本就是江湖出身,实力非凡,而苍蝇虽为队长,但自身实力却逊色于两名队长,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加码训练,实力提升了很大一截,虽然与沈珏与孟钊相比还是逊色一些,但差距已经不大了。 特别是之前经历了战火洗礼之后,他们的战斗经验和胆魄都发生了质的蜕变,事实上,不仅是他们,整个云岚军皆是如此。 “嗤嗤” 只见两人同时出刀,趁着对方的腰刀还未落下,手中苍生刀携带一道寒芒,从最前方那两名衙役的咽喉划过。 那两人神色一凝,只感觉脖子一凉,只见脖子处出现一条血线,紧接着鲜血狂喷而出。 至于苍蝇与沈珏二人,已经越过他们,朝着后方的衙役杀去。 “噗噗” 又是两道声响同时传来,两人的战刀精准刺穿两人的心口。 那两名衙役面容扭曲,手中腰刀直接落地,身体却缓缓倒下。 眨眼之间,四名衙役被斩杀当场,这两人出刀干净利落、一刀毙命,最主要是他们脸上神色始终保持镇定,似乎这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噗噗” 又是两道声响传来,只见两名冲上去的衙役身体猛然一顿,脖子与后颈同时涌出鲜血。 直到那两人倒下之后,其他人才发现,两支带血铁箭钉在后方的墙壁上,箭镞没入墙砖之中,箭尾还在快速摆动。 众人这才将目光看向那名一直坐在窗边的男子,只见他手持一张黑色铁胎弓,弓弦上两支漆黑铁箭,再一次将他们锁定。 这一刻,那衙役头目彻底傻眼了,短短几个呼吸间,六个活生生的人直接变成了尸体,就连之前被斩断手臂那名衙役,似乎也忘记了疼痛,一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你,你们到底是谁?”那衙役头目沉声问道。 此时,他就算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对方绝对不是一般人,这三名随从个个身手了得,特别是那名手持弓箭的冷漠男子,宛如一头猛兽,只是一道眼神,便令他不寒而栗。 最让人为之胆寒的是,他们在杀人之时,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份镇定从容。 忽然间,衙役头领的脑海中闪现出两个字——边军! 第230章 老兵不死 刹那间,六人身死,剩下几名衙役也都被吓破了胆。 面对那衙役头领的问话,凌川置若罔闻。 凌川你不说话,苍蝇与沈珏自然也不会停手,继续逼了上去。 片刻间,又是三名衙役倒在血泊中,有两人见状,拔腿就跑,结果没跑出几步便被聂星寒当场射杀。 此时,十三名衙役,除了那名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头领之外,就只剩下最初被斩断手臂那人还活着,其它的倒在血泊中,就算没有当场身死,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你,你不能杀我,我可是李县令的人,朱校尉跟我关系莫逆,你你要是敢动我,绝对走不出蕲春县!” 你那衙役头领浑身颤抖,连忙搬出自己的后台。 凌川你则是冷漠一笑,说道:“你说的那两位救不了你,而且,我刚从县衙过来,你口中的李县令跟你朱校尉,现在估计正忙着罗列自己的罪状呢!” 对于这话,衙役头领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就在此时,凌川将目光看向掌柜,问道:“掌柜的,他们欠你多少银子?” 掌柜眼神中虽有震惊,但却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被吓傻。 “公子,银子我不要了,你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就走不了了!” 凌川笑了笑,说道:“掌柜不用担心,关外的胡羯大营我也闯过不止一次,更何况是这区区蕲春县!” 听闻此言,掌柜神色巨变,连忙问道:“您,您是?” 苍蝇见状,主动介绍道:“掌柜的,坐在你面前这位正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也是咱们云州副将凌川将军!” 凌川二字,那衙役头领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巨响,身体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长相俊美的少年,竟然是北系军中最耀眼的后起之秀,大周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更是如今的云州副将。 按理说,这种站在云端的传奇人物,是他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存在,可今日非但见到了,自己还让手下人对他动手 难怪他只是尝了一小口便那般笃定这狼血酒没问题,因为,这本就是他酿出来的酒。 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为何他这几名随从的实力这般恐怖了,也终于明白刚才凌川那句李县令和朱校尉正在罗列自己的罪状是什么意思了。 衙役手里面如死灰,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跛脚掌柜同样是神色巨变,就要下跪,却被凌川扶住。 “掌柜不必多礼,若是我没看走眼的话,您曾经也是一名边军吧?”凌川扶着他坐下,问道。 老掌柜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将军慧眼如炬,老朽确实是一名边军,四十年前侥幸从塔拉草原捡了一条命回来!” 对于四十年前云州军在塔拉草原那场血战,凌川也是有所耳闻,当年,五万云州军拼光了所有家底,将胡羯六部联军阻挡在塔拉草原之外。 据说,那一战之后,五万云州军的尸骨在草原上筑起城墙,只有几千伤残兵卒走下战场,很多县更是全员战死。 尽管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每每提及那一战,人们的心头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那一战活下来的云州老卒,如今更是所剩无几,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云州军最后的荣光,也是他们最不愿提及的伤痛。 眼前这老掌柜便是四十年前的云州军,也是当年从塔拉草原埋骨地走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云州军凌川,见过老伍长!”凌川对着老掌柜行了一礼。 “将军,不可!” 此举让老掌柜手足无措,正要起身去扶起凌川,苍蝇三人也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对他行礼道。 “云州军苍蝇,见过老伍长!” “云州军沈珏,见过老伍长!” “云州军聂星寒,见过老伍长!” 霎时间,老掌柜双目通红,两行老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好,好,好啊!” 他似乎看到了云州军再次崛起的希望,仿佛看到了云州军重铸当年的荣光,驰骋在关外战场,死战不退。 若真能看到那一天,自己也能含笑九泉了,到了下面,可以骄傲地跟那帮老兄弟说,云州军还在,而且比当年更强大了。 很快,苍蝇从那衙役头领以及那些断气的衙役身上搜出来几十两银子,加上银票差不多一百来两。 “老伍长,这些够不够他们的欠账?”凌川问道。 老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够了,够了!” 此时,他已经不在乎银子多少了,内心只剩下激动。 随后,凌川等人换到楼上的另一间雅间,那店小二很快为他们上了菜。 凌川扶着老掌柜坐下,“老伍长,咱们敬你一杯!” 原本想着下午还有事,凌川没准备喝酒,但见到了云州军中的老卒,怎么也要敬一杯酒,便叫了一壶狼血。 此时,老掌柜的激动心情还未平复下来,端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 “将军,有你在,云州军就有希望了!”老掌柜激动地说道。 “当年塔拉草原那一战之后,云州军近乎全灭,历经四十年舔舐伤口,虽然编制恢复了,但在北境七州依然排在末尾,一直抬不起头来!” 老掌柜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每当看到这一幕,老朽都是痛心疾首,陆老将军年迈也是有心无力,好在有你!” 凌川郑重点头,说道:“老伍长放心,有我凌川在,定会重塑云州军当年的辉煌!” 老掌柜紧握着凌川的手,说道:“我信!老朽一定要活到那一天,把这个好消息带下去,告诉当年的那些老兄弟们!” 在之后的交谈中得知,这名云州军老卒名叫王炳坤,乃是四十年前云州军中的一名骑卒,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左腿中箭,落下了终生残疾。 离开军营之后,便回老家开了一家酒楼,倒也不是为了挣多少钱,主要是为了方便当年活下来的那些老兄弟有个喝酒聊天的地方。 第231章 面见沈文澹 这顿饭吃了很久,凌川没有去问当年塔拉草原那场惨烈之战的过程,因为他清楚,这对于老掌柜来说,无疑是心中最痛的伤口。 据他所说,陆含章老将军便是当年的老兄弟之一,只不过,当时的陆含章还只是一位标长。 “将军,此次一战,你算是给云州军长了脸了,云州军几十年的憋屈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老掌柜激动地说道。 “这还不够!”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让敌人听到云州军的名号便闻风丧胆,听闻我们的马蹄声便心神俱颤,兵锋所指,万灵噤声!” 听闻此言,老掌柜只感觉体内那沉寂已久的热血再次被点燃,仿佛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战场 就连坐在一旁的苍蝇三人也是满脸激动,体内热血翻滚不休。 吃过饭后,凌川等人拜别老掌柜,骑上战马朝着陵阳县而去,老掌柜说什么也不肯收银子,凌川便让苍蝇将银票放在了柜台上。 此地距离陵阳县只有三十多里,凌川等人一路快马加鞭,仅用了一个半时辰便抵达了陵阳县。 关内城池防御一般都比较松懈,凌川等人来到城门跟前,只见几名守军正坐在一侧打瞌睡,简单询问了一下便让他们进城了。 进城之后,凌川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封请帖递给苍蝇,让他送去陵阳县衙。 “将军,送到县衙,能找到他们吗?” 凌川笑了笑,说道:“你早上不也说了,他们是专程在这里来等咱们的吗?” 陵州刺史与陵州主将这两位大佬同时出现在陵阳县,这绝非偶然。 苍蝇前往县衙送请帖,而凌川则是带着沈珏和聂星寒前往陵阳县最好的酒楼,榭月斋。 据凌川所知,这家酒楼背后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陵州刺史沈文澹。 之所以将地方选在这里,就是告诉沈文澹,他来了。 至于请帖,则是明面上的礼节。 进入酒楼之后,凌川直接让沈珏告诉掌柜,安排一桌规格最高的宴席。 沈珏听后小声问道:“将军,这样点菜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很容易被店家坑!” 凌川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这顿饭不用咱们掏银子!” 此时,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倒也不着急,掌柜见他们订了这么好一桌席,自然得用最高规格来接待,直接给他们上了一壶最好的茶。 这茶既不是雪里青,也不是千山白,而是北疆五大茗茶之中的另外一种,名为松烟墨。 此茶汤色呈玄黑泛紫光,据说有文人将茶饼压成墨锭形,以端砚研磨冲泡,更有传闻茶汤可题字,半炷香后隐迹,端是神奇。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苍蝇便回来了。 “将军,我没进县衙,只是把请帖交给县丞了!”苍蝇说道。 “没事,意思到了就行,就算不送请帖,对方也知道咱们到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站在窗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聂星寒开口说道:“人到了!” 片刻后,楼下石板路上果然传来了马蹄声,北境民风彪悍,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出行大多骑马,就连不少女子的马术都不错。 不过,一些有身份的女子出行,还是马车居多。 很快,两道身影来到二楼雅间,走在前面那人相对瘦弱一些,年纪在五十开外,正是陵州刺史沈文澹,紧跟后方那人身形魁梧,左脸有一块青色胎记十分显眼。 他便是陵州主将韩惊虎,因脸上那块胎记,人送外号玄鳞虎。 上次刺史府的宴会,韩惊虎并未到场,以至于,这是凌川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他年纪在四十出头,身形魁梧,自带一股豪爽气。 “凌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率先开口的自然是刺史沈文澹。 “凌川见过沈大人,见过韩将军,冒昧叨扰,还望恕罪!”凌川主动还礼。 沈文澹满脸笑意,说道:“凌将军客气了,快入座吧!” 这种场合,苍蝇等人识趣地退到外面,并拉上了雅间的门。 入座之后,凌川主动给二人倒了一杯茶,韩惊虎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未说话。 或许大多数武将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善言辞,以至于朝堂之上,那些文官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将武将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吵架从来不是他们的强项,只能吃哑巴亏。 “早就听闻,这北境的松烟墨乃是茶中一绝,今日托二位的福,算是品尝到了!”凌川笑道。 “将军此言差矣,是我们托你的福才对,哈哈哈” 三人寒暄了一番,小二便开始上菜,不得不说,菜品异常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而且,用料实在,做工精美。 眨眼间,一张八仙桌便摆满了美味佳肴。 除此之外,还上了一壶十里香。 这一次沈文澹主动倒酒,三人轻碰酒杯随后一饮而尽,可放下酒杯之后,却谁也没有动筷子,显然都在等正题。 连喝三杯之后,还是凌川率先打破了僵局。 “不瞒两位,凌某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听闻此言,沈文澹与韩惊虎都不由得正了正色,随即,沈文澹问道:“将军言重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无妨,这个求字,我们可担不起啊!” “我此次是为了蕲阳山的两座矿山而来!”凌川算是发现了,如果继续打哑谜,再过一个时辰都进入不了正题,索性直奔主题。 显然,沈文澹也没想到凌川会如此直接,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将军的意思,本官不太明白!”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蕲阳山这两座矿山本就处于陵州与云州交界处,按理说,应当是两州共同所有,但这些年一直是陵州在开采,今日我受刺史杨大人所托,前来与两位商议!”凌川主动拿起酒壶,一边给二人添酒,一边说道。 沈文澹看似不动声色,可眼底却不时有精光闪过。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将军所言不假,这两座矿山确实是在两州交界处,可当初本官动工采矿之时,是与前任云州刺史贺临舟达成了协议,虽说如今云州换了当家人,但这份契约却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第232章 守国门铸脊梁 随即,只见沈文澹从袖口之中掏出一份契约,递给凌川过目。 契约上写明了蕲阳山的两座矿山交由陵州开采,其中很多细节都表述得很模糊,既没有写明陵州向云州支付多少银两,也没有写明授权期限,显然这就是一份无期限的霸王契约。 凌川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沈文澹与前任云州刺史贺临舟在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当然,这种事情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但,两方节度府印章却不容置疑。 一时间,凌川只感觉有些头疼,但今天既然来了,就要尽可能地将矿山拿到手,不然,仅凭那丹霞县和武曲县外加云岚县这三座铁矿,根本不足以支撑整个云州的军械锻造所需。 而且,这两座铁矿无论是矿质还是产量都是最好的,仅仅这两座铁矿比起云岚县内的另外三座产量只多不少。 凌川将契约折了回去还给沈文澹,说道:“我不知道沈大人与云州前任刺史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既然廷尉府在审理贺临舟的时候没有追查此事,那我也不可能多管闲事,但这份契约是你跟贺临舟之间签订的,大人觉得,现在是不是应该重新谈谈了?” 沈文澹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悦,说道:“将军此言差矣,这契约虽是本官与贺临舟签订,但盖的却是陵州和云州两方刺史府的大印,代表的也并非我跟他个人!” 凌川面带笑意,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点到即止,真要把窗户纸撕破就没意思了!” 随即,凌川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今日来不是跟大人争论输赢对错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据我所知,陵州境内还有四座产量不低的矿山,足以完成您每年上交节度府的铁矿份额,而我这边,大将军却让我自行解决兵甲器械,仅靠云州那三座小矿是远远不够的!” 沈文澹淡淡一笑,说道:“将军有难处应该找刺史杨大人,你用我陵州的矿山去给云州军锻造兵甲,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这两座矿山,似乎并不能算是陵州的吧?至少不全是陵州的!”凌川淡淡接了一句。 沈文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自顾自吃肉的韩惊虎,问道:“韩将军觉得应当如何?” 韩惊虎放下筷子,顿了顿说道:“此事一直是大人在打理,我一个粗人不懂这些生意账!” “不过,我倒是觉得,反正都是帝国的矿山,节度府也好,陵云两州也罢,都是代为管理,既然凌兄弟想用,咱们给他用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无论是沈文澹还是凌川,神色都不由得为之一变。 紧接着,韩惊虎看向凌川,继续说道:“听闻凌兄弟锻造的战刀铠甲的手艺都远胜节度府军械司,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凌川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韩将军请讲!” “蕲阳山这两座铁矿可以给你开采,但你每年给我五千副铠甲,一万把战刀!” 凌川听后苦笑不已,本以为韩惊虎跟张嶷岳、薛镇锷等武将一样,都是粗犷豪爽之辈,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这样的小算盘。 也是直到此时,凌川才反应过来,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在这里跟自己唱双簧,要不然凌川无法解释,为何他们两个会同时出现在陵阳县。 同样,若不是这样,凌川也想不明白,为何沈文澹会在关键时刻把话题抛给韩惊虎。 “韩将军说笑了,不瞒你说,我的铠甲和战刀,锻造工艺极其复杂,对于工匠的手艺要求也极高,若是照你所说,我估计还得用云州另外三座铁矿来倒贴给你!” 韩惊虎自然不相信凌川所说,不过,之前云岚军的兵器和铠甲他都见过,确实很好,至少比节度府军械司做出来的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凌川夹了一块鱼放在碗里,不过却没有吃,而是看向韩惊虎,继续说道:“韩将军若真是有心,我每年给你两千套铠甲,外加三千把战刀!” 韩惊虎放声大笑,“凌将军,做生意也不带你这么砍价的!” 凌川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将军做的不是生意,而是相互扶持,缔造一支戍边杀敌的边军,更不是为一己私欲,而是为帝国守国门、铸脊梁!” 此言一出,直接将韩惊虎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说道:“兄弟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若再婆婆妈妈,就有些不够意思了!” 随即他将目光看向沈文澹,问道:“沈大人觉得呢?” 沈文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将军,其实,这两座矿山于陵州而言,并非不可割舍,就算是将矿石交给节度府,也无非是我个人的考功簿上多记那么一笔,按理说,只要节度使大人不阻拦,我给你也没什么,只是” 凌川眉毛微挑,问道:“大将军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大人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沈文澹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两座矿山的矿石是给玄影骑铸造兵甲所用,你要是拿走了,到时候陆将军要是追问下来,下官也不好交代啊!” 沈文澹口中的陆将军并非是陆含章,而是玄影骑主将陆沉锋。 凌川将杯中的十里香一饮而尽,随即缓缓放下酒杯,说道:“陆将军若是追问下来,大人可以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到我凌川身上,你就算说是我带人硬抢的都行!” 显然,凌川这是准备将这个摊子接过来,就算是陆沉锋追责他凌川也一力承担。 见话已至此,沈文澹也没有阻拦,点了点头,说道:“行吧,那你回头跟韩将军办理交接就是了,毕竟这两座矿山是他手下的人在管理!” 见事情已谈妥,凌川再次倒了一杯酒,起身相敬。 “多谢沈大人成全!韩将军也请放心,我会优先将你的铠甲和战刀做好,回头让人送到陵州将军府!” “哈哈哈好!”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随即才开始吃菜。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起身离开榭月斋,凌川假装让沈珏去结账,却被掌柜告知,沈大人已经结过了。 彼此心照不宣,会心一笑 第233章 接手矿山 沈文澹离开了,韩惊虎则是带着凌川前往矿山。 从此地赶往矿山不过十多里路程,而且,两座矿山相距也不远。 韩惊虎也很爽快,直接将负责矿山的那名校尉给找来,当着凌川的面宣布: “郑校尉,从现在开始,蕲阳山的两座矿山由凌将军接管,你把相关事宜交接之后,带人回陵州!”韩惊虎办事也不是拖拉的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清楚。 “是!”这名校尉显然他也是听过凌川的大名,眼神中带着敬重之色,对着凌川行了一礼。 “属下郑清,见过凌将军!”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郑校尉,麻烦你把这两座矿区的情况给我说一下!” “好嘞!” 据郑清介绍,两座矿区的矿工足有千余人,矿工也都是附近的百姓,只不过,工钱却不高。 凌川大致了解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我明天让人来跟你对接具体事宜,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吧!” 随后,在郑清的带领下去两座矿区转了一圈,对大致情况做了一个了解,之后便与韩惊虎一起返回陵阳县。 此间事了,韩惊虎直接告辞返回陵州,而凌川几人则是在陵阳县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凌川再次出城赶往矿区,在城外十里处见到了一支百人骑兵,见凌川到来,领头之人连忙迎了上去:“属下张尧,见过将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云岚军戊标的副标张尧,如今他升任标长,跟随朱武一起,到丹霞县任职。 张尧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凌川提前派人去通知的。 只不过,如今云州七座大营都在紧锣密鼓地练兵,根本抽不出太多人手。 凌川点了点头,问道:“丹霞县情况如何?” “一切都按照将军之前交代的推进,目前进展顺利!”张尧说道。 “走吧!先去矿区!” “是!”张尧翻身上马,带着一百余骑跟凌川一起赶往矿区。 此时,两座矿区的矿工都被郑清给召集到了一片空地之上,周围堆满了矿石,宛如一座座碎石山,见凌川到来,郑清连忙迎了上来。 “凌将军,所有的矿工已经召集到场了,情况我也给他们说了一下!” 凌川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 紧接着,凌川走上高台,目光从这一众矿工身上扫过,所有人衣衫褴褛、满身泥土,且十分消瘦,而且让凌川意外的是,他还从中看到不少女子和少年。 下方,一千余矿工同样也在看着他,一个个眼里带着担忧之色。 显然刚刚他们已经从郑清的口中得知,这两座矿区即将易主,也不知道云州的凌将军还要不要他们继续做工。 “乡亲们,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云州副将凌川!” 凌川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起,这两座矿区就移交到我手中了,不过大家不必担心,你们可以继续在这里做工,我不会赶你们走,而且,要是干得好,工钱翻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不少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能到这里做工的,大多都是无地可种的穷苦百姓,走投无路才到矿区来讨口饭吃,刚刚他们还在担心,这矿区换了主子,会不会赶他们走。 谁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非但不会赶他们走,工钱还会翻倍,这让他们难以置信。 “将军,你说的真的吗?”一名矿工头领开口问道。 “当然,我凌川从不说假话!” 哪怕是这些矿工也都听说过凌川的大名,一个个眼神中涌现出信任之色。 紧接着,凌川继续说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家把采矿的活儿先放一放,我有其他安排,不过大家放心,工钱照算!” 有了凌川你这番话,所有人顿时放下心来。 随后凌川叫来张尧,开始分配任务,“让几个人带领五百矿工修建营房,就按照云岚县的矿营那般修建!” “是!”张尧抱拳答应道。 凌川之前给朱武传信的时候特意交代,让张尧尽量选曾经在云岚县矿山干过活的兄弟前来。 此时,张尧才明白凌川的用意,这批兄弟有过采矿经历,云岚县矿营改造的时候他们也参与其中,非常有经验。 由他们带领这些矿工改造矿营,势必会事半功倍。 “苍蝇,你把矿工里面的女子全部挑选出来,问她们愿不愿意去丹霞县的酿酒坊和纺织坊做工!” “沈珏,你去把那些年纪偏小的少年挑出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去铁匠铺做工,不会没关系,可以先从学徒做起!” 紧接着,凌川带着聂星寒,亲自去到矿区查看,毕竟昨日只是看了个大概,没有进去仔细看,这一看之下还真发现不少问题。 首先便是存在的安全隐患,这是目前所有采矿都存在的通病,这其中虽有不把矿工当人命的情况,但更多则是技术上的缺陷,实在想不到好的办法。 对于凌川而言,想要解决起来并不难。 他将这些记下来,然后又根据矿区的情况设置了传送装置,能够大大降低矿工的劳动强度。 回到营地的时候,五百矿工已经开始搭建营房,凌川再次将张尧叫了过来,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直到矿区所有事宜落地!” “明白!”张尧点头答应道。 “还有,你派人告诉朱武,官道可以着手修建了,后续这里所有的矿石都将运往丹霞县!” “将军,卑职已经查看过,之前这里的矿石运往节度府,那条官道本就从丹霞县外面路过,我们只需要修不到三里就能接上!”张尧说道。 凌川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那条官道我昨天看过,不够宽,还需要在原有基础上扩宽一倍!” “好,我这就让人传讯给校尉大人!”张尧点头说道。 对于凌川的命令,他们从不会质疑,只会无条件执行。 “还有,这两座矿区都存在垮塌的危险,解决之法我已经写下来,你这边找匠人进行加固,至于传送装置以及运输的器械,也尽快找木匠制作,如果人手不够,可以将挑选出来的青壮年暂时留用,等这边一切步入正轨再送往丹霞县!” “属下明白!”张尧点头回答道。 第234章 震慑 当日,郑清将名册交给凌川之后,便带着他手下的人离开了矿区,毕竟,现在相关事宜已经交接完毕。 凌川将名册翻阅了一遍,随后,让苍蝇去矿工之中打听了一些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苍蝇返回,将打听到的情况如实禀报。 凌川拿起笔,在名册上面做了一些标记,随后又让张尧将那十来名矿工头目给叫了过来。 “草民参见将军!” 一众矿工头目齐齐下跪,凌川并未第一时间让他们起身,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这十多人虽也是矿工,不过穿着得体,身上也很是干净,双手看不到老茧,一看就不是经常干活的人。 见凌川迟迟没让他们起身,几人的内心逐渐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凌川拿起手中的名册,说道:“这本名册上面记录了你们以往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克扣工钱还是欺压其他矿工,每一条都记录在案!” 听闻此言,众人心中顿时一惊,毕竟,他们以往做了些什么事,自己比谁都清楚。 之前听凌川说,所有矿工只要好好干工钱翻倍的时候,他们还在暗自窃喜,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便能克扣更多的工钱。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矿工只要给一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然而,凌川却一语道破了他们的秘密,让众人心中涌现出一丝丝的恐惧。 毕竟,眼前之人虽然年纪不大,可一身军功可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是好说话的主? 一开始,他们还心存侥幸,觉得凌川是在诈他们,可紧接着,凌川接连念出他们谁克扣了哪些矿工的工钱,克扣了多少银子,谁殴打矿工,等一系列事迹。 霎时间,众人面如死灰,因为,凌川所念的与全部是真的,而且,其中还包含了很多细节。 “将军饶命,我们一是财迷心窍,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就把工钱退给他们”被点到名的那几名矿工头目连连磕头求饶。 其他人矿工头目也都是额头抵地,纷纷表示愿意归还工钱。 然而,凌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以前这两座矿山并不归我,所以,以往的事情我不再追究,往后,你们还是跟之前一样,继续管理手下的矿工,而且,你们不用干活,工钱翻倍!”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凌川的声音再次传来,“但是,从今往后若再有克扣工钱或是欺凌矿工的事情发生,我定严惩不贷,不要心存侥幸,觉得我远在云州不可能知道这里的事情,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在矿工之中安插了眼线,每时每刻都有人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听到这话,一众矿工头目只觉得内心一紧,但想到以往的事情不再追究,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劝你们,与其绞尽脑汁去找哪些是我的眼线,还不如踏踏实实做事!我这个人从不亏待跟着我的每一个人,特别是有功之人!”凌川慢悠悠地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定不负将军所托!”众人连忙表态。 凌川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下去。 事实上,名册之上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那些消息都是苍蝇在矿工之中打听出来的,之所以诈他们,其目的就是为了震慑。 苍蝇则是走到凌川身边,小声问道:“将军,这些家伙与那些乡绅恶霸无异,就这么放过他们,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凌川微微点头,说道:“我不过是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们对矿工又最为熟悉,便让他们继续干着,回头告诉张尧,尽快培养合适人选接替他们的位置!” “明白!”苍蝇点头道。 随后苍蝇又说道:“将军,我清点了一遍,这矿区之中竟然有近两百名女子,很多都是丈夫从军战死,有的则是被地方豪强侵占了土地,没了活路才来这里的!” “让人把她们送去丹霞县,让朱武好生安置!”凌川点了点头,说道。 交代完一些事情,凌川便带着苍蝇三人起程返回,毕竟,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中午饭点,他们回到了蕲春县城,再次来到云州老卒王炳坤的那家饭店。 “老伍长,我们又来了!”凌川笑着打招呼。 “将军,快坐!” 再次见到凌川,老掌柜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不过,凌川还是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异色。 “这都饭点了,怎么这么冷清?”凌川好奇地问道。 “哈哈,我这小门小店,生意时好时坏,打白板是常有的事!”老掌柜笑道,随即便让店小二去准备饭菜。 不多时,饭菜上桌,跟上次一样,三荤两素,搭配一壶狼血,凌川依旧邀请老掌柜一起吃。 “老伍长,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凌川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道。 “哎!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将军!”老掌柜叹息一声,说道:“就在昨日,李家的人来了!” 凌川闻言,连忙问道:“李家的人做什么了?” “将军不用紧张,李家的人先是到我这儿来了一趟,不过什么都没做便离开了,现在应该就在县衙!”老掌柜说道。 “这两日他们在城中散布消息,说将军滥杀无辜”老掌柜顿了顿,继续说道:“老百姓心里都很清楚,将军所杀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过碍于李家的淫威,也不敢说什么!” 凌川听后心中冷笑,道:“看来,敲山震虎还是有些作用,只是不知道这次李家来的是谁!” “听说是李家年轻一辈的嫡系,至于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老掌柜回答道。 “没事,吃过饭我去县衙会会!” 对于李家,凌川并未放在心上,举起酒杯跟老掌柜碰了一下。 吃过饭之后,凌川几人并未久留,离去之时老掌柜追出门外提醒道:“将军,李家的势力可不仅限于这蕲春县,你身边又没带多少人手,可不能大意啊!” 凌川淡然一笑,说道:“老伍长,我要是连一个小小的李家都摆不平,还谈什么重振云州军?” 说完,便翻身上马,带着几人直奔县衙而去。 事实上,就在他们踏入蕲春县的时候,聂星寒便发现有人盯着他们,不过凌川示意不用理会,他才没有出手。 第235章 你想玩我陪你 来到县衙,凌川发现这里已经新换了一批衙役,一个个神情冷漠,目露凶光。 四人来到县衙跟前,刚下马,这一众衙役便手持腰刀围了上来。 “干什么的?速速下马!”其中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怒声喝道。 “唰!” 苍蝇二话不说,直接拔出腰间战刀,雪亮刀锋指着对方,喝到:“不想死就闪一边去!” 苍蝇时刻铭记,自己是凌川的亲兵队长。 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凌川的脸面,更何况,如今凌川已晋升将军,那就更加要维护将军的威严。 当然,苍蝇也是懂得审时度势之人,知道在对什么人的时候用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对方是普通百姓,那自然是亲和为主,可若是遇到这种地方恶霸,那自然要表现得更加嚣张,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畏惧。 果然,那满脸横肉的衙役也没想到,这个身形干瘦的家伙竟然如此嚣张,要知道,在以往从来都是他们用这种姿态对别人,何曾被别人用刀指着过? “尔等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县衙!”男子大喝一声,身后十多人纷纷拔出战刀,拦在县衙面前。 沈珏见状也果断拔刀上前,聂星寒手持铁胎弓,三支铁箭搭在弦上。 凌川冷眼扫视,他很清楚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其目的不过是趁着自己表明身份之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回头就算追究起来,也可用一句不知者无罪一笔带过。 尽管这些人并非真正的衙役,但他们现在身着公服那便是衙役,此举就是在守护县衙,代表的是朝廷更是正义。 就眼下这种情况,凌川只需摘下腰间陛下御赐的真本将军令牌,那些人就得当场下跪,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这样一来就不好玩了,既然李家想玩,那就陪他们玩玩,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唰” 凌川也翻身下马,拔出腰间战刀,朝前走去。 “让李桐和朱桓滚出来见我!” 一众衙役顿时一惊,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狂妄,敢直呼县令大人和朱校尉的名讳,唯独领头之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因为,他是现场之中唯一猜出凌川身份的人。 至于其他人,皆是李家养的打手,根本就不知道蕲春县的事情原委,只知道是有人杀了县衙的衙役,让他们前来临时充当衙役,保护县令大人的安全,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见凌川一步步逼近,那领头之人神色莫名紧张起来,他乃是李家之人,虽不是嫡系,但也知道事件的部分内幕,也正因为他很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内心才会更加恐惧。 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让道的时候,凌川直接出手,只见一道刀芒洒出,朝着他横扫而来。 男子顿时一惊,出于本能的出刀抵挡。 “当” 伴随着一道交鸣之声,他手中腰刀应声而断,半截刀身掉落在地上。 男子顿时一惊,这衙役所配的制式腰刀确实算不上好刀,但连对方一刀都挡不住,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凌川的第二刀便已经袭来,这一刀更快更凶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雪亮的战刀已经穿过他的胸膛。 随着凌川抽回战刀,一抹鲜血喷涌而出,那名衙役头领更是瞪大双眼,缓缓倒地。 这一幕让其他衙役脸色巨变,显然,他们没想到,对方只有四个人,竟然敢率先出手,而且,一出手就干掉了领头的李家成员。 见凌川动手,苍蝇跟沈珏二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提刀冲了上去,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动手。 那些衙役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被动迎敌。 事实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到对方会动手,见对方冲上来他们才纷纷拔出腰刀迎敌。 有一说一,这些李家养的打手实力不弱,至少比前两日在酒楼处决的那批地痞要强上很多,奈何,他们遇到的是边军,而且还是当今北系军中风头正盛的那支边军。 抛开实力不谈,仅仅在气势上,十多名衙役便被凌川三人死死压制。 霎时间,现场刀光弥漫,鲜血飞洒。 数十步之外,聂星寒依旧坐在马背之上,手中铁胎弓拉至半弦,随着一道弓弦颤动之声传来,三支铁箭呼啸而出。 “噗噗噗” 三支铁箭自三名衙役的身体之中穿过,那三人发出一声闷哼,当场倒地。 与此同时,凌川三人也直接扑上前去,只见凌川手起刀落,一刀抹掉其中一人的脖子,紧接着又是一刀斩下,将第二人的腰刀斩断,且战刀去势不减,将他整条手臂斩断。 而苍蝇与沈珏二人也都干掉了一名衙役,剩余那些衙役彻底慌了,连连后退。 然而,凌川等人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直接贴身杀了上去。 “嗡” 后方,聂星寒再次放箭,只不过,这一次只放了一支箭,直接将一名衙役的咽喉贯穿,当场倒下。 眼看,这十多名衙役就要被屠杀殆尽,县衙之内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只见一名身着锦衣、腰玉琅琅的年轻男子迈步走了出来,他手持一把折扇,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自带几分翩翩之气。 锦衣男子身边跟随一名中年男子,手持一把短剑,一对三角眼之中不时露出凶悍之色。 随着锦衣男子一声令下,这一众衙役确实住手了,事实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动手。 然而,凌川却置若罔闻,又是一刀结果了一名衙役,苍蝇与沈珏二人同样没有住手的意思,于他们而言,只有凌川能够命令他们,至于其他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那锦衣男子见状,顿时一怒,喝到:“我让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咻”然而,回应他的是一支铁箭。 “公子小心!” 那中年男子惊呼一声,手中短剑猛然出鞘,将那支铁箭震开。 锦衣男子只感觉浑身直冒冷汗,要不是自己身边有高手,刚才那一箭足矣要了他的性命,显然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直接下死手。 第236章 聂氏一族 “你说住手就住手,你算哪根葱?” 苍蝇直逼上前,手中战刀制直指那年轻男子问道。 “你再指着我家公子,我就剁了你的手!”那中年男子三角眼之中杀意闪烁,挡在苍蝇面前。 苍蝇正要开口,一道同样冷漠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我保证,在你剁掉他的手之前,我先射穿你的脑袋!” 说话之人自然是聂星寒。 只见他一支铁箭搭在铁胎弓之上,也是他今日第一次将铁胎弓拉至满弦,锁定那名手持短剑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在盯着聂星寒,忽然,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问道:“你是太行山聂氏一族的人?” 聂星寒神色平静,没作回答,但这无疑是让中年男子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说到聂氏一族,或许当世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甚至不知道这支族群的存在,但,他们曾经留下的辉煌却让后世的箭术强者望尘莫及,更是每一个时代冠绝三军的神箭手毕生追赶的目标。 相传,前朝立国之前,有一支居住于太行山深处的族群,世代以打猎为生,他们耳目过人且臂力无双,简直就是天生的神射手。 前朝开国之君率军借道太行山却被困其中,被这一族所救,之后便请他们出山相助。 聂氏一族也没有让其失望,那出神入化的箭术多次于两军阵前射杀敌军主将,在战场上杀出立下赫赫威名,最终更是助其夺得了天下。 然,正当前朝开国之君欲封赏聂氏一族之时,他们却悄然回到了太行山,那位君王惋惜一叹,便将太行山赐予了聂氏一族,成为他们世代封地。 本朝太祖逐鹿天下之时,也曾想过去请这一族出山,然而,派出上万军队,也没有找到这一族的踪迹。 不曾想,凌川的手下竟然有聂氏一族的人。 凌川虽然震惊于聂星寒的箭术,但对他的出身却一无所知,也曾想问问他,这异于常人的目力和听风辩位的本事都是怎么练出来的。 现在看来,很多东西真的是自娘胎带来的天赋,绝非是靠后天训练所能弥补的。 得知对方的来历之后,那名中年男子的眼神之中闪过深深的忌惮之色,对身后的年轻男子小声说道:“公子,聂氏一族的人箭术超神,不好惹!” 谁知,年轻男子却是冷哼一声,目光先是扫了聂星寒一眼,随后看向凌川,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凌川,我不信你敢杀我!” 听闻此言,凌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原来,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男子闻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之前,他假装不知道凌川的身份,派人在外面围堵凌川,无论成败,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凌川的身份,对方就算事后追究,自己也完全可以以不知情来搪塞。 可刚才情急之下,自己竟然忘了这一茬,一时口快之下报出了凌川的名字。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因为,在明知对方是凌川的情况下,还让手下人动手,那可就是实打实的谋杀朝廷武将,而且,还是皇帝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 这要是朝廷追究起来,可是灭族大罪。 霎时间,年轻男子浑身颤抖,后心更是冷汗直冒。 只见凌川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容,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李公子难道不该下跪行礼吗?莫非是觉得我这个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分量不够?” “噗通”年轻男子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翩翩风度,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李云洲拜见将军!刚才是手下人不知将军身份,万望恕罪!”李云洲俯身在地,声音颤抖。 那一众衙役得知对方竟然是云州副将凌川,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丢掉手中战刀,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李云洲身旁那名中年男子并未下跪,对此凌川也没有理会,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云洲。 “李公子,你说,刺杀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是什么罪名?你李家的几百颗人头够不够砍?”凌川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宛如一道惊雷,在李云洲的脑海中炸响。 “将军恕罪,这都是手下人自作主张,不关我的事!”李云洲连忙狡辩,眼下他也只有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对方,否则,整个李家都要遭受连累。 那一众衙役听到这话,脸色更加苍白,他们之前是真不知道这次要对付的人是凌川,要不然,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李公子,从头至尾我都没说过自己是谁,你现在跟我说不认识,你是觉得我凌某人是三岁小孩吗?”凌川声音渐冷,喝问道。 “将军明鉴,我绝无此意,我” 李云洲正要努力解释,就在此时,后方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凌将军,小孩子不懂事,惩罚一下就行了,没必要这般斤斤计较揪着不放吧!” 凌川转身一看,只见一名四十多岁五十不到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出来,其长相与李云洲有几分神似,估计是其父亲或叔伯。 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人,正是蕲春县令李桐和蕲春县校尉朱桓。 两人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凌川。 “你是?”凌川看着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问道。 “在下李朱炙!”男子极其敷衍地拱了拱手,说道。 凌川微微点了点头,他此前便查过,李家家主名为李青渊,下面还有三个兄弟,皆不是庸俗之辈,在各个领域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 而李朱炙便是家中老三,李家生意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在处理,不仅如此,李家这些年来在官场和军中培养的人,也都是他在拿钱疏通关系。 李朱炙走上前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云洲,淡淡说道:“起来吧,还嫌丢人不够吗?” 李云洲听到自己三叔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凌川冷漠的声音传来: “要是不想人头落地,我劝你乖乖跪着别动!” 第237章 跪下回话 听闻此言,李云洲刚刚才抬起的膝盖,再一次跪回地面。 现场也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本以为,李家三爷到了,这件事情也该到此为止了。 虽说,凌川乃是云州副将,可李家毕竟是雄踞云州百年的老牌门阀,势力遍及云州,乃至旁边的陵州。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无论是上一任云州刺史贺临舟,还是之前的云州副将催行俭,对于李家的所作所为,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不与之发生冲突。 然而,凌川上任才短短半个月,竟然直接跟李家刚上了,而且,看这样子,就算是李家三爷的面子也打算不给,明显是要死磕到底的节奏。 李朱炙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很明显,他没想到凌川竟然当面驳自己的面子。 “凌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朱炙语气冰冷,眼神中更是带着警告的意味。 凌川怡然不惧,迎上对方的目光,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李云洲带人假扮衙役欲图加害本将军,总不能凭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人带走了吧?” “那你想怎样?”李朱炙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凌川淡淡一笑,说道:“自然是带回去交给廷尉府好好审问,看他是受人指使,还是另有缘由” “凌将军,我奉劝一句,有时候别人给你脸,你就接着,免得彻底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你是在教我做事?”凌川声音陡然转冷,继续问道:“我给你脸了?” 李朱炙顿时一怒,这么多年,别说是呵斥他,连对他大声说话的人都找不出几个。 可现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当众呵斥他堂堂李家三爷,这瞬间激起了他内心的杀意。 就在他即将爆发之际,凌川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举到他面前,问道: “这东西,认得否?” 李朱炙定睛看去,只见那块青铜鎏金令牌之上,錾刻着龙首山河图案,龙首下方上书‘镇北’二字。 不久前,朝廷将凌川的功绩昭告天下,昭书榜文之上,便赫然画着这块令牌,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面对这块天子御赐的令牌,他再不敢有半点嚣张,尽管天下人皆知大周朝廷命不久矣,但哪怕是还有一口气在,也不是他李家敢挑衅的。 李家能做的,便是顺势而为,趁着朝廷病入膏肓,尽可能地壮大己身,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存活下来,甚至借着乱世的洪流扬帆而起,成为北地之上真正的望族。 面对凌川手中的令牌,李朱炙点了点头,说道:“认,认得!” “既然认得,你见到陛下御赐的令牌,难道不应该跪下回话吗?”凌川的声音愈发冰冷。 “你” 听到这话,李朱炙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双目之中凶光毕露,恨不得将凌川当场撕碎。 凌川面带微笑,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他很清楚,李朱炙这种人作威作福惯了,最擅长的便是以势压人。 那今日便让他感受一下,被人用权势压着是什么感觉。 李朱炙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单膝跪地,咬牙说道:“李朱炙,参见镇北将军!” 凌川垂下目光扫了他一眼,对苍蝇说道:“这位李三爷似乎腿脚不方便,你给看看!” 苍蝇顿时明白了凌川的意思,走上前来抬脚一扫,李朱炙那只悬在空中的膝盖结结实实撞击在地面。 李朱炙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但此时他只能咬牙忍着。 凌川缓缓收起令牌,说道:“李三爷免礼吧!” 李朱炙缓缓站起身来,可眼底的杀意却愈发冰冷,凌川不屑一笑,说道:“你要是不服,咱们再碰碰!” 李朱炙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你回去,顺便带句话给李青渊,让他把这些年从云州百姓身上抢走的东西准备好,明日,凌某上门收债!” 这话,无疑是在当面向李家宣战了。 “我一定把话带到,明日恭候将军大驾!”李朱炙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那名手持短剑的中年男子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便跟了上去。 很快,那一众衙役也都跟随着消失,现场只剩下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李云洲,以及从现身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全程低着头的县令李桐和校尉朱桓。 “两位的罪状都拟好了吗?”凌川扫了两人一眼,问道。 “将军,我”李桐刚想狡辩几句,凌川却直接将其打断,说道: “其实,要定你二人的罪,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我就算是现在砍了你们的脑袋,一样能定你们的罪!” 听闻此言,二人扑通一声直接跪地。 “将军饶命,这些事都是朱桓干的,很多事情本官都毫不知情!”在这生死一线间,李桐毫不犹豫出卖了朱桓。 朱桓闻言,顿时怒目圆瞪,直接一把将李桐摁在地上,大吼道: “我曰你娘,老子做那些事,哪个不是受你指使?”朱桓说完抬手就是一拳砸在李桐的鼻子上。 李桐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殴打,鼻血当场便流了出来。 “你个龟儿子,处处把老子当枪使,现在想让老子给你背锅,你想得美,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先弄死你!” 朱桓彻底暴怒,拳头接连落下,打得李桐哭爹喊娘。 凌川坐在一旁权当看戏,仅片刻间,李桐便被揍成猪头,只见他满脸鲜血,一双眼睛更是肿得看不见,口中满是鲜血,还混杂着几颗被打掉的牙齿。 “朱桓,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李家,你早饿死了!”李桐一边哀嚎,一边含糊不清地怒骂。 “你他娘是少跟老子提李家,这些年老子给李家做的破事儿还少吗?欠李家的情,老子早就还清了!”朱桓似乎是将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 “你,你反了天了,别忘了你婆娘可是李家人,你难道就不怕牵连她吗?” 朱桓听后,眼神中怒火更甚:“那你们就杀了那个贱人,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她趁着老子不在的时候,被你们李家多少人睡过。” 第238章 别驾方既白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憨厚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朱桓,竟然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或许是李桐刚才想要把所有罪责全部甩到他身上,才彻底将他激怒。 只见朱桓直接骑在李桐的身上,双手满是鲜血,看向李桐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老子给你们李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可你们李家可曾把我当人看?我家里那贱人你也睡过吧?啊?”朱桓又是狠狠一拳砸在李桐的脸上。 “别,别打了,别打了”李桐此时已经没有力气放狠话,只能虚弱地求饶。 可朱桓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继续吼道:“还有,那贱人生的小孽种,到底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啊,你成亲那天晚上喝得烂醉,那晚人实在是太多了!”李桐哭丧着脸说道:“李家十多人都在场,还有李云洲父子也参与其中,我真不知道是谁的种!” 听到这话,朱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贱人,还有你们李家这些畜生,我说怎么第二天婚床就塌了” 说完,朱桓像是发疯了一般,双拳如鼓点一般落在李桐的脑袋上,刚开始的时候,李桐还在哀嚎挣扎,到了后面哀嚎声渐小,直到彻底停止挣扎,朱桓依旧觉得不解气,哪怕自己拳头都打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 见到这一幕,凌川等人不由得心生几分同情。 一个男人活得如此窝囊,遭受这种屈辱,换谁也会暴走,或许,正是朱桓将内心的憋屈压制得太久,今日爆发开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不是李桐甩锅给他,想要置朱桓于死地,亦或是凌川要拿他们开刀,明知自己多半活不成了,或许朱桓还会继续选择忍气吞声。 这一刻,凌川内心对这个憨厚汉子竟然生出一丝同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凌川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他暴揍李桐。 当然,无论朱桓受人指使还是逼不得已,他终究是做了恶,这是不争的事实。 见李桐彻底没了动静,苍蝇上前探了一下鼻息,说道:“将军,已经死了!” 凌川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于他而言,李桐的死活无关紧要,亦或者说,他只不过是提前上路而已,要是落到廷尉府的手中,他不可能死得这么痛快。 “死了好,这狗日的早就该死了!”朱桓红着双眼说道。 随即他从李桐身上下来,跪在凌川面前,说道:“凌将军,我做了很多恶事,我该死,这些我都认!” “我只求将军让我多活几天,让我亲眼看着李家覆灭,亲眼看着李家人都下地狱,到时候,就算把我千刀万剐,我也没有半点怨言!”朱桓近乎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凌川,说道。 “好!”凌川淡淡吐出一个字。 当晚,凌川等人便住在县衙,凌川向朱桓打听了蕲春县兵力情况,后者自然是知无不言。 往常,蕲春县有一千二百余兵力,不过,如今有半数都前往丹霞县训练,还剩下五六百兵力。 “蕲春军中有不少李家人吧?你把名单列给我!” “好!俺不识字,只能念给将军!”朱桓点头说道:“一标、三标、四标、五标的标长都是李家的人,什长伍长也有不少” 凌川点了点头,将这些名字记录下来,随后交给苍蝇,说道:“等纪天禄到了交给他!” 按时间算,天黑之前纪天禄就会赶到蕲春县,毕竟要动李家,仅靠他们这四五个人根本不现实。 傍晚时分,纪天禄带着一百斥候队准时赶到,随后,便带着朱桓去往军营,将李家的人撸了个干净。 与纪天禄一同前来的还有云州别驾方既白。 方既白径直来到县衙,刚好遇到凌川等人正在吃晚饭。 “方既白见过将军!” “方大人你这可就有点打我的脸了,吃饭了没?”凌川放下筷子问道。 按理说,方既白身为云州官场二把手,乃是从四品职位,比凌川还高了一级,怎么也不该行礼。 当然,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这个头衔实在是太重,他行礼也在情理之中。 方既白笑了笑,说道:“来得匆忙,还没吃!” “苍蝇,加副碗筷!” 苍蝇起身去厨房拿碗筷,而凌川则是让沈珏加了一张椅子。 方既白也没推辞,直接坐了下来,菜品算不上丰盛,但味道确实不错。 如今,这县衙之中,县令与一众衙役都死了,师爷跟李家那位公子李云洲一起,被关在县衙大牢之中,衙内其余人等也都被收监等候发落,凌川只能自己动手做了顿便饭。 “这一路可还顺利?”凌川给方既白倒了一杯茶,问道。 “有纪校尉随行,自然是高枕无忧!”方既白笑道。 饭后,苍蝇几人都去忙了,凌川与方既白则是来到县衙账房开始查账,只是简单翻阅了一下,凌川便看出诸多猫腻。 方既白也是越看脸色越沉重。 “方大人五年前就已经到云州任职,对于云州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说吧?”凌川合上账本问道。 方既白翻阅账本的手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点头道:“方某不聋不瞎,自然知道!” 凌川并未继续追问,而是拿起另外一本账簿继续翻阅起来。 “方大人是何方人氏?” “在下祖籍沧州!” “不知沧州是否也是如此,地方门阀做大、朝廷势微、百姓受苦?”凌川又问。 方既白轻叹一声,点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其实,这样的情况不仅是北境,放眼帝国,无论是江南、广陵,还是两淮、河东皆是如此” “那方大人家,是寻常百姓,还是世家贵族?” 此言一出,方既白顿时紧张起来,随后回答道:“方氏一族在沧州略有名望,但远谈不上贵族!” 随即,他缓缓合上账簿,看着凌川说道:“我知道将军想问什么,方某也不想隐瞒将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方某愿散尽家中钱财,将土地还于百姓!” 凌川顿感意外,问道:“方大人可曾想过,你真要这么做,那可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家族的罪人,总好过民族的罪人!”方既白字字铿锵。 第239章 天下根基是百姓 家族的罪人,总好过民族的罪人! 这句话让凌川对方既白的印象有了明显的改观。 坦白说,之前凌川对云州官员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了解,其中,当属方既白的家族势力最为庞大,方家在沧州可是传承了一百多年的门阀,其势力比这云州的李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也是为何之前在跟杨恪商议的时候,让他绝对保密的原因。 其实,凌川也能想到,很多官员都会看出他们的意图,对此凌川并不在乎,因为只要别人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就行,而这一次,杨恪之所以派方既白跟随纪天禄前来,其实,也是凌川的要求,其目的就是要试一试方既白的反应。 “我知道,将军准让云州效仿云岚县,之所以先对李家动手,既是杀鸡儆猴,也是敲山震虎!”方既白继续说道: “首先李家的势力足够强大,属于云州境内第一梯队的世家门阀,其次,李家在军方和官场皆有涉猎,但涉猎并不深,只要动了李家,其他的世家门阀必然会心生警觉,进而可以从内部分化他们!” 方既白看着凌川问道:“将军,我说得对吧?” 凌川没有否认,而是笑着点头,“方大人所言丝毫不差!” 随即,方既白继续问道:“敢问将军,就算你铲除了云州的世家门阀,甚至将整个北境七州的豪阀贵胄全部铲平,就真能挽救大周帝国吗?” “方大人为何觉得,我此举是为大周帝国?”凌川看着方既白的目光,反问道。 方既白一愣,紧接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不过,他很快便将其掩饰了起来。 凌川自然是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笑道:“方大人不要误会,凌某并无不臣之心,不过,眼下大周的情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至上而下早已烂到骨子里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改朝换代已成必然,但大人可曾想过一个问题,大周没了无论天下归谁,可天下百姓的日子还得过,我之所以不遗余力去铲除地方权贵,其目的是让老百姓能吃上饭!” 听闻此言,方既白顿时陷入了沉思,如果说在见到凌川本人之前,他对于此人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的虚名。 那么,当日在云州城外的第一眼,他便看出此人的不凡,那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气质,更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势’。 他方既白出身豪门,这些年见过的大人物也不在少数,可唯独这个少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对于凌川刚才这番话,他毫不怀疑,但要说凌川没有半点私心,他方既白也是不信的。 “将军心怀大义,在下佩服!”方既白拱手,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警示。 “然,恕在下直言,似李家这般根基浅薄的小户,在真正的累世簪缨面前,不过蝼蚁微尘。将军可知,为何有些门阀历经数朝风雨,几度江山易主,却依旧巍然不倒,长盛不衰?” 凌川心中澄明如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愿闻其详!” 方既白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笃定:“盖因他们手中所握,乃是这帝国根基,我所说的非仅大周一朝,而是无论何姓何人坐上皇位,都离不得的根基命脉!” “新朝立鼎,纵使龙椅上换了人,也需借重这些盘根错节的巨木撑起朝堂,治理地方!是以,无论风云如何变幻,顶尖门阀总能稳坐钓鱼台,安享富贵。” “故此,才有了‘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这一说法!” 凌川听罢,缓缓摇头,目光如炬直视方既白:“方大人此言,恕凌某不敢苟同。” 方既白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只觉凌川终究年轻气盛,未识得这世间运转的冰冷铁律。 凌川并未理会对方的失望,继续问道:“大人学富五车,可曾听闻过一句古训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方既白一怔,眉头微蹙,在记忆中细细搜寻,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此论出自哪位先贤?恕方某孤陋,闻所未闻!” 凌川这才恍然,此乃另一个世界的至理名言。他略一沉吟,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窗外浩渺的虚空,声音沉凝,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 “此喻浅显,却直指根本!帝王朝廷,煌煌若巨舰行于汪洋;世家权贵,便是那驱动舰船的帆桨风樯,左右其航向快慢!” “然”他话锋陡然一转,字字千钧,“真正托举这艘巨舰、承载其一切的,却是那看似至柔至弱、无声无息的万民之水!” 方既白心头微震,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凌川的声音愈发铿锵有力:“帆桨风樯固然重要,可若无这浩瀚之水,巨舰便如搁浅之木,寸步难行,再精巧的构造也只是一堆朽物!水,温顺时可安稳载舟,泽被四方;可若被逼至绝境,浊浪滔天之时,莫说区区帆桨,便是那巍巍巨舰,亦能被轻易掀翻,撕得粉身碎骨,葬于深渊!” 他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历史长河中那些被滔天民怨吞没的王朝。 “世家门阀,自以为手握根基,超然物外。殊不知,他们赖以生存的田亩、财富、仆役、声望,哪一样不是植根于万民供养之上?若视民如草芥,竭泽而渔,令这承载之水由温顺变为狂怒,待到惊涛裂岸之日,莫说什么‘铁打的世家’,便是那自以为坚固无比的‘根基’,也将在滚滚洪流中,化为齑粉!” 账房内一片死寂。 方既白脸上的矜持与笃定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根本认知的震撼与茫然。 凌川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固守的‘世家永恒’信念上,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对方胸中激荡的,并非仅是少年意气,而是一种洞穿历史迷雾、直指兴衰本源的大智大勇。 那‘水’与‘舟’的朴素比喻,此刻在他心中掀起的,却是颠覆乾坤的滔天巨浪。 方既白缓缓站起身,对着凌川的背影拱手一拜。 “将军这番话,胜过方某寒窗苦读十年!不,胜过天下学子苦读百年!”方既白情真意切,字字发自肺腑。 凌川摇头道:“方大人言重了,此番‘水舟论’并非出自凌某,而是出自一位治世先贤,不过是鲜为人知罢了!” 第240章 拜访李家 蕲春县与云中县交界,李家庄园。 李家,云州顶尖门阀,其庄园盘踞沃野,占地之广,恍若城郭。府内仆从如云。 侍奉起居的丫鬟、执掌内务的管事、豢养骏马的马夫、操持珍馐的厨子林林总总不下数百。然而,真正令李家雄踞一方的,是其豢养逾千的私军! 这些披着‘家丁’外衣的精壮汉子,甲胄暗藏,刀兵在握,实乃李家割据地方、镇压异己的爪牙,统归四爷李玄屹执掌。 今日的李家庄园,表面平静如常,飞檐画栋依旧,仆役往来井然。但一股无形的紧张,却如阴冷的毒雾,悄然弥漫笼罩整座庄园,渗透进每一块砖石。 庄园核心,正堂之内,气氛凝重如铅。李家高层及核心嫡系尽数汇聚于此。自两年前老太爷仙逝,家主之位便由长子李青渊执掌。 堂中诸人,各司其职,亦各怀心思。 家主李青渊端坐上首,面色沉郁如铁。他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内心天人交战。 平心而论,他万般不愿与风头正劲的凌川为敌,然昨日三弟李朱炙带回的消息及凌川的姿态,无不昭示着,此獠,恐非善了之辈! 老二李白箫,主理李家田庄阡陌、佃农租赋,心思缜密。此刻,他正低声禀报:“大哥,据可靠线报,昨日确有一支约百人的精悍队伍抵达蕲春县,未作停留,直扑蕲春军营而去!” 老三李朱炙,掌管商铺、典当、作坊等庞大产业。昨日在凌川处所受的奇耻大辱,如同毒蛇噬心,令他一夜无眠,双目赤红,此刻正死死攥着拳,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老四李玄屹,统领那千名虎狼私军,性情暴戾,桀骜不驯。闻听线报,他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嘁!区区百人,给我塞牙缝都不够!大哥何须忧虑?” “老四!”李青渊目光陡然锐利,厉声呵斥,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堂内,“慎言!未得我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李玄屹脖子一梗,但对上长兄那深不见底、隐含雷霆的目光,终究气焰一窒,悻悻然低头:“我知道了。” 在这李家,唯大哥李青渊,能让他心存敬畏,不敢造次。 李青渊端起茶盏,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瓷壁,试图压下心中烦乱:“那支人马,可曾离开军营,动向如何?” 李白箫摇头:“行踪诡秘,暂无线索。” “云州那边,可有回音?”李青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期待。 “尚无。”李白箫的回答让李青渊的心又沉了一分。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逸出唇边。李青渊闭了闭眼:“果然到了这等关头,能依靠的,唯有自身。” 云州的沉默,已是冰冷的拒绝。或是不愿插手,或是不敢与凌川为敌。 他强打精神,目光投向李玄屹:“蕲春指望不上,云中、西源两县之兵呢?” 李玄屹眼中凶光一闪,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放心!天未破晓便已拔营!算算时辰,最多一个时辰便会抵达!” 这消息总算让李青渊紧绷的神经稍松一丝,但他立刻沉声叮嘱:“切记!非至万不得已,绝不可令其现身!你手下那些人,也给我藏好了!今日能不见血,最好!” “明白!”李玄屹瓮声应道,嘴角却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李家庄园孤悬于蕲春县城之外,择此要冲之地而建,自有其睥睨的底气!寻常富户畏匪如虎,需托庇于城墙之内。 然李家其自身便是这云州最大的‘匪’!其凶焰,较之昔日横行北疆的响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近中天。 凌川一行五人五骑,如五颗黑色的钉子,出现在通往庄园的官道上。 远远望去,李家庄园巍峨矗立,高耸的青石围墙绵延如小型城垣,朱漆铜钉的巍峨大门气派非凡。围墙上,碉楼箭孔森然;大门两侧,箭楼如同巨兽的獠牙,无声地吞吐着杀机。 饶是凌川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心头一凛。眼前景象,赤裸裸地昭示着门阀权贵那令人胆寒的底蕴与无法无天的权势! 这堪比城池的基业,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云州百姓的血泪与骨髓!此情此景,非但未使他退缩,反如烈火烹油,将他铲除门阀的决心淬炼得愈发坚硬如铁! 五人之中,唯有方既白尚能维持表面镇定,但其紧抿的嘴唇与紧握缰绳的手,亦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大门外。 意料之中的冷遇。 李家高层无一人露面,唯有一名须发灰白、眼神精明的老管家,带着几名神情戒备、肌肉虬结的家丁,立于阶下‘迎候’。 箭楼之上,数十张强弓早已引满,箭镞寒光隐现。 大门之后,数百名李府豢养的好手屏息凝神,刀剑出鞘半寸,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凌川一行围杀当场! 当老管家看清凌川身后仅有四名随从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错愕与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凌川会率那百人精锐,挟蕲春县兵之威,浩浩荡荡兵临城下! 可五人?这近乎狂妄的孤身赴会,彻底打乱了李家的预设。 “来人可是凌将军?”老管家上前问道。 “正是凌某!”凌川朗声应道,声音清越,穿透略显凝滞的空气。 他并未急于下马,而是缓缓仰首,目光如炬,精准地扫过那两座看似沉寂的箭楼。 “凌某昨日已着李三爷递上拜帖!”凌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莫非,这便是你李家的待客之道?” 老管家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干瘪的笑容,连忙躬身解释:“将军恕罪!实是近来左近匪患猖獗,家主忧心阖府安危,严令加强戒备,绝无怠慢将军之意!” “哦?匪患?”凌川剑眉微挑,忽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却无半分暖意,“如此说来,倒是本将军治军无方,剿匪不力之过了?无妨!回头本将定为你家家主寻一处绝对安稳的所在,保管他再无需忧心这‘匪患’之忧!”话语中的森然寒意,让老管家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气。 他不敢接话,只得强作镇定,侧身指向旁边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军大驾光临,家主已恭候多时,请下马入府!” 这刻意只开侧门的羞辱,用意昭然若揭! “呵!”沈珏冷笑一声,声若寒冰,“好大的架子!我家将军亲至,竟连中门都不配开?李家,果然好气派!” “将军误会了,实是”老管家急欲辩解。 “聒噪!”苍蝇暴喝一声,凶悍的目光如刀子般剐在老管家脸上,“老子最后说一遍!要么,给老子把大门打开!要么”他狞笑着拍了拍腰间沉重的刀鞘,“老子亲手把它拆成劈柴!” 老管家眼皮狂跳,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对方虽只五人,然凌川身份贵不可言!若真强行拆门谁敢动他?这进退维谷的境地,让他惶恐难安。 凌川依旧稳坐雕鞍,神色平静无波,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老管家那副如坐针毡的模样,仿佛在看一出拙劣的闹剧。 就在这死寂凝固、空气几乎要炸开的刹那。 “咻” 一道凄厉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一支乌沉沉的铁箭,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符,自凌川身后闪电般激射而出!其目标,赫然是高悬于朱红大门正上方、那块历经百年风雨、象征李家无上荣光的巨大匾额! 第241章 马踏李家门楣 “叮”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骤然撕裂空气!悬挂匾额的精铁锁链应声崩断! 那块承载了李家近百年门楣荣光、以千年沉香木为底、延请名家精雕细琢、再由当世丹青巨擘以金丝嵌字题就的巨大匾额,如同被斩断了根基的山岳,轰然坠落! “哐嚓!” 沉重的撞击声震得地面微颤,名贵的沉香木匾额四分五裂,金丝字迹扭曲崩散,扬起一片细碎的木屑与尘埃,以及沉香木那厚重而独特的香味。 这匾额的价值,远非金玉可衡量。它早已化为李家权势与荣耀的图腾,是悬于门楣之上的灵魂印记!如今,竟被人一箭射落,当众摔得粉身碎骨! 老管家脸上的褶皱狠狠抽搐,浑浊的眼中惊骇欲绝。 箭楼之上,弓弦绷紧的咯吱声瞬间连成一片,冰冷的箭簇闪烁着寒光,齐齐锁定凌川五人,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其射成刺猬!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弥漫的瞬间 “吱呀” 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世家威严的朱漆铜钉大门,缓缓向内洞开。 门内,李家家主李青渊的身影显现。他脸上堆叠着恰到好处的、近乎灼热的亲和笑容,仿佛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碎裂声从未响起。 “哎呀呀!不知凌将军与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他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热情,快步抢出门槛,对着凌川等人深深一揖。 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匾额碎片,他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那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柴火。 “下人们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怠慢了贵客,万望凌将军、方大人海涵!”他侧身让开道路,手臂舒展,姿态恭谦,“将军、大人,快请!快里边请!” 凌川端坐马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漠得近乎冷酷的弧度:“李家主来得正是时候,这两扇大门倒是免了池鱼之殃。”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战马长嘶一声,竟毫不减速,径直朝着洞开的大门内冲去! 咔嚓!咔嚓! 坚硬的马蹄无情地踏过地上那些曾经象征李家无上荣光的匾额碎片,本就破碎的沉香木被践踏得更加狼藉不堪,金丝字迹在蹄铁下彻底扭曲变形,与尘土混杂在一起。 李青渊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一瞬,眼底深处,一抹噬人的寒芒如毒蛇般闪过,却又被他强行压入深渊。凌川心中凛然:此人的隐忍功夫与城府之深,果然远非常人可及! 李青渊原本精心设计的“下马入门”之局,意在折损对方威仪,却不料凌川霸道如斯!非但逼得李家不得不开门迎‘敌’,更以雷霆手段一箭射碎了李家百年的脸面! 此刻,眼睁睁看着对方纵马踏过祖匾的残骸,昂然闯入这无异于将李家的尊严剥光了,狠狠踩进泥泞里反复碾压! 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李青渊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他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掐住手臂皮肉,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李青渊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提醒自己。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李氏一族的存亡续绝! 强忍着心头滴血的屈辱与滔天怒火,李青渊迅速调整呼吸,脸上那僵硬的线条再次奇迹般地软化,堆满笑容,紧跟着凌川的马蹄印步入府内。 进入大门,凌川几人这才利落地翻身下马。 李青渊立刻小跑着上前,在凌川面前毫不犹豫地双膝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云州草民李青渊,叩见凌将军!叩见方大人!”他额头触地,姿态恭谨到了极点,声音洪亮清晰。身后,老管家及一众随从见状,如同风吹麦浪般,哗啦啦跪倒一片。 这一跪,大出凌川意料之外!他深知这些盘踞地方的百年世家骨子里的傲慢,即便是面对高官显爵,也多是躬身作揖,极少行此全礼。更何况,方才门外那‘下马威’的试探,已将其桀骜之性暴露无遗。 此刻的‘温驯’跪拜,若非权势已令其骨子里感到畏惧,便是包藏祸心,隐忍待发! 凌川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李青渊低垂的后颈,那里肌肉紧绷,却不见丝毫颤抖。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都说李家门槛高过云州刺史府,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这门庭,确实气派非凡。” “将军折煞小民了!此皆无稽传言,切莫当真!将军与方大人亲临寒舍,实乃我李家阖族之幸,蓬荜生辉啊!”李青渊抬起头,笑容依旧‘真诚’,“将军、大人一路辛苦,请移步正堂奉茶!” “那就有劳李家主,前头带路了。”凌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一路行来,凌川心中亦不免暗叹。这李家庄园果然气象万千,极尽豪奢。沿途所经,莫不是飞檐斗拱、画栋雕梁,亭台楼阁掩映在奇花异木之间,小桥流水蜿蜒于假山怪石之侧,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与煊赫。 穿过一道迤逦曲折、朱栏玉砌的九曲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李家正堂巍然矗立。堂外阶下,早已肃立着数十人,皆是李家嫡系血脉。 然观其神色气度、衣着佩饰,凌川一眼便知,这不过是些空有身份、却无实权的旁支末流。 他们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凌川与方既白身上,眼神复杂,交织着敬畏、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敌意。 四下寂然,落针可闻。 无人上前寒暄,更无人执礼相迎。凌川对此浑不在意,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径直朝着那洞开的、象征着李家权力核心的堂门走去。方既白紧随其后,感受着周遭无声的压力。 踏入正堂,空间陡然开阔,人数却锐减,能在此间有一席之地的,方是李家的真正砥柱。 除了家主李青渊及其三位兄弟,尚有几名气宇轩昂的年轻后辈侍立于长辈身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而审慎的气息。 第242章 金银可通神 堂内陈设颇为讲究,并未设主位,而是沿中轴线左右分设两排紫檀木座椅,格局清晰,暗含分庭抗礼之意。为凌川与方既白预留的位置,便在这左侧,乃主席与次席。 方既白脚步微顿,目光在主席与次席间逡巡,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掠过眼底。 这看似寻常的座次,实则是身份与态度的微妙体现。 凌川却无半分迟疑,他仿佛早已洞悉其中关窍,身形微动,已抢在方既白之前,坦然自若地坐入了次席之位。 方既白见状,心中暗叹,只得收敛心神,在主席落座。两人座次既定,主客之分、尊卑之序,便在无声中悄然流转。 苍蝇、沈珏与聂星寒三人,如磐石般立于凌川与方既白身后。 三人腰背挺直如松,神色冷峻肃杀,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堂内众人,凛然的气势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护卫着身前的凌川与方既白,更将这正堂内的对峙之意,无声地推向了顶点。 落座之后,立马有下人上茶。 凌川扫视了一圈,发现李家核心成员的身后,还站着几名手持刀剑,气势凌厉的高手,昨日跟随李朱炙到蕲春县衙的那名三角眼男子也赫然在列,显然,他们皆是李家重金请来的供奉。 而聂星寒的目光则是看向了两侧屏风之后,尽管有屏风遮挡,但他却能感受到后方细微的呼吸声,很显然,屏风之后藏了人。 凌川端起青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釉面,浅浅啜了一口。茶香氤氲间,他抬眸,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李青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李家主,东西,可备妥了?” 话音方落,厅堂内仿佛骤然被抽干了空气。李家众人脸上的客套笑意瞬间凝固,空气凝滞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谁也没料到,这位年轻的将军竟连半分寒暄也无,甫一落座便单刀直入,直刺要害! 李青渊喉结滚动,强自压下心头的惊悸,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凌将军此言恕草民愚钝,不知所指何物?” 凌川缓缓放下茶盏,那一声轻微的磕碰,在死寂的厅堂里却显得格外刺耳。他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昨日,本将命李三爷带话于你,着李家备妥所有从云州百姓手中取得之物。怎么?李三爷未曾把话带到?”他刻意咬重了那个‘取’字,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李家众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李青渊更是眼皮猛跳。 凌川这般毫不掩饰、连开场白都懒得敷衍的姿态,彻底打乱了李青渊的盘算。 按世家大族间心照不宣的‘规矩’,本该是言语机锋你来我往,层层试探,再图徐徐图之。这般直白、粗暴、近乎撕破脸的质问,无异于当众一记耳光! 李青渊面皮抽搐,强压着翻腾的怒火,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凌将军!我李家百年基业,皆是祖辈筚路蓝缕、一厘一毫积攒所得!何来抢掠之说?将军此言,未免太过诛心!” “积攒?”凌川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李青渊钉在原地,“你口中的‘积攒’,是威逼利诱,用三瓜两枣强买良田祖宅?还是仗着拳脚棍棒,强买强卖,甚至巧取豪夺,杀人越货?” 他声音陡然转厉,如寒冰碎裂: “看看你这雕梁画栋、朱门酒肉的偌大基业!其下垫着的,是多少百姓无地可耕、流离失所的尸骨?是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鸣?又有多少条人命,血染黄土,只为成就你李家富贵?”凌川的目光如刀,刺向李青渊,“李家主,这其中桩桩件件,血淋淋的账目,你当真不知?” 李青渊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猛地吸了口气,试图维持最后的风度,声音却因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微微变调: “凌将军!你所说种种,不过捕风捉影、凭空臆测!我李家扎根云州百年,虽不敢自诩万家生佛,却也素来安分守己,民间间自有公论!我李家与将军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将军为何定要将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强加于我李家头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声质问,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暴露出气色厉内荏的内心。 此刻的李青渊与之前那个满脸堆笑、殷勤引路的家主判若两人。凌川却依旧端坐如山,神色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目光如冷电般锁定他。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些是子虚乌有”凌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落,“那本将就与你说一件你板上钉钉,你无从狡辩之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整个厅堂: “昨日!你李家嫡子李云洲,亲率府中家丁,于光天化日之下假扮蕲春县衙役,意图刺杀本将军!”凌川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此等行刺朝廷命官、形同谋逆的重罪,你说本将若是据实上报廷尉府你李家这上下几百颗人头,够不够砍呐?” 此言如晴天霹雳,厅堂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李青渊脸上血色尽褪,但随即,那惨白的脸上竟诡异地浮起一抹扭曲的冷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呵原来如此!凌将军绕了这偌大一个圈子,煞费苦心,竟是为了一桩私怨?”他刻意咬重‘私怨’二字,试图将性质偷换。 凌川置若罔闻,只是微微眯起双眼,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只徒劳挣扎的猎物,静待其变。 李青渊深吸一口气,神态也逐渐沉稳,再次恢复了那个老练的李家家主。 “此事我已略有耳闻,其中或有误会!”他刻意放缓语速,目光紧紧攫住凌川,“为表歉意,也为将军压惊,我李家愿奉上军粮十万石!另加纹银五万两!权作劳军之资。” 他顿了顿,观察着凌川的神色,一字一句地抛出诱饵:“不知将军意下如何?此事可否就此揭过?” 他心中笃信,这世间无物不可易,唯金银可通神!十万石粮秣,五万两雪花银,足以堆成一座小山!这是足以令任何边将都怦然心动、难以抗拒的泼天财富!他不信凌川能心如铁石。 第243章 恶名昭著李四爷 李青渊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凌川脸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甚至在脑中飞速盘算着:这笔‘买命钱’固然让李家元气大伤,但只要凌川点下这个头,便等于与李家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攀附上这位陛下眼前的红人、前途无量的镇北将军,李家在北境的地位将水涨船高,甚至一跃成为顶级门阀。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李家赚了。 良久,凌川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端起那盏早已微凉的茶,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瓷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而冰冷的弧度: “啧啧十万石军粮,五万两白银”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掂量着这数字的分量,“李家主,好大的手笔!为了保你那个宝贝儿子,还真是下足了血本!” 李青渊眼底瞬间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 然而,凌川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将他眼中的光芒连同那丝侥幸一同冻结、碾碎。 “只可惜啊”凌川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你太小看我凌川了!这点东西,买不动我的刀,更买不断我的脊梁!” 话音落下的刹那,李青渊脸上那强装的镇定与最后一丝期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不安。 凌川心如明镜,若他收下这十万石粮、五万两银,非但不会让李家伤筋动骨,反是亲手递给他们一把更锋利的剔骨尖刀。 李家只会变本加厉,将这笔‘损失’百倍、千倍地从云州百姓的骨髓里榨取回来。 更何况,他此行本就为犁庭扫穴,何来媾和?李家,不过是那盘横亘北境污秽棋局的开端,若连这区区一隅之蠹都铲除不得,遑论涤荡乾坤? 李青渊见状,瞳孔骤缩,猛地深吸一口气,如同赌徒押上最后的筹码,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 “三十万石军粮!十五万两白银!”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暴起! 然而,凌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缓缓地摇了摇头。那份不为所动的决绝,如同万年寒冰,彻底冻结了李青渊最后一丝侥幸。 “砰!” 不等李青渊再做反应,忍无可忍的李玄屹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鬣狗,霍然起身!沉重的梨木座椅被他撞得哐当巨响! “姓凌的!”他戟指凌川,目眦欲裂,唾沫横飞,“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我李家在云州扎根百年,树大根深,怕过谁来?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狗屁副将?哼!就算是陆老将军亲至,也得客客气气给我李家三分薄面!真以为坐在那把破椅子上,就能在我李家头上拉屎撒尿、指手画脚了?” 李玄屹此人,论心机城府、经营手段,远逊于他三位兄长。但若论狠辣暴戾、草菅人命,他却是李家当之无愧的毒牙! 李家这些年扩张地盘、强夺产业、铲除异己的脏活、血活,十之八九由他经手!他麾下那千余豢养的家丁,既是李家开疆拓土的爪牙,亦是守护这罪恶堡垒的鹰犬! 凌川的目光终于从李青渊身上移开,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李玄屹: “想必,这位便是恶名昭著的李家四爷了?”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玄屹倨傲地一昂头,脸上横肉抖动:“正是老子!凌将军有何指教?”他将指教二字咬得极重,满是挑衅。 凌川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眼底深处,凛冽的杀机如毒蛇吐信,一闪而逝: “素闻李四爷‘勇武过人’”凌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堂中,“掌下亡魂累累,怕是早已逾千,今日一见,果然煞气冲天,名不虚传!” 李玄屹闻言,脸上顿时绽开得意而狰狞的笑容,只当是凌川被他的凶名所慑,在变相恭维。他全然未觉,那话语深处裹挟的滔天杀意。 凌川的声音陡然下沉,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 “五年前,云中县,赵家庄!”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裹着血的重锤砸落。 “为强占百亩膏腴良田,你亲率家丁,屠尽全庄三十二户,一百四十余口!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孩一个不留!”凌川的目光如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李玄屹脸上,那实质般的杀意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席卷整个厅堂,让温度骤降! “事后,为毁尸灭迹,你更是一把邪火,将赵家庄烧作白地,尸骨成灰!此事可有半分夸大?” 李玄屹脸上的得意瞬间僵死,一抹难以掩饰的慌乱如同毒虫般爬上眼底。他作恶太多,这两件不过是冰山一角,却已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凌川的声音并未停下,反而更加冰冷刺骨: “三年前,西源县!边军遗孀张氏,其夫战死沙场未满一月!尸骨未寒!你便带人闯入其家,强占田地,抢夺抚恤银!更将其卖入娼寮,逼良为娼!” 凌川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青白,不住地颤抖,杯中的茶水剧烈晃荡,几欲泼洒。他强压着烧心的怒火,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更令人发指的是她那年仅三岁的稚女,只因哭喊着找娘竟被你亲手提起,投入冰冷的深井之中,活活淹死!” “此事又岂是空穴来风?” “凌将军!”老二李白箫脸色煞白,再也坐不住,急声打断: “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纯属乡野刁民恶意中伤、以讹传讹!官府早已详查,皆有定论卷宗可证清白!将军切莫听信流言蜚语,冤枉好人啊!”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与心虚,眼神飘忽不定。 “好人?”凌川目光冰冷,扫视全场。 “一个个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坐在这金玉其外的厅堂里,满口的仁义道德、乡梓公论!”凌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一切的穿透力,“凭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也配提人字?” 第244章 李家的帐该清算了 “说你们是畜生?那都是对天地间生灵的侮辱!畜生尚且知舐犊情深、护佑同族!而你们” 凌川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盯在李玄屹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 “你们只知巧取豪夺、敲骨吸髓!只知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只知将他人血肉铺作尔等登天之阶!你们的心肝,早已被权欲和贪婪蛀空,黑如墨,臭如腐!你们的存在本身,便是对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最大的亵渎!” 死寂! 厅堂内一片死寂,只有凌川那雷霆万钧的怒斥在梁柱间嗡嗡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胆俱裂! 李青渊脸色由铁青转为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最后一丝试图维持体面的伪装,被凌川撕得粉碎,踩入泥泞! 李玄屹双目赤红如血,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疯狂的野兽! 他额角、脖颈的青筋根根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手已死死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体内喷薄而出! 凌川身后的苍蝇、沈珏、聂星寒三人,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肌肉紧绷,气机勃发! 苍蝇与沈珏的手无声地搭上了刀柄,聂星寒虽未动弓,但整个人的气势已如引而未发的雷霆,牢牢锁定了杀意最盛的李玄屹!只要李玄屹敢动,迎接他的将是必杀一箭!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稀泥,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足以引爆这全场杀意! 李青渊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担忧,再看向凌川时,眼底深处已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这一刻,他算是领教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狠绝与冷酷! 然而,百年基业,阖族性命,皆系于此,他不得不再次尝试挽救,哪怕是低声下气的委曲求全,也在所不惜! “凌将军”李青渊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祈求,“当真再无转圜之机?” “是你们自己,亲手堵死了所有的生路!”凌川的目光冰冷,扫过堂下面无人色的李家众人,声音不高,却彷如不容置疑的宣判: “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家的血债,该清算了!” “凌川!你休得猖狂!”李玄屹暴跳如雷,戟指厉喝,“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李家!不是任你撒野的云州将军府!” 凌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冷冷抛出一句:“那我也提醒李四爷一句,这里,是云州!” 一字千钧,王土王臣的森然威压,瞬间碾碎了李玄屹那点可笑的土皇帝梦! “凌川!这是你逼我的!”李玄屹双目赤红,面容扭曲如恶鬼,“老子这就送你归西!” “老四!坐下!”李青渊须发皆张,怒喝如雷。他心如油煎,深知一旦动手,便是万劫不复! “大哥!你还看不明白吗?”李玄屹嘶声咆哮,脸上青筋如毒蛇般暴凸蠕动,“这姓凌的压根就没想给咱活路!与其跪着死,不如站着杀出一条血路!” 李青渊颓然闭目,发出一声沉重如山的叹息。凌川那斩尽杀绝的决绝,已断无更改。他缓缓抬手,又无力垂下,默许了。 李白箫与李朱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死水般的绝望与疯狂。李家存亡,在此一搏! “砰!” 李青渊手中茶盏狠狠掼碎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进攻的号角! “哗啦” 两侧屏风轰然倒塌!数十名甲胄暗藏、刀剑出鞘的李家精锐私军,如同嗜血的狼群,鱼贯涌出,瞬间封锁所有退路! “噌!噌!噌!” 一直侍立在后的数名李家供奉高手,亦如鬼魅般闪身,兵刃寒光闪烁,牢牢护在李家核心身前! 霎时间! 大堂之内,杀意横生!刀光剑影,寒芒如林!强弓劲弩,箭镞森然! 凌川五人,被层层叠叠的兵锋,死死困在中间! 方既白脸色惨白如纸,掌心、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下意识地侧目望向凌川。 却见那位年轻的将军,竟依旧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仿佛置身事外! 方既白心头剧震,油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 此子能在关外立下赫赫战功,得陛下钦封镇北将军,绝非幸致!单是这份山岳崩于眼前而不惊的淡定与从容,天下几人能及? “凌川!”李玄屹遥指凌川,声音因亢奋与杀意而嘶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收手滚出李家!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否则”他狞笑着环视四周刀兵,“今日便是你的忌日!黄泉路上,老子陪你!” 凌川终于放下茶盏,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周围密不透风的杀阵,最终定格在李玄屹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怜悯的讥诮: “你话太多了!”他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既如此急着投胎我成全你。” “哈!哈哈哈哈”李玄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狂笑,“死到临头还嘴硬!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砧板上的鱼肉,哪来的底”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物洞穿血肉骨骼的闷响,骤然打断了他狂妄的笑声! 一支乌沉沉的铁箭,毫无征兆地自凌川身后激射而出!精准地贯穿了李玄屹大张的口腔!带血的箭镞裹挟着碎骨与脑浆,自其后脑猛然穿出! 李玄屹狂笑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目暴凸,瞳孔中塞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鲜血如泉,自其口腔和后脑的恐怖创口汹涌喷溅! 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轰然栽倒在地!抽搐两下,再无声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堂内堂外,李家上下数百人,无论是核心嫡系、供奉高手、精锐私军,还是堂外的旁系子弟皆如遭雷击,僵立当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无边的震骇与空白! 快!太快了! 狠!太狠了! 第245章 其罪滔天祸及宗族 谁也没想到,凌川竟真敢在重重围困中,悍然先下杀手!更没想到,那夺命一箭,竟快到连供奉高手都来不及反应! 那三角眼中年供奉,瞳孔缩成针尖,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昨日已警示众人凌川身边有聂氏后人,方才众人更是死死盯住聂星寒! 然而 依旧防不住那索命一击!弯弓、搭箭、毙命,一气呵成,快逾闪电! 就在李家私军忍不住要出手之时,聂星寒再次弯弓搭箭。 这一次,三支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铁箭,稳稳搭在弦上,箭簇所指,令人头皮发麻! “唰!唰!” 苍蝇与沈珏同时暴起!左手精巧的匣弩已机括张开,右手雪亮战刀悍然出鞘!凛冽的杀气混合着刀刃的寒芒,如同实质般席卷开来! 唯有凌川,依旧安坐如山。 他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缓缓侧首,对身旁脸色惨白、犹自惊魂未定的方既白,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询问道: “方大人,李家罪证如山,罄竹难书。依《大周律》,谋刺上官、屠戮良善、逼良为娼、虐杀妇孺、鲸吞田产、伪造官凭条条皆属十恶不赦,罪不容诛!该当如何处置?” 这平静的询问,却如同催命的丧钟,重重敲响在每一个李家之人的心头! 方既白深吸一口气,正了正官帽,沉声说道: 方既白每念一条,声音便拔高一分,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李家桩桩件件的罪恶钉死在律法的耻辱柱上: “此五条罪状,条条触犯‘十恶’重罪!罪在不赦!遇赦不原!”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但眼神却亮得骇人,用尽生命最后的呐喊,吼出了最终的裁决: “主犯!斩立决!” “从犯视其罪责,绞、斩、流、徒!” “其罪滔天,祸及宗族!” “家产尽数抄没,充入国库!” “以儆效尤!以正国法!以慰冤魂!” 最后四个字‘以慰冤魂’方既白几乎是泣血般吼出。 言罢,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瘫坐回椅子上大口喘息着! 方既白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大,一方面是因为李家的滔天罪恶令人发指,另一方面则是,他做出这番裁定,也就意味着,他彻底站在凌川这边,终有一天,这把刀会指向自己的家族。 至于李家一众嫡系,只感觉一道九天之上的惊雷,带着煌煌天威与不可抗拒的毁灭力量,轰然炸响在众人的脑海中炸响! 就在这裁决已定、人心溃散的瞬间,李青渊眼底那层伪装了许久的谦卑与温驯,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骤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孤狼濒死般的狠辣与破釜沉舟的决然! “诸位!”李青渊冰冷的声音刺破压抑的空气,目光扫过那几名供奉和惶惶不安的私军!“李家锦衣玉食供奉尔等多年,今日是你们回报李家的时候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气势陡升,带着蛊惑人心的疯狂:“束手就擒,便是引颈就戮,必死无疑!” “唯有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方有一线生机!”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这些爪牙心中最深的恐惧!他们与李家这头恶兽早已血脉相连,罪孽同担!这些年,谁手上没沾无辜者的血?谁又能与李家划清界限? 投降,同样是死路一条! “杀了他们!” “砰” 几乎在李青渊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声巨响自堂外传来,让本就惊魂未定的李家众人肝胆俱裂! 只见堂外大门被暴力撞开,木屑漫天飞洒。 烟尘弥漫中! 一队队身影如同地狱涌出的幽冥,踏着门板的残骸,蜂拥而入! 所有人身着螭纹服、脚踩踏星靴、头顶垂云冠,手持螭玄刀,肃杀之气,凝如实质! 当头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岩,目光锐利如鹰隼!他胸襟之上,赫然绣着一柄栩栩如生的金刀!廷尉府都统之尊,显赫昭彰! 都尉宴航,按刀紧随其后,眼神警惕地扫视全场。 能持金刀、镇北境七州者,唯有一人,那边是素有活阎罗之称的阎鹤诏! “廷尉府!”李青渊瞳孔缩如针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嘶吼:“动手!快动手!杀了他们!” 生死关头,困兽犹斗! 那几名供奉眼中凶光爆射,残余的私军也被逼出了最后的凶性!他们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狼群,嘶吼着,分成两股决死的洪流。 一股直扑凌川,刀光剑影,杀气盈野! 另一股,则是转身迎战从门外杀进来的廷尉府成员。 苍蝇与沈珏二人就要冲上去,凌川却一把拉住苍蝇,说道:“护好方大人!” 话音未落!凌川身形已动! “唰!” 他手中战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寒芒,精准地格开一柄劈面而来的钢刀!同时拧腰发力,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狠狠印在对方胸腹! “咔嚓!”骨裂声中,那私军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聂星寒弓弦如霹雳三箭齐发,冲在最前的三名私军,咽喉瞬间被洞穿。 血箭狂飙,颓然栽倒! “哼!受死!” 阴冷的声音自身侧袭来!昨日县衙中那三角眼中年供奉,如同毒蛇出洞,手中短剑化作一点致命的寒星,直刺凌川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凌川不退反进! “当!”战刀悍然斜撩,带着千钧之力,硬生生将对方连人带剑震退数步。 三角眼供奉心中剧震!昨日只道聂星寒箭术通神,不想这凌川自身武艺竟也如此强横。 他眼中戾气更盛!身形再晃,短剑疾舞! 刹那间,竟幻化出七八道虚实难辨的剑影,如同毒蛇吐信,笼罩凌川周身要害。 剑风嘶啸,摄人心魄! “雕虫小技!” 凌川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不退不让,一步踏前,手中战刀以力破巧,一记横扫千军般的半月斩! “嗤啦!” 漫天剑影如同泡影般应声破碎! 第246章 活阎罗 然而! 这虚招之后,才是真正的杀招! 三角眼供奉借着剑影破碎的掩护,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扭曲前突,手中短剑如同毒龙出渊,速度再增三分。 剑尖一点寒芒,已迫近凌川咽喉不足半尺。 快!狠!毒!几乎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凌川仿佛早有预料。 他左腿如灵蛇般闪电抬起,足尖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抵在了对方持剑手臂的腋下关节处!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发力死角! “嗯?”三角眼供奉脸色骤变,剑势被这巧妙一顶,硬生生顿住,再也无法寸进。 “咯吱” 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绞紧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想退! 但凌川岂会给他机会? “死!”凌川抵住其腋下的左腿猛地收回!同时,手中战刀化作一道炫目的匹练,自下而上,斜撩而出!刀光如电! “噗!”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起,甚至溅上高高的房梁! 三角眼供奉只觉得胸前一凉,随即是难以言喻的剧痛和迅速流失的生命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一刀剖开的胸腹,那伤口自小腹一直蔓延到脖子,鲜血流淌间,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脏腑。 他那双标志性的三角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不甘与对死亡的恐惧。身体踉跄后退数步,最终轰然栽倒,抽搐几下,再无生息! 另一边! 沈珏手中战刀如毒蛇吐信,眨眼间便将两名李家私军斩于倒下,眼看更多敌人悍不畏死地涌来,他果断扣动匣子弩的机括。 “咔嗒!咔嗒!咔嗒!” 三道清脆的机括声连响! 九支淬毒的短小弩矢,呈品字形,分作三轮,如同索命的毒蜂,激射而出! “噗噗噗” 冲在最前的三名私军,应声而倒,心口瞬间被短矢贯穿! 堂外! 阎鹤诏与宴航,已率领如狼似虎的廷尉精锐杀入! 能入廷尉府者,绝非庸手! 他们不同于讲究战阵配合的边军,更擅长江湖搏杀、缉捕格斗。 刀法诡异狠辣,身法飘忽迅捷!这正是廷尉府办案的特色,广纳江湖奇人异士,应对复杂局面,与三教九龙周旋! 阎鹤诏,‘活阎罗’之名响彻北境。他能位列廷尉府九大都统之一,其自身修为深不可测,手段更是铁血无情。 只见他目光冰冷地扫过混乱的战场,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杀!” 阎鹤诏的声音不高,但那仅有的一个‘杀’字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杀意。 随着他一声令下,玄服廷尉们如同出闸的猛虎,悍然扑入战团! 李家私军虽也算训练有素,但对上廷尉府的精锐高手和凌川身边的百战亲卫,无论是个人武艺、战斗意志还是配合默契,都相去甚远! 战斗,瞬间演变成一场冷酷而高效的绞杀! 不过几个呼吸间,场中数十名私军已折损过半!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一名手持沉重环首刀的供奉,眼见同伴如同土鸡瓦狗般被屠戮,一股兔死狐悲的绝望与凶性被彻底激发。 他狂吼一声,全身劲气灌注双臂,沉重的环首刀带起凄厉的破风声,整个人如同搏命的凶兽,腾空而起,力劈华山般斩向稳立战局核心的阎鹤诏。 刀势刚猛绝伦,似要将眼前这尊‘活阎罗’一刀两断! 阎鹤诏眼皮微抬,冰冷的眸子扫过那声势骇人的一刀,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讥诮。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致命一击,他身形纹丝不动,只是极其随意地将手中那柄象征着都统权威的螭玄刀,单手竖起,以古朴沉重的刀柄末端,轻描淡写地向上一点! “铛!”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金铁交鸣炸响!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供奉灌注全身功力、挟下坠之势的雷霆一刀,竟被那看似轻巧的刀柄一点,硬生生定格在半空。 狂暴的劲力如同泥牛入海,消散无踪,那供奉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诡异力道反震而来,虎口瞬间崩裂,双臂酸麻欲折! 就在他旧力耗尽、新力未生,心神剧震的刹那 阎鹤诏动了! 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不知何时已并拢如剑,指尖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令人心悸的、近乎透明的惨白毫光。 不带丝毫烟火气,快逾鬼魅般,轻轻点在了那供奉的膻中穴上。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那名供奉却如遭万钧雷击,双眼瞬间暴凸,布满血丝。 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滚烫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般,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轰隆!” 供奉魁梧的身躯重重砸在厅堂的立柱之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瘫软在地,口鼻之中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胸前衣衫尽碎,露出一个紫黑色的恐怖指印。 全身骨骼仿佛寸寸碎裂,经脉之中,仿佛有一头凶兽正疯狂肆虐,吞噬着他残存的生机! “判,判官指”供奉瞳孔涣散,脸上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绝望,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令北境江湖闻之色变的恐怖传闻! 说活阎罗有三大绝技,一眼辨善恶,一指判阴阳,一刀断生死! 一眼辨善恶,是说他识人极准,往往能一眼看透别人的心思,无论是城府极深的官场老油子,还是那些训练有素的谍子杀手,极少有人能在他面前保持镇定。 一指判阴阳,说的是阎鹤诏修有一门霸道而诡异的指法,名为判官指,往往只需一指,便可重创对手,令其筋脉尽断,如判官勾销阳寿。 至于一刀断生死,则是说他手中的阎罗刀,据说,他刀法极快,但绝不轻易出刀,一旦出刀便是生死一刀。 截至目前,见过他出刀之后,还能从他的刀下活下来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而且,据说阎鹤诏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无论对手犯多大的罪,只要能接他一刀不死,他可得三日喘息之机,三日之后再下令追捕。 此等人物,本应坐镇神都,震慑宵小。却因性情刚直,执法如山,触怒权贵,被远放苦寒北疆。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皇帝陛下借其锋芒,将阎鹤诏放在这北疆制衡卢恽筹之意。 这名供奉,本身亦是江湖一流好手,虽不足以开宗立派,但也绝不是无名之辈。 可惜,他今日撞上的是真正的‘活阎罗’!生机正如决堤的江河,不可逆转地飞速流逝。 第247章 不负盛名 堂内另一侧! 凌川与沈珏并肩而立,两柄长刀之上鲜血飞洒,扑上来的李家私军,如同扑火的飞蛾,不断在刀锋下溅血倒地。 眨眼间,两人脚下已伏尸十数具,鲜血汇聚成溪。 独自立于稍远处的聂星寒,面色冷峻如古潭幽水。 他手中铁胎弓弦鸣不绝,箭壶中三十支夺命铁箭,如同长了眼睛的死神之吻,顷刻间,箭壶之中已然是空空如也,几乎每一支箭矢离弦,必有一名敌人被射杀! 箭尽! 聂星寒毫不犹豫,反手探向腰间,‘锵啷’一声,苍生刀已然出鞘,他就要提刀扑入战团。 “你护着方大人!我去!”一声低喝传来。 苍蝇早已洞察其意,一把拉住聂星寒,话音未落,苍蝇携着冰冷杀气,扑向敌群,刀光起处,血浪翻腾! 聂星寒持刀的手微微一滞,看着苍蝇冲杀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死字营的老兄弟们,皆知他聂星寒箭术通神,听风辩位独步天下,战场上几乎从未拔刀近战。久而久之,众人皆以为他精于远攻而疏于近搏。 殊不知 他聂星寒的刀法,得自隐秘传承,路数刁钻诡谲,狠辣异常!虽锋芒内敛,不似箭术那般出神入化,但其凶险致命之处,绝非寻常江湖高手所能匹敌。 杀戮的喧嚣渐渐止息,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宴航率领的廷尉府精锐如同冰冷的剃刀,已将李家私军最后的抵抗彻底碾碎。 不过片刻,偌大的正堂已是一片狼藉与死寂。残存的李家核心,仅余家主李青渊、老二李白箫、老三李朱炙,以及几名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年轻嫡系子弟。 那些豢养的爪牙,无论是数量众多的私军,还是重金聘请的四名供奉高手已然伏尸遍地。 聂星寒箭无虚发,一人便了结了一名供奉。 阎鹤诏一指判阴阳,瞬杀一人。 凌川刀锋饮血,亲手斩杀一人。 最后一名供奉,则在凌川与苍蝇的联手夹击下毙命。 打斗声停歇的刹那,残存的李家众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与死灰般的木然。 宴航踏过血泊,走到凌川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由衷的钦佩与后怕:“凌将军当真是胆魄无双!仅带数人便敢直入这龙潭虎穴,宴某佩服!” 凌川抹去溅在脸上的血点,苦笑摇头:“宴大人莫要取笑了,若非诸位及时神兵天降,此刻怕是只能劳烦诸位替凌某收殓尸骨了!” 言罢,凌川快步走到阎鹤诏面前,抱拳躬身:“末将凌川,参见阎都统!” 阎鹤诏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落在凌川身上。 刹那间,凌川只觉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无形威压笼罩全身,呼吸都为之一窒! 好在,这令人心悸的压力只持续了一瞬,便如同潮水般退去。阎鹤诏微微颔首,冰冷的面容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嗯!年少有为,不负盛名!” 这简短的八字评价,分量极重,毕竟这八字评语出自他阎鹤诏之后。 眼看李家核心尽数被制,大局似乎已定。 “哼!”被两名廷尉死死摁跪在地的老二李白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困兽犹斗的疯狂,嘶声吼道:“你们以为这就赢了吗?天真!这庄园内外,尚有我李家千余私军!你们插翅难飞!” 宴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踱步至李白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二爷,死到临头,还在做这等春秋大梦?”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若不曾将你那些埋伏在箭楼、廊道、暗处的爪牙先行拔除干净,你以为,我等能如此闲庭信步地走进这正堂核心?” 李白箫身体猛地一颤,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真相,那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彻底碾碎,脸色灰败如土。 “不!还有机会!”老三李朱炙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云中县!东源县!两营兵马已在路上!他们顷刻便至!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噗嗤”一旁的苍蝇实在没忍住,嗤笑出声。 他蹲下身,用刀鞘拍了拍李朱炙因激动而扭曲的脸颊,语气充满了戏谑与怜悯: “李三爷,这梦,该醒了!” “你能想到从这两县调兵,我家将军,难道就想不到?”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轰然敲响在每一个李家幸存者的心头!最后一丝希望之光,彻底湮灭! 这一次,李家为了对付凌川,可谓倾尽全力。 在得知凌川的百人精锐昨夜进驻蕲春大营后,便知蕲春军力已不可用。于是火速密令云中、东源两县军营中早已被李家收买的军官,率本部兵马,火速驰援! 他们算盘打得精妙,若能不战屈人自然最好;若事态失控,待凌川授首,这两支手上沾了朝廷命官鲜血的军队,便再无退路,只能死心塌地绑上李家的战车! 然而,他们万没想到,凌川的动作更快、更狠! 昨夜,他不仅掌控了蕲春军营,更以云州副将身份,连夜发出紧急军令,直达云中、东源两营校尉手中! 军令内容言简意赅,着令尔等,凡有未得本将手令而擅自调兵离营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视同谋反。 就地处决,无需奏报! 凌川早已从情报中确知,这两营的掌兵校尉,虽受李家势力掣肘,却并未被彻底收买!军令一到,校尉们当机立断。 李家安插的军官,连营门都未能踏出半步,便被当场拿下,军法从事,人头落地! 至于庄园内那一千私军?纵然占据地利,在身经百战的边军精锐斥候与廷尉府网罗的江湖高手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百名斥候如同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拔除了箭楼、暗哨等所有制高点。 随后打开大门,引廷尉府近百名高手如虎入羊群,蜂拥而入。 匣子弩的机括声成了李家私军的催命符,照面即死者不计其数。 第248章 僭越与忌讳 阎鹤诏的亲自到场,确在凌川意料之外。宴航虽第一时间上报,但仅凭凌川一封信,还不足以请动这位‘活阎罗’。 真正促使阎鹤诏亲临的,是陆含章老将军的亲自登门拜访!老将军洞悉凌川‘敲山震虎’、为后续整饬北境铺路的深意,既然要造势,那便让这惊雷响彻云霄! 让所有门阀都看到朝廷的决心,阎鹤诏亲至,便是这决心最有力的注脚! 此刻,这座曾象征着李家无上权势的庄园,已彻底被肃清掌控。 李家所有核心成员,如同待宰的羔羊,被摁在象征着他们昔日荣耀、此刻却满是血污的正堂之中。 凌川,目光转向阎鹤诏,声音沉稳:“都统大人,李家嫡系数十口皆在此处,依律,当如何处置?” 阎鹤诏冰冷的眼眸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缓缓扫过堂下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须臾。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字眼,从他口中吐出: “杀。” “嗤!嗤!嗤” 命令出口的刹那,数十柄螭玄长刀同时划过李家嫡系的脖子。 利刃割裂皮肉的细微声响连成一片,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怜悯! 顷刻间! 堂内堂外,再添数十具尚带余温的尸体,殷红的鲜血汩汩流淌,汇入先前战斗留下的血泊。 其中,赫然包括家主李青渊,以及他那三位曾显赫一时的胞弟。 能进入正堂的皆是李家嫡系,李家的累累恶行也绝非一两个人能做到的,这些嫡系成员定然都参与其中,就算不加审问便全部格杀,也冤枉不了一个。 就算其中有罪不至死的,他们享受了家族用民脂民膏换来的蒙阴护佑,现在替李家挨这一刀,也是理所当然。 随即阎鹤诏对宴航说道:“李家余众逐一严审,涉命者斩。余者,论罪定刑,押送节度府发配死字营!” “府中仆役、杂工,同样要仔细甄别,确系无辜雇工,可放其离开,若参与作恶,押回节度府!” 随即,他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越过凌川,直接落在沈珏与聂星寒身上: “浪里刀传人,聂氏遗脉两位可有兴趣来廷尉府做事?” 凌川在一旁听得眼角微跳,心中愕然:‘这阎王挖人,都如此理直气壮么?当我不存在?’ 沈珏虽对这位“活阎罗”心存深深的忌惮,但仍抱拳躬身,言辞清晰而坚定:“谢都统抬爱。卑职愚钝,恐难当廷尉重任。” 聂星寒的回答则更为直接,甚至没有多余的礼节,只淡淡吐出三字: “没兴趣!” 阎鹤诏目光在沈珏与聂星寒身上略作停留,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意外。 他并未多言,转而看向凌川,声音依旧平稳冷硬:“凌将军,借一步说话!” 放眼大周,绝大多数官员听到这句话,无不胆战心惊、脊背生寒。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没几个人可以在面对他的时候,保持气定神闲。 凌川眼神之中并无怯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那片血腥弥漫的修罗场。步入一条幽静的回廊。凌川,恪守尊卑,自然地落后阎鹤诏半步。 廊下风过,带来一丝清凉,却吹不散那无形的凝重。 阎鹤诏并未回头,冷硬的声音如同廊柱投下的阴影,沉沉压来: “你动了李家,断己退路往后将艰难重重、凶险莫测,你,可想清了?” 凌川步履未停,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棋盘落子般的笃定: “此局,心中已推演万千,虽险象环生,却暗存一线生机!” 阎鹤诏微微颔首,仿佛只是确认一个已知的事实。他脚步略缓,抛出一个更沉重的问题: “那你可曾想过,若败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凌川侧首,望向廊外被高墙切割的天空,嘴角竟勾起一抹近乎洒脱的弧度: “总需有人去做!成,幸甚;败”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阎鹤诏挺拔冷硬的背影,“亦为后人,燃一盏灯,照一段路。无憾矣!” 语气风轻云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嗯?” 阎鹤诏的脚步,骤然停下! 他倏然转身,那双眸子如同两道实质的寒芒,瞬间锁定了凌川。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将凌川笼罩。 廊中空气,仿佛凝固。 阎鹤诏凝视着凌川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庞,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 “凌川”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你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凌川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沉静,迎着那仿佛能剥开灵魂的目光:“敢问大人,所指为何?” 阎鹤诏并未立刻回答。 他移开目光,重新转身,负手前行,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中格外清晰。 他的声音,如同从冰层下传来,清晰、缓慢,却字字如刀: “少年将军,文武兼备;自掏腰包,铸甲砺兵;剑指门阀,还地于民”他每说一句,凌川的心便下沉一分。 “这样的人”阎鹤诏脚步不停,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往往最是危险。因其心中所求” 他刻意停顿,仿佛在让那无形的压力发酵,“大得超乎想象!”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凌川脑海中炸响! 他自以为坦荡无私、问心无愧,所做一切,皆为国为民,无涉私欲! 然而,阎鹤诏这赤裸裸的‘野心’指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信念的屏障。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浑身神经瞬间绷紧,仿佛遭遇了致命的威胁!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超越常理的勇猛精进,那撼动百年根基的雷霆手段,那近乎孤注一掷的布局 在更高层面的人眼中,本身就是最大的‘僭越’与‘忌讳’。 其动机,足以刺痛某些根深蒂固的规则,其锋芒,足以让神都那位心生忌惮! 第249章 野心并非原罪 死寂,在回廊中蔓延,只有两人节奏不同的脚步声在回荡。 凌川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那翻腾的心绪和本能的戒备。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或反驳都是徒劳的,甚至可能坐实阎鹤诏的猜疑。 就在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气凝固之时,阎鹤诏却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并未回头,只是望着廊外庭院中,一株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苍松。 “野心,并非原罪!”他忽然开口,声音竟奇异地缓和了几分,那刺骨的寒意似乎收敛了一些。 凌川微微一怔。 “这盘棋局”阎鹤诏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北境的门阀都在看着,卢恽筹在看着,廷尉府,也在看着甚至,”他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扫过凌川,“远在神都的陛下,也在看着!” “你要走的路,注定白骨铺就,你的‘野心’有多大,取决于你能走多远,能扛住多少明枪暗箭!”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直刺凌川心底: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为后人照路!愿你心中之火,真能照亮这北境阴霾” 阎鹤诏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重锤敲在凌川心上。 这并非认可,更像是一种冷酷的审视与警告下的默许。 这是一种将你放在火上烤,看你能否浴火重生的考验! “你若成功,未必能流芳百世,但若失败,定会遗臭万年!” “好自为之!”留下这最后四个冰冷的字,阎鹤诏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向回廊深处,玄色官袍融入阴影之中。 凌川独自立于廊下,寒风掠过他滚烫的脸颊。 阎鹤诏的话,如同淬毒的冰棱,刺入骨髓,带来剧痛,却也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他知道,从此刻起,他不仅在与北境的世家门阀对抗,而是在与整个天下的世家权贵对抗,更是在与这个世界流传了千年、早已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规则对抗。 可以说,他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世界的上层乃至顶层人物对抗,除了世家门阀,还有皇权! 虽然最终的受益者是底层百姓,但在这个过程中,底层百姓未必会助他,甚至有可能成为他的阻力。 并非百姓愚钝,而是那种规则已经深入所有人的骨子里。 前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却也更加清晰了! 凌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快步追上那道玄色背影。 阎鹤昭停在回廊雕栏旁,目光沉静地望着荷塘里几尾红鲤追逐浮萍。 听见脚步声近,他并未回头,声音依旧像淬了冰的石子:“有笔买卖,做不做?” 凌川眉梢微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都统大人也谈买卖?” “买卖?”阎鹤昭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目光仍追着水下的游影,“这世间,谁不在做买卖?卖力气的换口粮,卖良心的换富贵,卖命的”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求个山河无恙!” 凌川心头微凛,面上却笑道:“大人想谈什么买卖?” “你那匣子弩”阎鹤昭终于侧过脸,目光锐利如刀锋刮过凌川,“我要五百把!” 凌川瞬间想起云陵县归途上,宴航索要的那一把,说是都统大人交代。 “那匣子弩制作可不容易,都统大人准备出多少银子一把?”凌川试着问道。 “做买卖,哪有买家开价的道理?” 凌川心思电转,试探着伸出五根手指:“大人觉得这个数如何?” “成交。”阎鹤昭答得斩钉截铁,毫无波澜。 凌川反倒一愣,准备好的讨价还价卡在喉咙里:“大人,我说的是五十两一把。”他故意把价码抬得极高,既是试探,也存了待价而沽的心思,毕竟是廷尉府的买卖,交好总归没错。 “可以。”阎鹤昭眼皮都没抬一下,应得依旧干脆。 这下凌川是真的意外了,廷尉府如此豪阔?五十两一把的弩,五百把就是两万五千两雪花银! 他正暗自咋舌,却听阎鹤昭已接着道:“五百把弩,配足五万支弩箭,每弩再搭一个备用弩匣。两个月后,宴航来取。可有难处?” 凌川立刻警醒:“大人,弩箭和备用弩匣,这价可没算在里面” “要加多少银子,你一会自己去李家库房取就是了!”阎鹤昭随意地挥了下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捡片落叶。 李家库房? 凌川猛地醒悟过来,差点气笑了。 好个阎王!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难怪应得那般爽快,敢情是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拿李家的银子买他凌川的弩? 就在这时,一股寒意陡然袭来。 阎鹤昭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落在他脸上。 “怎么?”阎鹤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凌将军似乎不太情愿?” 凌川瞬间收敛心神,笑道:“大人说笑了!方才属下是跟您开玩笑呢,廷尉府要用弩,大人只管吩咐一声,回头我亲自派人送到府上!”姿态放得极低,话却说得漂亮。 阎鹤昭深深看了他一眼:“莫觉得吃了亏!按规矩李家抄没,一应钱粮账册、房契地契,皆属赃物,廷尉府当封存押解,悉数上缴国库。”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微妙地缓了一丝:“稍后本官带人离开,这里便留给你处置。东西如何用,本官不过问。” 他停顿片刻,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凌川肩上,“只提醒你一句,李家的每一枚铜钱,都浸着云州百姓的血髓,望你把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 凌川心头一震,立刻挺直脊背,正色道:“大人放心!属下定会让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一个时辰之后,阎鹤诏带着半数以上的廷尉押解李家余众离开,只留下宴航和云州的廷尉在现场善后。 经过审问,大部分李家的下人都被放走,但,还是有二百余李家旁系被带回节度府,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十死无生的死字营。 第250章 赤络星陨 李家,这个盘踞云州东部近百年的庞然巨兽,轰然倒塌于一日之间。 凌川一刀劈开了李家的百年辉煌,也让云州东部这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第一次透进了些许天光。然而,这光亮于整个云州乃至北境而言,不过是在无边黑幕上戳破的一个小小孔洞,仅泄下一缕微芒。 李家虽倒,百废待兴,首当其冲便是土地。 凌川将云岚县的法子交给了方既白,由他主持这最棘手的一环。当然,方既白肩上的担子远不止此,商铺、牧场、当铺、作坊李家庞大的产业网,尽数待他梳理。 这是杨恪对他的试探,同样也是对他的考验。 此事亦如一面镜子,照出了蕲春、云中、东源三县官吏及驻军将领的积弊,事实上,这也是整个云州乃至北境的缩影。 凌川眼中不揉沙子,文官交由宴航的廷尉府彻查,一旦有染,严惩不贷,空缺则由刺史府另择贤能;军中将领的污浊,则密令朱武去刮骨疗毒。 此外,凌川让人传令到蕲阳山矿区,让张尧担任蕲春县校尉,即刻上任,提点军务。 让张尧接管蕲春县,是凌川之前便计划好的,只不过,当时李家的事情并未解决,凌川也就只是让他先接管矿区。 对于张尧的能力,凌川并不担心,如今虽然李家已经倒台,但是他们苦心经营百年的余毒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清除干净的,所以,凌川尽可能用自己信任的人。 而且,接管蕲春县的一千多兵力之后,张尧管理两座矿区也更加得心应手。 暮色四合时,江来带着数百部众,驾着长长的车队碾过尘土,抵达了李家庄园。他们的目的直白而直接,那就是搬空这座百年门阀的库藏。 李家虽非簪缨世胄,但百年盘剥积累下的财富,其厚重程度仍远超凌川预计。 整整一夜,李家库房灯火通明,五百人穿梭于库房间,在李家账房的指引下,才勉强点清。仅仅是现银,便堆出五十余万两白花花的刺目光泽。 若将那些黄金、珍玩、珠宝等贵重之物折算进去,其价逾百万两! 凌川与杨恪早有定议,凌川提三成充作军费;两成纳入刺史府库以备赈济;三成用于兴修水利、打制农具,滋养云州根本;最后两成,则散于百姓,稍解这乱世黎庶的燃眉之急。 至于五十多万石粮食,凌川只抽取二十万石充作军粮,刺史府抽取十万石用于赈灾,剩下的二十万石悉数发放给三县百姓。 毕竟他们之中很多人无地可种,且常年依附于李家,如今李家已倒,如果不发放粮食,他们连基本的口粮都没有。 正值此时,江来步履生风地疾步而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紧:“将军!在库房角落发现了一块磨盘大小的金子!” 凌川闻言,剑眉倏然一凝:“你确定是金子?” “谁见过那么大的金子,只是看它周身金灿灿,而且非常沉重,就怀疑是金子”江来笑道。 “走,看看去!” 一行人来到李家库房,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赫然匍匐着一块状若磨盘的巨物,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郁内敛的暗金色调,表面光滑圆润。 江来唤来四名壮硕兵卒,合力之下,才堪堪将这沉重无比的巨石挪至光线稍亮处。 沈珏按捺不住好奇,上前用手中刀柄重重叩击,石头发出沉闷而深远的钝响。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将军,这…这真是金子?” 并非沈珏见识短浅,实在是如此巨大的‘金子’超乎想象,换谁都无法保持平静。 凌川俯身,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凝神细察。 那暗金色的石面并非黄金那般炫目,反而透着一种金属矿石特有的硬朗质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其周身遍布着无数天然形成的、深浅不一的赤红色纹络,那纹路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深深嵌入石体内部,蜿蜒虬结,充满了一种原始而神秘的力量感。 “这不是纯金!”凌川直起身,语气肯定而沉稳,“应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矿石!” “莫非是金矿?”苍蝇脱口而出,若真是金矿,那就真发达了。 凌川微微摇头:“不像,金矿并非此等模样,这纹路…甚是奇特。” 苍蝇将面如土色的账房先生拽了过来,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账房吓得浑身哆嗦,颤声道:“回…回军爷,这是李三爷约莫二十年前收来的,当时也不知是何宝贝,后来…花银子请过高人鉴定,只说是一块极为罕见的陨铁,但太过坚硬,无法锻打,就一直扔在这库底吃灰了…” “陨铁?”凌川剑眉微蹙,眼中精光一闪,对苍蝇说道:“试它一试!” 苍蝇闻言,本能地按住腰间珍若性命的苍生刀,随即目光转向身旁一名士兵,伸手道:“用你的刀!” 士兵连忙解下制式战刀递过来,苍蝇深吸一口气双腿分开,缓缓举起手中战刀,随即腰腹发力猛然劈下! “铛!” 一道金石撞击声,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与此同时,一蓬耀眼的火星如迸溅开来。 苍蝇更是满脸震惊、呆滞当场,只见他手中那柄精铁打造的制式战刀,竟已从中脆生生崩断! 前半截刀身‘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而再看那暗金色巨石被劈砍之处,仅仅只留下一道淡淡白痕。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兵卒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可思议。 凌川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道几乎微不可察的刀痕,心中凛然! 节度府军械司督造的战刀虽比不上苍生刀,但也是用精铁千锤百炼而成,如今竟被这块天外陨石崩断。 而且,这还仅仅是原石,若经工匠之手锻造成型,其威力简直难以想象! “我滴个亲娘哎” 苍蝇半晌才回过神来,猛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看了看崩断的刃口,又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触摸石头上那几乎看不见的刀痕。 “是赤络星陨!”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只见聂星寒走上前,伸出手指从这块石头上摩擦。 “昔年,我曾于一卷残破的古籍《异星志》中,见过零星记载!”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说天穹有异星坠,其石色如暗金,隐泛赤芒,其质之坚,逾世间百炼精钢,非神力所能摧折。内蕴天然金赤纹络,似活物血脉奔流不息,周行而不殆谓之赤络星陨!” 他抬眼看向众人,语气沉凝:“此乃真正天赐之神物,本以为那只是前人荒诞不经的传说,未曾想竟真有其实物!” “江来,搬回去送到军械司交给杨师傅!”凌川对将来说道。 “遵命!”江来点头答应道。 第251章 朱桓前来领死 眼下,方既白忙得如陀螺般直转,凌川从江来的人马里拨出一支百人队,命沈珏统领,留下襄助。 宴航亦留下十数名精干廷尉协助,当然也暗含监察之意。 诸事暂定,凌川不再停留,叫上苍蝇与聂星寒,翻身上马,便要折返云州城。 纪天禄的斥候精锐,肩负更隐秘的要务,已于前一日悄然离去。 云州这盘死局,凌川已悍然落下第一子,接下来,便是看那些盘踞各处的门阀豪强,如何接招了。 三骑刚踏出李家那座依旧巍峨却了无生气的大门,便被一人挡住去路。 只见一名汉子直挺挺跪在尘埃中,双手染满暗红,粘稠的血迹已近干涸。凌川目光一凝,一眼认出是蕲春县前任校尉朱桓。 “将军!”朱桓声音嘶哑,头颅重重磕在地上,溅起微尘,“罪人朱桓前来领死!” 当日在蕲春县衙,他求凌川暂留几日性命,只为亲眼见证李家倾覆。 凌川允了,可李家覆灭后,朱桓却失了踪迹,连凌川也疑他趁乱逃走。 不曾想,他竟真的践约而来。 “手上的血,是谁的?”凌川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声音听不出波澜。 “是那贱妇!”朱桓猛地抬头,眼中是噬人的赤红与绝望,“属下亲手了结了她!” “孩子呢?”凌川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本就不该来这世上!”朱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死了死了也好!” “你杀的?” 朱桓缓缓摇头,沾血的拳头死死攥紧:“那贱人得知李家事败,竟先一步掐死了孩子想逃!被我堵在了门口” 凌川深吸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命运凄惨的憨厚汉子,凌川的内心充满了同情,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脱罪的理由。 无论他是出于本心,还是受人指使或胁迫,他终究是做了恶事,若按律量刑,朱桓已经人头落地。 从某种角度来说,朱桓也是受害者之一,也正是因为如此,凌川才动了恻隐之心。 “自己去漠北死字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如果说,当初在土堡留下郭肃,是为了给后面扳倒章绩留一张底牌的的话,那么现在给朱桓一线生机,则是单纯的出于同情。 朱桓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他没想到凌川竟然没杀他,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是他亲手杀了那孩子,凌川必将他就地正法。 “叩谢将军不杀之恩!”朱桓对着凌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直到凌川三骑远去,朱桓才起身走向拴在远处的战马,朝漠北大营而去。 马背上,他回望那座巍峨的李家庄园,百感交集。 这座百年庄园见证了李家的崛起与辉煌,也目睹了它的罪恶与覆灭。如今庄园依旧在,却再无一个李家人。 对凌川而言,此行还算顺利,不仅将蕲阳山两处铁矿拿到手,更将李家连根拔起;但他清楚,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返回将军府已是下午,亲兵告知,苏璃带翠花去酒坊和纺织坊查看工程了,凌川未作停留,径直前往刺史府。 闻讯赶来的杨恪苦笑道:“本以为将军还要再准备些时日,不想如此雷厉风行。” 凌川淡笑:“时间不等人。既然已经动手,杨大人这边也需加紧准备了。” 杨恪点头:“今日已收到好几封拜帖了!”显然,凌川的敲山震虎已见成效,地方门阀开始坐立不安,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我已派人盯紧各家世族,相关情报会直接呈送大人。以半月为限,届时将云州境内的门阀望族一举扫清!”凌川手指轻叩桌面。 杨恪目光微凝:“方大人那边是何态度?” “方大人是聪明人,懂得取舍!”凌川笑意不减。 杨恪暗自松了口气,他最大的阻力来自别驾方既白,只要方既白选择站在这边,那推动起来将事半功倍。 凌川起身告辞,临行前似想起什么:“对了大人,记得让人把刺史府库房收拾出来。近两日,李家那边的银钱和粮食就会运到,后续还有不少,大人需早作准备!” 杨恪失笑:“难怪这些豪族如此疯狂,这般暴发户的滋味确实诱人!” 此后数日,凌川深居将军府闭门不出。 他料定此时必有多人求见,与杨恪早有约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众人见不到他,自然只能去找杨恪。 杨恪也非来者不拒,此前他已拟好名单,谁可拉拢、谁该分化、谁必打压,皆心中有数。 凌川虽足不出户,却并未闲着,除日常操练外,更潜心研习箭术与刀法。 这日辰时刚过,凌川正在院中练刀,杨铁匠径自寻来。此前凌川有令,杨铁匠与墨巡可自由出入将军府。 见凌川练得专注,杨铁匠也不打扰,默然坐在石阶上观看。 自云岚县得杨铁匠点拨后,凌川刀法精进迅猛。 每招每式皆干净利落,霸道凌厉,招式衔接如行云流水,破绽极少。较之技巧,其气势提升最为显著,一刀在手,竟隐有无可匹敌之威。 就连数丈外的杨铁匠也感受到这股迫人气势,不由得微微颔首。 他虽常出言打压,心下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悟性、心性皆是上佳,若得明师指点,不出数年必成江湖一流高手。 至于能否登顶宗师之境,则要看造化与天命了。 “杨师傅,看了这么久,也不点评两句?”凌川收刀而立,气息平稳,笑着问道。 “马马虎虎!”杨铁匠眼皮都没抬,淡淡回了四个字。 凌川深知他的脾性,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嘴角反而噙着一丝笑意。能让这老铁匠给出这般评价,已属难得。 他走到石阶旁,挨着杨铁匠坐下,用肩膀撞了撞对方,带着点不死心的赖皮劲儿:“我说杨师傅,您老纵横江湖那么些年,就真没一两手压箱底的绝活儿?随便教我两招厉害的呗?” 杨铁匠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夫早跟你说过八百回了!真功夫哪有什么捷径?都是水滴石穿、苦熬出来的死力气!至于招式?”他嗤笑一声,“那不过是前人用顺手了的习惯,刻板死套,有甚稀奇!” “话不能这么说啊”凌川依旧不肯放弃,辩驳道,“能流传下来的招式,必定是顶尖高手千锤百炼的精华,总有其独到之处,取其精华,借鉴一下,总没坏处吧?” “你小子”杨铁匠被他这锲而不舍的劲头弄得没脾气,只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咋就这么轴呢!” 第252章 大江之陨 “杨师傅,认不认得廷尉府的阎鹤诏?”凌川状似随意实则有心问道。 杨铁匠仍坐在石阶上,眯着眼,像是被阳光晃得有些懒怠。他闻言撩起眼皮瞥了凌川一眼:“怎么,招惹上那尊活阎王了?” “哪能啊!”凌川赶忙摆手,“就前几日在李家见了一面,感觉此人深不可测,他实力究竟如何?” 杨铁匠哼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虚空,淡淡道:“那小子,算是庙堂之上这些年少数能入眼的人物,就算扔进江湖那片浑水里,也是能站稳山顶礁石的那一类!” 能得杨铁匠这么一句,那阎鹤诏的分量可想而知。 “他的判官指呢,您老见识过没?”凌川走到台阶前,顺势坐了下来。 杨铁匠略一点头,“名字有些花里胡哨,不过确实有点门道!” 话到此处,凌川话锋一转,问出了盘桓心头已久的疑问:“我说杨师傅,您当年一人一剑,压得半座江湖喘不过气,风光无限。怎的后来就心甘情愿,跑到这北疆苦寒之地,隐姓埋名抡起了铁锤?” 沈珏曾说,这位名震江湖的剑神是因南海之畔那一败,心灰意冷才退隐。 可凌川越接触越觉得,这老铁匠骨头里的硬气根本没折,绝非一蹶不振之人。 杨铁匠扭过头,没好气地瞪他:“大人的事,小屁孩瞎打听什么!” “我都成家立业了,算什么小屁孩!”凌川挺直腰板,随即又换上几分利诱的语气,“您给我透个底,我那儿新得了一块上好的陨铁,回头送你琢磨琢磨?” 杨铁匠对那块天外奇铁的传闻亦有耳音,今日过来本就存了这份心思。 他显然是被凌川这话拿住,笑骂一声:“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罢了,今日老夫心情不赖,算你撞了大运!” 杨铁匠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喉头滚动,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他浑浊的双眼中似有烟云翻涌,沉入了那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 “想当年,老夫年少轻狂,对于剑道近乎痴迷,可以说,剑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仅凭手中一柄大江,败尽天下用剑之人!”他嗓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昔日的锋芒。 “江湖上便传开了那么句,‘三尺大江出广陵,半座江湖尽失声’。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低笑了几声,不知是在追忆那绚烂的过往,还是在讥讽当年那个目空一切的自己。 “那时的杨斗重,自恃剑道无双,视天下武夫如土鸡瓦狗,连与他们同立一片屋檐下都觉得辱没了身份!除了剑,也就只有酒让我觉得,这江湖不那么无趣!”他语气平淡,却字字透着昔日的孤高。 “直到十六年前,在南海白云城,我遭遇了生平第一败,也是最后一败!” “那一战尚未开始,消息便如惊涛骇浪席卷整座江湖,各方强者纷涌而至,只为亲眼见证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倾世一战!我也深知,只要击败白惊霆,我手中‘大江’便将不再只是横压半座江湖”他眼中猛地迸发出灼热的光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波涛汹涌的南海之滨,“而是让整个天下,无人敢抬头直视其锋!” 凌川屏息静听,未曾打断。他早先也曾向沈珏打听过杨铁匠的江湖传闻,奈何十六年前沈珏才刚出生,关于那场惊天动地的白云城之战,也只是他后来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听得一些零碎片段。 传闻二人于白云城外激斗九十一招。前三十招,‘大江’剑势磅礴,锋芒所向披靡,压得白云城主唯有苦苦招架之功。 中间三十招,白惊霆竟以匪夷所思的手段逐渐扳回劣势,两人手段尽出,杀得难分难解,惊天动地。 后三十招,白惊霆气势陡增,剑势如云涛骤起,杨斗重开始渐落下风。 战至第九十招,杨斗重倾尽全力,施出成名绝技‘大江东去’!刹那间,剑气纵横,如一条浩荡大江自九霄倾泻而下,煌煌剑威似要吞没一切。 就当所有观战者皆以为,杨斗重将凭借此杀招终结这一战之时,白惊霆竟使出一式玄妙无方的‘空自流’,破去了杨斗重的漫天剑芒,为这惊世一战盖棺定论。 无人看清那一剑的轨迹,只知那仿佛能席卷天地的‘大江东去’之威,竟如长鲸吸水般被那看似空无的一招悄然化去,消散于无形。 那把陪伴杨斗重半生的名剑‘大江’,就此折断,横压半座江湖的剑神杨斗重,也自此绝迹江湖。 杨铁匠又猛灌了一口狼血,任由那酒液灼喉,他喃喃低语,似说给凌川,又似说给自己听:“世人都说,我杨斗重的一身傲骨,连同大江一齐断在了白云城外。想必早就心灰意冷,老死在哪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中竟又透出几分昔日的桀骜:“可这天下人,未免也太小觑我杨斗重了!我自踏入江湖第一天起,就明白一个道理:江湖儿郎,终究要还于江湖。我能踩着无数高手的肩膀登上绝顶,自然也该料到,总有一天,也会有后来者踏着我的名声,去往更高处!” “可彼时的我,终究是没有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 将那酒囊中最后一口“狼血”饮尽,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激荡,只余下沉淀后的平静: “剑断了,人输了,名声散了!初时,确如万蚁噬心,觉天地皆暗,无颜置身江湖,甚至想以手中断剑了此残身” “我携着断剑浑噩前行,不知目的,不问归处。像个孤魂野鬼,只想离那白云城、离那座江湖越远越好。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寒风刺骨,才略清醒了些!”他抬手摸了摸脸上深刻的皱纹,“之后,我在狼烽口住了下来,为讨口饭吃便开了个铁匠铺!” “打铁,为谋生计,但也有重铸大江的执念!可打着打着,倒品出些不一样的滋味。”他目光中仿佛有炉火跳动,继续说道。 “那炉中铁坯,百炼方能成钢。千锤百打之下,杂质去尽,只留精纯。这道理我年轻时读剑谱万卷,自以为懂了,实则直到亲手拿起这铁锤,一记一记砸下去,汗滴入火,嗤啦作响时,才算真真切切地懂了。” 第253章 铸造法 杨铁匠再次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剑是利器,亦是凡铁,离了人手,便是死物!过去我太执着于剑本身的锋芒,却忘了它从何而来,因何而利!” “这十六年,我锤打的,又何尝不是我自己?将那点虚浮的傲气、不堪一击的声名,连同那断剑的残骸,一并投入这炉火中,反复锻打,去芜存菁。 他忽然转向凌川,眼神锐利如昔:“世人皆以为杨斗重死了,或许吧,那个只知仗着大江之利、目空一切的杨斗重,确实死在了白云城。但活下来的这个老铁匠,骨头里的东西,还没丢!” “你问我绝技?”他哼了一声,“剑术到头来,无非‘精准’二字。发力、运劲、角度、时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与打铁有何不同?火候差一分,钢不成钢;锤落偏一寸,形即走样!这十六年,我每一锤都在练精准,练发力,练感知,练心境” 他站起身,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悄然弥漫开来,并非昔日剑压半座江湖的凌厉,而是一种沉凝如山岳、历经千锤百炼后的厚重与坚实。 “所谓剑道,跟打铁没啥区别;心浮气躁,打不出好器,更练不出真功!”他顺手接过凌川手中的刀,这把刀是他当初亲手锻造。 “你的路还长,但记住,真正的‘绝技’,不在那些花哨的招式名头里,而在你每一次出刀是否尽了全力,每一次发力是否用对了地方,每一次心念是否专注如一!” “若有一天,你能将这简单的一劈一砍,练到如打铁那般,闭着眼也能落锤无悔、分毫不差的境地”杨斗重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那时,世间那些所谓的绝技,在你面前,也不过是些华而不实的废铁罢了!” 话音未落,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手腕只轻轻一抖。 刀光倏然掠起,平淡无奇,甚至没有半点风声。 紧接着,一只正嗡嗡飞过的小苍蝇,竟在空中无声无息地分为两半,轻飘飘坠落在地。 站在一旁的苍蝇目睹此景,只觉得脖颈后寒气陡生,下意识地猛一缩脖子,连退了两步,脸上血色褪尽。 凌川更是双目圆睁,心中骇浪滔天。 杨铁匠这一刀,速度并不快,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可怕的是那妙至巅毫的时机把握,是那精准到可怕的判断力,于无常的飞动中,捕捉并斩断最微小的目标。 杨铁匠却像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全程淡然。 只见他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酒壶,凌川立马意会,让苍蝇去给他装一壶狼血。 “故事讲完了,陨铁呢?”杨铁匠把手中战刀丢给凌川,目光灼灼。 凌川讪讪一笑,说道:“我已经让江来给你送到军械司去了!” “你小子,拿我这把老骨头寻开心是吧!”杨铁匠顿时一怒,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就要拍下来。 凌川连忙闪开,解释道:“杨师傅别误会!那赤络星陨足有磨盘大小,死沉死沉,我直接送去军械司,省得您老来回折腾!” 杨铁匠脸上的怒容瞬间被激动取代,声音都压低了些:“果真是赤络星陨?” “我不认得,不过聂星寒说是,大概率错不了!”凌川点头,神色也郑重起来,“陨铁任您处置,我只求您用边角料,顺手帮我锻打一把刀,一杆枪。” 杨铁匠双眼一瞪,呼吸都粗重了:“顺手?你小子说得比唱得还轻松!你知不知道这等神物,凡火难熔,凡锤难锻?一般工匠就算得到也无从下手,而且,一个不慎便精华尽毁,那就是暴殄天物!就算是那几位锻造宗师,得把命都豁上去才敢动手!” “锻造宗师能跟您相比吗?要是你拿它都没办法,其他人就更不行了!”凌川嘿嘿一笑,顺势揽住老铁匠的肩膀,“请您过来,就是有件比锻打星陨更紧要、也更长远的事跟您商量。” 杨铁匠警惕地瞥了他一眼:“瞧你这一脸奸笑,定是没憋好屁!” 凌川也不反驳,拉着杨铁匠径直来到白虎堂,桌案上已铺开一叠厚厚的宣纸,上面满是墨线勾勒的复杂图形。 凌川正色道:“杨师傅,眼下五万云州军等着配甲,光靠眼下咱们一锤一锤敲出甲片,速度太慢了!更何况,我还应下了陵州韩将军的两千副甲,这速度,必须得提上来!” 杨铁匠一听就炸了毛,唾沫星子横飞:“你他娘的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这一副甲有多少片?足足两千多片!锻打、淬火、打磨、钻孔、编缀哪一道工序不费功夫?你当是捏泥人呐?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我这不是给您找来了‘捏泥人’的法子嘛?”凌川不气不恼,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笑,将桌上那叠图纸推到他面前,“您瞧瞧这个。” 杨铁匠狐疑地接过,只扫了几眼,眉头就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上面的图形与他认知中的锻造图谱大相径庭,尽是些方方正正的框架、排列整齐的凹槽,还有许多他看不明白的分解结构。 “这是什么玩意,为何从未见过?”杨铁匠虽已猜出个大概,但却从未见过这种方法。 “这是铸模!”凌川解释道。 他手指点向图纸上一连串精巧的部件:“先雕出标准甲片器型,每一个甲片都和最终需要的甲片一模一样。然后,用极细的耐火泥浆反复浸涂蜡型,阴干,层层包裹,最后形成这么一个厚厚的内外泥壳!” 凌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杨铁匠的神色,见老铁匠的眼神变得专注,便继续深入:“之后,用高温烘烤这泥壳,里面的蜡型会熔化流失,留下的,就是一个与甲片分毫不差、完美闭合的坚硬型腔。” 他又抽出另一张图,上面画着一个肚大颈小的陶制容器,周围环绕着鼓风的皮囊和管道:“这是关键——坩埚炉,我们把铁矿放在这里面高温烧化,反复去除杂质便可进行浇铸。你可别小看这坩埚,能聚温,铁水能烧得更透!” 最后,他将两张图拼在一起:“到时候先将铸模预热,然后把坩埚里熔化的铁水直接浇注入这一个个相连的型腔之中,铁水会瞬间填满每一个甲片的空位!” 凌川目光灼灼,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待铁水冷却,将外面的范泥分开,里面露出来的,就是上百片形状规格完全一样的甲片!我们只需要稍作修整打磨,然后再统一淬火,便可直接编缀成甲!” 他用手比划着,语气越来越快:“想想看,杨师傅!一次浇铸,就能得到过去几十个工匠捶打一整天的甲片数量!而且,浇铸出来的甲片大小、厚薄都一模一样,省去了后续打磨所需的人力和时间,最主要的是,这些铸模只要保护得当,可以反复使用!这速度相比起一片片捶打,提升了何止数倍?” 第254章 好好奖励娘子 第254章好好奖励娘子! 杨铁匠的目光彻底被图纸攫住,粗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抚过那些精密而陌生的线条,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与锐利的光芒在他眸中交替闪烁。 铸造之法,他并非一无所知。 当年,正是因觉天下铁匠技艺平庸,难出神兵,他才愤而自学,经年累月地摸索试错,终得一朝淬炼,铸出名动江湖的“大江”剑。 十六年蛰伏于市井铁铺,以锤锻铁,以铁悟剑,其心境与手艺早已超脱凡俗,便是当代冶金宗师亦难望其项背。 然而,在他的认知里,铸造之术多行于铜器,罕用于铁;即便用于铁,也多是打造农具杂器,与军国利器无关。 非是无人试过铸甲铸兵,实是因浇铸所得之铁件,内含杂气,质性脆硬,无论硬度、韧性,皆远不及千锤百炼之钢,根本不堪战场摧折。 凌川所呈之法,却与他所知的一切截然不同。从这以蜡为模、以泥为范的诡奇思路,到那设计精奇、专为熔炼坚铁而设的坩埚炉每一步都颠覆了他数十年的认知。 但这匪夷所思之法,真能铸出护命的坚甲? “小子!”杨铁匠声音沉凝,每一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铠甲之事,关乎将士生死,非是儿戏,容不得半分虚妄和侥幸” “杨师傅”凌川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我身负一军之命,比任何人都在乎将士的生死!正因如此,我才敢断言,依我此法,必能得出合格的铠甲!” 他随即抽出一张早已备好的图纸,其上清晰地绘出了铸成甲片后的关键工序:“你看,铸造仅为第一步,后续还有退火以匀其质,淬火以增其硬,回火以定其形,去其脆性每一步的火候、时机,我皆已标明注细!” “相较于刀剑需刚柔并济,铠甲首重坚不可摧,对韧性要求稍次,我们只需将其硬度催发至极,便是成功!” 杨铁匠沉默良久,目光在图纸与凌川坚毅的面容间来回扫视,脑中飞速推演着每一个环节的可能性与难关。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道:“好!便依你之法试上一试!但成与不成,老夫不敢打包票。” 凌川深知,自己空有超越时代的理论,却无与之匹配的千锤百炼之手。苍生刀的诞生,便是他结合前世记忆中超前的构想,与杨铁匠过人的手艺相结合的产物。 此番革新,同样如此。 没有杨铁匠这等冶炼巨擘亲自掌控火候、拿捏分寸、化解实操中无数意想不到的难题,再完美的图纸也只是废纸一张。 “若能成功!”杨铁匠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哑,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这将是开百代先河之事!冶炼之术,或将因此而变!” “所以,非您不可!”凌川眼神灼灼,恳切万分,“您是此中圣手,火里乾坤、料性把握,缺了您这双眼睛和这双手,万万不成!只要此法能成,莫说两千副甲,便是两万副,二十万副,亦非遥不可及!” 杨铁匠猛地抬起头,胸腔剧烈起伏,一把将桌上所有图纸紧紧攥在手中,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种感觉比他当年登顶江湖,成为剑道魁首更为激动。 他嘶声道:“我这就回军械司!开炉,试火!” 凌川又取出两张早已备好的图纸递上:“杨师傅,这是我所需刀枪的尺寸规制,有劳了!” 杨铁匠接过图纸,二话不说,转身大步流星而出,经过院中时,不忘一把从亲兵苍蝇手中夺过那只刚灌满的酒葫芦,牢牢系回腰间。 接下来这几日,凌川依旧在将军府中足不出户,除了日常训练之外,他与苏璃一起,对生意上的事情进行了规划。 “相公,再过几日,酿造司和织造坊就能开工了!”苏璃激动地说道。 酿造司和织造坊是凌川起的名字,以后这两大产业会越做越大,自然需要一个像样的名字。 “娘子辛苦了!”凌川一把搂过苏璃,说道。 苏璃顿时露出娇羞之色,“相公,这大白天呢,那么多人看着!” “看着怎么了?”凌川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自家娘子,亲热一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说完,更是一把将苏璃抱了起来,走进房间。 “相公”苏璃呼吸急促,一张脸更是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娘子这般辛苦,今日定要好好奖赏!”凌川坏笑道。 近段时间,两人都很忙,凌川甚至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见苏璃熟睡,也不忍叫醒她。 积压了许久的‘爱’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 一直到接近晚饭时间,二人才起床。 “近段时间,云州不太平,明日沈珏回来之后,我让他带些人手跟随娘子身边!”凌川说道。 “相公也要保护好自己!”苏璃虽然从不过问凌川的公事,但凌川却从不隐瞒,甚至很多时候还会喊她帮忙拿主意,所以,她很清楚凌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何等惊人。 紧接着,凌川又看向翠花,“翠花,你的伤怎么样了?” 翠花连忙起身,拍着胸脯说道:“将军,俺的伤早就好了!” 见她拍得胸口‘巨浪翻滚’想必也没事了,“明天早上开始,我教你一些近战之术,便于保护夫人!” “好的将军!”翠花激动地答应道。 翠花虽天生神力,有她在,一般人确实伤不到苏璃,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仅靠蛮力显然不行。 就好比上一次在云岚县遭遇血衣堂的刺杀,翠花便是吃了不善近战的亏。 对于翠花金刚之体的事,凌川也曾请教过杨铁匠,后者告诉他,江湖中确实有这个说法,不过江湖传言的金刚之体,大多是力量过人之辈被夸大其词,真正的金刚之体极其罕见。 至于翠花是不是金刚之体,他也拿不准,毕竟,他也不曾亲眼见过真正的金刚之体。 不过,以这妮子那一身蛮力,一般的江湖高手若是与之正面对抗,还真不一定能胜他,若是加强拳脚训练,再练一门兵器,实力将极其恐怖。 第255章 杀人术 接下来这几日,天刚蒙蒙亮,凌川便带着翠花在院中开始了晨练。 他传授的是前世军队中淬炼出的杀人技——军体拳与擒拿手。 这些招式摒弃了一切华而不实的虚架,将无数流派的长处凝练为最直接、最有效的杀招,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每一动都暗藏凶险,追求一击毙命。 就在凌川为翠花拆解锁喉擒拿的发力技巧时,一声带着浓浓不满的稚嫩哼声从廊下传来。 “哼!叔叔偏心!只教翠花姨,不教我!” 只见小北一身利落的短打装扮,腰间像模像样地别着那柄木刀,小嘴撅得老高,气鼓鼓地瞪着这边。 凌川闻声望去,先是一愣,随即心底漫上一阵深切的歉疚。这半年来,军务缠身,风波不断,他陪伴小北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深知这孩子内心对变强的渴望胜过任何人,每日清晨独自徒步去云州大营跟着兵士操练,下午再去学堂念书,这份坚韧远超同龄孩童。 当初他坚持让小北去学堂,而非请蒙学先生,便是希望他能多接触些同龄人,驱散些孤寂,可自己却未能给他足够的关怀。 凌川收敛心神,笑着朝他招手:“来得正好!快过来,和你翠花姨一起练。 小北那点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立刻跑了过来,有模有样地摆开了架势。 “看好了!”凌川神色一肃,重新演示,“擒拿之要,在于拿其一点,控其全身!核心是拿、缠、拧、卸四字。时机稍纵即逝,速度至关重要,所以你们不仅要练手法,更要练眼力,力求窥出破绽,一击制敌!” 两人学得极为专注,悟性也高,很快便能掌握基础动作,上手比划。 “这些招式看似死板,实则存乎一心,待你们练到筋骨自成记忆,临敌时自可根据对方态势随机应变,生发出无穷变化!”凌川仔细纠正着他们的动作细节。 随后,凌川又将杨铁匠所授的刀法根基演练给二人。 小北握着木刀,一招一式虽显稚嫩却异常认真;翠花则直接从那沉重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二十多斤的环首大刀,舞动起来竟举重若轻,仿佛拈着一根灯草。 时光匆匆,又是几日过去,距与杨恪约定的半月之期愈来愈近。翠花与小北进步神速,凌川只需从旁点拨要害,修正偏误即可。 这日,凌川抽空去了军营深处的军械司,为避免招摇,他只带了苍蝇一人。 刚踏入那灼热之地,便见杨铁匠独自蹲在那块已被分解开的赤络星陨前,眉头紧锁,一脸的愁云惨淡。 “杨师傅,遇上难题了?”凌川如常将两坛狼血酒放在案上,走上前问道。 杨铁匠重重叹了口气,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挫败:“唉难怪古籍里只提过这玩意,却从没见谁真能用它打出过像样的兵器!原来这鬼东西,根本他娘的就烧不化!” “烧不化?”凌川一怔,目光投向那熊熊炉火。 只见几块暗金色的陨石在烈焰中被烧得通红,却依旧顽固地保持着棱角,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 旁边两名赤膊的壮汉拼尽全力交替鼓动着风箱,汗如雨下,炉火咆哮,却奈何不了那几块天外奇铁。 “烧了大半天了!最好的栎木炭,照你的方子用黄泥水浸焖过,可始终差那么一口气,就是化不开!”杨铁匠的语气焦躁又无奈。 凌川凝神思索片刻,开口道:“试试把生石灰研成细粉,厚厚地洒在矿石上。” “石灰粉?”杨铁匠将信将疑,“这玩意儿能顶用?” “相信我!”凌川语气笃定。 很快,石灰粉被取来,杨铁匠亲手将其均匀撒在通红的陨石上,顿时激起一阵“嗤嗤”的锐响,白烟腾起。 “快!鼓风!把吃奶的劲儿都给我使出来!”杨铁匠猛地喊道,眼睛死死钉在炉内。 烈焰舔舐着包裹石灰的矿石,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炽亮,那坚硬的棱角边缘,终于开始逐渐软化、熔蚀 “化了!他娘的真的化了!”杨铁匠映满炉火的眼眸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拉风箱的汉子闻声,更是铆足了力气。 “好小子!你,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连这种偏门法子都知道?”杨铁匠猛地扭头,激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川。 “侥幸从一本残破古籍上瞥见过一句半句!”凌川笑了笑,再次祭出这个万能的借口。 待矿石烧透,杨铁匠亲自用巨钳将其夹出,置于铁砧之上,抡起大锤猛砸下去。 然而,令人骇然的是,沉重的大锤砸落,那烧得通红的陨铁竟只是微微变形,反震之力铿锵作响。 饶是杨铁匠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兴奋与挑战欲自他眼中燃起。 矿石尚且如此坚不可摧,若能成功锻造成兵,其锋芒将何等可怕? 反复捶打多次,方才勉强将一块矿石锻成铁坯形状,而铁坯已迅速冷却,必须回炉再烧。 杨铁匠抹去额头上成股的汗水,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喘着气道:“照这么个折腾法,打完你那把刀,老子这把老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可以先打你自己的剑!”凌川淡笑着说道。 杨铁匠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凌川笑了笑,说道:“我想见识一下曾经冠绝江湖的剑神,是何等风姿!” 杨铁匠笑骂一句,“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凌川笑了笑,转而问道:“铸造工坊那边进度如何?” “浇铸了几批,样子是出来了,大体不差!”杨铁匠指了指另一边,“就是后续淬火、回火的火候,那帮小子还没摸准脉,干废了不少。” “无妨,熟能生巧!做废了就回炉,绝不能有丝毫将就!”凌川语气严肃,“特别是过经过脉的处理和甲片编缀,必须选派手艺最精、心最细的老匠人来负责,工钱涨一些也无妨!” “你小子,是真不把老夫当人使唤啊!”杨铁匠笑骂一句,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这批匠人里,确实有几个好苗子,等这边铸造走上正轨,老夫就撒手,专心伺候这几块祖宗!” 第256章 军械库失窃 平心而论,若无杨铁匠这等人物在此挑大梁,光是兵甲铸造这一摊子事就足以让凌川焦头烂额。 随后,在杨铁匠的带领下,二人步入喧闹的铸造工坊。 只见长条案台上堆满了新铸出的甲片,工匠们正埋头进行打磨、钻孔与热处理。见二人到来,一名机灵的年轻工匠连忙起身。 “杨师傅,您来了!” 杨铁匠笑骂着虚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规矩!凌将军在此,还不先行礼?是想让外人说老夫带的人不懂礼数吗?” 那年轻工匠吓了一跳,慌忙就要下跪:“草民无知,叩见将军!” 周围工匠见状也要跟着跪倒一片。 “诸位辛苦,不必多礼!”凌川抬手虚扶,“我只是随意来看看,大家各忙各的便是。” 然而,那领头的年轻工匠却并未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有些哽咽: “将军!小的小的代我们全村逃难来的老小,叩谢将军活命之恩!若非将军收留,给了这安身立命、凭手艺吃饭的活计,我们我们早就饿死冻死在逃难路上了!” 凌川了解后得知,眼前这批工匠都是为避战祸,从蓟州逃难而来的流民。先前蓟州被胡羯三部联军攻破,他们家园尽毁,无路可走,只得背井离乡,一路颠沛至云州。 当时恰逢军营招募工匠,他们为求一口饭吃、一个遮风挡雨之处,便都报了名。对这伙人而言,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这年轻工匠名叫庾朔。他们村旁原本有座铁矿,村中人多以打铁为生,手艺都是祖辈相传。因此一进军械司,便因扎实的功底很快受到重用。 “都起来吧!”凌川伸手将庾朔扶起,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正色道:“你们所做的每一片甲,将来都要穿在我云州儿郎的身上,伴他们浴血杀敌,此事关乎生死,绝不可有半分马虎。” “将军放心!我们心里清楚!”庾朔目光灼灼,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造出最坚固的铠甲,让将士们穿着它多杀胡贼,替我们死去的乡亲报仇!” 凌川庄重地点头,应道:“好!我向你保证,必率领云州将士,穿上你们铸的甲,为乡亲雪恨!” 走出铸造工坊,凌川对杨铁匠低声说:“杨师傅,这个庾朔,得多留心栽培。” 杨铁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就你明白?老夫眼又没瞎,早看出这是块好料!” 随后,凌川别过杨铁匠,带着苍蝇转往神机坊。 如今的神机坊规模不小,光木匠就有两百多人,杂工将近五百,主要负责制造破甲弓、匣子弩及各类弩箭。 凌川一到,墨巡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 “墨巡先生,近来辛苦!” 墨巡淡淡一笑:“将军言重!能将毕生所学用于实处,再辛苦也值得。更何况,比起前线将士浴血搏杀,我们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目前进度如何?”凌川问。 “工匠越做越熟,比先前快了不少,再过几天,廷尉府订的那五百把匣子弩就能如期交付!” 这时,墨巡压低声音:“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川点头,二人走到屋外僻静处。 墨巡声音更轻,神色凝重:“将军,昨夜,丙字库中丢了一批弓弩成品!” “具体多少?”凌川眉头微皱,问道。 “破甲弓两百张,匣子弩一百把!”墨巡小心回答道。 凌川眉头瞬间锁紧。 丢失的弓弩虽价值不菲,但于他而言不算什么。真正令他担心的是有人可能借此仿造。 匣子弩的核心技艺始终握在墨巡手中,外人难以复刻;可破甲弓若被有心人依样模仿,即便只得七八分威力,也后患无穷。 而更让他警惕的是另一个问题。 “查到什么线索没有?”凌川沉声问。 “昨夜巡值的人说一切正常,库房内外也无明显痕迹,卑职正打算派人禀报将军!”墨巡答道。 “苍蝇,去调一队人过来。”凌川转头下令。 “是!”苍蝇领命,快步离开。 凌川又看向墨巡:“带我去库房看看!” 墨巡引路,带凌川走向丙字库。 还未进门,便见四五名兵卒正围着一张桌子喝酒,其中一人抬眼瞥见凌川,慌忙起身,舌头都有些打结: “参、参见将军!” 另外几人顿时哄笑起来: “又他妈来这套?都是哥几个玩剩的,你唬谁呢!” “就是,凌将军何等人物,会来这破地方?老实喝你的酒吧!”另一人端着酒碗,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慢悠悠地说道。 凌川抬手,止住正要呵斥的墨巡,只是负手立于门前,目光冰冷。 那率先跪地的士兵见凌川面沉似水,吓得扑通一声彻底伏地。 剩余几人觉出气氛不对,扭头望来,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醉醺醺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阵桌椅乱响,几人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跪倒: “参、参见将军” 凌川扫过几人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巡值期间饮酒作乐诸位真是好兴致!”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几人面无人色,额角冷汗涔涔。 此前凌川早已明令,参与操练的士兵每晚可饮二两酒,未操练者一律不得饮酒。 尤其强调,凡是担负巡值任务,无论士卒校尉,严禁沾酒。 凌川不再看他们,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入库房。那几人跪在原地,浑身发抖,酒早醒了大半,却是连头都不敢抬。 丙字库主要存放弓弩与箭矢,甲胄兵器甲字库与乙字库,凌川仔细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墨巡跟在一旁低声道:“每把弓弩上,卑职都命人刻了独有编号,发放时对应士兵姓名。今早清点时,发现数目不对!” “上次盘库是什么时候?”凌川问。 “三天前!”墨巡答,“此后便再无大批提取。” “箭矢可有丢失?”凌川又问。 墨巡点了点头,说道:“也有丢失,数量大约在两千支左右!” 听到这话,凌川眉头皱得更紧,如果偷盗之人只是拿去换取钱财,那没必要去偷箭矢,因为箭矢的价格远不及弓弩,偷两千支箭,还不如多偷几把匣子弩。 第257章 当斩 就在这时,苍蝇带着一队亲兵赶到,数十人无声肃立于仓库门外,刀甲森然。 这一幕,让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几名士兵更是面无人色,冷汗早已浸透内衬,紧紧贴在背上。 “去把最近三日所有值守过丙字库的人全部传来。”凌川对苍蝇吩咐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 “是!”苍蝇领命,转身低声安排,几名亲兵立即快步离去。 凌川并未立刻追问失窃之事,墨巡此前并未声张,因此,这几名士兵只当将军是来追究他们值守饮酒的过失,丝毫不知事态远比想象严重。 苍蝇搬来两把椅子,凌川对墨巡抬手示意:“先生请坐!” 二人坐下,凌川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几名瑟瑟发抖的兵卒。 “酒,是哪来的?”他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几人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最终,那名伍长硬着头皮答道:“回,回禀将军是涂校尉送来的。” “涂校尉?”凌川眉头微蹙。云州军中将校他大多有印象,却不记得有这一号人物。 “是步兵营的校尉,涂洪!”伍长见状,急忙补充,“涂校尉喜欢喝酒,最近一段时间,乎每晚都会带酒菜过来,与夜间值守的弟兄们共饮至深夜。有时,也会给白日的兄弟留些酒” 此话一出,连墨巡都察觉出不对。哪有人天天请不相干的人喝酒?还特意给值守军械重地的士卒备酒,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带他来!”凌川再次开口。 这一次,不必苍蝇传令,门外两名亲兵已然领会,迅速转身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十多名曾看守丙字库的士兵被带了过来。他们虽还不明就里,但看见跪地的同袍和桌上未撤的酒菜,也猜到了七八分,个个屏息垂首,不敢抬头。 “参见将军”众人行礼,声音透着不安。 凌川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紧接着,门外脚步声再起。 只见两名亲兵带着一名身着常服、面色微醺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校尉涂洪。与他前后脚到的,还有闻讯匆忙赶来的步兵都尉程千韧及参军程砚。 “末将参见将军!”程千韧甲胄在身,抱拳行礼,声如洪钟。 “属下见过将军!”程砚亦紧随其后行礼,目光快速扫过现场,眉头微蹙。 “二位不必多礼,坐!”凌川点头示意。 苍蝇又搬来两把椅子,程千韧与程砚虽满腹疑惑,仍是依言坐下。 凌川的目光这才落到涂洪身上,后者此刻酒意已醒了大半,眼神闪烁,慌忙躬身:“属下涂洪,参见将军!” 凌川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反而语气平淡地开口:“早就听闻涂校尉为人慷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子弟!” 此言一出,涂洪脸色骤然一变。 一旁的程千韧与程砚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他们心知将军近来意在整顿云州,先前拿李家开刀不过是序幕,如今这第二刀,怕是真要落在军中的门阀势力头上了。 拿涂洪这个涂家嫡系开刀,确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们一时还想不通,此事为何会与丙字库扯上关系。 别人或许不明就里,涂洪却是心下一片冰凉。 他强自镇定,顺着话头答道:“将军说笑了…属下只是性好杯中之物,与丙字库的几位弟兄投缘,一时忘了军纪,请将军责罚!” 凌川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看着他问:“哦?你自认违反了哪条军纪?” “巡值期间…聚众饮酒!”涂洪低着头回答。 “程参军!”凌川侧首看向身边的程砚,“依军规,此事该如何处置?” 程砚立刻起身,拱手肃容道:“回将军,巡值期间聚众饮酒,杖责二十,并罚没三月半数军饷!” 跪着的士兵们闻言,更是面如死灰。 军杖的滋味他们早有耳闻,二十杖足以让人半月难以下榻。 然而,凌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钉在涂洪身上: “那若是盗窃军械,且数额巨大呢?” 此话如同冰锥刺入空气,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程砚也是心头一震,但仍立刻回道:“回禀将军,盗窃军械,罪当问斩!所有值守人员,连同失职之官,皆依律连坐!” ‘当斩’二字如同惊雷,炸得涂洪身体猛地一颤。尽管他极力克制,但那瞬间的失态已被凌川尽收眼底。 程千韧豁然起身,浓眉紧锁:“将军,莫非是军械库遭窃了?” 凌川缓缓点头:“两百张破甲弓,一百把匣子弩,于这丙字库中内不翼而飞!” 直到此刻,众兵卒才恍然大悟,将军亲至,根本不是为了几口酒,而是为了这天大的失窃案! 两百张弓,一百把弩!如此数量的军械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程千韧勃然大怒,虎目圆睁,扫视着一众跪地的士兵,厉声喝道:“谁干的?现在自己滚出来,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哭喊:“将军明察!都尉明察!真不是我们干的啊!” “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就算不是你们亲手所偷,东西也是在你们值守时丢的,一个都逃不了干系!”程千韧怒喝道。 他乃云州军中年资最老的都尉,也是陆老将军手底下的兵,威望素著,此刻盛怒之下,威势更显骇人。 他没少自嘲,当初一起并肩杀敌的兄弟们,现在不少都穿上将军甲了。 这番话也点醒了一些士卒,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涂洪,回想起这段时间他反常的殷勤。 见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涂洪脸色愈发僵硬,强自争辩道:“你们看我作甚?我不过是找你们喝酒!再说,我每次都与你们在一处,难道我还能分身搬走几百张弓弩不成?” “你一人自然不能!”凌川的声音淡漠响起,“但若你在酒中下了药,待众人昏睡过去,再引同伙入内搬运,便是易如反掌!” 涂洪闻言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语气竟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强硬:“将军!您若想整治属下,或是要动涂家,大可直言!何必编造此等莫须有的罪名,行此构陷之事!” 第258章 忠孝难两全 凌川并未因涂洪那几近挑衅的顶撞而动怒,嘴角反而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构陷?”他轻声复述,仿佛在舌尖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涂校尉,本将军若真想动你,或动涂家,一纸军令足矣。何需绕这么大圈子,赔上三百弓弩作幌子?” 他目光转向那群面如土色的士卒,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将军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实交代,或可从轻发落!” 这话宛如一丝曙光,照进绝望的深渊,士卒们眼神剧烈闪烁,拼命回想近日的异常。 “启禀将军!”一名伍长率先开口,声音发颤,“前夜涂校尉来与我等饮酒,喝到半途,众人便都不省人事了!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对对对!”另一名士兵急忙附和,“往日饮酒从未如此!当时只道是醉得狠了,未曾多想” “放屁!”涂洪气急败坏地嘶吼,试图打断这致命的指证,“我当时不也醉倒了吗?你们在此一唱一和!这等拙劣伎俩,不觉得可笑吗?”他色厉内荏,额角青筋暴跳。 凌川神色未变,只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却似能穿透肺腑:“涂洪,你真以为本将军拿不到你的实证?数百弓弩,绝非你一人能运出军营,我只需下令彻查出营记录、盘问各门守卫,证据自会送到我面前!你确定,还要继续狡辩?” 涂洪目光剧烈闪烁,嘴唇翕动,却终究未能吐出辩驳之词。 反倒是程千韧猛然起身,几步跨到涂洪面前,魁梧的身躯投下沉重的阴影。 他虎目圆睁,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涂洪!老子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干的?” 他深吸一口气,痛心与失望溢于言表:“你要是个带把的,就敢做敢当!若你做了却连承认的卵子都没有,整个云州军都会唾弃你是个孬种!” 涂洪抬起眼,望向这位将自己从一名小卒一手提拔至今的都尉。程千韧治军虽严,对手下士兵却是一等一的好,往日种种维护与教诲瞬间涌上心头。他眼眶骤然通红,挣扎与绝望在眼中激烈交锋。 许久 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头颅重重一点,声音嘶哑:“是!是我干的!” 库房内一片死寂。尽管答案已在众人心中,但亲耳听到供认,仍是另一番震动。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猛地扇在涂洪脸上,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半步。 程千韧须发戟张,怒不可遏:“混账东西!老子怎么就带出你个吃里扒外的王八羔子!” 涂洪嘴角渗出血丝,却并未躲闪。 他抬眼望向程千韧,眼中委屈、无奈、痛苦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嘶吼:“是!我混账!我吃里扒外!可我有什么办法” 他双目赤红,泪水夺眶而出:“也想把这一腔热血献给云州军,我也想杀敌建功受人敬仰,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穿上那身将军甲!” “可我没得选啊一边是尽忠,一边是尽孝,忠孝两全?说得轻巧!现实何曾给过我选择?” 此言一出,凌川、程千韧、程砚等人心中顿时了然,这背后,是家族难以抗拒的威逼与重压。 程千韧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把弓弩给我追回来,老子豁出这张脸,亲自去求将军” “不必了”涂洪却猛地打断他,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决绝的笑,“都尉,不必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竟自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 距离最近的苍蝇瞳孔一缩,瞬间拔刀前冲:“你敢!” 然而—— “嗤” 一声令人心颤的轻响传来。 匕首并非刺向他人,而是被涂洪全力刺入了自己的心口,鲜血瞬间汹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皆惊愕当场。 所有人都以为他欲劫持程老都尉藉此脱身,却万万没想到,他求的竟是一个自我了断。 程千韧愣了一瞬,随即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嘶吼,猛地扑上前,一把扶住涂洪软倒的身体:“小王八蛋!谁他妈准你死的?谁准的!” 平日威严刚毅的都尉,此刻慌得如同失去幼崽的猛兽,手臂徒劳地试图堵住那喷涌的鲜血,声音破碎不堪:“军医!快他娘的传军医!” 涂洪在他怀中艰难地摇头,鲜血自唇角不断溢出,眼神逐渐涣散:“不必了从我做出选择那刻,就就知道…是这下场” 他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程千韧悲痛的脸上,气若游丝:“都尉,涂洪给您丢人了若,若有来世,我还…还当您的兵” 话音渐渺,那抬起欲抓住什么的手,终是无力地垂落下去,已然气绝。 程千韧死死抱着余温尚存的躯体,整个人如同被定格,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宣泄着心中的悲恸与无力回天的绝望。 库房内落针可闻,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凌川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眸中已是一片冷冽的清明,他走上前,抬手重重按在程千韧剧烈颤抖的肩上。 涂洪的死,是凌川始料未及的结局。 自古慈不掌兵,他深谙此理。然而,他亦非铁石心肠,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忠孝两难的撕扯下,以如此悲壮而惨烈的方式在自己面前消逝,又岂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那一瞬间的震动与沉重,宛如一把铁锤砸在他的心头。 大好男儿没有死于冲锋陷阵,而是成为了利益博弈的牺牲品,实属可悲。 就在此时,柳衡、赵襄、陈谓行等一众将领闻讯赶来,看到已然生死的涂洪皆是脸色一变。 程千韧将涂洪的尸体交给他人,缓缓抬起头看向凌川:“将军!” 他双目赤红,血丝遍布,声音因极力压抑悲痛而显得粗粝沙哑,“程千韧治军无方,御下不严,致使麾下校尉犯下如此大罪,我难逃其咎!恳请将军免去我都尉之职,削为士卒,以正军法!” 他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头颅深深垂下,那宽阔的脊背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 第259章 以正军法 “程老都尉,陆老将军和催将军都跟我提及过你的为人!”凌川的声音缓和了些,“我也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将军!”程千韧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赌气的成分,只有一片近乎固执的诚恳与决绝。 “老程并非一时意气!在这军营里待了大半辈子,我比谁都明白,军法如山不容私情!今日若因我而开了姑息之例,日后将军何以统御全军?法纪一弛,万事俱废!请将军依律行事!” 凌川凝视着他那布满痛楚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看到了一名老卒刻入骨髓的原则与担当。 程千韧沉默片刻,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决断。 “好!”凌川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有力地回荡在寂静的库房中,“程千韧听令!” “末将在!”程千韧挺直脊背,声音洪亮应道,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灌注在这一声回应之中。 “步兵都尉程千韧,治军虽有疏漏,然其心可鉴,其诚可勉!今暂免你都尉之职”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心神一紧。 “将军!” 赵襄、柳衡等人纷纷跪地,为程老都尉求情:“卑职觉得,此事还未查明真相,就此处决程老都尉多有不妥!” “是啊将军!程老都尉的为人,我等皆可作保,此事他断然不知情!” 凌川严肃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随即,却听凌川话锋陡然一转: “然,非常之时,需非常之人!现擢升你为行军司马,暂领军中监察、军纪整肃之责!给你三天时间,给本将军彻查此案!我要知道那批军械的准确去向,要揪出所有潜伏的蛀虫,要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三天之后,若能功成,今日之过,将功折罪;若不能” 凌川目光如炬,落在程千韧脸上:“数罪并罚,严惩不贷!你,可敢领命?” 这不是贬黜,而是更重的担子与信任!是将涂洪之死带来的痛楚与愤懑,化为斩向幕后黑手的利剑! 程千韧猛地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是一种被极致信任所点燃的、混合着悲痛与复仇火焰的决绝。 他重重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掷地有声: “末将领命!三天之内,若查不清此案,程千韧提头来见!” “好!”凌川点头,“即刻起,军中一切人员、档案,皆依你权责调阅审查,若有阻挠,军法从事!” “是!”程千韧豁然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涂洪的尸身,眼中悲恸化为冰冷的锐利,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甲胄铿锵,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凌川目送他离开,随即目光扫向现场众人。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其余涉案士卒,严加看管,待程司马查清原委后再行发落!” “苍蝇!” “属下在!” “组建一支百人队,护卫神机坊与各军械库!再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遵命!”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混乱的现场迅速被纳入秩序的轨道。 凌川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冷峻的侧脸。 涂洪虽死,但这仅仅是开端。眼下首要之事,是查明那批弩箭的去向,并将深植于云州大营乃至整个云岚军中的毒瘤连根拔起。 他隐约察觉到,军械失窃的背后,与铲除云州世家门阀的行动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只是那根关键的线头,如今还隐藏在迷雾之中。 很快,云州大营全面戒严,所有人员出入皆需严格核验手令。 凌川命苍蝇遣人将涂洪的尸身送返涂家,暂以阵亡将士之礼安置。一来是念及他身不由己,二来,亦是借此试探涂家的反应。 刚回到将军府,纪天禄遣人送来的情报便已呈至案头。 近日情报皆一式两份,分送将军府与刺史府杨恪处,内容主要关乎云州境内各大世家门阀的动向。 自李家庄园一别,纪天禄的斥候便一直在密切监视云州豪族,虽因人手所限,无法面面俱到,但诸如位列第一梯队、恶行昭彰或背景特殊的门阀,皆在监视之列。 天色擦黑之时,程千韧再度来到将军府复命。 “将军,卑职已查明,那批弩箭并未运出云州城!” 凌川眉头微蹙:“确定?” “确定!”程千韧斩钉截铁道。 原本以为,涂洪盗取军械后,定会设法送回涂家,用以对抗云州军。万万没想到,他得手之后,竟未将其运出城。按时间推算,他前夜便已得手,有足够的时间转移才对。 “将军,是否下令全城搜查?”程千韧请示道。 凌川沉吟片刻,摇头:“此事我另有安排,你只需全力清理军营余毒即可。” “是!”程千韧并未多问,行礼欲退。 “程老都尉!”凌川忽然开口叫住他。 程千韧转身抱拳:“将军还有何吩咐?” “涂洪之死我亦很意外!”凌川唇齿微启,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 程千韧苦笑一声:“将军无需挂怀,他犯的是死罪,怨不得旁人!” “只是这小子确实招人喜欢。有头脑,有学问,不缺热血。虽出身富贵,却无半分纨绔习气。可惜了啊” 凌川颔首道:“不瞒你说,我确要对云州世家门阀动手。但我的初衷,并非是要将其一网打尽,根本目的,是让云州百姓皆能丰衣足食。” “将军深谋远虑,心系苍生,卑职虽是一介武夫,亦能体会一二!”程千韧缓缓道,“昔日云岚县,将军也只是严惩了恶贯满盈的刘家,对其它家族多是警示而已!” 凌川轻叹一声:“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并非不懂。只是不愿将已吞入口中的肥肉,再吐出来罢了!” 距离与杨恪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整个云州,老百姓或许无感,可那些世家门阀却被这股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凌川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以至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苏璃就这么陪着他,没有说话。 “娘子,你说要是我失败了,会不会被定义为千古罪人?”凌川拉着苏璃的手,小声问道。 苏璃笑着宽慰道:“无论世人怎么看,相公都是小璃心中的英雄,而且,小璃相信,相公一定会成功!” 第260章 青柳巷刺杀 昭元二十七年,七月初五。 这一日,注定将铭刻于云州史册。 酝酿已久的雷霆风暴终于降临,云州境内二十余县兵马同时出动,剑指盘踞地方的世家豪强。 此前一日,凌川已依据杨恪所列名单,向各县军营下达密令,决定对云州境内四家一等世家、九家二等门阀及十三户三等家族进行彻底清理。 云州一等世家本有七户。除已烟消云散的李家外,另有两家早已主动拜会过杨恪,表明态度,故而不在此列。 自然,也并非唯有向刺史府‘报备’者方能幸免。凌川早已遣人详加查访,深知并非天下乌鸦一般黑,众多富室之中,亦有恪守良知与底线者。 倒不是说他们便全无盘剥,只是相较而言,尚存几分克制,未至逼得百姓走投无路。 毕竟,如云岚刘家及方才覆灭的李家那般丧尽天良、毫无底线的,终究只是少数。 然而,外界无人知晓的是,就在昨夜,一场针对云州各县军营内部的清洗已先一步展开。三名校尉被革职下狱,数十名标长锒铛入狱,更有甚者被当场军法处置。 此乃无奈之举。 世家门阀对各行各业的渗透根深蒂固,若不先行拔除军中毒瘤,此番对外行动必将步履维艰。 清晨,杨恪如往常一样,亲手为自己煮了一碗清汤面。 用罢早饭,他换上绣着春漪鸳赋补子官服,唤来刺史府护卫,便径直出门。此行的目的地,正是云州城第一豪门,孙家。 护卫统领名唤林湛,云州本土人士。前任刺史贺临舟在任时,他仅是一名缉捕统领。杨恪到任后,于众护卫中公开选拔,此人凭借过人身手与沉稳作风脱颖而出。 孙家作为云州本土第一豪族,声威较之李家更为显赫,势力亦更为盘根错节。 当其他世家纷纷前往刺史府拜谒杨恪之时,孙家却仅修书一封,遣人送至刺史杨恪的桌案之上。 信中语带傲慢,几近命令地告知杨恪,彼此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方为上策。若杨恪不识时务,执意与孙家为敌,孙家不介意使些手段,换个听话的人来做这云州刺史。 其态度之嚣张,言辞之倨傲,全然未将杨恪这位正四品官员放在眼中,仿佛他们才是这云州大地真正的主人。 杨恪虽是一介文士,却从不缺胆魄,既然孙家已公然挑衅,他岂有畏缩不战之理。 孙家府邸位于城西,距刺史府不足十里。杨恪安坐马车之中,数十名精锐护卫前后扈从,将其严密护卫在中央。 统领林湛按缰徐行,与马车并肩而进,同行的长史杜攸则骑马行于另一侧。 队伍行至青柳巷,林湛目光陡然一凝,右手下意识地按上刀柄。本能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恰在此时,原本行于左侧的杜攸策马绕至他这边。 “林统领!”杜攸低声唤道,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闪烁。 林湛侧目看去,眉头微蹙:“杜大人有何事?” “这青柳巷平日甚是热闹,为何今日如此冷清?莫非有危险?”杜攸声音压得更低,嘴角却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林湛锐利的目光扫过寂静的巷道两侧,沉声道:“杜大人放心,卑职定护得您与刺史大人周全!” 他话音未落,杜攸脸上那抹浅笑骤然变得冰冷。 “只怕林统领护不住刺史大人周全了!” 电光石火间,杜攸袖中滑出一把精巧的匣子弩,对准近在咫尺的林湛,猛地扣动机括。 三声闷响接连传来,如此距离,林湛根本不及反应。 短箭撕裂铠甲,钉入他的胸膛! 万幸距离太近,弩箭穿透铁甲后已是强弩之末,虽伤及皮肉,却未深入脏腑。 “杜大人!你”林湛脸上写满难以置信,身体更是一阵摇晃,险些从马背上栽倒。他死死盯着杜攸,眼中既有震惊,也有被背叛的愤怒。 杜攸却不再看他,猛地一拨马头,径直冲向旁侧一条狭窄巷道。 “敌袭!保护大人!”林湛强忍剧痛,爆发出一声怒吼。 护卫们闻令瞬间反应,迅速收缩,刀盾并举,将马车围得铁桶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两侧屋顶之上骤然箭如飞蝗。 劲矢破空,皆是威力强劲的铁箭。盾牌尚可勉强抵挡,那些无盾护卫仅凭身上铠甲,根本无法抵御这般攒射。 一轮箭雨过后,马车周遭已有二十余名护卫中箭倒地,血染青石。余者只得拼命举盾,死死护住马车。 林湛睚眦欲裂,心知困守唯有死路一条。 “冲出去!” 一名护卫猛抖缰绳,驱赶马车欲强行冲巷,奈何辕马仅奔出不足十步,便发出一声悲鸣,中箭扑倒在地。 接连三轮箭雨覆盖,护卫死伤惨重,仅剩十余人手持残破盾牌,紧紧护在马车周围,人人带伤。 林湛胸前铠甲已被鲜血染透,却依旧持刀屹立在最前方,目光如狼,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巷子前后脚步声大作,大批人影从两侧涌出,足有上百之众。个个左手持匣子弩,右手握森然战刀,彻底封死了巷口两头。 杜攸的身影也赫然重现于人群之前,面带得意冷笑。 “刺史大人,不必再做无谓挣扎了!”杜攸扬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巷中回荡,“这青柳巷,便是在下为您精心挑选的长眠之地。您就认命吧!” 马车之内,却依旧寂然无声。 “杜攸!”林湛手中战刀遥指对方,怒喝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勾结杀手,谋害朝廷命官!你就不怕节度府彻查,诛你九族吗?” 杜攸好整以暇地摇了摇头,笑容阴冷:“林统领,此言差矣!尔等皆是死于云州军制式破甲弓与匣子弩之下。正是在下及时率众赶来,浴血奋战,才将这群胆大包天的刺客尽数诛灭,为杨大人报了血仇!” “真是好算计啊!” 一个年轻而沉静的声音,自马车内缓缓传出。 杜攸脸色骤变。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绝非杨恪! 车帘一动,被人从里面掀开。 一道身影弯腰步出,立于车辕之上。 其身披玄甲,英姿挺拔,目光锐利如刀,扫视全场,自带一股沙场悍将的凛然威势。 第261章 一个也逃不掉 看清来人面容,杜攸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嘴唇微张,半晌才挤出颤抖的声音:“凌川怎会是你?” 那自马车中沉稳步出的,并非他预想中的刺史杨恪,而是今日一早便大张旗鼓自南门出城的云州副将——凌川。 凌川的出现,不仅让杜攸惊骇欲死,就连林湛与一众死里逃生的护卫也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凌将军,刺史大人呢?”林湛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声音带着急切与担忧。 “放心,杨大人很安全!”凌川的目光扫过林湛染血的衣甲,语气虽淡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此言一出,林湛与残余的护卫们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松,但随即又因身处重围而再度紧张起来。 凌川却神色自若,仿佛周遭森然的弩箭与刀光不过是虚幻背景。 “不必惊慌!”他平静道,“既然我在此地,他们便一个也逃不掉!” 杜攸此时已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凌川的出现虽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但事已至此,他已无路可退。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今日必须将凌川与杨恪一并除去,否则死的便是自己! “凌川!”杜攸厉声喝道,试图以声势掩盖内心的慌乱,“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睁大眼睛看看你的处境!” 凌川闻言,只是微微挑眉,目光如同审视跳梁小丑:“杜长史,你该用脖子上那颗肉瘤好生想想,我凌某人何会出现在此。 话音未落,两侧原本寂静的屋舍之内,骤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与利刃割裂肉体的闷响! 杜攸脸色剧变,瞬间明白己方的埋伏早已暴露,甚至反被对方渗透。惊怒交加之下,他再无迟疑,嘶声下令:“杀!先取凌川首级!” 他必须在凌川的后手完全发动前,做拼死一搏!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巷道两端传来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闷雷滚过青石路面。只见黑压压的甲士如潮水般涌来,刀枪如林,甲胄森然,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清剿反贼,一个不留!”校尉赵襄的怒吼声穿透战场。 杜攸一方的杀手们虽悍勇,却多是江湖路数,擅袭杀而非阵战。面对结阵而来、配合默契的正规战兵,他们的抵抗迅速崩溃。 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云州军已经能熟练运用五行锥阵。 盾牌手在前稳步推进,宛如一道铁壁,轻易挡开零星射来的弩箭。 长枪兵紧随其后,冰冷的枪尖从盾隙中精准刺出,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花。 靠近之后,盾牌手迅速后撤,将战场交给刀兵,接下来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杀手们的惨叫和怒吼,瞬间被金属碰撞声和士兵们喊杀声所淹没。 他们手中的匣子弩的九支弩箭已经射空,加上他们跟不懂得列阵配合,这种情况下与士兵近战,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凌川依旧屹立于马车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杀戮场。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负隅顽抗的杜攸,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战局呈现一面倒的态势,不断有杀手倒下,负伤者很快被补刀。 加上所有退路皆已被堵死,这些杀手只能做困兽之斗。青石路面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杜攸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心腹已死伤殆尽,瞬间一颗心跌入谷底。 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果断抽身而退,想要抛弃同伴逃离。 殊不知,暗中早有一支铁箭将他锁定。 见杜攸要跑,聂星寒果断放箭,一箭洞穿了他的小腿。 “啊” 杜攸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赵襄立马冲了上去将他擒住。 杜攸刚举起匣子弩对准赵襄,又是一支铁箭飞来,将他的手臂射穿,匣子弩脱手掉落。 不消片刻,场中的打斗声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百余名杀手尽数伏诛,青柳巷的青石板路上堆满了尸体,浓烈的血腥味更是充斥在空气中。 赵襄立刻上前复命:“启禀将军,逆贼杜攸及余党均已拿下!请将军示下!” “清理干净,将杜攸严密看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凌川命令道。 “是!” “卑职拜见将军!”林湛强忍伤痛,下马行礼,动作间牵动伤口,让他眉头微蹙。 “不必多礼。”凌川虚扶一下,“带弟兄们回去好生疗伤要紧。” 林湛略作迟疑,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将军,刺史大人在何处?” 凌川闻言唇角微扬,转身对着马车厢道:“杨大人,看来需得您亲自发话才行。” 车帘再次掀动,杨恪弯腰从车厢内走出。众人见状,面上皆难掩惊诧。 林湛方才一路护卫,寸步未离,怎么也想不通凌川是何时潜入车中替代了刺史大人。此刻见杨恪安然现身,他顿时明悟,原来凌将军从一开始就在车上。 “诸位辛苦了!”杨恪目光扫过一众带伤的护卫,温言道,“带人回去疗伤,此地交由凌将军即可!” “大人,卑职这点伤不碍事”林湛仍欲坚持。 杨恪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放心,眼下这云州境内,再无何处比凌将军身侧更为安全!” 闻听此言,林湛这才不再坚持,郑重行礼后,率领残余护卫转身离去。 这一战因疏忽而损失十余名弟兄,众人皆负伤在身,令他心中沉痛。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谨慎,尽管已经察觉到这青柳巷的异常,却没想到身边的长史杜攸竟然是敌人。 若非凌川早有布局,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后果不堪设想。 事实上,凌川也是昨日才想清楚其中的关键,既然那批被弓弩并未出城,显然敌人的目标就在这云州城中。 而云州城中最大的两个目标,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刺史杨恪,两相比较,显然是干掉杨恪难度更低一些,同时在嫁祸于自己,可谓是一石二鸟。 想通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需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便可。 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一些,凌川一早便带着亲兵自南门出城,实则出城之后兜了一圈又悄悄来到刺史府,率先坐进杨恪的马车之中。 第262章 先揍一顿再说 孙家庄园,这座雄踞云州百余年的第一豪门祖地,此刻正被一片铁血肃杀之气笼罩。 远望而去,庄园依山势而建,青瓦白墙连绵起伏,飞檐斗拱层叠错落,气派非凡。 高耸的牌楼以整块花岗岩雕琢而成,其上‘积善传家’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依旧熠熠生辉,两侧蹲踞的石狮威仪犹存,却再无往日从容。 然而此刻,这座彰显着百年积淀与无上荣光的庄园,却被重重铁骑围困。 骑兵都尉柳衡于半个时辰前亲率一千精骑驰至,马蹄踏碎昔日宁静,甲胄寒光取代了鸟语花香。 精锐骑兵已将偌大庄园围得水泄不通,刀出鞘,箭上弦,只许进,不许出。 森然杀气弥漫开来,与这雕梁画栋的百年基业形成一种无声的对抗。 凌川与杨恪二人乘骑马来到孙家庄园外,身后跟着凌川的亲兵队。 孙家庄园围墙之上站满了家丁,说是家丁,实际上就是孙家豢养的私军,一个个刀甲鲜亮,弓弩强劲,与云州军对峙。 一名身着华服,腰悬战刀的魁梧中年男子站在碉楼之上,目光冷厉地看向刚刚赶到的凌川与杨恪二人。 “外面的人听着!”男子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倨傲,“我不管你们是何身份,此乃我孙家私人地界,劝你们速速退去,否则后果自负!” 听到这话,杨恪眼神中闪过一抹怒意,凌川则是淡然笑道:“私军喊话官兵,倒也是不多见了。 “多年来的横行霸道,他们早就忘了王法为何物了!”杨恪转过目光看向凌川,语气凝重,“说一句无法无天,也毫不为过。将军觉得,眼下这局面该如何?” “很简单!”凌川唇角微扬,语气却冷了几分,“先揍一顿再说!” 就在这时,柳衡快马赶了过来,翻身下马行礼:“末将见过将军,见过刺史大人!” 凌川点了点头,问道:“情况如何?” “按照将军的要求,只是将孙家围了起来,并未动手!”柳衡恭敬地回答。 “孙家有多少私军?”凌川又问。 “大约一千五百人!” “兄弟们箭矢配足了吗?” “将军放心,足够了!”柳衡笑着回答道,语气中透着自信。 “动手吧!” 随着凌川这道命令下达,柳衡翻身上马,冲上前去,高声喝道:“放箭!” “咻咻咻” 四面八方同时放箭,密密麻麻的羽箭朝着孙家围墙飞去,刹那间,墙头上便传来惨叫声与咆哮声。 “盾牌防御!快举盾!”孙家围墙之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他们压根就没想到云州军竟然真的会放箭,更准确说是没想到云州军敢放箭。 毕竟,孙家之所以能成为云州第一门阀,背后的靠山和底蕴远不是李家这种能比的。 虽说,像李家这种一等门阀,也一直在官场和军中扶植家族嫡系,甚至是花重金收买人脉,但却没有足够分量的靠山。 而孙家就不一样了,如今,孙家的一位嫡系乃是北系军中的一名校尉,如果仅仅是校尉并不算什么,但这位可不是一般的校尉,而是玄影骑的校尉。 众所周知,玄影骑无论是战绩还是名声,都力压龙夔骑和虎贲骑一头,乃是北系军中毫无争议的第一精锐。 同样,玄影骑中的一名校尉要是放在外界,就是妥妥的一名五品将军,甚至,就算拿一套狻猊吞海锁子甲也换不来玄影骑的校尉之职。 这也是孙家能将云州境内的其它六家一等门阀踩在脚下,执云洲牛耳的根本原因所在。 他们不相信,如此重要的信息,凌川跟杨恪不知道,然而,凌川却毫不犹豫地下达进攻命令,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不惧玄影骑吗? 孙家私军虽然全员穿戴铠甲,却根本挡不住破甲箭的犀利穿透。 一轮箭雨之后,城墙之上已留下上百具孙家私军的尸体。孙家私军这时才组织起反击,可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所配置的弓箭射程竟然无法抵达云州军所站的位置。 很多人这才注意到,云州军人手持一把造型怪异的弓箭,与他们常见的弯弓截然不同。 眼下,就算云州军就那么大刺刺地站在那里,他们也射不到对方,可对方却能用铁箭射到他们。一众孙家私军可谓是有力使不上,只能被动挨打。 “二爷,怎么办?照这么下去,兄弟们都成活靶子了!”一名私军队长找到孙家二爷孙仲霆,满脸焦急地问道。 孙仲霆透过瞭望口朝外扫了一眼,只见成排的云州军不断弯弓搭箭,成片的铁箭仿佛不要钱一般,朝着庄园铺天盖地射来。他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不能一直被动挨打,你带三百骑兵,从侧门杀出去,能打乱他们的阵型最好,实在不行就立马撤回,千万不可恋战!”孙仲霆对那名队长吩咐道。 “二爷放心,咱们的骑兵操练可一直都没马虎过,今日便与云州军碰一碰,看谁更强!”队长说完便快步跑下箭楼。 片刻之后,孙家庄园侧门打开,三百手持长枪的骑兵冲杀而出,一个个吼叫着朝云州军扑来。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众云州军虽然略感诧异,但却丝毫不乱。只见他们迅速将包围圈让开一道口子,所有士兵分列两旁,迅速开动破甲弓朝这支骑兵放箭。 不远处,柳衡面带兴奋之色。他按照凌川的吩咐,早已带领五百骑兵恭候多时。这五百骑兵配置的都是新式重甲,一杆杆才从军械库中取出的新式长枪闪烁着刺目的寒芒。 “来得好!给我撕碎他们!”随着柳衡一声大喝,五百重骑宛如一股钢铁洪流,直接朝着那三百孙家骑兵冲了上去。 那名孙家私军队长没想到对方还隐藏了一支骑兵,更令他震惊的是,那支朝他们冲杀过来的竟然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 一时间,那名骑兵队长有些措手不及,可现在双方都开始急速奔袭,两侧还有云州军的弓箭手不断压制,导致他们想要改道错开与那支重骑兵的碰撞都已经来不及。 第263章 再加一把火 两军交战,士气为先! 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因素很多,但士气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因素。 这是凌川上任以来,柳衡麾下骑兵的第一次迎敌,自然要尽全力表现,只见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狂热的杀意,紧握着长枪的手臂青筋暴露。 在他们看来,这些孙家骑兵就是送上门来的军功,唾手可得。 反观孙家三百骑兵,已经被云洲骑军的气势震住,一个个心神震颤,手上更是下意识地收紧缰绳,这一举动,也注定了他们的惨烈结局。 骑兵交锋,凿阵为首! 尽管双方的实力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但,孙家骑兵先怯战,只会让他们死得更惨。 “杀” 两股骑兵猛烈碰撞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客观来说,孙家骑兵并非不堪一击,但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云州重骑,宛如纸人一般,一个照面便被撞碎。 一杆杆长枪轻易地刺穿他们的铠甲,重骑的冲击力更是将孙家骑兵连人带马撞翻在地。 孙家那名骑兵队长原本还自信满满,因为,平时训练他们的骑兵教头乃是从玄影骑中负伤退下来的一名标长,他毫无保留地将玄影骑中那一套训练方法给搬了过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自信爆棚,潜意识里更是将自己与北系军第一王牌玄影骑相提并论。 然而,仅一个照面的交锋,他们的自信便被彻底碾碎。 只见五百重骑宛如砍瓜切菜一般,一路碾压过来,孙家三百骑兵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这段时间,云州军除了完成体能训练之外,不同兵种也都进行了针对训练,这套训练项目凌川早在云岚县的时候便已经完善。 他们训练过程中,凌川去得并不多,不过,亲兵队中不少人都深得凌川真传,就算没有悟透其中真谛,但也知道该如何训练。 原本,重骑兵乃是由赵襄率领,但,今日赵襄另有安排,这支重骑兵也全都交给了柳衡,连同一千轻骑兵一起,围攻孙家。 柳衡一马当先,手中铁枪宛如死神的獠牙,接连挑翻数名孙家骑兵。 后方,重骑兵方阵虽不那么整齐,但,面对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孙家骑兵,一个个也是毫无压力,直接冲上去收割。 那名孙家骑兵队长见势不对,就要撤退,只可惜,五百云州重甲已经将他们死死咬住,根本抽不开身。 那名骑兵队长见情况不对,也顾不得手下人的死活,调转马头便准备撤回孙家庄园。 殊不知,此时的他已经被柳衡盯上。 “想走?把命留下吧!”柳衡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径直追了上去。 柳衡胯下战马身负重甲,论速度肯定比不上对方,眼看对方就要进入孙家箭楼之上弓箭手的覆盖范围,柳衡不由得暗自着急起来。 只见他抬手举起长枪,朝着对方掷出。 那名孙家骑兵队长也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呼啸之声,连忙俯身,将身体趴在马背上。 长枪贴着肩膀划过,直接贯穿战马的后颈,那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一头栽倒在地,那名骑兵队长也被甩翻出去,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起身就想跑。 然而,他刚站起身来,柳衡已经杀到跟前。 “受死!” 伴随一声暴喝,柳衡腰间的苍生刀猛然出鞘,那名孙家骑兵队长只感觉一道寒芒朝自己泼洒而来,紧接着脖子一凉,随后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微弱的眼神余光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的脖颈处正在疯狂喷血。 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柳衡甚至都没去捡那颗可换军功的头颅,而是第一时间调转马头返回。 此时战场中,三百孙家骑兵已经被屠杀得所剩无几,剩下一些人更是被吓破了胆,寻找机会逃走,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其他云州军的破甲箭。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宣告结束,三百孙家骑兵被斩杀得一干二净。 围墙之上,孙仲霆面色一片苍白,简直难以相信这个结果。 原本想着,自己派出这三百骑兵,就算不能将庄园外的云州军赶跑,也能将他们的阵型打乱,再不济,也能及时撤回。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预判了他的预判,提前安排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在那里等候,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骑兵而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 以至于战斗从一开始就变得毫无悬念,甚至,他派出去的三百骑兵,连撤回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碾死。 “二爷,咱们的三百骑兵被杀光了,这可咋办啊!”另一名身着铠甲的队长满脸惊恐地问道。 孙仲霆面色一片铁青,咬牙说道:“慌什么?咱们只要死守,对方就绝对攻不进来,而且,两日前就已经派人去通知老四了,等他回来,就算是那狗屁的镇北将军,也得俯首帖耳!” 听闻此言,众人顿时放下心来,毕竟,他们心里都清楚,孙家四爷可是那支传奇军团的校尉,其背后站着的是未来北疆主帅的不二人选陆沉锋,绝非凌川这个云州副将所能比的。 当柳衡满脸激动来到凌川跟前禀报的时候,后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我方伤亡如何?” “启禀将军,七人阵亡,二十余人受伤!”柳衡回答道。 凌川目光微微一沉,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满意,毕竟是重甲对轻骑,而且,兵力和装备上都占据着巨大的优势。 柳衡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对于之前凌川率领云岚军在关外打出的惊人战绩,他也是如雷贯耳,同时,心中暗下决心,一定加强训练,不能让将军看不起,更不能坠了云州军的威名。 “久闻将军练兵颇有心得,今日总算是眼见为实了!”杨恪笑着说道。 凌川微微摇头说道:“他们训练时日不长,距离我的要求还差得远呢!” “经此一战,孙家应该能看清局势了,将军觉得接下来该如何?”杨恪问道。 “刺史大人莫急,好戏还没开始呢!”凌川笑道。 随即对柳衡说道:“再加一把火,把孙家的傲气彻底给我打散!” “是!”柳衡领命而去。 第264章 地狱空荡荡 一千余名云州军士将孙家庄园围得水泄不通,箭雨绵密如织。 每当有孙家私军在墙头显露身形,必有一支凌厉的铁箭破空而至,精准夺命。 云州军轮流施射,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迫使孙家私军只能蜷缩在垛墙之下,或是借着箭楼的掩护窥探外界动静,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庄园外,一队士兵正在忙碌地搬运各种形状怪异的木料。其中一根三丈余长的巨木格外醒目,旁边还堆放着不少硕大的石块,看不出是什么用途。 “二爷,他们这是在弄什么名堂?”一名私军队长望着外头忙碌的云州军,忍不住发问,声音里带着不安。 孙仲霆眼角微微抽搐,却强作镇定地冷哼道:“不过是想搭几座箭楼罢了!任他们折腾,咱们只管死守,谅他们也攻不进来!”他握紧长刀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而此时在庄园最深处,孙家老太爷孙秉承正与一众家族弟子聚集在祠堂之中。偌大的祠堂之中透着一股奢靡而诡异的气息。 除了这些锦衣华服的孙家子弟,角落里还瑟缩着十余名年轻妇人。 她们衣衫朴素,体态丰腴,与光彩照人的孙家子弟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些女子个个面色苍白,眼神呆滞,仿佛已经认命。 年逾八旬的孙秉承虽然头发牙齿都快掉光,却依旧精神矍铄,一双昏黄的老眼锐利如鹰。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老者,竟有着一个令人发指的癖好——他以人乳为食。 这一切始于十年前的一场怪病,当时孙秉承食不下咽,日渐消瘦,眼看就要油尽灯枯。恰在此时,一位游方道人登门,声称唯有初为人母者的乳汁方能治愈。 孙家当即动用全部势力,在云州城内大肆搜罗刚生产的妇人。一碗温热的乳汁下肚,孙秉承竟真的奇迹般好转。自此,他便沉溺此道,甚至将人乳当作每日必备的膳食。 十年来,孙家常年圈养着十余位刚生产的妇人。为了确保乳汁‘醇香甘美’,孙秉承还专门让人为这些女子制定了饮食规矩,由专人负责他们的饮食。 然而,这荒唐癖好的背后,是数不尽的累累恶行。 孙家的爪牙们像猎犬一般四处嗅探,一旦得知谁家新妇生产,便立即破门掳人。 多少丈夫为护妻儿被残忍杀害;多少公婆为保护儿媳,被乱棍击毙;多少女子不堪受辱,选择投井、撞柱以表清白。 最令人痛彻心扉的是三年前那桩惨案,一对年轻夫妻,新婚不久丈夫便从军戍边,半年之后,妻子在家刚生完孩子不久,孙家人闯入家中,将其掳走。 年迈的公婆跪地苦苦哀求,竟被当场乱棍打死,那还在坐月子的年轻妇人被强行拖走,只留下襁褓中的婴儿独自在冰冷的屋内啼哭。 妇人在孙家日夜以泪洗面,苦苦哀求回家照料孩子,回应她的只有拳脚和皮鞭。 终于,她在三日后趁夜逃出魔窟,跌跌撞撞跑回家中,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孩子早已冰冷的小小身躯,那不足月的婴儿,竟活活饿死在了自家炕上。 妇人悲痛欲绝,将孩子与公婆安葬后,自觉无颜面对戍边的丈夫,最终选择投湖自尽,了却这悲惨的一生。 孙家的此番恶行早已在云州传遍,以至于,很多怀有身孕的女子,纷纷离开云州,到其他地方避难,生怕被孙家盯上。 之后的数年,整座云州城都找不到一个产妇,孙秉承便只能让人到云州附近的其它县抓人。 十年来,被抓进孙家的女子少说也有数百,刚抓到孙家有奶的半年,皆被好生伺候,可一旦没了奶水,便会沦为奴隶,极少有被抓进去后,还能活着离开的女子。 可后来,实在抓不到人,孙家又心生毒计,那就是花钱买丫鬟侍女。 孙家挑选丫鬟侍女的标准与其他豪门世家不一样,一不看长相出身,二不看女红礼仪,但必须体态丰腴。 这些女子进入孙家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怀孕,要么是孙家年轻后辈,要么是孙家的私军或是下人,怀的是谁的种并不重要,反正孩子都注定活不成,其目的只是为了要她们的奶水。 这样的悲剧,十年来在孙家的阴影下不断重演。 仅仅为了满足一个垂暮老者的口腹之欲,无数人家破人亡,这等恶魔,就算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除他的滔天罪孽。 此刻,只见孙老爷子端坐于太师椅上,一名不满二十的女子神情木讷地敞开衣襟,任由这个比自己爷爷年纪还要大的老家伙将头埋在自己胸前。 女子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抖,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浑身不自在,可为了活命,她别无选择。 待‘吃饱喝足’之后,孙老爷子才慢条斯理地坐正身子,立马有丫鬟跪地递来绸巾擦嘴。那名‘奶娘’则是退到一边,默默整理自己的衣衫,脸上毫无血色。 “外面什么情况了?”孙老爷子声音平稳,却自有一股压迫力。 “回父亲,凌川的人围而不攻,就时不时放一波冷箭!”长子孙伯宴急忙上前回应,腰弯得极低。 “老四那边呢,有消息没?”孙老爷子又问,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扳指。 “按时间算的话,应该快到了!”孙伯宴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敬畏,“只要老四回来,凌川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孙老爷子目光锐利,冷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真以为拿到了云州军权,便可为所欲为?我孙家百年基业,又岂是他能撼动的?还妄图更改亘古不变的规则,真是可笑!” “轰” 他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庄园内传来,一栋厢房被砸出个大窟窿,瓦片四处乱飞,烟尘翻滚弥漫。 所有人都被吓得脸色剧变,孙老爷子猛地抬起头,厉声问道:“什么情况?” 孙伯宴面色煞白,快步来到祠堂门口查看情况。 围墙之上,孙仲霆一张脸变得难看无比。 他本以为对方是要搭建箭楼,没曾想那些造型各异的木头,竟然被组装成了一架架投石车。看到那几架投石车的时候,他与一众孙家私军脸都绿了。 第265章 恶魔在人间 “你个杀千刀的凌川!”孙仲霆目眦欲裂,额角青筋暴起,从齿缝间迸出这句咒骂。 然而不待他多想,庄园四角架设的投石机已然装填完毕。伴随着绞盘转动的吱嘎声响,数丈长的梢杆猛然甩动,二三百斤的巨石化作黑影,挟着凄厉呼啸,狠狠砸向孙家庄园!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爆发,庄园内的屋舍应声碎裂。 顷刻间,瓦砾四溅、梁木崩折,烟尘冲天而起。 这些从天而降的巨石每一块都重逾数百斤,莫说是木构房屋,就连厚实的夯土围墙也在数轮轰击下坍塌崩裂。 四架投石机分据四方,不断调整射程和角度,将死亡与毁灭倾泻而下,庄园内房倒屋塌,惨叫声此起彼伏。 很快,多处围墙已然坍塌,孙家倚仗的地利优势荡然无存。 此刻云州铁骑若纵马冲杀,便可长驱直入,对孙家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这四架投石机乃是墨巡依凌川所给图样精心打造。 与传统投石机相比,无论是射程、精度皆大为提升,更以绞盘省去大量人力,最妙的是,此投石机可反复拆解组装,极大解决了搬运难题。 昔日霍元青攻打狼烽口时,虽也曾将木材运至城外组装,却不过是预先制成部件。 而凌川的设计,却是将每个构件都精确加工,确保战场上能迅速组装,用毕又可拆卸留存下次使用。 这看似简单的改进,实则对加工精度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要么无法组装,要么结构松散不堪重用。 杨恪在一旁看得心惊,不禁叹道:“将军以此等利器对付孙家,未免杀鸡用牛刀了!” 凌川眼底寒光一闪:“正好借此练兵,让将士们熟悉器械使用!”他语气转冷,“孙家恶贯满盈,天理难容,若直接杀了,未免太便宜他们,须得让他们在死前,好生尝尝绝望的滋味!” 对于孙家罪行,凌川早已从情报中深知,仅看部分卷宗,便已杀意难抑。 为满足孙秉承一人之癖,竟残害如许多无辜女子,可谓丧尽天良。 然而,这仅是孙家恶行的冰山一角,纵是凌川不止一次见识到世间丑恶,当时也不禁双手发颤。 真应了那句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不多时,柳衡前来禀报:“将军,孙家多处围墙已塌,是否命弟兄们冲进去拿人?” “不急!”凌川微微摇头,“我就是要让孙家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百年基业如何在眼前化为废墟!” “传令下去,孙家人若想突围,一律箭雨压回!”凌川补充道。 “得令!”柳衡领命而去。 杨恪心中暗惊,凌川此法简直是对孙家人意志的摧残。 那一块块呼啸而落的巨石,不仅砸碎了孙家人的傲气,更将他们的百年根基夷为平地。 而更要命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眼前,却无能为力。 “孙家老四孙季璠想必快到了,将军可有应对之策?”杨恪试探问道。 凌川知他顾虑,杨恪忌惮的并非孙季璠本人,而是其玄影骑校尉的身份,乃至玄影骑主将陆沉锋。 凌川淡然一笑:“大人须知,这里是云州!” 虽只短短一句,态度却已明朗,此处是云州,纵是陆沉锋亲至,也无权干涉他行事。 “将军可知,他是陆老将军之子?” 凌川转目视之:“那大人也莫忘了,云州名义上的主将,仍是陆老将军!” 杨恪闻言一怔,随即恍然,他原以为凌川年少,未必谙熟官场之道,故出言提醒,不料对方早已深思熟虑,甚至比他看得更加深远透彻。 经四架投石机半个时辰连续轰击,昔日恢宏的孙家庄园早已千疮百孔,众多屋舍化为瓦砾,不少孙家人被飞石砸死,面对从天而降的巨石,他们既无法预判,也无处可躲。 眼下唯孙家祖祠尚且相对完整,此祠以石墙夯土筑成,远比木构建筑坚固,且位于庄园中心,投石机难以企及。 那些孙家旁系和下人们无资格入祠,只得聚集在庄园演武场上。 此处地势开阔,或可躲避飞石,然终究险象环生,因那四架投石机不断调整射程和角度,根本无法预判下一块巨石的落点。 期间孙家曾数次组织人手欲从破口突围,然云州军早已严阵以待,但凡有人冒头,便以铁箭招呼,几番尝试未果后,孙家人也知此路不通了。 躲在一处残垣后的孙仲霆面沉如水,他明白,照此下去,孙家百年基业必将彻底化为乌有。 “二爷,这可如何是好?” 孙仲霆把心一横:“快去将庄中所有下人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冲出去吸引云州军箭矢,你再组织死士换上下人衣物混迹其中,定要毁去那四架投石机!” 此计不可谓不毒,他这是在赌,赌凌川不敢对孙家下人放箭。 他料定,以凌川自诩正义的性子,断不会对这些下人多是普通百姓痛下杀手。 那名手下听闻孙仲霆的计策,眼中顿时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奉承道:“二爷此计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很快,几支身着下人服饰的队伍高举双手,战战兢兢地从坍塌的围墙缺口处走了出来。 “军爷饶命!我们都是被孙家强掳来的苦命人,从未作恶啊!”众人凄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这一变故让云州军士们出现了刹那的犹豫,斩杀孙家恶徒,他们毫不手软;但若要向这些看似无辜的百姓放箭,许多人却于心不忍,因为从本质上说,这些人与他们本是同根生。 “所有人分散开!原地抱头蹲下!”各标标长皆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当即厉声喝道,沉着应对突发状况。 那些‘孙家下人’依言照做,各自蹲下。各标分别派人严加看管,同时迅速将情况层层上报。 消息很快传至凌川耳中,他先是眉头微蹙,随即嘴角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下令道:“传令各标,这其中必混有孙家死士,绝不可大意!令对方逐个前来,不分身份先缚住手脚,仔细搜身,待事了之后再逐一甄别审问!” 第266章 百年基业成废墟 孙仲霆原本的计划,是让死士混在下人之中,趁接近之机突然发难,击杀投石车周围的云州军,并一举摧毁器械。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云州军竟谨慎至此,令所有人滞留两百步外,逐一上前受检。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彻底落空。 混在人群中的死士心知若再不动手,便将彻底失去机会。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后,他们突然暴起,直扑投石车而去! 然而全军戒备的云州军岂容他们得逞?刹那间弓弦震响,箭如飞蝗。 “有孙家私军,放箭,杀了他们!”各标标长冷静下令。 “噗!噗!噗!” 一支支铁箭洞穿身体,鲜血四处飞溅,那些未着甲胄的死士根本无从抵挡,尽数被射杀在投石车百步之外。 “全都不许动!”军士们齐声怒喝,声震四野。 真正的孙家下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告侥:“军爷明鉴!我们都是平民,那些死士是孙二爷安插进来的,我们不敢不从啊!” “你们当中还有谁是孙家私军?从实招来!若有包庇,格杀勿论!” 下人们惶然四顾,见周遭都是熟识的下人,连连摇头:“军爷,真的没有了!私军都被射死了,剩下的都是孙家下人!” 尽管如是,云州军仍未放松警剔,依旧令其逐一上前,缚住手脚严加看管。 见有人成功脱身,被困在庄园内的其他孙家下人仿佛看到了生机,纷纷效仿出逃。 孙家此时已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手流失,当然,其间也不乏孙家人试图混迹其中逃脱,却皆被识破。 云州军或许难以分辨孙家族人与下人,但这些下人彼此却再熟悉不过。加之云州军明令‘包庇者格杀勿论’,无人敢心存侥幸。 不多时,孙家下人多已逃散一空,此刻仍困守废墟的,除了孙家内核嫡系,便只剩数百私军。 随即,云州军的投石机变得愈发毫无顾忌,不过片刻工夫,本就千疮百孔的孙家庄园彻底化为一片废墟,唯剩几座残破建筑在烟尘中摇摇欲坠。 终于,孙家再也支撑不住,残存的围墙上升起了白幡。 “凌将军、杨刺史!我家老太爷请二位入内一叙,万事好商量!”孙家管家语气谦卑,早已不见往日嚣张。 然而凌川却置之不理,令柳衡继续轰击。 又过半个时辰,待石弹用尽,偌大的孙家庄园唯有那座祖祠尚且孤零零地矗立着。 放眼望去,竟难找到一片完整的瓦片。 孙家百年基业,竟被凌川硬生生砸成废墟,即便是那座祖祠,也被砸得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周边箭楼尽成木屑,围墙大多坍塌,仅馀零星残段苦苦支撑。 孙家一千五百私军,此刻也仅剩不到五百人,且多半带伤,先前三百骑兵被柳衡所率重骑全歼;试图混入下人偷袭者尽数伏诛;再加之死于箭雨飞石者,伤亡已超千人之众。 紧接着,柳衡率五百重甲步兵杀入孙家,对残馀私军展开清剿,战马在遍布碎石断木的废墟中难以行进,重甲兵只得弃马步战。 此时孙家私军早已胆裂魂飞,见云州军杀到,竟无人敢战,纷纷溃逃,一些走投无路者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对于逃窜者,云州军并未追击,毕竟外有重围,他们注定插翅难飞。而那些跪地求降者,柳衡却毫不容情,下令就地格杀。 片刻之后,废墟中又添数百具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瓦砾之间,鲜血染红了残垣断壁。 孙仲霆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十馀名亲信退守祖祠,作最后挣扎。 庄外,凌川对身旁的杨恪道:“大人,请吧!去会会这雄踞云州百年的第一豪门。” 杨恪嘴角含笑,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踏入孙家那座巍峨门楣,准确地说,此刻孙家已是一片废墟,连大门都无从寻觅。 他原以为今日必是一场苦战,却不料从始至终,孙家都被凌川死死压制,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凌川与杨恪并肩步入废墟,苍蝇亲率数十亲兵紧随其后。 踏入这片残垣断壁,杨恪看着满地巨石,不由得暗自心惊,远处观望时尚未察觉,近看才知这些石弹远比想象中更加骇人。 凌川与杨恪并肩而行,踏过满地的碎砖残瓦。昔日雕梁画栋的孙家庄园,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烟尘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与尘土混杂的气味。 亲兵队长苍蝇紧随其后,一双锐利的眼睛不停扫视四周,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他身后的数十名亲兵分散四周,形成严密的护卫阵型。 越往庄园深处行走,景象越是惨烈。 巨石砸出的深坑随处可见,碎裂的梁木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其间偶尔可见未能及时逃出的私军尸体,已被落石砸得面目全非。 杨恪小心地避开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忍不住叹道:“想不到孙家百年基业,竟在一日之间化为乌有。” 凌川目光冷峻,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孙家作恶多端,今日之果,皆是往日所种之因,杨大人该不会是对孙家生出同情了吧?” 杨恪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在想着偌大一座庄园,得消耗多少人力,收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起来!” 正说话间,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苍蝇立即上前一步,护在凌川身前,只见几名云州军士押着一个衣衫褴缕的中年人走来。 “将军,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废墟中,形迹可疑!”一名标长禀报道。 那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将军饶命!小人只是孙家的帐房先生,从未害过人呐!” 凌川扫了他一眼:“孙家人在何处?” 帐房先生急忙指向前方:“就在前面祖祠,转过那片废墟就是!如今孙家剩下的人都退守在祖祠之中!” 凌川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继续前行。 越靠近祖祠,路上的尸体越多,显然刚才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不少云州军士正在清理战场,见到凌川等人,纷纷行礼让路。 第267章 四郎孙季璠 孙家祖祠内光线昏暗,几缕残光从屋顶破洞艰难透入,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涌。 供桌之上,孙仲霆的头颅赫然陈列,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怒,血渍在古老木纹上蔓延,触目惊心。 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尘土和陈年香火的气味,压抑得令人窒息。 孙家一众老弱妇孺蜷缩在祠堂角落,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唯有孙秉承仍端坐于太师椅上,他发髻散乱,尘土满面,曾经挺直的腰背已佝偻,唯独那双昏黄的老眼死死盯着踏入祠内的凌川,目光中翻涌着刻骨怨毒。 “凌川小儿!”老者声音嘶哑如破裂风箱:“你毁我家业,杀我子嗣,就不怕天谴吗?” 凌川冷眼相视,忽地嗤笑出声:“天谴?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实乃天下最大的讽刺!”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战栗的孙家众人,“若苍天有眼,尔等满门罪孽,早已堕入无间地狱!” 凌川凌厉的目光缓缓从孙家一众嫡系身上扫过,“若这老天真长了眼,你们孙家这满门畜生,早就下地狱了!” “既然老天爷不管,我凌某人今日来送你们一程!” 这番话,让孙老太爷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凌川想要呵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剧烈咳嗽。 “好一个云州望族!”杨恪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些衣衫不整的奶娘,语带冰霜,“仅为你那龌龊癖好,便害死多少无辜性命?” 侍女喂下一口茶止住咳嗽,孙秉承便嘶声道:“那些贱民岂配与我孙家相提并论!我孙家百年显赫” “住口!”杨恪虽为文官,此刻却声如金石,“你这枉活八十二载的老贼,恶贯满盈,恬不知耻!纵将你千刀万剐,亦难赎罪孽万一!” 此时,长子孙伯宴强自怒声喝道:“尔等休要猖狂!待我四弟归来,必叫你们付出代价!” 凌川唇角微扬:“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正是在等他?”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云州军士入内禀报:“将军,百人骑兵正朝庄园而来,看兵甲制式,非云州驻军!” 祠内孙家人顿时骚动,绝望眼中重燃希冀。 孙秉承放声大笑:“听到了吗?我儿季璠回来了!凌川,此刻退去,老夫尚可既往不咎” 凌川却对军士淡然下令:“不必阻拦,放他们进来。” 待军士领命而去,凌川方道:“素闻孙家四郎乃人中龙凤,今日怎么也要见一见!” 杨恪眉宇间隐现忧色。 孙秉承傲然道:“我儿乃北系军第一王牌玄影骑校尉!你若敢动孙家,一万玄影骑必踏平云州!” 凌川冷嗤:“据我所知,玄影骑主将似乎并非他孙季璠吧?更何况”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孙家,我已经动了!” 庄园外,百骑卷尘而至。 为首将领年约四十,身形精悍,铁甲染尘却不掩凛冽杀气,正是孙季璠。 身后一百骑一个个身形健硕,目光锐利,一股凌厉之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眼见家园化为废墟,孙季璠瞳孔骤缩,一股强烈不安攥紧心脏,围困庄园的云州军已接到命令放开通路,他无暇多想,率亲兵直扑祖祠。 沿途所过之处脚下尽是废墟,还有一块块巨石,孙季璠目光冰冷,但他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然而,踏入祠内的瞬间,孙季璠身形陡然僵住。 血腥气扑面而来,供桌上兄长的头颅赫然入目,墙角瑟瑟发抖的亲人,端坐椅中形容枯槁的父亲,满脸徨恐的兄长 还有那两位气度不凡的陌生人,那英姿卓绝的年轻人身着铠甲、腰悬战刀,年龄跟自己相仿的则是身着官服,仅是扫了一眼,这二人的身份便了然于胸。 “父亲!”孙季璠急步上前,蹲在父亲面前,紧握着他那双枯瘦的手。 见到孙季璠回来,孙家人仿佛瞬间恢复了底气,孙秉承脸上的恐慌也一扫而空,似乎,只要自己的小儿子在,凌川就不敢动他,不敢动孙家。 “四郎,你要是再不回来,家里人都死绝了!”孙秉承沉声说道。 孙季璠轻拍父亲的手,说道:“父亲安心!我在这里,若有人想动孙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他过去!” 说完,他缓缓起身,手按刀柄,声音低沉:“云州副将几时有权查办世家大族?”他目光如刀,直逼凌川:“孙家纵有罪责,亦当由廷尉府查办,岂容你私动刀兵,毁家杀人!” 杨恪适时开口:“孙校尉,此事” “杨刺史!”孙季璠厉声打断,“你身为云州刺史,主掌一州大小事务,竟纵容他凌川行此暴虐之事?” 见孙季璠如此咄咄逼人,凌川主动上前,直面孙季璠:“凌某身为云州副将,提点云州一切军务,自然要护云州百姓安宁,你孙家侵占田地、鱼肉百姓、强掳民女、虐杀无辜、蓄养死士,桩桩恶行人尽皆知!杨刺史深知你孙家树大根深,便让本将协同,有何不妥?” 孙季璠发出一声冷笑,眼中寒芒闪铄:“凌川,注意你的言辞!我孙家所作所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凌川眼底掠过一丝冷意:“那你想说什么?” “我只问你!”孙季璠目光如刀,一字一顿道:“我孙家庄园,可是你下令摧毁的?” “是!”凌川坦然承认。 “我一路行来,满目皆是孙家族人的尸体,可是你下令屠杀的?” “不错!”凌川依旧平静,不做任何解释。 “我二哥孙仲霆,可是死于你手?” “对!” “很好!”孙季璠深吸一口气,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来人!将凌川拿下!我要亲自押他去节度府,向大将军讨个公道!” 门口亲兵闻令而动,战刀瞬间出鞘。 “谁敢动,老子先宰了他!”苍蝇暴喝一声,率领亲兵队迅速上前,拉开架势与之对峙。他才不管什么玄影骑校尉,纵是天王老子来了,想要对自家将军不利,也得先问问他手中的战刀。 不仅是他,柳衡率领的五百重甲兵也同时动作,长枪如林,将孙季璠的亲兵团团围住。 第268章 让你三刀 刹那间,祖祠内刀光闪铄,杀气弥漫。 一众孙家人只觉空气凝滞,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呼吸困难。 孙季璠虽只带百名亲兵,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与部下脸上却无半分惧色。 只因他们来自北系军第一王牌玄影骑。 每个玄影骑士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自有其傲骨与资本。 “凌川,你这是要与玄影骑为敌?”孙季璠冷声质问,手已按在刀柄之上。 凌川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本将处置云州军务,莫说你只是个玄影骑校尉,纵是陆沉锋亲至,也无权干涉!” 孙季璠怒极反笑:“既然如此,今日唯有拼个鱼死网破了!” “正想领教北系军第一王牌的风采!”凌川淡然回应,同时单手负后,暗中示意孟钊保护好杨恪。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孙季璠未料凌川竟如此强硬,丝毫不惧玄影骑威名,这位北系军后起之秀,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胆魄过人。 凌川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尤豫,开口道:“孙校尉,念在你我同为北系同袍,若此刻带人离去,我就当你从未出现过!” 这话中深意,孙季璠自然明白。 私自带兵处理家事本就违反军纪,往日或许无人追究,但若今日事态扩大,节度府乃至廷尉府介入,他必将陷入被动。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扫过供桌上兄长的头颅,心中杀意再度升腾:“你我之仇,不共戴天!若连家人都保护不了,要这官职何用?” 这番话掷地有声,若不知孙家恶行,倒显得重情重义。 可惜他守护的,是一个作恶多端、鱼肉百姓的家族,而他的权势,正是孙家横行云州的底气。 孙季璠虽常年在外,但凌川不信,他对家族所作所为全然不知。 只见孙季璠缓缓拔出腰间战刀,眼神之中杀意无限。 “所有人听令,此乃我家中私事,与你们无关,我命你们即刻返回大营待命!”孙季璠对一百亲兵说道。 然而,一百亲兵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冷峻,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孙季璠不再理会旁人,目光如炬直视凌川:“从此刻起,我不再是玄影骑校尉,只是孙家四郎,杀你,为家人报仇!” 他已决意与凌川不死不休,若胜,便取对方首级祭奠兄长;若败,不过一死而已! 但他不愿牵连那一百亲兵,这番决绝让凌川不由对他高看了一眼。 凌川目光微凝,尚未回应,杨恪急忙劝阻:“将军三思!此非江湖私斗,乃朝廷公务” “好!”凌川却已朗声应下,“便依你所言!” 众人迅速退开,两人走出祠堂外的空地,孙季璠缓缓拔刀,刀身的寒光映射出空中的尘埃。 “此刀随我征战十二载,饮血无数!”孙季璠手腕轻振,刀锋嗡鸣,“今日,必取你项上人头,祭我兄长在天之灵!” 凌川解下腰间战刀,单手执于身前:“此刀名‘苍生’,意为当为天下苍生请命,孙家作恶多端,我自当斩之!” 话音未落,孙季璠已如猎豹般扑来,刀势凌厉刚猛,直取凌川要害。这一刀蕴含沙场血战淬炼出的杀伐之气,足见其校尉之位凭的是真本事,而非家世。 凌川侧身闪避,刀锋擦身而过,劲风刮面生疼。他避开这雷霆一击,却未反击,只是沉声道:“这一刀,我让你!因你戍边多年,曾为百姓浴血而战!” “我孙季璠何须你让!”孙季璠怒喝,刀光再起,如电闪雷鸣。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式都凝聚着战场上的生死搏杀之技。 凌川仰面下腰,刀锋几乎贴着鼻尖划过,不远处的孟钊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避开第二刀后,凌川又道:“这第二刀,我再让你!因玄影骑戊卫北疆,功不可没!” 孙季璠怒极反笑:“凌川!你竟敢如此辱我!”言罢腾空而起,力贯双臂,一刀劈下。 凌川依旧侧身闪避,但孙季璠早有准备,刀锋一转,化劈为刺,直取心口!这一变招精妙狠辣,引得苍蝇等人摒息凝神。 然而凌川依旧未拔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次避开。 “这第三刀,我仍让你!”凌川目光如古井无波,“因你明知必败,仍敢与我一战,不失军人血性!” 自得杨铁匠点拨后,凌川对武学的领悟已臻新境。 方才他看似轻描淡写连让三刀,实则对时机、距离的精准把控,这不仅需要超凡的眼力,更需要过人的胆魄。 自当日听了杨铁匠的那一番见解和指点后,凌川对于刀法的理解提升了整整一个层次,正所谓触类旁通,一旦拥有了这样的见解,提升的是整个人的境界,而非单在刀法一途。 孙季璠倍感屈辱,暴喝一声:“我要你为这狂妄付出代价!”再次挥刀扑来。 凌川稳立原地,双目如深潭,紧紧锁定对方动作,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他终于动了! “唰!” 一道寒芒如闪电划破虚空,凌川拔刀出鞘,顺势上撩。 “铛!” 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中,孙季璠手中战刀应声而断,凌川的苍生刀稳稳停在他颈前三寸。 “你输了!”凌川语气平静。 孙季璠怔怔地看着颈前的雪亮刀锋,惨然一笑:“好快的刀难怪能屡建奇功!” 凌川缓缓收刀入鞘,默然不语。 孙季璠转身走入祖祠,在父亲孙秉承面前双膝跪地:“父亲,四郎无能,护不住孙家” 此时的孙秉承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目光呆滞的瘫坐椅上,眼中只剩绝望,全程都没有看孙季璠一眼。 孙季璠又转向祖宗牌位,恭躬敬敬叩了三个头:“不孝子孙孙季璠,无力保全家族,唯有一死谢罪!” 言罢,竟举起断刀,反手刺入心口! “噗!” “四郎!”孙家人失声惊呼。 孙伯宴扑上前抱住他,痛呼道:“四郎,何至于此!” 孙季璠口涌鲜血,吃力地道:“大哥孙家今日之祸,皆因往日作恶太多我早劝过你们这是报应” “四郎,我们知错了!为兄悔不当初啊!”孙伯宴泪如雨下。 孙季璠艰难摇头:“太晚了若有来生,定要多行善事”言毕,双手无力垂下。 第269章 云州换新天 “大人!”门外的玄影骑齐声惊呼。 他们深知,这是校尉大人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更不会迁怒于凌川与云州军。 虽说孙家作恶多端,死有馀辜,但孙季璠却不失为一条汉子。 哪怕是到了这种关头,他依然不想牵连自己的亲兵,可作为孙家人,家族的仇恨他又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他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或许,只有一死,才能解脱,亦或者说,他选择了逃避,而代价就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正如他来时所言的那般,‘若有人想动孙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他过去!’他用行动践行了这句诺言。 凌川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由想起了前不久自杀于军营之中的涂洪。 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且,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凌川转过目光,看向亲兵队的队长,说道:“你们立马返回,将情况如实上报即可!” 那亲兵队长点了点头,随即看了看躺在孙伯宴怀里已然没有生机的孙季璠一眼,转身带着众人离去。 紧接着,凌川缓步走到孙秉承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孙老爷子,是时候上路了!” “凌川,你不得好死!”孙秉承仿佛是用尽所有力气,从喉咙里发出近乎嘶吼的诅咒。 凌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会不会好死,你注定是看不到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说完,凌川转身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柳衡解决就行了。 离开已然成为废墟的孙家庄园,凌川与杨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云州第一门阀的孙家,就跟这座恢宏气派的庄园一样,彻底成为历史。 或许,若干年后人们想起那个恶贯满盈、鱼肉百姓的孙家,依然会恨得牙痒痒。 今日,云州二十馀县风云激荡,凛冽的苍生刀高悬全境。 各县抽掉半数兵力雷霆出击,以犁庭扫穴之势,将盘踞地方的世家门阀连根拔起,刀光闪处,人头落地,往日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人头滚落。 松阳县庞家,乃与李家齐名的一等门阀。 天色微明,洛青云亲率八百精兵直扑庞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庞家嫡系,稍有反抗者,立斩不赦,不过一个时辰,称霸松阳百馀年的庞家便土崩瓦解。 清河县朱家,作为云州二等门阀中的翘楚,在当地作威作福多年,百姓苦其久矣,轩辕孤鸿领兵突袭,以雷霆手段将其铲除,朱家嫡系三十馀人当场伏诛,血染庄园。 武曲县内,唐岿然兵分三路,将三家三等家族一网打尽,杀得三姓人头滚滚,往日欺压百姓的豪强终得报应。 如此场景,在云州各县同时上演。 各路兵马雷霆出击,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扎根当地的世家门阀尽数拔除,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凌川早有明令,不得滥杀无辜。若遇身份存疑者,先押送县衙收监,待细细审讯甄别。正因如此,不少旁系子弟与下人才得以保全性命,当然,他们最终的命运还得看后续彻查的结果。 而那些此前曾到节度府报备的世家门阀,目睹这番雷霆手段,无不心惊胆战。 虽然他们早先答应归还田产、开仓放粮,并献出一半家产分与百姓,但多半是迫于形势,内心实则滴血不已。 如今亲眼见得其他门阀的下场,这些家族只剩庆幸与后怕。 幸亏及早拜会刺史大人,否则今日刀下亡魂中,必有他们一份。 事实上,这些报备的世家原本也做着两手准备,若杨恪与凌川得胜,他们便破财免灾;若世家联盟获胜,他们亦可翻脸不认帐,继续跟往常一样。 离开孙家庄园,凌川与杨恪返回刺史府。 很快,一匹匹快马接连送来战报,每一封战报的背后都预示着一家门阀的复灭。 日落时分,最后一封战报送至杨恪案头。 四家一等世家、九家二等门阀、十三户三等家族,共计二十六家门阀被彻底铲除。 看着二十六封战报,二人相视而笑,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今日起,云州彻底换了新天。 或许此时的云州百姓尚未完全意识到,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从今往后,家家有地种,户户有馀粮,他们即将迎来自己做主的时代。 “刺史大人,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喝上两杯!”凌川笑道。 “正当如此!不如就去风雪楼,我来做东?”杨恪欣然提议。 听到风雪楼,凌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拉住他道:“无须破费,随便备几个小菜,就在此处小酌便可!” “好,就依将军!”杨恪笑道,“正好上次你送的两坛狼血酒还未开封。” 几样下酒菜很快备好,二人举杯相碰,凌川问道:“接下来,大人可有的忙了。” 杨恪颔首:“无妨,忙过这一阵,往后几年都会轻松不少,哈哈哈” 他再次举杯:“此事能成,全赖将军之功。若单凭我这个书生,纵有想法与胆量,也无此能力啊!” 凌川摆手笑道:“大人言重了,你我冒死行事,为的是云州百姓!如今虽已完成最关键一步,将这些世家门阀铲除,但我仍要多说一句” 杨恪放下酒杯,正色道:“将军请讲!” “眼下正是关键时期,大人须得多费心思,特别是从世家大族查抄的钱粮,定要悉数落到百姓手中,万不可全权交由各县衙代办,以免中途生变!” “将军所言极是!此事我已有对策,届时将亲自前往各县主持分派。” 凌川又道:“那些世家门阀虽已铲除,但馀毒未清,绝不能松懈,以免新的势力趁乱崛起。” 杨恪郑重点头:“将军思虑周全,我必令各县保持警剔,绝不让这些百足之虫死灰复燃。” “我也会传令各县校尉,全力配合大人行事!”凌川开口说道。 忽然,杨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杜攸竟然与世家勾结!” 此前,他对云州所有官员都进行了摸排,哪怕是二把手的方既白,都被其列入名单之中,唯独杜攸出身干净,而且,能力出众,深得杨恪的信任。 可正是这样一个人,险些要了他的命,若非凌川提前识破,今日他多半就真要死在青柳巷了。 凌川轻轻放下酒杯,说道:“既然大人都没查出他的问题,那足以说明,杜攸的背景不简单啊!” “将军可知道他的来历?”杨恪看着凌川问道。 后者微微一笑,说道:“有所猜测,尚不能确定!” 第270章 喜欢就别问值不值得 风雪楼!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场动荡的影响,今夜的风雪楼异常冷清。 雕花木窗紧闭,将凛冽寒风隔绝在外,却隔不开楼内凝滞压抑的空气。 平日里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堂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孤灯在中央桌台上摇曳,将幢幢黑影投在四壁,恍若无声窥探的幽灵。 楼上雅室之中,两名绝色女子相对而坐。 主位上的女子约莫三十年纪,一袭绛紫罗裙,云鬓微松,斜插一支碧玉簪。 她体态丰腴,肌肤润泽如羊脂,眉眼流转间俱是成熟女子才有的慵懒风情,唇角似笑非笑,仿佛不经意间便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她正是执掌云州风雪楼多年的舵主,温砚秋。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穿着一身素净的白底绣梅长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绾起,仅以一支银簪固定。 她的容貌极盛,似初夏初绽的白莲,清丽绝伦,较之温砚秋更多了几分不染尘埃的纯净,但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里,却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沉稳。 他正是本该在飞龙城的王夫人。 红泥小炉上温着的十里香酒咕嘟微响,淳厚的酒香弥漫一室。 温砚秋执起酒壶,素手纤纤,将两只银杯斟满,随后将其中一杯推至王夫人面前,动作优雅得如同舞蹈。 “夫人,咱们姐妹可有些时日没见了,是哪阵风把你吹到云州来了?”温砚秋轻笑,声音柔糯,带着天然的媚意。 王夫人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握住微烫的酒杯,指尖却有些冰凉:“听闻云州近日风波不断,妹妹心中记挂姐姐,特来探望!” 温砚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笑容愈发深邃,如同藏着秘密的幽潭:“好妹妹,你我一同长大,在一个被窝里睡过,在一个锅里吃过饭,你几时学会对姐姐撒谎了?” 王夫人迎着她的目光,唇边也绽开一丝浅笑,却带着淡淡的苦涩:“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是,妹妹此次前来,确有一事,需向姐姐求证!” 话音落下,雅室内暖融的气氛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虽然两人面上依旧带着笑,但空气已然凝滞,姐妹情深的面纱下,尖锐的对峙悄然浮现。 温砚秋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瓷杯底与桌面轻轻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她凝视着眼前自己一手带大、视若亲妹的女子,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疏离:“看来,我家夫人是真的长大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带着重量:“那么妹妹今日此来,是代表风雪楼,还是仅代表你自己?” “皆有!”王夫人的回答清淅而冷静,她直视温砚秋,目光如炬,“姐姐可知,你此番作为会引来何等后果?” 温砚秋唇角牵起一抹无声的苦笑,带着认命般的慵懒:“我比你早入楼七年,风雪楼的规矩,我比你更清楚!” 王夫人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些许迫切:“姐姐!只要你告诉我,背后指使之人是谁,我必拼尽全力向大将军求情,至少至少可保你一命!” “无人指使!”温砚秋却只是摇头,将杯中温酒一饮而尽,动作决绝:“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即便你不说,我亦能猜到一二”王夫人眼中泛起一丝泪光,情绪终于激动起来,“可你这般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付出,甚至赌上性命,到头来可能换不到他半分回顾!姐姐,这真的值得吗?” 温砚秋看向她,眼神倏地变得无比柔软,充满了近乎母性的溺爱,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夫人的时候。 “傻丫头!”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真正的喜欢,就是从不问值不值!” “若喜欢一个人,还要权衡利弊,计较得失,那便不是喜欢,而是买卖!”她自顾自地又斟满一杯酒,眼神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凝视某个虚无的幻影。 “能遇到一个让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这本身便是世间极美好的事。为何要用未知的结果和虚无缥缈的未来,去束缚、去沾污这份喜欢呢?” “你为了心中喜欢的他,甘愿未婚守寡,将最好的年华倾注于风雪楼。而我,为了我心中那人,同样可以去做任何事,无论他知晓与否,无论是否有结果!” “可姐姐你忘了我们添加风雪楼时立下的誓言了吗?忘了我们的使命了吗?”王夫人眼框通红,声音哽咽。 温砚秋神色骤然一凛,语气变得锐利而坚定:“我在风雪楼十三载,虽不敢说殚精竭虑,但却从未有过半分懈迨!我此次擅自行动,确实触犯了底线,但我所做之事,从未违背当年添加风雪楼的初衷!” “姐姐,你错了!”王夫人痛心疾首地摇头,“大将军运筹惟幄,自有其深意和决断。我等职责,是听从号令,各司其职,而非自作主张!” “是啊你说得对!”温砚秋长长叹息一声,周身凌厉气势瞬间消散,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魅惑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尖锐只是幻觉,“古往今来,皆以成败论英雄!失败者,自然做什么都是错的!” 就在这时,王夫人瞳孔猛地一缩。 她敏锐地察觉到,温砚秋的脸色在昏黄灯火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那始终含着笑意的饱满红唇,正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斗,边缘甚至沁出一丝诡异的墨色。 “姐姐!” 王夫人霍然起身,快步掠至温砚秋身边,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 温砚秋抬眸看她,惨然一笑,绝美的脸庞上竟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从我做出那个决定开始,便已料到今日,大将军派你来,其中深意,我懂夫人,我始终视你如亲妹,姐姐不会让你为难的!” 王夫人目光猛地落在她手中那只白玉酒杯上,只见杯沿内侧,正隐隐渗透出几缕不详的墨线: “这酒?你” 温砚秋笑容依旧,甚至带着一丝顽皮,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少女:“放心,毒只下在了我这一杯里!姐姐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害我的妹妹!” “姐姐!你何至于此!你为风雪楼立下过汗马功劳,只要你说出来,大将军未必不会网开一面!”王夫人泪如雨下,用力攥紧她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温砚秋轻轻摇头,气息已开始微弱,眼神却异常清明:“傻妹妹,大将军身边能人众多,为何偏偏派你来?你还不明白吗?” 王夫人心神剧震,瞬间领悟了那残酷的暗示。 正因她们情同姐妹,派她来,既是试探,也是最后的成全。 她身体一晃,几乎难以站稳。 第271章 你永远也赢不了他 就在此时,温砚秋将目光看向门口,说道:“贵客登门,何不进来一叙?” 只见一道挺拔身影迈步走了进来,摇曳的烛火将那张侧脸照得棱角分明。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川! 凌川离开刺史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黒尽,路过风雪楼之时,往日门庭若市的风雪楼,此刻一片冷清,唯有二楼雅间两者昏暗烛火,他便让苍蝇和孟钊在下面等着,自己独自上楼。 其实,昨日得知丙字库中被盗走的弓弩并未出城的时候,凌川心中便有的计较,因为,放眼云州城,有能力将手伸进军营成功盗走弓弩的势力本就屈指可数。 而且,从丢失弓弩的数量来看,对方必然在城中安排了三百人手,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刺史府,便只有风雪楼了。 刺史府的杨恪,自然不可能这么做,那便只能是风雪楼。 要是平时,风雪楼想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安插这么多杀手进城而不被察觉也不可能,但前不久,自己为了筹建酿造司和织造坊,所需的大量人手都是风雪楼帮忙找的。 那些杀手完全可以乔装城民夫进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凌川才让苏璃这两日不要去建造现场。 与此同时,凌川也终于想通,为何之前温砚秋跟自己谈合作的时候,自己提出只给半成利润,她竟然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便已经察觉到自己要对云州的世家门阀动手,而且,针对自己开始布局了。 这才有了今早青柳巷的那场刺杀。 当时,虽然凌川想通这一切,但为了引蛇出洞,便没有惊动风雪楼,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自然要去风雪楼走一趟。 见风雪楼如此冷清,一改常态,凌川也有些好奇,感觉对方是在等他,便走了进去。 他来到二楼雅室门口,便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王夫人确实是风雪楼的人,那么,风雪楼背后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放眼整个北疆,有能力建起一个遍布帝国的庞大组织,除了大将军卢恽筹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 凌川在门口听了一会,正当他尤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温砚秋却发现了他,既然都点名了,他也不好继续躲着,便走了进去。 方才在门外,凌川已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此时,见到温砚秋生机渐逝,心中的怒火也消了许多,对于那个答案,也没那么在乎了。 凌川的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王夫人,最终落在温砚秋脸上,声音平静无波:“温掌柜真是好手段,连我都险些栽在你手里了!” 温砚秋吃力地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复杂至极的笑,混合着凄然、释然与一丝不甘:“凌将军谬赞!终究还是输给你了” 她喘息片刻,积攒起最后一丝力气,目光死死盯住凌川,断断续续的语气中透着笃定:“你赢了我…但你赢不了他!永远也赢不了” 对于这个近乎诅咒的断言,凌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只见温砚秋呼吸愈发艰难急促,目光渐渐涣散,那抹光彩正在急速消逝。 王夫人紧紧抱住她逐渐冰冷的身躯,泪水无声滑落,一滴滴砸在温砚秋那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上,晕开些许残妆,更显凄艳。 凌川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看着这位风情万种、执掌云州风雪楼多年的传奇女子,走向自我选择的终局,心中没有怒火,只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悲泯。 窗外,晚风呜咽,宛如一曲缱绻又绝望的挽歌。 “将军请回吧!”王夫人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颤斗得几乎不成调,“等我料理完姐姐的后事,定会亲自登门,给将军一个交代!” 离开风雪楼,踏入冰冷夜气之中,凌川只感觉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心情异常沉重,温砚秋临死前的悲伤与决绝,萦绕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等侯在外的苍蝇与孟钊二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将军脸色沉郁,周身气压低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与疑惑。 但二人皆默契地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默默牵过马,护卫在凌川身后,一行人沉默地徒步返回了将军府。 次日,天色刚亮,云州辖下各县的城门口、市集喧闹处,便贴满了盖着官府朱红大印的榜文。 榜文之上,密密麻麻罗列着昨日被连根拔起的那些世家门阀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事实上,官府甚至无需刻意深入调查,只需到市井民间走一遭,便能将这些盘踞地方、为祸多年的蠹虫之罪状搜集几大箩筐。 甚至于,其中很多令人发指的恶行,官府早有耳闻,案牍之中甚至记录得比民间流传更为详细、更为残酷。 消息传出,云州各县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不敢相信盘踞头顶百年乌云真的散去。 随即,震天欢呼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雷,猛然炸响,轰传整个云州!许多地方的百姓甚至自发地敲锣打鼓,焚香祭祖,如同庆祝盛大的节日。 紧接着,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汇聚的溪流,跪倒在县衙门前、军营之外,叩拜之声不绝于耳,感激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将军府内,凌川刚与翠花、小北完成晨练,额角尚带汗珠。 就在这时,苍蝇快步跑了进来,神色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将军!门外来了好多百姓,说是特来叩谢将军为民除害,铲除了孙家那群天杀的恶霸!” 凌川闻言,神色微微一怔,显然未料到百姓反应如此迅速热烈。他正要举步,苏璃已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走来,柔声道:“相公,且先洗把脸,擦擦汗再出去见人吧!” 凌川就着铜盆温水净面,苏璃拿起柔软的布巾,细致地为他擦干额角、脸颊的水渍,又为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领口,端详着他英挺的眉眼,轻声道:“我家相公,今日格外俊朗精神,快去吧,莫让乡亲们等急了!” 第272章 万民谢恩 来到门外,只见一群衣着朴素的百姓把将军府门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足有上百人。 见凌川出来,所有百姓齐齐下跪,凌川见状,连忙让他们起身,“乡亲们快快免礼!” 为首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杵着拐杖,激动说道:“草民代全村老小叩谢将军大恩,感谢将军为民除害,惩办了孙家那群奸恶!” 衣着破烂的老者说完就要下跪,凌川连忙将他扶住,“老人家使不得,凌川受不起!” “将军您有所不知啊!”一名中年瘸腿汉子挤上前来,满脸愤懑地指着自己的腿说道:“三年前,孙家看中了我们村的好田,硬说那是他家的祖产,强占了去!乡亲们无地可种,只能找孙家理论,结果好些人被他们棍棒打死!我这条腿,就是被孙家那帮恶奴给活活打折的!” “将军啊”一名妇人扑跪在地,声音凄厉,双手颤斗着比划,“我那苦命的闺女才十四岁,去年在河边洗衣,就被孙家的恶少瞧见了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掳走!直到半年后,她的尸体出现在城西乱葬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全是伤啊”她泣不成声,重重磕头:“如今将军替她报了大仇,她九泉之下也能暝目了” 又一个脸带伤疤的农家汉子颤巍巍道:“将军,孙家放印子钱,利滚利啊!我当初只借了五斗米给老娘治病,不到一年,竟滚成了十石!还不上,他们就把我唯一的女儿抓去抵债,到现在生死不知啊!”他说着热泪滚滚纵横,就要跪下。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愤然道:“孙家子弟去年在县试中公然舞弊,夺了我寒窗十年的功名!我前去理论,反被他们诬陷偷窃,打入大牢三月,功名尽毁” 百姓们越说越激动,纷纷诉说着自家的血泪遭遇。 每一桩每一件,都浸透着孙家多年来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的斑斑罪证。 哭声、骂声、诉苦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悲愤的洪流,冲刷着将军府门前的石阶。 凌川站在百姓中间,听着这一声声泣血的控诉,脸色愈发沉凝。 尽管孙家已然复灭,可听着这些被践踏的人生、被碾碎的希望,他胸中的怒火依旧难以抑制地翻腾,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怒火压成沉甸甸的责任,声音不高,却似金铁交鸣,清淅地传入每一双期盼的耳朵: “乡亲们,快快请起!云州军不仅是帝国的边军,更是咱们百姓自己的军队!军中儿郎,都来自你们这样的百姓家庭,我们不仅要外御强敌,更要内除奸恶!守护万家灯火,本就是我辈职责所在!” 这番话,如同暖流冲开冰封,让一众百姓惊愕又激动,他们何曾听过‘百姓军队’这等说法?感激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化作更汹涌的泪水。 凌川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如今,为祸云州的豪强皆已铲除!接下来,官府会统计田亩,为大家分发田地、粮种,助各位重建家园!” “将军,您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真真能分到自己的田地?”有人颤声问道,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凌川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自然是真的!官府已在着手办理,大家回去后,可将此话广为传达!若一个月内,有谁未曾分得田地,可直接来云州将军府,我凌川亲自为你等做主!” 这铿锵有力的保证,如同惊雷炸响在人群之中。 短暂的死寂后,是近乎疯狂的狂喜!一众百姓再次齐刷刷地跪倒磕头,许多人用颤斗的手抚摸着脚下的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金色的稻浪。 看到这一幕,凌川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成就感,让他觉得,自己所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尽管往后的路更为艰难,但信心却愈发坚定。 这样的场景,在云州大地上争相上演。 这一日,在整个云州境内,无论是云州城内的将军府、刺史府,还是下辖各县的县衙、军营门外,都聚集了无数听闻消息赶来的百姓,万人空巷,群情激昂。 所幸,杨恪早已预见到此情此景,提前将政令通达各县。 借此万民聚焦之机,正好将分发田亩、安抚百姓的政策广而告之。 并明确告知,若有不公,可直接越级上告至云州刺史府!此举既是安民告示,更是悬在各县官吏头上的一把利剑,使得他们在此风口浪尖,不敢轻易舞弊营私、中饱私囊。 当然,这仅是权宜之计,无法根除积弊。欲长治久安,必有严律峻法跟进,必要时,更需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北疆节度府。 静室之内,酒香浓郁,烟雾袅袅。 卢恽筹与叶世珍二人于棋盘两侧对坐,黑白子错落其间,针锋相对。 陆含章则斜倚在一旁的酸枝木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吧嗒着旱烟,灰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腾。 “啪嗒!” 卢恽筹缓缓落下一枚白子,声音清脆,他并未抬头,仿佛随口问道:“云州那边,局势如何了?” 见大将军发问,叶世珍收回正欲入盘的那枚黑子,回答道:“二十六家本地门阀,已尽数连根拔起。如今整个云州,可谓万户欢腾,锣鼓喧天,甚至有人焚香祭天,感念恩德!” “呵”卢恽筹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淡淡道:“没想到,真让那小子给办成了!” “biu” 旁边传来慢条斯理的吞吐声,陆含章突出一口烟雾,开口说道:“眼下是快刀斩乱麻,痛快是痛快了。可这后续的麻烦,才刚开始啊!” 他这位名义上的云州主将滞留节度府迟迟未归,一则是意欲彻底放手,看看凌川与杨恪这对组合,究竟能在云州这块地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再则,他在云州经营多年,与地方世家盘根错节,多少有些香火情分。若他坐镇云州,那些故旧求上门来,他不免为难,凌川更是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第273章 一子入盘风云变 陆含章又吧嗒了两口旱烟,烟雾后的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如今的云州,就象暗夜海上突然点亮的一座灯塔,光芒是耀眼,可也照得自身纤毫毕现。不仅北境,举国上下的世家豪门,此刻恐怕都摒息凝神地盯着这里。他此举确实是开了千古未有之先河,气魄惊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彻底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将自己逼到了万丈悬崖边缘!” 卢恽筹微微颔首,指尖的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老哥一语中的!他这是以一州之地,向天下延续了千百年的规则发起挑战。成功,则海晏河清,万民称颂;可一旦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之局!”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观棋的叶世珍,后者感受到目光,抬眸儒雅一笑:“大将军看我作甚?” 卢恽筹意味深长地问道:“你青州叶氏乃中原顶级门阀,绵延数百年,枝繁叶茂,底蕴深厚。北境这些所谓豪强,在你叶氏眼中,如同沐猴而冠的暴发户。眼见凌川在云州犁庭扫穴,你就真能安坐如山,毫无感触?” 叶世珍闻言,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他优雅地执起茶盏,轻呷一口,方才不疾不徐地回应:“大将军说笑了!我青州叶氏确传承数百载,然家族祖训,向来以‘诗书传家,道德育人’为根本。族中子弟,首重品性修养,所求不过耕读传家,诗礼继世,焉能与那些恃强凌弱、为祸乡里的豪强恶霸等同视之?凌将军在云州铲除的是毒瘤,肃清的是污秽,我叶氏唯有钦佩,何来危机之感?” 卢恽筹听罢,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回棋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该你落子了!” 叶世珍含笑点头,从容地将手中一直把玩的那枚黑子,稳稳地落入棋枰之上,发出清脆一响。 棋局之上,杀机乍现;棋局之外,暗流已然涌动。 往后十日,云州全境如同一架骤然加速的庞大机器,各个关节都高速运转起来。 各县衙署灯火彻夜通明,官吏们忙得脚不沾地,即便如此,面对丈量田亩、登记造册、分发粮种等千头万绪的繁杂事宜,人手依旧捉襟见肘。 凌川不得不下令从留守各处大营的军中抽调部分识文断字、办事稳妥的士卒,分派至各县,协助官府处理各项善后工作。 与此同时,此次雷霆清洗所查抄出的巨额钱粮物资,其总数目陆续汇总至州府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凌川与杨恪,都不禁为之骇然,相顾失色。 那堆积如山的粮草,登记造册后汇总,竟高达惊人的六百馀万石!若全部充作军粮,足以支撑四十万北系边军一年有馀的用度。 这个数字,赤裸裸地揭示了这些盘踞地方的巨蠹对云州百姓敲骨吸髓般的压榨,其酷烈程度,远超他们最坏的预估。 然而,现实并非简单的数字游戏,凌川与杨恪皆深知,这些粮食背后是无数依附世家生存的佃户、雇农。 如今靠山倾刻崩塌,虽承诺分田,但远水难解近渴,若没有官府持续赈济,无数百姓根本无力撑到秋收,这些粮食,亦是他们的救命粮。 此外,从这些家族之中查抄的现银便多达五百馀万两,若是将金银珠宝、珍玩玉器折合成现银,数量更为惊人。 刺史府与将军府那原本宽敞的库房被一口口沉甸甸的箱箧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无从下脚。 面对这笔横财,凌川与杨恪并未被冲昏头脑,二人于书房中商议良久,均觉此事干系太大,若云州将如此巨利尽数吞下,难免招致四方红眼,授人以柄。 最终议定划出一部分,上呈节度府,既是表态,亦是分担压力。 次日,凌川便命江来押送一百万两白银及一百万石粮草,前往漠北大营,当面交付给总参军叶世珍。 剩馀钱粮,则按照之前商议的方式进行分配。 银钱方面,凌川提三成充作军费,用于发放军饷、犒赏将士、修缮武备;两成纳入刺史府库,专款用于平日赈济与突发灾荒;三成用于兴修水利、道路,打制农具,深耕云州根基;最后两成,则兑换为铜钱细软,直接分发给最困苦的百姓,略解倒悬之急。 粮食方面,凌川提三成充实军粮储备;刺史府抽三成存储于各县义仓,以备不时之需;剩馀四成,则悉数分发给户籍百姓,助他们度过青黄不接之期。 此番雷霆手段,不仅清扫了目标世家,更深深震慑了其馀侥幸存留的家族。 不等官府催促,他们便纷纷主动甚至超额地缴纳了之前承诺的钱粮,并将名下大量田产主动清丈,交予官府统一分发,姿态谦卑无比,与前判若两人。 显然,前不久的雷霆行动已经起到了震慑作用,那些世家门阀只要不傻,都知道破财免灾这个道理。 看似一夜之间,府库充盈,暴富至此。但凌川与杨恪心如明镜,此举无异于将云州积累了数十年的‘底蕴’一次性掘出。 以往每逢战事或灾年,刺史府虽艰难,却总能从这些世家手中‘劝’出钱粮应急,往后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一切开支都需仰仗此次所得,以及官府自身的经营。 然凌川并不视此为杀鸡取卵,而是壮士断腕,刮骨疗毒。 唯有根除毒瘤,让利于民,使百姓家家有恒产,户户有馀粮,云州的根基才能真正雄厚起来,而非创建在沙土之上。 同样,此举也带来一些现实的困难。例如凌川筹建的酿造司,原本计划就地收购粮食酿酒,如今云州境内粮源几乎尽归官仓,市面已难购得大批粮食。酿酒所需原粮,恐需设法从外州购入。至于库中军粮,凌川严令,任何人不得妄动分毫。 这十馀日,杨恪几乎是废寝忘食,奔波于各县城之间,亲自督导抚民事宜。而凌川则坐镇将军府,逐步收拢散出的兵力,恢复训练。 第274章 象甲 与此同时,军械司、酿造司、织造坊三大工坊也逐一步入正轨。 只是先前与风雪楼谈妥的销路因变故戛然而止,目前狼血酒和布匹只能暂时依靠在云岚县时创建的旧有渠道进营销售,规模受限不少。 这日,杨铁匠亲自带着庾朔,将两副新打制的铠甲送至将军府,轻甲重甲各一副。皆采用新推广的铸造法制成,甲片规格统一,边缘打磨光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凌川亲自测试,以刀劈、枪刺、箭射测试,结果令人振奋。 新甲硬度相较传统锻造甲片竟毫不逊色,完全达标。 更因甲片制式统一,整体线条流畅而贴身,凌川还将原本繁琐的皮绳束带改良为了精巧的卡扣,不仅可根据士兵体型灵活调节,穿戴速度更是提升了数倍。 别小看这节省下来的一点时间,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便能决定生死胜负。 凌川对此极为满意,当即下令,让其馀六处大营的军械司立即挑选手艺最精湛的工匠,火速前来云州大营,由杨铁匠亲自传授这套新铸造法。 首要任务,便是为云州军尽快换装,以往打造一副铠甲耗时漫长,远超刀剑,铸造法的推广无疑将效率提升了数倍。 更难得的是,庾朔这小子头脑极为灵光,竟懂得举一反三,尝试将肩吞、腹吞、眉翅、兜鍪、臂鞲等复杂部件也进行开模铸造。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凌川保证,定要倾尽所能打造一副举世无双的将军甲。 而且,庾朔非常会来事,一有空就蹲在杨铁匠那灼热的铁炉跟前,不是呼哧呼哧地帮忙拉风箱,就是吭哧吭哧地抡大锤,还总不忘随身带上一包喷香的花生米给杨铁匠下酒。 这般殷勤灵巧,深得杨铁匠喜爱,几乎将毕生手艺倾囊相授。 不过,对于破甲弓与匣子弩这两种结构精巧、要求严苛的精密军械,凌川仍严令其制造仅限于云州大营军械司内,必须由墨巡这位墨家巨匠亲自监督每一道工序。 一来便于集中管理,严防关键技术外泄;二来,若无墨巡亲自把关细节,凌川实在担心其性能与可靠性会大打折扣。 “将军,您就瞧好吧!回头等我把您的将军甲做好了,一定亲自给您送到府上来!”庾朔一边小心翼翼地收拾那两副样品铠甲,一边兴奋地说道。 “好,我拭目以待!”凌川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郑重叮嘱,“甲胄虽紧缺,但每一块甲片都关乎将士们的生死,质量乃第一要务,决不能有丝毫马虎,以次充好!” “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庾朔拍着胸脯保证,“每一块甲片出炉,我都亲自过目,精挑细选,但凡有一点遐疵立马回炉重铸,绝不含糊!” 就在这时,凌川想起一事,对庾朔交代道:“对了!军中若有体型异于常人的兄弟,比如特别高大魁悟或矮小精悍者,铠甲也需量体定制,务必合身!” 庾朔笑道:“将军放心,大牛的‘蛮牛甲’已经在制作当中,那分量,那厚度,兄弟们看了都咂舌,哈哈哈” 正说笑着,翠花牵着小北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哇!好威武的铠甲!”小北一眼就被那亮闪闪铠甲吸引,挣脱翠花的手跑过来,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渴望,“叔叔,我也想要一副!” 凌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现在正是抽条长个儿的时候,做一副铠甲,没几天就穿不了了,岂不浪费” 然而,凌川话还没说完,庾朔却豪爽地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小北想要,叔叔就给你做一副小号的!等你长高了,叔叔再给你改大,包你一直能穿!” 小北经常跟着凌川进军营,看将士们操练,也总爱去杨铁匠那叮当作响的铺子里玩耍,一来二去跟军械司上下都混得极熟。 大家对这个虎头虎脑、嘴还特别甜的小家伙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谢谢庾朔叔叔!”小北高兴地连连道谢,蹦跳起来。 一旁的翠花见状,脸上也露出几分羞涩和期盼,搓着衣角小声道:“将军,俺俺也想要一副铠甲!” 庾朔:“”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脸古怪地看了看身材壮硕如山的翠花,又艰难地扭头看向一旁的杨铁匠,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师,师傅,您老以前,有打象甲的经验没?” 杨铁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二人离开后不久,亲卫苍蝇又领着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走了进来,语气带着熟稔的欢快:“将军,您快看,谁来了!” “将军!” 来人激动地大喊一声,快步穿过庭院,朝着凌川奔来,他虽带着旅途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 凌川见来人正是阔别数月的馀生,脸上顿时露出真切的笑意,迎上前轻轻一拳锤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好小子!几个月不见,壮实了不少嘛!” 相比当初在狼烽口那个还有些瘦弱的少年郎,如今的馀生确实壮硕了许多,胸膛厚实,骼膊粗了一圈,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经过严格磨砺的阳刚之气。 “兄弟们都还好吗?”凌川亲切地问道,引着他往屋里走。 “好着呢!就是整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没仗打,一个个精力过剩,都快闲出鸟来了,整天磨皮擦痒的!”馀生笑道,语气中带着边军特有的直爽和对外征战的渴望。 凌川很清楚,边军并非好战,而是渴望建功立业,博个封妻荫子。 他们深知身处边关,战事不可避免,故而才如此拼命训练,只为在沙场上多一分生机,多一分胜算。 上次大战,云州军主力尽出,唯有狼烽口及关内少数留守部队未得参战,看着同袍们立功受赏,难免心有不甘。 “放心吧!”凌川给他打气,“仗有的打,立功的机会多着呢!先把本事练扎实了!” 招呼馀生坐下后,凌川亲自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碗凉茶,馀生显然是渴极了,道谢后接过碗,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得底朝天。 第275章 委以重任 “慢点喝,你这是被人撵着来的吗?”凌川打趣道。 馀生放下茶碗,嘿嘿一笑,抹了把嘴边的水渍:“将军您有所不知,您的调令刚到狼烽口,兄弟们就炸锅了,一个个羡慕得眼睛发红,争着抢着让我把他们都捎上!” “这次特意把你调过来,是有重要安排!”凌川神色稍正。 听闻此言,馀生立刻放下茶碗,唰地起身站得笔直,抱拳道:“请将军吩咐!” “无需这么拘谨,坐下说!”凌川示意他放松,“此次肃清云州门阀之前,军中先行整顿,清理了一批蠹虫,空出来好几个校尉的位置。我思来想去,决定派你去高平县,担任守军校尉一职!” 馀生神色顿时一怔。 半年前那场守城战,狼烽口五百兵卒损失惨重,事后节度府补充了大量新兵,他也因战功和表现被提拔为标长。 凌川当初带兵离开狼烽口时,馀生就一心想要跟随,凌川当时承诺让他在狼烽口先协助耿良训练新兵,日后必会调他过来。 这几个月,他日夜盼望着这道调令,本以为终于能象在狼烽口时那样追随在凌川左右,做一名亲卫悍卒,却不曾想,竟是让他独自去担任一县军事主官。 凌川敏锐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语重心长地说道:“馀生,你若真想跟在我身边,自然可以。但我更希望你能成为一员能独当一面的将领,而非永远冲杀在前的一员勇卒。你的沉稳和潜力,我看在眼里!” 馀生也是聪慧之人,立刻听懂了凌川话中的深意与期望,他知道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自己应当竭尽全力为他分忧,镇守一方。 “属下领命!”馀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郑重回答道。 “高平县地处边陲,往北便是广袤的塔拉草原,虽不及狼烽口那般险要,但也是屏护云州侧翼的重要支撑点。把这个地方交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凌川补充道,语气中充满了托付的意味。 “将军,我”馀生看着他,心情激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相信自己!”凌川的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你远比你自己想象中要出色得多,耿良多次来信,都夸你练兵有方,处事沉稳,有大将之风!”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馀生内心热血奔涌,同时也感到肩上瞬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让他脊梁更挺直了几分。 “将军放心!馀生定竭尽全力,绝不姑负您的信任!”他再次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凌川走到一旁的云州边境沙盘前,拿起竹条指向高平县的位置:“高平县现有驻军一千五百人,如今半数兵力都在松阳县大营参加轮训。你到任之后,首要任务是整肃军纪,提振士气,并依据最新布防方略重新调整各处哨卡、烽燧。我已经根据当地地形,初步拟定了一份布防图,你带去可作为参考!” 紧接着,凌川的手指又移向高平县城外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地:“此外,这里原本有一座粮仓,但早已年久失修,几近废弃。你到任之后,立即组织人手,将其推倒重建,新粮仓的规模,至少要达到原有的三倍以上!” 自接手云州军务以来,凌川花了大量时间,将云州的整体兵力布局、粮草补给线、要塞分布等全都梳理了一遍。 高平县的地理位置,无疑是作为屯粮基地的绝佳选择,之前那座粮仓空置多年,别说存粮,连老鼠都饿跑了。 奈何前任校尉背景盘根错节,凌川一时也难以动他,直至此次雷霆行动,才顺势将名单上的诸多军官一举拿下。 按照凌川的构想,未来将在高平县这座新建的大型粮仓中囤积大量军粮。一旦边境烽烟再起,云州军便可轻装疾进,直扑战场,无需为沉重的粮草辎重所拖累,后勤补给线将大大缩短。 为此,凌川还特意交代,除了内核粮仓,周边还要配套修建坚固的军械库和足以容纳至少两万军队驻扎的营盘,形成一个集屯粮、屯兵、后勤支持于一体的战略要地。 听到这里,馀生终于彻底明白,将军将如此重要的战略任务交给自己,是何等重大的责任和绝对的信任。 “将军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妥!”馀生重重点头,将沙盘上的地形牢牢刻在脑海里。 凌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今日你就在府中住下,晚上咱们好好喝几杯,也算为你饯行!” 然而馀生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了,将军!军务要紧,我想即刻起程前往高平。等我把那边的事务初步理顺,扎下根基,再来找将军喝酒复命!” 随后,馀生去后堂跟苏璃打了个招呼,便毅然起身告辞,从进府到离开,前后停留不过半个时辰。 凌川心中赞赏他的雷厉风行,亲手将上任文牒和校尉腰牌交到他手中,随后又让苍蝇牵来两匹神骏的甲等战马,一匹换下馀生那匹略显疲惫的坐骑,自己则骑上另一匹,亲自将馀生送出城。 路上,凌川又仔细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特别是让他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可多与邻近的松阳县校尉洛青云商议,互为援手。 对于馀生的能力,凌川并不怀疑,但他毕竟此前没有独立统御一方的经验,首次独当一面,难免会遇到棘手难题。 但凌川相信,只要稍加磨砺,给予足够的信任和支持,这块朴玉定能绽放出耀眼的光彩,成长为一名堪当大任的将才。 城门口,馀生于马背上抱拳,向凌川郑重拜别。 随即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轻喝一声,骏马立刻撒开四蹄,沿着官道向着北方疾驰而去,扬起一路烟尘。 凌川勒马立于原地,久久注视着那道逐渐消失在远方尘土中的挺拔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那个曾经在狼烽口的血火中有些徨恐却又内心坚韧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即将奔赴属于他的广阔天地。 返回将军府的途中,凌川没有骑马,而是信步牵着缰绳缓行,沿途街道上的行人、商贩见到他,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第276章 你上次还叫人家夫人 “凌将军好!” “将军今日得闲啊?” 凌川也都微笑着点头回应,态度平和。 “凌将军真是和气,没一点架子,跟谁都是笑脸相迎!”有路人小声议论道。 “那可不一定嘞,你别忘了,前不久有多少家豪门恶霸被凌将军砍了脑袋,送去见阎王了!” “凌将军可是咱们百姓家走出去的孩子,肯定要为老百姓当家做主!对那些祸害,当然得用雷霆手段!” 人们看向凌川的眼神中,充满了敬重与爱戴,而非仅仅是畏惧权势。 回到将军府,凌川发现大门外停着一辆装饰精致却不失雅致的马车,车辕上刻着一个不易察觉的雪花纹样。他心中微微一动,大致已猜到来客是谁。 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亲兵,凌川迈步走进府门,只见前院里,苍蝇身边多了一名怀抱长剑的黑衣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一袭黑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即便看到凌川进来,眼神也毫无波动,依旧是一片拒人千里的漠然。 苍蝇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怪笑,挤眉弄眼。凌川自然知道这小子在偷笑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瞪了苍蝇一眼,整了整衣衫,走向待客的正堂。 刚一踏入堂内,便见一道窈窕身影端坐在客位之上。 来人一袭流霞缎裁成的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的轻纱广袖长衫,更添几分缥缈之气。她云鬓高绾,发间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缀下的细碎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她并非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艳,而是将清丽与妩媚巧妙地融合于一身,纯净与魅惑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她身上达成了奇异的和谐,令人见之难忘。 来人正是王夫人。 此时的她,已不见那晚的悲戚与彷徨,再度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与优雅,只是眉宇间似乎比以往更深沉了几分。 “王姑娘大驾光临,凌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凌川笑着拱手走了进去,语气爽朗。 王夫人闻声转过头来,见到凌川,她唇角缓缓漾开一抹极浅淡却又极其动人的笑意,似春风吹皱一池碧水。 她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侧首,用一种略带娇嗔又恰到好处的语气柔声道:“两月不见,将军怎的如此生分了?上回见面,还唤人家一声夫人,怎的今日就变成了冷冰冰的王姑娘?” 她说话时,眼波似不经意地在凌川面上流转一圈,那眼神清澈明亮,却又象带着小钩子,能悄无声息地挠人心扉。 凌川被她这话问得略显尴尬,走到主位坐下,摸了摸鼻子。 尽管他知道夫人是对方的名讳,可每每称呼,总觉有些别扭,难免有些叫不出口。 “咳咳”凌川用两声轻咳掩饰了一下微妙的气氛,笑着岔开话题,“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座小庙了?”他还是选择了之前的称呼。 王夫人闻言,这才似乎满意了些许,纤纤玉指轻轻拂过茶几光滑的表面,动作优雅无比。 她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川,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听将军这意思,似乎不怎么欢迎奴家前来叼扰啊?” “不敢不敢!”凌川连忙摆手,“夫人可是凌某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蓬荜生辉,岂有不欢迎之理?”他说着,提起桌上的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我乃一介武夫,府中只有这些粗茶,可比不得风雪楼的香茗珍品,夫人莫要嫌弃!” 王夫人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伸出纤长白淅、保养得极好的手,用指尖轻轻捻起那只普通的白瓷茶杯,动作却优雅得象在欣赏一件古玩珍宝。 她眼波微抬,瞥了凌川一眼,声音柔糯:“将军过谦了!这喝茶啊,有时也如饮酒,只要是与对的人同饮,即便是粗茶淡水,亦能品出别样滋味来!” 说完,她优雅地端起茶杯,送至那嫣红饱满的唇边,浅浅啜饮了一口。 姿态万千,眼神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仿佛话中有话。 这话语间的暗示颇为微妙,凌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瞬间的停顿。 “不知夫人今日光临,有何指教?”凌川决定还是直接切入正题。 王夫人见他略显局促,眼底笑意更深,也不再绕弯子,正色了几分说道:“从今往后,我便常驻云州了,与将军做邻居。这新来乍到,于情于理,自然该先来拜拜将军这座山头,免得日后行走,不懂规矩不是?” 听闻此言,凌川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果然,王夫人是要接手温砚秋的位置,出任风雪楼的云州分舵舵主。 这意味着,风雪楼在云州的势力,并未因温砚秋之事而撤离,反而以另一种形式更深地扎根下来。 “夫人说笑,能与夫人为邻,是凌某的荣幸。云州地界,夫人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凌川笑着回应,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问将军一句”王夫人看着他,目光变得专注了些,“先前你与我风雪楼谈定的那桩合作,如今可还作数?” 凌川略作沉吟,随即爽快应道:“自然作数!若是夫人没有异议,凌某自当履行先前约定!” 此前与温砚秋的约定是,风雪楼利用其渠道帮忙售卖白酒和棉布,从中抽取半成利润作为佣金,当时凌川就感觉对方答应得过于爽快,后来才知温砚秋是另有所图。按理说,王夫人接任之后,即便要继续合作,也断无可能再接受如此低廉的抽成才对。 果然,王夫人闻言,淡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却又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凌将军,咱们私交归私交,但这生意归生意。风雪楼上下那么多弟兄姐妹也要吃饭穿衣,只抽半成,怕是兄弟们真要喝西北风了” “哈哈哈”凌川朗声一笑,心知这才是正题,便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夫人都亲自开口了,凌某若再坚持,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这样,一成利润!夫人意下如何?这已是在下能给出的极限了,再高,我这酿造司和织造坊,可真就是白忙活,无利可图了!” 第277章 天下人之天下 王夫人臻首轻点,唇边笑意婉约,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商贾的爽利与女子的娇俏:“既然将军一片赤诚,那奴家便却之不恭了,就依将军所言,一成!” 她再次端起那白瓷茶杯,纤指如玉,仪态优雅地浅啜一口,随即放下茶杯,目光盈盈望向凌川,语气中带着几分由衷的赞叹:“将军雷厉风行,仅用短短两月时间,便让这云州城翻天复地,如此手段与魄力,着实令人钦佩!” 凌川却摇了摇头,眉宇间染上一丝沉重,叹息道:“夫人谬赞了,在下此举,实属无奈下的破釜沉舟。世家门阀尾大不掉,盘根错节,已成本朝顽疾。若再不施以猛药加以干预,任其蛀空根基,那这天下就真的危如累卵,无可救药了!” 王夫人闻言,抬起那双清澈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明眸,凝视着他,轻声问道:“听将军此言,是认为大周帝国气数未尽,尚有挽回之馀地?” 凌川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如今执掌重兵,有些话,不便再如以往那般随心而言。 王夫人却似不愿放过这个话题,稍作停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继续说道:“上一位欲挽天倾、试图拯救这帝国的,乃是南疆主帅苏大将军,也就是将军您那位素未谋面的岳丈大人。其最终下场想必将军您,也很清楚!” 这话是提醒,亦是告诫! 凌川迎着她的目光,反问道:“夫人为何就觉得,我凌某口中的天下,指的就一定是神都皇宫里,那一家一姓的江山?” “哦?”王夫人纤细的眉毛微微挑起,白淅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与好奇,“那将军心中的天下,所指为何?奴家愿闻其详!” 凌川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我只是希望这世上处处有朗朗书声,家家有相夫教子的女子,户户有安享晚年的老人天下不应该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无论这龙椅上坐的是谁,这帝国由谁主宰,老百姓总得要活下去!若继续放任世家门阀无休止地压榨盘剥,敲骨吸髓,百姓何来活路?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想为这云州百姓,谋一条活路,觅一线生机!” 王夫人静静地听着,妩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动容,她收敛了惯常的笑意,正色道:“将军心怀苍生,令小女子由衷佩服!”这番话,确实触及了她内心深处某些被掩藏的东西。 忽然间,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连她自己都被这念头的骇人所震惊,连忙强行将其掐灭,不敢深想。 凌川并未察觉她瞬间的失神,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在下冒昧问一句,温掌柜不惜以死相护的那位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王夫人神色微微一凝,她眼波微转,反问道:“以将军之瑞智机敏,难道真猜不到吗?” “陆沉锋!”凌川淡淡吐出三个字,语气平静无波。 其实,综合诸多线索,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他只是想从王夫人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证实。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凌川继续追问。 王夫人的笑容淡去,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忌惮、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她红唇轻启,缓缓吐出评价:“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凌川神色微动,他记得,叶世珍对陆沉锋的评价是无趣、固执、严苛、几乎没有缺点。 而可怕这个词,从王夫人口中说出,分量截然不同。 凌川淡笑道:“能得夫人如此评价,想来此人定是非同凡响。” “若是平凡庸碌之辈,又怎么可能入得了姐姐的法眼,让她那般人物都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王夫人轻叹一声,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姐姐临终前说,你赢不了他,那绝非是出于偏见或是怨怼,而是因为她深知,那个人,真的很恐怖” “多谢夫人坦言相告,凌某记下了!”凌川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端着一壶新沏的热茶,出现在客厅门口。 “相公,客人来了这么久,茶都凉了,你也不晓得让人换一壶热的!”只见苏璃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声音温婉,举止得体。 她将手中那壶香气袅袅的新茶轻轻放在桌上,替换掉那壶已冷的旧茶。 然而,她的目光却并未看凌川,而是自进门起,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了一旁姿容绝佳、气质非凡的王夫人身上。 凌川见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要坏事! 王夫人是何等玲胧人物,立刻感受到那目光中微妙的意味。 她面带无可挑剔的盈盈笑意,优雅起身,对着苏璃款款行了一礼,声音柔美:“这位想必就是将军夫人了,妹妹当真是好生漂亮,气质如兰,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女!” 她年龄确比苏璃略长一些,这一声妹妹原本是表示亲近客气,并无不妥。 然而,听在此刻心思敏锐的苏璃耳中,却生生品出了另一番意味,那是一种基于某种‘共同身份’的暗示。 “妹妹?”苏璃脸上的温婉笑容不变,但周身的气场却在刹那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往日那种我见尤怜的柔弱感悄然褪去,一股属于将门之后的自信、强势与不容置疑的主权意识,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她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向王夫人,声音平稳却带着分量:“我怎么说也是相公的发妻,是这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即便相公要纳你为妾,或是娶你为平妻,论及先来后到,我怎么也是先进门的。妹妹你于情于理,难道不该唤我一声姐姐吗?” 这话一出,凌川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额角几乎要冒出冷汗。 他正欲开口解释这纯属误会,王夫人却抢先一步,笑着开口了,语气依旧从容,仿佛并未听出苏璃话中的锋芒。 第278章 相公该纳妾了 “妹妹怕是误会了”王夫人巧笑嫣然,试图缓和气氛,“我与凌将军之间,并非” 苏璃轻轻打断她的话,目光依旧直视着王夫人,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正室夫人的笃定与大气,“妹妹不必解释,我方才在门外清楚听到相公唤你夫人,这岂能误会?” 听到这里,凌川哭笑不得,这还真不能怪苏璃多疑,换谁听到这样的称呼都会往那方面想。 苏璃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在王夫人美艳的脸上扫过,继续道:“妹妹生得如此天姿国色,我见尤怜,也难怪相公会心生喜爱。不过,妹妹也无需过多担心,我也并非那等心胸狭隘、不容人的妒妇。无论相公是想纳你为妾,还是娶你做平妻,将军府的大门都敞开欢迎,断不会委屈了妹妹” 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不可动摇的正妻地位,又展现了主母的大度与容人之量。 归根结底,一切的前提都在于,她在乎凌川,故而愿意接受他可能带来的其他女子,但她的地位,必须得到绝对的尊重和承认。 面对苏璃这番当仁不让、绵里藏针的宣言,王夫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并未因这近乎直白的‘宣示主权’而显露出丝毫退却或尴尬。 她站在那里,姿态优雅,仿佛一株迎风摇曳的牡丹,看似娇柔,实则自有风骨。 “将军夫人!”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柔美,却悄然改变了称呼,语气中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风雪楼舵主的疏离与清冷,“您确实误会了,凌将军称我为夫人,乃是小女子的名讳,小女子姓王,名夫人!我与凌将军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听到这话,苏璃顿时一愣,连忙将求证的目光看向凌川。 凌川见状,心中既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忙轻轻握住苏璃的手,温声道:“娘子确实是误会了!王夫人是风雪楼新任的云州舵主,今日前来,是为商谈狼血酒与棉布的售卖事宜!”他手指微微用力,传递着安抚的意味。 苏璃抬头看了凌川一眼,见他眼神坦荡,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苏璃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闹了个多大的乌龙,竟将对方的名字听成了称谓!那股刚才还萦绕周身的主母气势,顿时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又瞥见王夫人那虽然躬敬却依旧从容的姿态,心中那点醋意和尴尬渐渐被一丝懊恼取代,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迅速调整了心态,脸上重新漾开得体大方的笑容,对着王夫人微微欠身: “原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闻弦音而知雅意,竟误会了王姑娘,还望姑娘勿要见怪!” 她巧妙地将称呼改回了‘王姑娘’,既化解了尴尬,也重新划清了界限,维持了自身女主人的仪态。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从善如流的笑道:“夫人言重了,是小女子这名字容易引人误会,岂敢怪罪夫人!” 一场因名字引发的微妙风波,看似在双方得体的应对下悄然化解。然而,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张力,以及两位绝色女子目光交汇时那一瞬的探究与较量,却仿佛馀韵未绝。 凌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也知道,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难免会悄然生根。 果然,苏璃再度开口说道:“王姑娘如此美貌又贵为风雪楼舵主,与我家相公甚是般配,姑娘不妨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我还是那句话,无论相公是纳你为妾,还是娶你做平妻,将军府的大门都敞开欢迎!” 凌川:“” 听闻此言,凌川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如果说,方才苏璃因误会与对方争风吃醋实属正常反应,那么现在这个要求,就让凌川难以理解了。 反观王夫人,则是一脸淡然笑意,并无太多惊讶,似乎在她的认知里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夫人端起茶杯,平静道:“小女子谢过夫人美意,奈何小女子福缘浅薄,自觉配不上将军,也配不上将军府!” “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我家夫君可不是那等浅薄之人,想当初我还是戴罪之身,他都不曾有半点嫌弃,更何况,将军府与风雪楼有生意往来,你我若成了姐妹,日后岂不是更方便?”苏璃继续‘撮合’道。 凌川坐在一旁尴尬得脚指头都要扣出一座仓库,恨不得马上逃离。 然,王夫人依旧摇头,说道:“夫人心意,小女子明白!但,早在多年前,小女子便已决定终身不嫁!” 不等苏璃再次开口,王夫人便起身对她款款行了一礼,说道:“愿夫人与将军恩爱百年,小女子告辞!” 说完,径直离去。 凌川正欲起身相送,忽觉不妥又坐了回去。 苏璃将其送至门外,只见那名执剑冷漠男子跟随王夫人的步伐,驾着马车离去。 返回客堂,苏璃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内疚与徨恐,问道:“相公,方才小璃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凌川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小家子气? 你都当着我的面给我纳妾了,这还能叫小家子气? 纵使这个世界,此举并不算稀罕,可对于凌川来说,始终是难以接受。 “娘子哪里话,是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才引发的误会!”凌川轻轻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忽然,苏璃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过相公,这王夫人容貌倾城、能力过人,估计也只有相公这般无双天骄才能配得上她,若是相公能把她娶进门,定会如虎添翼!” “娘子可知她是何人?”凌川笑问道。 苏璃摇了摇头,问道:“风雪楼舵主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那娘子知道风雪楼是什么背景吗?”凌川又问。 苏璃淡然一笑,道:“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早年也曾听父兄提及过,风雪楼是与丹青府齐名的组织,势力强大到难以想象!所以我才说,相公娶她进门定会如虎添翼啊!” 第279章 世家曾经亦是百姓 凌川神色微微一愣,没想到苏璃竟然知晓风雪楼的背景。 “她不仅是风雪楼舵主,更是卢帅的义女!”凌川补充道。 “那岂不更好!”苏璃笑道:“有卢帅这层关系,相公往后定能平步青云” “她原本应该是卢帅的儿媳妇,只可惜,在二人成婚之前,卢骁战死边关”凌川无奈,只能将其娓娓道来。 苏璃听后,眼神中浮现出深深的同情,说道:“想不到,她也是一位命运多舛之人”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王夫人刚才说,她早已决定终生不嫁。 沉默片刻后,苏璃忽然又翘起了樱桃小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看来,我还是得抽空去寻几位可靠的官媒,好好为相公物色几位家世清白、性情贤淑温婉的女子才是!” 凌川顿时哭笑不得,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的好娘子,你为何偏偏对此事如此执着?” “相公!”苏璃依偎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娇嗔,“你如今是朝廷钦封的镇北将军,年纪轻轻便功成名就。我作为你的正妻,若不尽早张罗着为你纳几房合宜的妾室,延绵子嗣,打理内务,外人岂不是要议论我这个将军夫人善妒不懂事,失了妇德?” 凌川看着她认真的眼眸,心中满是无奈与怜惜,他深知,想要改变一个人内心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何其困难。 或许在别人看起来,自己的那些思想才是真正的‘异类’。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距离那场席卷云州的雷霆动荡,已过去整整一月。 这一个月,刺史杨恪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瘁了许多,眼窝深陷,胡茬凌乱。 本就崇尚务实、不修篇幅的他,此刻若非身上那件代表身份的官袍,简直与辛勤劳作的田间汉子无异。 万幸的是,在云州官员夜以继日的奔波操劳,以及各县官兵的配合下,云州诸县的善后事宜已基本尘埃落定。 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赖以生存的田地,而且由于接手的是那些被查抄世家已经播种好的土地,他们只需稍加管理,不久之后便能迎来收成。 这一日,杨恪亲自来到将军府,除了形影不离的护卫林湛之外,他还特意带上了主管田亩户籍的司田参军嵇学真。 客堂之中,主宾落座。 凌川看着两人疲惫却带着些许轻松的神色,笑道:“二位大人,最近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杨恪端起茶杯,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大口喝了一半,才长出一口气:“确是忙得脚不沾地,但心中踏实,远胜过往日那般无所事事,惶惶度日!” “如今各县田地、粮食皆已分配到户,百姓安居,大人也总算是能稍稍喘口气了!”凌川说道。 然而,杨恪却摇了摇头,面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我今日登门,主要为两件事。” 凌川正了正身形,示意道:“大人请讲!” 只见杨恪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神色郑重地放到凌川面前的茶几上:“此物,请将军过目!” 凌川神色微凝,依言拿起册子打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的,是此次协助官府分发钱粮田地的云州军中,一部分人利用职权之便,暗中谋取私利的行为。 小到多占几分田地,几斗粮米,大到收受百姓‘好处’,或是优亲厚友,记录得颇为详细。 凌川一页页翻阅下去,脸色逐渐沉静。 册中涉及军士竟有二十馀人,其中,甚至还包括好几名手握实权的标长。 此事,其实早在凌川预料之中。 水至清则无鱼,如此大规模的物资分发,面对巨大的诱惑,很难保证所有人都能恪守本心。这同样也是他最为担忧,却深知几乎无法完全避免的事情。 “并非只有军中官兵!”杨恪的声音低沉响起,“各州县衙的官吏,同样不在少数,情节或轻或重。我已依据律法,一一核查惩处。至于涉案的军中官兵,还需交由将军,依军法亲自定夺!”他的语气沉重,带着一种无奈的疲惫。 “有劳大人秉公处理!”凌川将册子轻轻合上,放回桌面,“我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人性如此,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完全避免!”杨恪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是啊”凌川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们一直致力于铲除世家毒瘤,梦想着让天下百姓能自己当家做主。但我们或许忽略了,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世家,其先祖,最初又何尝不是起于微末的老百姓?”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纵观朝堂与官场,世家子弟把持权柄,他们固然结党营私,但大多生于富贵,长于锦绣,对钱财看得虽重,吃相却往往还讲究个体面,尚知些规矩。反观那些从寒门之中,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挤进官场的寒门子弟” 凌川顿了顿,语气愈发深沉:“一个自幼锦衣玉食的人,即便饥饿,大多也还顾及体统,知道吃相不能太难看。可一个真正饿极了的乞丐,骤然见到满桌珍馐美馔,你很难指望他还能保持风度,多半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大快朵颐,哪怕最终会活活撑死自己!” “这些寒门子弟,一旦掌握权力,内心深处被压抑太久的欲望和匮乏,就象是一头恶魔,随着权利的增长和时间的推移,将他们的初心一点点蚕食殆尽。他们会觉得,自己拼尽全力才得到这一切,贪一点、拿一点又怎么了?天经地义!就算他本人能时刻警醒,铭记初心,洁身自好,可他身后那庞大的家族呢?那些曾助他寒窗苦读的父母宗亲,会不会索求无度?会不会在乡里仗着他的势欺压良善?会不会大肆敛财,最终成为他们自己曾经最憎恨的那种豪门恶霸?” “面对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不仁父母,有多少寒门贵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断然拒绝?曾经节衣缩食供他读书的兄长,如今开口索要百亩良田,他答不答应?与他相敬如宾的妻子,其娘家人作恶乡里,他能否铁面无私,亲手将其法办,从而与挚爱之人离心离德,同床异梦?” 第280章 修水利重农耕 凌川说得很慢,声音也并不激昂,可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一下下重重敲在杨恪与嵇学真的心口之上,震得二人心神摇曳,面色发白。 客堂之内,陷入一片长时间的死寂,唯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更衬得室内气氛凝重。 良久,凌川才缓缓总结道:“屠龙的少年,最终自身化为恶龙的故事,在史书上彼彼皆是,循环往复!” “说到底,铲除几个具体的世家门阀并不算最难,最难的是我们该如何去对抗这深植于人性之中的贪婪。这才是真正关乎天下能否长治久安的,千古难题!” 杨恪与嵇学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沉重的思索。 凌川这一席话,远远超出了如何处理几个贪腐军吏的范畴,直指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令人绝望的千古命题。 许久之后,凌川提起茶壶,为杨恪与嵇学真重新斟满了微凉的茶水。 “大人方才说有两件事,不知这第二件事是?” “哦!对对!”经他提醒,杨恪与嵇学真才从方才沉重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来,仿佛大梦初醒。 杨恪努力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显然心神尚未完全平复:“此前将军曾言,铲除盘踞地方的世家门阀,仅是第一步。如今,这一步虽艰难,总算勉强完成了!” “接下来该如何走,杨某特来向将军请教取经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谦逊与期盼。 凌川闻言,起身走到一侧巨大的书柜前,从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手稿。 这些纸张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图样与注解,可见是花费了极大心血,他将手稿郑重地递给杨恪。 杨恪连忙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展开观看,坐在一旁的嵇学真也立刻凑近身子,两人头挨着头,神情专注地翻阅起来。 “再过两月便是秋收时节!”凌川在一旁解释道,“待粮食入库,农闲之时,大人便需立即动员各县官吏,首要之事,便是组织百姓大规模兴修水利!”他深知,北境之地,雨水不均,水源匮乏乃是制约农耕的最大瓶颈。 并非北境真正缺水,而是降水集中,且大量水资源深藏地下,以当下之技术,难以有效利用,导致土地灌溉不足,粮食产量低下,许多需水较多的作物更是无法种植。 手稿的前几页,详细绘制了多种水利设施的图样与施工要领。 有于河谷地带修筑的陂塘,用以蓄积夏秋雨水、山涧溪流,形似小型水库;有挖掘深沟构成的渠系网络,如何依地势高低规划走向,将陂塘之水引至田间。 甚至还有一种名为‘水窖’的奇特设计,于田间地头挖掘深窖,内壁以石灰混合黏土夯实防漏,专为收集存储春季消融的雪水及夏季雨水,以备关键农时灌溉之需。 图纸旁还细注了如何观察地势、植被查找浅层水源的土法。 “这些水利之法,若能推行,可极大缓解春旱秋涝之忧!”凌川指点着图纸说道。 紧接着,凌川翻到后面关于农具的几张图纸:“与此同时,我会下令军械司,利用今冬明春的闲时,集中锻造一批改良农具。诸如曲辕犁、铁齿耙、耧车、镰刀等,皆采用新法打制,更坚韧耐用。待打造完毕,便一并交付大人,由官府按各地实际须求,登记造册,分发于民户使用!” 他又翻到一页画着各式耕牛管理流程的图标:“而大人这边,也需尽快统筹,将此次查抄以及各县大户缴出的耕牛统一登记,根据各乡里人丁、田亩多寡,或三家共用一头,或五户共得一牛,订立契约,明确养护之责。” “此后,所有耕牛所产之牛犊,养至一岁口后,须由官府作价收回,再行分配于无牛或牛力不足之户,如此循环,力求数年之内,使云州农户皆不乏牛力!” 杨恪与嵇学真二人听着凌川条理清淅、思虑周详的安排,看着手中详尽无比的图纸,不自觉地连连点头。 心中对这位年轻将军的钦佩之情,已然无以复加,这已远超一名武将的范畴,简直是精通农事、工巧、治国的全才! “以上诸项,水利、农具、耕牛”凌川语气加重,“在来年春耕之前,务必完成大半!”他见二人因有了明确方向而稍稍松了口气,便微微一笑,道:“还没完!明年春耕本身,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二人闻言,精神再次一振,摒息凝神,静待下文。 凌川将手稿翻至最后部分,那里绘制着详细的云州地图,并被不同颜色标注,旁边配以详细的文本说明。 “明年春耕,大人需发动各县能吏,依据此图”凌川手指划过地图,“根据不同局域的水源条件、土壤肥瘠、向阳背阴等情状,规划种植不同的农作物,不可再如以往般胡乱播种,广种薄收。” 他详细解释道:“譬如,可在水源充足、地势低平、易于灌溉之地改土为田种植水稻;小麦耐寒,可多种于北坡或水位稍低之地;玉米不择地,但肥地高产,可安排于村舍附近的肥沃熟地;大豆耐瘠薄,可种于坡地、新垦之地,其根瘤更能肥田;高粱耐旱耐涝,可种于水情不稳之处或田边地头!” 凌川如数家珍,对每一种农作物的生长环境都极为了解,就算是农耕主管参军嵇学真都为之惊叹。 凌川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指向地图上几处特别标记的局域:“我欲在此数县,大力推广种植棉花。此物如今在我朝境内种植甚少,其绒絮御寒之能远胜麻絮,其布匹柔软耐磨,价值极高。然百姓不识其利,且初种之时,收获、纺织皆需学习。故可告知百姓,凡愿种植棉花者,其产出之籽棉,由我将军府按高于寻常粮食之价,统一收购,绝不让百姓吃亏!” 此言一出,杨恪与嵇学真眼睛顿时一亮。若棉花真有将军所说之利,这无疑是给云州百姓开辟了一条新的生财之道! 第281章 蓝图渐显 “此外”凌川继续道,内容越发精深,“我枚举了几套方法。其一为‘间作套种’,譬如,可于小麦地畦垄之间套种大豆,或于玉米地中套种豆类,高低搭配,充分利用地方与阳光,一季下来,一亩地可当一亩半之用。其二,对于地力消耗较大的作物如小麦,需推行‘休耕轮作’之法,即耕种一至二年后,让土地休养生息一季,或轮种大豆等能恢复地力的作物,切忌年年榨取,致使地方耗尽!” “此外,需严防虫害。可命各县老农,于田间地头多挖设诱虫坑,内堆杂草,夜间以火光诱杀飞蛾。广泛推广以石灰水或草木灰水泼洒植株,防治常见害虫。若有条件,可鼓励农户多养鸡鸭,于农闲时放入田间,啄食地中虫卵与幼蛹。此乃生物防治之法,虽慢却效久。” 杨恪与嵇学真听得如痴如醉,这些闻所未闻的种植理念,虽听起来新奇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思之,却又蕴含着极深的智慧与道理,远超当下粗放的种植模式。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若这一切真能实现,来年的云州大地,将会是怎样一派欣欣向荣的丰收景象! 而且,相对整个幅员潦阔的大周帝国而言,北境虽土地广袤肥沃,但受制于苦寒气候与落后的耕作方式,粮产始终不高。 以至于供养北境四十万边军的军粮,大多需从中原富庶之地千里迢迢运来。 不仅路途遥远,耗费巨大,更令人痛心的是,沿途转运的损耗竟达到了四成之多,更远的甚至达到了惊人的六成!无数民夫的血汗和粮食,就这样白白消耗在漫长的补给在线。 若凌川所提出的这一整套精耕细作、兴修水利、改良物种的方法得以全面推行,北境的粮食产量必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惊人地步。 届时,仅凭北境七州之地,实现自给自足,甚至盈馀反哺,养活四十万边军也绝非不可能的天方夜谭。 若真能实现这一目标,北系边军将彻底摆脱对朝廷粮饷的极度依赖,无需再仰人鼻息,更不必终日为军粮短缺而焦头烂额,其战略主动性与独立性将得到质的飞跃。 一支能自给自足的军队,其战斗意志和稳定性将是何等可怕! 只不过,眼下这一切都还只是绘制在图纸上的宏伟构想,是一个充满希望的雏形。也正因深知其意义之重大、实施之艰难,杨恪与嵇学真二人在激动之馀,更觉肩头责任千钧,仿佛扛着的是北境未来的命脉。 他们一页页翻看着那详尽无比的水利图、农具改良图、作物分布规划图以及种种闻所未闻的种植法,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未能褪去,内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至今都难以想象,这些缜密如织、惠及万民的方略,竟是出自一位以征战沙场闻名的武将之手!这已远超一般的文治之功,所谓千古罕见的经天纬地、济世安邦之奇才,恐怕也莫过于此了。 他们心中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好奇,究竟还有什么,是这位凌将军不知道、不精通的? “将军!”嵇学真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震撼与好奇,声音带着一丝颤斗问道,“这些这些精妙绝伦、思虑千秋的方略与构想,都是您一人想出来的?” 杨恪早已见识过凌川的‘套路’,闻言不由抚须,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抢先代为回答:“嵇大人不必惊讶,若我所料不差,凌将军定然会说,此乃他从某本失传已久的古籍中看来,不过是拾人牙慧,加以整理而已!” 嵇学真听得一脸茫然,凌川则是与杨恪对视一眼,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添几分神秘。 “将军,今日所得,重于千钧!多有叼扰,我二人需即刻返回府衙,细细研读,尽早筹划!”杨恪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珍贵无比的手稿,起身郑重辞行。 “二位大人何必如此匆忙,眼下已到饭点,便在此处用过便饭再走吧!”凌川出言挽留。 “哈哈!早就听闻将军不仅用兵如神,这庖厨之技亦是一绝,今日我二人看来是有口福了!”杨恪心情极佳,轻轻碰了碰身旁仍处于震撼中的嵇学真,笑着说道。 凌川遂亲自下厨,炖了一锅汤汁奶白、香气四溢的羊排,又炒了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苏璃也笑着捧出一壶狼血上桌。几人围桌而坐,氛围融洽地开始用餐。 杨恪与嵇学真见凌川自然地将苏璃唤至身旁同桌用膳,眼中虽闪过一丝诧异,但见凌川这个主人家坦然自若,他们自然也极有眼色地装作无事发生,心下对这位将军不拘小节的作风又有了新认识。 “嵇大人,刺史大人向来不善饮酒,他这份美意,今日可就全仰仗你代为领受了!”席间,凌川笑着向嵇学真劝酒。 嵇学真连忙举杯,脸上已有些许红晕:“将军海量,下官下官甘拜下风,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酒足饭饱之后,嵇学真将那些关乎云州未来的图纸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这才与杨恪一道,心满意足又满怀斗志地告辞离去。 送走二人不久,亲卫苍蝇便将参军程砚带到了将军府书房。 “属下程砚,参见将军!”程砚风尘仆仆,显然也是刚忙碌归来。 “不必多礼,坐!”凌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待程砚坐下后,便将杨恪方才送来的那本名册递给了他。 程砚双手接过,迅速翻阅起来。越是往下看,他脸上的血色褪得越快,神色变得无比凝重,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将军,这属下失察!”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尽是愧疚与徨恐。 “事情既已发生,追悔无益!”凌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亲自带领监军营得力人手,即刻对名册之上所列人员及所述行为,进行逐一核查,务求证据确凿。若情况属实,一律依军规从严处置,绝不姑息!” “属下领命!”程砚挺身抱拳,声音铿锵。 这段时间,他奔波于各州县之间,协调军中人力协助官府处理繁杂事务,确实是分身乏术。 凌川深知此点,故而并未过分追究其失察之责,但将此事全权交给他处理,其用意不言自明,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是给他一个整顿军纪、重塑威信的机会。 程砚自然明白凌川的深意,紧握名册,告退离去,背影决然。 第282章 紧缺战马 如今,第一阶段的全军轮训已接近尾声,成效显著。接下来,必须着手筹划第二阶段的针对性强化训练了。 这日,凌川正着手整理云州六座大营近日传回的训报。 按照他最初的构想,在完成基础集成与素质提升后,应将五万云州军进行精细化整编。 总体划分为步兵与骑兵两大体系,具体构想是,组建一万重骑兵,打造一架摧枯拉朽的战车;在组建两万精锐轻骑兵;剩馀两万则是打造成精悍步卒。 然而,就在刚才盘点各营上报的军械物资库存时,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浮出水面,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整个云州军府库登记在册、堪用的战马,竟然只有一万五千匹! 这个残酷的数字,无异于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凌川宏大的‘铁骑梦’上,几乎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两万轻骑的构想,瞬间变得遥不可及。 须知骑兵建制远非简单的一人一马,一名合格的骑兵,标准配置至少需一匹冲锋陷阵的战马、一匹驮载甲胄物资的驮马,条件允许下,最好再配一匹轮换乘骑的备马。 至于重骑兵,所需马匹更多,且对战马的体型、力量、耐力要求更为苛刻。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 事实上,即便是以产马着称、纵横草原的胡羯精锐,也难做到人人三骑,大多维持着一人双骑的配置。 凌川立刻传令,召来了重骑兵都尉赵襄与轻骑兵都尉柳衡,并特意传唤了主管马政的监牧使谭学林。 谭学林是一位年过五旬、面容干瘦、手指关节粗大的老吏,平生第一次被召入将军府,内心徨恐万分。 近来云州官场、军中风云突变,掉脑袋的大小官员不在少数,他一路走来皆是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管辖范围内出了什么无可挽回的纰漏。 凌川看出他的不安,尽量让语气平和,问道:“老谭,我云州军中,现下究竟有多少可用的战马?” 谭学林闻言,下意识地挺直了本就干瘦的腰板,如同禀报军情般,声音清淅而肯定:“禀将军!云州各县现役登记在册、堪负征战之用的战马,共计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七匹!此数为五日前最新核验之数!” 凌川眼中掠过一丝惊愕,没想到这位老吏竟能将数字精确到个位,记得如此清楚。 他压下情绪,继续追问:“那若是加之两处军马场的所有马匹呢?包括母马、驹马,都算上!” 谭学林几乎没有思考,立刻接口答道:“禀将军!半月前,属下方才巡视过清河、西源两处军马场。两场现有各类马匹相加,共计六千二百三十七匹!其中三岁以上可训为战马者,约一千八百匹;母马两千馀匹;其馀皆为驹马或岁口不足者!” 云州仅有的清河、西源两处马场,规模皆属中型,受限于草场、人手与种马资源,每年堪堪能培育出合格战马三千馀匹。 在无大战损耗的情况下,这两处马场的产出,也仅能勉强维持一支万人骑兵规模的正常轮换与补充,替换那些年老力衰退役的战马。 一旦战事开启,损耗加剧,仅靠自身马场,根本无力支撑万人骑兵的持续作战须求。 更何况,培育优质战马周期极长,马驹需长至三四岁方可开始系统训练,五岁左右方能正式服役。 若按一匹战马最长十年服役期计算,凌川想要打造三万骑兵,至少需要六万匹以上的战马储备作为基础!这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令人绝望的巨大差距。 而这数万战马每日所消耗的精料、草料,更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后勤官头皮发麻的天文数字。 这也是为何,自古骑兵始终被誉为‘军中之胆’,且数量稀少、珍贵异常比的根本原因。 凌川不禁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目光转向柳衡与赵襄二人,问道:“这些年来,我云州军可曾持续向节度府呈文,申请补充战马?” 柳衡与赵襄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无奈与苦涩。 赵襄叹了口气,拱手回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云州军在北境七州之中,历来话语权不显。北疆各大直属节度府的马场,所产的优质战马,向来优先供给玄影骑、龙夔骑、虎贲骑那几支精锐。即便偶尔拨付一些给咱们,也多是从他们军中退下来的老马、伤马,要么年迈力衰,冲锋乏力;要么暗伤隐疾,难以持久!” 凌川点了点头,这种情况虽令人憋屈,却在情理之中。资源向来向内核精锐倾斜,这是任何体系的常态。 他沉吟片刻,对监牧使谭学林下达了第一条指令:“老谭,即日起,没有我的亲笔手令或当面口谕,任何人不得从咱们云州马场调走哪怕一匹马!” “属下遵命!”谭学林立刻抱拳领命,神色肃然。 随即,凌川示意三人都坐下,将自己的全盘构想和眼下遇到的困境坦然相告。 当听到凌川竟意图打造一支规模高达三万人的骑兵时,柳衡、赵襄乃至谭学林,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惊人的手笔彻底震撼。 “既然节度府不给咱们战马,那就只有抢了!”凌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渐锐。 “抢?”三人神色骤变。 赵襄更是猛地站起身,急声劝阻:“将军三思!节度府对军马管制极其严格,尤其是战马流向,若我等胆敢擅自动其他州郡马场的主意,一旦追究下来,后果极其严重啊!” 凌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就算再没脑子,也不可能对北境的马场动手!” 柳衡若有所思,试探着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凌川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铄着一种锐利的光芒:“你们仔细想想,放眼整个北疆,哪里是优质战马最多?” “这还用问吗?”赵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自然是胡羯蛮子手里,他们占据着”话说到一半,他猛然顿住,眼睛瞪得象铜铃,用一种近乎惊骇的目光死死盯住凌川,声音微颤: “将…将军!您…您莫非是想去胡羯人手里抢战马?” 第283章 无本万利的买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凌川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说道:“这笔无本买卖乃军中绝密,绝不可泄露半分!否则,军法从事!” “是!属下遵命!”三人心中一凛,齐声肃然应道,皆感受到了此事的分量与风险。 “老谭!”凌川再次看向老监牧,“你的任务同样艰巨,立即着手筹划,对清河、西源两处马场进行扩建!增辟草场,招募懂养马之道的民夫,提前储备草料。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大批新马!” “属下遵命!”谭学林再次抱拳,尽管觉得那数万战马尚且虚无缥缈,但将军指令已下,他唯有竭尽全力去执行。 待柳衡三人怀揣着震惊与沉重的使命离去后,凌川略作思索,又对亲卫吩咐道:“即刻去大营,将纪天禄和陈谓行请来!” 纪天禄及其麾下的精锐斥候,近期一直在主营休整,主要任务便是与陈谓行统领的云州斥候营进行深入交流与合练。 陈谓行虽身为云州斥候校尉,却深知纪天禄手下那支从血火中淬炼出的斥候小队,其侦查、渗透、生存能力是何等恐怖,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虚心向纪天禄请教讨教。 此外,两人之间虽此前虽然素未谋面,却另有一段渊源。 当初,正是纪天禄因触犯军规被革职打入死字营后,陈谓行才被从凉州军调来,接手了他留下的云州斥候营。 故而,如今云州斥候营中的骨干,十之七八都曾是纪天禄的旧部。 亲兵很快便将二人带至将军府旁侧的白虎堂。 此处乃军机重地,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北境及周边局域的沙盘,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无不细致入微。 凌川正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紧紧锁在塔拉草原以北的广袤局域,凝神思索,以至于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声音都未曾察觉。 “末将纪天禄,参见将军!” “末将陈谓行,参见将军!” 两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凌川这才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二人,招手道:“来得正好,快过来!” 二人大步流星走到沙盘前,却见凌川用手中竹条指向沙盘中的一片局域,问道:“对这座马场了解多少?” 那是一片被特意标注出的广阔草场,位于塔拉草原北部腹地。两人只看一眼,心头便是一凛,那赫然是胡羯南征军的三大内核马场之一,塔拉马场! 塔拉马场南端大致与云州边境线并行,而其广袤的草场一路向北延伸,直至阴山脚下的斡拏城。 整座马场正是依托水草丰美的塔拉草原建成,北距斡拏城约一百五十里,而南距云州当前的边境线,则是将近三百里之遥。 尽管在上次大战后,拓跋桀率主力后撤了八十里,但整个塔拉草原依然被牢牢掌控在胡羯人的防线之内,巡逻游骑往来不断。 陈谓行率先开口:“回将军,据此前探查,塔拉马场规模极大,常年保有优质战马应在两万匹以上,而且,其中多为胡羯本族精心培育的耐力极佳的草原马,亦混杂相当数量的西域大宛马乃至更为神骏的汗血马,皆是良驹!” 纪天禄目光锐利如鹰,他已然捕捉到了将军问话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胡羯有一支精锐骑兵,常驻塔拉牧场,兵力约三千人,皆是拓跋桀的亲信。此外,还有依附于胡羯的牧奴约两千人,日常负责放牧、料理马匹。 其营地布局、巡逻规律、换防时间,得进一步探查!” 凌川对二人的回答十分满意,尤其是纪天禄,已然想到了情报的下一步应用。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塔拉马场的位置,声音平静却石破天惊:“咱们云州军缺战马,我叫你们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想个法子,去把这两万多匹战马牵回来!” “牵牵回来?”陈谓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饶是他久经沙场,此刻也觉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 那可是胡羯人的命根子之一!不仅有三千精锐骑兵日夜驻守,周边局域更是胡羯游骑频繁活动的范围,戒备森严,想要靠近侦察都需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将军竟用如此轻描淡写的一个‘牵’字?仿佛那不是龙潭虎穴,而是自家后院一般! 纪天禄虽也瞳孔猛缩,但相较于陈谓行的震惊,他更快地压下了情绪,目光死死盯住沙盘,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衡量着各种可能性与致命的危险。 凌川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无本万利的买卖,哪有不冒奇险的道理?” “可你们想过没有,此事一旦成了,不仅能极大缓解我云州军燃眉之急,更能一举重创拓跋桀的骑兵根基,断其一臂!此消彼长之下,这笔帐,无论怎么算都值得!” 纪天禄深知,以凌川的作风,既然提出这个想法,那心里多半已经有了计划。 陈谓行此前并未跟随过凌川,不了解其秉性,眼神中带着几许担忧,“将军,咱们若真要劫塔拉马场,势必要出动大量兵力,如此一来,想要瞒过胡羯斥候几乎不可能,是不是先向节度府请示一下?” “请示个屁!”凌川直接回答道:“机会稍纵即逝,等请示完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你俩现在就整顿斥候营,明日一早赶到边境!”凌川指着边境线,继续说道:“你们需要做的是,三日内,将塔拉马场的所有信息摸清楚,包括周围游骑数量及活动频率!” “遵命!”二人齐声回答道。 当晚,凌川便独自一人在白虎堂,时而围着沙盘转圈,时而坐在案桌跟前写写画画,一直到深夜,苏璃找过来,他才收工。 “相公,你这是” 苏璃瞥了一眼他桌上的手稿,立马就看出,这是作战布局图,这不由让她心神一紧,莫非边境又有战事? 第284章 别怕一切有我 “娘子莫担心,并无战事发生,不过,我准备去一趟边关,给咱们云州军弄点战马回来!”凌川笑着说道。 苏璃点了点头,可还是难掩眼底的担忧,说道:“相公放手去做即可,切记保护好自己,云州这边的事宜我自己能处理好!” 凌川点头说道:“娘子要尽快把手上的事情交付给手下可信之人,一个月之后,咱们就要起程去神都,这边的事情还得继续运转!” 苏璃神色微凝,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苦与畏惧,那块血淋淋的伤疤再次被揭开。 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苏家满门抄斩的惨烈场景,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斗起来。 “相公,小璃不想回去” 凌川一把搂住她,轻声说道:“别怕,一切有我!” 他比谁都明白,那是苏璃内心的一道伤疤,甚至是永远也无法抚平的伤疤,但,他更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去面对,否则那道伤口会一直淌血。 “重阳,回去看看爹娘,给他们上炷香!”凌川轻声说道。 “小璃担心的是,我的身份会给相公带来麻烦!”苏璃看着他,眼神中担忧更甚。 她知道,凌川是奉旨回神都参加授封大典,他虽用战功帮自己免除了罪女身份,但父亲和苏家依旧被钉在谋反的罪名之上,自己若是跟着他一起回神都,一旦被那些人知晓,定然会借题发挥,对凌川发难。 “父亲一生刚正不阿,朝堂之上政敌不在少数,苏家倒台的背后,这些人没少发力,一旦知道你我的关系,定然会迁怒于你!”苏璃继续说道。 凌川依然是满脸淡然的笑意,轻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没事的!” 其实,凌川已经预料到,此次神都之行,定然不会太平,先抛开苏璃的身份不谈,自己在云州的动作,就已经触动了半座朝堂的利益,甚至更多。 毕竟,一直以来,世家大族把持着仕途的晋升信道,他们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铲除世家门阀而无动于衷的,毕竟,自己动的是他们的根基。 更何况,自己还杀了章绩,户部尚书虽然并未兴师问罪,但凌川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团积压已久的怒火,会在自己回神都之后,瞬间爆发开来,将自己淹没。 甚至于,凌川怀疑,很多人都不想让他活着回到神都。 所以,无论带不带苏璃,自己都注定举目皆敌,既然如此,那又岂会在乎多几个敌人? 次日一早,凌川身着铠甲带上亲兵队来到大营,一众将领全部擐甲执兵,摩拳擦掌,这让凌川不由得为之好笑。 昨日,他只是让人传令,校尉以上全体将领到大帐候命。 赵襄与柳衡心里有底,所以便身着铠甲早早到来,其他将领虽不明所以,但也敏锐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因为,以前训练虽然也会着甲配刀,但不会佩戴弓弩箭矢。 可今日,一个个装备齐全,俨然是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其他人纷纷跑回去穿上铠甲,带上弓弩前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整个云州军无论是实力还是士气都提升了很大一截,也都盼着能上战场,一来是检验自身实力,其次就是可以捞取军功。 他们并未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跟着凌川之后,从未想过会打败仗,而是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上了战场便可以捞取军功。 这或许是归结于几个月前那一战,凌川带领云岚军在关外杀出了赫赫威名,所有人都立下了不菲战功。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云州军孱弱,以至于这些年一直被人看不起,他们迫切需要一个证明自身的机会。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在战场上见真章,用一场大捷来让其他州那些看不起云州军的人闭嘴。 大营之中,凌川示意大家落座,可屁股刚才挨着椅子,一名校尉便满脸迫切与期待,问道:“将军,是不是要开战了?” 凌川剑眉微微一挑,看向柳衡与赵襄二人。 两人连忙起身,摆手道:“将军,我俩可啥都没说!” 凌川淡然一笑,“看诸位迫不及待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现在就跟胡羯人来一场生死之战啊!”他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问道:“显然,最近的训练让咱们云州军士气涨了不上嘛,竟然想主动开战了!” 众人闻言,皆是面带笑意,确实如凌川所言,要是在以往,他们是断然不会有主动与胡羯人碰一碰这种念头的,如今的云州军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归根结底是源于这段时间的训练和提升,提升的不仅仅是体能和战力,还有信心。 然而,就在此时凌川话锋一转,冷声开口道:“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现在的云州军,如果遇上胡羯的普通军队,尚有一战之力,但胜算顶多也就五五开,一旦遇到胡羯各部的主力王牌,我们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少将领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完全收敛,便直接僵在那里。 凌川略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更不要觉得我是在刻意打击你们,我是让大家有一个清楚的自我认识,有必胜信念固然是好事,但骄兵必败的道理,我也希望大家能够牢记!” “想要成为沙场上的百战雄师,成为主宰沙场的王者,背后就得比别人多流十倍的汗水,咱们云州军真正的训练,才刚开始!” 这并非今日的主题,凌川只不过是借此机会敲打一下这些将领,相信他们能以点带面,将这番话体现在之后的训练之中。 紧接着,凌川便不如主题,说道:“此次确实有任务分配,不过并非作战任务,而是去搞点战马回来,否则咱们云州骑兵就只能靠两条腿冲阵了!” 听到这里,众人看向凌川的目光中都带着期盼之色,都想凌川能带着自己去,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只要能跟着将军,就能捞到军功。 第285章 虎头峰小道 “赵襄、柳衡!” “末将在!”二人立马站起来,朗声回应。 “你二人各自钦点一千精骑,配置既定装备,于天黑之前赶到高平县待命!”凌川直接下达命令。 “遵命!”二人齐声领命。 所有人都在等待凌川的下一步安排,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程千韧听令!”终于,凌川再次开口。 程千韧站起身来,抱拳道:“我不在的时候,由你主持大军训练,千万不可懈迨!” “末将领命!”程千韧声音铿锵。 之前因为涂洪的事情,他主动要求革职,而凌川为肃军纪,也让他戴罪立功,现如今,自然是恢复其职位,继续执掌云州步卒。 “程砚听命!” “属下在!”程砚起身回道。 “近期,你负责军中一切内务,包括军械司,他们有一切合理要求都必须满足!”凌川交代道。 “属下遵命!” 布置完一切,凌川便离开大营返回了将军府。之所以没有与赵襄柳衡同行,是因为凌川并不打算去高平县,而是从云岚县出关。 凌川昨日在沙盘上查看地形的时候,发现云州境内有三条路可进入塔拉草原,一是高平县一带的边境,处于塔拉草原的最南端。 其二是狼烽口,虽然要绕一些路,但可以直入塔拉草原腹地。 最后一条路则是位于云岚县,当初,章绩让人私下将兵甲和民间女子卖给胡羯人,便是走云岚县那条道,之后,云岚县刘家将铁矿卖给胡羯人,同样是那条路。 只不过那是一条险要小道,根本不满足大军同行,但,通过这条小道,距离塔拉马场便只有百馀里路程,比狼烽口还要近不少。 凌川当初扳倒刘家之后,找到了这条小道,便让人直接将其堵死。 昨日查看地形,让他忽然想起,心中便立马有了计划。 凌川当日并没有行动,而是第二天一早才带着亲兵队出发,一行五十馀骑,只用了半日时间便抵达云岚县。 几个月不见,云岚县大营跟当初一样,并无太大变化,只不过,现如今这里却热闹了许多,因为周围好几个县的士兵都在这里进行轮训。 凌川并未去往校场,而是低调来到校尉府,这里他熟门熟路。 由于事先并未通知,正在校场领训的卫敛接到亲兵的禀报之后,立即赶了过来。 “将军!” 卫敛满脸激动,对着凌川见礼。 老兄弟见面,凌川内心也是非常激动,看他粗粝的脸颊,显然最近过得并不轻松。 “辛苦了!” 卫敛不住摇头,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紧接着,刘晏与周淮二人也闻讯赶来,再次见到凌川,他二人也是十分高兴。 “两位老哥快坐!”凌川示意他二人坐下,问道:“近段时间,云岚县这边怎么样?” “回禀将军,您之前都安排妥当了,一切顺利!”周淮回答道。 “如今,云州那边也才刚理顺,急缺人手,我准备将两位老哥调过去那边帮忙!”凌川说道。 “全凭将军安排!”刘晏与周淮二人的办事能力和忠诚度凌川都很放心,而云州大营的摊子太大,必须有信得过的人把关凌川才放心。 倒不是说对云州将领不信任,而是上次弓弩失窃事件,也给凌川上了一课。 再加之过段时间要动身去神都,他必须确保大后方万无一失。 “那行,你们将手上的事情交托一下,尽快赶往云州找程参军!”凌川交代道。 “将军此次回云岚县所为何事?”卫敛可不相信,凌川是专门为了来调两个人,要不然,直接让人送一道命令过来即可。 凌川换上严肃之色,说道:“确有要事!” “我准备从云岚县那条小道出关,去将塔拉马场那些马牵回来!” 听闻此言,卫敛神色跟当时的赵襄和柳衡如出一辙。 对于塔拉马场的情况他很清楚,那可是胡羯南征军的三大马场之一,虽谈不上重兵把守,但也绝不是凌川所说那般,一个轻飘飘的‘牵’字,就能做到的。 随后,凌川将自己的计划部署简单说了一下,饶是他这位此前跟随凌川在关外大杀四方的校尉,也不由为之震惊。 不得不说,凌川的计划很周密,但也很大胆,但凡某个环节出现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他很清楚,以凌川的性格,绝不会让手下人去送死,这看似险象环生的计划背后,肯定是他多次推演出来的结果,自己无需怀疑,只要按照他的计划执行即可。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带上咱们原本丙标的老兄弟,再从军中挑选两百精悍之卒,随我出关!”凌川没有多馀废话,直接下令。 “好,我这就去办!”卫敛抱拳回应了一声,便去往校场点兵。 “此次行动先行保密,切莫声张!”凌川刻意交代道。 “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 半个时辰之后,卫敛的五百精兵便已经准备好,其中大部分都是原云岚县丙标的熟悉面孔。 再次见到凌川,所有人看向凌川的目光都写满了敬畏与狂热。 这支队伍由卫敛亲自率领,营中事务,全权交给副手秦放打理。 凌川让亲兵队,跟这五百兵卒一样,佩戴三日军粮,随后直接出营,朝着虎头峰的方向而去。 这条小路需翻过虎头峰,道路狭窄切非常险要,刘家为了将矿石运出去,还花费大量人力来修路,要不然,马车根本走不了。 可即便如此,有好几处险要之处都得卸掉车斗,靠人力搬运过去之后,再进行装车拖运。 这种地方,夜间行军的难度和危险将大幅度提升,所以,凌川便计划,天黑之前翻过虎头峰,然后等天黑再进入塔拉草原。 此举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暴露,毕竟,进入草原之后,将再无藏身之处,一旦遇上胡羯的游骑,将彻底暴露。 由于近半年没有人走,以至于道路两旁的树木藤蔓都长拢来,让道路变得狭窄了很多,原本那几处险要路段,也都让人用石墙阻挡,除了云岚军日常巡边之外,几乎不会有人到这里。 好在他们提前做了准备,用厚实木板搭桥,这才有惊无险地跨过了那几处险隘。 第286章 凌川你胆子也太大了 为保险起见,凌川让卫敛留下一什兵力守在这里,一是为了做好接应准备,二来是防止他们的行踪暴露之后,胡羯人顺藤摸瓜找到这里,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为将者,但凡有一丝可能性都不能心存侥幸。 随后,五百馀人便潜伏在山脚下静等天黑,山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塔拉草原,所有人都静坐原地,安抚战马,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好在这一代树林茂密,只要不发出大的动静,就算是游骑从下方路过也不会被发现。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馀晖消失在茫茫草原的西面,黑夜逐渐笼罩下来。 凌川让卫敛将手下的斥候撒出去,查看附近这一带有无胡羯游骑出没的痕迹。 这些斥候都是卫敛根据凌川当初训练纪天禄那支斥候小队的方法从新选拔训练的,同样是百人规模,虽然整体素质无法与纪天禄手下那支斥候队相比,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也不差。 一个时辰之后,斥候队回来禀报,并未发现胡羯游骑留下的痕迹。 就在此时,斥候队长敏锐察觉到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正当他准备上报的时候,一道冷漠中带着几分孤傲的声音传来。 “不用紧张,是自己人!” 原本云州军丙标士兵听到这话,并没有太惊讶的表现,可是新添加的士兵却一个个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要知道,刚才他们绝大多数人连马蹄声都没听到,也是现在,才隐约看到一道黑影朝着这边而来。 可将军的亲兵队中这名冷漠男子,却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大家,来人是自己人,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苍蝇,去看看!”凌川对苍蝇小声说道。 后者应了一声,朝着密林外走去,很快,黑暗中那一骑便来到近前,抬手吹了一个口哨。 “峰子,这儿呢!”苍蝇压低声音喊道。 尽管是晚上,苍蝇也能借助月色认出,来人乃是斥候队的庞峰。 很快,庞峰被带到凌川跟前,小声说道:“斥候队庞峰,参见将军!” “辛苦了!”凌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情况如何?” “消息已经探明,塔拉马场除了常驻的两千精兵之外,还有两支五百人的游骑,分扎于东西两侧三十里处!”庞峰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此外,距离最近的胡羯军队在塔拉马场与斡拏城之间的金雀谷,距离约六十馀里,五千骑兵!” 凌川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斥候营现在何处?” “位于塔拉马场西侧,距离那支游骑约莫五里!”庞峰回答道。 凌川闻言,顿时一惊,问道:“为何这么近?” “方圆数十里都没有掩体,根本无处藏身!”庞峰说道。 凌川也知道,以纪天禄的经验,若非是万不得已,必然不会采取这种‘灯下黑’的方式。 “赵襄与柳衡行军至何处?”凌川又问道。 “按照行程推算,他们中午之前便可抵达白狼原,日落之前应该会抵达火石滩一带驻军!”庞峰回答。 之前他给纪天禄与陈谓行的命令是,昨日天黑前赶到高平县,然后根据斥候队的指示行军。 听到这里,凌川顿时松了一口气,若他们两人的队伍已经抵达火石滩,那今晚无疑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因为,在这草原之上根本无处藏身,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你立马返回,告诉纪天禄与陈谓行,寅初对那支游骑发起进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随后立马赶赴塔拉马场,务必在卯正之前对那两千骑发起进攻!”凌川对庞峰下达了命令。 “是!”庞峰抱拳领命,甚至都顾不上休息,转身便骑上马远去。 紧接着,凌川看向卫敛,说道:“选三五个熟悉地形的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火石滩,让他们务必在卯正之前赶到塔拉马场,三方合围,干掉那两千胡羯精骑!” “遵命!”卫敛接到命令之后,立马下去安排。 临行前,凌川将一块传令牌交给几人,那是云州军中的传令凭证,只有持此令牌的,才是凌川亲口下达的命令,否则,其他人可以无视命令。 半个时辰之后,凌川率队起程。 他此行的目标是塔拉马场东侧那支五百人的游骑,这两支游骑就象是塔拉马场的两只眼睛,只有先将其干掉,才能对塔拉马场下手。 此地距离那支游骑有八十里路程,对他们来说,时间绝对足够。 五百馀骑宛如一支幽灵军团,在草原上疾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东张西望,所有人都躬身紧贴马背,控制着战马疾驰,一双双坚毅的目光紧盯着前方。 与此同时,叶世珍骑马狂奔到元帅府,下马之后更是快步跑了进去。 “叶大人,卢帅已经休息!”卢恽筹的亲兵校尉樊鹏拦住了他。 “我有紧急军情,必须立马面见卢帅!”叶世珍一脸严肃地说道。 樊鹏闻言,神色顿时一变,随即立马让到一边,示意叶世珍进去。 书房之中,卢恽筹看着叶世珍呈上来的密信,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怒意。 密信的内容很简单,甚至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凌川擅自出兵塔拉草原,欲劫塔拉马场。’ “混帐!” 卢恽筹重重将手中那封密信拍在桌上,“凌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陛下钦封的镇北将军,本帅就不敢动你了?不经节度府允许,甚至都不上报一声,便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你胆子也太大了!” “马上载令,让凌川带着他的人给我滚回来!”卢恽筹怒声喝道。 “估计已经来不及了!”叶世珍回答道。 卢恽筹也知道,这事多半已经无法阻止,叶世珍见他怒火消了一些,才开口说道:“大将军,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若是此举彻底激怒拓跋桀,他会不会不计代价与咱们死磕?” 卢恽筹也知道,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来人!”卢恽筹喊了一声,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而立。 “传令,各州斥候全部派出去,密切关注胡羯大军的一举一动!” “让所有边境线进入紧急战备!” “让杨烬旗率龙夔骑连夜赶赴云州高平县!” “是!”卢恽筹连下三道命令,那名亲兵领命而去,他得以最快是速度让传令兵将消息传出去。 第287章 恶魔少女 叶世珍抬起目光看了卢恽筹一眼,问道:“大将军,要不要让玄影骑去塔拉草原接应?” 卢恽筹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摇头否决。 “不必了,让那小子死在塔拉草原最好,省得我操心!”卢恽筹没好气地说道。 听到这话,叶世珍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必须得让他活着回来,亲自到大将军面前请罪!” 卢恽筹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不过心中却暗自佩服凌川的魄力。 塔拉马场的位置他很清楚,北系军一度战马匮乏,他也不是没动过塔拉马场的心思,但最终都被其否决了。 以前,塔拉草原一直都被拓跋桀占领,上次一战之后,虽然胡羯大军后撤八十里,但对于他们来说,那座马场依然在自己家门口。 所以,卢恽筹几次谋划,最终都没敢出手,倒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对于他这个位置来说,需要把控全局,而非一城一寨之得失。 同样,帝国的北疆国门与四十万大军和数以千万百姓的存亡,尽在他一人之手,他不得不谨小慎微。 其实,叶世珍心里也很清楚,卢恽筹的怒火一部分来自于凌川的擅自行动,但更多的是凌川没有请示,换言之,在大将军看来,凌川没把他这个北疆主帅放在眼里。 这也是凌川最为致命的错误! 其实,上次凌川擅自从铁鳞城出兵武定关,就已经犯过一次相同的错误了,不过碍于他立下的显赫战功以及特殊时期,凉州大批武将被幽灵殿杀手刺杀,正是用人之际,节度府并未追究,甚至卢恽筹还顺水推舟,提拔他为都尉,镇守武定关。 但,这一次情况却截然不同。 大周与胡羯原本处于休战期,若凌川此举激怒拓跋桀,双方战火重燃,凌川将成为罪人,到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距离塔拉马场不足五里处,矗立着一片连绵的军营。 此处驻扎着两千精锐胡羯骑兵,他们的唯一职责,便是护卫这座关乎南系军命脉的重要马场,戒备森严,昼夜不息。 然而,今日这座弥漫着粗犷与肃杀之气的军营,却迎来了一位让千夫长朝鲁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摒息应对的重要人物。 朝鲁勇猛善战,颇具谋略,是胡羯南征军中青壮一代的翘楚人物,深得拓跋桀信任。若非如此,拓跋桀也不会将塔拉马场这等重地交予他镇守。 此外,他还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身份,柔然王子。 可此刻,就在朝鲁自己的军帐内,气氛却与帐外的凛冽截然不同。 一名身着华丽草原服饰的少女,正慵懒地斜倚在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上,一双修长笔直、堪称造物主杰作的长腿,竟随意地交叠着搁在摆放地图与令箭的案几之上。 她手中把玩着一只银质酒杯,猩红的酒液在其中轻轻晃荡。 “朝鲁将军,别傻站着呀,坐下来,陪我喝酒!”那少女抬起眼眸,蓝色瞳孔灵动狡黠,宛如草原上最难以捉摸的精灵,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娇蛮。 “殿下面前,属下不敢僭越!”朝鲁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神情却显得异常拘谨,甚至那深邃的眼眸深处,还隐约流转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 堂堂一员统兵数千、镇守要地的悍将,竟对一位看似娇俏的少女流露出这般神态,实属罕见。 并非这少女生得凶神恶煞,恰恰相反,她容貌极美,五官深邃立体,肌肤白淅宛若天山雪巅初绽的雪莲,明媚动人。 尤其是那双此刻正肆意展示着的长腿,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堪称上天精心雕琢的杰作。 “我命令你坐!”少女嘟起嫣红的嘴唇,故作生气状,眼底却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你要是敢抗命,我回头就告诉皇叔,说你欺负我,对我一点都不躬敬!” 一听到‘皇叔’二字,朝鲁眼中的畏惧之色瞬间变得更浓。对于这位小殿下的‘凶名’,他早已如雷贯耳。 倒不是说她本性残忍狠毒,而是这位殿下从小就古灵精怪,浑身都是心眼,行事天马行空,全然不按常理出牌。 更令人胆寒的是,她有一位号称‘护妹狂魔’的哥哥,而且她那位哥哥还是统领整个胡羯草原的新任大汗拓跋青霄。 即便是拓跋青霄还未得势之时,对于这个妹妹也是近乎毫无底线地宠爱。 曾经,赤那部少主自恃勇武,在一次围猎中对眼前这少女出言轻挑,结果不出三日,赤那部少主便连同其二十馀护卫莫名消失于草原。 另一位贵族子弟,只因在宴会上喝多了些,壮着胆子邀请她跳了一支舞,结果没过几日,那位贵族子弟便因伪造符玺发配至苦寒之地看守边陲,其家族也因此备受打压,声势大不如前 凡是敢对这位殿下心存妄念、举止逾矩之人,无一例外,皆无好下场。 朝鲁心中无奈叹息,只得依言在她对面的垫子上略显僵硬地坐下,端起了面前早已斟满的酒杯。 可他的目光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悄悄瞥向那近在咫尺、搁在桌沿上的修长双腿。 那小麦肤色的肌肤在帐内牛油烛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充满了青春野性的诱惑力。 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闪而逝的目光,眼底狡黠之色更浓。 她非但不收敛,反而刻意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裙摆又往上拉高了几分,露出更多细腻光滑的肌肤。 随即用一种天真又带着诱惑的语调娇声问道:“好看吗?朝鲁将军” 朝鲁如梦初醒,浑身一个激灵,象是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徨恐与不安,连忙躬身:“属下该死!属下冒犯,请殿下恕罪!” “咯咯咯”少女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口中发出一连串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仿佛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瞧你紧张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我又没怪罪你,你喜欢看就看呗?要不今晚我就奖励你,让你看个够,怎么样?”她的话语大胆而直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不敢!属下再也不敢了!请殿下高抬贵手,恕罪!”朝鲁的额头几乎要渗出冷汗,本能驱使下的那点旖旎念头,瞬间被对大汗雷霆之怒的恐惧压得粉碎。 酒过三巡,夜色渐深。少女似乎玩腻了言语间的挑逗,忽然站起身,毫无征兆地就开始解自己长袍的束带。 第288章 长夜漫漫十分无趣 朝鲁见状,骇得魂飞魄散,慌忙转身低头,声音因极度紧张而不住颤斗:“殿下!您您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睡觉咯!”少女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满,嘟囔道,“赶了一整日的路,骨头都快散架了,你这帐子还算干净,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说话间,那件价值不菲、像征尊贵身份的鹰隼纹赤狐袍已被她随手掷于地毯上,接着是内里那件柔软贴身的云雁纹绲边丝质衬裙。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淅,如同最轻柔的羽毛,不断搔刮着朝鲁紧绷的神经。 他紧紧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如同风干的胡杨木,内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理智在他脑中疯狂呐喊,警告他绝不可窥视,那不仅是僭越,更是足以将他乃至整个部落焚为灰烬的烈焰。 然而,属于一个正常男人的本能,却象一头被囚禁已久的凶猛野兽,在他血脉中疯狂咆哮冲撞,拼命诱惑他哪怕只瞥一眼那近在咫尺、足以令任何男人疯狂的风景。 “你,转过身来!”少女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 “殿下!末将万万不敢!求殿下体恤!”朝鲁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啧,真是无趣!”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以王族之名命令你,现在、立刻,转过身,看着我!” 朝鲁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对王权根深蒂固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千斤重担般转过身来,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狼皮地毯,不敢抬起半分。 即便如此,眼角的馀光也已足够勾勒出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少女已脱得只剩一件贴身亵衣,那是一件以雪白裘绒滚边的赭红色诃子和同色系的束脚长裤。 她那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在温暖的烛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玲胧有致、充满青春活力的身段被极其贴身的衣物勾勒得惊心动魄,散发出野性而原始的诱惑。 她却浑不在意这份惊人的美丽,赤着一双纤足,宛如回到自家寝帐般,径自走向朝鲁那张铺着厚实雪狼皮的行军榻,大大方方地躺了下去,拉过柔软温暖的羊毛毯子盖在身上。 “好了,我困了!”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随意抬手指了指榻边,“你,今晚就在这儿,给我当值夜护卫。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也不准闭上眼睛!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或是睡着了哼,后果你是知道的!” 说完,她竟真的闭上了眼睛,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已然进入梦乡。 朝鲁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般,僵立在榻前不足三步之处。 帐内弥漫着少女身上特有的香味,那是混合着淡淡奶香与草原野花气息的体香,以及残馀的马奶酒醇味,这些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息,搅动着他的心神。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在那诱人的曲线上流连忘返,喉咙阵阵发干发紧,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在疯狂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 作为一个正值盛年、血气方刚的男人,此情此景,无疑是世间最极致、也最残酷的煎熬与诱惑。 就在他意志力濒临崩溃的边缘,那少女竟毫无征兆地忽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如同高原最纯净湖泊般的蓝宝石瞳孔里,没有丝毫睡意,反而闪铄着计谋得逞般的狡黠光芒,正好将朝鲁那双写满挣扎与灼热欲望、正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朝鲁将军!”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暗藏锋芒,“这榻还算宽敞,你要不也上来一起睡?长夜漫漫,一个人守着多无趣呀?” 朝鲁如同最怯懦的偷儿被当场捉住一般,浑身猛地一颤,所有的旖旎妄念瞬间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寒与恐惧,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血。 他猛地将目光移开,死死盯住帐篷顶部悬挂的牛角灯。 他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几乎尝到了血的味道,用尽全部意志力强迫自己站得如松柏般笔直,内心却在欲望的炙烤与对王权雷霆之怒的恐惧深渊中,承受着无尽的反复撕扯与挣扎。 今夜,于他而言,注定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刑罚。 寅时的草原宛如一幅巨幅的玄色锦缎,在星光下泛着幽邃而柔和的光泽。 万籁俱寂下,唯有清洌的夜风掠过草尖,发出细微的呜咽。漫天星辉洒落大地,勾勒出起伏的地平线。 一支五百馀人的骑兵,人马皆衔枚,蹄裹厚布,如同从地狱深渊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塔拉马场东侧三十里外。 借着微弱的星光,已经能隐约望见前方那座死寂的、轮廓模糊的胡羯军营。 显然,这便是那两支五百人规模的胡羯游骑,负责巡视塔拉马场。 凌川冷漠的目光穿透稀薄的夜色,凛冽如高原永冻的寒冰。 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身后,所有骑兵如同与他心意相通,几乎在同一瞬间,动作整齐划一地取下了挎在肩上的破甲弓。 随后,一支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被从箭壶中抽出,搭上弓弦,冰冷的金属箭镞在星光下折射出点点幽光,凝聚着致命的杀意。 聂星寒早已亲率一支精锐的射手小队如同鬼魅般潜行在前,将沿途可能存在的所有游骑暗哨一一无声拔除。 正因如此,他们这支数百人的队伍才能如同利刃切过牛油般,悄无声息地深入至此。 忽然,整支队伍如臂使指,毫无预兆地一分为二,如同展开的双翼,从左右两侧朝着那座寂静的军营包抄合围而去。 凌川与卫敛各领一队,所有人在沉默中催动战马,加速逼近,唯有弓弦被缓缓拉开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风中消散。 对方营地边缘的巡哨似乎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异动,用警剔的胡语喝问:“什么人?” 第289章 尖刀出鞘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支从夜幕中疾速旋转飞来的致命箭矢! “噗!” 铁箭撕裂空气,瞬间洞穿了他的咽喉,那名暗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便软软地栽倒在地。 就在这具尸体倒下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下一刹那,致命的箭雨如同骤然袭来的蝗灾,从军营的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无数特制的破甲箭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声,穿透单薄的帐篷毡布,射入沉睡中的躯体,或者钉在辎重车辆上,发出‘咄咄’的沉闷声响。 “敌袭!”终于,营内四周响起一道道嘶吼,恐慌的喊声打断了成片喊声,也撕裂了夜的寂静。 却已然太迟! 三轮抛射之后,所有人弓满弦却迟迟未发射,只见营帐晃动,一道道身影慌乱冲出。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一支支冰冷铁箭,那些胡羯士兵几乎是刚一冒头便被射杀,很多人甚至都还没看到敌人的样子,便已经身死。 “列阵,御敌!” 就在这时,营中一声大喝传来,显然是这支游骑的军官做出了反应。 然而,面对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他们很难形成防御,再加之他们本就是游骑,平日的主要任务便是巡逻,营中并无盾牌等防御器械,只能依靠毡帐作为掩体。 毡帐也只能挡住视线,并不能挡住铁箭,几番轮射之后,五百胡羯士兵损失过半。 “刀!” 黑暗中一声冷喝响起,所有人同时收起破甲弓,拔出腰间的苍生刀。 五百战刀在黑夜中泛起慑人寒光,凌川一马当先直接杀向军营,其他人见状紧跟其后,五百人形成的包围圈骤然锁紧,仿佛要将剩下这几百敌人‘勒死’。 面对擐甲执兵的五百铁骑,这些才从睡梦中醒来的胡羯士兵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毕竟,眼下处于休战期,胡羯人做梦也想不到周军会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发动突袭,以至于,除了值守的士兵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卸甲睡觉。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聂星寒率领的射手小队这一路过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沿途暗哨拔除。 此时,绝大多数士兵都没有披甲,甚至很多人两手空空连兵器都没有,面对擐甲执兵、来势汹汹的五百骑,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战刀落下。 近百年来,双方交战胡羯一直都是处于主动的一方,所以,他们在潜意识里已经形成每次开战,必是己方先出击的概念,所以,这一次猝不及防的突袭,让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杀” 一声声大喊响彻黑夜之中,战刀在月光下泛起道道寒芒,伴随着一声声惨叫,这些胡羯士兵不断倒下。 当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人挨人的时候,五百胡羯精兵只剩下二十馀人在苦苦支撑。 领头那名将领满脸的愤懑与无助,握着弯刀的手都在颤斗,愤怒的是周军竟然敢主动发起偷袭,震惊的是,这支周军的战斗力,与他以往遇到的周军截然不同。 凶悍、冷漠,宛如黑夜中的幽灵,那手中战刀更是冷到令人颤栗。 “阁下是玄影骑的哪位校尉?”那名胡羯将领用十分生硬的胡语问道。 他在脑海中将周军之中那几支能打的军队全部过了一遍,龙夔骑与虎贲骑皆为重骑,那就只能是玄影骑了。 虽然眼前这支骑兵的铠甲与玄影骑的铠甲不同,在他看来,应该是玄影骑更换了新式甲胄,故而才有此一问。 凌川看着他,淡淡回应道:“云州副将,凌川!” 听到凌川二字,那名将领眼神骤然一缩,对于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上次一战,胡羯帝国战死的近十万将士,近半都死在他的手中。 “送他们上路!”凌川冷声下令。 他没有留活口的打算,因为有用的情报纪天禄那边都已经探明。 一阵简短的厮杀之后,二十馀人全部被斩杀。 “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打扫战场,然后起程赶往塔拉马场!”凌川开口说道。 所谓的打扫战场,一是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和没有死透的敌人,遇到这种,便直接送他们上路,再则是将铁箭收回,毕竟这次为了保证队伍的轻便性,每人只配了一壶箭矢。 这些铁箭制作成本可不低,但好处是损毁率也很低,绝大多数都能重复使用,这后面还有一场硬仗,铁箭必须回收。 一炷香之后,所有人再次起程,只不过,此时他们已经换了战马,这五百游骑配置的都是甲等马,而且还是一人双骑。 至于他们原本从云州骑出来的战马,则是又十多名受伤的士兵连夜赶回。 此行本就是为了战马而来,自然不可能丢掉这五百匹战马。 与此同时,位于塔拉草原西侧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纪天禄的斥候队虽然只有百馀人,但都是经历战火洗礼的老卒,在这一战中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与陈谓行的斥候营几乎是以碾压之势将那五百游骑吃下。 也是在这一战中,陈谓行以及他麾下的斥候才真正见识到了纪天禄从云岚县带过来这支斥候小队的恐怖。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曾是纪天禄的老部下,纷纷上前毫不掩饰地给予赞美。 “陈校尉,时间紧迫,让兄弟们换马起程,尽快赶往塔拉马场!”纪天禄提议道。 “好!”陈谓行点头回应道。 同样,伤兵驱赶旧马返回,主力换乘缴获战马,扑向最终目标。 东西两路尖刀已出鞘,与此同时,另有两只骑兵正齐头并进,从正南方杀奔塔拉马场。 这正是此前在火石滩待命的赵襄与柳衡部,接到凌川‘务必于卯正前抵塔拉马场,围歼两千守军’的严令后,二人即刻率军北行。 就在距马场不足十里时,凌川的详细作战指令精准送达各部。 凌川亲率的五百云岚军镇守北面,纪天禄与陈谓行的一千馀斥候精锐、赵襄的一千重骑、柳衡的一千轻骑,正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如同三张逐渐收拢的死亡之网,朝着塔拉马场那两千守军合围而去。 一场决定性的围歼战,即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爆发。 第290章 柔然王子 卯正时分。 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塔拉草原浸没在一种神圣的寂静里,仿佛万物都在摒息等待第一缕晨光的加冕。 朝鲁的身躯挺得如同帐外的拴马桩,可眼皮却沉重得象坠了铅。他坚守在床榻前,为榻上的少女充当护卫,每一寸肌肉都在呼喊着疲惫。 少女的睡姿狂放不羁,羊毛毯子早已被她踢得凌乱不堪。莹润的肩膊、纤细的腰肢、乃至一双修长的腿,时常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 她又一次翻身,面朝他侧卧,那对饱满的丰盈在挤压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几乎要挣脱贴身衣物的束缚。 朝鲁喉结微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尽管确信对方已经陷入沉睡,可理智却在告诫他非礼勿视,然而,那不争气的目光却象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滑向那具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诱人身姿。 军帐中央,那盏牛角灯的火苗急促地摇曳了几下,终于‘噗’的一声熄灭,最后一丝青烟袅袅散尽,黑暗彻底吞噬了帐内的一切。 朝鲁尤豫片刻,还是决定摸黑去添油,奈何长时间站立,让他双腿僵硬,一个跟跄,‘砰’的一声撞倒了旁边的矮几。 “啊”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猛地惊坐而起。 “朝鲁,你在哪里?”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毯子。 “殿下莫慌!灯油燃尽了,属下正在添油!”朝鲁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很快,他引燃火折子,重新点亮了牛角灯。 温暖的光晕再次铺满军帐,也照亮了少女惊魂未定却已迅速恢复狡黠的脸庞,她打量着正躬身收拾矮几的朝鲁,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你真的一直守在这里?”少女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属下奉命,护卫殿下安全,半步未曾离开!”朝鲁的回答躬敬而刻板,试图掩饰方才的尴尬。 少女闻言,非但没有安心,反而狡黠地低下头,目光扫过自己微敞的领口,再抬起时,蓝眼睛里已盛满了戏谑的笑意: “那你有没有趁我睡着了偷看呢?”少女的尾音微微上扬,象一根羽毛搔过心尖。 “属下不敢!”朝鲁几乎是立刻躬身回答,语气急促,仿佛被火燎了一下。 “公主殿下请安心歇息,属下就在此处守卫!待天明,我亲自带您去马场,必定为您挑选一匹配得上您身份的神驹!” 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为她选一匹好马,然后立刻派人将这尊大佛恭躬敬敬地送走。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放着天汗城的荣华富贵不享,为何偏偏痴迷于舞刀弄枪,甚至扬言成年后要随皇叔拓跋桀上阵杀敌。 此次前来这偏远的塔拉马场,竟只是为了挑选一匹神驹作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成年礼物。 少女似乎睡意全无,索性盘腿坐在床榻上,羊毛毯子滑落至腰际也毫不在意。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朝鲁,目光灼灼,让后者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压力,脊背微微发凉,不知这位心思难测的小公主又在谋划什么。 “朝鲁将军!”她忽然开口,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不如我就留在你军中吧,你这里离边关最近,一旦开战,定是先锋!正合我意!” 此话如同惊雷,炸得朝鲁浑身一哆嗦。 仅仅一天,他已备受‘折磨’,若这小祖宗长期留下,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场景。 “殿下万万不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生硬。 “怎么?”少女立刻嘟起嘴,脸上怒气隐现,“你嫌弃本公主?” “殿下误会了!”朝鲁连忙收敛心神,沉声解释, “塔拉马场地处两国前沿,兵凶战危,一旦烽烟起,此处便是修罗炼狱。殿下万金之躯,岂能亲身涉此险地?” “我不怕危险!”她扬起下巴,神情倔强,随即又嫣然一笑,语气带着一丝娇蛮的依赖,“再说了,有你在,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她自幼聆听那些金戈铁马的传奇,心中对千军万马冲阵厮杀的壮阔场景向往已久。 虽是女儿身,却早立宏愿,待成年之日,便要弛骋沙场,建功立业,成为草原上空前绝后的第一位女将军。 以往父汗只当是孩童戏言,一笑置之,可如今兄长继位,对她百般宠溺,这个念头非但未曾熄灭,反而愈发炽烈。 朝鲁正欲再寻理由婉拒,少女却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深沉起来: “朝鲁,你们柔然部这些年来,被赤那和勃鲁两部联手打压,日子很不好过吧?你这位柔然部的王子,难道就从未想过,要带领你的族人走出困境,重现昔日柔然铁骑纵横草原的荣光吗?” 此言一出,如同冰水浇头,朝鲁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柔然王子的身份,是极力隐瞒的秘密,知晓者寥寥无几,她如何得知? 他猛地抬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看似天真烂漫的公主。 此刻他才敏锐地察觉到,在那娇蛮任性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心智绝不简单。 否则,她一个深居王庭的公主,为何会对草原各部间微妙而残酷的倾轧了如指掌?又怎能一针见血地戳破柔然部眼下最大的困局? 少女依旧盘坐着,双手托腮,湛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铄着莫测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最深处的挣扎。 她轻启朱唇,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也更为危险的提议:“你让我留在军中,我让你做我的金刀驸马,本公主助你重振柔然部,如何?” 霎时间,朝鲁目光剧烈闪铄,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石火般碰撞交锋。 金刀驸马的尊荣、眼前这绝色佳人、以及重振部落的希望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诱人的网。 然而,一种更深的警剔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然意识到,这位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挑选良驹恐怕仅仅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第291章 夜袭敌营 可他想不通,自己乃至日渐衰微的柔然部,究竟有什么能让她这位汗王的妹妹、尊贵的公主如此图谋?她所求为何? 巨大的诱惑近在眼前,可他身为柔然王子,肩上扛着整个部族的存续兴衰,又岂是那般轻易会被美色与权位冲昏头脑的莽夫? 他不能,也不敢拿整个柔然部的未来去进行一场豪赌。 “呜呜” 就在此时,低沉而凄厉的号角声猛然划破草原的寂静,如同深渊巨兽的咆哮,一声紧过一声,正是最高警戒的敌袭信号! 朝鲁脸色骤变,所有旖旎思绪瞬间被炸得粉碎,战士的本能倾刻间占据全身。 “殿下待在这里,绝对不要出来!”他抓起战刀,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甚至来不及行礼,转身就朝帐外冲去。 恰在此时,公主的两名贴身护卫也闻声疾步入帐。 “保护好殿下!”朝鲁对二人交代了一声,身影已消失在帐门外。 一名亲兵迎面狂奔而来,脸上已血色尽失:“将军!南边出现不明骑兵,正朝营寨杀来!” “多少人?哪来的?”朝鲁一边厉声询问,一边大步流星地奔向营寨南墙。 “不清楚!夜色太深,看不清旗号,只听到马蹄声如雷,但从阵型上看,不下千骑!”亲兵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斗。 “该死!外围的游骑哨探都死绝了吗?怎么没提前收到情报!”朝鲁怒骂一声,胸腔被巨大的困惑和愤怒填满。 他完全想不通这股敌军从何而来,更无法理解一向被动防守的周军为何敢主动出击,但现在,每一息都无比珍贵,容不得他细想。 军营南边,赵襄率领的一千重骑已然展开冲锋阵型,宛如一道蓄势待发的黑色钢铁洪流。 重骑冲锋,威力在于蓄势,需在数里之外便开始加速,将冲击力累积到顶峰,方能一举凿穿、碾碎敌阵。 想要在数里疾驰间始终保持阵线整齐,非经年累月的严酷训练与高度默契绝不能达成,如今的云州军显然还达不到。 如此规模的冲锋,其声势绝无可能瞒过敌军耳目。 果然,在他们距营尚有三里之遥时,胡羯军营的哨塔便已发现了这股致命的洪流。 朝鲁麾下这两千人确为精锐,示警反应极快,营内顿时一片喧嚣,士兵们从睡梦中惊起,匆忙抓取兵刃甲胄,试图组织防线。 大量沉重的拒马桩被迅速抬起,吼叫着冲向营寨前方,试图在那钢铁洪流碾至前,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两支轻骑兵如同暗夜中扑出的鬼魅,骤然从阵营东西两翼杀出!相比重骑,轻骑激活更快,机动如风。 只见这两支轻骑如疾风般从胡羯军阵前掠过,马背上的士兵张弓搭箭,一片密集的箭雨带着尖啸泼洒向正忙碌布置防线的胡羯士兵。 整个过程中,轻骑速度丝毫不减,尽管驰射精度有限,但其目的并非大量杀伤,而是致命的干扰。 箭雨成功打断了胡羯军安放拒马、组织防线的节奏! 方才,所有胡羯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南方那如同滚雷般迫近的重骑吸引,浑然未觉竟有两支轻骑已借着夜色和喧嚣摸到了如此近的距离。 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箭雨骚扰,造成的直接伤亡或许不大,却无情地葬送了胡羯军布防的最后黄金时机。 那两支轻骑完成骚扰射击后,如同眩耀战技般,从阵前一闪而过,毫不恋战。 而就在他们闪开的下一刻,那支黑色的重骑洪流,已近在咫尺! 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如同密集的战鼓,敲在每个胡羯士兵的心头,震得他们肝胆俱裂。 “杀!” 赵襄手中长枪如毒龙般直指前方混乱的营寨,口中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千骑奔腾,虽未能达到传说中人马如一的境界,但锋线大致保持齐整,携着数里加速积累的恐怖冲势,如同山崩海啸,轰然撞入营地! “轰!” 巨大的撞击声、木栅碎裂声、惨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由于那些关键的拒马桩未能被及时放置到有效位置,根本无法迟滞重骑兵这石破天惊的一撞。 重骑冲锋,一旦让其冲起势来,便已成气候,在平原地带堪称无解,尤其是在这等被突袭、阵脚已乱的局面下。 朝鲁此刻已来到一座箭楼之上,正好将这场屠杀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支黑色的钢铁浪潮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过他的营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帐篷倾复,抵抗被瞬间粉碎。 他的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斗。 他麾下的确是拓跋桀麾下的精锐,但他们犯了所有骄兵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轻敌大意。 从始至终,他们都未曾料想,周军竟敢主动发起一场如此凌厉而致命的偷袭! 眼看那支重骑已经冲进军营深处,朝鲁很清楚,眼下这种局面,无论换谁来,都是回天乏术。 当下,他唯一能做出的补救便是下令撤退,先避其锋芒保存实力,再做下一步打算。 距离此地六十里外,便有五千骑兵,只要迅速将情报送到,对方只需两个时辰便可赶到,将其反杀。 “下令撤离!”朝鲁沉声说道。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旋律已经从示警变成了撤退。 而他自己则是迅速跑下箭楼,带着亲兵返回自己的营帐,于他而言,这两千精兵已经救不了了,但公主殿下却不容有失,否则,以大汗对他这位妹妹的宠溺,别说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估计整个柔然部都得为其陪葬。 很快,朝鲁便带着亲兵队护着那位公主殿下迅速撤离。 他之所以事先释放撤退的信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让手下士兵撤退,以此来吸引敌方那两支轻骑,为自己趁乱护送公主撤离赢得机会。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原本面对重骑兵的冲锋,胡羯一方还在想尽各种办法阻挡,可听闻撤退的号角声之后,他们便彻底失去斗志,一个个果断选择逃命。 第292章 围三阙一 可当他们刚狼狈不堪地逃出已化为炼狱的军营,便绝望地发现,两支轻骑兵早已如狩猎的狼群般在外围严阵以待。 胡羯士兵刚一冒头,一片密集冰冷的铁箭便如同死亡之雨般劈头盖脸地倾泻而来,瞬间将大片溃兵射翻在地。 柳衡率领的一千轻骑与纪天禄、陈谓行指挥的斥候营精锐,早已依据预定部署,如同张开的双翼,静静地扼守在两侧。 这套围三阙一、驱赶溃兵、外围猎杀的战术,当初在武定关外便已大放异彩,一举击溃耶律王族两万大军。 今日再次故技重施,面对惊魂未定的胡羯溃兵,效果依旧显著。 赵襄所率的一千重甲骑兵,内核任务并非追求斩首数量,而是以无可阻挡的冲击力彻底摧毁敌军营寨,碾碎其组织与阵型。 那些侥幸从重骑铁蹄下逃生的胡羯士兵,为了躲避身后那恐怖的钢铁洪流,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却正好一头撞进了外侧早已布好的死亡陷阱。 在轻骑兵的弓箭射程之内,他们宛如干柴一般倒下。 而此刻的朝鲁,则展现出一名将领的冷酷决断。 他并未试图收拢溃兵,而是率领着自己最精锐的两百亲兵卫队,果断从营帐后方悄无声息地向北撤离。 他心知肚明,那两千部下已然无救,既如此,便让他们用生命发挥最后的价值,去吸引并缠住敌军,为自己赢得宝贵的撤离时间。 然而,他刚率部逃出不足一里,一支森严的骑兵数组便如同鬼魅般截断了去路。 此时天色微明,晨曦勉强驱散些许黑暗,朝鲁只能隐约看到前方兵甲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约莫有数百之众,其他的细节则模糊难辨。 这自然是凌川亲自率领的亲兵队以及五百云岚军。 无论是之前拔除东西两翼的游骑,还是歼灭这两千守军,凌川的命令都清淅而坚决! 一战全歼,不留活口!绝不能让任何消息走漏。 否则,六十里外那五千胡羯主力骑兵必将闻风而动,以雷霆之势压上,将自己死死拖住。 若只是自身撤离,或许还有机会,但若要顺利劫走塔拉马场那两万多匹战马,一旦消息走漏,想成功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封锁消息,为后续行动争取时间,是此次行动的重中之重。 “冲过去!杀开一条血路!”朝鲁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试图询问对方身份,用嘶哑的声音下令亲兵硬闯。 草原地势开阔,但若此时改变方向试图绕行,无疑会将侧翼或后背彻底暴露给这支严阵以待的敌军,那将是更快的死亡方式。 “弓!”在对方冲至三百步时,凌川缓缓抬起右手,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身后五百馀骑闻令,动作整齐划一,弯弓搭箭,森冷的箭镞斜指前方。 待到对方狂飙突进至两百步范围,凌川猛然挥下右手。 “放!” 命令简洁致命。 五百馀人分作两批,交替射击。 第一轮抛射的箭矢划破微明的天空,如同死神振翅,带着凄厉的尖啸落下,顿时有数十骑应声人仰马翻。 第二轮则是更具准头的平射,又是一片惨叫声中,数十名亲兵被射落马下 当对方残存的亲兵队拼命冲杀到百步之内时,原本两百人的队伍已仅剩不足百骑。 随着第三轮精准而急促的攒射过后,双方距离已迫近至六七十步,胡羯人狰狞的面孔和周军冷漠的眼神已清淅可见。 “刀!”凌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唰唰唰” 五百柄苍生战刀同时出鞘,动作整齐得令人心悸。 初升的晨光映射在无数冰冷的刀身之上,寒芒烁烁,刺人眼目。 “杀!”卫敛大喝一声,战刀前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五百云岚军如同水银泻地,两翼迅速展开,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形包围圈,朝着那数十名已是强弩之末的亲兵合围而去。 而就在此时,凌川锐利的目光骤然抬起,精准地捕捉到混乱战团中,一支约十馀骑的小队竟异常果决地调转方向,试图借着主力冲锋的掩护,朝着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亲兵队,跟我来!”凌川冷喝。 尽管对方并未打任何旗帜,行事也极为低调,试图隐藏,但凌川凭借直觉和经验,一眼便断定那支小队才是真正值得捕捉的“大鱼”。 见凌川率精锐亲兵追来,那支小队亡魂大冒,再次疯狂鞭打战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企图利用马匹的爆发力甩开追兵。 “苍蝇,带人从侧面截住他们!”凌川大喝一声。 “明白!” 苍蝇抬手一挥,率领二十馀名最擅骑射、身手矫健的亲兵立刻脱离主队,划出一道弧线,欲从侧前方进行拦截。 “将军,队伍中有一名女子!被严密护卫着!”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的聂星寒突然开口。 虽然双方相隔尚有三百馀步,且光线依旧不足,但对于聂星寒那鹰隼般的目力与判断,凌川从未怀疑。 “把她的战马放倒!”凌川果断下令,目标明确。 聂星寒毫不尤豫,迅速张弓搭箭,锐利的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苍鹰,瞄准了那被重重护卫的身影。 然而,对方的护卫显然也极富经验,几名身着厚重铠甲、手持圆盾的骑士敏锐地察觉到了威胁,迅速策马移动,用身体和盾牌死死护在那女子周围,形成一道移动的屏障。 “保护殿下!”朝鲁沉声喝道,手中弯刀已然出鞘,眼神决绝。 “咻” 就在此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聂星寒射出的三棱破甲箭,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线,直取最外侧一名持盾护卫! 那名护卫瞬间脸色剧变,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将他彻底笼罩,让他浑身僵硬,汗毛倒竖。但军人的本能让他猛然举起手中包裹着厚实铁皮的硬木盾牌,试图格挡。 “噗” 箭矢狠狠钉在盾牌之上,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那支灌注了聂星寒惊人臂力和破甲箭特性的箭矢,竟生生将那面被厚实铁皮包裹的圆盾洞穿。 第293章 最后的命令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名护卫手臂剧痛酸麻,然而,那箭矢去势虽被削弱,却仍未止歇,穿透盾牌后,残存的力量依旧推动着它,狠狠扎向护卫的胸甲! “噗嗤!” 又是一声闷响!精铁打造的甲片依旧未能完全阻挡这致命一击,箭镞强行破开防御,虽已是强弩之末,依旧深深没入其胸膛两寸有馀! “呃啊!”那名护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摇晃,鲜血瞬间染红了甲胄。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趴伏在马背上,才勉强没有坠落。 后方另一名护卫见状,目眦欲裂,毫不尤豫地策马上前,试图填补出现的防御空隙。 “咻” 然而,聂星寒的第二箭已如同催命符,紧随而至!这一箭,他不再追求击杀护卫,目标直指那被严密守护的少女所骑乘的战马前腿关节! 要知道,战马处于狂奔状态下,想要命中马腿,对于箭术的要求极高。 然而,这对于聂星寒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箭矢精准地没入马腿,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悲鸣,前腿一软,巨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向前轰然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朝鲁展现出惊人的骑术与反应,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单手握紧马鞍,整个身体在疾驰中猛地侧倾探出。 只见他猿臂一伸,在那少女即将被巨大惯性甩飞出去的瞬间,一把揽住她的腰肢,猛地发力,将她整个人从即将栽倒的战马上捞起,稳稳安置在自己身前,与之同乘一骑! 那匹中箭的战马则哀嚎着重重栽倒在地,翻滚着滑出老远,扬起一片尘土。 此时的朝鲁早已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与男女有别,那被他揽在身前的少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俏脸苍白如纸,娇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往日里的刁蛮任性被最原始的恐惧彻底取代。 “殿下放心!有末将在,绝不会让您有事!”朝鲁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颤斗,连忙出声安抚。 可他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疾速逼近! 朝鲁眼神一厉,爆喝一声,猛然挥动手中战刀,凭着感觉朝着来袭方向奋力一斩! “锵!” 火星四溅,一支势大力沉的铁箭被他险之又险地凌空斩飞。 但那箭矢上蕴含的恐怖力道,却震得他整条手臂一阵酸麻,虎口隐隐作痛。 朝鲁心中骇然,心中暗忖,好可怕的神射手!如此远的距离,箭矢竟还有这般威力。 “将军小心!”身旁一名亲兵突然发出惊呼,猛地策马挤过来,用身体挡在朝鲁的侧方。 “噗”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支无声无息的冷箭如同毒蛇般噬至,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名亲兵的太阳穴。温热的鲜血和脑浆瞬间飞溅开来,泼洒了朝鲁和身前少女满头满脸! “啊!!!” 那少女何曾经历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鼻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脸上是黏腻温热的液体。 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冲击让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战场的残酷本质。 什么万骑奔腾的壮阔,什么挥斥方遒的豪情,都是虚幻的想象。 真实的战场,只有最原始的鲜血、死亡、恐惧和为了生存的疯狂挣扎。 面对后方追兵不死不休的追击,他们只能将马速提升到极致。 所幸他们胯下战马皆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拼尽全力之下,竟逐渐与后方的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看到一丝逃生希望时,苍蝇所率领的二十馀名精锐亲兵,已然如同死神般从另一个方向包抄合围过来,封死了前路。 “调转方向,朝东北方向突围!”朝鲁当机立断,嘶声大吼,下令队伍再次改变方向。 眼下局面,任何缠斗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目标就是保护公主殿下冲出重围。 “殿下坚持住!距离金雀谷只有五十馀里!只要赶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朝鲁尽可能地用平稳的声音安抚身前几近崩溃的少女。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周军吗?”少女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斗,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脸颊。 “对!”朝鲁咬牙肯定道,眉头紧锁,“只是末将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何会突然主动挑起战端,这完全不合常理!” “呃啊!” 忽然,朝鲁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哼,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原来,那神射手竟然再次射出一箭,径直穿透了他的小腿,巨大的力道让半截箭杆没入了战马的腹部。 那匹神骏的战马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速度骤然下降。 “朝鲁!你怎么了?”少女感受到身后的朝鲁发出的痛呼,以及被他咬得嘎吱作响的牙齿。 “殿下我没事!殿下抓紧!” 朝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攥紧缰绳,试图控制住因剧痛而开始跟跄的战马。 然而,受伤的战马腹部血流如注,速度越来越慢,而朝鲁自己也因腿伤难以灵活发力,想要在这种高速奔逃中换乘备用马匹已是绝无可能。 后方及左右两侧,凌川与苍蝇率领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迅速逼近。 “将军!你带殿下先走!我们断后!”亲兵队长赫芝红着眼睛冲到一旁,声嘶力竭地大吼。 “我走不了了!”朝鲁猛地摇头,因失血和疼痛而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赫芝听令!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安全将殿下送至金雀谷!这是死命令!” 然而,后方的追兵咬得实在太紧。 他们这一耽搁,速度骤减,凌川与苍蝇率领的两支精锐已经从左右两侧如同包抄上来,彻底封死了所有去路。 “其馀人,随我杀敌!掩护赫芝突围!”朝鲁用尽最后力气咆哮一声,将怀中的公主推给旁边的赫芝。 自己则紧握弯刀,与另外几名誓死相随的亲兵调转马头,欲做最后的自杀性冲锋,为公主争取那缈茫的一线生机。 “朝鲁”少女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颤斗,看着这个拼死保护自己的将领,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悲凉。 第294章 杀神 “殿下保重!赫芝将拼死将你送到金雀谷!”朝鲁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随即与几名亲兵义无反顾地迎着潮水般涌来的追兵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咻咻咻” 回应他们悲壮冲锋的,是一片冰冷的箭雨。 几名亲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跌落马背。 朝鲁自己也身中三箭,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抓着马鞍,依旧嚎叫着向前冲去。 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的瞬间,一道矫健身影猛地从一侧疾驰的战马上跃起,正是孟钊。 他如同扑食的猛虎,凌空一脚,携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朝鲁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朝鲁如同断线的风筝,应声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冰冷的草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那支贯穿小腿的箭矢让他根本无法站立。 “拿下!”凌川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两名亲兵迅速下马,用绳索将重伤的朝鲁牢牢捆缚。 与此同时,聂星寒再次张弓,精准地将亲兵队长赫芝胯下的战马射倒。 苍蝇亲率几名亲兵猛扑上去,赫芝还想拔刀反抗,瞬间被数把苍生刀同时劈中,当场殒命。 而那名少女,则被一名亲兵毫不怜香惜玉地反剪双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押回到凌川马前。 凌川之所以留下朝鲁和这名女子的性命,绝非心慈手软。 朝鲁作为这支精锐的主将,身份必然不低,而他拼死也要保护这名少女,甚至让部下不惜代价护送其撤离,这足以说明这名女子的来历更为惊人,极有可能是来自天汗城的天潢贵胄。 将这两个人握在手中,无论是作为后续谈判的重要筹码,还是在万一遭遇大队追兵时作为让对方投鼠忌器的人质,都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那少女被反绑着双手,如同货物般被丢在苍蝇的马背上带回。 经过凌川面前时,她使劲地仰起头,泪眼婆娑却又带着一丝不甘和惊惧,望向马背上那个一句话便可决定她命运的男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面如冠玉,眉宇间英气逼人,身姿挺拔如松。 然而,最令她心悸的,是他那双深邃眼眸中透出的冰冷、沉静以及那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这种气势,他只在自己那位继位大汗的兄长身上感受到过。 重伤被缚的朝鲁忍着剧痛,艰难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凌川,从牙缝里挤出问话:“你究竟是何人?” “凌川!” 平淡无波的两个字,如同寻常问候般从凌川口中吐出。 然而,听在朝鲁和那少女耳中,却无异于一道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那个在周军中如同彗星般崛起,在上一次大战中用无数胡羯勇士的尸骨堆砌起赫赫凶名,将自己生生推上镇北将军之位的 杀神! 朝鲁闻言,发出一声苦涩至极的惨笑,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颓然。 他垂下头颅,声音嘶哑无力:“败在你手中不冤!”话语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认命与折服。 凌川并未理会他的感慨,只是冷漠地挥手下令。 让亲兵们迅速打扫了这片小规模接战的战场,回收了可用箭矢,并将重伤的朝鲁与那名身份尊贵的少女牢牢控制。 随后,队伍毫不停留,立即动身撤回塔拉马场。 就在这时,卫敛也已干净利落地将朝鲁那些断后的亲兵尽数剿灭,带着麾下将士策马奔来与凌川会合。 他看到凌川无恙,又瞥见被俘的两人,尤其是那名少女,不禁面露惊异之色:“哟!将军,没想到这胡羯军里,还藏着这么一位小娘们?” 他的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犷和一丝惊讶。 “少贫嘴!”凌川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抓紧时间,正事要紧!” 此刻,大营方向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赵襄率领的一千重甲铁骑,如同无情的碾轮般反复冲踏过后,原本规整的胡羯军营已彻底化为一片废墟。 帐篷被撕裂踩烂,辎重、军械、粮草破碎不堪,满地狼借中倒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鲜血浸透了草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起初那一轮石破天惊的冲锋,不仅摧毁了营地和他们的阵型,更致命的是,彻底碾碎了这两千胡羯精锐士兵的斗志与胆气。 随后,便是柳衡与斥候营轻骑无情的收割阶段。 面对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溃兵,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清剿,不到半个时辰,两千胡羯精兵便被屠杀殆尽。 赵襄与柳衡毫不耽搁,立即率部赶往不远处的马厩,迅速换乘部分缴获的胡羯甲等战马,让历经苦战的坐骑得以喘息,确保麾下骑兵能始终保持巅峰战力。 陈谓行则是率领斥候营片刻不停,迅速扑向仅数里之隔的最终目标——塔拉马场! 此时,东方天际终于撕开夜幕,投下第一缕微弱的曙光,浅浅地洒落在广袤无垠的塔拉草原上。 然而,这片往日充满生机与宁静的土地,此刻却再无祥和可言。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倒伏的尸体、散落的兵器和斑驳暗红的血迹,死亡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事实上,数里外主营震天的厮杀声与惨嚎声,早已惊动了塔拉马场内的牧奴。 所谓牧奴,其身份地位类似于北疆军中的‘死字营’成员,多是草原各部中因罪被罚没入奴籍之人。 相较于需要冲锋陷阵的死字营,牧奴的日常相对安全,只需照料马匹。 但他们的身份极其卑贱,性命甚至比不上一匹普通的战马,但凡有马匹走失或意外死亡,他们往往都要用性命抵偿。 因此,他们平日只得将这些战马当作祖宗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正当所有牧奴被远处的动静吓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之际,陈谓行已然率领杀气腾腾的斥候营赶到了马场。 他立刻命令几名通晓胡语的部下,对着聚拢起来、徨恐不安的牧奴们高声喊话: “听着!从此刻起,这座塔拉马场所有的战马,包括你们这些牧奴,都已归我大周帝国云州军所有!若想活命,就乖乖听话,立刻驱赶所有马群,随我们南迁!” 第295章 洗劫塔拉马场 塔拉马场规模巨大,共有两万五千馀马匹,其中堪为战马者约有一万二千馀匹,如此庞大数量的马群同时南迁,其场面之浩大,可想而知。 起初,部分牧奴出于恐惧或对胡羯的惯性服从,并不愿意配合,甚至还有几人带头鼓噪反抗。 时间紧迫,陈谓行根本没有多馀的时间耐心说服。他眼中寒光一闪,毫不尤豫,当即下令:“杀!” 麾下战士手起刀落,十几颗带头反抗的牧奴头颅瞬间落地,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草地上,也狠狠冲击着其馀牧奴的心理防线。 这番凌厉果决的杀鸡儆猴立刻奏效,剩下的牧奴们被这血腥手段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面色如土,瑟瑟发抖,再无人敢出声反对。 陈谓行目光冷冽地扫过这群惊恐万状的人,高声喊道:“现在,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们全部杀光,然后我们自己把马赶走!要么你们乖乖跟着马群一起南迁,进入我大周境内。只要你们安心为我们养马,我保证,你们将来能有饭吃,能活命!” 这番话通过手下人的译知,清淅地传入每一个牧奴耳中。 他们先是陷入一片死寂,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徨恐、不安以及对未知命运的迷茫。 陈谓行没有耐心等待他们慢慢消化,厉声催促:“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耗!是生是死,立刻做出选择!” 在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后,终于,一名看似较有威望的老牧奴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双膝跪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胡语,躬敬而畏惧地回答道:“将军,我们我们愿意跟随马群南迁,求将军饶命,给我们一条活路” 有人带头,其馀牧奴也纷纷跪伏在地,用生硬的胡语或是恐惧的眼神表示顺从。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对陌生未来的恐惧,更何况,对于这些命如草芥的牧奴而言,对胡羯帝国本就谈不上太多归属与忠诚。 很快,这一千多名牧奴便行动起来,依照命令开始驱赶庞大的马群,朝着塔拉草原南边快速移动。 若在平日,他们绝不敢如此粗暴地对待这些珍贵的马匹,但此刻是非常时期,更何况下达命令的是这些杀气腾腾的周军。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将马群赶至大周边关! 按照凌川事先的交代,这些牧奴若肯配合,便尽量一并带回云州,毕竟,骤然获得如此庞大数量的战马,仅凭云州原有马场的人手根本无力照料。 这些经验丰富的牧奴,本身就是极有价值的‘战利品’,当然,若他们拒不配合,为了杜绝后患和走漏消息,唯一的选择便是就地格杀。 两万馀匹骏马汇聚成的洪流,迎着初升的朝阳,开始奔腾在塔拉草原之上。 万蹄叩击大地,发出沉闷而持续的隆隆巨响,仿佛整片草原都在随之震颤,场面恢宏而壮观。 陈谓行率领一千斥候营将士,监督并协助这一千多牧奴驱赶马群,如此庞大的队伍,行进速度注定快不了。 幸而这些牧奴经验极其丰富,懂得如何引导和控制马群流向,若非有他们,仅凭陈谓行的一千斥候,效率将会更低,混乱也将难以避免。 与此同时,凌川命令纪天禄将他手下那支最为精锐的斥候小队全部洒了出去,象一张无形的网散向北方,他们的任务是时刻紧盯金雀谷方向那五千胡羯骑兵的一切动静。 此外,凌川命令赵襄的一千重骑与柳衡的一千轻骑合兵一处,在马群后方三十里外梯次展开,构筑起一道移动的防线。 他们的使命是,若敌军追兵迫近,便进行坚决的阻击,为马群南迁争取宝贵时间。 凌川心知肚明,塔拉马场被袭的消息绝无可能长时间隐瞒,金雀谷的五千敌军发现异常只是时间问题,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对方发现得晚一些。 全歼那五千骑兵,这个念头凌川并非没有动过,但绝不可能是主动出击。 且不说在开阔的草原地带与胡羯主力骑兵正面交锋,云州军本就处于劣势。 更重要的是,那五千骑兵驻地距离胡羯北方重镇斡拏城仅有五十里,一旦与之陷入缠斗,势必惊动斡拏城的大股胡羯主力,届时,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此次突袭塔拉马场,本身就是一次深入虎穴的冒险。 虽夜间奇袭得手,但此地仍处于胡羯防线纵深,若不尽快撤离,随时可能被闻讯赶来的其他胡羯部队合围。 时间! 此刻凌川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南撤队伍中,凌川让亲兵医官小心地将朝鲁腿上的箭镞取出,并为其敷上金疮药仔细包扎。 此人现在还有大用,关乎能否顺利拖延追兵,绝不能让其因伤重而死。 随后,凌川策马来到被缚于马背、面色苍白的朝鲁身旁,语气平淡地开口:“问你几个问题!” 朝鲁虚弱地抬眼看了看他,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苦笑:“凌将军不必白费唇舌了,我朝鲁虽被你所俘,却还未曾丢掉军人的底线与傲骨!” “这一点,从你明知必死,仍敢提刀向我冲杀时,我便已清楚!”凌川点了点头,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认可。 紧接着,凌川目光转向一旁同样被缚双手、安置在马背上的那名少女,问道:“她的身份,想必极不一般吧?否则,也不值得你舍弃麾下两千精锐,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也要将她送出去!” 听闻此言,朝鲁眼中猛地闪过一抹极大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脱口反问:“你你出动如此大军发动夜袭,竟不知她是谁?”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凌川也为之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色:“莫非在你们胡羯人眼中,我凌川就是个贪花好色之徒?为了一个女人,我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劳师远征?” 朝鲁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他实在想不通,忍着伤痛试探问道:“那你,为何出兵夜袭?” 凌川看着他,反问道:“你率部驻守于此,首要任务又是为何?” 第296章 拓跋青鸾 “难道你是为了劫掠塔拉马场而来?”尽管心中已隐约猜到,但当凌川亲口证实这个疯狂的目的时,朝鲁依旧无法抑制内心的剧烈震动。 洗劫胡羯南征军三大马场之一的塔拉马场,这念头何等疯狂,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凌川这个疯子不仅敢想,而且真的付诸行动! 凌川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随即目光再次扫过那名少女,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目标确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有意外之喜,顺手捞到了一条分量极重的大鱼!” 朝鲁沉默片刻,内心激烈挣扎,最终抱着万一的希望,咬牙问道:“若我回答你的问题,你能放了她吗?” “不能!”凌川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馀地。 朝鲁面色一黯,正要彻底闭上嘴,凌川的声音再次平静响起:“不过,我可以承诺,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可以不为难你们!” 这番话,让朝鲁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让他内心再次陷入天人交战。 他深知,在大汗心中,即便是自己麾下三千精骑加之整座塔拉马场的价值,也远远无法与这位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而且,只有保殿下周全,柔然部才有一线生机。 许久,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嗓音沙哑:“你想问什么?” 凌川从他口中成功拿到了关键情报,每日午时之前,金雀谷方向的胡羯游骑都会按时抵达塔拉马场外围预定地点,与朝鲁的部下进行例行接头,且每日使用的口令都会更换。 得到今日的准确口令后,凌川立即下令,让纪天禄挑选几名机敏且通晓胡语的精锐斥候,换上从朝鲁部下的军服铠甲,前往双方的接头地点。 为保险起见,凌川还缴了朝鲁身份象征的狼头腰牌,但特意叮嘱纪天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以免弄巧成拙引起对方猜疑。 只要能成功蒙混过关,稳住前来接头的金雀谷游骑,便能最大程度地延缓敌人察觉真相的时间,为陈谓行驱赶马群南撤争取到至关重要的一日一夜。 然而,现实却远比预想中严峻,庞大马群的迁徙速度异常缓慢,远超预期。 照此下去,莫说一日一夜,就算再多一倍时间,也绝无可能抵达云州边关,望着前方蠕动般的庞大队伍,凌川的内心如同被火燎烤,焦灼万分。 赵襄曾提议,舍弃马群中的老弱马匹和幼驹,以此减轻负担,提升整体行进速度。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两万多匹马混杂在一起,受惊拥挤,根本无法有效分群筛选,任何强行分割的尝试都可能引发马群更大的骚乱和失控。 眼下,唯有硬着头皮,不惜代价地全力驱赶,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马匹掉队、受伤甚至累毙,也必须在所不惜。 队伍昼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直至夜幕完全降临,才勉强抵达火石滩。 这意味着,整整一个白天的亡命奔波,他们仅仅向前推进了八十里,这个速度,远低于凌川最保守的预估,形势岌岌可危。 一路上,那名被反绑双手的异族少女始终沉默不语,但她那双清澈却带着复杂情绪的眸子,却时不时地悄悄投向凌川,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凌川已经从朝鲁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份,以及她前来塔拉马场的目的。 少女名为拓跋青鸾,正是胡羯帝国新汗拓跋青霄的妹妹,此次到塔拉马场是为了挑选一匹身具,作为自己的成年礼物。 对于这个结果,凌川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之前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对于凌川而言,能抓到一位胡羯帝国的公主作为人质,其分量肯定比朝鲁这位将领要重得多。 反而是凌川与朝鲁二人,聊得十分‘融洽’,若非一人被绑着丢在马背上,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们乃是至交好友。 就连凌川下达军令的时候,也不曾避讳他,毕竟,朝鲁就算知道他的所以计划,也传达不出去。 即便夜幕深沉,队伍也丝毫不敢停歇,对于他们而言,此刻每喘一口气,都是在与死神赛跑。 唯有真正踏入云州边关之内,才能稍得喘息之机。 然而,坏消息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就在这时,斥候队副队长闻侩风尘仆仆地飞马赶来,脸上带着凝重之色,沉声禀报:“将军,情况有变!我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凌川眉头骤然锁紧,尽管早已有此心理准备,但当真听到时,心弦依旧猛地一绷:“具体怎么回事?” “日落之前,金雀谷方向竟然派出了第二批游骑!”闻侩语速飞快,言辞清淅,“而且这一次,对方行为异常,并未在往常的接头地点停留盘查,而是径直朝着塔拉马场方向疾驰!队长判断对方已然起疑,事态紧急,来不及请示,便当机立断率我等设下埋伏,已将那股游骑全数截杀!” 凌川听罢,面色沉静如水,纪天禄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 当伪装已无法骗过敌人时,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对方发出警报前,以雷霆手段将其彻底消灭,这是为队伍撤退争取最后时间的无奈之举。 “知道了!”凌川压下心中的波澜,果断下令,“立刻返回告知纪天禄,让他的人盯死金雀谷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敌军有任何异动,必须在第一时间飞马来报!” “是!”闻侩抱拳领命,勒转马头便要离去。 “等等!”凌川叫住他,语气格外严肃地补充道,“告诉纪天禄,遭遇敌情不可与敌硬拼!一旦发现大批敌军,必须毫不尤豫,立刻撤回!我要的是消息,不是无谓的牺牲!” “明白!属下告退!”闻侩重重点头,旋即猛抽马鞭,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斥候队的每一个人都是耗费无数心血和资源培养出的精英,损失任何一人,都会让凌川心痛不已。 送走闻侩,凌川立即对身旁的沉珏下令:“即刻传令后军赵襄、柳衡二部,全军披甲,保持战斗阵型行军,随时准备迎敌!” “是!”沉珏抱拳回应道,随即驱马北行,前去传令。 第297章 优势在我 队伍在苍茫的夜色中继续艰难前行,而凌川的思绪却早已飞驰在眼前的危局之外,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和对策。 “金雀谷那五千骑兵的主将,是何人?”凌川忽然勒转马头,看向一旁被缚于马背、面色苍白的朝鲁问道。 朝鲁因失血和颠簸,气色极差,呼吸都带着颤音。 但对于凌川的提问,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如实回答:“是主帅麾下的得力战将,兀烈!” 兀烈。 这个名字凌川并不陌生,乃是胡羯军中有名的悍将,只是以往未曾正面交锋。 “仔细说说此人!”凌川语气平淡,没有半点命令的口吻,仿佛是在请教。 朝鲁苦笑一声,声音虚弱:“凌将军,能否先为我们松一松绑?这样颠簸了几十里,实在喘不过气了!” 凌川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略一沉吟,便挥手示意亲兵上前为二人松绑,同时冷声警告:“你是聪明人,该明白我的底线,若想动歪心思,我保证你们会立刻变成两具尸体。” 绳索松开,朝鲁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手腕,喘息着说道:“将军多虑了,我有伤在身,即便侥幸逃脱,也必会死在这茫茫草原。与其如此,不如安心做个俘虏,或许还能保住一条贱命。” 凌川示意亲兵给他们分发了些清水和肉干。 朝鲁接过一边吃一边缓缓开口,讲述起他所了解的兀烈。 有关此人性情、用兵习惯、乃至一些传闻轶事都不曾遗漏。 凌川静静地听着,试图从这些信息中拼凑出对手的完整画象,以便预判其可能的行动。 朝鲁倒也配合,将自己所知一一说出,只是其中真假掺杂,虚实难辨,需要凌川自行判断。 根据朝鲁提供的信息以及自身对路程的估算,凌川在心中快速推演,第二支游骑没有返回,最多三个时辰,金雀谷的兀烈部必然警觉。 从其驻地整军出发,全速追赶至此,需要大半日时间,换言之,最快明日正午,敌人的先锋铁骑就可能追上他们! 而己方队伍,此刻距离云州边关尚有两百里路程,即便不惜马力全力赶路,到明日中午,最多也只能将距离缩短至边境百里左右。 但这还只是最理想的估算,连续不休的强行军,人困马乏,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更何况,全军昨夜已经是一夜未眠,若再熬上一整日,明日真正接战时,还能剩下几分战力? 此策绝不可行! 凌川瞬间否决了继续盲目奔逃的方案,即便明日被追上时已近边关,仅剩二三十里,对于一支筋疲力尽、失去机动能力的军队而言,也无异于待宰羔羊。 敌人虽是追赶而来,但己方却是从昨夜奔袭至今,未曾休整,战力损耗远超对方。 必须改变策略! “传令!”凌川声音陡然转厉,“命陈谓行部,不惜一切代价,全力驱赶马群继续南行!无论后方发生任何情况,绝不允回援!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将马群带入云州!” “是!”一名亲兵得令,立刻驱马加速,朝着前方庞大的马群队伍奔去传达指令。 紧接着,凌川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其馀所有部队,即刻停止前进!就地查找合适地形戴甲休整!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准备迎战!” 很快,凌川一行在一处地势略有起伏的矮小山脊作为临时驻地。 士兵们依令下马,安抚着同样疲惫的战马半卧于地,自己则倚靠在马腹旁,抓紧这宝贵的间隙和衣而卧。虽不能彻底安眠,但短暂的休息足以缓解极度的疲惫。 半个时辰后,负责断后的赵襄与柳衡率领两千骑兵也已赶到汇合点。凌川令其一同添加休整串行,只派出少量游骑负责警戒,其馀将士强制休息。 所有人都明白,明日必将迎来一场极其残酷的血战。 己方满打满算两千五百骑,而对方保守估计也有五千精锐,并且是在最适合胡羯骑兵发挥的草原地带交战。 天时、地利、人和,己方一样不占。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几乎所有将士的脸上都看不到半分慌乱与恐惧。 似乎对于所有士兵而言,只要有凌川在,再艰难的局面都无须担心,他就是全军的定海神针。 回想不久前,将军仅率一千五百云岚军,便能横扫关外,连番重创数万胡羯大军。如今有两千五百精锐在手,对阵五千敌军,在一些老兵看来,这甚至是 优势在我! 但凌川的内心,却远没有那般乐观。 他深知,此一时彼一时,上次之所以能创造奇迹,倚仗的是极高的机动性和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的灵活战术。 而此次,为了掩护陈谓行和那两万多匹关乎云州未来的战马,他们已彻底丧失了最宝贵的机动性,被迫转入一场注定惨烈的阵地防御战。 他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强迫自己闭目养神,越是这种时候,一军主将越需要绝对的冷静和清淅的头脑。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金雀谷胡羯大营。 天还未亮,急促而苍凉的号角声便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大军闻风而动,火把迅速点亮营盘,人马喧嚣,迅速集结。 主将兀烈已然接到了关于塔拉马场异常情况的多批急报。虽然情报混乱,未能明确指向究竟是谁所为,但兀烈的直觉和判断力告诉他,有胆量且有能力做出如此疯狂之举的,周军之中,无非两人。 要么执掌玄影骑那支王牌军团的陆沉锋,要么,就是那个近半年声名鹊起、打法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云州副将凌川! 直觉告诉他,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第一时间派出加急快马,将情报直送斡拏城元帅府。 同时,毫不迟疑地开始整顿麾下五千精锐骑兵,命令他们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兵器和三日口粮,不等天色大亮,便率先头部队开拔出征! 他誓要以最快速度,将那胆大包天之徒截杀于塔拉草原境内,绝不能让其将战马驱入周境! 即便以兀烈的悍勇,初闻消息时亦感到难以置信,竟真有人敢对塔拉马场下手。 若真让其得逞,对于整个南征大军而言,都将是一次难以估量的沉重打击。 塔拉马场作为南征军三大内核马场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有失,南征军的战马补给将立刻陷入短缺甚至告急的境地。 对于倚仗骑兵称雄、被誉为马背上的民族的胡羯而言,这无疑是动摇大军根基的致命一击。 第298章 拒敌青蟒脊 而更让兀烈心急如焚、如坐针毯的是,据前方斥候拼死传回的最新消息,镇守塔拉马场的将领朝鲁,以及那位身份极其尊贵、此前悄然前往马场欲挑选心仪坐骑的公主殿下,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此情形,二人极大概率已落入周军之手,被一并掳掠南去。 然而,关于公主身陷险境之事,兀烈在军中却严密封锁,除了高层将领,并未在军中公布。 此事不仅关系帝国皇族的颜面尊严,更直接关乎公主殿下的生死安危,一旦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百年来,从来只有我胡羯铁骑南下牧马,踏破周人关隘!周军缩首于城墙之后尚恐不及,何曾敢犯我胡羯疆土一分一毫?”身形魁悟尤如熊罴、浓密虬髯几乎遮盖了半张脸庞的兀烈,巍然立于简易的点将台上,饿狼般凶戾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五千名肃杀的骑兵。 “可今日!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们竟敢偷袭塔拉,掠我马场!此乃帝国百年未遇之奇耻大辱!”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在黎明的山谷中回荡。 “这份耻辱,唯有鲜血才能洗刷!用我们的刀,把那支胆大包天的周狗永远地留在塔拉草原!把他们的尸骨踏进泥土,用他们的血浇灌牧草!要让所有周人明白,冒犯胡羯天威者,死无葬身之地!” “杀!杀!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响,汇聚成的声浪仿佛要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幕布彻底撕裂,冲天的杀气令人窒息。 “此战,本将只有一个要求!”兀烈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一切喧嚣,“尽灭这支周军,片甲不留!” “铿!”的一声刺耳锐鸣,他猛然拔出腰间那柄像征着权威与杀戮的金狼刀,冰冷的刀锋在渐亮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寒芒,笔直地指向南方! “全军——出击!” 五千铁骑闻令而动,如同决堤的黑色钢铁洪流,轰然涌出金雀谷营地。 马蹄声汇聚成沉闷而恐怖的雷鸣,震得大地为之颤斗。滔天的杀意凝聚成形,如同出鞘的利刃,直刺南方! 兀烈作为拓跋桀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其勇猛、谋略以及在军中的威望,仅在主帅拓跋桀之下。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不仅派出了通往斡拏城元帅府的加急信使,更同时将塔拉遇袭的警讯传给了毗邻的其它胡羯守将。 当然,兀烈仅是通报情报,并未越权请求他们出兵协助。一方面他无权调动这些兵力,另一方面,是否跨州联合作战,此等重大决策必须由主帅拓跋桀亲自定夺。 天刚蒙蒙亮,凌川便已然醒来。 他没有惊动仍在熟睡的将士,悄无声息地起身,穿过横七竖八倚靠着战马休息的士兵。 正在巡值的孟钊见状刚要跟上,却被凌川用一个简单的手势制止。 他独自骑上战马,在微凉的晨雾中于周边局域仔细巡查,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地形,试图查找一个能够以少敌多、最大限度抵消骑兵冲击优势的决战之地。 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片巨大的草料场吸引。 那是塔拉马场的牧奴们于春夏时节收割、堆积起来的干草垛,用以应对冬季冰雪复盖、无法放牧时喂养马匹。 草垛数量足有上千,堆积如山,大多已完全干燥,只有边缘少数新堆的尚未干透。 看到这片望不到边的草垛,凌川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立即驱马奔近,仔细观察,这些草垛每一堆都有一丈多高,规模惊人。 他翻身下马,从垛中用力抽出一把干草,将其放在手心搓成一个草团,一个战术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他立刻上马返回驻地,命令亲兵苍蝇即刻去将负责巡哨的游骑标长唤来。 “将军,您找我?”很快,一名精干的军官快步跑来,他是柳衡麾下的标长田孟植。 “你们之前巡视周边,可曾注意到这附近哪里有由南至北的陡坡?坡道越陡、越长越好!”凌川语速很快地问道。 田孟植凝神回想片刻,肯定地答道:“有!往南不出五里,有一处地名唤五里坡,坡道整体不算极陡,但胜在绵长,视野开阔!” “很好!”凌川点了点头,立即对孟钊下令:“唤醒所有士卒!” 随即,他指向不远处的草场方向,说道:“每人去草垛携带一捆干草,目标五里坡,急速前进!” 尽管所有士兵都对这道命令感到困惑不解,但长期的严酷训练和对凌川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们选择了绝对服从。 这是云州军铁律之首——令行禁止。 数千人动作迅捷,井然有序地每人抱起一大捆干草,迅速将那片草料场搬空了大半,随后,全军急速开赴五里坡。 抵达目的地后,凌川仔细勘察地形,心下甚为满意。 此坡虽不算险峻,落差约几十丈,但胜在坡面绵长数里,正是祁连山一条支脉末端形成的天然山脊,远望如同一条横卧在塔拉草原上的青色巨蟒,故本地人称之为青蟒脊。 青蟒脊也历来是塔拉马场放牧的南部边界。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凌川静立于青蟒脊之上,极目远眺,只见北方地平在线,一道黑色的潮线正在迅速扩大、逼近,那是五千胡羯骑兵席卷而来的景象,烟尘滚滚,蹄声如闷雷贯耳。 他的眼神却沉静如水,不起波澜。 “陈谓行部现在到什么位置了?”凌川目光依旧紧锁北方,沉声问道。 “约半个时辰前,陈都尉传回消息,马群队伍距此约六十里。按当前速度,天黑前应能抵达白狼原!”苍蝇迅速回禀。 凌川目光愈发凝重。 从塔拉马场到云州边关的高平县,足有三百里之遥,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主力才艰难推进了一百五十里。 即便他们天黑能到白狼原,距离边关也仍有近百里的路程。 这速度,终究还是太慢了。 但他深知,陈谓行已竭尽全力,驱赶两万馀匹惊惶不安的马群长途迁徙,其难度远超想象。 而且,时至此刻,无论是斥候营士兵还是庞大的马群,必然都已疲惫不堪,后续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照此推算,最快也要到明日下午,马群才有可能被赶入云州境内。 第299章 烈火滚槌 看着远方那股越来越近、携带着毁灭气息的黑色洪流,凌川的目光反而变得异常坚定。 他已别无选择,唯有在此地,拼死挡住这五千追兵,为陈谓行争取到最关键的时间。 青蟒脊上,凌川亲率卫队及五百云岚军肃然屹立,如同钉在脊梁上的数百钢枪,默然地注视着那股洪流滚滚而来。 然而,在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畏惧,那一双双冷峻的眼眸中,反而隐隐跳动着兴奋与战意。 五千胡羯骑兵越来越近,转瞬间已冲至十里之外。 军阵之中,主将兀烈也清淅地看到了青蟒脊上那支规模不大的周军。他眼中闪过一丝轻篾与冷酷。 “哼!区区青蟒脊,微不足道的地利,就想阻拦我胡羯铁骑的脚步?真是痴心妄想!”他随即对身旁一名副将厉声下令,“全军加速!冲上去,把他们碾碎!” “遵命!”副将得令,猛夹马腹冲到全军最前,挥刀狂吼:“将军有令!全军加速!杀上青蟒脊,杀光周狗!”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激荡着每一名胡羯骑兵的热血。 庞大的骑兵集群开始整体提速,黑色浪潮开始加速翻滚。 无数道嗜血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山脊上那支渺小的周军。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螳臂当车,今日注定要被铁蹄踏碎,用他们的尸骸来宣告胡羯帝国的不可侵犯。 “哗啦啦”一面巨大的旗帜在队伍前方猎猎展开,旗面上绣着一头狰狞咆哮的白额飞虎。 这是仅次于拓跋桀天虎踏岳旗的兀烈本阵军旗,同样在无数场血战中积累了赫赫凶名。 青蟒脊上,数百云岚军依旧沉默如山,平静地看着已经冲至五里坡的五千胡羯骑兵。 凭借之前蓄积的惊人速度,这并不徒峭的坡道根本无法迟滞胡羯战马的铁蹄。 他们的坐骑多为耐力和爆发力俱佳的草原马与大宛马,远胜中原马种,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冲上五里坡。 就在此时,凌川冰冷的声音如同碎冰般砸落: “准备!” 霎时间,身后数百云岚军士兵齐刷刷转身。 只见山脊反斜面后方,赫然堆放着数百个用干草紧紧捆扎成的硕大草炬,形成一个个比成年人还高的草球。 士兵们迅速将这些沉重的草球推至山脊边缘,然后纷纷解下腰间的狼血酒囊,将烈酒泼洒在干燥的草捆之上,紧接着,纷纷用火折子将其引燃。 干草遇火即燃,再加之烈酒助燃,火苗轰地一声冲天而起。 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数百个巨大的草球瞬间化为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烈火滚槌! 倾刻之间,整条青蟒脊化身为一道烈焰翻腾的火墙,冲天的火光和热浪让山脊仿佛陡然拔高了一丈,景象骇人。 “动手!” 随着凌川一声令下,士兵们齐声发力,将一个个燃烧着烈焰的烈火滚槌奋力推下陡坡。 这些巨大的火球带着骇人的声势,沿着漫长的坡道急速翻滚、弹跳而下,仿佛无数颗从天而降的烈焰陨石。 下方,正全力冲锋的胡羯骑兵骤然见到这如同天罚般的一幕,顿时人人色变,惊骇万分。 他们原以为对方只是想凭借微弱的地利负隅顽抗,万万没料到,周军竟准备了如此歹毒而震撼的火攻之术。 看着那些越滚越快、越烧越旺、挟着风火之势扑面而来的巨大火球,毫无心理准备的胡羯骑兵瞬间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不仅是士兵,就连他们胯下久经战阵的战马,也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惊得嘶鸣阵阵,焦躁不安,本能地试图躲避。 一时间,原本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冲锋阵型,速度骤减,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入混乱与骚动! 此火攻之术,并非凌川凭空想象。 今早,他一直在思索破敌之策,当他看到那大片草垛的时候,脑海中顿时联想到了前世西方戈壁上一种名为‘风滚草’的东西,一条破敌之策便逐渐在脑海中形成。 不过,要实施起来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己没有借东风的神鬼之能,那便只能依靠地利之势,好在有五里坡这么一个绝佳地方,让他的计划得以实施。 当然,制作这些烈火滚槌极有讲究,捆扎过紧则不易充分燃烧,火势不足;捆扎过松则滚落途中极易散架,无法形成持续冲击。 卫敛带领云岚军士卒也是反复试验,才掌握了松紧适度的捆扎技巧。 数百个熊熊燃烧的烈火滚槌沿着斜坡翻滚而下,在坡道加速下翻滚得越来越快,声势愈发骇人,拖拽出的火光与浓烟宛如一道道来自地狱的火焰陨石! 正面迎冲而来的胡羯骑兵们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惧。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焦躁不安,发出阵阵惊恐的嘶鸣,动物本能驱使它们想要逃离这可怕的景象。 这五千骑兵皆为轻骑,前军士卒每人配备一面圆盾,那副将见无数火球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来,虽心下骇然,仍强自镇定,嘶声大吼:“举盾!防御!” 前军士兵闻令,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圆盾,试图结阵抵御。 然而,盾牌或许能护住人,却根本无法安抚和保护受惊的战马。 眼见阵前战马愈发狂躁,几乎要失控,副将急中生智,再次大吼:“捂住马眼!安抚战马!” 前排骑兵闻令,纷纷艰难地俯低身子,右手高举盾牌格挡可能飞溅的火星,左手则尽力前伸,紧紧捂住自己战马的双眼。 此法不仅能隔绝战马视线,避免它们因看到翻滚的火球而彻底惊慌,手掌传来的触感和骑兵的低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坐骑。 “轰隆隆” 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终于狠狠地砸入胡羯骑兵的先锋阵线,尽管士兵们举盾格挡,但这些翻滚的庞然大物和四处飞溅的火焰根本无法完全防御。 最致命的是,战马虽被蒙住眼睛,但身体被火焰灼烧带来的剧痛,瞬间摧毁了方才勉力维持的脆弱平衡。 第300章 雷霆一击 一匹匹战马发出凄厉痛苦的悲鸣,彻底发狂,或双脚而起,或疯狂地四处乱冲乱撞,原本就勉力维持的阵型,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琉璃,瞬间崩裂,陷入一片可怕的混乱。 两军交锋,阵型乃骑兵之根基,一旦失去秩序,尤其是对于高速冲击的骑兵而言,往往是灾难性的。 任何一个微小的缺口都可能被敌人抓住,进而导致全军崩溃,这个道理,对于兀烈这等沙场悍将而言,自是深谙此道。 他的副将同样明白此理,但面对这前所未见的火海滚槌战术,以及因此而彻底失控的前军,他纵然心急如焚,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混乱如瘟疫般蔓延。 一个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砸下,然后翻滚过骑兵数组。 其本身的撞击或许造成的直接伤亡有限,但那附骨之蛆般的火焰却是最恐怖的杀手。 无数战马被点燃,吃痛之下疯狂践踏、冲撞,不仅撞翻了身旁的同伴,更将恐慌与混乱极速扩散至整个前锋乃至中军! 青蟒脊上,烈火滚槌仍在被不断点燃、推下,仿佛源源不绝。 许多火球甚至因碰撞而弹跳起来,越过混乱的前排,狠狠砸入阵营中央局域。 一时间,火光弥漫、浓烟滚滚。 人体焦糊味与毛发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凄厉的惨叫声、战马绝望的哀鸣声、以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宛如来自地狱的嘶吼。 整个五千人的骑兵阵型,除了兀烈坐镇的后军,未被直接冲击,尚能保持相对稳定外,前军与中军已彻底乱成一锅沸粥! 后方,兀烈双目圆瞪,几乎喷出火来,脸色铁青得吓人。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那么此刻,他几乎可以断定,青蟒脊上的对手,必是那个近半年声名鹊起的凌川无疑! 也只有这个不按常理出牌、诡计多端的周军新锐,才能想出如此刁钻狠辣、令人防不胜防的战术。 青蟒脊上,凌川挺身而立,山风吹过战甲缝隙,呜呜作响。 他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已化为一片火海炼狱、人喊马嘶的胡羯军阵,眼神深邃而平静,无喜无悲。 卫敛则继续指挥着云岚军士兵,将最后一批烈火滚槌点燃,推下山坡。 当最后一捆燃烧的草球翻滚而下后,五百馀名云岚军士兵迅速牵来一直隐藏在后方的战马,迅速翻身上马。 他们整齐横列于青蟒脊之上,如同一排冰冷的杀神,默默地俯瞰着下方仍在火海与混乱中挣扎的敌人。 兀烈见状,心头猛地一沉,他知道,对方蓄势已久的致命一击,马上就要来了。 此刻,他的队伍莫说组织有效反击,连自保都成问题。 一旦让这支养精蓄锐、占据地利之势的敌军俯冲下来,己方必将陷入全面溃败的绝境。 “全军后撤!退出坡道范围!”兀烈当机立断,嘶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唯有尽快撤离这片燃烧的斜坡,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火海,重新整队。 “呜呜呜” 急促而苍凉的退兵号角声骤然响起,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 所有尚能行动的胡羯骑兵闻讯,如蒙大赦,纷纷拼命勒转马头,或驱使着受惊的战马,狼狈不堪地向后涌去,只想尽快逃离这片死亡斜坡。 凌川依旧冷眼旁观,并未立即下令追击。 因为坡道上仍有大量烈火滚槌在燃烧,此时贸然冲下,己方人马也极易被灼伤或引发混乱。 当然,他绝不可能放任敌人如此轻松地脱身。 “杀!” 就在兀烈大军仓皇掉头、阵型最为混乱涣散之际,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吼自其后侧猛然炸响! 只见赵襄率领的一千云州重甲铁骑,如同一堵突然出现的钢铁城墙,赫然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这一千重骑,甲胄俱全,长枪如林,早已蓄势良久,此刻挟着无匹的冲击力,如同一道玄甲巨浪狠狠碾压而来。 若是在之前,一千重骑兀烈根本不放在眼里,毕竟,论骑战他才是真正的宗师,麾下骑卒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百战悍卒,又岂惧周人的骑兵?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他的军队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撤退之中,而敌人却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从他们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起了雷霆一击! “顶上去!拦住他们!”兀烈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虽惊不乱,立马做出应对。 他手下队伍的确悍勇,闻令立刻拔刀拼死向前,试图组成一道血肉防线,阻挡那碾压而来的钢铁洪流。 然而,仓促组成的防线,又如何能抵挡住养精蓄锐、阵型严整、且挟俯冲之势的重骑兵突击? “噗嗤!” 赵襄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精准地将一名试图阻拦的胡羯骑兵连人带盾挑飞出去。 与此同时,整整一千重骑轰然撞入胡羯混乱的后军之中! 霎时间,骨骼碎裂声、兵刃碰撞声、绝望惨叫声响成一片! 鲜血四处飞溅,残肢断臂在空中抛飞,胡羯骑兵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成片倒下 这一千重骑或许不足以全歼五千敌军,但他们无疑是在胡羯军已然混乱不堪的阵型上,又狠狠地浇上了一瓢滚油! 彻底摧毁了敌军最后一丝重振旗鼓的可能! 一千重甲铁骑势如破竹,直捣黄龙般朝着主将兀烈的方位猛冲而去。 兀烈目睹对方直奔自己而来,脸色骤然剧变,他深知,在此等溃乱局势下,绝不可正面硬撼其锋芒。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感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都是他兀烈率领胡羯铁骑如风卷残云般将敌人杀得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亲身体验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滋味! 本就如累卵般脆弱的阵营,再遭这等毁灭性冲撞,瞬间便彻底炸开了锅,根本无需他再下达任何指令,幸存骑兵早已丧失战意,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求远离这片死亡之地。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胡羯骑兵溃散之际,左右两翼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第301章 一锤定音 只见柳衡率领的一千轻骑分成两股,如同两支锋利的弯刀,从侧翼高速奔袭而来,毫不留情地对准溃逃的胡羯骑兵张弓疾射! 箭矢密集如飞蝗过境,铺天盖地倾泻而下,许多正仓皇逃命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从侧后方射来的利箭洞穿身体,惨叫着栽落马下。 “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青蟒脊上方传来一声冰冷而决绝的喝令。 凌川亲率五百云岚军,如同蓄势已久的猛虎,终于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沿着斜坡俯冲而下! 虽仅有五百骑,但其所展现出的磅礴气势、一往无前的决然以及那凝聚如实质的凛冽杀意,竟宛如千军万马奔腾碾压,令人心胆俱裂! 凌川之所以选择在最后时刻出击,就是要精准地抓住敌军阵型彻底崩溃、心理防线瓦解的致命瞬间,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予其最后一击,彻底为这一战盖棺定论。 五百云岚军大多都是上次跟随凌川在关外杀出赫赫威名的老卒,哪怕是冲锋中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阵型。 距敌两百步时,破甲弓齐射,精准狙杀混乱中的目标。 冲至五十步内,纷纷收起长弓,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匣子弩,三轮急促而致命的短箭泼洒而出后,根本不给敌人喘息之机,雪亮的苍生战刀已然出鞘,直接切入近身白刃战。 两侧柳衡率领的轻骑也采取了完全相同的战术。 破甲弓远程削弱,匣子弩中程复盖,最后战刀收割! 一时间,胡羯骑兵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在如此极致的混乱中,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能沦为被肆意屠戮的羔羊。 从赵襄重骑发起反冲锋,到凌川率精兵俯冲而下,前后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就在这短暂却无比血腥的时间里,胡羯军竟已死伤近两千人! 如此恐怖骇人的战损,简直难以想象。 这既得益于凌川环环相扣、精准狠辣的战术安排,更离不开破甲弓的超远射程与精准度,以及匣子弩在近中距离那令人绝望的杀伤力。 这最后一击,彻底打断了这支胡羯军的脊梁骨,碾碎了他们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 即便凌川此刻下令停手,那剩馀的近三千溃兵,在短时间内也绝无可能再形成任何战斗力。 士兵带伤,战马受惊,军心彻底崩溃,恐慌如同瘟疫蔓延。 兀烈心如明镜,此战已毫无悬念。 他整整五千铁骑,出征时意气风发,誓要将这伙胆大包天的周狗截杀于草原,夺回马场,洗刷耻辱。 可残酷的现实是,他们连对方的衣角都未能碰到,便被这诡谲莫测的战术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征战沙场近二十载,他兀烈何曾栽过如此大的跟头? 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唯有来日踏破大周国门,用周人的鲜血沐浴战刀,用凌川的项上人头祭奠长生天,方能稍解此恨! 而眼下,最现实的问题是如何逃出去。 对,就是逃! 今日之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在战场上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命的一天。 战场之上,凌川的亲兵队皆持刀近战搏杀,唯有一人例外——聂星寒。 他始终稳坐马背,手中那张铁胎弓每一次嗡鸣,必有一名敌军应声落马。 他专挑重要目标下手,旗手、号角兵、试图集结部队的百夫长军官 寻常士卒,根本不值得他浪费一支珍贵的箭矢。 忽然,聂星寒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那面仍在勉力支撑的白额飞虎旗,他缓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 此箭较寻常箭矢更为粗长,箭镞后方带有两道反向的锋利侧刃,正是凌川特意为他打造,用于夺旗的利器! “嗡!” 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震颤,蓄满力量的破甲重箭离弦而出,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线,直射旗杆。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只见那支重箭精准无比地穿透了手臂粗的旗杆,箭镞后方的两道侧刃更是顺势将木质旗杆彻底割断。 那面像征着兀烈权威与军队灵魂的白额飞虎大旗,晃了两晃,随即颓然坠落,淹没在混乱的人马与尘土之中。 这一箭,未曾杀伤一人,却比射杀百人更具威力,它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胡羯士兵心中那残存的信仰支柱,士气瞬间崩解殆尽,仅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反观聂星寒,面色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随手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次搭箭,冷漠地查找下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军旗的坠落,让兀烈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亲兵队长满脸血污、惊慌失措地冲到身边,嘶声大吼:“将军,快撤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兀烈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他吞噬。 但他终究是理智的,深知若此刻逞强,唯有死路一条。 活着,虽背负耻辱,但尚有雪耻之机,死了,连雪耻的机会都没有!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在忠诚的亲兵营拼死护卫下,兀烈一行人如同困兽般朝着包围圈相对薄弱的北侧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不惜代价,硬生生用血肉撕开了一道口子,突围而出,随即头也不回地打马狂奔,向着北方疾驰逃去。 凌川早已下达过指令,若兀烈决心突围,不必死拦。 此战首要目标是阻敌,为陈谓行那边争取时间,而非全歼,如今已重创其军,击溃其斗志,战略目的已然超额完成。 若强行阻拦一支一心逃命、并由百战亲兵护卫的溃军,即便能留下兀烈,己方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这并非凌川所愿。 兀烈的亲兵素养的确极高,即便在溃败逃亡中,依然保持着严密的护卫阵型,用身体为主帅阻挡追兵和冷箭。 聂星寒连续开弓,精准射杀三名试图断后的亲兵,但立刻便有其他人悍不畏死地补上空位,始终将兀烈护得严严实实,聂星寒也只能无奈放弃。 第302章 再遇敌情 此时的五里坡,已彻底化为一片血色修罗场。 随着主帅旗帜的倾倒和兀烈的逃离,剩馀胡羯残兵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彻底瓦解,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无情的屠杀。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彻底结束。 夕阳的馀晖洒落在五里坡上,映照出的是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超过四千名胡羯骑兵被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只有兀烈及其亲兵营等少数人侥幸逃脱。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伤兵的哀嚎声零星响起,却又很快沉寂下去。 云州军的士兵们麻木地穿梭在战场之上,开始例行公事般地打扫战场,补刀未死的敌人,回收箭矢,收集有用的战利品。 凌川立马于青蟒脊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这片由他一手造就的死亡之地。 他脸上并未浮现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影。他目光扫过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沉声问道:“战损统计出来了吗?我们损失了多少弟兄?” “刚刚初步清点完毕!”苍蝇的声音同样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此战,我军共阵亡两百九十七人,伤者超过五百!” 凌川默然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残酷,深知只要踏上战场,死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每当听到这些冰冷的数字,他的心依旧会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沉重得难以呼吸。 那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曾是一个个鲜活的身影,有着自己的家人和故事。 “阵亡弟兄的遗体,必须全部带回云州!”凌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绝不能让他们埋骨异乡!”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苍蝇重重点头,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就在此时,赵襄与柳衡二人走了过来,凌川解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之后丢给赵襄。 “之前点火都用完了,就剩这点,你俩可别给我喝完了!” 二人各自喝了一口,将其还给了凌川,赵襄面带忧虑之色,问道: “将军,咱们此次闹出这么大动静,节度府会不会知晓?” 凌川淡然一笑,说道:“放心吧!咱们前脚出关,估计节度府后脚就已经接到消息了!” “啊!怎么会?”赵襄一脸的紧张之色。 “将军此前下令严禁泄露消息,而且,除了此次前来的士兵之外,整个云州军也只有高层将领知道,节度府怎么会知道那么快?”柳衡也是一脸不解。 凌川则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这个你们就别管了,我是故意让他把消息传给节度府的!” 二人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追问。 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夜色已如墨般浸染了整个草原。 凌川不得不下令队伍再次起程,继续这场与时间赛跑的亡命之旅。 此战虽堪称辉煌大胜,斩敌四千馀,并缴获了近两千匹尚且完好的战马,但胜利的代价同样沉重。 那些在火攻与战斗中严重烧伤或受伤的战马,则被无奈遗弃在原地,它们的命运,只能交由上天决定。 凌川给部队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天亮之前,追上陈谓行的队伍。 虽然击溃了兀烈的追兵,但这广袤的关外草原,胡羯的驻军远不止金雀谷一处,其他方向的敌军虽距离较远,但闻讯赶来的风险丝毫未减。 行军途中,凌川严令全军不得解甲。 身着沉重甲胄赶路无疑会极大消耗士兵的体力,但万幸的是,此次缴获了大量战马,足以让将士们轮换乘骑,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直到这一刻,许多人才深切体会到平日训练中‘擐甲十里趋’这个看似残酷而鸡肋的训练项目背后,是何等的未雨绸缪,意义重大。 除了卫敛麾下那三百云岚老兵外,其馀云州军士卒大多是首次跟随凌川亲身经历如此大规模的血战。 以往关于凌川的种种传奇战绩,他们只是听闻,而今日,他们不仅是见证者,更是参与者。 此战之后,凌川在那份传奇色彩之外,更以一种实实在在、令人信服的领兵之力,赢得了所有将士发自内心的钦佩与敬仰。 一夜急行军,中途仅作了短暂休整喂马饮水,队伍终于在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成功追上了陈谓行那庞大而缓慢移动的马群队伍。 见到凌川率军赶来,陈谓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连忙迎了上去。 “将军,大家没事吧?” 凌川微微摇头,说道:“遇到了些麻烦,不过都解决了!” 而当听闻凌川竟以微小代价,将金雀谷五千精锐杀得片甲不留、仅千馀残兵狼狈逃窜时,他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看向凌川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现在距离云州边关还有多远?”凌川顾不上休息,直接问道。 “还有八十多里!”陈谓行立刻回答。他的斥候营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侦查活动,对周边地形和距离了如指掌。 但他随即面色凝重地补充道:“将军,情况很不乐观!现在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已经接近极限了,这最后的八十里,恐怕才是真正最难熬的鬼门关。” 凌川面色沉峻地点了点头。陈谓行所说的,他何尝不知?然而,他们已无路可退,别无选择。 就在此时,几名派往西面的斥候如疾风般飞驰而来,人人脸色惶急。 陈谓行见状,心头猛地一紧,急声问道:“发生何事?” “将军!校尉大人!西面西面三十里外,发现大量胡羯骑兵!正全速向我方扑来!”为首的斥候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难以掩饰的惊慌。 “有多少人?”陈谓行急忙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黑压压一大片,根本望不到头!粗略估计,绝对超过一万骑!”斥候的回答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凌川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西面而来的上万骑兵,其身份必然是驻守陵州老龙口之外的胡羯主力军团。 其主将,正是拓跋桀麾下与兀烈齐名的另一员悍将——博尔术! 第303章 唯有死战 眼下,即便将陈谓行的一千斥候营全部算上,己方能战之兵也仅剩三千馀人,而且尽是人困马乏的疲敝之师。 饶是凌川有万千韬略,在如此绝对的兵力劣势面前,也深感无力回天。 更何况,此刻身处开阔草原,乃胡羯骑兵的主场,周军本就处于地利上的绝对劣势,加之时间仓促,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利地形可供依托布防。 这一战,尚未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天时、地利、人和,可谓尽失。 行动之前,凌川已在脑海中进行了无数次推演。此前发生的种种,包括被金雀谷五千精骑追上并爆发战斗,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甚至老龙口这支万人主力可能会闻讯出动拦截,他也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在他此前的预估中,这支敌军主力赶到之前,己方已经带着马群安全撤回云州关内。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驱赶如此庞大的马群长途跋涉的难度。马群在极度困乏后会变得焦躁不安,难以驱使,速度远低于预期。 加之牲畜固有的领地意识,使得马群在意识到离熟悉的家园越来越远后,多次出现集体性的抗拒和试图回窜的现象。 若非陈谓行及时发现并派兵拼命阻拦弹压,局面早已失控。 短暂的沉默与挣扎后,凌川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铿锵有力地打破死寂: “传令!全军转向西进十里,择地布阵,准备迎战!” 如今,他们已没有退路,唯有一战!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凌川的内心出现了短暂动摇。 是否该果断放弃这拖累整支队伍的马群,率领所有云州军轻装疾驰,或许还能赶在敌军合围前撤回关内? 若是如此,固然能保证己方三千将士的安全,但在距离边关只有八十里的时候放弃胜利果实,他内心实在是不甘! 他不知道,用这三千多云州军的性命去换取两万馀匹战马,这笔帐是否划算。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马群得而复失,所有云州军亦尽数战死于关外,自己将如何面对云州父老,是否会背负无尽骂名。 作为一军主将,每一个重大决策都必然导向一个结果。而这结果的好坏,往往并非他一人所能完全掌控。 但,既然做出了决择,就必须有勇气承担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无论结果有多么沉重。 凌川下令,依旧由陈谓行尽力驱赶马群继续南行,而他自己,则亲率其馀所有部队西进阻敌。 之前一战已伤亡近三百,此刻能带往西线的仅两千馀人。 面对上万敌军,即便加之陈谓行那一千兵力,对于整体战局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不如让他们尽力保住马群这最后的战果。 沉珏和唐钊将拓跋青鸾与朝鲁重新牢牢捆缚。 如今,这两人是他们手中最后的底牌,也是这两千馀疲惫之师在绝境中的唯一生机。 云州关外,广袤的草原之上。 一支规模庞大的万人骑兵军团正策马奔腾,浩荡的声势令大地为之颤斗,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队伍最前方,一杆巨大的赤焰飞虎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那头狰狞的猛虎仿佛脚踏烈焰,欲焚噬八方。 领军之将年逾四旬,身形魁悟异常,豹头环眼,气势凶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那三道深如刀刻的竖纹,远远望去,竟宛如一只冷厉的竖眼,令人望而生畏。 他,便是拓跋桀麾下另一柄锋利的战刀,悍将博尔术! 忽然,一名斥候快马从前队奔回,来到博尔术马前急报:“禀将军!前方十馀里处,发现一支周军列阵,意图阻拦我军去路!” 博尔术浓密的眉毛微微一皱,额间那‘竖眼’般的皱纹显得愈发深邃。 “多少人马?”博尔术粗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 “约两千左右!但但对方阵中有一名神射手,极其可怕!我等数名斥候刚进入三百步范围,便被其接连射杀,无人能近前探查!”斥候心有馀悸地回报,脸上仍残留着惊骇之色。 听闻此言,博尔术眼中精光骤然一闪,他自己便是一位箭术高手,深知在三百步外精准游骑,且连毙数名精锐斥候有多难。 如此骇人听闻的箭术,即便是在以骑射立国的胡羯军中,也堪称凤毛麟角,足以令人震惊。 而当听到对方仅有两千人马时,博尔术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不屑的冷笑,甚至懒得再去询问对方旗号。 “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他轻篾地吐出这几个字,手臂微抬,就欲下令全军突击、将前方那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军碾为肉泥。 “将军且慢!”就在此时,有一名斥候策马飞奔而来,只见他手持一支铁箭,双手呈于博尔术:“此箭是对方那名神射手绑着此物射过来的,箭矢深深钉入属下马前土地,显是刻意传信!” 博尔术略带不耐地一把抓过铁箭,目光落在箭杆尾部紧紧捆绑的物件上时,他脸上的不屑与杀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那并非普通信物,而是一条华贵非凡的白玉蹀躞带! 这条蹀躞带绝非寻常腰带,它是草原权力与身份的至高像征! 以九块质地上乘的白玉为带板,此乃皇族嫡系血亲方能使用的规制,而且,那玉板并非光素无纹,每一块上都由被掳掠的中原巧匠精心雕琢了镂空图案。 有烈马奔腾、狼首啸月、雄狮睥睨、圣火燃烧等赋含胡羯王权像征的图案,栩栩如生,尊贵无比,绝无仿造可能! 在等级森严如铁的胡羯帝国,唯有大汗的直系血亲方有资格佩戴九块白玉蹀躞带。 即便是昔日与拓跋部共称四大王族的其他显赫王族,如今也只能使用金质带板,至于下面的十三大部族,则仅限银质。 此乃帝国铁律,僭越者,轻则斩首,重则举族湮灭! “此物从何得来?”博尔术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厉声追问。 那名斥候被主帅的反应吓得一颤,连忙回答:“就是周军阵中那名神射手,将此物绑于箭上射来的!” 第304章 阵前博弈 博尔术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昨日深夜收到主帅传来的紧急军报中,曾提及一条极其隐秘的消息。 公主殿下秘密前往塔拉马场挑选坐骑,如今与守将朝鲁一同下落不明,极可能已被周军掳走。 此前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公主已在朝鲁保护下脱险。 但此刻,这条像征着公主至高身份的白玉蹀躞带,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幻想。 公主殿下,真的落入了对方手中! 霎时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转。 一整座塔拉马场的战马与当今大汗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孰轻孰重?这根本无需权衡。 于公于私,公主的安危都远重于一切! 对他博尔术个人而言,固然可以一声令下,将前方两千周军轻易踏成肉泥。 可万一混战之中,公主殿下有丝毫损伤这个责任,他绝对承担不起。 主帅拓跋桀虽是大汗亲叔,自要首当其冲承受大汗的怒火,但大汗初登位,开拓疆土还需仰仗这位叔叔,最终需要有人来承担罪责的,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位前线大将。 电光火石间,博尔术已做出决断。 他强压下立刻冲锋的杀意,沉声下令:“亲兵营,随我来!大军徐徐推进,与我保持两里距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说罢,他一抖缰绳,率领麾下最精锐的一千亲兵卫队,脱离主力大军,加速朝着东面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博尔术便已能看到前方两里之外,那支军容严整、沉默如山的周军队伍。 对方并未打出任何显眼的旗帜,让人一时难以判断其具体来历。 博尔术缓缓抬手,令亲兵队在距对方约六百步的距离停下,这是一个既能保持威慑,又相对安全的距离。 随即,他独自上前,在对方军阵三百步之外驻足。 “我乃大胡羯帝国南征军左先锋,博尔术!”他声如洪钟,穿透旷野,“前方何人领兵?报上名来!” 只见对方军阵中,一骑越众而出,来到他面前百步之外停下,马背上是一名异常年轻的将领,身姿挺拔,即便面对他这位沙场悍将,依旧从容不迫。 “大周云州副将,凌川!”清朗的声音清淅地传来。 凌川!果然是他! 博尔术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异色,对于这个近半年声名鹊起、让胡羯大军在上次交战中损失惨重的传奇人物,他早有耳闻,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对方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真人竟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年轻,而那份沉静的气度,却远超其年龄。 此刻,他无心感慨,直接切入最内核的问题,声音陡然转厉:“凌将军!我且问你,公主殿下此刻在何处?” 凌川面对这位凶名赫赫的胡羯悍将,内心不敢有丝毫怠慢与小觑,但脸上却维持着极致的镇定。 “你家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就在我身后的军中!”凌川据实以告,随即朝身后招了招手。 只见孟钊与沉珏二人,押着被反缚双手的拓跋青鸾和朝鲁,从阵中策马行至凌川身侧稍后的位置。 拓跋青鸾并未如寻常俘虏般惊慌呼救,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微微扬着下巴,带着几分骄傲。 这份超乎常人的镇定,让博尔术心中稍安,至少从表面看,公主并未受到虐待。 “凌将军,开出你的条件!要如何才肯释放公主殿下?”博尔术压抑着怒火,沉声问道。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将军不必心急!待我大军安然返回云州之后,自然会恭送公主殿下归来。” “你们中原人的狡诈之名早已传遍草原,你觉得我会信你?”博尔术目光骤然变冷,如同冰刃。 “将军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除非”凌川轻笑一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旁的拓跋青鸾,“除非,你决意不顾公主的死活!” 博尔术脸上看不到丝毫慌乱,反而浮现出一抹决绝意味的冷笑:“凌将军,你或许打错了算盘。公主殿下乃大汗亲妹,代表的是帝国的无上尊严!与其让她流落异邦,受尽屈辱,不如让尔等全军,在此地为公主殿下壮烈殉国陪葬!” 只见他单手抱肩,对这拓跋青鸾行了一礼,随即用一种近乎悲壮的语气高声说道:“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关乎帝国颜面!若事不可为,请恕末将无礼!末将必将眼前所有周寇斩尽杀绝,为您殉葬!更会亲率大军,踏平云州,让万千周人为您血祭!最后,末将定会亲赴汗庭,在大汗面前自刎谢罪!”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草原勇的刚烈与决绝,仿佛他个人生死在公主的清誉与帝国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拓跋青鸾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全凭将军决定!” 她的脸色依旧平静得可怕,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这份超乎年龄的冷静,不知是彻底绝望的死心,还是与生俱来的皇族傲骨。 博尔术眼神微不可察地闪铄了一下,随即再度看向凌川,语气带着压迫:“凌将军,若你想凭此要挟于我,恐怕你的算盘要落空了!” 凌川脸上依旧是一片令人费解的淡然,他仿佛没有听到博尔术的威胁,反而抛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博尔术将军,你乃拓跋元帅麾下肱骨,纵横沙场十馀载,经验远胜于我!那么依你看,我凌川为何仅凭这两千疲敝之师,就敢在此地拦截您的万人大军?” 博尔术闻言,眼底的疑虑之色瞬间加深,如同迷雾笼罩,他死死盯住凌川,试图从那平静的面容下找出蛛丝马迹。 凌川不等他回答,便继续用一种近乎闲聊般的语气淡然笑道:“不妨实话告诉将军,此次出击,洗劫塔拉马场只是个诱人的幌子,而俘获贵国公主殿下,更是计划之外的惊喜。从一开始,我方真正的目标,就是将军你,以及你麾下的这支主力精锐!” 第305章 龙夔骑来援 博尔术的目光骤然缩紧,眉心那三道如竖眼般的皱纹因极度专注而显得更加深刻骇人。 他死死盯着凌川,试图看穿那双平静眼眸背后,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藏着致命的陷阱。 忽然,博尔术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冷笑,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条像征着公主身份的白玉蹀躞带。 “凌川,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若你们真在此地设下重伏,意在吞掉我这一万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先将如此重要的信物送来?” 博尔术一语中的,瞬间撕开了凌川处心积虑布下的疑阵,让其苦心构置的陷阱,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尽管精心编织的恐吓被对方轻易拆穿,凌川脸上却依旧维持着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轻松。 事到如今,他已无计可施,唯有硬着头皮将这出戏硬着头皮演下去。 或者说,他是在进行一场惊天豪赌,赌博尔术内心深处,不敢真正无视拓跋青鸾的死活! 然而,博尔术显然比他想象的更为老辣果决。 只见这位胡羯悍将毫不迟疑地勒转马头,退回亲兵队伍的严密护卫之中。 紧接着,后方地平在线传来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蕴酿中的雷暴,他的一万主力铁骑,已然接到命令,正开始向前推进,黑压压的军阵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碾压过来! 凌川见状,知道虚张声势已然无用,便与孟钊、沉珏几人缓缓退回本阵。 既然唬不住,那便唯有用手中战刀,与敌人战至最后一息。 就在这时,苍蝇悄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决绝:“将军!形势危殆!请让属下率亲兵队的弟兄们护送您撤离吧!” 凌川猛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苍蝇的脸庞,声音森寒得没有丝毫温度:“若以后再让我听到这种混帐话,我亲手斩了你!” 很快,那一万胡羯铁骑已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沉重黑云,压至数里之外。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那森然铁甲带来的磅礴压迫感,以及凛冽如冰原寒风的杀气,已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唰!” 凌川毅然拔出了腰间的苍生战刀,森寒的刀光流转,一股逼人的寒意自刀身弥漫开来。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前方那逐渐逼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万骑洪流,眼神中没有半分怯懦,唯有赴死的决然。 “兄弟们!”凌川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淅传入每一名士兵耳中,盖过了远方闷雷般的蹄声,“兄弟们,看来,咱们是回不去了!这片陌生的草原,就是你我的埋骨之地!告诉我,你们——怕是不怕?” “不怕!” “不怕!!” “不怕!!!” 身后,两千馀名将士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惊雷,整齐划一,声震四野。 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金铁般的意志和与敌偕亡的冲天杀气,宛如无数刀剑齐齐出鞘震颤! “好!”凌川声如惊雷,炸响在旷野之上,“那今日,便抛开生死,痛痛快快地杀他一场!让北系军的同袍们知道,我云州儿郎,没有孬种!让这些胡贼牢牢记住,我大周边军的脊梁,从未弯折,傲骨犹存!” 面对即将到来必死之局,所有云州军士兵的脸上竟看不到半分惧色。 一张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面容冷峻如铁,一双双眼睛燃烧着坚毅的火焰。 他们只是沉默而熟练地再次检查手中的破甲弓,默默抽出一支支冰冷的三棱铁箭,轻轻搭在弓弦之上,动作沉稳得令人心颤。 被缚于阵中的朝鲁与拓跋青鸾,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内心所受的冲击无以复加。 他们素来听闻周军孱弱,尤其在野战中对上胡羯铁骑,往往一触即溃,唯有被屠杀的份。 可为何眼前这支军队,却与他们认知中的周军截然不同?这些士兵眼神锐利如鹰,动作沉稳老练,即便明知是飞蛾扑火、十死无生,竟无一人眼神闪铄,无一人步伐后退。 那股全军上下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决然气势,竟凝聚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可怕力量! 朝鲁虽然两日前已亲身领教过这支军队的厉害,但当时他一心只想着护送公主突围,感受远不如此刻作为旁观者这般直观和震撼。 与此同时,苍蝇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悄然对身后的亲兵下达了一条死命令:‘死在主将之前的亲兵是荣耀,若死在主将之后则是耻辱,是罪人! 肃杀之气弥漫天地,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此时 一骑快马从后方疾驰而来,马蹄溅起滚滚烟尘。 来者正是陈谓行麾下的一名斥候标长,他脸上带着极度的兴奋与激动,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却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将军!援军!是援军到了!龙夔骑到了!” 听到这话,博尔术不屑一笑,只当是凌川依然不死心,试图以此来吓退他,可这伎俩未免太不入流了。 “轰隆隆” 忽然,东面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马蹄声,仿佛地面都在随之颤斗。 博尔术神色顿时一变,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猛然抬头望去。 只见后方旷野之上,兵甲如林,旌旗蔽空! 一支规模庞大的重骑兵,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推进,其行军带来的沉重马蹄声整齐划一,如同远古巨神的战鼓擂动,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斗! 队伍最前方,一面大旗迎风猎猎狂舞,旗面上一个遒劲有力的‘杨’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昭示着这支军团的身份。 大周北系军两大王牌重骑之一,与虎贲骑齐名的绝对主力——龙夔骑! 见到龙夔骑的旗帜赫然出现在战场,原本志在必得的博尔术,眼中猛地闪过一抹极大的惊愕与凝重。 对于这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重骑兵,他自然绝不陌生。 不久之前,他还在老龙口与之交过手,双方激烈厮杀、互不退让,最终互有死伤,算是平分秋色。 尽管他打骨子里蔑视周军,但对于龙夔骑的主将杨烬旗,他却不敢存有丝毫小觑之心。 放眼整个大周北系军,杨烬旗是极少数能被他博尔术视为真正对手、值得全力以赴的劲敌。 第306章 劫后馀生 此刻,尽管他的一万主力精骑已然全部压上,但当看到龙夔骑那如山岳般沉稳、如洪流般不可阻挡的军阵现身时,博尔术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事实。 此次行动,失败了! 不仅无法如愿吃掉凌川这块已经到嘴边的肥肉,救回公主殿下无望,连那被劫走的两万多匹战马,也注定无法截回。 甚至于 面对全员重甲、来势凶猛的龙夔骑,自己这一万轻骑兵能否从其铁蹄下全身而退,都已然成了一个未知数。 在如此开阔的地形下,轻骑兵正面硬撼同等数量的重甲骑兵,无疑是一场灾难。 尽管龙夔骑及时来援,但博尔术这名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一眼便看出,这支重骑兵并非如凌川之前暗示的那样早已设下埋伏。 他们分明是经过长途疾驰赶来救援,甚至凌川本人事先都可能不知情。 否则,龙夔骑应当从侧翼或后方发动突袭,而非从正面现身。 身后传来的沉重马蹄声在云州军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原本已经做好牺牲准备的将士们,此刻重新燃起了希望。 得知援军抵达的消息,所有人内心震动,但严格的军纪让他们克制住了回头的冲动。 他们依然保持战斗姿态,目光紧紧锁定前方的敌人,然而,那份绝处逢生的喜悦与激动,却已然不受控制地跃然脸上。 凌川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殊死一战,万万没有料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战局竟会出现如此转机,强援如天降神兵般及时赶到。 一万龙夔骑携着漫天烟尘奔腾而至,主将杨烬旗却带着亲兵队伍径直来到凌川阵前。 “博尔术,你这左先锋大将难道只会欺负小娃娃吗?”体型精瘦矮小、肤色黝黑,双目如鹰隼般锐利的杨烬旗冷声问道。 博尔术面色阴沉,淡淡回应:“战场上只有敌我之分,谈不上以大欺小!” 杨烬旗闻言放声大笑,提起手中那杆与他瘦小身形极不相称的玄铁大戟,直指对面的博尔术:“既然如此,今日杨某说不得也要欺负你一回了!” 见对方如此张扬,博尔术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喝道:“杨烬旗,休要猖狂!胜负尚未可知,真要开战,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 “你们胡羯嚣张了这么多年,老子今天嚣张一次你就受不了了?”杨烬旗将大戟扛在肩上,狭长的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要打吗?老子奉陪到底,今日我这一万龙夔骑要是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老子亲手柄脑袋摘下来给你当酒壶!” 说罢,杨烬旗高举手中大戟,厉声喝道:“龙夔骑,准备冲锋!” 一声令下,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一万龙夔骑迅速整队,准备发起冲阵,甲士们紧握战戟,目光凌厉地锁定前方的胡羯军阵。 博尔术面色铁青,狠狠瞪了杨烬旗一眼,终于下达命令:“撤!” 随着一个撤字出口,也就预示着此次行动彻底失败。 在潦阔的草原上,万人大军掉头无需变换阵型,只需整体绕圈即可。这个看似简单的战术细节,实则能节省大量时间。 加之博尔术率领的是轻骑兵,行动迅捷,若一心撤退,龙夔骑根本无法追上。 至于凌川率领的两千轻骑,经过连日奔波早已人困马乏,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若贸然追击,无异于是给对方送人头。 见敌军撤退,杨烬旗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什么草原铁骑,不过是夹着尾巴逃的丧家之犬罢了!” 他心知自己的龙夔骑不可能追上轻装的敌军,因此并未下令追击,而是调转马头走向凌川。 凌川连忙下马,躬敬行礼:“凌川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杨烬旗将玄铁大戟插在地上,利落地翻身下马,这个动作在他瘦小的身形衬托下,显得有几分突兀。 云州军士兵们见到这一幕,不禁暗自诧异。 在他们想象中,威震北疆的龙夔骑主将应当是魁悟雄壮的猛将,没想到竟是这般精干矮小的模样,还使用一杆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大戟。这种反差让人颇感意外。 然而,没有人敢表露这种想法,更无人敢小觑这位将军。 龙夔骑的威名,是杨烬旗一手打出来的,这样的将领,岂能以貌取人? “小子,这次你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啊!”杨烬旗笑着走向凌川,重重一掌拍在他肩上。 凌川郑重颔首:“救命之恩大于天,凌川没齿难忘!” 两人简短交谈后,杨烬旗神色一正,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动身返回!” 凌川闻言一怔,立即追问:“莫非还有敌军来袭?” 杨烬旗摆了摆手,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为了及时救援,率领一万大军轻装疾行,未曾携带粮草,若不尽早返回,恐怕大军要饿死在关外了。” 凌川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派人火速赶往高平县,让馀生为龙夔骑准备粮草。 返程途中,凌川与杨烬旗并辔而行,相谈甚欢。 “小子,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识!”杨烬旗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些年来,打塔拉马场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但你是第一个敢真正动手的,也是唯一一个成功的!” 凌川苦笑一声,回应道:“若不是将军及时来援,我这次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仅会成为北系军的笑柄,更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杨烬旗朗声笑道:“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就算龙夔骑不来,也会有其他援军,你能独自将马群带到边关百里之内,已经算是成功了!” 凌川从这句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显然杨烬旗是奉命前来救援,而在北疆地界,能调动龙夔骑的,除了大将军卢恽筹之外,再无第二人。 当初他没有请示节度府就擅自行动,一方面是时间紧迫,等不起层层批复。 另一方面也是预料到节度府很可能会否决这个大胆的计划,所以他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但若无节度府派兵接应,这个计划的风险将更为巨大,即便成功将马群带回关内,也极有可能招致胡羯大军不惜代价地猛攻云州边关。 因此他在行动前,故意将消息在云州高层将领中散播,目的就是借某些人之口将消息传给大将军。 第307章 安全撤回 虽然他不能确定大将军的态度,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援军,但现在看来,他显然是赌对了! 而且他也揣摩过,就算大将军愿意出兵接应,也绝不会深入塔拉草原。 换言之,前半段路程全靠他自己,只有让大将军看到成功的希望,才会出手相助,若是一开始就身陷塔拉马场,北疆绝不会出兵相救。 作为全军统帅,大将军必须通盘考虑全局,而非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或某个人、某场战斗的成败。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不趁势歼灭博尔术那一万骑兵?”杨烬旗侧目看向凌川,突然问道。 凌川微微一笑,道:“将军既未下令全力追击,必定有其道理!” “哦?”杨烬旗略显意外,“那你倒是说说,是何道理?” 凌川略作思索,从容答道:“据我推测,原因不外三点。其一,大将军并未下令开战,或者说,北系军目前尚未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杨烬旗一眼,继续说道:“其二,龙夔骑作为重甲军,对阵博尔术的轻骑兵,各有长短。若双方死战,龙夔骑自然胜算更大。但对方如果一心想走,龙夔骑很难追上。若是博尔术采用‘放风筝’战术,待龙夔骑战马力竭后再杀一个回马枪,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分析得很透彻!”杨烬旗点头表示认可,又追问道:“那第三点呢?” “至于第三点”凌川笑了笑,“方才将军也提到了,龙夔骑未带粮草。一旦开战,必须以雷霆之势击溃敌军,若不能速战速决,必将因补给不足而陷入困境。更重要的是,若此时敌军援兵赶到,龙夔骑必将陷入绝境。” “不愧是老伍长看重的人!”听完凌川这番分析,杨烬旗不禁由衷赞叹。 凌川笑了笑,解下腰间干瘪的酒囊递给杨烬旗。对方接过饮了一口,立即赞叹道:“还是这狼血够劲,这才是男子汉该喝的酒!” “将军若是喜欢,以后每月我派人送几坛到府上。”凌川笑着提议。 “诶,你小子少来这套!”杨烬旗连忙摆手,“韩惊虎才跟我说过,你浑身都是心眼子,别想用几坛酒就收买我!出发前大将军特意交代,只要你还有半口气,就把你绑回节度府去!” 凌川报以苦笑,对于事后会受节度府责罚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但在他看来,只要成功将战马带回云州,那点惩罚不值一提。 眼下虽震退了博尔术的万骑大军,却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只要一只脚没有踏入关内,危险便没有解除。 凌川不敢有丝毫懈迨,依旧将斥候撒出方圆三十里探查情况,同时命柳衡率一千轻骑协助陈谓行驱赶马群,必须在日落前全部退回关内。 有杨烬旗的龙夔骑护卫左右,最后几十里路总算相安无事。 日头西沉时,两万馀战马连同大军悉数退入云州高平县。 刚入关,还未及下马,早已候在关内的馀生与洛青云便急步迎上,见凌川安然无恙,两人一直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为策应此次行动,凌川早前便令洛青云暂停练兵,率部前来高平接应。 幸而此前已命馀生在此督建军营,虽未完全竣工,却好歹能让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有个遮风避雨之所。 “伙食可都备好了?”凌川哑声问。 “将军放心,弟兄们的饭食、战马的草料,早已备足!”馀生立刻回话。 “都累垮了,让大家吃完立刻回营休整!”凌川拍了拍他肩膀,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今夜防务,就交由你二人了,非常时期,需多家警剔!” 洛青云与馀生当即挺胸应道:“将军放心去歇着!有我俩在,绝误不了事!” 此刻,无论是人是马,皆已筋疲力尽。 关外时神经始终紧绷,尚能硬撑,一旦入关,那积压的疲惫便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袭来,众人狼吞虎咽后,几乎都是拖着身子挪进军营倒头就睡。 而凌川、柳衡、赵襄、卫敛等人,则与杨烬旗以及龙夔骑几名校尉聚于校尉府中饮酒。 “小子!”杨烬旗一碗酒下肚,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关外说的不忘大恩,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凌川点头,“我凌川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杨烬旗大笑,随即凑近些,压低声音,“我看你从塔拉马场弄回来的那些马不错,回头哥哥我让人去挑些带走,如何?” 凌川闻言,眉梢微动,随即笑道:“将军,您这算盘打得可不甚高明啊!” 杨烬旗面色一凝,直觉这小子要耍花招:“恩?刚说出口的话,这就要反悔?” “将军误会了!”凌川连忙替他斟满酒,赔笑道,“您救我及数千弟兄性命,几匹马何足挂齿?只是您若真要了马,怕是做了笔亏本买卖!” “亏本?”杨烬旗动作一顿,酒碗停在嘴边,“何以见得?” 凌川也凑近几分,声音压低,“将军你想想,龙夔骑在北系军中是什么地位?那是卢帅的心头肉!他宁可别的军队光着膀子,也断不会让龙夔骑的弟兄穿破裤衩!”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杨烬旗一眼,继续道:“这些年,北境七州无论哪个马场出了好马,皆是你们几支王牌先挑,其他兄弟也就捡点烂菜剩饭吃!” 杨烬旗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嘿!你小子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凌川满脸笑容,示意杨烬旗别急,“嘿嘿我原本是给将军备了一份厚礼,既然将军一心要战马,那也没问题!” “你小子,不会又耍什么花招吧?”杨烬旗警剔地问道。 “哪儿能呢!”凌川拍着胸脯保证道:“想必将军也知道,我前不久把云州那些世家门阀抄了个底朝天,府库中也算是小有积蓄,我本想着,将军帮我这么大的忙,怎么也得真金白银感谢一下!” 只见他伸出五根手指,旋即又象意识到什么,迅速曲回两根手指,说道:“我原本让人准备了三万两白银,外加五万石军粮,算是给龙夔骑兄弟们的辛苦费!” 这话一出,不仅杨烬旗,连他身旁几位龙夔骑校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第308章 如醉如梦 凌川却话锋一转,叹气道:“可惜啊!将军看不上这铜臭之物,只爱战马!但您想过没有?若此时从我这儿拔走了马,回头节度府给各军统一更换战马时,龙夔骑还能分到多少?” “嘶” 杨烬旗下意识倒吸一口气,仿佛被点醒。 凌川所言非虚,若此刻拿了凌川的马,节度府面上不会说什么,但下次分配时,玄影骑、虎贲骑还能让龙葵去与自己平分? 在卢帅眼里,北境七州所有资源皆属节度府,岂容你私下截留? 更何况,北系军战马紧缺的情况,已经存在了近百年,自当初胡羯人打过阴山之后,阴山以南那片潦阔而肥沃的马场便一直被胡羯人牢牢把控,就算是大将军也束手无策。 杨烬旗眼中闪过尤豫,凌川尽收眼底,却佯装未见,自顾自喝酒:“今日奔波劳顿,将军也早些歇息。明日您亲自去挑几千匹成年战马,兄弟我绝无二话!” “别!别别别”杨烬旗连忙按住欲起身的凌川,“我细想了一下,底下兄弟们许久未见赏银了。你这次弄回来的马多数未曾驯服,弄回去还得费工夫驯马,太麻烦!” 他端起酒碗,嘿嘿一笑:“我看,还是银子和军粮实在!” 见凌川故作尤豫,杨烬旗笑骂:“行了小子,再演可就过了啊!” “哈哈哈” 众人又饮了两坛烈酒,终究抵不住疲惫,各自散去歇息。 凌川确是身心俱疲,这三日他加起来也就睡了几个时辰,作为全军主将,不仅要临阵指挥,更须时刻权衡谋划,每一道命令都关乎生死。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消耗,已近极限。 加之酒意上涌,他脚步虚浮,跟跄着回到住所。 两名士兵守在门外,见他到来立即行礼:“将军!” 凌川认出是卫敛的部下,皆满脸倦容。他摆了摆手:“去睡吧,这里不用守了,都去睡觉。” 二人面露难色:“将军,校尉命我等守上半夜,下半夜再换岗” 凌川眉头一蹙,故意板起脸:“怎么?我的命令不如卫敛的好使?快滚!在这云州地界,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 见二人仍在迟疑,他又补了一句:“告诉换岗的兄弟,也不必来了,免得扰我清梦!” “是!将军!”二人这才领命离去。 见人走了,凌川嘴角刚扯出一抹笑意,便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他在门外撒了泡尿,跟跄进屋,也懒得点灯,摸索着扯掉外袍靴子,一头栽倒床上,几乎是瞬间便陷入了沉睡。 这一夜,整个高平县鼾声如雷。 数千云州军卒疲乏已极,说是雷打不醒亦不为过,龙夔骑虽未连日奔袭,但清晨疾驰八十里奔袭,又全身重甲护卫队伍撤离,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也皆沉入梦乡。 浑噩之中,凌川感觉有人在替他宽衣,一双微凉的手动作略显笨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接着,一具温软馨香的身躯贴了上来,手臂环住他。 凌川太累了,眼皮重若千钧,思绪如同陷入泥沼,挣扎不动。 潜意识里,他以为自己身在云州将军府,身旁是妻子苏璃。只是今日的‘苏璃’似乎与往日不同,少了那份惯常的羞涩推拒,反而异常主动,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索求,仿佛压抑已久的情感骤然决堤。 他在半梦半醒间被动回应,身体遵循着本能。 一番混沌纠缠后,他揽着怀中人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扰人的触碰再次袭来,细微的动作,压抑的低喘,断断续续 他在深眠的边缘被反复搅动,几次意识模糊地想要醒来,却被沉重的疲惫死死拖回梦境深处。 直至次日午时,强烈的感官刺激终于将他从沉睡深处强行拽出,床榻剧烈地晃动,一声清淅娇喘冲入耳膜,同时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一阵战栗。 他猛地睁开眼! 一片细腻晃眼的雪色肌肤猝不及防撞入视野,正随着急促的呼吸紧贴着他压下。 “嗡!!!” 凌川只觉脑中惊雷炸响,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他僵在原地,双目圆睁,连呼吸都忘了。 虽只惊鸿一瞥,他已看清怀中人的面容,竟是胡羯公主,拓跋青鸾! 他狠狠一咬舌尖,剧痛传遍全身,神智骤然清醒。 目光垂下,只见彼此衣衫凌乱,不堪入目,床榻间一片狼借。 昨夜那些破碎、香艳、混乱的‘梦境’碎片疯狂涌入脑海,拼接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真相。 天旋地转!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逆流。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昨夜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川感觉自己胸口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意识却愈发清醒。 “那个我去方便!”凌川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恩!”怀中的女子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从他身上翻下。 身体的分离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凌川几乎是狼狈地翻身下床,胡乱抓起衣衫套上,夺门而出。 从茅房出来后,他在院中呆立良久,随即从井里打来一桶冷水,将整张脸深深埋入水中。 冰冷的井水中释放的寒意瞬间包裹而来,却仍难以浇灭他心头的纷乱。 除了对苏璃深深的愧疚,更多深层次的问题攫住了他,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越缩越紧。 对方若只是一个普通身份也就罢了,可她是胡羯帝国的公主,是胡羯可汗拓跋青霄一母同胞的妹妹,而自己却把她给睡了。 不,更准确地说,她把自己给睡了! 此事一旦泄露,‘通敌’的罪名必将如野火般烧遍北境。 届时,任何解释都将苍白无力,卢恽筹会怎么想?朝廷还会允许他执掌兵权吗?若是自己没了兵权,不用别人动手,那些世家门阀便会露出獠牙,扑上来把自己啃食得骨头都不剩。 “呼” 凌川猛地从水桶中抬起头,冰冷的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滚落,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压下心中那如烈火焚烧的思绪。 用力抹去脸上的水渍,他整理好衣袍,深吸一口气,再次推门而入。 第309章 为了活着 拓跋青鸾已穿戴整齐,正坐在床沿。 见他面色阴沉地进来,她非但不惧,唇角反而扬起一抹明媚又带着几分野性的笑意。 平心而论,她极美,不同于于中原女子的温婉含蓄,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如同草原上最烈性的骏马,奔放、率性、无所拘束。 小麦色的肌肤光滑紧致,深邃立体的五官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分明,尤其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象是蕴藏着塞外最神秘的湖泊,此刻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她缓缓披上那件鹰隼纹赤狐袍,将身姿衬托得更为挺拔,尤其是那双随意交叠的修长双腿,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咯咯咯”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闷。 拓跋青鸾歪着头,眼神大胆而直接,话语里带着赤裸裸的挑逗和毫不掩饰的赞赏:“将军果真神勇非凡!我算是领教到了!” 她的中原话竟说得十分流利,仅略带一丝奇异的腔调。 凌川无暇讶异她的语言,也无心理会她话语中的双关,声音低沉而冷硬:“你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青鸾慵懒地向后靠了靠,“自然是你的部下,把我关在这里的呀!” 凌川几乎是咬着牙,强压怒火,“我是问,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象是被冒犯了的猫,“你们中原人总自诩礼仪之邦,说我们草原儿女是未经教化的蛮夷。可你这般凶神恶煞,就是你们的礼仪吗?” 她扯了扯华丽的袍子,语气忽然变得直白而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决绝:“我不过是你掳来的战利品,现在,连人都是你的了,你若觉得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动手杀了我便是!何须如此大发雷霆?” 就在方才,凌川的心底确实动过杀意,因为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只要杀了她,一切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哪怕是昨晚的事情败露,也无非是有人说他凌川道德败坏,但绝不会有人怀疑他通敌。 然而,目光触及她那倔强的脸庞,以及那双湛蓝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脆弱,还有那狠话之下或许隐藏的恐惧,凌川内心的一抹柔软被深深触动。 抛开彼此的立场,他们并无深仇大恨,而且,不管昨晚的事情因何发生,哪怕是对方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完全不知情,但若要让他翻脸无情对其下杀手,凌川也做不到。 他可以冷血无情,但绝不是嗜杀的屠夫。 凌川重重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连灌了三杯冷茶,干裂刺痛的喉咙才稍稍缓解。 “朝鲁呢?”凌川换了个问题。 “昨日到了这里,他伤太重,被人抬走了!”拓跋青鸾小声回答,眼神闪铄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川再次追问,目光如炬,不容她回避。 “都说了是你的人把我关进来的!”她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委屈,更多的却是桀骜不驯。 凌川盯着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何要这么做?” 少女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像只得意的小狐狸,笑容变得暧昧而大胆:“如果我说是因为将军你长得好看,让我一见倾心,你信吗?” 见凌川面色丝毫未变,只是沉沉地看着她,那抹狡黠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委屈、愤怒和务实求生欲的复杂情绪,声音也低沉下来: “不然呢?等着被当成牲口一样,不知道被哪个、或者哪些人拖去侮辱吗?”两颗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可她依旧倔强地昂着头,蓝眼睛死死盯着凌川,仿佛将所有不幸都归咎于他。 见凌川看着她,少女更为愤怒,“你瞪着我做什么?难道不是你把我抢来的吗?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阶下囚?” 凌川毫不退避地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冷彻:“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有多少大周将士死在胡羯的铁蹄与弯刀之下?有多少大周百姓家破人亡,尸骨无存?他们又该去恨谁?” 拓跋青鸾顿时语塞。 她自幼长于天汗城,关于战争的所有想象,大多来源于史诗般壮丽的传说和臣子们呈上那一封封,书写着赫赫战功的冰冷战报。 在她的想象中,战场就是万军冲杀的壮阔,挥斥方遒的豪迈,她只知道赫赫战功,加官进爵,却从未想过每一场战争背后都是鲜血与死亡,是无数家庭破碎,无数人埋骨边关。 然而,这一次的经历宛如一把刀子,撕开了那层华丽的帷幕,让她窥见了一丝残酷的真实。 凌川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动机,她爬上自己的床,为的是查找一个最有力的庇护。 成为自己的女人,无疑是在这敌营中保护自己最有效的方式。 凌川语气严肃至极,每个字都冰冷而生硬,“如果你想活命,就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忘掉昨晚发生的一切,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只要你安分守己,三个月后,我放你回草原!” “真的?”少女湛蓝的眸子里猛地亮起一簇希望的火苗,急切地望向他。 “我言出必践。”凌川郑重颔首。 离开房间之后,凌川的内心依旧烦乱,索性朝着院外走去。 就在此时,苍蝇带人走了过来,问道:“将军,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凌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起来,故作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哦,没事”苍蝇笑道:“昨晚馀乐那小子,把那位胡羯公主关在柴房里面,结果换防的时候忘记交代了,我生怕她会对将军不利!” 不利?老子都快被那匹小烈马给榨干了。 凌川心中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馀乐掐死,但嘴上却是笑着说道:“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把我怎么样?” 随即对苍蝇交代道:“咱们虽然安全撤回来了,但难免胡羯人不会狗急跳墙出兵攻打边关,好在有这位胡羯公主在手里,他们就不敢乱来,你可千万要看好了!” “将军放心,她跑不掉的!”苍蝇点头说道。 凌川想了想,又交代道:“介于她公主身份,尽量保密,免得被节度府知道了,招来麻烦!” 苍蝇连连点头,说道:“我这就让人把封口令传下去!” 第310章 被他给装到了 往后三日,凌川的云州军依然在高平县休,一来是太疲惫,根本不是睡一夜就能恢复的。 再则是为了防止胡羯大军反扑攻打边关,凌川需在这里观察关外敌军动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龙夔骑也驻守于此,不曾撤离。 事实上,不仅是云州边关,数日前,凌川开始行动的时候,节度府便已经将一道道命令传达出去,整个北疆边境都在增兵固防。 整个北疆关内关外,就宛如一张棋盘,大周北系军与胡羯南征军排兵布阵、紧密对峙,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步落子都引发格局变幻。 接下来这三日,凌川并未住进那座小院,而是在军营中跟亲兵挤通铺,至于拓跋青鸾,凌川则是让苍蝇分派几人轮流看守。 第三日,凌川见到了已经转醒的朝鲁,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更是虚弱到了极点。 “凌将军,我家公主殿下呢?”朝鲁声音十分虚弱。 凌川顿了顿,眼神看向别处,回答道:“放心,她很好!我既然说过不为难你们,就一定不会食言!” 他自然能看出,朝鲁对于拓跋青鸾的态度,绝非仅仅之上一名将领对主子那么单纯,不过,他并未深究。 听到公主殿下安然无恙,朝鲁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日,他身中数箭,再加之长途奔波,还未进入高平县便昏了过去,入关之后凌川便立马让苍蝇去叫军医。 “你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便可自行出关返回胡羯!”凌川再次开口说道。 朝鲁一愣,显然不相信凌川真的会放了他,毕竟,之前作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自己二人还有些用处,现在他们已经返回关内,完全可以杀掉自己。 凌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如果抛开立场不谈,我很欣赏你的忠心和骨气,更何况,就算杀掉你,对于两国大局影响并不大!” “那,公主殿下呢?”朝鲁再次抬起目光看向凌川问道:“我能否带着她回去?” 凌川却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暂时还不行!” “为何?”朝鲁脸色骤变,脱口问道。 “你回去告诉拓跋桀,只要他不轻举妄动,过段时间我自会放人!”凌川淡淡回答道。 “可是” 见朝鲁还要开口,凌川转过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我只是承诺不会为难你们,可没说什么时候放了你们,既然是我的俘虏,就要有相应的心理准备。” 朝鲁无言以对,正如凌川所言,自己作为俘虏,连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控,又哪有资格去跟对方讲条件?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周军将领,朝鲁的眼神中除了钦佩,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这些年,周军一直都在盯着塔拉马场,但,没有人敢真正伸手,凌川是第一个出手的人,而且,他还成功了,哪怕是现在,朝鲁都难以置信。 他比谁都清楚,想要将那两万多马群驱赶三百里,沿途还要面对胡羯大军的围追堵截,其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凌川还用两千馀兵力,成功阻击了金雀谷的五千精骑,将其重创而逃,加之自己手下那被其杀得一个不剩的三千骑,此次南征军折损了七千馀人,而凌川却只付出了三百馀人的代价,如此惊人的战绩,无疑是更加彰显出此人卓绝的用兵天赋。 隐约间,他已经预料到,再过几年,此人必将成为南征军乃至胡羯帝国的不世大敌。 塔拉马场的丢失,对于胡羯南征军而言,简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南征军的战马主要依托于三座马场,如今,塔拉马场被人一夜之间搬空,这无疑会让南征军陷入战马断供的境地。 想要重新建一座马场不难,但马匹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培育起来的,自己作为看守塔拉马场的将领,此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凌川放自己回去,生死依然难料。 凌川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背对朝鲁说道:“我已经告知馀校尉,等你伤好了,随时可以离开,至于是回斡拏城还是回柔然部,全凭你自己!” 听到这话,朝鲁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显然,自己身为柔然王子的身份,对方已经知晓。 今日,杨烬旗便会带着龙夔骑起程回营,凌川亲自相送,说道:“将军放心,我已经让人传信回云州,想必银子和粮草已经在路上了!” “别忘了,你答应给我的狼血!”杨烬旗拍了拍凌川的肩膀,说道。 “放心!狼血少不了!”凌川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 杨烬旗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周围不少兵士都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想知道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如何上马。 要知道,他的坐骑乃是一匹体型健壮的大宛马,正值壮年,以杨烬旗的体型,在马下的时候,仅能与马鞍齐高。 杨烬旗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嘴角撇出一丝混合着不屑与戏谑的冷笑。 只见他将手中玄铁大戟倒插在地上,紧接着,右脚在戟刃内侧的横杆上一点,身体凌空一个旋转便稳稳坐到马背之上,动作一气呵成,举重若轻。 不得不说,他这一手很是帅气,同时,也解除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凌川更是在心中暗骂:‘真被你给装到了!’ 杨烬旗率领龙夔骑离开之后,凌川也开始安排相关事宜,先是让赵襄与柳衡二人将马群与牧奴一分为二,分别赶往清河与西源这两处马场。 凌川已经提前让谭学林前往两处马场,并让这两县的士兵配合修建马厩。 这两处马场远不及塔拉马场那么大,各自安置一万多马匹,基本已经处于饱和状态,所以,凌川之前便已向刺史府递交条陈。 希望刺史府出面,将这两县百姓迁走,进一步扩宽牧场,要不然,随着马匹繁衍增加,放牧也将成为一个大问题。 此事由刺史府出面协调最为合适,毕竟涉及到百姓安置和土地分配等诸多问题。 第311章 战果丰硕 此次凌川收获的可不仅仅是塔拉马场那两万五千馀战马,还有消灭朝鲁的两支五百游骑,和驻扎在塔拉马场附近那两千精骑之后,缴获的五千馀战马。 此外,在青蟒脊大破兀烈的五千骑兵,也缴获了近三千匹战马,加起来足有八千匹,这本身就是一笔足以令北疆任何一支军队都为之眼红的财富。 要知道,胡羯骑兵配备的大多为草原马和大宛马,许多高层将领,更是配备了号称神驹的汗血宝马。 可惜的是,当时青蟒脊一战,许多战马都被火炬烧死烧伤,就算带回来也很难上战场,故此被舍弃。 不过,在当时的局面下,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首要任务是战胜敌人,要不然,任何的战利品都是空谈。 随着战马和牧奴陆续撤离,高平县也逐渐清净了下来,只有洛青云会配合馀生继续在高平县驻守一段时间。 一来是继续观察关外的动静,防患于未然,再则,高平县要修建粮仓和军营,需要大量人手,洛青云的人在此也可以协助。 至于纪天禄和陈谓行的斥候队,整顿过后便准备明日再次出关,凌川让他们继续盯着关外的动静,此外,对于他们来说,游走在关外便是最好的磨砺。 此战,陈谓行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手下斥候营的诸多不足,至少,跟纪天禄这支百人斥候小队相比,差得太远了。 因此,临行前夜,陈谓行专程找到凌川,要主动辞去校尉之职,让纪天禄带领这支队伍。 凌川则是笑着告诉他:“半年前,纪天禄这支斥候小队跟你手下的斥候营相差不大,你为何就觉得自己不如他?” 陈谓行:“将军,我” 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相信你行!” “将军,你为何如此信任我?”陈谓行不解。 凌川不紧不慢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我一直说,没有不行的兵,只有不行的将,你陈谓行若真带不好这支队伍,我自会换人,但你现在连试都没试一下就否定自己?” 一时间,陈谓行双目泛红,嘴唇颤斗,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从现在开始,纪天禄的斥候小队并入云州斥候营,你任校尉,纪天禄任你的副手,同享校尉俸禄!”凌川直接下令。 凌川此举,既能兼顾陈谓行的感受,同样也能将纪天禄以及他手下那支百人小队的作用发挥到最大,无疑是一举多得,相信,用不了多久,云州斥候营的整体实力将得到一次完美蜕变。 “是!末将定不负将军信任,将手下斥候营打造成云州军的一把尖刀!”陈谓行铿锵有力地说道。 次日一早,斥候营便备好战马和补给出关了,一为探查敌情,二为磨砺自身,相比起在校场训练,在关外生死间的磨砺更为有效。 紧接着,凌川便安排卫敛带着他手下之人返回云岚县,嘱咐他对参与此次行动的士兵自行奖赏,对战死的兄弟,校尉府出银子安葬并按照规定发放恤银。 同样,对赵襄、柳衡以及陈谓行等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队伍皆是如此。 除了负责战死士兵的安葬和恤银发放之外,凌川还安排,根据实际情况,考虑其家人到就近的酿造司和织造坊做工,以此解决生存问题。 这也是凌川不遗馀力想要将白酒和棉布生意做起来的原因之一,除了挣钱打造军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军属、烈属解决生活问题。 毕竟男人去参军之后,家里缺少主要劳动力,所有重担都将压在其他人身上,甚至有的家庭,连自家的地都无力耕种,只能租给其他人,以此来换点口粮。 至于凌川自己,则是准备动身前往节度府,毕竟,大将军都亲自让杨烬旗带话,让自己到节度府请罪了,怎么也不能无视。 不过出发之前,凌川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那就是拓跋青鸾这位胡羯公主的安置问题,虽然只是一个人质,但介于对方的身份,凌川必须妥善安排,最主要的是,其身份与行踪不能暴露。 之前在关外,凌川便提前让苍蝇将他二人交给陈谓行照看,其目的就是不想让杨烬旗和龙夔骑发现。 再次进入这座小院,凌川的内心无比复杂,那晚‘如梦似幻’的场景,这几日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心绪尤为复杂,有对苏璃的愧疚,也有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邂逅的茫然。 见凌川进来,拓跋青鸾的蓝色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欣喜,不过被其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哟!你这位大忙人,今天总算是有空来看看我这个阶下囚了?”拓跋青鸾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凌川淡然一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说道:“没想到,你这位胡羯公主的中原话说得这么好!” “想不到你也会夸人?”拓跋青鸾眼底闪过一丝俏皮与得意,唇角弯起,“不过,你可真是个迟钝的木头,到现在才发现?”她皱了皱高挺的鼻子,带着点娇嗔的意味。 凌川只能无奈一笑,当日他心乱如麻,哪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 “我的老师是中原人,我从小就学说中原话。” 凌川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难怪!” 就在这时拓跋青鸾主动起身来到凌川身后,纤纤玉搭在凌川的脖子上轻轻抚摸。 随即,她弯下腰,将嘴凑到凌川耳边,吐气如兰,柔声问道:“你今天来,是不是想我啦?” 凌川将她的手臂推开,正色道:“你是不是把我给你说的话忘了?” “这不是没有其他人吗?”拓跋青鸾嘟起小嘴,不悦道:“果真是无情无义之人,哼!” 面对她的撒娇,凌川无动于衷,说道:“我再强调一遍,请你记住你的身份,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 面对凌川的恐吓,她却是无动于衷,说道:“好啊,那你是把我关起来独自享用呢?还是杀了我以除后患?”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凌川剑眉一蹙,一抹杀意绽放而出。 “那你动手啊,来啊!”一边说,她更是褪下自己的狐袍,将傲人的身姿展现在凌川面前。 霎时间,凌川只感觉体内热血沸涌,双眼不受控制地瞪大了许多。 随即,她整个人更扑上来,那双墨玉长腿更是象两条蟒蛇一般,缠在其身上,“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我只想问问,你在杀我之前,想不想再快活一把?” 第312章 卢恽筹吃瘪 凌川起身将她推开,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说你是为了活下来,我可以答应不杀你,但你记住,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你是胡羯公主,我是大周将军,更何况,我已有妻子,若再纠缠下去,将会为你我二人带来灭顶之灾!” 见凌川如此严肃,拓跋青鸾眼瞳之中的玩味也被瑞智所取代。 “好啊,我不缠着你就是了!”拓跋青鸾神色清冷,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失落与怨气,顿了顿问道:“朝鲁呢,他怎么样了?” “他已经醒了,等他伤好之后,我就放他回去!”凌川回答道。 拓跋青鸾似乎并不关心凌川会如何处置自己,而是开口问道:“我要见他!” “可以!”凌川点了点头,说道:“我今晚便让人把他送过来!” “我现在就要见他!”拓跋青鸾语气坚决,眼神之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气,让凌川觉得,自己才是俘虏一样。 “行!我现在让人去办!”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苍蝇几人便用一辆马车将朝鲁带了过来,朝鲁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只不过,为了不暴露其身份,依旧采取单独关押。 不消片刻,朝鲁走了出来,他单手抚肩对着凌川行了一礼,情真意切地说道:“叩谢将军不杀之恩,恳请将军善待公主殿下,这份情朝鲁铭记于心,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凌川则是淡淡一笑,说道:“下次你我战场相见,必是生死大敌,还谈什么报恩!” 朝鲁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笑容,说道:“正如将军所言,那是立场问题,你我接无法改变,但,并不防碍我个人对你的敬佩!” 凌川笑了笑,没再说话。 让苍蝇把他送了回去。 虽然与朝鲁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但凌川却能察觉到,朝鲁的压力小了很多,很显然这种改变来自与拓跋青鸾的这次见面。 想必,朝鲁返回之后,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 当晚,凌川便让苍蝇带一队亲兵将拓跋青鸾送走,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次日一早,凌川带着二十馀名亲兵,辞别了馀生与洛青云,策马直奔飞龙城。 二百馀里路程,快马加鞭,日落之前已能望见飞龙城巍峨的轮廓。 刚至城门,一名守城校尉便快步迎上,抱拳行礼,姿态躬敬却不失军人之挺拔:“属下袁成,见过凌将军!” 凌川勒住马缰,略微一怔,抱拳回礼:“你认得我?” 袁成抬起头,眼中闪铄着毫不掩饰的敬佩之光,笑道:“上次将军来飞龙城,属下曾远远见过将军一面,风姿难忘!” “你在此是专程等我?”凌川问道。 “正是。大将军有令,若将军抵达,命属下即刻引您前往节度府。”袁成侧身让开道路。 “有劳带路。” 入了城,袁成在前引路,众人径直前往那座象征着北境最高军权所在的府邸。 至节度府门前,凌川令孟钊、沉珏及其他亲兵在外等侯,独自一人踏入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节度府正堂开阔肃穆,两排木椅分列左右,却大多空置。 唯有右边首张椅上,一位老者正惬意地半靠着,右手边搁着一只酒壶,左手握着那根仿佛长在他手上的旱烟杆,正是老将军陆含章。 见凌川出现在门口,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biu” 随即继续耷拉着眼皮,开始吞云吐雾,仿佛外界的纷扰皆与他无关。 凌川稳步走至堂中,面向主位方向,抱拳躬身,朗声喊道:“云州副将凌川,前来请罪!” 正在沙盘跟前小声商讨的卢恽筹二人这才抬起目光看了过来,说道:“哟!咱们的大英雄来了,快进来吧!” 声音不冷不热,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他是什么态度,只见他缓步来到陆含章旁边的主位上坐下,姿态看似随意,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叶世珍紧随其后,他经过凌川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投来一个复杂难言、隐含担忧的眼神,随即沉默地走到左边首张椅子坐下。 卢恽筹抬手,指向下方一个空位,声音淡漠:“坐吧!” “末将不敢!”凌川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低声回应。 “不敢?”卢恽筹猛地抬起眼帘,霎时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一股无形却磅礴犀利的威压骤然弥漫开来,如同巨石般压在凌川肩头,几乎令他窒息。 “这世上还有你凌川不敢做的事?”卢恽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碴刮过地面,目光更是锐利如刀,死死钉在凌川身上。 “未经请示,擅自出兵,掀起如此规模的战端!本帅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你凌川不敢的!” 面对卢恽筹蕴含着雷霆之怒的质问,凌川垂首站在下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说话!方才不是声音挺大?现在变哑巴了?”卢恽筹厉声喝道,雄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中震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川深吸一口气,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但声音清淅了许多:“回禀大将军,末将此举,实属无奈,而且末将此前,确已向大将军请示过!” “请示过?” 卢恽筹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眼眸中怒意翻涌,几乎要喷出火来。 “凌川!你是不是以为本帅老糊涂了?你何时向本帅请示过此事?”他死死盯着凌川,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洞穿。 “上次大将军亲口应允的!”凌川抬起目光看了卢恽筹一眼,继续说道:“一个月前的晚上,末将与大将军饮酒之时,曾向大将军申报为云州军补充战马,大将军当时说,胡羯人手里战马多,有本事自己抢去!” “有这回事?”卢恽筹眉头紧锁,问道。 凌川点头说道:“千真万确,末将不敢捏造!” 卢恽筹仔细回想,当晚确实喝了很多酒,又过了一两个月,当时说过的很多话都忘了。 不过,他隐约记得,二人在聊到边关战局的时候,确实提到过北系军紧缺战马的话题,但具体聊了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 第313章 我问你马呢 凌川语气诚恳,真挚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些许委屈。 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那是酒桌上的激将之语,是带着醉意的玩笑话!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愣头青竟然真的听进了心里,而且二话不说就真去抢了!关键还真就抢回来了。 一瞬间,卢恽筹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简直憋屈得想吐血。 军中无戏言,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凌川这小子,分明是抓着他酒后的词组只言,反将自己一军,承认自己说过?那就等于变相承认凌川是‘依令行事’,顶多算个执行过当;不承认说过?那他卢恽筹成什么了?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主帅? 他看向凌川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果说之前多少还带着几分敲打震慑、考验后辈的心思,那么现在,他是真想亲手柄这小混蛋拖出去狠狠揍一顿!竟敢如此算计到主帅头上! 一旁的叶世珍原本还在心中暗暗筹措求情的言辞,想着如何既能保全凌川,又能维护大将军威严。 看到这一幕,他先是愕然,随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古怪的神色。 这小子哪里是需要别人求情的羔羊?分明是头胆大包天、还狡猾无比的狼崽子!早就挖好了坑,在这儿等着呢! 大堂之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除了卢恽筹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便只剩下陆含章在那里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 “biu” 就在这时,陆含章那边又传来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的口水声。 三人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本以为这位一向惜字如金的老将军要发表看法,结果对方只是慢悠悠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在椅子上,继续眯着眼吞云吐雾,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卢恽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就算本帅说过类似的话,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你也理应在行动之前上报节度府!本帅需统筹全局,调遣边境各军策应布防,以防胡羯人狗急跳墙,大举反扑!” 凌川闻言,先是一脸茫然,随即连忙说道:“大将军,末将行动之前便派了江校尉快马加鞭送信至节度府了啊!难道大将军您没收到消息?”他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卢恽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话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早已是怒骂连连,江来确实是送信来了,可那是你主动送来的战前通报吗? 那特么是行动开始后,老子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送回来的情报。 这种话,能放在明面上说吗?打落牙齿和血吞,莫过于此! 叶世珍在一旁看得分明,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脸上复杂的神情。 他在北系军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让卢大将军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偏偏还发作不得。 这凌川,真是胆大包天,却又妙不可言。 许久,卢恽筹露出将杯中茶水喝干,这才勉强将胸口那团郁气压下去几分,那份独有的气场散发而出。 他主动跳过上一个话题,问道:“你此次从塔拉草原,究竟抢回来多少战马?” “全部!”凌川回答得言简意赅。 “全部?”卢恽筹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全部?” “塔拉马场里能带走的,都带回来了。”凌川平静地补充道,“包括场内所有的战马,以及那近两千名牧奴!” “什么?你把整个塔拉马场搬空了?”卢恽筹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甚至一时忘了刚才的憋屈。 他原以为凌川只是冒险抢了一批马,没想到这小子竟是抄家灭门式的扫荡,连人带马一锅端了! 前两日接到龙夔骑接应成功的消息时,只知凌川成功带回马群,具体数目并未深究,想着等他来了再一并盘问定罪,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惊人的数目。 “具体数目到底是多少?快说清楚!”叶世珍也按捺不住,急声追问,声音都微微提高了些许。 “共计两万五千馀匹!”凌川报出数字,随即又补充道:“不过其中包含不少母马和幼驹,还有部分岁口不足,尚未驯化,暂时无法直接用于作战!” “嘶”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让卢恽筹和叶世珍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就连一直仿佛神游天外、事不关己的陆含章,也猛地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狠狠吧嗒了一口旱烟。 “biu” “马呢?”陆含章忽然问道。 三人皆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陆含章却是紧盯着凌川,激动地问道:“我问你马呢?” 凌川:“” 凌川一脸古怪,心中更是怀疑陆老将军是在骂人,但自己又没证据。 “已经赶往清河与西源两处马场了!”凌川回答道。 陆含章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biu” 凌川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陆含章这是放着卢恽筹趁机敲诈。 见陆含章都把自己的话堵死了,卢恽筹也不好再开口要战马,便只能退而求次。 “我知道云州军孱弱,战马紧缺,这次我就不要你的马了,两年之后,每年得送五千战马到节度府!”卢恽筹沉着脸说道。 “五千?大将军,云州马场一年也就能产五千战马,你这”凌川连连叫苦。 “那就三千,另外两千我从其他马场调马过来跟你换!”卢恽筹看似退而另一步,实则一开始就算得死死的。 北境只有部分草原马种,其它皆是中原马种,而凌川这次劫回来的,大部分都是草原马,此外,还有部分大宛马以及汗血马,那可是让北境将领为之疯狂的宝贝。 凌川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陆含章,想要看看他什么意见,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对方才是云州主将。 陆含章:“biu” 第314章 敲打 “另外!”卢恽筹目光重新锁定凌川,继续施压,“此次为了策应你的行动,北境各军频繁调动,耗费粮草辎重无数,这笔开销,由你云州承担,不过分吧?” 方才那三千匹优质战马的条件已经让凌川肉疼不已,但想到是两年后的事情,尚可周转,他便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事实上,卢恽筹正满肚子火没处发,也根本由不得凌川不答应。 此时见卢恽筹又提及粮草,凌川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甚至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回大将军,这粮草属下其实已经提前支付过了!” “支付过了?何时的事?”卢恽筹眉头一皱,显然不信。 凌川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叶世珍。 叶世珍立刻恍然起身,躬敬地回禀道:“回大将军,确有其事。约莫一个月前,凌将军便派人运送了一百万两白银及一百万石粮草至节度府。属下已清点无误,尽数存入府库之中了。”他语气平稳,事实确凿。 此事卢恽筹自然知晓,但他没想到凌川此时竟会拿出这个来堵他的嘴。 可不看僧面看佛面,陆含章还坐在这儿,自己若再强行索要额外粮草,确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刻意叼难了。 更何况,他也心知肚明,凌川清洗了云州世家,府库看似充盈,实则底蕴就那么些,若‘榨’得太狠,云州军后续的日子会极其难过。 归根结底,此次的主要目的是敲打凌川,一方面让他收敛锋芒,懂得尊卑上下;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北疆其他将领看,表明态度。 当然,这一切的大前提,是凌川此次行动取得了惊人的成功,若是失败,此刻他和他那几千云州军,恐怕早已葬身关外,也轮不到自己在这里敲打了。 最后,这场意在立威的问罪,非但没让凌川伤筋动骨,反而让卢恽筹自己感到几分不自在。 就在凌川暗自松了口气,准备告辞离去时,卢恽筹却再次叫住了他。 “大将军还有何吩咐?”凌川立刻躬身问道。 “吩咐谈不上!”卢恽筹面色恢复了平静,语气却带着几分郑重,“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距离重阳节越来越近了。神都之行,绝非你想象中那般简单,其中暗流汹涌,步步惊心。你最好早足准备!” 凌川神色一凛,认真点头:“多谢大将军提醒,末将心里有数!” 他自然清楚神都之行绝不会太平,甚至可以用步步杀机来形容,其间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那座矗立了千年的巍峨古城,就连这沿途千里归途,也定然不会风平浪静。 离开节度府,凌川依旧下榻在上次入住的庆丰楼。 刚迈进大堂,早已等侯在此的沉珏和孟钊便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 “将军,卢帅没有为难您吧?”孟钊性子急,抢先开口问道。 凌川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无妨,就是被训斥了一顿,然后嘛自然是趁机从我这儿捞些好处!” 听到这话,两人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而就在凌川离开节度府之后,那座肃穆的大堂之内,端坐其中的三只‘老狐狸’互相对视一眼,竟再也抑制不住,几乎同时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卢恽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了出来,“痛快!真是痛快!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胡羯崽子到咱们关内来烧杀抢掠,何曾想过也有今日!终于算是狠狠报了一箭之仇!” “biu”陆含章摇了摇头,脸上却也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说道,“你错了,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收了点利息,有那小子在,你觉得往后这等无本万利的买卖,他会少做?” “老将军所言极是!”叶世珍也笑着点头附和,“他这次尝到了天大的甜头,往后定然食髓知味,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卢恽筹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他转向陆含章,兴奋地说道:“我的老哥哥诶两万多匹战马啊!而且还是草原骏马和大宛良驹!想想这事儿,我这几晚怕是都要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陆含章同样是满脸激动,浑浊的老眼中闪铄着希冀的光芒:“看来,老子这把老骨头,有生之年还真有可能看到云州军重现昔日荣光的那一天!” 随即,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才之意,“也真是苦了这小子了,立下这等泼天功劳,回来还得陪着咱们演这么一出戏,小心翼翼地应对!” “哥哥勿怪!”卢恽筹收住笑声,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他年纪轻轻,立下大功便心生骄矜,忘了分寸吗?更让我担心的是,北系军其他将领若是群起效仿,成了还好,要是败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咱们北系军如今只能吃补药,可经不起任何泻药了!” 陆含章点了点头,吐出烟圈,“你的这番苦心,我自然明白,那小子心里也定然是明白的!” 紧接着,卢恽筹收敛神色,对叶世珍正色道:“给江来和程砚传令,让他们以后就安心跟着凌川,不必再往节度府递送消息了!” 江来与程砚,确是卢恽筹早年安插在凌川身边的眼线,他也心知肚明,此举定然瞒不过心思缜密的凌川。 此时他主动斩断这两条线,一则是向凌川表明信任与托付之心;二则,也是不想让江来、程砚二人日后难做,彻底将他们交给凌川。 休整一夜之后,凌川等人于次日清晨在庆丰楼用过早饭,便动身起程,准备返回云州。 出城之后,走在平坦开阔的官道之上,凌川心情似乎不错,他转头对身旁的沉珏问道:“我没记错的话,咱们此行,是要经过清河县地界吧?” “是的将军!”沉珏肯定地回答道。 凌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突然提高了嗓音,对身后所有亲兵喊道:“兄弟们!听好了!今天中午,咱们就在清河县吃最地道的清河鱼!” 第315章 仇人相见 凌川话音刚落,二十馀亲兵队伍顿时传来欢呼声。 就在这时,凌川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不过嘛,谁最后一个到,这顿鱼的帐就归谁结!驾!” 话音未落,他已一马当先,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爆发出阵阵笑骂和吆喝声,纷纷不甘落后地策马狂奔,奋力追赶。 好在此去云州的官道足够宽阔,二十馀骑纵马奔驰,倒也并不显得拥挤,只留下一路烟尘和欢腾的景象。 与此同时,清河马场这两日却是忙得人仰马翻,随着一万多匹新马的涌入,这座原本还算宽敞的马场瞬间变得拥挤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马匹气味和喧嚣。 尽管谭学林已提前督建了不少新的马厩,但熟练人手的短缺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虽然从塔拉马场带回了近千名牧奴,但从高平县长途驱赶马群至此,这些牧奴也早已累得筋疲力尽,许多人几乎站不稳脚跟。 莫说是他们,就连负责押送的赵襄麾下一千士兵,也都疲惫不堪。 如今尚在关内,驱赶如此大规模的马群已是这般艰难,可想而知,几日前在关外,陈谓行及其斥候营所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 不得已,谭学林只得派人赶往清河县大营,请求校尉轩辕孤鸿派兵前来协助安顿马匹。 而就在这一片忙乱之际,一队不速之客突然抵达了马场。 一行十馀骑,风尘仆仆,却个个铠甲漆黑鲜亮,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们的坐骑也皆是清一色的草原高头骏马,神骏非凡。 这队人马径直闯入清河马场,速度丝毫不减,马蹄践起尘土,显得颇为蛮横。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名隶属轩辕孤鸿麾下的士兵见状,立刻上前盘问。 他见对方衣甲鲜明,气势不凡,但一眼便看出,这并非云州军配置的新式的铠甲。 “啪!” 回应他的,是一道凌厉刺耳的破空声! 只见为首那十馀骑中,一名骑士甚至未有片刻停顿,抬手便是一记狠辣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朝着士兵的脸颊抽来! 霎时间,皮开肉绽,鲜血立刻从那士兵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你你怎么动手打人?”那名士兵捂住火辣辣疼痛、鲜血直流的脸颊,又惊又怒地喝问道。 就在这时,那十馀骑中,领头那名身着校尉甲、面色冷峻的男子,用一种居高临下、充满蔑视的冷漠语调开口说道:“叫你们这里管事的,滚出来见我!” 这边的动静,立马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马场内几名士兵迅速围拢过来,更是下意识地将右手搭在刀柄上。 那十馀骑见状,纷纷露出不屑的冷笑,似乎,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大人,大人,小的是云州监牧使,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就在这时,满身臭味,靴子上裹满稀泥跟马粪的谭学林连忙跑了过来。 凑近一看,谭学林脸色顿时一变,因为他认出对方的铠甲样式,赫然是威震北疆的玄影甲。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身上的玄影甲乃是北疆军械司的巅峰之作,乃是用最好的矿石,最好的工匠乃至最好的工艺制作而成,尽管只是轻甲,可造价比起龙夔骑和虎贲骑的重甲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玄影骑向来神秘,一般不会露面,以至于外界见过玄影甲的人并不多,只因以往每年玄影骑都会到云州挑选战马,要不然谭学林也必然接触不到。 “你是管事儿的是吧?”玄影骑中那名校尉问道。 “是,小的是这里的监牧使!”谭学林连连点头,态度更是极为谦卑。 那玄影骑校尉居高临下地用鞭子指着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给你三天时间,挑选五千甲等马送到蓟州!” 谭学林闻言,顿时一脸苦涩,说道:“大人,马场中没有那么多成年马匹,而且,此事小人做不了主啊!” “恩?” 那玄影骑校尉眉毛一挑,问道:“那谁能做主?让他来见我!” 谭学林笑得极为僵硬,吞吞吐吐道:“大人,那个,得要咱们凌将军的手令或者当面口谕才行,小的实在是做不了主!” 那玄影骑校尉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冷冰冰地说道:“那你就去请示凌川,我只要战马!” 就在谭学林十分为难的时候,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不用请示了,凌将军说了,云州马场没有战马,诸位请回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清河县校尉轩辕孤鸿,他带着十多名亲兵,阔步走来。 见到轩辕孤鸿,那玄影骑校尉脸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用满是轻篾的口吻说道:“哟!我当谁呢,原来是轩辕校尉啊!” 他认识轩辕孤鸿,轩辕孤鸿自然也认得他。 三年前,段锋因为被人抢了军功,轩辕孤鸿为其出头,结果得罪了某位大有来头的公子哥,因此受打压,被丢到云岚县那个穷乡僻壤之中。 而抢夺段锋军功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柴宏陉。 若非是凌川慧眼识珠,轩辕孤鸿跟段峰二人估计这一辈子都会被摁死在云岚县,再难有翻身之日。 如今,时隔三年,柴宏陉已经凭借军功,成为了玄影骑中的一名校尉,至于那些军功有多少是他自己挣来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尽管两人都是校尉,但轩辕孤鸿心里很清楚,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三年前的恩怨让轩辕孤鸿与段锋前途尽毁,尽管他极力压制,但满腔怒火却汇聚在那双虎目之中。 柴宏陉不屑一笑,说道:“怎么?你这是不服气啊?三年前,我能把你丢到云岚县,如今,我想要玩死你依旧易如反掌!” 轩辕孤鸿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暴露,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诸位,清河马场现在没有战马,而且,就算有,也不是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的!”轩辕孤鸿明显是带着怒气,直面柴宏陉说道。 柴宏陉闻言,轻篾一笑:“怎么?打了几场胜仗,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第316章 我凌川丢不起这人 随即,他扬起马鞭,直指谭学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问他!云州马场,何时起不是为我玄影骑供养战马之地?莫非他凌川升了云州副将,便可坏了这铁打的规矩?” 谭学林见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如弦,忙上前一步,试图斡旋,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大人,请您息怒,我家将军确有吩咐,云州马场现今的战马” “聒噪!”柴宏陉尚未开口,他身后那名先前动手的亲随已然厉声打断,鞭子再次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朝谭学林抽去。 电光石火间,一旁的轩辕孤鸿猛地探出手,精准无比地将那呼啸的鞭梢攥入掌中。 鞭上力道让他手臂微微一震,但他目光如寒冰,死死盯住那动手的亲兵,眼中杀意骤聚,厉声喝道: “来人!” “在!”他身后十馀名亲兵齐声应喝,声震四野,同时踏步向前,甲胄铿锵作响。 “守护马场!”轩辕孤鸿声音冷硬如铁,“谁敢擅闯,一律视同敌袭!” 若在以往,他或许会对威名赫赫的玄影骑心存忌惮。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云州军早已不是昔日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软柿子。 此刻他脑中唯有一个念头,绝不容云州军颜面有失,更不能折了将军的威仪。 哪怕面对的是北系第一王牌——玄影骑! “唰唰唰” 一片清脆声音响起,轩辕孤鸿身后的亲兵同时擎刀出鞘,迅速列阵,锋锐的刀锋森然指向对面那十馀骑,毫不退让。 柴宏陉面对此景,脸上却无半分慌乱,反而勾起一抹轻篾的冷笑。 他目光扫过轩辕孤鸿,如同审视蝼蚁:“呵,看来我玄影骑确是沉寂太久了,什么不入流的货色,都敢凑到跟前龇牙咧嘴了!” 他能坐上玄影骑校尉之位,虽借了几分家族势力,却绝非彻头彻尾的草包。 玄影骑作为北系军第一王牌,自有其睥睨天下的资本与骄傲,莫说是这云州边军,便是同为精锐的龙夔、虎贲二军,他们也未必真放在眼里。 玄影骑众人反应迅疾,立刻列成冲锋阵型,战刀纷纷出鞘,阳光下寒光刺目。 双方对峙,杀气弥漫,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马场大门外传来,打破了这凝固的僵局。 轩辕孤鸿抬眼望去,顿时目光一凝,谭学林更是激动地脱口喊道:“是将军!将军来了!” 柴宏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转头看去。 只见二十馀骑风驰电掣般奔来,当先一骑上的年轻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虽疾驰而至却自有一股沉凝气度,想必便是那位近来在北系军中声名鹊起的云州副将凌川了。 即便如此,柴宏陉也并无多少畏惧,他毕竟是玄影骑校尉,地位超然,放在地方军中,寻常五品将军见了他,也需礼让三分。 凌川纵马直至阵前,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目光沉静,迅速扫过全场,将剑拔弩张的局势、自家士兵脸上的鲜血、以及对方那趾高气扬的神情尽收眼底,最后才淡淡开口: “怎么回事?” 轩辕孤鸿立即抱拳,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将军,他们开口便要强索五千匹甲等战马,还动手打伤了我们的弟兄!” 凌川视线转向那名脸上血迹未干的士兵,招了招手。 那士兵眼神躲闪,捂着脸,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 “叫什么名字?”凌川问道,声音平静。 “回…回禀将军,属下…王福生!”士兵声音细微,还带着一丝哽咽。 凌川看了看他脸上那道皮肉翻卷的鞭痕,问道:“疼么?” 王福生点了点头,眼框瞬间红了,委屈的泪水在其中打转。 “疼?”凌川的声音骤然转厉,如同炸雷般响起,“疼你他娘的不知道打回来?” 王福生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抬眼瞥向那名动手的玄影骑士兵,目光触及对方凶狠的眼神,刚刚升起的一丝血气又被畏惧压了下去。 “王福生,你听好了!”凌川字句铿锵,掷地有声,“我云州军中不要怂包软蛋!挨打,不丢人!打输了,更不要紧!但你若连抡拳打回去的胆气都没有,现在就给我脱下这身铠甲,滚出云州军!我凌川,丢不起这人!” 每一个字都象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福生心口。 他猛地抬头,撞上凌川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有鼓励,更有不容退缩的决绝。 那目光如烈阳灼眼,刺痛了他深藏的自尊。 相比之下,脸颊那火辣辣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王福生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一擦眼睛,重重应道:“是,将军!” 凌川身后,孟钊与沉珏会意,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便将那名玄影骑士兵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那名玄影骑士兵本能地想要挣扎,但脖颈旁瞬间架上的冰冷刀锋,让他僵住了动作。 柴宏陉见状,面色终于沉了下来:“凌将军,你可要掂量清” “我奉劝你最好闭嘴!”凌川倏然抬手,指尖直指柴宏陉,冷声打断。 自始至终,他甚至未看这位玄影骑校尉一眼。 脸上血迹斑斑的王福生,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空气,一步步走向那名被制住的玄影骑士兵。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猛地掴在那士兵脸上。 王福生几乎是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刚刚鼓起的勇气尽数倾注在这一巴掌之中。 “你打我让你打我”王福生声音发颤,沉声怒吼,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抽去。 那玄影骑士兵被接连两记耳光打懵了,半边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渗出血丝。 他猛地抬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瞪向王福生。 这目光反而彻底激怒了王福生,积压的恐惧与委屈瞬间决堤,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将军的话和身后那一道道云州弟兄的目光。 “你他娘的,还敢瞪我!”王福生嘶吼一声,象是要吼碎往日的怯懦,再次抬手,左右开弓。 “啪!啪!啪!” 巴掌接连不断地落下,声音响亮而刺耳。 他仿佛不知疲倦,要将所有的懦弱和愤恨彻底清算。 “够了!”柴宏陉终于按捺不住,怒喝出声。 自己的亲兵被当众如此掌掴,与直接扇他耳光无异! 第317章 拿命来换 “够了?”凌川这才缓缓转过头,轻描淡写地扫了柴宏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看,还远远不够!” “凌川!你休要欺人太甚!”柴宏陉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凌川不再多言,骤然出手,夺过身旁孟钊手中的战刀。 “嗤!” 刀光一闪,快如闪电,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看到一抹鲜血飚射而出。 “呃啊” 一声凄厉压抑的惨嚎爆发出来,那名动手打人的玄影骑士兵,一条手臂已被齐肩斩断,跌落淤泥。 这突如其来的狠辣一击,震住了所有人。 不仅柴宏陉瞠目结舌,连轩辕孤鸿也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可是玄影骑的人啊! 震惊至于,所有人都感觉无比解气,特别是王福生,更是内心暖流涌动,谁也没想到凌将军,竟然会为他这个小卒出头,哪怕对方是玄影骑。 “凌—川—!”柴宏陉目眦欲裂,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杀意沸腾,“你这是在向玄影骑宣战吗?” 凌川此时才正眼看向他,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我乃玄影骑校尉,柴宏陉!”柴宏陉几乎是用吼地报出名号。 “柴宏陉?”凌川低声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确有几分耳熟。 一旁的轩辕孤鸿立刻低声提醒:“将军,三年前,便是他抢夺了段锋的军功!” 凌川眸光倏然一冷,缓缓点头,语气森然:“原来如此!” 柴宏陉虽心头一凛,面上却强自镇定,冷哼一声:“怎么?陈年旧帐,凌将军今日也要翻出来清算不成?” 凌川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摇了摇头:“那倒不必!这笔债,我不插手,留着给他们自己找你清算!” 柴宏陉端坐马背,下颌微扬,倨傲之色尽显:“好啊,我等着!就怕他们拼尽一生,也未必能爬到有资格与我对话的位置!” “玄影骑校尉,名头确实唬人!”凌川不紧不慢地自腰间取下一物,鎏金令牌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泽,“也不知道,我这位陛下亲封的镇北将军,够不够资格让你下马见礼?” 龙首山河图案下方的‘镇北’二字,刺得柴宏陉瞳孔骤然收缩。 他万没料到,凌川竟会在此刻以官阶压人。 若对方仅是寻常五品将军,他自可嗤之以鼻,但镇北将军乃陛下钦封,地位尊崇,截然不同。 凌川即便即刻治他一个藐视皇权之罪,也无人能多言半句。 柴宏陉脸色青白交加,变幻片刻,终是咬牙翻身下马,单膝重重跪地,抱拳道:“末将柴宏陉,参见镇北将军!” 校尉既已行礼,其馀玄影骑士卒岂敢怠慢,纷纷随之下马,垂首行礼。 这一刻,柴宏陉只觉屈辱如火,灼烧肺腑。 这番苦果,皆因他先前妄图以势压人而起,凌川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川垂眸,凝视着跪在面前的柴宏陉,并未即刻令其起身,他就这般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如方才柴宏陉端坐马背时的姿态。 “说吧!”凌川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擅闯我云州清河马场,所为何事?” “末将奉陆将军之令,前来提取战马!”柴宏陉沉声应答,特意将陆沉锋的名头搬出来,希望能让凌川有所忌惮。 然而,凌川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发问:“可有北境节度府签发的手令?” “并无手令!”柴宏陉摇头道,“往年皆是如此惯例!不止云州,北境七州所有马场,对我玄影骑皆开此例!” 凌川心中冷笑,他前脚方才劫了塔拉马场,连马群都还没安顿好,玄影骑后脚便闻风而至,这嗅觉,未免太过伶敏了。 “往年是何规矩,我不管!”凌川声音陡然转沉,“云州马场的战马,吃的是云州的草,饮的是云州的水,更是云州军民耗费心血常年培育照料所得。岂容你等一句话,便欲轻易提走?” 柴宏陉试图争辩,“听闻将军此次自塔拉马场携获颇丰,我玄影骑正值战马轮换之期,故而” 凌川直接打断其言,冷笑一声:“回去告知陆沉锋,这批战马,是我云州将士用性命换回来的。谁想要,就拿命来换!” 话已至此,凌川更是以强硬姿态直指陆沉锋,柴宏陉心知再僵持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末将必将将军之言带到!”他脸色铁青,不再多言,径直起身,翻身上马引着麾下十馀骑,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尘埃稍定,凌川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目光微凝。 平心而论,他从未存心与陆沉锋为敌,虽至今未曾谋面,然阴差阳错之间,二人竟已步步走向对立。 先是自己收回蕲阳山铁矿,继而孙家四郎孙季璠之死,再有温砚秋之死,加之今日马场冲突恩怨叠积,渐成难解之结。 凌川内心实则矛盾,陆沉锋终究是陆含章老将军之子,而陆老将军于他确有提携之恩,更曾向卢恽筹力荐他出任云州副将。 若他日真与陆沉锋彻底撕破脸面,乃至兵戎相见,置陆老将军于何地?这绝非凌川所愿见。 然则,无论凌川有心与否,他与陆沉锋之间的纠葛早已深缠难分。他隐隐预感到,终有一日,两人间必有一场更大的交锋。 凌川心里明白,二人矛盾之所以难调,更深处,皆因北系军那至高权柄之争。 此前,北系军上下皆视陆沉锋为北系军下一任主帅的不二人选。 可随着他凌川异军突起,声望日隆,加之有大将军卢恽筹屡番青睐赏识,种种迹象,难免令人揣测。 无形间在向军中将领传达着一个信号,那就是自己或许会成为下一任北系军统帅的第二个人选。 纵使凌川自身并无此念,然世间之事,有时自身的意愿反而无足轻重,他人之所想,方为关键。 此事于宁川而言,不过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他转身走到王福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干得不错,没有丢云州军的脸!”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王福生内心激动澎湃,也正是今日的这番经历,让他打破了内心的懦弱,激活了体内的血性。 第318章 大伙挑媳妇去 看着柴宏陉一行远去的背影,凌川转过目光,对轩辕孤鸿说道:“告诉段锋,我把他留着,就是让你们自己亲手去讨回当年的那笔帐!” 轩辕孤鸿躬身抱拳,朗声回答道:“谢将军,属下保证,绝不丢云州军的脸!” 进入马场之中,只见现场所有人一片忙碌,也难怪谭学林都自己上手了。 “老谭!”凌川叫了一声:“这两万多匹战马,可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你可要给我照顾好了!” 凌川此话并非夸大其词,此次行动,云州军近三百人战死,数百人受伤,或许在外人看来,获得如此丰硕的战果,付出一定代价也是值得的。 但,在凌川心里,这两者根本不能放在一起衡量,不过他也清楚,打仗不是纸上谈兵,更不是沙盘推演,想要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谭学林一脸认真,抱拳说道:“将军放心,您把这份家底交给我,谭学林一定不负将军重托!” “马群之中,不少岁口已足,可以着手驯练了,驯马之事我是外行,就不瞎指挥了,但我要求每一匹马上了战场,都要成为云州军的强大助力!”凌川说道。 谭学林拍着胸口保证道:“将军放心,包在我身上!” “还有,你安排人给咱们云州将领每人挑两匹坐骑!”凌川再次交代。 “属下正要为将军禀报此事,我已经让人从两处马场进行清点,结果挑选出千馀匹优质大宛马,其中还有近五十匹汗血马!” 凌川闻言也顿时一愣,“千馀匹?优质?汗血马?” 谭学林连连点头,说道:“也就是比甲等马还要高一个级别的战马,胡羯军中,也只有千夫长以上的将领,才有资格分到!” 听到这话,别说是一众亲兵,就算是凌川也倍感震惊。 谭学林激动笑道:“将军这次带回来的,可比咱们马场自己的马好太多了,六成清一色的草原马,四成大宛马,还有部分汗血马,北境七州其他马场要是知道这一消息,估计得流哈喇子!” “走,带我去看看!”凌川也十分激动,都说宝马配英雄,对于骑兵而言,一匹好马,一把好刀,那都是宝贝。 特别是战马,更是被骑兵当做小媳妇一样照顾,恨不得抱着睡觉。 来到马场之中,不少士兵正在对那些缴获的现役战马进行试骑,一来是检验其各方面能力,同时也是查看有没有暗伤隐疾。 马厩之中,一排排高头大马正悠闲吃着草料,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宛马,它们体型高大、四肢修长,周身肌肉充满力量,形成完美的线条。 哪怕就怎么静静站在那里,也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一众亲兵见到这等骏马,无不走不动路,眼神中写满了激动与羡慕。 凌川甚至听到不少人吞口水的声音,笑道:“别光看,赶紧挑媳妇去啊!” 此言一出,一众亲兵宛如脱缰野马,朝着马厩飞奔而去。 作为凌川的亲兵队,他们自然得配上优质战马,很快,众人都挑选了自己心仪的坐骑。 见他们一个个高兴得嘴都咧到后牙槽,凌川也很是欣慰。 轩辕孤鸿也挑选了一匹体型健壮的大宛马,四蹄踏雪、高大威猛,配合轩辕孤鸿那魁悟体型,说不出的威武霸气。 “不错,有大将军的气势!”凌川点头笑道。 “哈哈我这坐骑虽不错,可跟将军的比起来,那就差远了!”轩辕孤鸿指了指不远处,笑道。 凌川抬眼看去,只见两名士兵牵着两匹健硕神驹朝着这边走来,两匹战马皆是高大健硕的神驹,一匹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杂毛,毛发如绸缎般乌黑泛光;另一匹纯白如雪,同样没有一丝杂色,亮得刺眼。 仅是一眼,凌川就彻底被吸引住了,哪怕是他这个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此乃举世难求的神骏。 凌川上前仔细端详着这两匹神驹,那匹黑马格外雄壮,肩高足有六尺,浑身肌肉虬结,每一块都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它的毛色黑得纯粹,在日光下泛着乌金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 当凌川靠近时,它立即警觉地竖起耳朵,鼻孔张大喷着粗气,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显露出西域大宛马特有的高傲与警剔。 “这是西域大宛马与优质草原马的混种!”谭学林介绍道:“大宛马以速度和爆发力着称,而草原马耐力极佳。这匹混血继承了双方优点,体魄雄健,爆发力惊人,尤其冲锋陷阵,堪称神勇!” “唯一的缺陷就是性格较为暴烈,不过一旦认定主子,将跟随一生,极为护主!” 凌川微微颔首,伸手想抚摸它的颈部,却遭黑马猛地甩头避开,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嘶,露出整齐的白牙,仿佛是在警告。 另一边,那匹白马则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它肩高略矮,约五尺七八,但身型匀称优雅,线条流畅,通体雪白,皮薄毛细,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大而温润,眼神聪慧而温和,透着汗血马特有的灵性,凌川轻轻抚摸它时,它竟优雅地转过头,轻轻蹭了蹭凌川的手掌,显得温顺亲人。 “将军,这是纯种的汗血宝马!”谭学林语气中充满赞叹,“以日行千里、汗如血色而闻名,这次带回来的马群中,虽也有不少汗血马,但血统纯正的却不多,这般英武的神骏,更是极为罕见!” 凌川点了点头,汗血马之威名享誉天下,哪怕没见过,但绝大多数人也都听说过。 谭学林见状,上前介绍道:“属下已经向牧奴们打听过了,这两匹神驹乃是拓跋桀亲自下令给新任大汗驯的坐骑,刚驯好准备送往天汗城,没想到竟然被您给截胡了!” 凌川也顿感意外,难怪这两匹神驹如此鹤立鸡群,原来是拓跋青霄预订的坐骑,看来,这是老天爷眷顾,要让自己吃一回细糠啊! 第319章 黑风照雪 “将军放心,这两匹马都已经被驯服,不过,驯服期间一直都是蒙着眼,以至于它们还没有认主!”谭学林说道。 凌川点了点头,既然是给拓跋青霄驯的御马,那自然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 “我来试试!” 凌川悄悄绕到大黑马左侧,忽然一把抓住马鞍,翻身便骑了上去。 霎时间,大黑马发出一声又高又怒的长嘶,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只见它猛地扬起了前蹄,硕大的身体几乎直立起来,凌川赶紧夹紧马腹,一只手死死抓住鞍桥,这才没有被甩飞出去。 然而,那大黑马四蹄刚一落地,身体就象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根本不用人催就没命地冲向场中,速度快得惊人。 凌川心里一紧,这马野性果然够足。 他立刻伏低身子,几乎贴在马背上,放稳重心,一手死抓着鞍桥,指节都随之发白,另一手轻轻带着缰绳,随着它的节奏调整重心。 黑马越跑越快,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刮得人脸生疼。 它好几次猛地跳起来、急转弯、使劲颠簸,一心想把背上的凌川甩下,吓得围观士兵惊呼一片。 一众亲兵也没想到这战马竟然如此暴躁,沉珏更是担忧地说道:“将军的骑术可是稀疏平常,老谭,不会有事吧?” “啊?大人怎么不早说啊?”谭学林闻言顿时一惊。 “我听你说都驯服了,哪曾想这家伙如此认生?”沉珏也是满脸担忧地说道。 谭学林紧盯着场里那道左冲右突的黑影,手心全是汗,嘴里念念有词:“祖宗哎,你可稳着点,千万别摔着将军” 凌川感觉胯下神骏速度越来越快,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一旦被摔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黑马似乎彻底被激怒,只见它不断跃起,中途更是频繁改变方向、颠簸身躯,试图将凌川甩掉。 凌川骑术确实稀疏平常,但好在身手不错,一只手死死抓住马鞍,以至于好几次险些被摔下去,却都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马背上。 一直围着马场跑了四五圈,大黑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是在不断提速,将脚力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马背上的凌川都能感受到,它强健的肌肉在奔跑中如波浪般滚动跳跃。 等到它那股暴躁劲稍微消了点,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凌川才用手轻轻拍着它脖子,手指慢慢梳理着被汗水打湿的鬃毛,然后慢慢收紧缰绳,柔声安抚:“好家伙,累了吧?慢点,慢点” 黑马的速度总算逐渐慢了下来,步伐也不再那么狂野,虽然依旧喷着粗气,但不再试图甩掉背上的骑手了。 “吁!”凌川沉稳地喊了一声,轻轻一提缰绳。 黑马终于在厩前稳稳停住,浑身热气腾腾,汗水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淌。 这一通折腾,凌川喘得比大黑马还厉害,后背都湿透了,他定了定神,才翻身下马,笑骂道:“好你个暴脾气!可真够劲!” 他顾不上歇口气,亲手捧起一捧豆料,喂到它嘴边。 大黑马先警剔地闻了闻,抬起头用乌黑的大眼睛看了看凌川,眼神中的敌意消退了不少,这才低头,地把豆料吃了个干净,甚至还轻轻舔了舔凌川的手心。 谭学林长舒一口气,抹着汗说:“肯吃主人手里的食,就是认主的开始。将军,它这是接受您了!” 待这一捧豆料被吃干净后,凌川又亲自捧起清水为它洗了洗鼻,大黑马舒服地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 “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而且我会让你的威名响彻沙场!”凌川拍了拍大黑马的肩膀,说道。 大黑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竟然用脑袋蹭了蹭凌川,不过,似乎没把握好力道,竟然把凌川顶得一个跟跄。 它似乎也意识到闯了祸,目光躲闪,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朵往后贴了贴。 “瞧你那熊样!”凌川上前搂着它的脖子便是一阵搓。 “以后,你就叫黑风吧!”凌川揪着它的耳朵说道:“就象黑色的疾风一样,让敌人闻风丧胆!” 随即,他来到那匹汗血宝马跟前,如果说,黑风是个粗犷大汉,那么,它便是精致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显得十分文静。 当然,它的温顺,也是相较于黑风,实际上这家伙看似文静的表面下,依旧有着可以碾压其他绝大部分战马的能力。 汗血宝马以速度快、耐力好出名,传说能日行四五百里,而且脚步稳,什么路都能跑,加之性子相对温和,历来是王公贵族们抢破头的好马。 更有传言,草原部落为了争夺一匹汗血马,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它扬起优雅的头颈看着凌川,眼里带着点期待,轻轻喷了个鼻息,前蹄优雅地在地上点了点。 “来吧,总不能偏心!”凌川笑道,轻快地跃上马背。 这马的背比黑风稍窄,但更贴合人体,坐上去很舒服,他轻轻一夹马腹,汗血马立刻迈开步子,轻快流畅地小跑起来,步伐平稳得让人惊讶。 越跑越快,凌川只觉得稳当得很,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有风从耳边掠过。 汗血宝马果然名不虚传,全力跑起来速度竟一点也不比黑风慢,而且骑起来特别平稳舒服,转弯时灵活自如,响应极其伶敏,凌川甚至敢放开一只手,感受着弛骋的快感。 跑了几圈后,凌川勒停马,同样亲手喂了豆料,给它洗鼻,梳理着银白色的鬃毛。这马温顺地低着头享受,时不时用柔软的嘴唇碰碰凌川的手。 “你就叫照雪吧!”凌川轻轻摸着它光滑的脖子,“奔跑起来象一道白光映照雪地,又快又俊!” 照雪轻嘶一声,用头蹭蹭凌川的胸膛,表示认可。 凌川看看旁边不耐烦喷鼻子、刨蹄子的黑风,又看看优雅静立的照雪,笑道:“从今往后,你俩就跟着我,定不负你们千里神驹的威名!” 两匹马似乎听懂了,黑风昂首长嘶,声震四野;照雪则轻嘶回应,清亮悦耳。 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欢调用好,恭喜将军喜得两匹神驹。 第320章 憨态可掬小不点 就在这时,凌川注意到马厩角落里有个小不点。 起初他以为那是只走失的小马驹,待定睛细看,才发现竟是一匹成年矮马。 它的肩高不过三尺,正努力踮着蹄子,蹦跳着想够到食槽里的草料,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老谭,这小不点从何而来?”凌川好奇地问道。 谭学林笑着解释:“卑职查阅典籍方知,此马名为果下马,产于中原南方山区,即便成年体型也不过如此,常用于矿洞驮运,因其性情温顺、模样可人,不少富贵人家也爱养作玩赏。” 凌川自然知道这马的来历,只是没想到会在北疆草原见到这一品种。 “咱们的马群中还有多少这样的马?” “卑职问过牧奴了,据说是几年前从西域传来。因不能作为战马,数量稀少,整个马群约莫二十来匹!” “这匹我要了,带回云州去!”凌川说道。 “好嘞!”谭学林满口应下。 “另外,再挑几匹体力好的辕马,我夫人的马车比较费马!”凌川又嘱咐道。 谭学林面露不解,按理说,辕马多在城内或官道行走,对马匹品质要求并不高。 轩辕孤鸿笑着解释道:“老谭有所不知,夫人的护卫翠花姑娘体型惊人,她往车上一坐,寻常辕马可吃不消!” 谭学林似懂非懂地点头:“没问题,卑职回头亲自挑选,送到将军府上。” 清河县最负盛名的当属鲜嫩清香的清河鱼。 凌川带着众人来到一家老字号,轩辕孤鸿、谭学林等尽数到场。 几大盆鲜鱼很快被吃得汤都不剩,老板得知是凌将军光临,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加了几次鱼,仍乐此不疲。 凌川端起酒碗,朗声道:“兄弟们,来,咱们一起敬老谭一碗!” 谭学林受宠若惊,连忙端着酒碗起身:“将军、各位大人言重了,这都是卑职分内之事!” 众人一饮而尽。凌川示意他坐下,说道:“老谭,如今咱们家底是厚实了,但要打造三万铁骑,这些马还远远不够。” 此次缴获现役战马八千匹,可直接投入军中,加之云州军原有的一万三千多匹,战马总数突破两万。 而且这次缴获的战马,品质远比云州原有的战马高出不少,最重要的是,此次将塔拉马场洗劫一空,云州两座马场便有了足够的马种,往后几年便能持续为军中输送战马。 谭学林点头道:“将军给卑职五年时间,五年后,定让三万云州铁骑人人配双骑!” 凌川颔首:“眼下先为云州将领配备良驹,再将马群中适龄战马加紧训练,尽快投入军中!” “没问题!”谭学林信心满满地保证,“卑职粗略统计过,约有一万二千馀匹马可受训。待马群适应水土、安顿妥当后,便立即着手训练。” 凌川轻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谭学林憨厚一笑:“这都是分内之事。将军若真体恤卑职,每月赏我两斤狼血便好!” “哈哈哈,瞧你说的!”凌川笑着对孟钊道,“回头每月送两坛狼血过来!” 随即又正色告诫,“酒我包了,但你可不能终日醉酒误事。” 谭学林连忙起身:“将军放心,每日二两,绝不多饮!” 午饭后,凌川便带着一众亲兵踏上云州的归程。 亲兵们有了新坐骑,个个欢天喜地,凌川也不例外,两匹神驹换着骑。 平日赶路自然是骑照雪更舒适,无论什么路面都能保持平稳,黑风则象个躁动的少年,根本不顾主人感受,骑一天下来怕是屁股都要开花。 那小不点果下马则一直屁颠屁颠地跟着队伍,它虽矮小,速度却不慢,当然,若队伍全力奔驰,它定然是跟不上的。 天黑前,众人抵达云州城,凌川回到将军府,还未来得及卸甲,苏璃便迎了上来。 “相公!” 尽管凌川早已派人回云州报平安,但直到亲眼见到丈夫的那一刻,苏璃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下。 她快步上前,眼中含着隐忍多时的泪光,却只是仔细端详着凌川的脸庞,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安好。 凌川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微微颤斗的身躯,轻拍她的背柔声道:“让娘子担心了!” 此刻的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在高平县那个夜晚的场景,内心涌起深深的愧疚。 尽管那晚之事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但确确实实发生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平安回来就好!”苏璃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轻轻为凌川拂去肩上的征尘,动作温柔而细致:“我已备好热水,相公快去洗个澡吧!” 随后,苏璃亲手为凌川卸甲,她的指尖轻柔地划过冰冷的铠甲,每一个动作都满含着体贴与关爱。 可她越是这般温柔周到,凌川心中的愧疚就越发深重。 “相公可有烦心事?为何见你眉间不展?”苏璃柔声问道,敏锐地察觉到了凌川情绪的低落。 凌川眼神微闪,叹息道:“此次有三百多云州儿郎战死关外。我带他们出征,却没能将他们全都带回来!” “相公不必过于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苏璃温言宽慰,手指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宇,“每一位将士都明白征战沙场的风险,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守护更多的家庭。” “日后咱们的酿造司和织造坊雇人手时,优先考虑军户家庭,特别是战死将士的家人!”凌川说道。 “恩,即便相公不说,我也会如此安排!”苏璃点头应道,“当年父亲就常为此事发愁,苦于始终未能想出解决之策。” 沐浴更衣后,二人共用晚膳,随后便进屋歇息。 分别多日,自有说不完的话语,道不尽的思念。 昏黄的油灯下,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别离期间的牵挂与担忧。 凌川轻柔地抚过苏璃的长发,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苏璃则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呼吸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弥补回来。 他们的亲密缠绵如水般温柔,每一个触碰都饱含着深情与珍重。 摇曳的灯光照射着床榻之上的温馨画面,二人肢体交缠,在无声中传递着彼此的爱意。 这一夜,无需更多言语,所有的思念与爱意,都得到了最好的释放。 第321章 拓跋青霄 就在凌川一行安然返回云州之际。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天汗城,一封紧急密报,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了巍峨而森严的天虎帝宫,最终呈递至大汗拓跋青霄的桌案之上。 拓跋青霄打开密报,目光扫过其上文本,原本威严肃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 塔拉马场被劫掠一空,妹妹拓跋青鸾竟被周人掳走 这消息于他个人而言,不啻晴天霹雳;于整个的胡羯帝国而言,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握着羊皮密报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斗,指节捏得发白,深邃的眼眸之中,骇人的杀意如实质般迸发,令殿内侍立的金甲卫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许久,拓跋青霄才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低沉而冰冷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请帝师入宫!” 不多时,一名手持麈尾、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帝宫。 他容貌平平无奇,身着中原锦缎,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万年不起波澜的古井寒潭,仿佛能洞悉人心深处的一切隐秘,令人不敢直视。 来人正是仅凭半卷残羊皮治国策,便辅佐前任大汗一统草原各部,立下不世功勋,被尊为胡羯帝师的王浮舟。 新汗继位,对他依然礼遇有加,尊为帝师,地位超然。 “参见大汗!”王浮舟单手抚肩,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从容不迫。 “国师,你看看吧!”拓跋青霄抬手,声音中压抑着怒火。 一名金甲卫士躬敬地双手托起密信,送到王浮舟面前。 王浮舟接过,目光平静地扫过其上内容,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眯,如同静湖投入一颗细微的石子,旋即恢复深不见底的平静,无人能窥探他此刻内心的丝毫波澜。 “砰!” 拓跋青霄一掌重重拍在狰狞的虎头王座扶手上,咬牙喝道,“这该死的凌川屡屡坏我大事,让我军损兵折将!究竟是此子过于妖孽难测,还是他拓跋桀真的老了?” “大汗,息怒!”王浮舟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事既已发生,怒,于事无补!” 这平静的话语如同清泉,瞬间浇灭了拓跋青霄心头的躁火。 他猛然惊醒,想起自幼父汗便让他们兄弟姐妹拜此人为师,其所授第一课,便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正是凭借多年隐忍,才从兄长拓跋烈阳手中夺过本不属于自己的汗位。 他深吸一口气,竟起身离座,对着王浮舟郑重行了一礼,语气恢复了冷静:“老师教训的是,是学生失态了!” 他并未即刻坐回那像征至高权力的王座,而是就站在阶下,如同一名虚心求教的学生,开口问道:“眼下局势,学生该如何应对?请老师赐下妙策!” 王浮舟轻轻挥动麈尾,淡然摇头:“这世间,又何来那么多算无遗策的妙计?所谓策略,不过是在当下的棋局中,权衡利弊,做出那个能让己方利益最大化,或是将损失降至最低的选择罢了!”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望向了更遥远的草原与边疆,缓缓道:“如今,摆在大汗面前的,无非是两个选择。打?还是不打?” 他声音平缓,却字字敲在拓跋青霄心上,“若打,由谁来打?如何打?倾举国之力,还是仅以南征军为锋镝?胜,如何?败,又当如何?” 不等拓跋青霄做出回答,王浮舟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若不打,是就此隐忍,不闻不问?还是陈兵边境,施以威慑,以求谈判,换回公主殿下?” 这一连串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问题,剥开了情绪的外衣,将冰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拓跋青霄面前,让他纷乱的思绪逐渐清淅,又倍感沉重。 若打,必是国战。 然,上次南征失利,粮草筹措未及周全,仓促启衅,实非良机。 且他深知,单凭拓跋桀的南征军,难以撼动周军经营多年的北疆防线。 若要动员三大王族、十三部族乃至无数小部落共赴国战,自己所要付出的政治代价和未来需要瓜分出的利益,将难以估量。 加之此刻周军士气正盛,绝非开战最佳时机。 可若不打,这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 于帝国而言,一座塔拉马场并非损失不起;于帝王而言,血亲虽重,必要时时亦可为政治牺牲。 唯独这颜面,他丢不起! 尤其是在初登汗位,根基未稳的当下,草原诸部表面臣服,私下却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一旦示弱,威信必然大跌,那些潜藏的野心之辈,恐将蠢蠢欲动。 “大汗可还记得,臣教您的第一课是什么?”王浮舟见他眉宇间挣扎不定,缓声开口。 拓跋青霄抬眼望向他,沉声道:“老师教导,为君者,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王浮舟微微颔首,麈尾轻拂:“大汗既已身登极位,更需明白,‘忍’字绝非怯懦,而是蓄力。猛虎捕食,必先屈身;苍鹰击天,常需敛翼!” 他话语微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分量:“三大王族,各怀异心;十三部族,阳奉阴违;南征主帅拓跋桀,手握重兵,稳坐阴山这些,才是大汗您真正需要耐心梳理、逐一解决的内患。外辱虽急,不及内溃之危啊!” “可是老师”拓跋青霄争辩道,“若我此时忍气吞声,草原万千部落会如何看我?胡羯自立国以来,何曾在南周面前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这口气若咽下,我的汗位” 王浮舟手中的麈尾猛然一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直视拓跋青霄,缓缓问道:“那么,在大汗心中,是这汗位重要,还是胡羯帝国的国运重要?” 拓跋青霄下意识地答道:“自然都重要!” “若局势所迫,二者只能择其一呢?”王浮舟的声音不高,可每一个字都直指拓跋青霄的心口。 拓跋青霄沉默了,嘴唇紧抿。 王浮舟已然知晓了他的答案,继续说道:“若此刻选择倾力一战,则唯有大胜,方可化解一切内部危机,凝聚草原,成就您无上威望。然则,若战事胶着,乃至失利且不说能否攻破大周国门,只要我军再度受挫,大汗您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汗位。积怨已久的各部矛盾恐将彻底爆发,整个胡羯帝国,都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危局!” 第327章 再立三营 凌川目光看向众人,开口道:“其一!” “原云州五千重甲军,即日起扩编至满员一万人!授新营号——‘玄甲营’!执掌白山黑水战旗!” 他目光落在那个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上:“玄甲营都尉一职,由唐岿然担任!” “末将领命!”唐岿然壑然起身,抱拳领命,声如洪钟。 即便以他的沉稳,此刻脸上也难掩激动之色,这是绝对的信任与重托。 紧接着,凌川又补充道:“原武曲县校尉,由松阳县副校尉晁远山担任!” “遵命!”晁远山起身回答。 然而,此令一出,堂内不少将领面色变得有些微妙,目光悄然瞥向了另一侧的赵襄。 谁都知道,赵襄乃是云州军旧部中重骑兵都尉,云州重骑一直由他执掌。 凌川此举,无疑是将最精锐的重骑力量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赵襄甚至连副都尉的位置都没捞到。 凌川并未理会堂下的细微波动,目光沉静如水,继续以不容置疑的声调宣布:“其二!原云州八千轻骑兵,悉数扩编至一万人!新立营号——‘雁翎骑’!授青天白日战旗!都尉一职,由柳衡担任!” 他话语微顿,目光转向另一侧,清淅地说道:“江来,出任雁翎骑副都尉,辅佐柳衡统辖雁翎骑!” “末将遵命!”柳衡与江来同时应声而起,抱拳领命。 柳衡本就是轻骑系统出身,此次得以执掌扩编后的万人轻骑,虽是重任,却也顺理成章,故其神色虽肃然,却并无太多意外。 而一旁的江来,此刻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五味杂陈。 他本是卢恽筹大将军安插入云州军中的耳目,任务便是监视凌川的一举一动。 虽说是奉上命而行,但数月相处,凌川的文韬武略、品质德行,早已让他心生折服,那‘监视’之责于他而言,渐成一种难以言说的负累与背叛,日夜煎熬其心。 他心知肚明,凌川必然早已知晓他与程砚的这层身份,然而凌川却从未因此将他们投闲置散,或安置于无关紧要的职位上冷眼相待。 即便前不久大将军剪断了他们这两条线,明令他们不再传递消息,安心追随凌川建功立业。 可江来心里清楚,按常理来说,凌川能容下他们已是宽宏,岂敢再奢望重用? 然而,凌川非但没有疏远防范,反而在此军制调整的关键时刻,将雁翎骑副都尉如此重要的军职授予他!这绝非虚衔,而是手握实权、统领数千轻骑的要位。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的内心无以言表,一股滚烫的感激之情自心底喷涌而出,几乎令他喉头哽咽。 他立刻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下,唯有那抱拳领命的手臂,因用力而显得格外僵硬,眼中闪过一抹混合着震撼、羞愧与决然效死的复杂光芒。 “其三!”凌川目光转向斥候出身的斥候,“原云州斥候营一千精锐,扩编至三千人!授新营号——‘夜枭营’!执掌玄夜银羽旗!陈谓行任都尉!纪天禄任副都尉!” “末将领命!”陈谓行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很是诧异,毕竟,就在半个月前,凌川于高平县才将纪天禄的斥候小队并入斥候营,短短半个月,竟然再次对斥候营做出这么大的调整。 事实上,凌川原本想着,等过段时间再调整编制问题,可正是在高平县调整斥候营的编制,让凌川意识到,此事不能再拖了。 此外,凌川还将亲兵营扩充到一千人,这也是各州主将和副将的标配,如今,随着事务不断增加,仅靠原本的五十亲兵根本忙不过来。 此前,程砚已经多次建议,却被凌川压了下来,因为当时各处大营正在紧锣密鼓地训练。 关于亲兵选拔的事情,凌川依然是交给苍蝇、沉珏和孟钊三人去做,他们心里清楚需要选什么样的人。 一连串的任命如巨石投湖,激起层层波澜。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凌川说出了最后一项安排:“最后剩馀两万云州步卒,由程千韧统领,赵襄出任副将,辅佐程将军,统辖步军!” 此言一出,堂内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 一些心思敏锐的将领立刻品出了其中的意味,赵襄虽未执掌最内核的骑兵,但却被赋予了副将之职,地位实则并未下降,反而在步军系统中获得了实权。 这显然是一种平衡与安抚,也体现了凌川用人的老练,既大力提拔能臣干将,也并未完全冷落旧部中有能力者,人尽其才,各安其位。 接下来,凌川又对一应边防细务做了周密布置。 整体防务格局虽未大变,他却以犀利的眼光,精准点出了几处看似细微、实则致命的疏漏与软肋。 这些遐疵平日或不起眼,但凌川深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理。一旦烽烟骤起,这些被忽视的薄弱之处若为敌所乘,其害必将被急剧放大,甚至成为倾复战局的关键。 他严令各关隘守将限期修补完善,并将其列为日后巡边督查的重中之重。 紧接着,他再度严申高平县新营及粮仓,必于三月之内必须完工,他一开始便决定将此处打造为云州军第二大营,屯兵、辎重、军械、粮秣于一体的边陲重镇。 一旦边陲有警,云州军主力便可自此疾出,毋需仰赖漫长之后方输馈,此乃关乎战略主动之要务,绝容不得半分耽搁! 一旦开战,云州大营乃至将军府都将落地于此。 随后,议至练兵的方略。 此前所练,重在统一整饬全军纪律、打磨体魄、鼓舞土气,可谓铸其形魂。而今各营已重新划分,操练便须向专精深处推进。 重骑玄甲营专攻集群冲阵之毁伤力,锤炼长枪和马槊等重兵运用、密集墙式冲锋阵型之持守与变幻、乃至承受敌方猛攻而阵脚不溃之韧劲。 雁翎骑则极重弛骋骑射之技、迂回夹击之术、借马速之优扰敌、追击、窥探之能。 步卒操演之重头,在于坚城守备之法,此外,更是要着重对五行锥阵的运用,除了五人小队的配合之外,还得加强对诸多五人小队组合成大阵的训练运用。 第328章 选卒要义 此类操典大纲,早于云岚县时凌川亲手拟定并验明实效,今已推行各县军营,各级将领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可随着扩编,势必从现有步军及各营简拔锐卒,玄甲、雁翎需增补大量战兵,夜枭营亦须募足两千之数。 此事牵动各县军官的切身利益,毕竟没有人愿将麾下精心栽培的精兵悍卒拱手让人,此乃常情,甚至有可能引发新营之间争夺精锐的纷争。 对此,凌川早已拟定条令,以防出现变故。 其一,三营不得抽选现任标长及以上的底层军官,以维基层统御之稳固。若有特例必须调动者,必呈报将军府,由凌川亲裁定夺,标长以下的士卒若被选走,需无条件放人。 其二,依各营特性,甄选标准各有侧重。 玄甲营选卒,首重体魄与膂力,应选肩宽胸阔,骨壮筋强,能负数十斤重甲而行动自若,具超常之耐力与爆发力。 只因玄甲营在战场上的使命乃是以泰山压顶之势正面摧垮敌阵,个人悍勇与负重冲杀之能为第一要义。 雁翎骑选卒,则极端侧重骑射之才与迅捷灵动,骑射之术乃是选拔的第一指标,于奔马疾驰之际犹能开弓放箭且矢矢精准。 轻矫、敏慧、以及对距离速度之精妙把握,乃其内核之选。 夜枭营之遴选,表面无形体苛求,实则标准最为繁难、苛刻。 一名合格的夜枭斥候,骑射、近战只是最基本的能力,更须精通各种地形的侦伺、踪迹辨查、舆图勘绘、军情判读,熟谙潜伏伪装、无声渗透、一击必杀之技。 加之斥候多是小队或孤身深入敌境,故必得有过人之机警、沉静之心智、临危决断之魄力与坚韧之素质。 此外,还须择通晓敌国言语、风俗、文化者加以特训。凌川坦言,一名顶尖斥候,在非常时期可以直接充任校尉,领一营兵力。 最后,于战马分配此等要务,凌川亦做出了极具针对性的安排: 体高硕健、冲驰爆发力绝伦的大宛马,除配予校尉及以上将领为坐骑外,优先保障玄甲营重骑之需,以确保冲锋陷阵时有万钧之势。 而体态精干,以速度和耐力着称的蒙古马,则主要配给雁翎骑,正合其轻装迅捷、长途奔袭、游扰侵袭的征战特点。 议事既毕,时已近暮。 凌川早命人在风雪楼订下五桌筵席,将军府距酒楼不远,无论策马或是步行,皆只需片刻。 赵襄正欲牵马前往,却见参军程砚缓步近前,含笑拱手道:“赵都尉,此去风雪楼不远,不如你我二人走过去?” 赵襄外形虽粗豪,却非鲁钝之辈,立时心领神会,这位参军大人是有话欲私下相谈。 当即应道:“程参军所言极是,对末将而言与大人相处更是难得!” 二人遂并肩缓步于长街之上,程砚率先开口,语气温和:“观都尉眉宇间似有郁结之色,可是为今日军中职司调动之事?” 赵襄侧目看他,默然未答,然其神色已然默认,他本是云州重骑都尉,掌精锐铁骑,如今却被调至步军任副职。 虽说步军人数众多,然其威势与军中地位,岂能与冠绝诸军的重骑相提并论?心中若说毫无芥蒂,实是自欺欺人。 尤其接任者乃是凌将军自死字营中带出的心腹爱将唐岿然,面对如此安排,他纵有千般思绪,亦只能无奈接受。 细论起来,他坐上这重骑都尉之位也才数月光景。全因前任都尉被催行俭带至靖州,他这副职才得以擢升。 都尉与副都尉虽品级无异,然手中权柄却是天壤之别,自己终究是没能坐稳那都尉的位置,于渴望建功立业的军中男儿而言,自是打击,亦不免忧虑前程。 正当他思绪翻涌之际,程砚再度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深意:“都尉或许,误会将军了!” 赵襄闻言一怔,愕然道:“程大人此话何意?” 程砚淡然一笑,缓言道:“此番将你调至步军任副都尉,实非将军本意,乃是程老都尉亲自向将军举荐的你!” 赵襄神色骤变,并非不信,实在是太过惊诧。 程千韧老都尉乃是他军旅生涯的引路人,一手将他提拔起来,虽如今职位相当,赵襄对这位老伍长的敬重却未曾稍减。 他只是万没想到,竟是老都尉主动举荐他离开重骑。 程砚观其面色,已知其惑,遂解释道:“程老都尉年事已高,加之早年征战,周身旧伤累累,本已向将军呈情,欲请辞归养。然将军惜才,更是忧心云州步卒之未来,如今军中将领虽多为锐意进取的少壮之辈,然能精通步战、威望能力皆足以统领两万之众者,实难其选。若此时再由将军嫡系死字营将领出掌步军,难免惹人议论,徒增纷扰。” 他看向赵襄,目光诚恳:“思虑再三,唯都尉与柳衡将军可当此任,而程老都尉更是竭力保举都尉你,称你沉稳练达、深谙步骑协同之要,乃是最佳人选。将军深思熟虑后,方有此决断!” 赵襄依旧沉默,然心中块垒已消,先前那点怨气早已化为丝丝缕缕的惭愧与动容。 程砚复又低声言道:“若所料不差,这一两年内,程老都尉便会退至幕后,届时,这两万云州步卒的重担,必将尽数托付于都尉之肩。赵都尉,任重而道远啊!” 赵襄长叹一声,面露赧然之色:“唉!说来惭愧,末将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误会了将军与老都尉的深意!改日必当亲至将军府与老都尉处,负荆请罪!” 事实上,若是凌川提前与他言明,他定会同意,虽说重骑都尉含金量更高,但他也绝非是缺少格局之人。 程砚却摆手道:“都尉心中有数便好,你的忠勇,将军岂会不知?若非深信都尉之能,将军又岂会在动身返回神都之前,做此关乎云州根基的重要安排?” 赵襄重重颔首,胸中暖流涌动,再无半分郁结,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誓死效命的决心。 风雪楼宴席,自是宾主尽欢。 诸多久未谋面的旧部同袍相聚,言笑晏晏,酒至酣处,不免碗盏交错,气氛热烈。 第329章 化解心结 这一次,风雪楼掌柜王夫人并未现身,全程都是店里面的伙计在招呼大家,不过,今晚风雪楼除了他们这几桌人之外,并无其他宾客,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 席间,江来与程砚二人终是端酒至凌川面前敬酒。 二人并未多言,只将酒碗高举,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川爽朗一笑,与二人对饮一碗。 随即目光扫过二人,语意深长道:“你二人是大将军钦点给我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皆是我云州军中的栋梁,我凌川虽不敢自诩知人善用,但也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往后诸多事务还得仰仗你二人!” 这番话语,表面是勉励抬举,却特意点出‘卢帅亲点’四字,其间深意,二人自然心领神会。 而后半句更是明白无误地告知二人,过往之事已如云烟,他凌川绝不会因此心存芥蒂,日后必当一视同仁,委以重任。 二人眼框通红,对凌川行了一礼,“必不负将军信任!” 不多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赵襄也起身走了过来。 他牢记程砚之前的话,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其他人一样,敬了凌川一碗酒。 凌川观其神色,自然知道他已明白此番调动背后的深意。 数日后清晨,凌川正与苏璃对坐用着早膳,沉珏轻步走入厅内,低声禀道:“将军,陆老将军回云州了!” 凌川闻言,手中竹箸微顿,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这位名义上的云州主将陆含章,自数月前大战落幕后,便前往飞龙城节度府,一直滞留未归。 凌川心里清楚,陆老将军此举,实则是将云州军务全盘托付于自己,若他坐镇云州,自己行事难免多有掣肘。 念及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凌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同样,他此刻归来之缘由,凌川亦能揣测几分。 绝非如外界小人所忖度的那般,是见云州局势已定,便来摘取现成功劳。 恰恰相反,陆老将军必是知晓自己不久后将返神都,云州需有一位资历深厚、威望足以服众的人物坐镇。 程千韧虽在云州旧部中资历足够,然威望与地位尚显不足,而陆老将军这位正牌云州主将,无疑是不二人选。 只是他久未现身,加之凌川近来雷厉风行,动作频频,以致于许多人在潜意识中,竟渐渐淡忘了这位云州军真正的一军之主。 然则,淡忘绝非等于遗忘,更不等于轻视。 莫说是云州一军,即便是放眼整个北境七州,又有几人敢轻视这位看似闲散、实则威望极高的年迈老将? 且不说如今军中如薛镇锷、杨烬旗等一众骁将皆曾是其麾下旧部,其子陆沉锋更是北系军中公认的下一任主帅的不二人选。 即便是北系军主帅兼节度使的卢恽筹见了他,亦要谦让三分,礼遇有加,每逢节度府军议,他必坐于卢帅身侧,仅此一位,便足见其超然地位。 闻听陆老将军归来,凌川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有他坐镇云州,自己便可无后顾之忧,安心返回神都。 “老将军何时回来的?”凌川放下竹箸问道。 “听闻是昨日傍晚轻车简从入的城!”沉珏躬敬回道,“并未惊动旁人,直接就住回了云媆湖畔的那处小院。” “备几样合用的礼品,点两个人,随我去云媆湖拜见老将军。”凌川当即吩咐。 “是!”沉珏领命而去。凌川匆匆将碗中饭食用完,稍事整理衣冠,便起身出门。 云媆湖位于云州城南不足十里,是一片阔达十馀里的清澈湖泊,在这干旱少雨的北境之地显得尤为珍贵,湖水滋养着周遭的土地,云州城方圆数十里的农田灌溉多仰赖于此。 凌川此行仅带了沉珏与两名亲卫,轻装简从,如今他的大部分亲卫都已被苍蝇、孟钊带往各地,为扩充亲兵卫队遴选人手。 四骑沿湖畔小径行进不久,便见一座清净小院孤零零地伫立水畔,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陆老将军虽贵为云州主将,身边却仅有两位老卒随侍。 此二人皆是早年追随他征战的云州军旧部,因伤残退役后,无家无口,无所依归,老将军便一直将他们留在身边。 一人失了一臂,权充车夫;另一人腿脚不便,便留在这院中照料起居,说是照顾实则更象是三位老人彼此相依相伴。 还未近前,凌川便望见湖边那座略显古旧的木质钓台上,一道身影正悠闲地躺在一张竹制躺椅上。 若非偶有缕缕青烟自其唇边升起,凌川几乎要以为老者已然酣睡。 凌川翻身下马,对沉珏低声道:“你们将东西送入屋内,我过去拜见老将军!” 沉珏点头应下,遂与两名亲兵提着备好的两坛烈性狼血酒并一些新鲜鸡鸭,向小院行去。 凌川则缓步走向钓台,这木台显然有些年头了,踩上去吱呀作响,微微晃动,令人不免担心其是否牢固。 “老将军!”凌川走近,蹲下身笑道,“今日收获如何?可钓得几尾鲜鱼?” 陆含章微微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随即将头扭到一边。 “biu” “早知道你小子顺着风就该来了!”老人嘬了口烟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老夫一大清早就来这儿守着,中午能否添道菜,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喽!” 凌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湖面,只见一截紫竹钓竿正孤零零地漂在远处水面上,缓缓朝湖心荡去。 他收回目光,看向老将军,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老将军,依属下看,今日这鱼宴,怕是悬了。” “呸呸呸!少触老夫霉头!”陆含章闻言,立刻吹胡子瞪眼地制止。 凌川笑意更深:“属下幼时曾闻,古有贤者以直钩垂钓,虽未得鱼,却为王朝钓来了八百年江山社稷,可如老将军这般,钓鱼连竿都不用的,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陆含章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朝手边一看,方才还倚在台边的钓竿,此刻果然不见了踪影。 再抬头望向湖面,那根宝贝竹杆已漂出更远,在湖心微波中载沉载浮。 老人怔怔地看了半晌,才从口中飚出一摊口水:“biu” 第330章 最大的世家是皇族 “妈拉个巴子”他收回目光,拍了拍大腿,叹道,“看来晌午只能请你喝盏寡淡的清茶了!” 凌川却笑道,“属下倒觉得,这未必全是坏事。” “恩?”陆含章斜眼看他,“此话怎讲?” “属下以往常听人说,老将军在此垂钓,十回有九回是空手而返。今日至少印证了,这云媆湖中至少是有鱼的!”凌川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陆含章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拐着弯打趣自己,顿时哭笑不得,举起手中的烟袋锅作势便要敲他:“好你个滑头小子!竟敢拿老夫寻开心!” 凌川笑着并未躲闪,结结实实让那温热的烟锅在脑门上轻轻磕了一下。 陆含章并未起身,依旧稳坐于摇椅之中,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凌川身上,仿佛要将他看透。 “几个月没回来,这云州的风跟以往都不一样了。老夫当时,果真没走眼!” 凌川谦逊一笑,道:“全仰仗老将军鼎力相助,否则,小子我能否在云州立足,尚是未知之数。” “哼”陆含章鼻腔里哼出两声,吐出一口烟圈,“你小子哪儿都好,就是这假模假式的谦虚,忒不实在!老夫平生最瞧不上的,便是这等虚礼!” 他嘬了两口烟嘴,烟雾缭绕中,看似随意地问道:“打算何时动身?” 凌川知他问的是前往神都行程,答道:“已安排妥当,预计数日后便起程。” “神都那潭水,深不见底呐,你小子可得把招子放亮些!”陆含章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他微微眯起眼,眸中精光隐现:“此番为你举办的所谓授封大典,背后牵扯的藤蔓,远比你想象的更为盘根错节,不仅是各方势力角力的棋盘,更是龙椅上那位,对天下的一次落子试探!” 凌川神色一凛:“试探?试探何人?” “试探满朝朱紫,试探世家豪门,试探各地藩王,自然,也包括你这样手握兵权、坐镇边陲的将领!”陆含章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洞察世事的沧桑。 “若你三个月前返京,你代表的是军中新锐,是北系军未来的将星。那时的你,是陛下眼中值得栽培的帝国栋梁,神都里的世家权贵、文武百官,纵不能拉拢,也必会对你示好结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川,似在观察他的反应,继续道:“可惜,你以雷霆手段,将云州本地的门阀连根拔起,虽说这些北地豪强根基尚浅,远不能与中原那些绵延数百年的真正世家、以及与国同在的天潢贵胄相比。但你这一刀,砍的不仅是云州几家姓,更是向天下所有的上层势力递出战书。在他们眼中,你已非新贵,而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异数与死敌!” 凌川眉头微蹙:“老将军也认为,我此举错了?” “这世间,只有那未明事理的稚童才整日争辩对错!”陆含章嗤笑一声,烟袋锅轻轻磕了磕椅背,“成人的世道里,唯有利益的权衡与交换,以及力量的博弈与制衡。你选的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举目皆敌。因为你所做的,是在动摇千百年来固有的规矩,而你所能依仗的百姓,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沉默的蝼蚁,难以成为你实时可用的助力!” 凌川默然点头,这一点他何尝不知。 陆含章吧嗒着旱烟,话锋却又微微一转:“不过,你也无需灰心,此路虽艰,却并非天下乌鸦一般黑。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并非所有人都会下场与你为敌,他们或许冷眼旁观,或许会站在更高处审视着你,想看看你这把突然闯入棋局的快刀,究竟能劈开多少迷雾,看看你这枚过河卒,又能走到哪一步!” “同样,那些真正树大根深的顶级门阀,短期内未必会亲自下场,自降身份与你过招,但会有无数渴望借此攀附权贵的小角色,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充当马前卒。老夫可以肯定,自你踏出北境那一刻起,明枪暗箭便会接踵而至。相比起那些稳坐钓鱼台、还想看看你能走出多远的大人物,更多的人,根本不会让你活着走到神都!” 他抬起眼皮,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和凝重,缓缓说道:“甚至于,龙椅上那位陛下,此刻对你的态度,是否还与三个月前一般无二,都得两说!”陆含章他刻意停顿,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道:“你要明白,这普天之下,最庞大、最根深蒂固的那个‘世家’,恰恰就是皇家自身!”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冰冷刺骨的惊雷,瞬间劈开凌川所有的侥幸与模糊认知。 他并非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但却从未如此清淅、如此残酷地将皇权直接置于假想敌的位置上。 是啊!对于帝王而言,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铲除了所有世家门阀,那下一步,这把锋利的刀,又该指向何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霎时间,一股寒意自凌川脚底直袭脊椎,最终冲向天灵盖,冷汗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内衫。 “biu” 陆含章的一滩口水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沉重气氛,也将凌川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安心去你的神都吧!云州这摊子,有老夫看着,出不了岔子!” “多谢老将军!”凌川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行礼。 随后,他跟随陆含章走向那座清雅的小院。 只见沉珏正手忙脚乱地与一名瘸腿老卒合力宰鸡,两名亲兵则蹲在一旁,笨拙地给鸭子拔毛,场面颇有些狼狈。 “哟嗬!”陆含章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看来今日老夫是有口福了!” 凌川摇头失笑,深知沉珏这几人战场上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但于庖厨之事却堪称灾难,吃了不闹肚子便是万幸。 凌川当即卷起袖子:“还是末将来吧!” 厨房里,一名独臂老卒正安静地坐在灶前烧火,凌川躬敬地唤了声老伍长,老者抬头,脸上纵横的伤疤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 约莫一个时辰后,诱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院,一盆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一锅奶白鲜香的老鸭汤,外加几碟清爽时蔬小菜被端上桌。 香气勾人,连一向懒散的陆含章也忍不住凑近前来,啧啧称奇:“早听闻你小子手艺非凡,今日总算能一饱口福了!”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老人眼中难得地露出了期待的光芒。 凌川本安排沉珏三人另坐一桌,却被陆含章大手一挥打断:“在我这儿,没那些讲究!就这一张桌子,一块吃!” 第331章 破殇锋 自云媆湖离开之后,凌川并未回将军府,而是径直去往云州大营。 进入大营,便听到闷雷一般的马蹄声,那是唐岿然在带着玄甲营重骑操练,如今,他接手云州重骑之后,便一直留在大营之中,武曲县的事务全部由晁远山接手。 晁远山本就是死字营中的老人,能力和忠诚度都完全不用担心。 凌川没有打扰唐岿然,而是径直来到军械司。 听闻凌川到来,庾朔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凌川简单询问了一下各项进度便让他去忙了。 来到杨铁匠的专用的那锻造房,只见他正蹲坐在那里磨剑,见凌川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说道:“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来我这儿连酒都不带了是吧?” 凌川嘿嘿一笑,道:“今日走得匆忙,以后我让人每月按时把酒给你送过来!” “那还差不多!” 凌川走到跟前,看向他手中那把长剑在磨石上来回磨动,发出哗哗声响。 虽然这还只是一把剑胚,但其造型古朴大气,剑身呈淡金色,并不似想象中那么金光耀眼,但却透着一抹贵气。 这自然是用凌川从李家仓库中得来的那块赤络星陨锻造而成。 忽然,凌川眼睛一眯,只感觉被刺痛了一下,定睛看去,发现杨铁匠每磨动一下剑胚,磨剑石上便会绽放出一道刺目寒芒,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凌川双目刺痛,甚至能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朝自己袭来。 正当凌川准备进一步摸清真相的时候,杨铁匠却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霎时间,周围紧绷而寒冷的气息瞬间溃散,凌川更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只见杨铁匠起身,不声不响地走进屋内,很快便拿着两样物件走了出来。 一把刀,一杆枪! “你小子交代的事情,老夫可算是帮你搞定了!”杨铁匠把刀枪放到铁桌上,与桌面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凌川迫不及待地拿起战刀,样式与尺寸都与他所用的苍生刀无异,不过入手却沉重了不少。 “唰!” 凌川拔出战刀,霎时间,一道淡金色寒芒迸射而出,与之一同散发出来的,还有犀利寒意。 凌川伸出两根手指敲击在刀身之上,顿时发出一声颤鸣,经久不绝。 “好刀!”凌川满脸激动,咱谈道。 杨铁匠则是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就你这把刀,老夫可是花了整整二十天!” “二十天?”凌川顿时一惊,他知道赤络星陨的锻造难度有多高,若非自己支招,饶是杨铁匠也很难将矿石融开,但二十天未免也太夸张了。 杨铁匠拿起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说道:“那不然你以为呢?你知不知道老夫把剑胚折叠锻打了多少次?” “多少次?”凌川问道。 “三十六次!” 听到这个数字,饶是凌川也不由得为之一惊,因为他很清楚,反复折叠三十六次是一个什么概念。 现在用的这把刀,是当初在狼烽口的时候,杨铁匠按照他的要求,反复折叠了十五次,一般的战刀根本不是其对手,而这把却折叠了三十六次,而且,还是如此坚硬的赤络星陨。 难怪需要用二十天了,想来,以赤络星陨的硬度,若是折叠次数不够,战刀的轫性也很难达到要求。 看杨铁匠的样子,凌川心知,自己但凡要说半个不好,他会当场把刀夺过去,然后顺势一刀劈了自己。 凌川将战刀拿在手中反复打量,只见淡金色的刀身之上,一条条赤红色脉络若隐若现,宛如人的血脉一样密布于刀身之上,平添了几分神秘之气。 当时,仅从那块陨矿来看还不觉得,现在锻造成战刀,那赤色脉络愈发明显。 凌川从一旁选出一把制式苍生刀平放在桌上,半截刀身悬在桌面之外,随即举起手中的战刀猛然斩下。 “叮” 伴随一道金铁交鸣声,那把苍生刀直接被斩断,断口光洁整齐。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桌上那半截战刀依旧躺在那里不曾被震飞,仿佛,刚刚被切断的只是一条黄瓜,这让凌川当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这些制式苍生刀虽无法与他之前用的那把相比,但凌川也严格要求,需反复折叠十次,与大周鼎盛时期的百炼刀相比也要略胜一筹,哪怕是对上胡羯的弯刀同样能占据上风。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刀,却被这把用赤络星陨锻造的战刀‘切’成了两截,着实让凌川难以置信。 正常情况下,能切开鸡蛋大的木棍而不将其震飞,锋利程度就已经很惊人了,更何况是切开一把战刀。 凌川举起手中战刀,只见那泛着金光的刀刃完好无损,甚至看不到半点印记。 此乃真正的神兵利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强压心中激动,还刀入鞘,郑重放在一旁,转而捧起那杆长枪。 枪身长一丈馀,乃是用精铁打造,整体呈亮银色,上面錾刻着细密的龙鳞纹,尖锐的枪头同样是赤络星陨打造,闪铄着淡金色寒芒。 枪长约一丈二尺,枪杆乃百炼精铁所铸,通体呈现暗哑的亮银色,上面精心錾刻着细密层叠的龙鳞纹路,既增握持之稳,又显华美尊贵。 枪头形制狭长锐利,闪铄着与战刀同源的暗金寒芒。 枪刃中脊高耸,两侧刃口被打磨得极为锋利,寒光流转,其上那赤色血脉般的纹路也更为清淅张扬,使得整个枪头看上去宛如一头怒龙。 凌川入手掂量,足有五十馀斤,对他而言略沉,但那份沉甸甸的质感却仿佛让他看到了弛骋沙场,一枪刺穿敌人的画面。 “此枪于你,或许沉重了些!”杨铁匠在一旁开口道,“本欲以韧木为杆,奈何枪头过沉,挥舞起来如同重锤,失了灵性,不得已全用精铁打造,重心在前,破甲摧坚,无往不利!” “重点无妨,我自己适应一段时间即可!”凌川双手一振,挽了个枪花,随即吐气开声,一枪疾刺而出。 “噗” 枪尖轻易便洞穿了那面厚实的铁盾,如同刺穿一层薄纸。 “杨师傅,这两件神兵皆出自你手,刀还是叫苍生,枪的名字就由你来起吧!”凌川激动地说道。 “枪锋所指,裂甲破盾、断魂殇神,就叫它——破殇锋!” 第332章 龙牙凤翅 破伤风? 凌川面露古怪之色,不过既然是杨铁匠起的名字,也就坦然接受了,而且,看到淡金色枪头上那一条条赤色纹络,确实象是斑斑锈迹。 “哈哈,多谢杨师傅,这两件兵器,我很满意!”凌川激动地说道。 “不满意也就这样了!”杨铁匠说完,又进屋取出两把匕首交给凌川,说道:“顺手用边角料打了两把小玩意,就当送你的搭头!” 凌川接过一看,竟是两柄精致绝伦的匕首。 同样以赤络星陨打造,一柄造型如怒龙探爪,刃身微弧,龙首为格,龙尾为柄,鳞甲细微之处清淅可见,栩栩如生。 另一柄则如凤凰展翅,刃体纤长优雅,护手处巧妙化作羽翼形态,柄身纹路似翎羽层叠,华美而致命。 相比起破殇锋,这两把匕首明显要精美得多,与其说是兵器,更象是两件艺术品。 “杨师傅,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等精雕细琢的手艺!”凌川赞叹道。 杨铁匠摆了摆手:“我哪会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这样式是墨巡设计的,他还给这俩玩意起了个名字!” “叫什么?”凌川好奇问道。 杨铁匠指了指他手中的匕首,说道:“刀柄上不刻着的吗?” 凌川翻转刀柄一看,果然刻着两个篆文——龙牙,另一把则是刻着凤翅二字。 对这两个名字,杨铁匠没做任何点评,而是转身回到那块三尺见方的磨剑石跟前,开始磨他的那把剑。 凌川知道,杨铁匠一直有个执念,那就是想铸一把真正的绝世神剑,弥补大江的遗撼。 这也是为何得知自己找到一块赤络星陨的时候,便主动到将军府找自己的原因。 凌川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说道:“杨师傅,跟你商量个事呗!” “有屁快放!”杨铁匠不耐烦地说道。 凌川正了正身形,说道:“过几天我就要动身去神都了,看在你为我锻造神兵如此辛苦,想带你去神都去玩一趟!” 杨铁匠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子,老夫跟你一次重新开口的机会!” 凌川心知瞒不过对方,尴尬笑道:“嘿嘿我此去神都杀机重重,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摘我这颗脑袋,所以,想请你这位剑神出山,护我周全!” “不去” 杨铁匠回答得很果决,不带丝毫尤豫。 “杨剑神,你就当帮我个忙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凌川开始死缠烂打。 他深知此行危险,卢恽筹和陆含章都曾提醒过他,甚至就连廷尉府的那尊活阎罗都曾暗示过他。 所以,凌川很早之前就决定,此行一定要带上杨铁匠这位曾经横压半座江湖的剑神。 然而,任由他各种利诱,各种许诺,杨铁匠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埋头磨着自己的剑。 凌川眼珠一转,改变策略,故意咂咂嘴:“啧…杨老头,您这剑压半座江湖的名头…该不会是喝大了自己吹捧出来的吧?是不是怕到了卧虎藏龙的神都,万一遇到硬茬子,折了您老的威风?” 沉默只有磨石摩擦剑坯的单调声响。 “还是说”凌川压低声音,“神都有您不敢见的人?或者欠了谁的风流债,怕见人家?” 磨剑的声音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又立刻接上,仿佛只是片刻的走神。 凌川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摸到了一点边。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萧索落寞:“罢了,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坎,杨老头,你多保重。万一我这趟折在了神都,回不来了…答应你的酒,照旧月月准时给您送到。” 凌川拿起刀枪,径直走了出去,那背影透着几分苍凉与决绝。 就在凌川离开之后,杨铁匠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臭小子,在我面前玩这一套,你还太嫩了!” 说完,他抬起两道目光,仿佛要穿透土墙,看向南方那座遥远而巍峨的千年古都。 眼神中没有平日的沧桑浑浊,也看不到半点犀利与霸气,只有无尽的悲伤与思念。 “秀儿,这么多年不见,恐怕我现在的样子,你都认不出来了”杨斗重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嘶哑声音喃喃道。 杨斗重内心那尘封许久的记忆仿佛被唤醒。 当年,他风华正茂,剑术冠绝天下,只身独剑便闯入那座千年古都,势必要让神都也见识一下他这位无双剑神的锋芒,试图用手中大江压过那座巍峨皇城。 最终,他只用了半个月便横扫神都高手,让杨斗重这个名字家喻户晓,手中三尺剑气更是高过了那巍峨皇城。 他也在这里留下了一生了痛! 至此,剑心有缺,折剑白云城 世人只知他手中大江折于白云城,却不知在此之前,他心中那把剑便已经折在了神都洛城! 从军械司出来,凌川一眼便看到一身重甲的唐岿然静立门外,那杆玄铁长枪就插在一旁,显然已等侯多时。 他那身厚重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自有大将风范。 唐岿然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凌川手中那杆长枪吸引,暗金色的枪头深邃内敛,其上蜿蜒的赤色纹路仿佛活物般缓缓流动,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凶厉之气。 他忍不住惊叹:“好一杆神兵!凌厉逼人!” 凌川闻言一笑,爽快地将枪递过去:“喜欢就拿去!这杆枪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尽显其威!” 唐岿然接过,掂了掂分量,又舞动两下试了试手感,沉重的破殇锋在他手中宛如被唤醒一般,虎虎生风。 唐岿然随手递回,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我已用惯了自己的老伙计,更顺手些!”他一把拔起插在一旁的那杆霸王卸甲。 此枪乃是杨铁匠根据他的要求用玄铁打造,同样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凌川笑着接过破殇,顺势问道:“玄甲营操练得如何了?” “此前全军打下的底子很扎实!”唐岿然语气肯定,“照此练下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便可见成效!” 凌川满意点头:“辛苦了!” 第333章 云州小将军 唐岿然却话锋一转,眼中透出关切:“将军,准备何时动身返京?” “就这几日,怎么?” “我想随你一同回去!”唐岿然语气坚决,眼神深处难掩忧虑,显然对神都之行潜藏的风险心知肚明。 凌川微微摇头:“我将你调回云州大营统率重骑,就是想着我离开时,需有绝对信重之人坐镇家中!” “可是” “放心,我自有安排!”凌川打断他,语气沉稳,“你只需替我看好家,等我和小璃平安归来即可。” “小璃也要回去?”唐岿然闻言又是一惊。 凌川点头:“是我提议的,此番回去,她也该带我去给岳父岳母上柱香了!” 唐岿然眉头紧锁,心中担忧更甚,但身为部将,他最终仍是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 在他心中,凌川虽以兄长待他,但他始终铭记上下之分。 凌川看出他的不安,用力拍了拍他冰冷的肩甲,朗声道:“放心!想取我凌川的命,没那么容易!我向你保证,必定将小璃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你们多保重!有我在,云州绝不会出任何岔子!”唐岿然重重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回到将军府,洛青云已在等侯。 “将军!”洛青云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他此前驻守松阳县,第一阶段全军集训结束后,事务稍缓,凌川便命他将松阳县军务暂交副校尉陈庸代理,调他回来随行去神都。 凌川颔首笑问:“人手可都点齐了?” “已准备妥当!”洛青云回禀,“五百精骑,皆从原死字营老兄弟中遴选而出,现均已抵达云州大营候命!” 凌川特意让他从死字营旧部中挑选这五百骑,只因这些皆是历经血火考验的悍卒,无论战力还是忠诚都无可挑剔,且都是老兄弟,洛青云指挥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之所以选择洛青云带队,是因他曾在神都禁军中任都尉,对神都情形颇为熟悉。 “好!让弟兄们好生休整两日,三日后准时起程!”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几日也累得不轻,好好休息!” “遵命!” 接下来的两日,凌川抓紧时间熟悉新得的苍生刀。 此刀远比旧刀沉重,需重新适应发力。 此外,他还抽空向唐岿然请教枪法,唐岿然师承南海枪神孟星凡,枪术自是不在话下。 在他的点拨下,凌川进步神速,许多关窍一点即通,连唐岿然也不禁赞叹其天赋之高。 五十馀斤的破殇锋在凌川手中舞动,虽略显沉滞,却已虎虎生风,霸气初显。 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枪法之道非朝夕可成,需经年累月的苦功打磨。 “若你能持之以恒,苦练不辍,不出三年,枪法必在我之上!”唐岿然认真评价道。 凌川却笑着摇头反问:“你如今可曾有一日懈迨于练枪?” 唐岿然一怔,虽不明其意,仍如实回答:“每日必练,从未敢有半分懈迨!” “那我便永远追不上你!”凌川收枪而立,笑道,“因我在进步时,你亦从未停步。” 刚回府邸,苍蝇也前来复命:“将军,一千亲兵已遴选完毕!幸好俺动作快,再晚点,好苗子都被那几个家伙抢光了!”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分那么清!”凌川笑道,“随行的人手挑得如何了?” “孟钊正在做最后筛选!”苍蝇答道。 凌川命他从这一千亲兵中再精选五百人随行,加之洛青云的五百铁骑,合计一千精锐,只要不遇大军围堵,足以应对沿途风险。 随着行期临近,苏璃愈发显得心神不宁。 凌川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子不必忧心,我已安排了一千精兵随行护卫,定能护得周全。” “妾身是担心相公”苏璃柔声道,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忧色。 凌川故作轻松一笑:“娘子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相公我命硬得很,阎王爷没那么容易收!” “不许胡说!”苏璃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美眸中漾着水光,“相公,小璃只有你了,你万万不能有事!” “好,我答应你!”凌川收敛笑容,郑重承诺。 “对了,相公,我们回神都,小北该如何安置?”苏璃忽然想起此事。将军府中除翠花外并无其他婢仆,他们一走,只剩一群军汉,实在无法细心照料孩子。 “要不…送到刺史府,请杨大人代为照看一段时间?”凌川提议。 苏璃却摇头:“杨大人公务繁忙,叼扰他实在不妥。” 她抬眼看向凌川,眸光微转,提议道:“不如…请风雪楼的王夫人帮忙照料一段时日?她心思细腻,又是女子,照顾孩子总归更周到些!” “啊?”凌川一脸错愕,“这…恐怕不妥吧?我与她…并无深交” 苏璃莞尔一笑,打趣道:“瞧你紧张的,我又没说你什么,只是觉得王夫人是女子,照看孩子更细心罢了。” “那…要不娘子你去说?” “自然是相公去!”苏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上次闹了误会,说不定王夫人还在生我的气呢。还是相公去合适些!” 两人一番推让,最终苏璃提议让小北自己决定。 当小北被叫到跟前,凌川刚问出口,小家伙竟毫不尤豫地答道:“我要叔叔陪我去!” 那清脆的嗓音和迫不及待的神情,让凌川瞬间明白,这一大一小早已‘结盟’,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 无奈之下,凌川只得牵起小北出门。 刚踏出府门,小北便拽着他的衣角,嚷嚷着非要骑马去,凌川拗不过他,只好依从。 云州城的街道上,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威风凛凛的凌将军骑着汗血神骏,身旁跟着一位身披缩小版亮银甲、骑着雪白小矮马的小将军,两人并辔而行,朝着风雪楼而去。 沿途百姓纷纷向凌川打招呼,“凌将军,带小将军出来巡城呢?” “张婶,我随将军巡城,您可有遇到不公?”小北煞有其事我问道。 那中年妇人满脸溺爱地帮他正了正头盔,笑道:“凌将军铲除了云州恶霸,现在哪有不公的事!” 第334章 暗流涌动 又往前走了一段,小北再次拉住缰绳,停在一名老者跟前,问道:“王爷爷,最近那酒馆小二没打掺水的酒给你吧?” 那缺了两颗门牙的老者满脸慈祥笑道:“多谢小将军主持公道,他们现在都不敢掺水啦!” “那就好,若是再敢做奸商,就告诉我,我挑了他的酒馆!”小北点头说道。 看着小家伙这一副做派,凌川在一旁只觉好笑。 如今满城百姓几乎无人不识这位爱披甲骑马的小将军,也不知从谁开始叫他小将军,这称呼便传开了。 而小北每次听到,都会挺起小胸脯,像模象样地点头应下,末了还不忘用甜嘴哄得叔叔婶婶们眉开眼笑,人缘极好。 刚到风雪楼门前,机灵的店小二便快步迎出,满脸堆笑:“凌将军,小将军,您二位快里边请!” “小二叔叔!”小北一本正经地交代,“帮我看好我的坐骑!” “好嘞!小将军您放心,小的必定给您伺候得妥妥的!”店小二笑着应承,态度躬敬又带着几分熟稔的亲切。 凌川牵着小北径直上了二楼,那名怀抱长剑、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依旧如雕塑般守在雅室门外,见到凌川,只是漠然扫了一眼,便无声地侧身让开通路。 雅室内茶香袅袅,王夫人正闲坐翻看帐册。 她今日只穿了件青碧色绣缠枝莲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素纱半臂,浑身上下除了一支简单的白玉蜻蜓簪子,再无多馀饰物。 乌黑的长发半挽,几缕发丝柔柔垂在颈侧,更衬得肌肤如玉,年纪虽轻,却自有一段清华气度。 见凌川进来,她抬眼一笑,眸光清亮如水:“将军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见到凌川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北,她顿时笑开,唇角扬起一个俏皮的弧度,伸手招呼道:“哟!这不是咱们云州城的小将军吗?” 小北立刻咚咚跑上前,有模有样地抱拳:“小北见过王姨!” 王夫人被他逗乐,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眼波流转间尽是灵动:“我们小将军今日可真威风!” “将军可是大忙人,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王夫人放下帐本,执起青瓷茶壶,娴熟地为凌川斟了一杯清茶。 凌川淡淡一笑:“确有一事相求!” “哦?”王夫人眼波微转,带着几分戏谑,“在这云州地界,还有你凌大将军办不妥的事,需要我一介女流相助?” 凌川轻啜一口茶,道:“明日我便要起程前往神都,小北无人看顾,想托你照料一段时日!” 王夫人眸光微闪,状若随意地问道:“将军夫人也一同回去?” 见凌川点头,她这才笑吟吟地看向小北,语气轻快了许多:“小将军,你可愿意在我这风雪楼小住些时日?我这儿可是有好吃的点心哟!” 小北抬头看了看凌川,虽眼中满是不舍,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小北愿意!婶婶说了,在风雪楼要听话,要乖,不能给王姨添麻烦!” 显然,苏璃早已细心叮嘱过。 王夫人被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样逗乐,忽然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她纤指轻点下颌,笑问道:“那小将军说说,是你婶婶好看,还是王姨好看呀?” 这问题一出,小北顿时瞪大了眼睛,小脸憋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凌川无奈解围。 王夫人轻笑一声,目光转向凌川,带着几分狡黠:“那将军来说说看?” 凌川顿时语塞,只得端起茶杯掩饰尴尬:“这…你为难我一个大人做什么?” 王夫人见好就收,嫣然一笑,不再追问:“好了,小北就安心住下吧,以后有我们小将军坐镇,看谁还敢在风雪楼撒野!” “多谢!”凌川郑重抱拳。 “不过可说好了,”王夫人俏皮地眨眨眼,“伙食费可得另算!” “一定,一定!”凌川连忙应下。 他蹲下身,扶着小北的肩膀温声道:“小北,在这里一定要听王姨的话,回头我让人把你的衣物都送过来。” “小北会听话的!叔叔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婶婶!”小家伙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舍,却努力忍着没有哭出来。 凌川起身告辞,小北虽没有追出去,但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 王夫人唤来一名侍女,温和地吩咐她带小北去选房间。 待雅室重归安静,她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与瑞智,眼底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陆丙!”她对着门外轻唤一声。 那抱剑的黑衣男子应声而入,无声无息,如同鬼魅:“夫人有何吩咐?” “传令北疆至神都沿途所有堂口,”王夫人的声音冷静而果断,“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此行提供一切便利与支持!” “是!”黑衣男子陆丙眼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立刻领命。 就在他即将退出时,王夫人再次开口:“还有,查一查有哪些天元和地元高手在沿途附近,让他们暗中跟随,但非生死关头,不得插手!” 陆丙眼神中震惊之色更浓,试着问道:“夫人确定要调动天元高手?” 王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陆丙再次躬身,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王夫人缓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支摘窗,望向街道上那端坐于马背之上的挺拔身影,低声轻语:“你这一动身,天下风云骤起,此一路定是步步杀机愿你吉人天相,平安归来!” 她深知,凌川此次返京,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述职或受封。 他携云州变革之威,以军中新贵的姿态悍然闯入帝国权力内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搅动天下局势的关键棋子。 庙堂之上,各方派系无不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欲除之后快;江湖之中,诸多势力也在闻风而动,他们或是与朝中有牵连,亦或者本就是某些掌权者暗中培养的鹰犬。 甚至胡羯帝国,也早已将凌川的名字列在必杀名单之上,此次他前往深度,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次除之而后快的天赐良机。 他此番行程,牵动的将是各方势力的神经,明面上的势力、行走于黑暗中的杀手,皆闻风而动。 第335章 出发前往神都 回到将军府,凌川刚将照雪的缰绳交给亲兵,便见一辆造型阔气的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赶车之人竟是翠花。 “翠花,这是哪来的马车?”凌川迎上前问道。 “将军!”翠花巍峨的身躯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宛如巨石砸在地面,“这是墨巡先生为夫人打造的车驾,前两日刚完工,夫人就让俺去取回来!” 凌川这才想起,早在云岚县时,自己曾请墨巡为苏璃特制一辆舒适安全的马车,后来军务繁忙,便将此事搁置,没想到墨巡一直记在心里,并悄然完成。 凌川先是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发现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非常讲究,由此可见,墨巡是下了功夫的。 拉车的是两匹健壮的大宛马,按理说,这种优质战马用来拉车,实属暴殄天物,可考虑到翠花的体型,也不得不如此了。 随后,凌川登上马车,发现车厢远比寻常马车宽敞,容纳四五人也绰绰有馀。内壁以打磨光滑的楠木为骨,覆盖着柔软的锦垫,座椅宽大舒适,细节处雕刻着精美的云纹,用料和做工都极为考究。 “将军,墨巡先生让俺把这个交给您!”翠花递上一卷绢帛图纸。 凌川展开一看,神色顿时郑重起来,这可不是普通马车构造的图纸,分明是一幅极其详尽的机关构造图! 图纸上清淅标注着马车上暗藏的众多玄机,车厢四壁内嵌寸许厚的铁梨木夹层,夹层中更巧妙地镶崁了轫性极佳的薄铁板,寻常刀剑难伤。 一旦遇袭,只需扳动机关,车窗位置会瞬间落下带有窥孔的加厚铁板,将车厢彻底封闭,足以抵御强弓硬弩的袭击。 更令人惊叹的是还是马车的攻击系统。 车厢前后左右以及底部,竟巧妙设置了多个发射孔洞,内藏诸多弩箭,这一设计主要得益于凌川发明的匣子弩。 只不过是被墨巡改装之后,由车内精密的机括控制,可复盖马车周遭所有角度,堪称无死角,弩箭匣可快速更换,保证了持续发射。 此外,图纸还标注了数种其他防卫机关,车轴内藏机括,危急时可向车后抛撒特制铁蒺藜,阻碍追兵。 车厢夹层内预置了数包以石灰、辣椒粉等物混合的迷目烟,必要时可释放,扰乱敌人视线。 甚至车底还设计了一个隐蔽的紧急逃生活板门,而所有木料都是经防火药液反复浸泡处理,极大提升了马车的耐火性。 凌川依照图纸指引,小心翼翼地尝试操作了几处隐蔽的机关。 只听几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铁板滑落复位,弩口开合有序,一切运行流畅而隐蔽,若非深知内情,根本无从察觉这些看似普通的装饰下竟暗藏如此多的杀机与防护。 “真不愧是墨家传人!”凌川忍不住由衷赞叹,今日,凌川算是再次见识到墨家弟子的厉害之处了。 将一辆马车打造成一座移动的堡垒,却又如此不露痕迹,墨巡的巧思与技艺实在令人叹服。 有了这辆马车,苏璃此行安全无疑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快去把夫人请出来!”凌川对翠花道,语气中带着兴奋。 “诶,好嘞!”翠花应声,快步奔向府内。 不一会儿,苏璃便被请了出来。 “相公,怎么了?”苏璃来到马车前,好奇地问道。 “快上来看看,这是墨巡先生为你量身打造的马车!”凌川伸手将她扶上车。 “哇!里面竟如此宽敞舒适!”苏璃踏入车厢,顿时惊喜不已。 “可不止是舒适那么简单。”凌川拉着她坐下,然后将那幅厚厚的机关图纸在她面前缓缓展开,“你看,墨巡先生在这车上花了不少心思!” 凌川指着图纸给苏璃详细讲解,从操控到映射的机关,以及遇到什么情况使用什么机关等。 为了让苏璃更直观地了解,凌川让翠花和亲兵们远远退开,亲自为她演示了几处关键机关的操作,看着铁板无声滑落、弩口悄然开启,苏璃惊讶地掩住了唇,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辆看似华美舒适的马车,倾刻间便能化身为一座提供全方位保护的移动堡垒,其精巧与威力,远超她的想象。 深夜,月朗星稀 想到明日就要出发回神都,苏璃一夜未眠。 纷乱的思绪在她心中翻涌,既有对此行的隐隐不安,也有对神都那个地方深埋的仇恨与悲伤,有对故乡的思念,但又害怕回到那个悲伤的地方,面对那一段悲痛经历。 离开神已经整整一年了,可每当回忆涌来,那些画面都清淅得仿佛昨日。 她至今仍时常在深夜惊醒,梦中尽是廷尉府和禁军闯进家门的血腥场面,刀光剑影间,家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还有头发花白的父亲被押赴刑场的悲凉场景,仿佛一根刺抵在她的心口。 次日清晨,凌川早早起身准备早饭,苏璃梳洗完毕后,翠花也已经将东西搬上马车,几人简单用了早餐,将收拾好随身行装出门。 此时,五百亲兵队伍与洛青云率领的五百精骑已在城外列队等侯,一个个容光焕发,气势雄壮。 凌川携苏璃登上马车,黑风与照雪这两匹也跟在车队后方。 现在距离重阳节还有将近四十天,看似漫长,但此去神都足有两千馀里,平摊下来每日需行五六十里。 好在沿途都是平坦官道,行程相对轻松,时间倒也充裕。 按照计划,今日将在云陵县落脚,对此地凌川并不陌生,数月前,他们正是在这里解决了章绩。 出城后,洛青云率五百精骑领先十里开道,虽仍在云州境内,但深知此行凶险的洛青云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娘子可会骑马?”凌川忽然问道。 苏璃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相公这是看不起谁?我乃将门之女,虽未学过兵法韬略,父亲也不让我舞枪弄棒,但骑马还是会的!” “走!” 凌川拉着她走下马车,让亲兵将照雪和黑风牵来。 “照雪性子温顺,黑风却象个莽撞的少年,时不时会闹脾气。”凌川指着两匹神骏介绍道。 黑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昂首瞪向凌川,不服气地打了个响鼻。 正当凌川准备搀扶苏璃上马时,却见她一手抓住鞍桥,身形轻盈一跃,便稳稳坐在马背上。 凌川见状不由得一怔,随即笑道:“看来娘子果真没有骗我。” 第336章 大牛回家 “驾!” 苏璃轻叱一声,照雪闻声而动,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前奔去。 一旁的黑风早已急不可耐,前蹄不断刨土,催促凌川上马。 “看把你急的!”凌川笑着跃上马背,不待下令,黑风便长嘶一声疾驰而出。 不多时,黑风与照雪并辔奔驰,亲兵队长苍蝇率一队人马紧随其后。 “娘子骑术精湛,实在令我大开眼界!”凌川由衷赞叹道。 苏璃嫣然一笑:“父母从小不让我碰兵器,这骑马还是哥哥教我的!” 提到哥哥,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一路疾驰十馀里,黑风与照雪仍意犹未尽,凌川却勒住缰绳,二人下马,在此等侯后方队伍。 从云陵县到云州城的距离比到云岚县少了数十里,申时便已抵达。 虽时日尚早,却不得不在此落脚,若继续赶路,下一处军驿还在三十里外。 众人没有入住酒楼,而是选择在军驿歇脚,军驿场地宽敞,战马草料与人员伙食皆不需额外花费。 凌川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觉得军驿更安全些。 当然,这也仅限于北境,若是出了北境地界,军驿是否还安全,那就未可知了。 洛青云的五百精骑已先将军驿彻底探查一遍,随后迅速布防,不放过任何死角。 那名驿长得知是凌川的队伍,极为配合,不仅交出了驿站的调度权,数十名驿卒也全部接受洛青云的盘查。 然而,凌川一行住进军驿不到一个时辰,两匹快马先后驰入驿中,都是来送信的。 前面一封信来自阑州,是陈暻垚的亲笔信。 信中除了提醒凌川此行务必小心谨慎外,还附上了他这一年多来对苏大将军冤案调查所得的一些情报。 凌川没有隐瞒,将信递给苏璃。 苏璃看后,眼中明显浮现出愤怒与仇恨,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白。 “娘子宽心,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所有参与之人,一个都逃不掉!”凌川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 随后,他将密信点燃,看着纸张化为灰烬。 不久后,苍蝇又带着一名校尉进来,对方躬敬行礼:“属下靖州催将军麾下何家年,参见镇北将军!” “何校尉不必多礼,请坐!”凌川示意道。 然而何家年并未落座,而是从铠甲内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双手奉上:“崔将军派卑职送信给将军!” “有劳了!” 凌川接过密信,只觉得沉甸甸的,似乎里面不只是信件那么简单,而且崔行俭派一名校尉专程送信,足见其重要性。 何家年连饮两杯茶,抱拳道:“信已送到,卑职这就回靖州复命,将军保重!” 凌川点头,让苍蝇送他出门。 崔行俭突然来信,有些出乎凌川意料。 拆开信件,发现内容比陈暻垚所写更多,还附有一块二指多宽的玉牌,上雕麟趾呈祥图案,玉质温润,雕工精湛,显然不是凡品。 信中提到了朝中的几股势力及其简要情况,并告知凌川,若遇到困难,可持此玉佩前往书院。 凌川原以为会让他去找崔行俭那位官居兵部侍郎的父亲,不料竟是让自己去书院,不禁有些意外。 凌川将玉牌仔细收好,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情谊。 次日一早,众人用罢早饭,继续起程。 按计划,三日后才会离开北疆地界,但洛青云与苍蝇等人依旧表现得很谨慎。 时间既然充裕,凌川也不着急赶路,每日行进约六七十里,视实际情况微调,有时为寻合适的落脚处会多走一段,有时则稍作休息。 三日后,队伍来到北境边界,再往前便是幽州地界。虽才刚过正午,但已经抵达永安县,凌川仍决定在此落脚,进入幽州境内后,得五十里外才有军驿可住。 队伍刚落脚,大牛便找到凌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凌川不由好笑:“翠花在收拾行李呢!” 大牛憨厚地笑了笑,搓着大手道:“将军,俺不是来找翠花的俺是想跟您告假半日。” 凌川一愣:“大牛,你小子可别学苍蝇他们胡来,小心我告诉翠花,看她不揍你!” 大牛顿时急了,连连摆手道:“将军,俺不是去那啥!俺是想回家一趟!俺家就在这永安县城边上,离这儿不到十里!” 凌川这才想起,大牛曾跟他说过,家里爹娘死得早,与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妹妹被当地恶霸祸害,差点上吊自尽,大牛为给妹妹报仇,去找恶霸理论,反被诬陷偷盗,打入大牢,不久后发配北疆死字营。 “将军放心,俺就回去看看妹妹,绝不眈误明天赶路!”大牛恳切地说道,眼中满是期盼。 凌川进屋找到苏璃:“娘子,大牛家就在永安县,我陪他回家一趟。” 苏璃点点头:“相公小心些!” 翠花听说大牛老家在此,也想跟去,却被苏璃拉住,因为她曾听凌川说起过大牛的情况,心知此行或许并不仅仅是探亲那么简单。 来到外面,凌川直接对苍蝇吩咐道:“点几个兄弟,换上便装,随我出去一趟。” 行军途中,凌川并未披甲,但其他人都全员着甲,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大牛,你也去换身衣服!”凌川对大牛说道。 片刻后,一行数人离开驿站,朝着城南方向而去,大牛在前面带路,以战马的脚力,十里路程转眼即至。 城南一个小村庄,约莫住着几十户人家,村口有一棵百年老槐树,枝繁叶茂。 这一路上,大牛显得尤为紧张,双手不自觉地在缰绳上收紧放松,自从被关进大牢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也不知她这两年过得怎样,是否安好。 “放心,咱妹妹肯定没事!”苍蝇看出他的不安,出声安慰道。 大牛重重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恩!” “将军,马上就到了!”大牛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 然而当他转头望去时,整个人却猛地僵在原地,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只见原本的家早已不见踪影,只剩满地残破的瓦砾和朽木,一片狼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