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今天还回家吗?》 1、第 1 章 顾鸢接到沈家二少电话时,早已忘记自己交代过什么。 此刻,他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手中的铁链细细绕了几圈,另一头系在面前男人的脖上。屋中光线昏暗,却依旧能看清跪在地上的是个高大男人;像条忠心的狼犬,守在自己漂亮的主人脚边。 顾鸢拉紧了铁链,迫使对方抬头看他。男人眼神专注热切,不见半点躲闪羞-耻。 “顾鸢,我把郁朝云骗来了!你人在哪儿?”沈贺在电话里嚷着。 “嗯?”顾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尾音绵软;叫人一听,就能猜到那头发生了什么。 沈贺咳嗽了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郁总,你在这儿先坐坐吧。我先去找个朋友,很快就过来找你。” 对方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沈贺将人安置好了,轻车熟路地往二楼走,很快就找见了顾鸢常在的那个房间。 他推开门,正瞧见顾鸢踩在男人肩上。屋里开着冷气,对方穿着单薄,似只罩了件宽大的衬衫,松松垮垮地落在身上。 见沈贺进来,顾鸢也没收敛,而是身子前倾,将男人踩得越发低微。对方并不生气,甚至伸手捉住了眼前赤裸的纤细脚踝,被顾鸢一下拍开,皱着眉呵斥道:“谁让你碰我的?” ——这幅场景,不管看几次都觉着邪门儿。 沈贺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招惹顾鸢这把杀人不见血的美人刀。可每次见到对方,他都忍不住惊叹。 你说这顾鸢,既无家世,也没本领,怎么就能在纨绔圈子里混得这么开呢? 要知道,顾鸢是实实际际的平头百姓出身,目前大抵还是个失业青年。刚刚认识的时候;这群大少都以为只要花上几个钱,就能轻易玩弄这个漂亮美人。 沈贺一开始也挺心动。因这人长得好看,气质也干净,不说话时像个世家子弟,还是那种他们高攀不上的高岭之花类型。 这种皎月美人他们不缺,但顾鸢绝对是在床上最放得开的那一个。沈家二少瞧过别人给的视频,顾鸢从头至尾都盯着镜头,目光躲也不躲。 临到完事,还特意扬起脸,冲看视频的人露出一个引诱似的笑。 “草,真是个骚货。”沈贺骂完这一句,就开始找人询问顾鸢的联系方式。 可他听说同对方亲热不必花钱,连着奢侈点的礼物都不用买,本能地生出些警觉来。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里,纨绔圈子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因顾鸢翻了脸。当时的场景沈家二少没见着,听说场面闹得很难看。至此之后,他便对这人有色心而没色胆了。 “你快收拾一下。”沈贺催促道:“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还能把这件事忘了呢?” 顾鸢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让对方帮自己约郁朝云的日子。 他喝了点酒,神智恍惚;起身时摇摇晃晃,站不太稳,从透光的衬衫中漏出一段光洁的大腿。身边的男人要扶他,被顾鸢推开,又甩手给了人家一巴掌。只是力气不大,比起羞辱,更像是床上的奖励。 这幅不成体统的画面,全然落在了跟着的郁朝云眼中。 他远远瞧着顾鸢,对方衣衫不整地斜眼看过来,本应是一副风情摇曳的模样。可那双眼墨色太重,在房间暗淡地灯光下居然显出几分冷而疏离的态度来。 ——居然与那人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顾鸢见他不说话,便撩了领子,将衬衫仔细扣好,套上了那身装模作样的皮。 “我长得像吗?”他笑着问道。 郁朝云的神情,显而易见地阴沉下来。 这人的年纪其实不比那些富家子弟大很多,看着也就是不到30的岁数;周身的气势却截然不同——大抵是实际掌权人与纨绔的区别。 他五官英挺俊朗,长得又高;寻常看人时也自有一点睥睨的味道,更别提瞧顾鸢这样的人了。 顾鸢感觉自己被扫视了一通,连骨头都被看透了。他无视沈贺拼命递过来的眼神,而是又问了一遍:“我长得像穆弘吗?” ——连这样的虎须都敢摸,沈贺对顾鸢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穆弘是谁,无非是面前这位郁家掌权人的白月光罢了。 这两人年少时的事,沈贺并不太清楚。只知道穆弘的风评,就好似书中那单薄的纸片人;人人都夸穆家少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却谁也说不出几件这人的事迹来。 毕竟,穆弘已经出国快要十年了。 十年过去,郁朝云显然对旧情恋恋不忘,不仅身边无人,就连婚姻大事也没什么动静。沈家二少今天把这人约出来,也只是以为顾鸢想攀这冰冰冷冷的高枝;却不曾想人家心气更高,还想蹭一蹭别人的白月光。 想到这里,他几乎都要窒息了。 “那什么,我....有事先走了。”他战战兢兢地说。 郁朝云没什么反应,倒是顾鸢撩起眼皮应了一声。他房间里的男人此时也跟了过来,像条大狗似的从后抱住他,朝沈贺点了点头。 这人也是个不逊于郁朝云的角色,打发走沈贺之后蹭了蹭情人的脸,轻声说道:“你和那家伙可不一样。” 男人声音愈低,附在顾鸢耳边说了些什么,把那美人逗得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更像穆家人了。 说来离奇,顾鸢明明是这样不知廉耻的性子,笑意却浸不透眼,总是带着几分冷淡疏离;斜眼勾着人的样子不像床上的妓子;只像是那天上月映入湖面,高岭之花走下神坛。 “陈允之,管好你的人。”郁朝云冷冷淡淡地说道。 了解他的人,大抵会因为他今天的格外开恩而大吃一惊。毕竟大家对穆弘这人三缄其口,不就是怕这郁总间歇性发疯吗? “你敢管我?”顾鸢问那个还未摘下项圈的男人。陈允之被他顶撞了也不生气,只是恋恋不舍地亲吻着对方细软的头发,但也只能亲一下,便顺从着顾鸢的眼神下楼离开了。 此时私人会所的小二楼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郁朝云不像是顾鸢认识的那些人,姿态端得很高,即使从心底看不起他,也懒得说什么轻贱的话来,只是转身便要走人。 顾鸢等那人下了楼梯,才懒洋洋地走了几步,靠在栏杆上问。 “郁朝云。”他说,“你知道有多少人把我当穆弘睡吗?” 对方那锐利似刀的目光,立马扎在了他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郁朝云自然不会为了这几句轻浮话,就把顾鸢收做自己的身边人。 他这人的性子极克制,那尖锐的目光不过只有一瞬,便转开身去,兀自离开了。 “真无聊。”顾鸢垂下眼,兴趣缺缺地评价道。 * 顾鸢的人缘好,无论床上床下都有许多朋友;而其中玩得最好的,还是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沈家二少沈贺。 许是因为他没上过对方的床,又像只小狗一样巴巴粘着人,顾鸢便对他格外有了一丝容忍和宽容。 沈贺的邀约,顾鸢总是优先去赴,今日也是如此。只是等他到了约定的酒吧,发现这位花天酒地的大少并未左拥右抱,而是一个人在吧台喝闷酒。 顾鸢挑着眉,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了会儿后,笑出声来。 他长得好看,自然有人上来搭讪。还没等他回答,沈贺转过来脸来,凶巴巴地吼了声:“快滚!” 上来就把与顾鸢搭讪的男子给赶跑了。 “今天心情不好?” 沈贺本有一肚子郁气,却融化在了美人潋潋的目光之中。他顿了一下,说:“顾鸢,你不该去招惹郁朝云的。” “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顾鸢拿过对方的酒杯:“之前我让你帮我去约那家伙,你不是应得很痛快?怎么今天又说这话?” “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想去勾-引他。”沈贺辩解:“大不了看你碰个钉子嘛,想想还挺解气的。谁能想到你胆子那么大,居然去碰瓷穆弘。” 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顾大美人,显然不爱听这话。 他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白皙的面皮微微红润,叫沈贺的目光不自觉躲了一下。 “我帮你打听过了。穆弘当年出国的时候,留下了很多东西,都被郁朝云留得好好的。敢动这些东西的人,都倒了霉。”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他也不爱听别人议论穆弘。你看我们台面上提起那个人,除了干巴巴夸上几句之外,哪里还有其他话敢讲啊?” “他是不是有点心理洁癖?”顾鸢若有所思地问。 “我怀疑他有心理疾病。”沈贺没好气地答。 顾鸢没答话,而是冲酒保招了招手,请沈二少喝了杯酒。 被美人请喝酒可是稀少的待遇,沈贺美滋滋地接了,抿了一口后又突然警惕地问:“你是不是又要使唤我?” “当然。”顾鸢说:“能给我找个摄影吗。” 酒吧里灯光迷乱,气氛暧昧。顾鸢坐在那儿,明明是如玉般的美人,此时却被衬得像只艳鬼。 他抬眼看着沈贺,微微笑了:“找不到的话,你来也行。” * 顾鸢下床时,腰侧被捏得青紫。 “拍得怎么样?”他问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站在摄像机后头的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长相帅气,却是一脸的纯情学生样。 男生支支吾吾了几句,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最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顾鸢披了衣服,凑到他身边,摆弄着单反认真看了起来。 纯情大男孩嗅到他发间的沐浴露香气,脸涨得通红;可见顾鸢只是认真看着素材,没有再同自己搭话的意思,那双狗狗眼又失落地垂了下来。 无意间,他看见床上的男人冲自己露出恶意的微笑。 【离他远点】那男人无声地说。 “多谢了,沈峥。”顾鸢态度很好地冲身边的大男孩笑了笑:“等回头,我让你哥请你吃顿饭。” 他语气坦然,全然不觉着薅一家人的羊毛有什么问题。沈峥也不在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鸢,问:“视频...我剪好了怎么给你?” “发我邮箱就好了。” 顾鸢交代完,便走向了浴室。 床上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在浴室门口被他推了出去,抱怨道:“快滚吧。技术真烂,弄得我痛死了。” 虽说这话极其冒犯男人的尊严,可顾鸢的语调又轻又软,长长拖着尾音;如同撒娇一般。男人听着心都软了几分,笑着答:“不是你让我粗暴点吗?” 顾鸢斜斜地横了他一眼后,干干脆脆地关上门,自顾自去洗澡了。 等他出来,那床上的男人和沈峥都已离开。 这群人知道顾鸢不爱留人过夜——且很听话;生怕惹了他生气。 顾鸢靠着沙发,腿上放着轻薄的mac,点开了邮件。沈峥拍摄时快剪的一条半分多钟的视频,已经发了过来。 顾鸢想了想,给沈贺发了条消息。 顾鸢:【你弟弟好乖。】 对方立马情绪激动地回了好几条过来,顾鸢也不点开,自顾自看起了视频。 视频里的他,穿着身齐齐整整的干净衣服;微皱着眉,瞧着像个冷淡又客气的富家公子。 而这样一位富家公子,被身后的男人粗暴地按进床榻之中。 他偏着头,半张脸被埋进了柔软的枕头中,只能瞧见微红的眼角和抿得笔直的唇;手指捏得发白,被对方紧紧箍着。 “小少爷。”男人喘着粗气,亲吻着他的后颈,又抓着头发,强迫他仰着脸,迫接受对方粗鲁地亲吻。 听到这句话,顾鸢恍惚了一下,总觉着画面似曾相识。 回过神来,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打开手机——朋友多确实很方便,郁朝云的私人账号,都有人顶着被事后清算的风险给他找来加上了。 顾鸢把这段视频发了过去。 顾鸢:【郁总喜欢吗?】 顾鸢:【我还拍了很多其他的】 顾鸢:【小狐狸表情.jpg】 对面显然看见了,消息栏抬头立马变成了正在输入的提示;可输入了老半天,还是半个屁都不放一个。 顾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切回沈二少的消息栏,半哄半骗地向对方保证,自己不会把他亲弟弟搞上床去。 沈贺:【真的吗?】 沈贺:【委屈巴巴表情.jpg】 顾鸢:【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还要我重复几遍?】 顾鸢:【烦死了。再问我现在就去约你弟弟。】 这群大少平常不把平头百姓当人看,此时被他pua得一愣一愣,也算是世间奇观。沈贺立马不敢问了,怂巴巴地换了个话题。 沈贺:【你给郁朝云发这视频能有用吗?】 沈贺:【他不会觉着恶心?】 沈贺:【或者觉着你太跳,直接给你沉江了?】 顾鸢:【现在是法治社会】 顾鸢:【别瞎捉摸。他这种人的想法,你猜不透。】 顾鸢:【钱我打给你了。带小-弟-弟吃顿他好的,或者买点他喜欢的东西也行】 他又和沈贺聊了半天有的没的的话题,等准备睡觉时,郁朝云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郁朝云:【另一个人是谁?】 看到这句话,顾鸢无声地笑了一下。 顾鸢:【我要睡了,明天再和你说】 顾鸢:【我还以为郁总不感兴趣,把这个视频发给几个玩得开的朋友看了】 顾鸢:【郁总可以去问问他们】 说完他就设置了静音,也不管郁朝云发来了通话申请,裹着浴袍蜷缩在沙发上,像只小猫似的打起盹儿来。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半夜,沈贺给他发了足足几十条消息。 沈贺:【在吗,怎么聊着聊着就不说话了】 沈贺:【我说错什么了?你生气了?】 沈贺:【你睡了吗?】 ...... ...... 沈贺:【你干了什么,郁朝云他怎么又发疯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郁朝云如何发疯,顾鸢一点儿也不关心。 他在沙发上窝了一宿,正腰酸腿疼得很;便打了个电话,半真半假地同昨日的男人抱怨起对方的粗暴来。 对方以为自己真把顾鸢搞痛了,低声下气地哄了他许久,还转了个大红包以示安慰。 男人这样温柔贴心,倒让顾鸢想起两人初见时,这人在众人面前那打量物品一般的眼神。 “不过是个被人玩烂的贱货。”对方这样屈尊纡贵地评价他。 想到这里,顾鸢轻笑了一声。 “宝贝,怎么了?”男人紧张地问。 “没事,我不想聊了。” 顾鸢态度冷淡下来,不等对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他早已成年,却比寻常青年男子的身形单薄许多。只是那张艳丽的美人皮张扬得很,叫人很难察觉画皮下那易于毁坏的本质。 不与男人玩乐时,顾鸢总习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也不爱开灯。小小一盏夜灯照不亮他的满身艳色,便让这人苍白脆弱,汲汲无趣了起来。 幸好,屋外有人敲门。 顾鸢转头看去,那张美人皮重又鲜活生动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赤着脚便去开门。 白皙秀美的足陷在柔软的地毯里,因昨夜被人捉住好好玩弄了一番,此时还泛着羞涩的粉;同他整个人一样,时刻散发着种勾人的意味。 ——却打动不了门后的人。 顾鸢看见郁朝云脸色沉沉,微眯着眼,便扶着门框弯眼笑了起来。 “郁总。”他说:“亲自来问那人是谁呀?” 他裹着浴袍,身上还带着点幽闭的水汽,慢慢悠悠飘进了其他人的鼻腔里。 郁朝云身后的保镖低下了头,生怕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眼神来。 “顾鸢。”郁朝云说:“我不想与你这种人计较。” 这人阴鸷且傲慢,却有一点很讨顾鸢欢心。对方一视同仁地看不上任何人,沈贺如此,顾鸢亦是;被他施舍的眼神如出一辙。 顾鸢很喜欢这样自负的人。 毕竟——这样的人在自己脚下学狗叫时,都能比旁人真诚上许多。 “计较什么?那个视频,郁总不喜欢吗?”他明知故问。 “你真是,太缺乏管教了。”郁朝云答。 他的语气危险,听得顾鸢不由后退了一步。跟随他进屋的不是那位商场新贵,而是站在对方身后的高壮保镖。 对方像逮小鸡一样,反扣着他的手臂,轻易将他按在了地上。 于是,顾鸢便只能抬着头,被迫接受郁朝云居高临下的审视了。 他在少爷圈子厮混的时候,听过不少面前人的传闻。 这人有本事,也有手段——但最让人敬畏的,还是藏在似真似假的传闻, 大家都知道郁家是百年前起家,多少都不是那样干净。如今郁家算是正正经经商人,可留没留后手,却是谁也不敢去试探的。 顾鸢惹怒了这样一位人物,又被对方堵上门来,理应害怕得瑟瑟发抖。 可他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如块无暇的墨玉,叫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被死死按在地毯上的美人,向面前的男人张开了嘴,伸出的舌头红且软,勾着人的目光往里看。 * 来找顾鸢之前,郁朝云少见地与自家小叔说上了话。 “别同无关的人较劲。别丢郁家的脸。” 那位深居简出的郁家小叔,递向侄子的眼神意味深长。郁朝云此时想起,突然明了对方是为谁说了这话。 “你认识郁致。” 听到这个名字,顾鸢顿了一下;自下而上幽幽望着郁朝云。 保镖替两人关上了门,老老实实守在门外。屋内厚重的窗帘掩着阳光,只有盏灯亮着,照得顾鸢肤愈白,唇愈朱,活像只吸人精气的鬼怪。 “我对你没兴趣,明白吗?”郁朝云问。 顾鸢哼了一声,对这人此时的莫名自信很是不屑。 他再一次语带调笑地提起某位传闻中的“白月光”。 只是那两个字刚出口,郁朝云便似被烫着一般,手上的力气不自觉一紧。 顾鸢顺服地扬起脸来,见对方眼中的意乱情迷渐渐褪去;取之而代的是尖锐刺骨——绝不会被错认的情绪。 郁朝云,怎么会厌恶乃至痛恨穆家人? 所谓出国白月光,小年轻们说说玩玩倒只是乐子,而这两家的世代联盟确实板上钉钉。若不是有穆家帮扶,恐怕也无今日郁家这高台楼阁的盛景。 说起穆弘。 这人其实并不是穆家上任家主穆含玉的亲子,是从旁支过继挑选来的,与穆含玉并无什么血缘的孩子。 穆家一向如此,并不那样在意血缘亲脉。穆含玉上位时手段酷烈;许是处于一些实际考量,或者只是天性如此,她清扫了大部分能与她分权的人,穆弘的亲生父母也在其列。 郁朝云雾沉沉的目光盯着顾鸢,早已没了反应。顾鸢挑眉轻笑,艳色浮上眼底。男人松了手,皱眉道:“穆家,可不是你能…” 他话还没说完,顾鸢又立马贴了上来。 “你还要做什么?” 这人难得恼羞成怒了起来。 美人挑着眼往上看去,之前那张艳丽风流的画皮裂解开,露出那鲜活恶劣的本质。 顾鸢舔了下唇,又像刚刚咬郁朝云一般,轻轻咬了下自己丰润的唇肉。 “让我帮郁总看看,有没有给你咬坏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郁朝云将这只艳鬼拽离自己,抵着墙闭了闭眼。 他听见顾鸢又笑了起来。 “还要再来吗,郁总?” 艳鬼幽幽地问道。 * “所以他做完这事儿就走了?”沈贺不敢置信:“他这不是纯白嫖你吗?”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顾鸢的嗓子疼得很,语调都比寻常哑了许多。 他冲沈家二少勾了勾食指,对方乖乖凑过来后,被抽了个挺响亮的巴掌。 小狗捂着脸,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他好奇得紧,挖空心思想从顾鸢嘴里再掏出些细节来,可还没问几句,手机便响了。 他接了电话,立马垂头丧气起来。 “我家老头,又让我去参加那什么狗屁聚会。” 沈贺的语气很不情愿。 权贵圈子里,当然也分三六九等。像沈家这样才发家十几年的,在里面不过是个没根基的暴发户。 沈贺之前只和他相似出身的少爷小姐玩,却也不会相互看不起。 可沈父还想再进一步,便支使着不成器的二儿子,与那些盘踞南城多年的家族二代玩。他们眼高于顶,不把沈贺当个与自己齐平的玩伴,倒有特意欺负他的意思。 “我不去!去了又要被他们挤兑,有什么意思。” 顾鸢扫了眼对方怏怏的样子。 “我陪你去。”他开口道。 两人如此亲近,除去沈二少的确馋人身子之外,自然还有别的理由。 顾鸢很照顾这位傻愣愣的少爷。之前的几次聚会,有人故意为难沈贺,顾鸢通通想办法挡了回去。 沈贺心里感激,嘴又很倔;便只能加倍地听对方的话,老老实实当条小哈巴狗,脖子上带着顾鸢系上去的无形项圈。 * 沈贺最终还是去了那场酒会。 有钱人聚集的地方,总是骄奢光耀得很;人人穿着体面,笑意盈盈,总显得比穷苦人家慈眉善目许多。 在这群人中,顾鸢依旧很耀眼。 他很漂亮——给人种极昂贵的精致感;在奢靡的酒宴中熠熠生,叫人一眼就能相中。 南城的那群世家二代,远远便瞧见了他。 他们嬉笑着,围住了两人;却只同顾鸢说话,故意将沈二少晾在了一边。 “我是和沈二少来的。去哪儿玩,要看他的意思。” 顾鸢笑着回答。 一楼的酒会还在继续,二楼则被早早收拾了起来,各种玩乐一应俱全,用来招呼那些无心商业交际的少爷小姐们。 顾鸢和沈贺就被带到了二楼,被这群少爷拉着,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无论输赢,顾鸢总是陪对方喝上一杯。他微醺的神色很迷人,略带空茫的表情|色/气又无辜,旁人专注着给他灌酒,便也忘记了折腾沈贺这件事。 ——直到空酒瓶转着,缓缓停下;瓶口径直指向沈家二少。 沈贺喉头一紧,立马说:“我选真心话。” 场中顿时嘘声四起,逼着沈贺同他们玩大冒险。 “学几声狗叫听听!” 某个染着金发的青年嚷道。 这么羞辱人的要求,他们自己当然不这么玩。只是沈贺在他们眼里是个不入流的暴发户,又巴巴凑过来攀关系,这群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其他人吹着口哨,跟着起哄起来。 顾鸢看了眼沈贺。 “我替二少受罚吧。”他笑着说,不等对面拒绝就“汪汪”叫了几声。 他的喉咙因着某些原因还未消肿,此时哑哑地学狗叫,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提要求的金发青年此刻却黑了脸:“这就完了?你糊弄我?” “那陈少想看什么?” “我哥在外面养了条母-狗,说是挺骚的。我想让我的朋友也见识见识,怎么样?”对方倨傲地说。 酒桌上顿时静了静。 金发青年的哥哥,就是之前与顾鸢玩训狗游戏的男人。 他不能理解哥哥对顾鸢的百依百顺,更难堪于自己见着顾鸢时的隐密渴望,每次都想方设法地羞辱对方,好证明这枝娇艳的交际花根本配不上他们兄弟。 沈贺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顾鸢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陈少你挑个房间吧。”顾鸢心平气和地松开了一个扣子,露出白皙的一片肌肤。本以为自己拿捏住对方的陈家弟弟,此时也阴下了脸色。 “就在这里。”他发了狠,咬牙切齿,“现在就给我把衣服脱了。” 他的那些同伴,表情都跟着微妙起来。 酒会二楼的休闲区,是个半开放的环境,正对着上下楼梯,隐隐还听见楼下的觥筹交错。 他们找了个角落喝酒玩牌,却也是一眼能被看到的地方。这几位平日里虽说玩得荒唐,可让他们在这种环境下玩男人,实属有些为难人了。 “要不,算了吧。”同伴拉着金发青年的胳膊,劝说道。 陈家弟弟回过神来,也有几分犹豫。 可他看顾鸢神态自若地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桌上的纸牌,那股子被人轻视的怒火如燎原般烧了起来。 “就在这里。怎么,你这种烂货也怕被人看见?” “你不要太过分!”沈贺也恼了。 坐在风暴中心顾鸢抬起眼,盯着对方涨红的脸皮看了半晌,心想:这小混蛋嘴这么臭,活该连上|床的资格都没有。 他摸着自己的扣子,却被沈贺紧紧抓住了手腕。 “我们不玩了,走吧。” “这么玩不起?”陈家弟弟讥讽道:“既然心疼人,那你就学几声狗叫呗。” 沈贺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时僵住了。 “别胡闹。” 顾鸢拍开了沈贺抓着自己的手。 他知道沈家是商贾出身,得罪不起家里有从政背景的阔少爷。沈贺自然也知道,那双眼可怜巴巴地望过来,似是在哀求顾鸢一起离开,又像是在心虚于自己的软弱。 ——直把顾鸢看笑了。 他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露出纤细柔韧的腰身,让那几个富家少爷都看直了眼。 “陈少,在这里搞,你该不会不行吧?” 正当那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顾鸢把衣服一拢,却又不脱了。 “我还搞不服你?”对方口不择言道。 顾鸢微微一笑——却不是对他笑,而是对他身后的那个人笑。 “敢对郁总的人说这样的话,陈少的确有几分胆气。” 他笑眯眯地说:“但无论如何,郁朝云的东西,都轮不到你来碰吧?” 那几个人听到郁朝云的名头,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知道顾鸢这几日缠着对方,却料想不到真被他得了手。这群人看顾鸢眼神落在后面,心惊胆战地回头望去,心想这次酒会的邀请名单上,也并无郁朝云这个人啊? 亏好,站在他们身后的,并不是郁朝云。 但来人的眼狭而长,唇薄而利,那副从骨子里透出的薄情样,居然与郁朝云有五分相似。 “小叔。”顾鸢拽着衣襟,笑着说——言语亲昵:“他们让我学狗叫。” “唔。”对方应了一声,冷锐的目光看了过来:“你们让朝云的人学狗叫?” 顾鸢这小报告,前因后果省略得有些离奇。可郁家家传的蛮不讲理,也向来很离奇。 郁致听了后,看向陈家少爷,语气平和地吩咐着:“叫几声让小鸢听。” 他周身气势太强,压得人喘不上气,倒也没人意识到对方这过于亲密的称呼。 金发青年铁青着脸,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看到这里,顾鸢突然想起陈允之说过,说自己弟弟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脾气犟得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止是他,让他们都叫几声。” “听见了吗?”郁致问。 若是让陈家少爷一个人叫,哪怕他今天被郁致弄死在这里,都不会开一下口。 可他的同伴骨头却软上许多,被对方轻轻威胁一下,便连忙叫了起来。 在这此起彼伏的“汪汪”声中;他不情不愿地,跟着叫了一声。 因着声音小,次数少;陈家弟弟反而觉着,自己远没有同伴那么丢人。 “去和你哥哥哭吧。” 顾鸢开口赶人。 这群人走了,郁致却站着没动。他身材修长挺拔,虽已三十多岁,可样貌俊美斐然,站在顾鸢身边依旧很般配。 沈贺本觉着郁朝云这人嘴硬心软,表面上白嫖走人,实际连家里人都知会过了。可看着郁致几乎粘在顾鸢身上的眼神,他渐渐回过味来。 ——说起来,这郁朝云知不知道,自己小叔也和顾鸢不清不楚啊? “你还在这儿干嘛?”顾鸢斜着眼问郁致。 对方的目光扫过桌上桌下散落的空酒瓶,说:“你胃不好,少喝点酒。” 那哄劝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几分卑微。 顾鸢轻轻笑了声。他拿起一杯酒,在对方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迟钝如沈贺,也从两人的神色中瞧出几分微妙来。 他看了看顾鸢,又看了看那个郁致,犹豫着揽住了顾鸢的腰。怀中人的腰肢柔韧纤细,温顺地贴合着他的胳膊。 沈贺的脑子在下三路转了一圈,又激动惶恐,跟着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你不觉着你很碍事吗?” 顾鸢靠在沈贺怀里,又说。 郁致阴沉地盯着沈二少搂着对方的那只手。这个优雅矜持的老男人,此刻也禁不住泄露出些天生的阴鸷气质。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极体面地转身离开。 “你前任?” 沈贺与顾鸢咬耳朵。 “不算,炮|友。”他懒懒地回答,“摸够了吗?松开。” 沈贺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 许是郁致打过招呼,接下来便无人来二楼打扰他们。 小狗围着主人团团转,喝醉喝得晕头转向,说了许多老男人的坏话。顾鸢被哄得高兴,招了招手,大发慈悲地赏给他一个吻。 沈贺巴巴地凑上去,亲得急了,咬疼了对方;另半张脸也挨了一巴掌。他也不感觉痛,只觉着分外刺|激,比得了奖赏还要高兴。 “那群人总是欺负你,下次我们不来了。”小狗傻乎乎地说 “很正常。你也不经常欺负别人吗。” 小狗被说得一愣,心中莫名委屈。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欺负人了。” 顾鸢偏头看了眼这个醉鬼。 这一眼又冷又淡,其中的疏离满溢着漫出,将他的笑容浇得薄凉透彻。 “你喝醉了,沈少。” 他笑着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沈贺在酒会上醉得稀烂,抱着顾鸢不乐意撒手。 顾鸢把人送回了家中,自己也被酒精烧得头疼,干脆就睡在了沈家客厅的沙发上。 ——结果半夜,就生生被人拱醒了。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就瞧见个浑身酒气地人抱着自己,傻乎乎地说:“我口好渴......” 顾鸢自然不会去伺候这位大少爷。他踢了对方一脚,醉酒的人不知道回避,反而满脸通红地夹住了他。 “别找死。”顾鸢骂:“这是你家。要是让你爸你妈撞见你在家里搞男人,非得打断你第三条腿不可。” 沈贺只听清了搞男人三个字,那第三条腿兴致更高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顾鸢听见了门关处的开门声。 他心想,以两人的情分,自己可不会帮对方应付暴怒的父母。没成想来人看到在沙发上纠缠的他和沈贺,愣了一会儿后,迟疑地问道。 “哥哥?” ——还不如让沈父回来揍儿子呢。 “你哥喝醉了,过来帮我拉开他。” 大学生乖乖地应了一声。 与他那花天酒地的哥哥不同,沈峥还没来得及学坏,从发型到打扮,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纯情的学生劲儿。 他走了过来,一下将哥哥从顾鸢身上扯了下来。顾鸢看沈贺在茶几上狠狠撞了一下,又被弟弟一路拖着丢进了房间。 对方抵着门,回头问他:“你要不....” 大学生脸颊微红:“睡我房间吧。” “不用。”顾鸢懒洋洋地说:“我不喜欢睡别人的床。” 他深谙拒绝的艺术,一下就将话得死死。 沈峥惴惴不安地站着,不知如何讨好自己的心上人。他先取了条没用过的毛毯,又手忙脚乱地热了一杯牛奶,最后把哥哥的房门从外堵上了。 做完这些事后,他便偷偷去瞧那个人。 顾鸢半夜被人吵醒,拉着脸;冷冷淡淡的表情依旧很好看。可他把牛奶放在茶几上,一口不喝;毯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搭在沙发背上,没有半点取用的意思。 沈峥心中失望,来回转了几圈后,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 顾鸢望了一眼,轻轻笑了声。这才翻身在沙发睡下。 他睡到中午才醒——且是被沈二少的踹门声吵醒的。 沈贺一觉醒来,房门被一把椅子别住了。他正气恼着,瞧见客厅沙发上躺着个人,嚣张的气焰立马熄灭下去。 二少小步凑到顾鸢面前,呐呐地问:“我吵到你了?” “嗯。”顾鸢闭着眼说:“昨天你非要在茶几上蹦迪,还记得吗?” 沈贺昨天都喝断片了,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心想难怪今天起来浑身酸痛,多半是蹦迪的时候摔着了。 “我喝多了。”他讪讪地说,也不好意思问房间别上的事儿。 顾鸢捂着胃,慢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淡。屋里开着空调,却微微浸着汗,连挖苦人的力气都少了几分。 “你的胃真不好?” 沈贺先摸了摸顾鸢的额头,又伸手去捂他的肚子。对方闭着眼任他折腾,过了十几分钟后,脸色渐渐缓了回来。 “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还好吗?要叫个医生来吗?” “不用,我没事。” “我点了粥!” 沈峥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怯怯地说:“你昨天喝了酒,吃点流食可能会舒服点。” 沈贺这么大一个活人扎在客厅里,硬是被自家弟弟无视了。 * 顾鸢吃东西很挑,胃口也小;粥这种不顶肚子的食物也只尝了几口,就不愿再吃了。 沈贺则狼吞虎咽地喝了两碗。他往旁边一看,发觉弟弟的目光死死黏在顾鸢身上,一口粥在嘴里含了半天,才舍得咽下。他眉头一跳,连赶带轰地把沈峥弄回了房间。 沈贺:“你这几天怎么说,继续去钓郁朝云?” 顾鸢:“不急。他自己待上几天,会乖乖来找我的。” 郁朝云洁身自好得很,顾鸢并不担心中途被人截胡。因为昨天的事儿,他现在对另一个人更感兴趣些。 “穆弘当初为什么要出国?” “听说是穆家出事了。”沈贺答。 “那他会回国吗?” “这我怎么知——” 沈贺话说到一半,回过神来:“不是。你怎么在打听这人?” 两人对视一眼。顾鸢懒懒挑着眉,瞧得沈贺悚然一惊,背后汗毛都炸了起来。 “你认真的啊!就那个赌?” 顾鸢应了一声。 他之前与人打了个赌,赌注不过是块小几万的手表;牵扯的——却是南城最得罪不起的两个人。 “要不,那块表我买给你?” “不要。”顾鸢翻了个白眼:“这么难看,我才不带。” 穆弘出国多年,想要个联系方式,一时居然也问不到。 他把通讯录翻了个底掉,慢吞吞地说:“陆叙白是不是也在x国?” 沈贺惊悚地看了他一眼。 “不至于吧?”他说:“你和他当初闹得那么难看,他能帮你?” 顾鸢不理他,自顾自在群里问起了陆叙白的联系方式。 【你要和陆叙白复合了?】 【我/草,那他不得连夜买机票回国?】 【不能吧,陆叙白又不是犯贱。能来吃这回头草?】 【他要不犯贱,会闹得进医院出国吗?】 【没,我让他帮我追个人。】 群里顿时寂静下来,谁都不敢接顾鸢这话。 “你不怕陆叙白专程回来捅死你殉情?他真能做出这种事。” 沈贺在一边看着,一时无语。 陆叙白和顾鸢的事儿,在南城圈子也是一件奇闻。 大家玩男人包小情的很多,多半是对方寻死觅活。像陆叙白这样,分手闹到自/杀抑郁,强行被家里人送出国的,真真只有他一个。 这是其一。 其二嘛—— 沈贺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怎么都想象不来对方纯情的模样。 可圈子里的人都说,那时的顾鸢纯得很,在旁人面前亲个嘴都会脸红。陆叙白,就是带顾鸢进南城圈子的人。 “你别去问陆叙白,我帮你再打听打听。” 顾鸢点了点头。 他此时病恹恹的,脾气比寻常时好上很多。沈贺看他不舒服,本也很心疼;可想着对方难得事事听自己安排,心中又生出些隐密的得意来。 如果我能先一步认识顾鸢..... 沈贺心想着,忍不住揉了揉对方柔软蓬松的发顶。顾鸢抬起脸,抿直了唇,瞧着苍白可怜了许多,那双墨色的眼便被衬得更深。 ——更为冷淡疏离了。 那当时闹分手自/杀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沈贺被这双眼刺得一激灵,清醒过来。 到了下午,顾鸢要回家,沈贺便回房去找自己的车钥匙。 纯情弟弟终于抓到了机会,悄摸凑了过来,讨好地说:“我在房间里听到你和哥哥聊天了。你想要找穆弘的联系方式,对不对?” 他咽了一下口水,鼓足勇气:“我有办法。所以,你可不可以、可以不可以.......同我睡上一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顾鸢一下便站定住。 他总是很瘦,却也是身形高挑纤拔的青年,并不比旁人弱气许多。 何况沈峥喜欢他,亲手将他捧上了那居高临下的审判者宝座;纯情小狗的那点子勇气如肥皂泡般脆弱,禁不起心上人的半点审视,慌慌张张便自己伸手掐灭了。 “对不起。”小狗沮丧地夹起了尾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生气了吗?” “没有。” “你、你亲我一下就行了!我能弄到你要的东西,现在就可以!” “不需要。我对你没兴趣,不要再缠着我了。” 这拒绝直白得没有任何回转余地,让沈峥一下子就酸了鼻子。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和他说,顾鸢是个任取任求的便宜货,是绝不会拒绝富家少爷捧着真心来追求的。 沈峥不爱听这个,总在对方身上寄托着种虚幻完美的恋爱幻想。此时却又希冀对方如传言所说,这样便不会如此冷淡地同自己说话。 他断没想到表达好意是这样的结局,几乎要落下泪来。 “顾鸢,走啦!” 他的哥哥从房间出来,大大咧咧揽住了顾鸢的肩。 沈峥偏过头去,不愿让哥哥看出端倪。哥哥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多问,拽着顾鸢就出了门。 因为沈峥的缘故,两人在车上没怎么说话。直到顾鸢下了车,沈二少才干干巴巴地挤出句多谢来。 他知道顾鸢不会讨厌弟弟这种纯情听话的小男生,拒绝对方多半是不想叫自己难做。 可顾鸢给人面子,这事听上去多稀奇? 沈贺心虚得很;总觉着是他自作多情,活该被顾鸢狠狠骂上一顿。 “二少。” 顾鸢绕到驾驶座旁,胳膊漫不经心地搭在了车窗上。 沈贺见对方有话要说,便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听见顾鸢带着几分笑意,贴在自己耳边说道:“我放过了你弟弟,你可要加倍补偿,好好给我当狗。” 他整个人如过电般抖了一下,直起身子,脑袋狠狠撞上了车顶。 顾鸢似乎嘲笑了几句,沈贺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目送着对方离开,哆哆嗦嗦抽了一根烟后,过热的脑子才勉强冷静下来。 “妈的。”他骂自己:“别犯浑!他也是你能招惹得起吗?” 可沈贺的耳尖滚烫,似乎还在擅自回味顾鸢贴过来时熨帖的体温。自己是真遭不住这人似有似无地勾引了。 他甚至开始觉着,在顾鸢脚下当一条听话的哈巴狗——似乎也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 顾鸢回家时,已经到了晚上。他住得是单身公寓,雇了阿姨每日上门清扫;开门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房间,却少了几分住家的烟火气息。 他胃疼了一天,便从柜子里掏出好几板药来,随心所欲地吃了几颗。 被他丢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顾鸢嚼着药看了过去,是一个好友申请。 药物的苦涩味道在嘴里弥漫,他的胃无声地抽搐紧缩了起来。 顾鸢弯腰干呕了一下,却还是抵不住生理性的反胃。在厕所里呕了半天。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他,却能没吐出什么东西。 也亏好什么都没吃。他边漱着口,边散漫思绪想着。难受便难受了,顾鸢着实不喜欢呕吐时,胃酸烧灼食道时近似灼心的痛感。 手机在桌上震动个不停,想来是某人反复提交着好友申请。 顾鸢隔门听着,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个人对他的确是特别的。 只有那一次;顾鸢用全部的自己去驯养、逼迫、折磨某个人,看着对方一点点因他疯狂,他觉着—— 有意思极了。 他回到客厅,通过了那个好友申请。 对方立马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顾鸢接了电话,看见了远在地球另一头的人。他这儿是晚上,x国自然是白天,可听周遭嘈杂的音乐和背后晃动的人影;说是去国外镀金的那人,居然大白天将自己灌得醉醉醺醺。 对方明显喝了许多,那原本桀骜不驯的眉眼被酒精浇得软弱,却还是顾鸢记忆中那副叛逆帅气的样子。 他应当过得很糟,用钱权养着,却也压不住一身颓废,盯着屏幕的眼泛着血丝;似还不敢相信见着了什么。 “晚上好呀,陆叙白。”顾鸢笑着打招呼。 对方的锋锐的唇抖了两下,显出中被驯养后的纯良来。 “我听他们说,你要找我?” 可疯狗终究是疯狗,很快就呲着獠牙,恨不得将主人撕烂入肚。 他听见顾鸢同自己要穆弘的联系方式,立马变了脸色。 顾鸢看对方愤怒地摔了酒瓶,将桌上所有能推搡下去的东西扫了个干净,气定神闲地说:“你这幅样子真难看。难怪我当初宁愿要郁致,也不愿要你。” 陆叙白透着屏幕,死死盯着顾鸢。 他是个轮廓分明的英俊青年,此时像条走投无路的狼,徒劳地盯着自己那心爱的,远隔千里的猎物。 顾鸢记得对方那双渗着蓝的眼睛,曾也很好看。如今却只像个厉鬼,透着瘆人的毛骨悚然感。 “但你还有个机会,能把他比下来。”顾鸢轻声地哄:“你同穆弘都在x国,想必是有交集的。你跟他说,我是你在国内的小学弟,好不好?” 陆叙白勾着唇,冷冷地笑了。 “被我草过的小学弟,是吗?顾鸢,你当初被退学的时候,谁不知道你是个同男人乱搞的滥货?” 顾鸢被他这样说了许多年,这些话根本就不能激起他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 “还有其他人在帮我打听。”他说:“而且他们打听完了,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呢,陆叙白?你只能像条狗一样缩在房间里打手枪。” 陆叙白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屏幕中的顾鸢,好好地坐在那里;全身洗得干干净净,似乎周身还带着陆叙白喜欢的那种清清爽爽的味道。 ——他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过顾鸢了。 陆叙白那难以抑制的疯狂愤怒,被顾鸢这一味毒药安抚了下来。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能去做。”他说:“只要能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多看看你....” 陆叙白的眼神顺着顾鸢敞开的领口往下钻,“我只是看看你,好不好?” 这句话,顾鸢依旧似曾相识。 他干脆利落地挂了视频。 视频对面的陆叙白如何发疯,如何砸了酒吧让陆家给他善后,顾鸢漠不关心。 他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过会儿之后,陆叙白乖乖给他发过来的——他要的东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八章(双更) 陆叙白很快就发来了顾鸢想要的东西。 顾鸢切了号,换回了自己上学时用的微信。 他那时不怎么喜欢分享生活,聊天列表里,许多人问顾鸢退学后去哪儿了。他懒得翻开,指尖一划,就全部清空了。 他把头像换成了自己的自拍,穿着乖乖的毛绒卫衣,只露了下巴。又把朋友圈清扫一遍,拿着这个号去加穆弘。 【我和穆弘打过招呼了。】陆叙白自然也知道这个号,甚至猜到顾鸢会用这个号去勾搭男人。 【我做得好不好?给我点奖励行吗?】 顾鸢不搭理他,只是等待着穆弘通过自己的申请。 他难得给旁人这样多的耐心,只是等了几个小时,对方还没通过申请。他揣摩着这人的喜好,正想重写一条新的申请发过去。陆叙白却突然发了疯,一条接着一条给他打电话,大有不接就不停下的意思。 顾鸢顿了一下。 他联想起今天陆叙白发过来的那么多申请,以及自己故意搁置的从容态度。那条新的好友申请顾鸢已经写完,正等着他指尖一点,就能发给对方。 这手段...… 着实、眼熟。 顾鸢取消了好友申请。 顾鸢又换了次头像。 镜头里的青年肌肤细腻雪白,在灯下泛着暧昧的光泽。 顾鸢拉远镜头,在照片中露了自己的半张脸。 他重新去加穆弘,一改之前礼貌的语气,在申请理由里写。 【不要故意不理我。我一个人待了好几个小时】 穆弘很快便通过了这次申请。 【你好。】 这位传闻中的白月光,客客气气同他打招呼。 【陆叙白同我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他的学弟。】 【这是你吗。】 穆弘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当年陆叙白给顾鸢拍过的照片。 他盯着画面中的自己,照片里的人因难以承受的羞耻失声痛哭,拼命用手挡着脸,只露出半张咬得鲜红的唇来。 真陌生——这是自己吗? 顾鸢心中生出种荒谬的错位感。 【不是我。】他给穆弘打字【是陆叙白给你发的吗?他是条坏狗,不要理他。】 他跪坐在镜子前,那张漂亮的脸不遮不避,如同身体一样干净无暇。 【这才是我。】 他把镜子前新拍的照片发给穆弘【好喜欢哥哥。想当哥哥的小狗。】 * 如果让顾鸢来评判的话,穆弘无疑是个讨厌的坏东西。 这人从不用过分的词汇称呼他,而是温温柔柔叫他的名字。 对方的话语也不曾沾染任何爱欲,日常分享的都是一些无聊琐事。每当到了晚上,等来一句晚安之后,对面的那个人就准时消失了。 顾鸢得等上足足8个小时,才能同对方问候早安,再继续重复前一天那些无关欲望的话题。 对于一只急迫地等待回应的小狗来说,穆弘的态度几乎与拒绝画上了等号。 但穆弘并没有拒绝顾鸢。 他只用一张截图,就哄好了自己的小狗。 这位矜持的贵公子,好友列表的备注总是名字+客气的称呼。 只有顾鸢不同。 穆弘给他备注——漂亮小狗。 若不是怕有人多嘴掉马,顾鸢真想把这人的表现转发截图,发在群里。让那群围着自己团团转的蠢货们好好观摩学习一下。 他生来便有种折磨人天赋,凭借本能便可以轻而易举控制住一个人。 二十多年来,顾鸢还是头一回遇到与自己有相同天赋的人。 他不敢暴露自己捕猎者的身份,而是假装一个乖乖听话的愚蠢猎物,委屈巴巴地同对方发消息。 穆弘的回复总是在几分钟后,语调温和地哄他。 顾鸢预感自己遇到了同类。 他看着这句话,心想:另一头的穆弘,大抵也有相似的直觉。 整一周里,顾鸢把所有的时间都砸给了穆弘。 他专注地扮演一只粘人又缺乏安全感的小狗,在对方睡觉时发上整整几页刷屏的文字。 他每天会花许多精力去拍照,然后从中选出最精致漂亮的那几张发给对方。 他甚至会故意同穆弘赌气,在晚上消失几个小时,而后气鼓鼓地同对方说自己和其他哥哥出去玩儿了。 顾鸢投入的成本惊人,以至于唯一清楚他在做什么的沈贺,都忍不住担心起来。 沈二少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朋友会就此深陷进去。 他只是同情穆弘,希望对方不会是第二个被顾鸢弄疯的人。 在顾鸢赌气,说同其他哥哥出去的第二天,他又飞速与穆弘和好了。 【要不要检查一下?】 漂亮小狗殷切地冲对方摇尾巴。 很难得,穆弘这次回应了他。 顾鸢看着电脑上的视频申请,也第一次没有秒回对方。 他从兴致勃勃的游戏中清醒过来,露出个分外无趣的表情。 “也就七天而已嘛。”这位薄情寡义的美人,如此说道。 顾鸢抱着电脑,跪坐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从屏幕中,他第一次见到南城传闻中那高悬夜空的孤月。许是电子仪器总有这样的能力,能消解掉世间所有的莫测神秘。 穆弘在顾鸢眼中,并不是那轮冰月;也不是水中倒映着那片捞不上的幻影。他只是一盏烫手的长明灯;或许需要付出些代价,但只要顾鸢愿意,依旧能把对方摘进手中。 穆弘笑了一下。 与传闻不同,他温和却并不亲切,家世与金钱造就的周身贵气,告诫着他与旁人难以跨越的鸿沟。 他的睫羽长而翘,敛着浅淡的眸色,看着似乎很温柔。但那深处的薄情寡义,即使被万般修饰,倒也是顾鸢那墨玉似的眼睛赶不上的。 顾鸢一般不会把这种人称作白月光。 这道月光渗着血,染着黑;即使在最酷烈的噩梦中也甚是少见。 漂亮小狗吸了一下鼻子。 “你看起来有点凶。”他垂着头,可怜巴巴地说:“是不是生气了?” “昨天我没有出门,也没有找其他人。”顾鸢说:“小狗很干净,一直守身如玉。” 他今天特意洗过澡,被热气蒸腾过一遍;穿这件过大的t恤,周身各处都透着粉。 漂亮小狗的眼神湿润润的,像是无声地在说:“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 穆弘却只是问:“顾鸢今天怎么没有带项圈?” 他询问的语气轻缓,可依旧是一句指责。 等待夸奖的漂亮小狗呆住了,被这句话打击的很是委屈。他跪起,趴着凑近了摄像头:“因为想要哥哥帮我带上去。” 小狗驯服地垂着头,露出那节脆弱光滑的后颈。若不是此刻有敲门声响起,他肯定会被对方那温柔的态度凌虐过一遍。 顾鸢坐了起来,神色奇异地看了眼门。 他手搭着笔记本,想了想。 “乖乖待在这里。如果我干了坏事,那都得怪你没有阻止。” 顾鸢合上了屏幕。 其实七天的时间,好像不足以让穆弘为一条陌生小狗忍耐什么。哄着对方,似乎是更聪明的选择。 但没办法。 谁让顾鸢——就是爱看别人发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顾鸢与郁致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却从未来过郁家老宅。 这是一栋老房子,蹊跷地坐落在南城市中心最为僻静的一处地皮上。 它年事已高,青灰色的墙砖上拥挤地铺满了爬山虎;新主人对此漠不关心,任由这栋民国老屋被藤蔓和雨雪风尘磋磨得褪色。 顾鸢进了门。炎炎盛夏,他在这栋三层小楼里打了个寒战。 郁家人那沉寂冷郁的气质,在这里找到了源头。 “顾先生。”领在前面的人,朝他微微躬着腰。 对方就是打断他与穆弘亲密交流的人,即使面对着开门时衣衫不整的顾鸢,态度依旧端正恭敬。 他客客气气将顾鸢请到了这里。 说实话,顾鸢还挺喜欢他们这种老旧做派。 这个家族出身并不干净,除去老头子就算不得什么正经人之外,再往上推一辈;郁家的原始积累,是倒买倒卖赚来的战争财。 这家人生来便道德感薄弱,冷血得令人生畏。 也因如此,他们也少了许多位高权重者的快乐。其一便是,践踏别人并不能给郁家人带来任何成就与快感。 顾鸢不在乎别人看轻自己。 但他又不是犯贱。旁人要是能端着点态度,自然也是能把他哄高兴的。 “让你带我来的人是谁?郁致?还是郁朝云?” 面前人的神情微妙起来。 顾鸢极会读人眼色。他回头一看,那郁朝云果然站在背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比起前两次见面,郁朝云的心情明显没那样不渝。 许是因为顾鸢这次没有胆大包天地碰瓷穆弘,也或许是因为有一群倒霉鬼,替顾鸢承担了额外的怒火。 他听说几日前,有一群富二代聚众乱搞被条子扫了。虽说第二天就被家里人保了出来,可毕竟是进了一趟局子,该有的面子里子算是丢了个精光。 这事是郁朝云做的。 事件离奇,起因也吊诡。就连这群富二代都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感觉像是白日走在大街上,突然被路过的陌生疯子扇了个大嘴巴一样倒霉。 顾鸢心想,这也不能全怪自己。 他那天拍了视频,收到的人很多。但偏就这几个缺心眼四处乱发嚷嚷,这不活该被郁朝云抓了个正着吗? 想到这里,他耸了一下肩膀。 “郁总,今天找我是来秋后算账了?” 郁朝云垂了下眼。 这人长得其实很端正,如同祖上那军阀老爷一般正派英俊,可惜骨子里就是个切切实实的坏种,被阴气的老宅浸透得令人生畏。 他开口让顾鸢跟自己去书房,依旧是那副不好惹的郁总气派。 顾鸢从中看出些叔侄俩的区别来了。 老男人显然对自己的欲求诚实许多,即使被小了十几岁的情人挑逗得老房子着火,也坦坦荡荡从不遮掩。 郁朝云则是经典款的傲娇总裁,那张嘴能比牛子还硬上十分。可惜,顾鸢早就对这款免疫了。 他那原本讨好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咽回了肚子里。 “郁总。”顾鸢笑眯眯地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和你叔叔长得还挺像的。” * 顾鸢很擅长用雄竞激起男人对自己的虚幻爱意。 他也因此吃过许多亏。醋海涛天的男人们多半很粗暴,常将一些暴力行为诡辩成情趣,迫不及待地倾倒在他的身上。 但这招对郁朝云并不管用。 对方看了他一眼,皱眉的表情似是厌烦,又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不要摆弄你的那些小把戏。” 顾鸢跟着他,来到了二楼的书房里。 这里的书房崇尚实用主义,桌上只摆着一摞文件,恰好是一天的工作量。靠墙的书架上的书,除去几本确有折痕外,其他位置便空荡着,起不到那本应用来炫耀主人学识的作用。 这间书房的主人,肯定是个无聊的工作狂。 顾鸢如此判断。 “你在刻意接近我。”郁朝云说。 他站在桌边,敲了敲桌面。顾鸢理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召唤自己。 ——且是个没有情趣的家伙 顾鸢又给书房主人加了一条备注。 他走了过去,瞧见桌面上放着份合同,拿起来扫了几眼,边看边笑了起来。 因为这的确是份正经的劳动合同;虽说郁朝云雇自己,又肯定不是为了做正经事。 “我是白天上班,还是晚上上班呀?”他明知故问。 “我白天有工作。”郁朝云冷冰冰地回答。 这进展比顾鸢料想得要快得多,他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对方静静地垂眸看着他,眼中并不能找到什么情谊。 要说是因为穆弘,倒也不太对劲。 顾鸢也看得出来,郁朝云对自己白月光的态度诡异得很,两人绝不是南城传闻中那样亲善。 那对方,又是为了什么接近自己?这人简直像个旧社会残存下来的禁欲苦行僧;只是冷冰冰地坐着,便让周遭褪去了所有色彩。 他边思量着,边随手签了自己的名字。 ——还是一式两份的合同。正经得都让他觉出几分可爱。 顾鸢签完了合同,便往郁朝云身边凑,踮着脚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我以后还叫你郁总?是不是太生分了?” 郁朝云眯眼扫视着他,并不伸手来揽顾鸢笔直劲瘦的腰。 “换一个吧。我想想——乖狗,如何?” 郁朝云按着他的脖子,一下就将对方擒住了。 “不要明知故犯。”对方警告道。 顾鸢从鼻腔里挤出道哼声,音调软绵绵的。虽是表达不满,却依旧听得人骨酥眼热。 “你找我,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暗示着往下看了眼。 郁朝云确实起了反应,只表情依旧冷冷淡淡。 “我不喜欢。” “这可不是羞辱。”顾鸢说。 他的舌鲜红,说话时露出尖尖一截,在这老宅阴森气氛的裹挟下,幻生出仿若嘶嘶蛇信的画面。 “我很喜欢乖狗。”他说。 “我很喜欢你。” 这话顾鸢说得很熟,每个字的语调都把握得完美。郁朝云明知对方在胡说八道,他那不争气的东西却被哄得很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触碰面前这个人。 在见到顾鸢的时候,他就硬了。或者更早,在梦里重回顾鸢的屋子,那人跪坐在地上,仰头朝自己露出高热的口腔黏膜和尖尖的牙时。 郁朝云便因情欲疼痛难忍起来。 他寡欲了那么多年,如今被一个人勾成这样,倒有种宿命般的平静感。 他想,自己的“瘾”来了。 郁朝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对某件事物上瘾。 他的曾爷爷和太爷爷,都死在大烟馆里,他们也的确该死。他的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赌鬼,席卷了祖辈大部分家产去往海外,最后还是在一家肮脏的地下赌场里断了气。 大伯一人重建了郁家,却日日酗酒,最终住进了精神病院的单人间。 郁家的人,终有一天会因“瘾”而死。 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瘾是穆弘,因着小时候那群疯子的虐待,维护穆家已经成了种痛苦的强迫行为。 痛苦且清醒,倒也可以忍耐。 遇见了顾鸢之后,郁朝云才察觉自己错得离谱。原来上瘾本质是件快乐的事,也因此让郁朝云无可抵御。 他把这瘾揪住,摔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你不能这样叫我。”他说,“你也这样叫过我小叔。” 说这话时,郁朝云预感自己不会再有什么好下场。 “真稀奇,你又不喜欢我。”顾鸢仰着头问,“为什么要和你小叔一样,抢着来当我的狗?” “你很像穆弘。”他面无表情地答:“这不是你想要的?” 听郁朝云这么说,对方弯着眼,笑了起来。 “既然不喜欢乖狗这个称呼——” 顾鸢停顿。 哎。他还是蛮想叫面前这个人“嘴硬的臭狗”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顾鸢被郁朝云压倒在了那张狭窄的单人沙发之上。 这位总裁一米八多,压得顾鸢是浑身都疼。郁朝云将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扑进鼻腔的是股寻常无奇的洗发水味道。他却很激动,完全没有平日里那冷淡矜持的气质。 他与顾鸢皮贴着皮,肉贴着肉;被对方比自己低上一些的体温勾得目眩神迷。 而顾鸢闭着眼,安心理得地靠在他的怀里,任凭他怎么摆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郁朝云莫名恼了。 郁朝云:“我看你才应该去看医生。” 顾鸢笑了一声。 他歪过头,斜瞥着身后的人。 “对着男人没感觉,不是很正常的事?” “你不喜欢男人?”郁朝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反问。 顾鸢又笑了一声。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同性恋吧?” 郁朝云要被这人逼疯了。 他没法抗拒来自顾鸢的任何引诱,对方却对自己一点性趣都无。这种落差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种极挫败的感受。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顾鸢伸手摸了摸男人轮廓分明的下巴,慢悠悠地说道:“是,这是另外的价钱。” * 顾鸢生得很白。 他靠脸便能持美行凶,那张美人皮自然白皙透彻,如同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小金丝雀,因不必受那风吹雨打的苦楚,便被主人和金玉滋养出万般美貌。 他不会很专注地看着你,轻飘飘丢过来的眼神总像施舍。 若他有些家世,那旁人自然不忍心在这无暇的美人皮上留下任何痕迹。可惜,顾鸢是只身份卑贱的艳鬼,那人们便只着迷于他因情欲升腾,而泛出的淡淡血色来。 ——就如同现在一般。 郁朝云给书房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长毛地毯,大抵是今日他在顾鸢心中的唯一加分项。 顾鸢陷在这柔软的包围中,肌肤被细软的绒毛摩擦得泛红。老宅的灯总是阴沉沉的,色调是富有年代感的惨白;此时落在他的身体上,除去那莹莹玉光动人心魄之外,又额外生出点脆弱的病气来。 郁朝云从身后拥抱住了顾鸢,对方转过头,眼里带着点嫌弃。 蠢。 顾鸢这么想着。他故意学了几声狗叫,那箍在小腹上的胳膊一紧,勒出一道红痕来。 “你把我弄痛了。”顾鸢懒洋洋地说,“松手。” 花了钱的金主自然有装听不见的权力,不仅不松手,整个人还直往他身上贴。 “你真不喜欢男人?”郁朝云咬着牙问。 他直觉自己是个冤大头,在顾鸢身上花钱找罪受,此时居然像个怨夫基佬一样追问对方这种问题。 顾鸢只是满不在意地笑着,眼角晕着的春色并不能融进眼中。 “花了钱,干嘛非要关心我这些呢?” “还是说,你有花钱当狗的爱好?” 顾鸢从不会掩饰自己训狗的意图。 很多男人会纵容他的坏习性,只费些许挣扎,便落入这只黑寡妇的情欲织网中。 但郁朝云不会。 顾鸢总是能从这个人的眼中瞧出警觉来。 这多可笑。他们一个是商业集团的幕后掌舵人,一个是一无所有的交际花,前者却深信后者会毁了自己。 这多可笑。郁朝云明知结局,还是主动凑了过来。 * 这把美人刀,终究被郁朝云拥到了怀里。 那锋利的欲望剥开了男人原本严密的防线,他本只想把顾鸢当做个普通床伴看,此时却情迷意乱地想要索取一个吻来。 ——却亲在了对方微凉的手心上。 “真丢人。”顾鸢嘲笑郁朝云:“你真是个软骨头。” 他此时没骨头似的赖在男人怀里,虽是一副又甜蜜,又被宠得熟透的模样,却已经开始颐指气使起来了。 “我要回去。”顾鸢说,“你这老房子我可呆不惯。” 郁朝云:“......” 他把顾鸢抱着,丢进了自家浴缸。 两人洗了澡,换了衣服。凌晨4点多,郁朝云亲自开车把顾鸢送了回去,堪称二十四孝好情人,对方却连家门都没让他进。 郁朝云垂眼看着他。 在一路上,对方对顾鸢的态度说得上温和。仿佛刚刚那场情事给了郁朝云错觉,让他忘记了顾鸢那一贯恶劣的驯养情人的手段。 哦,郁朝云甚至算不上情人。 他不愿给顾鸢当狗,便只能在凌晨当个便宜司机载着对方回家。 “很喜欢惹我生气,是不是。”郁朝云说,“哪天真的想自我了断,我亲自给你选个好地方。再次之前,别和我玩这种无聊的小游戏。” 两人之间那本就没有的柔情蜜意,此刻在微凉的夏夜中,彻底被夜风吹散了。 顾鸢极微妙地变化了神色。 “别生气,郁总。”顾鸢说,“不过是个床上的玩具,自己把自己作没了,那就换个更好的。”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从来都将自己放在一个很轻贱的位置上。 “除非你很在意这个玩具。” 顾鸢的声音愈轻:“小心点,可千万别让我发觉你有这个念头。我不会放过你的,郁朝云。”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郁朝云回了老宅。他本已给顾鸢腾了客房,可对方对这里的厌弃显而易见,他便也没有强求。 他对自己的“瘾”很宽容,在能容忍的极限里,会尽量满足对方的需求。 所以,郁朝云想,如果自己的“瘾”想去死呢? 如果,顾鸢一直想去死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当海王其实是个体力活。 顾鸢刚从郁朝云床上下来,被这人日了个半死;等到回了家,还要去哄对方的白月光,堪称一天24小时轮转无休。 【哥哥,我回家了。今天的晚安呢?】 他仿佛没事人一样,与对面撒娇。 【今天我有事,睡得比较迟。能再陪我说会儿话吗?】 对面那人回了他,语气温和。 看到这句回复,顾鸢的手指悬停在了键盘上。 穆弘其人有点诡,他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由着脾气给对方脸色看。可这“诡”的程度有多深,却是不好琢磨。 要再试探试探吗?顾鸢无意识地蜷起尾指。 【小狗出去做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这是穆弘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的漂亮小狗。 这人生气了吗?顾鸢心想。 他不怕旁人生气,总能有百般手段将对方降服。但,穆弘怎么会生气呢? 顾鸢对此感到百般困惑。 * 穆弘并不生气。 即使他刚刚度过了极为糟糕的一天,却依旧温柔耐心,不会把半点怒气倾泻在自家小狗身上。 ——虽然这糟糕一天的开端,便是小狗把他丢弃在了家里。 穆弘小时候换了许多条狗。 穆家有权有势,国外的纯种名犬换了一轮,却还是满足不了小少爷的养狗心愿。 他总觉着这些狗狗不够聪明。 他的小姨是个漂亮的女人,常年在外旅行。难得回家,便送了他一只成年小狗。 小狗很聪明,听得懂主人的所有指令,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乖乖行动。 穆弘看着小狗光滑的皮肉,碧玉的眼与黄金的发,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它不够漂亮。” 小姨叹了口气。第二天,这只小狗便从穆家消失了。 后来穆弘长大了,知道这世界由不得他随心所欲。即使他只是想要一只聪明漂亮,眼珠与童年玩偶相似的小狗。 他出了国,与那群沉溺于狂欢颓废的同龄人格格不入。 旁人常讨好他,钱权色对他来说皆触手可及。但他对这些都兴趣缺缺。 穆弘很小就意识到,自家人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虐待狂,生来便有玩弄控制他人的天赋。 在这群纯血虐待狂中,穆弘的爱好安全许多。他不以人命为乐,也不热衷于逼迫践踏权贵们的尊严。他曾有一只黑毛小狗玩偶,缝着黑漆漆的塑料眼睛,不闹也不吵,每天晚上都乖乖趴在他的床头。 后来,这只小狗玩偶被他的家人丢掉了。 再后来,穆弘找回了他的小狗玩偶。 找回来时,小狗已经长大了。它敏锐又聪慧,隔着暧昧不明的文字便能准确猜中穆弘的心意。它有一双黑沉沉的眼,形如硬质的墨玉,与小时候那双塑料纽扣的眼睛一模一样。 可这眼还有额外的熟稔之处,居然与那个丢掉小狗玩偶的人有几分相似。 二十年过去了,时光早已模糊了穆弘对那张脸的记忆。 他只记得一双恶劣的眼,斜斜瞥过来,说:“弘弘,干嘛这么吓人地看着我?” “大不了以后赔你一个。” 小穆弘的伤心难过,足足慰藉了这位抛夫弃子的女人。 时隔二十年——穆弘原谅她了。 他对小狗很宽容。即使对方缺乏着最重要的忠诚,穆弘也只当这是主宠关系里的正常磨合。 小狗去找它那些朋友去玩,穆弘便也应下了本准备推掉的聚会。 他在聚会上见到了陆叙白——对方眼中怒气重盈,面上那扭曲的笑,几近狰狞。 穆弘没再多看这人一眼。 他同聚会的主人家交谈着,轻描淡写地交换了些利益。 那陆叙白坐立不安,仿佛发情期被抢了配偶的雄狮。等到穆弘身边人稍少,便拉了一下衣领,走了过来。 穆弘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我那小学弟。”陆叙白说,咬牙切齿:“最近和你很聊得来?” “他很可爱,也很听话。”穆弘客气地笑了:“我很喜欢他。“ 陆叙白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心里酸得冒泡,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我还有当你媒人的一天。什么时候让你的小男友来x国,正好也来见见他的学长?” “你误会了。顾鸢不是我的男友。” ——陆叙白的脸拉得更长了, 我老婆费那么大心思追你,你居然敢看不上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瞧不上他?老婆当年对我都没那么用心。 被丢弃的疯狗心里又酸又涩。 他不阴不阳地接了几句怪话,说自己这小学弟其实有个初恋情人,虽说分了手可还是天生一对。穆弘要是对小学弟不感兴趣,那就早早回绝,放人家和初恋重修旧好,也算是功德一件。 穆弘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聊得火热,便有路过的外国友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顾鸢?穆,他是你的追求者?” “它是我的小狗。” 陆叙白维系理智的弦,被“it”这个词绷断了。 他被其余劝架的人拉住的时候,那个倒霉的挨了几下的受害者,还温声细语地同他人解释:“没事,他喝醉了。带他出去醒醒酒吧。” 穆弘用那双浅淡无情的眼,看着陆叙白。 “它自己愿意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12(双更) 陆叙白最后是被主人家半劝半拽地请了出去。 “莫名”受害的贵公子面上带笑,安静倾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有人凑上来,讨好地同他说话。穆弘只是淡淡应着,心不在焉。 他有点想念自家小狗了。 * 【今天出去做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顾鸢在屏幕前皱起眉头。 他直觉穆弘没有生气,只是猜不透对方那副看似温良柔顺的好心肠里,此时转着怎样的坏念头。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鸢发送了视频申请,出现在屏幕上的人微抿着唇,面色比几个小时前绷紧些,只是穆弘生来眉目温柔婉转,配上一颗冷硬的非人心肠,即使是顾鸢,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所以,顾鸢决定由着自己的性子与直觉行事。 顾鸢咬了一下唇,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倾身凑了过去,轻轻蹭着电脑,如同在蹭着对方暖和宽厚的掌心。 “别撒娇。”穆弘说,“为什么要出去当别人家的小-狗?” 这人在低劣游戏上的天赋,高绝得让顾鸢惊叹。 ——可惜。 洁身自好的贵公子,并不知道如何享受游戏中最要紧的那些乐趣。 * 摄像头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泛着红光,像极了平日里那些男人窥探顾鸢的眼神,忠实记录着青年修长优美的脖颈,还有其上透着血痕的牙印。 顾鸢借由镜头,让穆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屏幕微蓝的幽光映入顾鸢眼帘,给这位恶劣美人蒙上了层楚楚可怜的薄纱:“可以送我一些礼物吗:这样时时刻刻就能陪着我了。” “不行。” 素来温柔的穆弘,在小狗的百般暗示下,端起了对方渴望的严厉态度。 “明明做错了事,还想要奖赏。这几天小狗是不是太贪心了?” 顾鸢不情愿地挺直了腰杆。 他这副无知且无畏的模样,像极了被敬献给恶魔的纯洁羔羊。只是这羔羊早早被情欲浸透了皮肉,向恶魔索取的报酬也缠绵旖旎。 “你刚刚说得对,我就是一只小狗。” 顾鸢舔着自己的牙,缓缓说道。他的牙尖锋利,轻轻一抿,便在柔软的舌尖上逼出一股腥甜的铁锈味道。 他抬起眼,说:“想要--我,可以吗?” 穆弘掀了一下眼帘。 他的眼中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如琉璃般浅薄易碎,将那冷淡的审视全然隐藏。 这人只是想与顾鸢保持纯洁的关系,偏生又不拒绝,只是微微笑着点头。 “可以。” 顾鸢与穆弘错开了视线。 被那“冷血动物”盯上的惊悸感,狠狠鞭笞着他的神经。顾鸢却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起身去取玩具。 他抱着个盒子坐回镜头前,向穆弘展示其内的道具。浅黄色的毛绒耳朵蓬松可爱,折着耳尖,软趴趴地榻在顾鸢头顶。 穆弘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他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顾鸢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回忆;以至于记忆都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如顾鸢所愿,穆弘狠狠“奖励”了它一顿。 只是被病态控制欲填满的这个人,并不喜欢顾鸢索取范围外的奖励;便在这场亲密游戏里倾倒了过量的虐待,企图让小狗再涉及相关话题,就会本能地夹紧尾巴瑟瑟发抖起来。 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是继续伪装那只可怜小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惨兮兮的模样博取对方同情? 还是乖乖听话,顺从于恐惧的指挥,老老实实不再越过雷池? ——无论哪种,可都不像顾鸢会做的选择。 “你根本就不合格。”他冷着脸指责:“这个游戏我一点也不喜欢。我不会再找你玩了。” 说完这句话,顾鸢干干脆脆地断掉了通讯,将对方拉黑。 他一点也不担心穆弘脱钩。 没关系。像他们这样无可救药的虐待狂,是决不允许旁人主动脱离关系。 每一个落在他们手里的可怜虫——最后都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顾鸢被穆弘折腾得厉害,还没到中午就发了烧。 他不爱去医院,随意吃了几颗药,生生把体温压了下去。 到了晚上,沈贺找他喝酒,顾鸢同没事人一样去了,在场子里还撞见了陈家兄弟。 因为上次的事,金毛小狗别别扭扭,嘴臭的坏毛病还是没能改掉。 陈允之带着弟弟来道歉,顾鸢懒得同男大学生计较,几句就搪塞了过去。他态度这样轻描淡写,对方反而生气了,被哥哥提溜着赶了出去,让留下的几位好好嘲笑了一番。 散场时,顾鸢被陈允之堵在了酒吧门口。 “你好久没联系我了。” 英俊成熟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却很委屈。他尝试着将面前人圈在怀里,看顾鸢并不反抗,手上的力气便重了几分。 “今天来我家吗?” “别闹,你弟看到我,不把你家房顶都掀了?” 他的态度很随意,同打发小狗没什么区别;挺拔的身姿被夜色裹挟,敷衍的语气也能生出些缱绻慵懒的味道。 被放置了快半个月的狗狗,着迷似的低头吻了下去。 顾鸢没拒绝,仰着脸,任由对方品尝自己柔软的唇舌。 这个吻纠缠良久,男人也紧紧揽住了清瘦青年的后腰,不自觉摆出了占有欲极强的姿态。 顾鸢却嫌弃地推了一下,“放手。” “我很想你。”陈允之哑着嗓子说,故意多蹭了几下。顾鸢向来力气不大,被高自己半个头的男人拥着抵到了墙边。 他皱起眉,曲着膝盖顶住了对方,冷淡地说:“发情就去找其他人,我这几天没空。” 顾鸢越是这样,对方越舍不得放手,掌心下滚烫的肌肤几乎融化了他的全部自制力。 “有了郁朝云,就要抛弃我了?” “嗯。”顾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真知情知趣,怎么还不快滚?拉着我去巷子做什么?” 那张艳色的唇刚说完刻薄话,便又被人好好疼爱了一番。 等顾鸢回了家,又到了往常后半夜的时刻。巧也正巧,当他下了陈允之的车,准备上楼的时候,瞧见楼下停着一辆不合时宜的车——本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车,不由笑了起来。 “过来。” 他招呼回头驾驶座上的男人。 陈允之下了车,被顾鸢扯着领带撕咬着递过来一个吻,像是奖励又像是惩罚。 一吻结束,他正要伸手揽住对方,却被顾鸢毫不留情地踹回了车里。 “多谢。”顾鸢说:“下次换我送你,你好好玩个够。” “算了吧,你哪次不喝酒?”对方笑着回话。 顾鸢上了楼,摸黑掏出钥匙,对了半天钥匙孔都没能插进去。 跟在他背后的人终于是不耐烦了,带着一身冷气凑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帮他开了门。 “郁总在楼下等了多久?”顾鸢笑眯眯地问。 “你的手心滚烫,不舒服?”郁朝云皱着眉说。 两人都愣了愣。 顾鸢转身进了屋子。郁朝云跟了进来,见他拿过桌上的药盒,拆了几粒胶囊吞进嘴里。 “吃过药了。”顾鸢张嘴让对方检查,紧接着下一句就问:“要上床吗?发烧的人,身体比平时热上很多。试试?” 郁朝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顾鸢表情无辜,显然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他也不解释为什么会从别人车上下来,只是踮起脚亲了下对方的脸。 这触碰浅淡且纯情,近似勾引,自然被郁朝云抓了过去。对方毫无章法的吻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痛恨,顾鸢心里偷笑,却在这个吻里轻飘飘然了起来。 他自然不会心动。 历经连番通宵,纵情声色且空腹酗酒的顾鸢——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昏昏沉沉的顾鸢,掉进了他的经年旧梦中。 这是个持续了十几年的漫长噩梦。年幼时的他,床下藏着个丑陋的残暴怪物。 每当深夜,那怪物便从阴暗的缝隙中伸出爪子,将无力反抗的小孩子从床上拖拽而下,狠狠掷在地上。 顾鸢不疼。 他不敢疼,也不敢哭。那怪物毫无道理地倾泻着怒火,年幼的他像只被吓坏了的小鹌鹑,瑟瑟发抖着缩在墙角。 他在这样的梦里,独自待了许多年。 ——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顾鸢?” 顾鸢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长大了。 他睁开眼时,并不觉着解脱。 梦中的情绪回涌上来,化作凉腻冰冷的手掌揉捏着他的胃袋,攥住了他的气管。熟悉的窒息与呕吐感逼迫着顾鸢从床上逃离,他落在自家毛茸茸的地毯上,膝下是与床铺截然不同的坚硬触感。 噩梦的余韵,缓缓被现实驱散。 顾鸢跪在床边,脱力地将脸贴在温热的床单上。 叫醒他的人冷笑一声,言辞讥讽。 顾鸢没有搭理他。 他精疲力尽,就这么趴在床边,半梦半醒地睡了会儿。等他醒来,天已大亮。郁朝云已经离开,万幸没留下什么贴心关切的叮嘱。 这让顾鸢好受了许多。 他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缓缓出了一会儿神 还好,其他人并不知道顾大美人差点儿就把自己作死了。 沈贺被他晾了一天,显然很是委屈,可怜巴巴地问他到底是宿醉起床晚了,还是故意不理自己。 陆叙白同他告状,说穆弘和一些不三不四的老变态有所交际。 陈允之则有些担心,问顾鸢昨天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自己上门照看。 顾鸢一条条回了,只有郁朝云一言不发;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周之前,孤零零地沉在联络列表的最下方。 他有些厌烦地想:为什么这群人不能同郁朝云一样安静? 顾鸢在这阴暗情绪里吸足了精气,终于攒足了和金主聊天的劲头。 顾鸢:【谢谢】 郁朝云:【嗯】 顾鸢:【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好想你】 顾鸢:【可爱狐狸掉眼泪表情包.jpg】 郁朝云:【过几天再说】 对方那缺乏人味儿的低共情发言,倒让顾鸢很满意。他心安理得地旷了几天工,郁朝云也不管他,由着他胡乱吃饭吃药,等到烧完全退下来,原本就足够清瘦的顾鸢,硬是又掉了几斤秤。 他拍了张体重计上的数字,发在了朋友圈。高强度冲浪的网瘾青年沈二少在下面惨叫,控诉大家都是喝酒通宵的玩咖,怎么偏偏只有顾鸢光掉秤不长肉。 顾鸢笑眯眯地给这条留言点了个赞。 他闲着无聊,又去骚扰郁朝云;说这几天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急需被某人翻来覆去地透上一夜。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又亮了半小时,最后一个字没打,直接甩了张图过来。 顾鸢点开一看,就是自己发得那张体重秤的照片。 顾鸢:【郁总这么关心我,居然还会看我的朋友圈?】 这一下就把郁朝云恶心得不搭理人了。 顾鸢翻了个白眼,又发了一条朋友圈,假模假样地问今天有没有人要和自己去酒吧玩通宵。 这边刚刚发完,郁朝云那儿就开始“正在输入”。 郁朝云:【定位】 郁朝云:【过来】 顾鸢抱着手机,乐得直笑。他实在是没忍住,大逆不道地给对方改了备注。 ——“乖狗1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14(双更) 顾鸢站定在了屋子门口。 或许是他上次对郁家老宅的厌弃太过明显,这次郁朝云的人居然将他送到了一处富人区的别墅前。 这房子阔气高挑,与顾鸢之前见过的所有金丝雀笼子都无区别。只是长绒地毯自玄关铺到了房间内里,他瞧了郁朝云的人一眼,对方神色镇定,半点不觉着这装修有多诡异。 顾鸢:“好丑。” 顾鸢:“这地毯怎么打理?脏死了。” 顾鸢:“这房子我也不喜欢。” 那人眉梢抖了抖,想来是不会再开口给老板邀功了。 顾鸢并不管他,换了鞋便径直进去找郁朝云。 他平日里不会刻意打扮,就连上次去郁家老宅都只是从衣柜里随意拿了件衣服,今日却穿得略显隆重。米白色的中式衬衫被腰带系着,下摆扎进宽松的高腰抽带裤中,最后还罩了件对襟宽袖的墨色短外套。 这身装扮不太日常,几分浮夸生生被他出挑的美貌压了下去,黑白的衣衫也不显老气,宛如根脆生生的挺拔墨竹。 郁朝云从工作中抽出精力,看了眼自己的新晋情人。 郁朝云:“你不热吗?” 他的疑问也挺真挚。 顾鸢轻轻哼了一声。他硬生生挤进了男人与书桌之间,揽着郁朝云的脖子坐进了对方怀里。 他又瘦了,惹得总裁皱了下眉。亏得今日特意换了身垂荡的衣服,才不至于显出支离病气来。 “我有工作。”郁朝云冷淡地说。 “晚上有时间吗?”顾鸢问。 他看郁朝云点了下头,便凑过去舔男人凌厉寡淡的唇,即使被男人拎着领子拽开,依旧笑得眉眼弯弯。 顾鸢:“晚上有时间,那就把工作挪到晚上。我现在人都来了,你不陪我?” 他说得任性,且也有任性的资本。郁朝云的身体比他本人诚实很多,微微翘着,把身上人丰厚的臀肉顶得凹陷进去。 ——顾鸢也就肚子和屁股还长着点手感柔软的肉了。 他纵容郁朝云在自己手里垂死挣扎了会儿。 许是遗传郁家矜持克己的作风,郁朝云底下硬得生疼,却还能正正经经地将项目报告一页页看过去;可他又绝不是真的正经人,不然又怎么会把别人的裤子都蹭得濡湿一块呢? “我衣服都被弄脏了,你要赔我。” 郁朝云:“之前不是给了钱?自己去买。” 顾鸢眉头挑了一下。 他掏了手机,假模假样地发了条朋友圈,指名道姓地说xx牌子的xx款限量自己很喜欢。 很快,手机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提示音。有人问顾鸢想不想要,还有更上道的已经下单了,微信后台接连跳出了好几条快递发货的消息。 很显然,对这群躺在家业上的富二代来说;给顾鸢花钱——他们觉着这是福报。 肆意妄为的美人得意地笑了声。他发觉金主望着自己的目光沉沉,又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脸:“别生气。” 他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你知道这是没用的。” ——你一定会落在我手里,为什么还要再挣扎? 顾鸢漫不经心地想着。 他被郁朝云抱在怀里,被男人滚烫的体温熨帖得舒舒服服,不由眯起了眼睛。 “不干活了,郁总?” 顾鸢凑近对方的脸,缓缓舔了一下男人寡淡锋锐的唇。 郁朝云垂眸看着他,那双冷郁的眼中静静燃烧着遏制不住的情欲,却远不够顾鸢想要的一切。 他想看这火焰燎原席卷,烧尽对方的冷静克制;看这人为自己发疯,将那生来的矜持傲慢任自己践踏。 郁朝云应当是该警惕自己的。 因为自己就是想毁了郁朝云。 他微微张开嘴,引诱着对方同自己交换了第一个吻。两人唇齿交缠,却都未闭眼,顾鸢自郁朝云瞳孔的倒影中,清晰找见了那个危险难缠的自己。 “对你来说,这是场游戏吗?”郁朝云问。 顾鸢闭上了眼。 出于些微弱的怜悯,他摇了摇头。 顾鸢将郁朝云撩拨得情难自禁,在最后关头却按住了对方的手。 “我前几天病得好厉害。”他卖惨起来:“经不住你这么弄。” 英俊的男人额头青筋直跳,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忍得。他闭了下眼,语气阴森道:“你又想怎样?” 顾鸢亲着男人下巴撒娇:“今天得要补偿我。” 他上次捉弄郁朝云,身子的表现冷淡得很;今日又热热烈烈,只是被男人稍稍碰上一下,就浅浅呻吟出声。 顾鸢的手腕被郁朝云生生捏出道红痕,疼得很。但不论如何,对方遵循着他的要求,没有做到最后。 ——也许是这老旧世家的面皮,让郁朝云觉着强迫是件下作的事。 ——也许只是在挣扎,试图抵御那无可抗拒的诱惑。 可顾鸢并不关心郁朝云心里的真实想法,那铺了地毯,塞了许多宽敞沙发的金丝雀笼子,他也不甚满意。 他像故意折磨郁朝云似的,非要人家送他回去。这次郁朝云带了司机——气氛却更微妙。 总裁在车上补救白天被耽搁的工作,顾鸢便靠在他身上滑手机。 司机从老板面色里读出许多不满,还有更加少见的忍耐。他不敢与旁人八卦,心里便纳闷的更厉害了。 这微妙的气氛,在顾鸢支使郁朝云给自己拿快递时达到了顶点。 他被郁朝云拽下了车,提溜着扔进了家里。 那快递自然是司机拿得——国际快递,一个轻且小的盒子。 郁朝云对顾鸢的私人生活同样不感兴趣,自然错过了寄件人位置上的熟悉名字。 顾鸢嘴角带笑地看了眼,故意问道:“郁总是喜欢我多点,还是喜欢穆弘多点?” 郁朝云看了他一眼。 顾鸢依旧很像穆家人,那双眼尤其像郁朝云记忆中的那些无可救药的疯子。 顾鸢似乎沾染着疯狂,但—— 郁朝云不愿想那转折之后是什么。 他平静且无可辩驳地陈述事实:“他是穆家的少爷。穆家的人,比你重要得多。” 顾鸢眨了下眼。他想:重要的是穆弘,还是穆家的人? 就在他思量的时候,郁朝云离开了。 顾鸢拆了穆弘的快递,从中掉出一张卡片。暗色的底上,浅浅落着笔画清隽的银灰字迹。 “想念你的眼睛。” 盒子里装着一条项圈,真皮的质感摸上去柔软舒适;处理得很好,不带任何皮制品的难闻气味。搭扣用贵金属镀过,刻着字母“h”;漂亮周正得不像个别有用途的玩具。 对于小狗来说,这的确是个很好的道歉礼物。 顾鸢拿出这条项圈,贴肤的内侧,有几处露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这是一条溢价很贵的手工项圈。 也是一条防止犬吠的遥控电击项圈。 “——当真是,本性难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顾鸢收了礼物,却没有与人和好的意思。 他这几日养病在家,把沈二少支使得团团转。 这位一心扑在玩乐上的纨绔少爷,二十多年来就没干成过几件正经事,在顾鸢的逼迫下,居然真给他问出些多年前的隐秘来。 “你这次打赌怕是要输了!” 沈贺一向嘴比脑子快。明明是特意上门探病,第一句话就差点惹得自己被关在门外。亏好他皮糙肉厚反应又快,伸出胳膊卡了下门框,厚着脸皮钻了进去。 顾鸢刀了这家伙一眼,倒也没拒绝笑嘻嘻靠过来的沈二少。对方轻浮地抱了一下他,愣了愣;没松手不说,反而迟疑地摸索起他的腰腹来。 “手不想要就直说。” 顾鸢用胳膊肘推开沈贺:“你今天想出去玩?我可以陪你。” 沈贺:“你好像瘦了。” 顾鸢:“不然?” 在沈贺面前,顾鸢倒是随意很多,闻言便翻了个白眼:“瘦了不好?总比天天涨秤,腹肌都要看不见强。” 沈贺素来贪玩,也没有健身的习惯,虽说没到吹气球般胖起来的年纪,这话还是不自在地摸了摸肚子。 要不然找个私教练练?他心虚地想着。 要是让顾鸢知道自己的腹肌早已岌岌可危,非得让这人挖苦死不可。 顾鸢态度自然,又插了个沈贺不好意思接的话题。轻而易举就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走了。 “我和你说!” 沈贺美滋滋进了屋,熟门熟路地换了鞋。他在这里有一套自己的用品,算是独一份待遇。只是顾鸢从来不说,缺心眼儿的沈二少也从来不知道。 “穆家当年出事,说是闹得很厉害,翻出来的阴私事得罪了不少人。在海外嘛,穆家也经营了几十年,别人还给了面子。要真是回了国内,那就不好说了。” 他说着,偷看了眼缩沙发另一侧的人。 对方病了一场,瘦了些;颐指气使时的神态少了些强硬,没法像平日里那样把少爷心头的邪念压得压得干干净净了。 沈贺想起自己抱顾鸢那的一下,圈着时几乎错觉怀里是只没有形体的艳鬼,脆弱且易折。皮下的骨摸着时若隐若现,与成年男人应有的健壮身体大相径庭。 ——顾鸢没法反抗自己的。 沈贺被这突如其来的绮念烫了一下。 顾鸢捧着水杯,若有所思地听着。 当年的事儿,与他所想有些区别。 穆家不是商贾世家,在南城官场的人情脉络也尤为可怖,即使有人刻意搜罗证据,越过省城检举,也很难瓦解这个盘踞在南城的庞大怪物。 当年事变的幕后操盘者——想来也极为了解穆家。 会是谁呢? 沈贺:“所以,穆弘应该是不会回国的。” 顾鸢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并不把这当做个难题,只是思量着是否应该在穆弘身上多放些砝码,神走得魂飞九天之外,直到一股热息扑在面上,这才回过神来。 “滚开。”顾鸢骂起沈贺来,真是毫不客气。 可这次,对方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期期艾艾地舔了一下顾鸢微凉的鼻尖儿。 “大白天的,犯贱?”顾鸢问。 在他凉飕飕的目光注视下;沈贺犹豫着点了点头。 * 沈贺与顾鸢的友谊,并不是一场意外。顾鸢像挑选猎物一般,慎重地选中了这个朋友。 沈家在南城并不太显赫,沈贺也不怎么成器。 他有个大哥,早早接替了家族企业,他的弟弟争气又听话,从不让父母生气。沈贺这个二少爷,其实是家中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他同狐朋狗友们一起胡闹,勉强能找回些在父母缺失的注视。可等他回了家,看着懂事的弟弟与稳重的大哥,不须家人训斥,便也知道自己是家里最不争气的那一个。 顾鸢一眼就看穿了这位富家少爷是个纸糊的老虎。 他接近对方,轻而易举地操控了对方。在家里从未得到重视的二少爷,被朋友们追捧着美人主动接近,骨头都轻了几分。加之弟弟也喜欢对方——却被对方拒绝了。 这是沈贺第一次在与兄弟的攀比中赢得了胜利。 这样一只纸老虎,居然也想趁自己虚弱时咬一口肉下来? 顾鸢对此不太高兴。 他被沈贺按在了沙发上。青年结实的躯体压在他身上,紧紧抓着顾鸢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沈贺凑过去亲他,顾鸢并不躲;只是牙尖嘴利,差点儿把对方的舌头咬断。 “沈贺,还记得你上次喝醉时说的话吗?” 沈二少渐渐回想起来。 他不仅想起了自己喝醉后,大着舌头同顾鸢吹牛,说自己要当个不欺负人的好富二代。还想起那天顾鸢为了自己学狗叫,喝酒喝得第二天肠胃都不舒服,只能喝下一些少少的粥。 他刚刚升起的那点色胆,一下就被愧疚感浇灭了。 沈贺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被顾鸢选中了。 “和你开个玩笑。”他讪讪地说着,收回了手,想从沙发上爬起来,却对方反着压倒了。 “开玩笑?” 顾鸢冷笑了一声,跪坐在了沈贺的小腹上,微微眯起眼,略带怒气的表情衬得他此刻活色生香。 “我把二少当朋友看,你把我当什么?一个随时能用的鸭子?” 好久没被顾鸢正经训过了,沈二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磕磕巴巴地说:“没,我没...我当然没有!” 啪! ——他被顾鸢毫无道理地抽了一巴掌。 沈贺本来应当生气的。可顾鸢打完人后,那身玫瑰花刺般的坏脾气收敛了起来。美人垂泪,说话的语气也闷闷的。 “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你明明知道的,对不对?” 沈贺不知道。顾鸢不说,他哪里能知道? ——但这是他独有一份的待遇。顾鸢有那么多情人,却都没能争到这份待遇。 虽是蝇头小利,沈二少却轻易被收买了,自然也说不出“不知道”三个字。连带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也清爽了不少。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顾鸢把自己当唯一的朋友,自己还馋人家身子。刚刚这一巴掌,是自己应得的。 他又想:自己是真该死啊。 顾鸢看他丧眉搭眼地不说话,心里又冷笑了一声,解开了对方的扣子往下摸。 “既然二少那么喜欢我,那也无妨。反正当朋友也不如情人亲密,不是吗?” 这下垂死挣扎试图保卫贞操的,便换做是沈贺了。 “顾鸢!我错了,这次真的是我鬼迷心窍!” 他低声下气地道歉:“我也只有你这一个真心朋友。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愿意为我得罪其他人。” 没有人像顾鸢那样,愿意为了他得罪其他的南城阔少。也没有人像顾鸢那样,被沈贺随叫随到。更没有人像顾鸢那样,待他最为特殊,让沈贺将他的狐朋狗友和弟弟都闭了下去。 他的确是需要顾鸢的。 顾鸢:“如果我不想当你是朋友呢?哪有你这样的朋友?” 顾鸢:“我看你也别当我朋友了,安安心心当个备胎好了。你也喜欢这样,不是吗?” 顾鸢:“又可以厚着脸皮说是我的朋友,又能私下想着什么时候能上我的床。” 顾鸢:“你觉着怎么样?喜欢吗?” 沈贺简直被对方骂得抬不起头来。 他自暴自弃地心想:当个备胎也不错。毕竟那么多人想舔顾鸢,都还找不到机会舔呢。 压在他身上的人低下头,凑在他的脸前,似乎笑得很开心。 沈贺的唇被对方轻轻咬了一下。 他现在可不敢对顾鸢有什么非分之想,缩着脖子却也躲不开对方落下的吻,只能木愣愣地半张着嘴,任凭对方情色地舔遍了自己的口腔。 “乖狗狗,好可爱。”顾鸢叹息着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16(双更) 穆弘在x国认识一位长辈,是他小姨的昔日故交。 这位长辈年逾50,却已急流勇退;只乐意在社交场上做个好说话的慈善先生,仿佛与当年那个无恶不作的自己早已割席。 陆叙白小报告中,提及的那个爱搞小男孩的老变态,说的也是这人。 暂且就叫这位长辈“文森特”把。 文森特确实对听话漂亮的年轻男孩有特殊偏好,有时还会半开玩笑地要给穆弘找些异国玩伴。送过来的那些人,全部被礼貌地还了回去。 文森特是x国人。他喜好的少年大多数金发碧眼,如希腊雕塑般古典俊美,给穆弘送过去的也是如此。 可今日的玩伴却有所不同。 这是位俊秀的亚裔少年,五官柔和端正,乖顺地倚在文森特脚边。 穆弘平静地看了眼,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他拒绝人时依旧语调温和,让人很难心生厌恶,“请不要再送这些了。 “你不喜欢?这还是我特意向别人借来的。比不上你家那个?” 穆弘微微点了点头。 文森特颇为意外——且八卦。 他也是在穆弘和自己问起如何挑选项圈时,才知道对方养了只东方小狗。 这可是件稀奇事。面前年轻人这么洁身自好,可不是因为什么东方人的含蓄羞涩,纯粹是这一家子都生性挑剔,连个玩物都轻易不肯将就。 “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看看?” 穆弘客气地笑了笑。 “我家那只怕生。”他说:“而且——” 穆弘将这几日两人闹别扭的事儿说了,神色平静,并不觉着被小狗甩脸子是什么丢人的事。 文森特少有接触顾鸢这样坏心眼又聪明的宠物,听得兴趣盎然。他想,要是性子这么有趣,试一试东方口味也不是不行;可看面前年轻人那小气巴巴,连张照片都不愿分享的模样,遂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可不想试探穆家人那病态的占有欲。 “如果你想听听年长者的恋爱经验。我有许多可以分享。”文森特说,“不过我更建议你换只小狗。” 他指了一下脚边的亚裔少年:“这只就很听话,也不会挑剔好主人和坏主人。你的小狗想要个好主人。穆,你们家可没有当好主人的传统。” 说着,文森特喝了口酒。 他年轻时就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年纪大了之后,更养成了爱回忆过往的坏习惯。冰块和酒精刺得他的舌尖微微发麻,这微醺的感觉让文森特的话也比平日里多了些。 “很多年前,你的家人在我这里领走了一只小狗。他很可爱,又聪明;对主人非常忠诚。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同你的家人一同离开,或许现在还在我的身边。” 文森特说得很克制。 他那时很年轻,远不如现在这样位高权重。权贵们的宠物小狗对当时的他来说,更近似于情人;亦或是爱人。 “他最终被抛弃了。你的家人将他送给了你。” ——是那只,小姨赔给自己的金发碧眼的小狗。 穆弘渐渐想了起来。 他对这只小狗的记忆已经很寡淡了,只记得对方聪明,却不够讨他欢心。他不喜欢对方,第二天便就见不到对方了。 “他没有被抛弃。”穆弘说:“我只是把他还给了小姨。” “她也没有继续照顾他,不是吗?他的中文并不算好,又被遗弃在了遥远的陌生国度。你的家人本可以把他带回来,可她不喜欢别人接手自己的所有物。” 文森特端详着面前年轻人并无触动的脸。 “既然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要带走他?” “小姨扔掉了我的玩偶。她答应会赔我一只。” 文森特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拍了拍脚边的亚裔少年,笑着说:“你去休息吧。穆不适合你,我下次给你找个好主人。” 对方露出失望的表情。 文森特脸上带笑,看英俊的青年绅士地扶了一把亚裔少年。 穆弘在这群富人宠物里很受欢迎。他年轻且富有,风度翩翩又洁身自好,还偏偏有着一副好长相和温柔的脾气。 大家都以为他会是个好主人。 “穆,你有没有想过问问你的小狗?”文森特说,“他最清楚他想要的好主人是什么样的,不是吗?” “你应该让他教教你,怎么成为他想要的好主人。你这只小狗太苛刻了。你不努力点,他会和别人跑掉的。” “文森特先生,他很危险。如果我将主导权交给他,他或许会咬我一口。” “这样的小东西,我见过很多。他们多半很受欢迎,对自己的主人有额外的要求,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应当多体谅他一些——这是身为年长者的告诫。” 文森特似无意地提及:“你的小狗养在哪里?你这几天见不着他,他会乖乖只待在家里吗?” 当然不会。 穆弘不会吃无意义的醋,可有些事儿,即使是他也会烦恼。 他给小狗定制的项圈,既然可以远程控制,自然也能像科技手环那样,向他的手机按时返还使用信息来。 小狗带着主人买给他的项圈,却远说不上乖。 与文森特见面时,穆弘手机上不停弹出电击功能使用中的提示。 他的小狗,用自己的礼物在和谁玩疼痛游戏? 穆弘不太乐意做这样折磨人的猜测。 与之相比,听听漂亮小狗想要什么样的好主人,似乎便成了个没那么糟糕的提议。 ——起码琢磨不可能的跨国抓奸要强得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三更) 给郁朝云当秘书,算是份不错的好工作。 作为老板,郁朝云给钱大方。虽说卷是卷了点,但也只卷自己不卷下属,除非必要也不会让人陪着加班。 对于员工苏钰来说,今天给资本家郁朝云打工的优点又多了一条。她缩在电脑屏幕后面,怀揣满腔热情给小群的姐妹们分享老板的八卦。 【老板的男朋友也太好看了吧!!!】 为表激动,她甩了一整页感叹号上去。 平心而论,苏钰见着的帅哥不算少,但顾鸢与这些人都不相同。 美貌与之顾鸢,仿若一柄利剑与之侠客,容不得半点遮掩,如利刃般斩得他人目眩神迷。 少有男人能像他这般,自如地使用这柄天赐的武器。 他来了郁朝云公司,客客气气地和苏钰说要见她们老板。 “我没有会面预约。”顾鸢笑着晃了晃手机,“刚刚和你们老板临时约了一下,能放我进去吗?” 苏钰扫了眼聊天框,被对方给老板的备注狠狠震了一下,随即就接着了个内部电话,把人放了进去。 【有钱真好。】 苏钰在群里感叹。 【不然老板哪能找到这种男朋友?】 ——好巧,顾鸢也是这样想的。 他和郁朝云又是一周多没见,过得仿佛一只早早丧偶的金丝雀。 顾鸢无聊得很,便要来公司与对方厮混,没成想郁朝云虽然让他进来了,却只许他在沙发上待着。 顾鸢盖着郁朝云的外套,在沙发上舒舒服服打起了盹儿;只睡了一会儿,便被人自梦里摸醒了。 “不上班啦,郁总?工作时间骄奢淫逸,对得起公司给你开的工资吗?” 顾鸢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 “现在是午休。”郁朝云正经地答。 顾鸢自对方垂望下来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平心而论,郁朝云长得不差,那双阴鸷的眼此时装满了旁人,居然覆上一层深情似的错觉。 ——真是张薄情寡义的渣男脸。 顾鸢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逗笑了。 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叫人很难想起往日里的恶劣行径。郁朝云低下头要亲他,被顾鸢转开脸躲掉了。金主大人也不生气,自顾自拆开了送上门的礼物包装。 顾鸢今日来时,穿得正经端重,合身的西装将将掐住他的腰,掩盖了这几日的虚弱不说,还把人衬出几分高高在上的矜持气质来。 可他严严实实的领子下,半遮半掩着一条项圈,深色的皮革贴在顾鸢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无声艳色静静在室内流淌。 郁朝云不自觉勾了下那条系上去的项圈。 “我今天想玩点刺激的。” 顾鸢很明白什么时候在男人面前撒娇最有用。他从兜里掏出个遥控器,塞进郁朝云的手里。对方修长的双手骨肉匀称,他亲了又亲还嫌不够,又在对方的小指上留下个牙印。 郁朝云对他很纵容,即使手上被沾满了口水,也只是静静看着。 “我想要戒指。” 顾鸢心血来潮,“你不给我买,我就同别人要。然后带着别人给我买的礼物和你上床。” 郁朝云皱眉扯紧了项圈,给顾鸢种窒息的紧迫感。可他丝毫不怕,自顾自说道:“这是条电击项圈,你只要按了这个按钮,它就会——狠狠电我。” 说到这里,顾鸢笑了一下,露出一边尖尖的牙。 “你的办公室应当有洗浴间吧?我们进去。我被电的时候咬得很紧,你会失控的。 * 他说得没错。 遇到顾鸢时,郁朝云总是失控。这人对自己的要求严格得近似苛刻,现在纵容着情人与自己在办公室胡搞。 顾鸢被他拎着塞进了淋浴间,粗暴地按在了冰冷的瓷砖墙面上。 对方他压抑不住的暴力行径让他有些得意。他笑着仰起头,正要调笑一句;被郁朝云拧开的喷头淋了个正着,呛了好几口水。 顾鸢身体不好,不知为何唇色却总是很艳,大抵是染了许多男人的血。他将那些人的心生吞活剥了出来,至多尝上一口,便就厌弃地丢在地上。 此刻,他想尝尝郁朝云的心。 他将淋浴喷头开到更大,被淋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顾鸢的外套弃置在沙发上,此刻只穿着件薄薄的衬衫,湿透后轻薄地贴在身上,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 他被郁朝云按在墙上,狠狠吻住了。 两人很少接吻,此刻的唇齿相交更像是撕咬;顾鸢尝出些血的味道,又很快就对方舔吸干净。 他推了一下郁朝云。两人略略分开,顾鸢含含糊糊地抱怨道:“你自己忍不住,拿我撒气做什么?” 顾鸢不是南城人,家乡在更往南的水乡小城。说话时模糊些,家乡那软软的语调便露了头,像是在不自觉的撒娇,又像是刻意勾引。 郁朝云分不清这些。 他拥着这人,对方微凉的体温贴着他的手臂,将这些日不得见的折磨浇熄了。 这位郁家的现任掌舵人难得困惑,心想:为什么偏偏是顾鸢呢? 这个美貌薄情恶劣又肆无忌惮的小混蛋,哪里值得自己上瘾? 他停在这里,顾鸢却不喜他冷淡,黏黏糊糊凑了上来,抓着郁朝云的手往下摸。 皮带被抽开,裤子落在了地上,被主人不耐烦地踹了出去。 顾鸢貌美,薄情,恶劣且肆无忌惮。 他爱说谎,又爱玩弄人;无论你怎样逼迫,都找不见他身子里的半点真心。 这样的顾鸢,处处让郁朝云上瘾。 每次见面——他都清醒地沦陷几分。 * “顾鸢?” 被电击之后,顾鸢在他怀里颤抖着——比之前所有时刻都可怜许多。 “没关系,我很喜欢。”顾鸢喃喃地说。 他抓着郁朝云的手,微凉的舌抵着指尖,牙齿轻轻咬了下去;熟悉且暧昧的动作让对方回想起在昏暗的房间中,这人是怎样用这副唇舌吞咽的。 “我喜欢这样。” 听到这句话的郁朝云,不知为何,脸色愈发冷郁起来。 他盖住顾鸢的眼,听着对方那急促的呼吸在安宁的黑暗中渐渐平稳下来。 “别再带这个了。” 说着,郁朝云解下了这条皮革刑具,因着过度刺激而神智恍惚的艳鬼,在他怀中痴痴笑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18(双更) 顾鸢天生就是使唤别人的命。 他在浴室胡搞一通之后,干干脆脆靠着郁朝云的肩膀昏睡过去,徒留拉着个脸的某人帮他里外清理之后,依旧心中闷气。 郁朝云本没打算将顾鸢玩弄到这个地步。 他把顾鸢抱了出来,已过了午休时间。今日的工作垒垒落落在计划表上堆着,还有许多;郁朝云却搜索起了过度电击的后遗症来。 他紧绷着脸,心中冷笑着骂自己在做蠢事,又看了眼睡在沙发上的顾鸢。对方蜷缩在外套之下,姿态警惕也无半点安全感。 “活该。” 郁朝云也不知在骂屋内两人中的谁,最后还是认了命。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自家老板是996的忠实拥趸,可今日2点多便下了班。 * 顾鸢睡了很久,醒来时正好赶上医生委婉劝诫的尾巴。 他眯着眼,视线朦胧,只看见个挺拔高大的身形背对着自己,轻声与医生说些什么。 医生:“没什么事,只是血糖有点低。我看病人有点儿贫血,最好专门去医院查一查。” 那高大男人低低地应了声。 “这东西最好还是别用。玩出事的少,但确实也有。” 医生大抵以为玩具是郁朝云准备的,语气难免带上点责备。“郁朝云”没法解释,只能沉默着听训,将医生送走后,沉默地叹了口气。 顾鸢偷笑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疲懒着不愿意起来。明明已经没有不适之处了,语气却还是委屈巴巴的。 “我今天好狼狈,”他裹着毯子爬了起来,“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顾鸢寻常撒娇时,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可郁朝云这人却比他预料得还要冷血。 倒不是说对方无视他。听见顾鸢醒来后,那挺拔的身影立马靠了过来,关切地弯腰摸了一下顾鸢冷冰冰的脸颊。 老宅的灯总是很昏暗。两人靠近了,顾鸢的视线才勉强找见了焦点。男人的长相冷峻贵气——且与郁朝云有几分相似。 即使是顾鸢,也没预料到这种发展。 看顾自己且细细询问医生的,不是今日与他肌肤相亲的郁朝云。而是被顾鸢利用完后便弃之敝履,再也不曾联络过的前情人郁致。 在沈贺面前,顾鸢曾轻飘飘地给了对方一个炮友的名分。实际上,他与郁致的纠缠远比这要深刻许多。 往事纷扰,故人如旧。 顾鸢原本笑盈盈的美人面,此刻也渐渐冷淡起来。他并不总是对旧情人这样无情,只怪郁致自己不识趣,与顾鸢最不想见的人相熟,让他想起便心烦意乱。 “郁朝云呢?” “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他托医生留下照看你。” 若不是屋内多着的这个人,顾鸢本应该与郁朝云这不解风情的傻子赌气的。可郁致离着他很近,便嗅见了对方身上那干净纯粹的木质香水气味。 ——这是顾鸢亲自给对方挑的。以前他嫌弃郁致周身沾染的檀香沉闷无聊,没过几日就闻腻了。 那些原本褪色模糊的过往,在他脑海中重又清晰起来。 顾鸢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许多轻浮调戏能不动声色地架开对方,也有很多刻薄话可以足足扎进郁致的心头。可在他开口之前,曾见过他最为狼藉失控模样的男人说话了。 “小鸢,你又要利用我?” 郁致凌厉的眉眼与侄子有几分相似,眸色如深黯潭水,曾把那皎皎月色支离破碎地浸没。 被顾鸢利用,他甘之如饴。 * 郁致和顾鸢的初见,与所有俗套的救赎文学别无二致。 对方来别墅捞人的时候,顾鸢甚至没有一件用以蔽体衣物,像个廉价□□一般被锁在床上。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很奇妙,那时大抵是顾鸢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他得了病,却被家人抛弃。他卖了身,被少爷们当做玩物。他被退了学,作为主角的黄色小视频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觉着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烂货。 人生的万般苦难都赶巧在了顾鸢的19岁,将他命运的麻绳压得离断。只需再加上一根轻若无物的茅草,就能崩断这根绳上的最后一缕纤维。 这个时候,有位他从不认识的陌生人要来救他。 顾鸢披着郁致的外套,缩在床上;无视那些忙忙碌碌要钳开他脚上铁链的人。 他此时很平静,崩溃的情绪早就从那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流干了。他也说不上麻木,刚刚成年的心智在烈火刀山中滚来个来回,居然愈发清晰明了。 ——他要活下去,起码不能死在当前。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恩人”,发觉对方眼中自己的身影凄惨可怜,美貌惊人。 “我无处可去了。”顾鸢说,“你能收留我几天吗?” 对方点了下头。 * “你那时候真乖。”顾鸢双手捧着面前人端正俊美的脸,叹息着说:“我也想让郁朝云这么乖,你会帮我吗?” 对方眼神幽深,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 “小鸢,我欠你的。”郁致说着,想握一握情人阔别已久的手;对方那纤细的手指却赶在他收紧掌心前偷偷溜走了。 与两人曾经的感情一样,郁致抓了个空。 “你什么都不欠我。” 顾鸢坐直了起来。他缩在沙发上,总是下意识地抱紧毛毯,像是抱紧了他从来不曾拥有的安全感。 顾鸢比几年前还要瘦,肩角的转折笔直,除去那张美人皮之外似乎已经不剩什么血肉。可他也之前更要引人瞩目,在男人这块磨刀石上将自己的美貌磨得雪亮,跃跃欲试期待着下一个受害者。 郁家的小叔早已什么都不缺,物质富足到令常人难以想象。但他还兀自贪心,想要个不会忠贞的爱人。 不等他开口,顾鸢就将食指抵在他的唇前。 “别向我要我没有的东西。” 郁致沉默着,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脸。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去拿医生留下来的药, 顾鸢平生最不爱好好吃药,即使对方将胶囊送到他嘴边,也歪头躲了过去。他抱着男人结实的腰身,撒娇道:“我要你来喂我。” “这个房间里有监控。”郁致无奈地说。 “那又怎么样?”顾鸢在旧情人面前任性得很,小小翻了个白眼:“郁朝云工作那么忙,他会亲自去看每天的监控吗?” 郁致被他缠的没办法,含住了药,低头亲了过去。顾鸢乖乖吞下了药,又含着男人的舌尖轻轻吸了一下,不等对方回应,又主动退了回去。 漂亮的青年嘴角带出个狡黠的笑:“挖侄子的墙角。郁致,你不羞愧吗?” 听到这话,郁致难得冷笑了一声:“是我先认识你的。就算要计较,也该是我计较这小子挖我的墙角。” 他坐回了沙发上,顾鸢侧躺着伏在他的膝上。这如小猫般顺服的姿态,是其他人所见不到的顾鸢。 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满室寂静,一切恍惚回到了几年之前。 ——但也只是转瞬而逝的错觉。 “你侄子真讨厌。既不会主动讨好我,也不会争风吃醋。”顾鸢抱怨道:“为什么,因为我不够像穆弘吗?” “他对穆弘不是这个心思。”郁致想着对方今天虚弱的模样,眉头皱着:“这段时间,有好好吃饭吗?” “说正事!”顾鸢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腿。 “比起穆弘,你其实更像穆含玉。”郁致说:“她是穆弘的小姨。” “你喜欢她吗?”顾鸢笑着问。 “不。”老男人安静了一会儿。 “我只喜欢你。” “......” 顾鸢同情地叹了口气。 “真可怜。”他说,“你喜欢的人,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对方落在他肩上的手猛得收紧了,徒劳地想将爱人牢牢攥在手中。 “不过没关系。”顾鸢又立马笑了起来。他搭在对方的手背上,用指尖轻轻磨蹭着郁致温热的掌心:“你有个好侄子。他好乖,又会心疼人。我想要他。” 他那双不知继承何人的瑰丽眼睛,此刻微微发亮:“你说,他分得清喜欢和占有欲的区别吗?” 郁致没有说话。 顾鸢坐了起来,亲昵地搂着对方的脖子:“我们来偷情吧。郁朝云会喜欢这个捉奸游戏的。” 郁致慢慢将眼神落了下来。 他的情人似乎捡拾起了对自己的万般热情,在他怀里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起两人的约会——不,偷情计划来。 “你喜欢他?” 顾鸢坐在他腿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又在说谎。郁致想。 他那年轻的情人残忍得很,生来便是冷血的捕猎者,怎么会有喜欢与爱这般软弱的情感? “顾鸢。”郁致问,“你分得清喜欢和占有欲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19(双更) 与顾鸢做情人,是件甜蜜又痛苦的事。当他特意折磨你时,便尤其如此。 在郁家老宅养了几天后,顾鸢又去公司找了郁朝云。这次他没有空手上门,而是笑眯眯地抱着一大捧娇艳的蓝玫瑰。 公司前台的小姑娘被鲜花与美人迷花了眼,小声惊叹了一句:“好漂亮!” 顾鸢从花束中抽出一只玫瑰,笑着递给了对方。 “没关系。”他端丽的美貌在日光下极具力量,常常压迫得旁人不敢直视:“你们老板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小姑娘恍恍惚惚接过了花。 顾鸢走进办公室时,那一大捧玫瑰已经被他送去了大半。剩下几只开得最艳,被他挑选着换进办公室的花瓶里。 郁朝云看了一眼,那里本插着几株冬青,纯粹是讨个生意红红火火的彩头,与周遭冷淡简约的装修并不搭配。 如今换成了几株碎冰色的玫瑰与满天星,半合半开的花苞在深色瓷瓶中缀着,淡淡的花香逸散开来,给这了无趣味的房间带来了一丝生气。 “这花以后你自己收拾。”郁朝云收回了目光。 顾鸢尽力忍了会儿,才没笑出声。 郁朝云的一切挣扎在他眼里都很拙劣——却并不讨厌。 稀奇。这位在传闻中黑白通吃,动不动就将人沉江的“霸道”总裁,实际上是个极正经的人。要不是顾鸢自己送上门来,两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牵扯。 真是一只好乖好乖的小狗。 顾鸢从不自欺欺人。他心想,自己是挺喜欢郁朝云的。 他盯着对方冷郁英俊的眉眼,郁朝云对顾鸢的目光熟视无睹,并不因为欢场上薄情美人的青睐而动容半分。 顾鸢又更改了念头。他想:自己是喜欢郁朝云这垂死挣扎着,不愿沉迷的模样。 “郁总,你之前说要给我买戒指。”顾鸢说。 大抵是看在上次胡搞的情分上,郁朝云这次没放置他到午休。 “你想要哪个?”对方问得直接,且无情趣。 顾鸢拿着平板凑了过去,选中了个大牌的情侣款戒指。 “情侣款两个人带才有意义。”他趴在郁朝云肩膀上,咬字缱绻地暗示着。 “我不需要。”郁朝云拒绝了。 * 顾鸢不会为了任何事与人赌气。有这种错觉,多半是他的故意折磨。 郁朝云对此心知肚明,可对方偏偏就有这样的能力。虽说一切都是明目张胆的虚假作息,却还是能让受害者生出些真情实意的烦躁来。 ——起因,就是那枚他向郁朝云索要的戒指。 顾鸢那天选得很认真,抱着平板划了半天。 他向来挑剔得很。款式好看的,嫌弃太便宜;价格高昂的,又抱怨太花哨。最后连郁朝云都受不了了,放下工作,专门抽了一个小时出来替顾鸢来选戒指。 郁朝云在顾鸢圈出的十几款里挑得头晕眼花,每样对方都能说出几个缺点来。最后选定的时候心力憔悴,心想下次还是直接打钱算了。 他的确应该直接打钱。 顾鸢的新戒指有些花哨,铂金藤蔓蜷曲缠绕在他的小指上;这枚戒指也不贵,基础款的情侣对戒也不过小几万。 ——并不是两人一起选的那枚。 郁朝云的心情,一整日都很糟糕。 每个进办公室的人,都被他们老板忍耐怒火的阴沉语调吓了一跳。始作俑者偏生很是自在,翘着嘴角问:“郁总,要我为了你把外面的关系都断了吗。” 若是往常的郁朝云,多半会生硬地回上一句“不用”。 可今日他沉默着,没答应——自然也没拒绝。 他没吃顾鸢的醋。 他不过在吃一枚无关紧要的戒指的醋。 从那日开始,郁朝云便猜到顾鸢在外有个情人,或是假装有个情人。 对方比他更加了解顾鸢,出于些可笑的雄性本能或是刻意指使,那人总是同自己挑选相似的安排或礼物。 顾鸢慢条斯理地从两者中评判出更合他心意的那一位。郁朝云有意无意地,被迫卷进了场不知对手的雄竞中。 * 顾鸢这段日子玩得很高兴,连带着对其他人都宽容许多,前男友在白天给自己打电话这种烦心事,他都不太计较了。 “前男友,不是姘头。”顾鸢顶着郁朝云森然的目光解释,懒洋洋地接通了电话。 “顾鸢,好久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语调温柔平和。 “我好想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主人加回来?” 郁朝云眼看着顾鸢脸色微变。 “怎么?”他问。 “不要紧张。”穆弘在电话里温温柔柔地说:“我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不至于为这件事弄死陆叙白。” 郁朝云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他听过旁人玩笑似的话,说越是漂亮的情人越不讲道理。郁朝云那时对这些话不以为然,如今却有了个比谁都要漂亮的情人。 ——也比谁都要蛮不讲理。 除去花心这点之外,顾鸢在郁朝云面前一直是个过于称职的情人,从不将自己的情绪明明白白地放在台面上。 他乐意当个好用的几把套子,也乐于在办公室里当个养眼安静的花瓶;公司里的其他人不明真相,都艳羡老板白捡了个知情识趣的美人男友。 可此时,顾鸢很不高兴。 ——这显而易见。他平日里总是挂着笑,眼神勾勾搭搭地缠在郁朝云身上,仿佛他心里确有几分情意似的。需要生气时,顾鸢面上也总带着些似嗔似笑的情态;从口中吐出再尖牙利嘴的话,都包裹上了层情趣的蜜糖。 他极少真的不笑。 想来顾鸢也知道,自己冷着脸,那费尽心机描画出的娇媚人皮会破绽百出。他的眼含着冰,墨色的寒玉渗透不进任何情绪。 这让郁朝云久违地想起对顾鸢的第一印象来。 那天,他撞见顾鸢与其他男人胡搞,身上还带着情欲的缠绵气味。可顾鸢望过来的那一眼,却是实实切切猎食者的眼神。 这显得他居高临下——胜券在握。顾鸢早就陷进泥淖之中,却有着这样一双高位者的眼睛。难怪总有人飞蛾扑火,妄想着把着皮囊里的最后一块傲骨敲得粉碎。 郁朝云那时是个旁观者。 等他入了戏,便觉着那群人分外可笑了起来。他不愿对顾鸢这样,甚至因为对方那肆无忌惮自毁欲望而烦躁不快。 他极偶尔地想:顾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的所有物。不应当被这么轻易毁坏。 他又想:之所以是自己的所有物,是因为自己付钱了。 郁朝云没意识到,自己落在顾鸢身上的目光太久,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撞上,已然来不及逃脱。可顾鸢今天并未收紧那精心编制地情爱的网,他微微眯眼,从沙发上坐直起来。 “郁总。”他抬起下巴,“我问你一件事。” 语气恶劣,明显是故意找茬。郁朝云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早就放弃追究自己对顾鸢过度宽容的原因了。 顾鸢却故意不读懂这些,嘴角翘起玩味的弧度:“你喜欢穆弘吗?” 听到那个名字,郁朝云额角一跳。他紧抿着嘴,盯着顾鸢。对方眼中并未有吃味——只是直直看着自己,从郁朝云脸上搜寻着任何一丝恼火不悦的神情。 郁朝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他想起顾鸢刚刚那几小时的郁燥不爽,此刻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别太荒唐。”郁朝云说,“你为了.....” 郁朝云说不出前任那个词,显得他太像个拈酸吃醋的妒夫。 “你为了陆叙白的电话烦了那么久,我也不追究。现在反倒是要故意惹我不高兴来了?” 他简直对自己这蛮不讲理的漂亮情人没有任何办法。 “你不高兴,所以也不想让我高兴?” 郁朝云有时都不知道顾鸢和自己谁在情感上更幼稚。 ——大概还是顾鸢。 “故意惹我不高兴,就能让你高兴起来?”他问。 “不然呢?”顾鸢回答。 顾鸢的心情确实坏透了。 在刚刚的电话里,穆弘与他讲了个故事。 他说:x国的治安并不太好。尤其是夜晚的贫民区,你永远不知道迎面走过来的人是要和你打招呼,还是要给你狠狠捅上一刀。 他又说:这里流窜的抢劫犯很多,最爱挑选亚洲人下手;哪怕把人弄死了,也多半不会往下深查。 他还说:陆叙白被顾鸢放置着,这几天很不得意。他朋友约他去喝酒,正要途径贫民区。 穆弘的咬字柔和清晰。他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哪怕言语间渗出狰狞的血腥味儿,态度都格外游刃有余。 他安慰顾鸢,说陆家哪怕在海外没什么势力,也能把那几个逃窜的小流氓抓住。陆叙白喝多了酒又受了伤,也不知还能流多长时间的血。 顾鸢几乎能料见电话对面是怎样的场景。 黎明之前,小巷黢黑。那几个被人当刀用的倒霉鬼应当早早跑了,或许还在纳闷怎么会有人找他们这种不成器的小流氓教训别人。但鼓鼓囊囊的钱包里塞满了钞票,贪欲冲散了他们浅薄大脑里所有的判断力。 陆叙白这个废物!大概现在血流了满地,只剩出气没几口进气。穆弘来拿手机时,或许还沾上了对方温热的血。他当是从容不迫地将脏污血迹擦拭干净,才给自己打了这个电话。 “他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顾鸢冷冷地反问。 “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穆弘轻声说,“他随便乱发你的视频,该得到点惩罚,对吧?” 穆弘又执着地问了一遍:“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顾鸢料想自己的脸色应当很难看,连着郁朝云都皱眉看向自己。 在对方开口询问前,他挂断了电话,也阻断了那道黑月光纠缠不休的层层凉意。 微信适时地响了一下——是新的好友申请。顾鸢的指尖悬在拒绝上犹豫着,只要按下去,就再也不会有条讨厌的疯狗缠着自己。 他的手指落了下去,将手机扔回桌上。 接下来几个小时,顾鸢看郁朝云百般不顺眼;终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他气人的功底同样深厚,郁朝云额角直跳,看过来的眼神活像要把他生生活剐了。 “故意惹我不高兴,就能让你高兴起来?”郁朝云忍耐着怒气问。 “不然呢?” 顾鸢故意挑了两个难堪的问题,踩在郁朝云容忍的底线上——自然也无视了对方给出的台阶。 他又犯了老毛病,逼迫着盛怒的情人来伤害自己。郁朝云如他所愿,大步跨了过来,扯住顾鸢的力道凶狠,差点将他直接拽到地上。 顾鸢的手腕被对方死死抓着,疼得厉害;舌尖艳艳,吐露得全是惹人生气的揣测。郁朝云弯下腰,将顾鸢拢在身下,沉默阴郁地盯着对方。他那双眼被怒火烈烈灼烧,显出玻璃珠似冷酷的光泽;平日里小心收敛着的侵略欲此时张牙舞爪地苏醒了,似是想把怀里的人撕个粉碎。 他从未把郁朝云气到过这种程度。 顾鸢走了神,名为郁朝云的阴影便压了下来。他果然给顾鸢带来了疼痛和鲜血,只是极轻微,落在唇上,狠狠留下了个牙印。 顾鸢:“......” 两人间紧张僵硬的气氛,因为这个吻而尴尬亲昵了起来。 顾鸢:“你是狗吗?” 郁朝云不理他,只是笨拙地勾着顾鸢的舌尖,愤愤地用尖牙在上面留下几个不见血的小坑。 顾鸢受不了了,抬腿踢了一脚这人。 郁总松开口,拧眉看着他:“别动。再动...就要硬了。” 顾鸢:“......” “你不要在意。”郁朝云依旧拧着眉:“穆弘那个人...” 他想同顾鸢解释,却惊觉自己绝不应当这样做。顾鸢当了他花心又恶劣的情人,心情不好时还刻意拿着郁朝云的痛处开刀,只为满足自己的喜好。 要解释也该是顾鸢也解释,要道歉也该是顾鸢来道歉。 郁朝云后知后觉地闭了嘴,闷声站了起来。他转过脸,不想让顾鸢看见自己脸上后悔的神色。 顾鸢的手机知情识趣地响了一下,将两人的对话敲得支离破碎。可郁朝云还是明明白白地听见了那句对自己的审判。 顾鸢说:“郁朝云,你完了。” 说着,他看了眼手机。 穆弘:【陆叙白在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鸢垂着眼,思索着该如何回应对方。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分外冷淡。 在陷阱边缘摇摇欲坠的猎物,此刻清醒着又回退了一步。 ——徒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郁朝云越来越像个合格的“情人”。 之前两人不做时,他都习惯让顾鸢自己回去;就算屈尊纡贵地送上一次,也只是把人送到楼下,权当是一次偶尔兴起的施舍。 像今天这样什么都没做,却还是老老实实把顾鸢送到家门口——可真是太少见了。 顾鸢轻轻抵着门槛,没有让郁朝云进去的意思。 他眉梢微挑,再绝情的动作此时显得也含情脉脉:“郁总,还是别进去了。我怕你看到些东西,会忍不住生气。” 郁朝云面无表情地瞪顾鸢。花大价钱包养的情人,连洁身自好都做不到不说——还不让金主进门。 饶是一向端着姿态的郁朝云,想来此时也有些郁闷。 顾鸢想到这点,轻轻偷笑了声。 “郁总....” 郁朝云一动不动地站着,对对方的撒娇卖痴无动于衷。走廊惨白的灯在他英挺冷峻的眉眼上落着重重阴影,却一点都吓不到他那胆大妄为的情人。 顾鸢于是攀上了郁朝云坚实的肩膀。 “乖狗狗...”他亲了一下对方的下巴,“今天护送主人的任务完成了,你该回家啦。” ——郁朝云直接把他扒拉了下来。 两人身量差距甚大,对方真要进屋,顾鸢自然也是拦不住的。 他优哉游哉地靠在门口,等着对方巡视完自己的地盘。他的屋子少人气得很,除去些必需品之外,几乎没什么其他的个人物品,自然也找不见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 顾鸢慢悠悠地眨了一下眼。 “满意啦?”他问。 郁朝云满腔燃烧着的嫉妒和独占欲扑了个空,烈烈的情绪找不见发泄对象,回头将它们的主人扯了个七零八碎。 仅仅是向顾鸢靠近一步,郁朝云便能感受到对方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了。 “我给你的那张卡,你一直没用。”郁朝云说。 他站在顾鸢空旷的屋子里,仿佛被对方空洞虚无的心绪包围。顾鸢几乎裁剪去了他人生中的一切享乐——除去那些能带来自我毁灭的性与酒精。 “我给你的东西,你从不用。那些唾手可得的好处,你也不拿。” “顾鸢,你到底想要什么?” “......” 顾鸢笑了。 他的人生早已支离破碎,自然不会把这些诘问往人生哲理的方向去想。 他只是个浅薄的美人,日日沉溺在情爱欢场之中。 “郁总,这么气急败坏,该不会只想问那一句吧?” 屋内光线昏暗,门外灯光惨白。他站在光与光交错下那唯一的阴暗之处,唯余眼中的那点兴味清晰可见。 “郁朝云,你是不是想问。顾鸢,你有没有在玩弄我?” 顾鸢本可以点头承认。 郁朝云骄傲得很,即使被在心口捅了一刀,汩汩流血;也断不会承认凶手就是顾鸢。他可以尽情伤害对方,却不用承担半点责任。 “没有。”顾鸢说,“郁朝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轻飘飘地指责着:“难道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 * 顾鸢与郁朝云之间的游戏,不一定需要个输家。 他把突然长了恋爱脑的总裁先生哄出家门,转过身时脸上还带着笑。 ——可想到游戏里的另一个参与者,顾鸢的好心情立马败坏许多。 他是个偏心的主人,并不爱穆弘这样的狗。对方与顾鸢是同类,绝不会有其他狗狗那样热烈且心无旁骛的爱。 算了,权当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顾鸢漫不经心地想。 时隔多日,穆弘终于重新见到了他的漂亮小狗。 镜头亮起的那一刻,他捕捉到了对方面上倦怠的神色;随即眼珠一转,又立马勾出穆弘所熟悉的——满心满眼只有主人的笑脸。 顾鸢本可以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敷衍。 但他偏不,非要将对这游戏的厌倦大大方方展露在穆弘眼前;提醒对方今日可不是什么感人的重逢,而是小狗对坏主人的一次审判。 他站起来,在镜头前轻快地转了一圈。 “哥哥,我今天的打扮好看吗?” 漂亮小狗带着亮晶晶的眼神询问。 顾鸢这样出众的长相,确实到了批条麻袋都好看的地步。 可他今日不再是那只乖乖巧巧,用单薄的浅色衣服装扮纯情,又偷偷撩起衣摆勾引主人的心机小狗。 他穿着紧身的针织薄背心,干干脆脆勾勒出柔韧纤细的腰身;薄昵的低腰裤子掐在胯上,只要再低一分,就能窥见身后那条隐密的臀缝;零零碎碎的小首饰在顾鸢身上挂着,咬在脖子上的银制毒蛇吐着蛇信,搭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之上 ——是的,今天漂亮小狗没带主人给他买的项圈。 只是大半个月没见,穆弘那只心里只有主人的乖小狗,已经变成了会向所有人摇尾巴的坏狗。 偏偏他还要神气得意地展示这一点,询问主人:“我这样好看吗?” 穆弘点了点头。 顾鸢笑了起来。 “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他揽了一下自己略长的发梢,态度自然地跪坐回了电脑面前,趴在键盘上,依旧是那副满心亲近信赖的模样。 “他好缠人,总是想给我买很多东西,真是烦死了。” 小狗咬了主人一口,那疼还不至于很真切。 顾鸢撑着脸看着屏幕里的世家公子,对方眉目沉静,似乎并不在意小狗的背叛,只是—— 啊,穆弘居然特意打扮过。 顾鸢发现了,但他偏偏不说。坏主人在小狗眼里不应当有任何优点,他逼迫着对方来向自己询问被夸奖的标准。 可穆弘没有这么做。 这人明明为了找回小狗发过疯,真正相处时却不漏半点情绪,吝啬地将主导权牢牢握在手中。 他安静地倾听小狗的烦恼,他夸奖别人给小狗送的礼物,甚至还会询问那件更合顾鸢的心意。 穆弘在被顾鸢逼迫时滴水不漏,又在逼迫顾鸢时咄咄逼人。他长着一张天上月般清雅矜贵的脸,内里却装着个隔绝情感的怪物。 倘若他没有真的想养一只黑色眼睛的小狗——顾鸢这样招惹他,估计早就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惜。 主人需要小狗,小狗却不需要主人。 顾鸢说着说着,突然不高兴了起来,抱着胳膊将脸转到了一边。 “怎么了?”穆弘耐心地问。 “哥哥是个没用的主人。”顾鸢无端指责道,“又不能陪我,也不能抱我,只能用那些一点也不舒服的道具安慰我。如果不是太寂寞,我也不会找两个烦人的男朋友!” 他扮演的小狗角色,在穆弘面前总有无理取闹的特权:“坏主人还可以改造,没用的主人那就只能丢掉了!” 对方那浅淡的眸色,此刻渐渐转深。 “你知道我没法回国?”穆弘问。 这个问题把两人从主人与小狗的身份里拉扯出来,沾染上现实权斗的无聊气味——远比顾鸢在穆弘面前装腔拿调要危险许多。 “我知道你没法回国。”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可这关我什么事?没法陪着我的主人就是没有用的主人。就算有再大的难处,那也是主人需要解决的问题。” 顾鸢扮演的小狗自我任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容他人质疑。这样的性格,对于人来说太过骄纵浮夸——可对一只小狗来说却刚刚好。 他把两人的对话又拉回到了小狗游戏中。 小狗索取的要求主人没法做到,那穆弘势必要为了补偿顾鸢做更多的退步,两人的游戏本应这样发展,穆弘却突然问。 “顾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问得突兀,饶是顾鸢也迟疑了一瞬。透过机械冰冷的镜头,他望见对方浅色的眸中凝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狩猎者的眼神。 顾鸢直觉不妙。 “为什么不说话?”穆弘轻声询问,“这么坏的小狗…也会害怕?” 顾鸢知道这个问题里藏着险恶用心,却还是答了。这场有关控制与爱的游戏,从不会给弱者任何怜悯。 他只会被无情撕碎。 * 顾鸢很快就知道了穆弘这么询问自己的缘由。 对方送了顾鸢一样礼物。 那礼物是个男人。 是个与顾鸢喜好一致的,硬挺成熟的英俊男人。 那人的确是个切实的怪物,无论是喜爱还是占有欲都扭曲得让人难以理解。 他无法陪伴自己的小狗,也没法阻止小狗去找其他人。 所以他亲自挑选了个人——或是工具,来替自己履行主人应尽的义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顾鸢不想同穆弘玩这样的变态游戏, 他靠在自家门板上,倦倦地将头发撩到了耳后。这段时间他没去理发,发尾比之前长些,打着卷掩住脖子,倒有些像这几年来流行的狼尾发型;也让顾鸢的美貌增添了几分锋锐。 在他斜眼看人时,便更加明显了。 顾鸢挑拣了对方的几个缺点,轻易回绝了这份“礼物”。 * 顾鸢是个极不设防的人。 他对旁人的恶意敏感得很,偏又不爱把这放在心上。要不是总有人愿意护着他,顾鸢早就能尝遍一切美貌能招致的厄运了。 ——或者,他早已经历过了。 顾鸢突然想起这事,是因为他今日遇到了个奇怪的人。 对方长得很帅,轮廓深刻冷硬,英俊得令人目眩。虽说比顾鸢大上七八岁,却并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疲软;眼神压迫而锐利。 他有一身结实饱满的肌肉,将衣衫微微撑起,看着便是个无法反抗的暴力人物。 顾鸢在夜路上遇见这人,两人沉默着同行,直到一同走进他租住的单身公寓里。他俩碰巧同路,又碰巧住在同一层——即使顾鸢从未见过这般惹眼的邻居。 邻居长得很高,沉默又凶悍,生来便带着股体魄上的压制力,轻易就能在武力上制住别人。这样的人,眼神又偏偏落在顾鸢身上,毫不掩饰其中打量的意味。 这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对方鲜明的存在感将顾鸢逼迫进角落。 顾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对危机的感知薄弱到麻木。除非是极危急的场合,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直觉中的警报。 顾鸢侧过脸,多看了对方一眼。 要是郁朝云看到自己的这位新邻居,会生出些危机感吗? 算了,那是个傻子。估计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没有偏好的无性恋呢。 顾鸢刚从郁朝云的公司回来,难免想到对方。 他俩最近的关系有些微妙——或者说是郁朝云单方面在和顾鸢闹别扭,任由顾鸢自己吃那来回通勤的苦。 但凡顾鸢哄一哄对方,表露出些为郁朝云洁身自好的意向,便能结束这次不算彻底的冷战。 可他偏不。 他偏要这样折磨郁朝云,让对方尝遍在意自己的苦。毕竟后面还有得苦头要吃,让总裁先生提前适应一下,顾鸢还觉着是自己在心软。 他稍微走了下神。电梯停在了他住的这一楼层,邻居走了出去,回头看向顾鸢。 “......” 顾鸢看了眼电梯的关门键;没按,跟着走了出去。 他走得快了些,稍稍把那人甩在身后,开门回家。 邻居住在他的隔壁,门对着门,是个有些令人不适的巧合。顾鸢反锁了门,给自己的现任情人——大房那种,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今天你没送我。我在路上遇到了个奇怪的人。】 郁朝云直到后半夜,才看到这条消息。 他这几日也烦得很,察觉到了顾鸢对自己的刻意放置与训诫。 他不介意自己喜欢上个美貌狡黠又自私的情人。只是那情人太过美貌,太过狡黠又太过自私,让郁朝云迟迟不愿踩进顾鸢的情爱陷阱。 他于是也故意冷淡对方。 郁朝云想忙起来时,可以把顾鸢完全挤出自己的生活,直到深夜才有时间去看一眼情人今天又会说什么轻佻的调情话。 他看到了几个小时前的这个消息,皱了下眉;立刻给顾鸢打了个电话。 这是郁朝云远强于许多人的地方。 他可以与顾鸢冷战闹别扭,但绝不会耽误他在意顾鸢这件事。 那头也很快接了电话。 隔着电话,顾鸢的声音与平日有些区别;被电流扭曲地喑哑暗沉了许多。 他心不在焉,面对这郁朝云的询问答得缓慢。 郁朝云的眉心紧皱,询问:“要我过去吗?” 顾鸢轻轻笑了声。 “不用。不方便。” 顾鸢主动挂了电话。 他怕再说下去,自己便会露馅。 深夜不请自来的客人正抓着他的脚踝,将他拉扯到地上。他讨厌这个姿势,也不喜欢被强行激发起的身体反应,彰显的不是场苟合,而是一次切切实实的粗暴侵-犯。 ——顾鸢没有求助,不能反抗。 * 顾鸢的睡眠向来很浅。 他的意识习惯蜷缩在浅浅的黑暗中,昏昏沉沉地度过几个小时。他总是开着灯,那光线常常会把那暗黑撬开一角,让他数次在梦中惊醒。 顾鸢今日睡了不到2个小时,便醒了一次。房间里亮着灯,他又缩在沙发上,大脑和身体都难受酸胀,“嗡嗡”的耳鸣硬是将顾鸢吵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懒倦地翻了个身。屋里被灯暗暗照着,半梦半醒间,顾鸢听见门房把手数次被按下的声音。 ——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这么多情人中,只有郁致拿了他家的房门钥匙,顾鸢偏还不许对方上门来找。 “偷情要有偷情的自觉。”他这么对郁致说。 顾鸢头疼得厉害。 他撑坐起来,模糊摇晃的视线看向了房门。 这处单身公寓租金高昂,安保却近似于无;锁头还是老式的钥匙铁锁,远没有那些密码锁来得便捷安全。 顾鸢家里的摆设极简,最为昂贵的物件可能就是他自己。 他撑着扶手想站起来,被压麻了的腿脚却不听使唤,下了沙发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亏好他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摔得再惨也只是头晕目眩,伤不着那些昂贵的皮肉。 入侵者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那白日里耀目骄傲的美人,此刻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他勉强支撑起上身,抬眼看向自己——以一种仰视的脆弱姿态,几乎将平日里那用于保护自己的强势气魄丢了个干净。 此时的顾鸢,在某一瞬间更像只误入人间的小狐狸,有着一身美艳雍容的皮毛,却根本无力自保。 可马上,顾鸢自己就将这脆弱的幻像撕得粉碎。 “你是谁?”他问。面对着无法反抗的入侵者,顾鸢的语调听不见半点惊慌,“这是我的房子。你知道非法入侵的下场吗?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其实没有。 他只是虚张声势着,企图吓退对方。 如果来人是个蹩脚的小贼,可能会因顾鸢咄咄逼人的气势而犹豫起来。 可对方本就是冲他来的,顾鸢的临时惊醒并不影响这入侵者实行原本的计划。 ——在顾鸢的家里,他唯一安全的处身之地。 ——侵·犯他。 顾鸢盯着邻居那张极合自己心意的脸,心中只觉着荒谬。 他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婊子,但绝不喜欢被人强制的滋味。 这位陌生邻居——显然是有人专门请来,想让这位薄情美人吃点苦头。 出于恶趣味,或者出于其他更扭曲的考量,这工具用着顾鸢最可能喜欢的一张脸,却半点不会让他感到好受。 “滚出去!”顾鸢冷声骂了一句。 邻居抓着顾鸢的肩膀,把他丢回到了沙发上。 * 这是一场十分克制的进犯。 除去制服时必要的暴力外,邻居没对顾鸢下过重手,反扣住他的手铐内里裹着布,免得将他的手腕磕伤。 做这些事的时候,邻居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毫无思想的工具人。 这颠倒的侍奉和默然的态度混杂,生出种额外的精神凌虐。 顾鸢短暂地丧失了片刻思考的能力。 他习惯被暴力对待,也早已不怕被强迫的亲密了。该吃得苦他早已吃尽,就算学不会教训,也知道如果躲开那窒息似的恐惧感。 只是“邻居”此时的举动,让他想起更深刻的记忆和畏惧感,即使那时他吃得教训不过是无缘无故的殴打和辱骂,却远比其他暴行更加刻骨铭记。 他根本没法在对方的侍奉下有任何反应。强烈的窒息感扼住顾鸢的喉管,将他拖进那熟悉的冰冷情绪深渊。 顾鸢少有在清醒的时候,惊恐发作了。 他讨厌这样——讨厌自己暴露出任何脆弱与不安。 他还有些理智,试图控制自己不在对方面前战战发抖。可惜他红了眼角,只是徒劳。 邻居顿了顿,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将顾鸢翻过身来,让对方面朝下着趴伏在沙发上。邻居的手落在身下人起伏优雅的脊骨上,力道轻柔地拍了拍。 这是个与记忆中完全不符的举动。顾鸢一下便抓住了这根绳索,从记忆的深潭中挣脱出来。 他那急促的,几近让他呕吐的痉挛感,也渐渐柔缓了下来。 顾鸢渐渐变回了——现在的顾鸢。 他深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只是恨恨地咬了咬牙。邻居看他从惊恐发作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给他挂上了一个蓝牙耳机。 顾鸢一愣,从中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吓到你了吗?”对方柔声问,“乖,没事。我叫停了。” “……” 顾鸢咬紧牙,他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是一场惩罚。 主人不允许小狗拒绝他的礼物——便一定要用更为扭曲强势的方式,让小狗记住拒绝主人礼物的代价。 ——无可救药的,亲密关系里的虐待狂。 顾鸢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眼眶湿润,少有因情绪掉了泪;却还是能用仿佛无碍的语气笑着说:“真是的,哥哥怎么找了这么一条脏狗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邻居”视线低垂着,轻轻落在顾鸢身上。 在他眼里,对方不像个会和男人玩恶劣游戏的金丝雀,只像个摆在家里的脆弱古董瓷器。美则美矣,却只能用以欣赏,哪怕轻轻触碰,都会惴惴担心着在其上留下什么抹不去的痕迹。 ——这种错觉,全然来自于顾鸢那双清冷墨色的眼。 难道穆少爷没有注意到吗? “邻居”心中迟疑。顾鸢的这双眼,实在是与穆家小姨的眼太像了。只是面前的这双眼,还微微含-着人味,少了穆家人那种纯粹的偏执疯狂。因此便不再是一双疯子的眼,而只是寡情美人的婆娑泪眼。 那只白玉似的手抹了一下脸,也抹去了眼中薄雾似的泪水。 顾鸢支撑着自己缓缓坐了起来——肩膀还兀自微微颤-抖,却已经露出了一个如平常一样的笑容。 “哥哥。”他扬起脸,朝虐待者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咬字缱绻地叫着对方,“我喜欢这个游戏。不要叫停,我们继续玩好不好?” 如其他人说得那样,穆弘的的确确不是个好东西。 伤害对方——渴-望被对方伤害,世间亲密关系大抵如此。 “那就继续。”他说。 * 顾鸢料定穆弘不会找个玩得很开的人。可邻居反应生涩得很,与对方那英俊凶悍的脸庞根本不搭。 对方完全不懂如何讨好他人,对待顾鸢的态度如同对待一只过于娇贵美丽的金丝雀。 ——简直如临大敌。 邻居的手劲儿很大,虎口与掌心藏着粗糙的枪茧;哪怕再小心翼翼,也总会在雇主的漂亮小狗身上留下道道红痕。 顾鸢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虚虚勾着他,表情似笑似嗔地瞅着他,他错开眼神,专注地盯着房间那空无一物的角落来。 “喜欢吗?” 穆弘在耳机里询问,语气温柔。 当领居凑上来舔去顾鸢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时,脸上落下的吻却细密温柔,居然凭空生出些令人上瘾的温情幻觉来。 领居沉默得像个哑巴,只有穆弘的声线落在他的耳边,翻来覆去地叫着顾鸢的名字。 透过镜头,穆弘安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被逼到哀哀呻-吟的顾鸢。 与对方相似,他刚刚也有种错觉。似乎与自己的漂亮小狗近在迟尺,亲密无间。 这也许是两人间最甜蜜亲近的时刻——隔着异国他乡的距离,借由旁人的身躯与行动。 顾鸢全然当抱着自己的人是穆弘,可怜巴巴地仰脸索吻,对方也细致耐心地回应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只是摸索着对方,就被男人紧紧掐住了手腕。 “不可以。”穆弘说。 “——。”顾鸢说。 说完这句话,顾鸢听见抱着自己的男人鼻息粗重了许多。可穆弘却极少见的语调微冷,难得赏赐小狗几分的柔情蜜意也一同消失了。 “不可以。” 穆弘又重复了一遍。 “这只是一场游戏。我不会让他真的碰你,顾鸢。” “这只是一场游戏。” 顾鸢将下巴搁在男人肩头。 “无论是谁来上我,我都当是你。” 他紧紧贴在男人高热的身躯上,对方肌肉紧绷着,似想无声将他推开。察觉到对方紧张的情绪,顾鸢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邻居垂着眼,目光难免落在顾鸢身上。 他与穆弘争吵的语气,也与邻居寻常听过的争吵并不一样。言语咬字没什么怒气,说话急了便带着些吴侬软语的南方口音,更多了些甜滋滋的味道。 没有雇主的命令,邻居便只能沉默地当个摆件,倒给了他更多琢磨顾鸢的余力。 顾鸢与穆弘的争吵,接近了尾声。 穆弘早便达到了目的,此刻也没有不服软的理由。他好气好气地与顾鸢讲道理,解释自己只是想让小狗接受主人的礼物。 ——当然,还有某人那过量的,无可抑制的控制欲。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但顾鸢和他都明白。 顾鸢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找出新的理由和小毛病来责备对方。 他过于美貌,那喜怒无常的情绪对于身边的男人们来说,不似折磨,反倒像顾鸢在意他们的赏赐。 穆弘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他勉强允许漂亮小狗在礼物身上,索取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 顾鸢低低喘息了十分多钟,才缓过神来。 邻居在旁沉默地站着——手足无措。失去了雇主的指令,他愈发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瑰丽危险的美人,还有面前狼藉的场面来。 出于些难以言明的自尊,他冷着脸;竭力收敛起任何一丝对顾鸢的关切同情。 自己该离开了。 邻居心想。 当他正要这么做时,顾鸢撩起眼皮,微微斜撇着勾了他一眼。 顾鸢有双会说话的眼睛,无需多言,便能代替话语轻易差遣身边那些男人。 邻居看懂了顾鸢的意思,心生恼火。他阴沉着脸瞪了对方一会儿之后,转身去房间取了毛毯,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拢着抱了起来,远离了凌乱不堪的沙发。 “抱我去洗个澡。” 顾鸢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懒洋洋地指挥道:“你怎么不说话?穆弘不让你说?” 他难得正眼看着对方,微微挑眉,“还是说,你就是个哑巴?” 邻居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顾鸢笑着倒进对方怀里,并不十分真心地道歉:“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抬起头,微凉的唇碰了碰男人的喉结。邻居矫健结实得很,一身流畅的肌肉显出极少见的野性美丽。 此刻因顾鸢一个兴起的吻,男人周身气势阴沉着,仿若一直被冒犯了领地的骄傲大猫。 “不会说话也挺好。穆弘每次说话都惹我生气,还不如你呢。” 邻居没法理解顾鸢想做什么,明明刚刚与雇主甜甜蜜蜜地道别,转过脸来谈及对方的语气便满是嫌弃。 他因为伤病哑了十几年,从未有人用如此轻慢浅薄的语气,同他夸赞着哑的好处来。 赖在他怀里的金丝雀柔若无骨,明明是高挑修长的身形,抱起来却轻飘飘仿若无物。顾鸢抬起头审视他的眼神也轻飘飘的,如羽毛般搔弄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邻居正要回答,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铃,打断了他们。 这个电话,正是郁朝云打过来询问顾鸢状况的电话。 顾鸢开了免提,懒倦地应付着对方,似乎根本听不出藏在郁朝云冷淡语调下的关心。他说几个字,便停顿一会儿;面对着郁朝云的追问,反而先发制人地指责道:“不是你想和我保持距离吗?” 说这话的时候,顾鸢的手拢着其他男人粗糙的指节,对方在他的在掌心中留下亲密暧昧的触感。 迟余? 顾鸢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的男朋友。”他同迟余说,“你别同穆弘告状,好不好?” 男人并不搭理他,反而因为顾鸢对待“男友”的恶劣态度,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他把顾鸢抱进浴缸,拧开花洒,垂着脸给这只难伺-候的金丝雀调试水温。 顾鸢看迟余不搭理自己,笑了笑。他抬起腿,不轻不重地踹了浴缸旁的男人一脚。 迟余深吸一口气。今夜那反复被打断的怒火在顾鸢泛着水光的眼中融化,凝固成一种更为无奈的情绪来。 他临走时又给对方打扫了房间。 顾鸢此时洗完了澡,舒舒服服裹在暖和的毛毯中,反而不理他了。等迟余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都,才开口询问:“你一直住我对面吗?” 迟余点了下头。 顾鸢又笑。 “下次也过来帮我/干干活嘛。我男朋友都不来我家的。” 迟余转过头,假装听不懂对方藏在话语中的暗示。 “过来。” 顾鸢招呼他。 迟余看着那只修长纤细的手,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求自己能重获说话的能力来。 他极想怒骂这只不知廉耻的漂亮玩物,此刻却只能如同对方的玩物一般,听话地走到对方面前,半跪下来。 顾鸢捧着他的脸,温柔缱绻地亲吻着他冷硬的面庞。 “不要同穆弘说我的坏话,好不好?”旁人的金丝雀,此刻乖乖地倚在迟余怀里:“我会给你奖励的。” 迟余终究是没和雇主知会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他不觉着——或者不愿觉着他是个在对方温柔乡面前不堪一击的软骨头,只是在心里冷冷地为自己分辩。 他的雇主,除去穆弘之外,还有另外一人。 迟余为穆家做了许多年的活,也是为了穆家而成了个永远沉默安静的人。 顾鸢的眼,与他那矜贵的美貌太有辨识度。 他不应当是个玩物——他本该也是个将他人踩在脚下的“上等人” 第二天,迟余给了顾鸢一张照片。 对方本是笑盈盈地拿眼睛勾着他,看见照片上那个与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后,居然大笑得咳嗽起来。 “过来。”顾鸢朝迟余勾了勾手指。 对方乖乖凑了过来,结果被他狠狠在脸上掴了一巴掌。 “滚。”顾鸢说,“我不关心你们的家事。别在我面前出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早上7点,沈贺被顾鸢一个电话叫醒。 对方听起来难得疲惫,却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上扬的语调挠得他心头痒痒。 顾鸢问他:要不要组个局。 沈贺看了眼时间,一时不知道产生幻觉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顾鸢。 “祖宗,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他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组局?要不你猜猜看,咱们认识的人里,有几个敢给郁朝云戴绿帽?” “他本来就绿得很。”顾鸢笑着说,“帮帮忙嘛——我这几天心情不好,难道还要让我面对他那张死人脸吗?” 与沈贺相处的时候,顾鸢颐指气使得多,很少像现在这样软言软语,带着点撒娇意味同对方说话。 也就是沈二少同顾鸢混久了,敢在郁朝云的威压下色令智昏,迷迷糊糊地答应了顾鸢的请求。 等他挂了电话,沈二少飘在半空中的魂儿才啪叽一下落了地。 给顾鸢组局? 他硬着头皮在摇了一圈人,最后不知死活凑上来得那个——看得他都沉默了。 只能说色令智昏这件事是遗传的。 沈贺看着自己老弟躲闪的眼神,心想:以自己和顾鸢的交情,够不够对方在郁朝云面前说情,放自己这胆大包天,想挖郁总墙角的老弟一命? 他咬咬牙,总觉着老弟有色心而无色胆,便抓着沈峥和顾鸢,还拉了一批弟弟的同学作陪,约在了酒吧。 是一群小弟弟。 只是这群毛头小子虽无什么情场经验,却胆大包天,不似大人们那样顾及郁朝云的面子。 他们同几年前的陆叙白差不多岁数,自然也同对方一样,下意识把顾鸢当个低廉的玩具看。 沈峥因为顾鸢的拒绝,消沉好一段时光。他的那些“好同学”便私下说好,要在这次给拿乔的那个婊子一点颜色看看,给沈峥好好出上一口气。 若是让顾鸢提前得知这件事,他一定不会生这群毛头小子的气。 他多半会觉着好笑——且熟悉。 这剧情他经历过一次。一群富家少爷擅自想替某人出气。可实际上,不过是要找个借口羞辱他们攀折不到的那朵玫瑰而已。 出门前,顾鸢被自己讨厌的新邻居拦住了。 自从前几日的不欢而散后,他便将这人当做空气,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地不愿赏赐给对方。 迟余则抱着手臂,皱眉看着他。 今天顾鸢打扮招摇得很,一截纤细的腰在外露着,偏偏又是晚上出门。 ——容不得迟余不往某些方面想。 【男朋友?】 他试图询问顾鸢。对方却看也不看他手机上的字,身形一闪便要绕过他。 迟余拦住对方,这几日的冷待算是让他咬碎了牙,光是瞧着顾鸢家的房门,心头便有种莫名委屈。 他知道是自己逾越了——雇主家的事儿,是他绝不应当质疑询问的。 可迟余也只是......不忍心看顾鸢再这样继续下去。 哪怕对方成不了高高在上的云中月,也不该现在这样,被所有人践踏着踩入泥潭。 “啊...” 顾鸢终于与迟余说了话。 “你不舍得我继续这样的生活,是吗?” 他觉着好笑极了,柔声说道:“但是——抛弃我的人,偏要让我这样活着。” 顾鸢拽开了迟余拦住自己的胳膊,手上力道失了控制,指甲在对方的臂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他突然有些恼恨,却咬牙不愿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来,最后嘴角带着像往常那样的笑,踮起脚在迟余脸上落下一吻。 “我那天打疼你了?” 顾鸢轻声问,似是后悔那日粗暴的行径。 两人凑得很近,迟余从对方眼中清晰地窥见薄凉的冷笑倒影。 果然——当顾鸢退回原位时,他又抽了迟余一巴掌。 只是这次,顾鸢手上的力气轻得很,这一巴掌仿佛只是两人间的情趣。 “这次原谅你。”他说,“别多管闲事,我乐意这样过活。” 顾鸢丢开这只失了宠爱的大狗,转身径直离开。 沈贺定的局约在了晚上8点。顾鸢习惯迟到一会儿,远远便看见酒吧门口站着一只傻乎乎的年轻小狗。 沈峥的长相与沈贺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哥哥,他身上还带着股象牙塔里学生仔的乖乖气息。 对方出门前显然刻意打扮过了,穿着发型都不是之前顾鸢见过的风格。 见到顾鸢来了,沈峥立马局促起来。他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位好久没见的心上人,耳尖偷偷地红了起来。 “我怕你找不到地方。”沈峥开口解释道,“我才出来一会儿,你就到了。” 因为之前被顾鸢拒绝过,沈家小狗不敢表露出太殷勤的态度。可这么说,听上去又显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对方。话刚出口,沈峥立马就后悔起来。 顾鸢看出了男大学生的小心思。 要换作其他人,他多半会大方地给点奖赏。只可惜,他没有在一家人里领养两只小狗的打算,便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了对方一眼。 沈峥被他看得口干舌燥,心跳得厉害。 与他的同学想得不一样,沈峥被拒绝后虽然伤心了很久,却一点都不怪罪对方。 他甚至有些后悔,觉着那日同顾鸢说的话太过轻浮。 对方只是想要穆学长一个联系方式而已,自己怎么还借机索取上好处了?沈峥越想越认为是自己的不对,是一条非常善于反省自己的好狗狗。 他不敢与顾鸢太亲近,甚至有些羞于与漂亮的心上人并肩同行,便跟着对方,略略落下一步。 他的目光粘在顾鸢身上,瞧出对方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只是唇色愈艳,才不至于落到惹人怜惜的地步里。 看来,那位郁总对顾鸢也不是那么好嘛..... 沈家小狗别别扭扭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愈发安心地想要挖郁朝云的墙角。 顾鸢带着他,找到了坐在酒吧包厢里的其他人。这些人他也不熟,听沈贺说都是自家弟弟的同学。 在顾鸢进门时,吵闹的包厢安静了一瞬。 这酒吧不算是什么干净的地方,经常有富二代来这寻欢作乐,灯光与装修都迷醉奢华得很。 顾鸢站在其中,并不显得太艳丽;暧昧昏暗的光线照不亮他那双墨色的眼,反倒让他骨子里天生的冷意压过了嘴角勾起的笑,格外显出沦落风尘的清冷孤高来。 沈峥的那几个同学只听过这朵交际花的名字,却从未见过他本人。此刻被对方惑人的美貌摄住,原先准备的那几句讨厌的轻浮话,都说不出口了。 “快进来吧。” 沈峥大着胆子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的座位旁:“你坐这里好吗?” 美人体温微凉,却烫得拉着他的男大学生心如鼓捣。 顾鸢含笑看了他一眼,同这群毛头小子打着招呼,坐了下来。 * 白晓是南城d大的学生。 他出身贫寒,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只刚读了一年,家里便出了变故。他不仅要自己负担着学费生活费,还要想方设法给家人寄过去一些补贴。 朋友拉他去了酒吧打工。服务员的工作虽说辛苦了些,工资却也不错。 他见到顾鸢的第一眼,本以为对方是个从外面带进来的“鸭子”。对方的美貌亮眼得很,将身边的那些富家少爷压得暗淡无奇,喝起酒来痛痛快快,又引着好几个男人凑在他面前献媚。 白晓忍不住多看了顾鸢几眼——亦或者是好多眼。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杯中的酒液已然溢出。被淋湿衣裤的美人施舍给白晓个眼神,那双眼瑰丽冷淡,如最昂贵的墨玉;拢聚了包厢中的所有焦点。 白晓被对方身边的男人骂了几句,才慌慌张张回过神来。 “没关系。”顾鸢制止了沈峥的同学,“去洗手间擦一擦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群富家子弟素来刻薄得很,即使正主不计较,也非要让白晓喊来经理赔偿。面对这这种场面,他无措得很,白皙的脸庞也跟着涨得通红。 有人脸色不善,伸手便要拉扯他。 顾鸢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笑着问道:“你陪我去洗手间擦擦?” 白晓之前的人生循规蹈矩而平淡,从未接触过面前这种被艳色腌透了的美人。他木讷地应了一声,怯怯地问道:“你的衣服......?” “正好。弄脏了,也有借口让郁朝云给我多花点钱。” 沈峥听了他这么说,神色暗淡起来。 顾鸢拉着白晓离开了包厢,去了洗手间将酒液擦洗干净。 途中白晓接了通电话,是课业老师打来,询问他课程项目进度的电话。等挂了手机,他发觉那漂亮男人正侧脸看着自己,神色比在包厢时正经了一些。 “是老陈?”顾鸢问。 老陈是刚刚给白晓打电话老师的外号。因为性格平易近人,又额外唠叨许多,学生们私下里便这样亲切地称呼对方。 “啊,是的。”白晓一愣,“你也是d大的学生?” “嗯,曾经是。我读的法律系。” d大不算是全国最好的那几个学校,它的法律系却排名甚前,算是本校录取分数最高的一个专业。 白晓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学长——还是做“那种工作”的学长。 他手足无措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询问道:“学长,我能加你微信吗?” “没关系,衣服的钱不用你赔。”顾鸢笑着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他。 白晓有些沮丧,在对方离开后还发了会儿呆,讷讷地回不过神来。他平日里从不好奇客人,今天却在同事的嘴里打听出个名字来。 “顾鸢?” 这两个字莫名耳熟,白晓总觉着自己在哪儿听过。 换班时,他拿着手机在年级大群里询问。有人私聊了他,问:你也想看那个视频吗? 白晓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只知道要看顾鸢的视频,还得花钱去买。 每一分钱对白晓来说都很珍贵,他却轻易转了几十块钱给对方。 对面给了他个链接,下载的速度很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白晓紧张得很,等待时坐立不安,脑中晕眩着全是顾鸢的影子。 终于,他点开了下载好的视频。 视频的主人公,是更年轻——气质也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顾鸢。 白晓静了音,只是看了几十秒,便脸色惨白地关上了。 他删除了视频,又把那给自己发视频的同学拉进了黑名单。他想着今天包厢里从容自若的顾鸢,想到即使那群人讨好着顾鸢,也不曾动手动脚过。 那窒息似的情感,渐渐被今日的身影安抚了下去。 他不敢置信。 视频里的顾鸢,挣扎得很厉害;拼命抗拒躲避着镜头,却依旧被拍下了男人强-奸他的画面。 白晓呆呆地发着愣,与他相熟的同事回到了休息室,与他打了个招呼。 “喂!怎么了!”对方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2104包厢里的客人为难你了?” 2104正是顾鸢在的那个包厢。 “没有....” 白晓神游天外地回答着,同事又神神秘秘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我刚刚去送酒,看见那群有钱人在酒里下了那种药。” 白晓猛得抬起了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直到被同事拽着胳膊拖回休息室时,白晓才回过神来。 对方表情讶异,低声责备道:“你疯啦!去管这闲事干嘛?不怕得罪人吗?” 他的脑子晕晕乎乎,心绪被这件事烧得沸腾。 “反正那个男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那同事说,“我在这儿见多了,卖屁股的鸭子而已。” 白晓张了张嘴。 他本以为自己会替顾鸢分辩,说对方并不是鸭子。可实际上,他发觉自己不在乎顾鸢是什么人;从事着什么样的职业。 他只是不希望对方伤害。 他只是对顾鸢那双瑰丽的眼睛,一见钟情。 白晓在酒吧算个透明人,从不与同事有过冲突。而今日的他,却被偶遇的艳鬼摄去了心智,甩开同事时,俊秀端正的脸庞微微扭曲着,硬是将对方劝阻的话吓回了肚子里。 “真是疯了。”同事看着白晓转身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可白晓从不是个幸运的人。 在他赶到2104包厢的时候,那里早就人去楼空;徒留一片狼藉。桌台上酒水倾倒,小小的空间中弥漫着酒精苦涩刺鼻的味道。 白晓退潮的理智渐渐回归。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并不是那个能救美的“英雄”。 他在这群人面前只能忍气吞声,甚至得需顾鸢的回护圆场。 他茫然地站在包厢里,路过的同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连催促他把这里收拾干净。 白晓转了一下头。 他只需要装作无事发生,便能安然无恙地退回到日常生活中。那只艳鬼不过是一场迷幻绮丽的偶遇,并不值得让他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打扰了。请问这个包厢里的人去哪里了?” 白晓听到这句询问,回过头。 “我找一位客人,叫顾鸢。”对方继续说,“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你是?”白晓迟疑着问。 对方的眉眼狭长,瞳孔中覆着层阴鸷的寒意。即使年纪长些,周身内敛的精英气派也无法全然掩盖这人危险的气质。 “我是他的男朋友。” 对方回答。 * 时间回到半小时之前。 当白晓紧张期待,又惴惴不安等待着同学给自己发视频的时候,沈峥正挖空心思地搜寻着话题,试图将顾鸢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顾鸢喝了些酒,或许已是半醉了。 他一直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态度,推拒着沈家弟弟的接近。 沈峥没有哥哥那样的厚脸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顾鸢与其他人玩国王游戏。在年轻人的起哄中,顾鸢含了一口加冰威士忌,挑起身边男生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只是游戏。 沈峥僵硬地坐在一边,酸溜溜地看着酒液染透了顾鸢的唇,又被自己同学贪恋的舌头舔舐干净。 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却发觉一只手借着桌子的遮掩,伸到了顾鸢的大腿之间。 他眉头一跳,来不及多想,就气冲冲地抽了那只手一巴掌。 响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聚会那热烈的气氛立马冷淡下来。 “你干嘛!”被沈峥抽了一下的男同学,不满地瞪着他。 “别动手动脚的。”沈峥恼火地说。 “顾鸢也没说什么!”那同学喝了酒,言行举止比刚刚放肆多了,“你要是想摸,你自己动手,管我的事干嘛?” 沈峥还要争辩,却发觉顾鸢垂着眼,任凭他身边的男生热情索吻。 明明游戏的要求只是渡一口酒过去,男生却大胆地搂着顾鸢的腰,一副将对方吞吃入肚的急色姿态。 沈峥气急了,心口闷闷地堵着,一时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顾鸢斜着眸子看了他一眼,拍了下面前男生的脸,将对方从自己身边推开了。 “下一个国王是谁?” 他神态自若地摇起了骰子。 沈峥憋着一肚子气,终于拿到了今天的第一张国王牌。 国王有权利要求在场的任意一人去做一件事。他盯着顾鸢被吻得微肿的红唇看了会儿,顾鸢懒洋洋地笑着,虚虚朝他举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酒。 ——正是刚刚他喂其他人喝得那杯威士忌、 沈峥慌乱地移开眼神,磕磕巴巴地说,“我....我选顾鸢。” “你要我做什么?” 顾鸢的语调微微上挑,撩得毫无经验的男大学生晕头转向。 “你,你....”沈峥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其他人哄堂大笑着,嘲笑起沈家弟弟的假纯情来。 顾鸢低低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顾鸢说,“你觉得呢?” 沈峥知道这段日子里,顾鸢与那位郁总“如胶似漆”,心头含着一丝酸意说:“应该没有吧。” “那就没有。”顾鸢随口回答。 他在寻欢作乐时太过多情,自然会显出种分外的薄情来。 沈峥明知顾鸢是这样的人,却依旧飞蛾扑火。哪怕自己被焚烧得只余灰烬,也奢望着这团焰火为自己跳跃晃动着哪怕一瞬。 他痴痴望着对方,这幅神态引得顾鸢笑了起来。 “继续玩儿吧。”顾鸢把骰子盒推回桌子中央,不再看对方了。 又玩了几轮,沈峥接了家里的电话。酒吧里太过吵闹,他便只能走到店外去接。 沈峥一离开,其余人的贼心便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买通服务员,将迷药混到酒中;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这点蹩脚的小戏码顾鸢轻轻一瞥便能看穿。 他笑着接过了酒,却没有急着喝;琥珀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中摇曳晃荡,如同身边人潜藏着的险恶用心。 除去沈贺的弟弟之外,同这群人玩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顾鸢心想。 他懒懒将酒放回桌上,身边那些个小弟弟的脸色骤然精彩起来。 “怎么不喝?不愿意给我们这个面子?” 听着对方虚张声势的强撑语气,顾鸢便很想笑;同一群蠢货计较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便柔声说:“我有点醉啦...” 他漫不经心地搜罗着词句,有无数理由和借口将这群人敷衍过去。 可偏偏有人喝酒喝昏了头——或者说这群人本性如此,总觉着生来便有高人一等、肆意妄为的特权。 “装什么装,”对方冷声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自愿来爬床呢!” 他被顾鸢抬眸望了一眼。 很离奇。 这样一双墨色淋漓的眼,居然在这么一瞬锐利如刃如刀。 “自愿。”美人轻声笑着问,“怎么,我也是自愿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总觉着顾鸢意有所指。 ——但。 他们不就是生来便有高人一等,肆意妄为的特权吗? “不然你来找我们玩干嘛?”他回答,“总不能真就是...来寻开心吧?” 众人哄笑起来,顾鸢弯起唇也笑。 他给郁致发了条短信,说。 【来接我。】 而后顾鸢拿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 白晓恍惚地跟随在了对方身后。 这位自称叫“郁致”的人,明显比顾鸢大了许多。他成熟镇定得很,听白晓说完原委后也没有失去方寸,只是站着沉吟了片刻。 有这片刻空隙,白晓得以看清了顾鸢的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对方应当很富贵,对顾鸢也好;只是为了条消息便深夜匆匆赶来——白晓却并不觉着花心又纵情声色的顾鸢,会配不上这样的人。 顾鸢似乎总值得更好的情人,即使是郁致这样的人物,也只是他身边的陪衬。 因为这样的想法,白晓无可抑制地感到了愧疚。 他茫然地心想: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挑剔起面前这位初见的陌生人? “你们酒吧附近有酒店吗?或是有钱人常去的....可以暂时住宿的地方。” 白晓回过神来。往常他根本记不清的地名,今日却明朗清晰得很。他立马报出几个名字来,并主动带着郁致去搜寻。 两人很快便找到了目标。 原因无他。酒吧近处有个奢华酒店,常住的都是些商务人士,或是追寻一夜情的阔少们。他们打扮都得体光鲜得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几个人拉扯得灰头土脸,面上满是伤痕。 “是和学长在一起的那些人!” 郁致跨步向前,无视了旁边想来阻止他的酒店保安,随意就将其中一人扯了出来。 那人咬牙切齿着被揍得很惨,脸上挂这个大大的青色眼圈。他本想朝对方发火,看清郁致的长相后居然被吓得一激灵。 不得不说,郁家叔侄这张脸在南城管用得很。他俩的权势比世间的一切道理都要有用,一下就劝阻了那几个打成一团的小孩儿。 “顾鸢在哪里?”郁致言简意赅地问。 其中一人被揍得最惨,眼睛红红得似是哭过。 “顾鸢在楼上房间休息。”沈峥回答。 他打完电话回来,就被同学言语暧昧地叫到了酒店。一头雾水地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醉倒的顾鸢。 沈峥当场就和那些人翻脸了。 他们先是在房间里打过一轮。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后,沈峥扯着其他人下了楼,在给哥哥打电话的途中,又听见了对方的议论。 几人又在酒店的大堂门口打了起来。 郁致其实并不关心这几个小孩儿的恩怨,哪怕其中有个维护顾鸢的人,他也不曾多看一眼。 他要了房卡,径直离开。 沈峥连忙跟上,白晓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郁致眉头难得紧皱着,匆匆到了房间。 顾鸢果然被沈峥贴心地扶到了床上——不得不说,真是一种“不幸”的贴心。 他紧闭着眼,脸色苍白,任凭旁人怎么呼唤都没法醒来。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他依旧美貌惊人。 平日里,顾鸢的体温就比旁人低些,此刻更是冷得吓人。 沈峥伸手一摸,立马慌慌张张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药的问题......?” 郁致没有为难小孩儿的兴致。他将顾鸢抱下了床,摸了一下对方的胸口。那颗心脏在薄薄的皮肉下疯狂跳动着,急促的心跳如同一根紧绷着即将断裂的琴弦。 “我叫了救护车!”白晓说。他犹豫了一下,将电话递给郁致,“你应该知道学长是什么情况,得提前和车上的救护员说一声。” 郁致点了头,接过电话,低声描述着顾鸢的情况和可能的原因。 他依旧镇静得很,白晓察觉出这人对顾鸢身体状况十分熟悉——和自己一样,也像个合格的病人家属。 他看向沈峥,这个年轻的男大愧疚又慌乱。瞧着他在房间里走几步的样子,似乎现在腿都软了。 “顾鸢不会有事吧?” 白晓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没心情安慰对方,心中甚至有些扭曲的喜悦。 比起不知所措的沈峥,他这个出身贫寒,家中有个重病病人的兼职服务生,此刻反而对顾鸢的帮助大些。 “你去和酒店说一声。”郁致不敢动昏迷着的顾鸢,脱了外套给对方盖上。 “我们这儿有个昏迷的病人。你让酒店提前准备好救护员上来,他们要是能找到医生,那更好。” 沈峥得了吩咐,有事可做,倒也没有那么慌张了。 郁致沉默地抱着顾鸢。 他绝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再激烈的情感也撼动不了郁家人的理智堤坝。 他只是将顾鸢抱得更紧,低声说了一句。 “你......轻了好多。” * 亏好,顾鸢的状况并不很糟糕。 郁致静静地听着医生的话。病人长期贫血,又空腹喝了很多酒,加上低血糖和吃了些药,几个因素叠加起来才造成了暂时昏迷。 “但病人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医生以为他是家属,严肃地说道,“按照病人之前的病史,现在的生活状况和慢性自杀没有区别。他有按期复查吗?” 郁致犹豫了一下。顾鸢从不和他说起这事,但他直觉对方没有这么做。 “你们家里人得盯着点啊。这么年轻的病人,当初救回来也不容易。” 医生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离开。 白晓对医院熟悉得很。他让郁致陪着顾鸢,自己主动跑前跑后去做缴费拿药的差事。 他对医院也熟悉得很,凉薄的消毒水味儿刺得他脑仁发疼,让他忍不住想起家中那些无可避免的不幸来。 他将药递给沈峥,沈家小狗通知过哥哥之后,呐呐地向白晓道谢。 白晓摇了摇头,又站在病房门口留恋看了几眼顾鸢,不曾向其余两人打招呼,默然着转身离开。 顾鸢没有加他的微信。想到这里,白晓居然轻松几分。 他生怕对方找见自己。因为今夜的一切都像是场梦,像个演义故事里仙人与放牛郎的相遇。 他不敢触碰仙人的羽衣,为了自己的平庸无能而更加怯弱惭愧几分。 这只是一场见色起意的偶遇。 白晓心想。 自己今夜因为天上人的容姿做了一场梦,明日便要醒来了。 * 在医院里,郁致通知了郁朝云这件事。 一切都被他处理妥善,至于那几个小孩儿—— 倒是也需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总有比他们更高人一等、更肆意妄为的特权。 这位郁家隐退的掌权人叹了口气。这般无奈的情绪,他一生都很少有。 “你不愿意照顾自己,是吗?”他问依旧昏睡着的顾鸢。 对方在坠落。 他却不是那个能接住顾鸢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顾鸢醒来时,眼前薄薄蒙着层暗沉的雾;即使病房的灯惨白地亮着,也依旧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伸了手挡在眼前。手背皮肤细微地刺痛着,顾鸢却并不在意;只是安安静静闭着眼,直到温热的液体落在眼角,才缓缓回过神来。 顾鸢的身体还未从昏厥中恢复,头脑兀自昏沉着。沈贺进来时,也不曾说话,倒是对方吓了一跳,惊呼道:“顾鸢!怎么流血了!” 对方手忙脚乱着,又要按护士铃,又要帮他擦净脸上的血;折腾了好半天才把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重新扎好。 他从未见过这么安静脆弱的顾鸢,竟不知说什么是好;犹豫了一会后开口道:“顾鸢,我弟弟……” “我知道这和他没有关系。”顾鸢的眼珠轻轻转动着,“你放心,郁朝云不会为难他。” 沈贺明显松了口气。 “你……现在还难受吗?” 沈家二少支支吾吾地说,低眉顺眼地在对方面前夹起了尾巴。 顾鸢没生气。 他侧脸看着对方,态度似乎与过去也无区别。 沈贺更加惴惴心虚了起来,凑过去还想说些好话。 顾鸢舔了舔牙,吸着气找回了一些平日里的态度与似笑非笑的神色,轻声嫌弃道:“别靠这么近,都挡着我光了。” 沈贺被骂了一句,委委屈屈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你生我的气了?”他问。 顾鸢今天没有了哄狗狗的心力,干脆给了对方一个敷衍的吻;效果显著,沈贺立马咽下了那些愚蠢的问题。 病房里的安静并未持续多久。 正当顾鸢闭上眼,试图加深这个吻时。他面前呆呆傻傻不敢回应的小狗被人一把扯开,狠狠甩在了一旁。 顾鸢睁了眼,瞧见郁总降尊纡贵地出现在自己病房里,正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袖扣,眼神阴鸷地驱散着房间里的第三人。 沈家吓得缩了脖子,却没有就这么溜之大吉。 “没关系,郁总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 这么说着,顾鸢把沈小狗赶出了门。 他对郁朝云算是熟悉,看出对方此刻怒意蓬勃,唇边肌肉无声紧绷着,露出个堪称可怕的表情。 顾鸢于是又精神了些。 他等着郁朝云找自己算账;为了今晚的事也好,为了刚刚的事也罢。尖锐的争吵和怒意对他来说反倒是最好的药物。 爱不能止痛。 但痛苦可以。 在他的注目下,郁朝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确气急了,就连手腕也微微颤抖着;说话时也咬牙切齿,失却了平日里高位者的从容。 “现代社会,一个月6位数的进账。”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顾鸢,你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贫血和营养不良的?还低血糖?” 顾鸢微微睁大了眼。 他与郁朝云对视了片刻,发觉对方是来和自己要说法的。 他伸手去勾总裁先生的腕子,见对方眯了眯眼没有躲开,便笑着说“是我不好……” 郁朝云以为顾鸢真心反省了,面色和缓了些。 “让别人误以为郁总亏待我,是我的不对。我保证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给你洗刷冤屈。” 他拉了拉郁朝云,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对方却还是往顾鸢身边走近了两步。 被赶出房间的沈贺,胆战心惊着生怕郁朝云把顾鸢给掐死了。他在门口徘徊着不敢走,透过门缝悄悄一看;郁朝云已经坐到顾鸢身边,垂着脸替对方检查手背上的输液针。 这是……已经哄好了?! 沈贺大为震惊。顾鸢抬起眼,透过门缝看见这家伙一脸傻样站在外头,不耐烦地示意他赶紧滚蛋。 郁朝云瞧见他的小动作,正要回头;顾鸢眼疾手快拽住对方,在男人的下巴上留下个仓促的吻。 “沈贺没走?” 郁朝云按下他的手,低头问话的语气有些阴森。 “现在走了。”顾鸢弯起眼笑眯眯地说:“他什么都不懂,你和他置气没必要。” 郁朝云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像个冷硬的石膏雕像,只凭一人就生生将周遭的温度拉低了几分。这人绝口不提今天的事儿,开口聊天也爱答不理。 顾鸢自然不会惯着郁朝云,轻哼一声后便自顾自去滑手机。刚刚打开微信,就被好友和群聊里的@给刷屏了。 郁朝云洁身自好,在富二代的玩乐圈子里只算个无趣的话题;今日却一战成名—— 大家都知道他冲冠一怒为蓝颜。 “违禁药物?你要把他们都送进监狱?” “自作自受。”郁朝云面色阴郁,“既然做了这些事,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他并不期待顾鸢会感谢自己,可当对方笑他色迷心窍时,心头邪火一下就窜了上来。 “我还没找你算账。”郁总语气森然:“你背着我找得那个……奸夫。” 他这两个字说得尤其切齿:“是郁致?” 恼羞成怒的郁朝云,居然当面和顾鸢翻起了旧账。 * 面对郁朝云突如其来的质问,顾鸢睨了对方一眼。 刚刚苏醒的虚弱渐渐褪去,顾鸢重又捡拾起了他那多情的皮囊装扮——几分钟前的疲惫与虚弱恍惚幻觉,被他自己坚决而残酷地踩碎了。 “和自己小叔争风吃醋的感觉如何?” 明知这些话伤人得很,顾鸢偏就喜欢说,“他可比你会讨人欢心多了。” 郁朝云少有会在顾鸢面前放纵自己的情绪。换做平日,他多半是当听不见这些话;若是对方说得过于扎心,至多会冷笑着让顾鸢闭嘴。 可今天,一切都尤为不同。 “别在我面前提郁致,他对你算什么?” 郁朝云从不主动探究顾鸢的生活,自虐似的忍耐着自己;唯独对这人的薄情看得透彻:“消遣?” 顾鸢墨色的眼,渐渐盛满了兴味的笑意。 “或者更重要。”他轻声说着,“自从有了他之后,你就乖多了。怎么?你这样的人,也怕被我抛弃吗?” 顾鸢听见门外由远及近的熟悉脚步声,却并不在意:“你和他真的很像。郁总,你有没有在意过,你对我不过是一个更加年轻的替代品?” 郁致的脚步,停在了门外。 老男人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三声,仿佛并没有听到自己的情人与侄子的对话。 他心绪稳定,更甚于家中年轻的小辈;进门后甚至神色如常地同侄子点了点头。 “干嘛和朝云吵架?” 郁致把保温杯塞进顾鸢手里,“输液冷不冷?喝点水,等会儿我们送你回家。” 他俩之间有股旁若无人的氛围,只需眼神的略略交错,便让屋内的第三人多余起来。 在郁朝云面前的顾鸢,是一只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艳鬼;陷于情欲的泥淖中只需欢爱滋养,无论被怎样恶劣的对待都不会受伤。 而在郁致面前,顾鸢额外多了些人气——起码是个手指冰冷着的,需要旁人掌心捂暖的病弱青年。 他理所当然地任凭郁致细致地照料自己,那双眼又笑盈盈地勾搭着对方的侄子。 在遇到顾鸢之前,郁朝云对于爱的认知全然来自于浅薄的年少传闻。 那些书中的文字,那些长辈嘴中的言语,总把这样的情感描绘得熠熠生辉,仿若是世上最为光芒万丈的事物。 可顾鸢教给郁朝云的情爱,却全然阴暗;是怀疑嫉妒和冷漠;是从头至尾的不忠与忽冷忽热的搁置。 或许这些不是情爱;只是来源于这人的纯粹折磨。 但郁朝云今夜知道顾鸢出事后,直接将生意上的合作方撩在了酒局上。他甚至动用了一些关系,硬是要让今天那几个小孩儿蹲几年牢。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着郁朝云疯了——郁朝云自己亦如是。 只有顾鸢不在乎这些。他还在郁总面前大大方方和对方的小叔调情。 郁朝云甚至没有骂对方没良心的力气。 他自己清楚——只能怪自己犯贱。在能放下身段与面子的郁致面前,他至多算个多余的无趣玩具,站在这里不走大抵还被顾鸢厌弃。 “我要回去。” 吊完水后,顾鸢无视着叔侄俩之间紧绷着的僵硬气氛,撩着头发懒洋洋地问:“你们谁送我?” 叔侄俩谁也没有谦让的意思——郁致甚至更把自己当做男友些,贴心地替顾鸢披上了外套。 郁朝云慢了一步,眼看着顾鸢的注意力全然落在别人身上。他并不太过嫉恨,只是微微咬紧了牙。 他心知肚明。 ——顾鸢故意不想端平叔侄俩的这碗水。 折腾了一夜没睡,搁下生意又欠了人情,得罪了一大批人的郁总,阴沉着脸给自己的情人与叔叔当司机去了。 到了楼下,顾鸢依旧不许两人送自己上去。 他先亲了下郁致,对方轻声嘱咐了几句,体贴地替顾鸢理好衣服。 顾鸢下了车,走到驾驶座外。郁朝云甚至没有摇下车窗,隔着玻璃与他冷冷地对视。 “那算了。” 顾鸢站直身子转身就走,半点不给郁总后悔挽留的机会。郁朝云拧紧眉头,正要跟着对方上楼,郁致却已恢复郁家人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别跟上去,小鸢不喜欢有人去他家。” 他从后座放置的文件夹里拿出顾鸢的病例:“既然现在他选择了你,那你就要担负起责任来。” 郁朝云接了文件,却没有看。 “在意我和他之间的事?”郁致淡淡地说,“不必浪费时间。他现在只是和我玩玩。” 他无意与侄子过多解释,只是心想。 如今,自己失却的一切。 ——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往事(番外) 人类会爱上拯救自己于绝境的恩人吗? 对于顾鸢来说,他别无选择。 郁致救了他,且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收留了他。相对于那几个把顾鸢当做□□玩弄的富二代,这位郁家小叔位高权重;轻易就能为他报仇雪恨。 ——如果郁致愿意这样做的话。 实际上,将顾鸢捡回家的前几天里,郁致的态度相当冷淡客气。这人几乎不会与顾鸢有什么正面交流,同主治医生说的话,可能都更多上一些。 他与顾鸢唯一聊过的,便是d大学籍的事情。 那几个富二代把视频放在了公开网络上;虽说被和谐得很快,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却还是让他被认了出来。 顾鸢立马就成了学校里的“红人”。 他几乎没法再继续自己的学业,除非有人特地和学校打招呼,保留顾鸢的学籍。 “没必要。”顾鸢说,“即是保留了,我也不可能回去上学。” “保留学籍,你还有机会去其他地方读书。” 顾鸢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那个时候不过19岁,样貌还带着少年人的俊俏意气;人生却已被权贵践踏得支离破碎,无论谁来都无法还原如初。 “我想知道,如何在你们这群人的圈子里生存下去。”顾鸢轻声说。 他那时南方小城的口音比现在还重些,听起来娇软柔和,难怪会被无辜当做猎物对方。 “郁致。” 顾鸢读着男人的名字,一错不错地望着对方。 “如果你现在就这么放我出去,我会被他们玩死的。” 他此刻瘦得形销骨立,却依旧貌美惊人;身上只有乌发雪肤红唇三样色彩,鲜活的人气渐渐褪去,便越发美得惊心动魄起来。 “如果我死了,那你救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郁致终究多收留了顾鸢一些时日。 跟随着他,顾鸢渐渐熟悉了南城的名流圈子;明白这繁华富贵里的三六九等和潜规则。 对方还教了他那些一辈子都可能用不上的知识——如何作为这群人里平等的一员社交生存。 顾鸢学得很快,仿佛生来就应当熟悉这些。 他以往的美,还带着故城水乡里清润羞怯的气质,却在这段时日里郁致的教导下,极速消磨殆尽。 他本就很像小少爷,无论作何情态都不显弱气;此刻掌握了游戏规则,模仿那些天生高人一等的人便更轻而易举。 顾鸢学得越像,郁致予他的态度便愈复杂,甚至冲破了那刻意保持的冷漠坚冰,对他有了几分额外的关照。 顾鸢察觉到了。 可他还是没有主动向对方示好。直到有一天,他撞见了郁致与另一人的聊天。 那时的顾鸢站在房外,只是远远朝那人看了一眼。 对方是个冷郁阴鸷的英俊青年,带着从容的高位者气魄。他看了眼顾鸢,目光与看屋内其他奢侈漂亮的装饰品并无区别。顾鸢离得远,郁朝云便只看清了对方的隐约轮廓;对那脆弱易碎却倔强的影子一掠而过,并未记在心上。 ——顾鸢亦是这样。 “小叔,你想找这几家的麻烦?” 郁致点了点头。 郁朝云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也不曾问过缘由。他们对待亲人的态度同样超然冷淡,与旁人并无太大差别。 “这很不划算。”郁朝云说,“我不会为此轻易得罪他们,除非你能给我足够的利益代价。” 叔侄俩并未就此谈拢,顾鸢也得知了郁致“有过”为自己出手的打算。但他的价值太轻微,远不如金钱流水和利益纠葛珍贵。 所以,顾鸢想让自己卖给郁致的价位更贵些。 他开始依赖郁致。 顾鸢与郁致差了有十岁,扮演满心慕儒的小辈自然得心应手。 他知道自己有一幅好皮相,刻意引诱时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得了自己。但顾鸢并不引诱郁致,与对方保持着主与客的距离;只是学习愈发勤奋,每一样都按照郁致的期许来做——乖乖被对方塑造成个贵气矜持的小少爷。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假扮下去,出于某些原因,郁致应当会养着顾鸢一辈子。 但两人的关系,在某一晚被顾鸢亲手打破了。 除去顾鸢之外,郁致少有客人,大多都是与他权势相近的男性。 这些人多半对顾鸢有额外的兴趣。只是郁致说他是别人家的孩子,对方便礼貌地不会继续纠缠下去了。 顾鸢等了一段时间,才等到一个目光格外灼热的人。 郁致有事离开片刻,对方又喝了酒。顾鸢慢慢走到对方面前,跪在男人腿边仰头看着对方。 他被郁致养得很好,气色丰润奕奕,漂亮得令人目眩神移。 “郁致说,你是好人家的孩子。”那人的宽厚的掌心落在顾鸢头上,抓紧了他那一头乌发微微往后拉扯。 “我不是。”顾鸢回答,“他也没有碰过我。” 男人满意了,将顾鸢的脸按了下去。 等郁致回来,顾鸢乌黑的眼看着郁致,手指抹去了面上的浊液,又送到嘴中舔舐干净。 郁致这些日子里的煞费苦心,被顾鸢亲手给抛弃了。 他当时没发火,送走客人后也不曾向顾鸢大发雷霆。 顾鸢却知道对方此刻气得发晕,看着郁致微微颤抖的指尖安静地笑着。 他此刻流露出几分天生的真性情,并不是小城水乡里的温柔羞怯,也不是他人养就的贵气矜持。 他的脸极美极艳,眼又极冷淡;搭配起来便恶劣薄情,周身张开了防御他人的尖刺。 “为什么要这么做。”郁致闭了眼,冷静地问。 “我想找人帮我报仇。”顾鸢回答。 “” 郁致知道顾鸢并不指望今日那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来刺激自己。 “你想让我帮你?”他又问。 顾鸢缓慢地眨了眨眼。 自从被郁致带回家后,他极少笑。即使笑了,笑意也是只浅浅地浮于表面。 他难得像今日这样笑,动人的皮相瞬间鲜活迫人起来。 他看到郁致介意今天的事,所以他便敢说。 “不,我想要你来爱我。” 两人相处的时日里,郁致是无可置疑的主导者。 他成熟年长,又拥有远胜于顾鸢的地位权柄;对方理应是郁致养在笼中美丽年少的金丝雀,无任何反抗的机会、 可在今夜,顾鸢找到了郁致的些许破绽。 无论是出于嫉妒、疼惜或是其他更加复杂的情感,对方的在意因那怒火显得分外真挚,让顾鸢有更多的筹码去向郁致索取。 郁致站在台阶上,静静审视着被自己捡回家的漂亮少年。 对方安静地回望着他。虽说郁致身处高位,可失却了平日里的主导地位,此刻反倒像被顾鸢这咄咄逼人的态度给生生架住一般。 郁致首先挪开了眼神。 “我认识你的母亲。”郁致说,“从小就认识。” 顾鸢笑了笑,“青梅竹马?” 男人英俊的眉目中略过一丝克制的厌恶,平静地回答:“不,我只是认识她。如果可以,我不想与她,以及她的家人有任何联系。” 他停顿了很久,继续说道:“7年前,她的家族出了变故,她也因此锒铛入狱。因此,她委托我照看她的丈夫以及孩子。” 郁致说得缓慢而谨慎,挑选着最为克制的中性词汇来描述这场残忍的交易。 “她希望你们能活下去。这是她对我唯一的要求。” 顾鸢的眼继承自母亲,美丽且薄情;暗沉的漆色从未有过波澜——除却此刻。 “什么意思?”他自语自语,难得迷茫。 “我妈妈——”他理解着这句话,“只要我和爸爸活着,无论遭受什么她都不在意吗?” 7年前,他的母亲向郁致交付了监护权。那时候顾鸢才12岁,12岁之前的日子也从未有过什么快乐。 他有一个英俊苍白,暴躁贫穷的酗酒父亲,自记事起便被虐待殴打,在父亲的恐吓下度过一个又一个噩梦般的夜晚。 顾鸢没有母亲,父亲的家人也全死光了。那个酒鬼是他唯一的,无可置疑的监护人。 没人可以帮他。 18年的家庭生活,充斥在父子间的只有辱骂、殴打、虐待和恐惧。 他想了想,又额外读懂了这个要求。 “她希望我们活着,”顾鸢轻声说,“是为了让我们痛苦。我是她用来折磨父亲的工具,对不对?” 他逐渐理解了这一切。 “她恨我们。”顾鸢说,“爸爸对她不好吗?” “不,没有人能伤害她。如果你想知道缘由,我可以带你去见她。”郁致回答,“但——” “我不想见她。”顾鸢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好奇她是谁,我也不在乎她的过往。” 他抬起头,目光烈烈地望着郁致:“所以,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郁致一时无法回答。 那时的顾鸢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他生来便无同理心,断不会想到有一日会被这孩子示爱。 ——他甚至可耻地想要接受。 顾鸢安静了一会儿。 他已经被打碎过一次,此刻居然镇静通透许多,一下就想起了自己的原本目的。 “没关系。”他说,“我原谅你。” “你要补偿我,非常爱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我。” 顾鸢身上穆家人的特质,从未像此刻这样鲜明。 他笃信郁致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或许微不足道的感情与愧疚。没关系,他会让这爱如燎原烈火般,把郁致的自我焚烧干净。 * 一开始,郁致并不确信自己对顾鸢有特殊感情。 他或许是出于内疚,才愿意让顾鸢在两人的关系之间更近一步。 可小情人一点点的融入了他的生活,给克制乏味的老男人带来许多情趣。等郁致回过神来,他这栋老房子已着火得轰轰烈烈,难以脱身。 他为自己年轻貌美的情人做了许多出格的事,也把那几个伤害过对方的人给处理干净了。 那几个人在他面前哀嚎、求饶;又荒唐难堪地去求顾鸢。 美人只是笑看着这一切。那双眼不曾动摇,也不曾痛快;即使被仇人的热血淋漓浇灌,也寒凉刺骨。 “至于这么过分?”顾鸢说,“不是说你们家做得正经生意?” 郁致意识到。 复仇的快乐如此浅薄,根本无法弥补对方支离破碎的人生。 这些人的前途、性命、家族。 这一切对此时的顾鸢来说都无足轻重、无关紧要。 当然,顾鸢不会放过他们。 这样轻飘飘的玩意儿,自然也应当被轻飘飘地碾碎湮灭。 顾鸢总是笑着看他,漫不经心地要求或是夸奖郁致。情人的身体与亲吻总是甜蜜热情,态度却若即若离。 一夜之间,顾鸢似乎失却了真挚爱上某人的能力。 但与之交换,他学会了如何让旁人爱上自己。 ——如何让旁人痛苦又折磨地爱着自己。 顾鸢没让郁致为难陆叙白。 “无论如何,当时是他花钱救了我。”顾鸢在郁致怀里玩着手指,他抬头看着情人冷硬的表情,闷闷笑了几声。 “不要生气嘛。”他撒娇道,“你吃醋了?” 郁致没有承认,自然也不会否认。 顾鸢时刻与他待在一处,甚至连出国继续学业的提议也拒绝了。 开始,郁致以为对方不愿一人待着,便解释说自己也会跟着出去陪读。听到这话,顾鸢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他对自己的未来满不在乎。郁致便不再追问,心里对两人的结局倒有了隐约的预感。 “我想和他复合。”顾鸢说。他被郁致紧抓着自己的手弄疼了,便懒懒地斜睨着对方。 “我不会真的和他搞在一起。”顾鸢并不十分诚心地许诺道,“我只是想让他得到教训——却又不至于死。” 他盯着郁致,如墨翠昂贵漂亮的眼冷淡着,并无笑意。 “有人辜负伤害了我,所以他必须付出代价补偿我,你说对不对?” * 顾鸢大一体检时,查出过很严重的病。 父亲也没有完全不管他,一口气往卡里打了5000块钱。 顾鸢没有再要。他知道,无论对方手里还有没有余钱,愿意给自己的只有这5000块。 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想短期内搞到救命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开始在校外打工,做那种不干净的陪酒工作。 他长得好看衿贵,那时又不爱与人说话。继承自母亲的眼总是疏远冷淡,被客人和同行半玩笑半恶意地叫做“小少爷”。 顾鸢并不觉着这份工作能赚到足够的钱。 他在这里认识了陆家少爷,并向对方出卖了自己一年时光。 陆叙白被顾鸢迷得不行。旁人都说他是顾鸢的初恋——其实并不准确。 在这场交易关系里,顾鸢从不爱对方。 他的人生已经足够凄惨,绝不会捧上真心任由对方践踏玩弄。 陆叙白对顾鸢很不错。 他会在床上叫顾鸢老婆,给对方买得奢侈品足以塞满一整个金屋藏娇的别墅。他带顾鸢去泡吧宴会游轮旅行,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生活给对方。他甚至很在意顾鸢的病情,不光是医药费,就连会诊的专家也是陆叙白找人请来的。 倘若他不那么热衷于向朋友炫耀顾鸢,炫耀顾鸢的美貌和青涩表现;两人的关系或许还不太像有钱少爷——与他买回家的玩具。 顾鸢将两人的关系看得很明白,这是一场交易,他不曾动心。 两人本该在一年之后和平分开。 可陆叙白却不愿结束这段关系。他试图用更高的价码“购买”顾鸢,对方却只是用那双乌沉沉的眼看着他,并不为他的怒火有任何动摇。 陆叙白单方面和顾鸢吵了一架,他冷笑着质问顾鸢,说:“你以为你真值这个价?” 顾鸢对此超然冷静——甚至冷淡。 在最后一夜过后,他抛却了陆叙白和这一年纸醉金迷的生活,转身回归到平平常常的日子里。 陆叙白没觉着自己失恋。 他只是连着许多天在酒吧喝得烂醉,面对着朋友们玩笑般的询问,故意摆出不在意的态度,嘴硬着说是他玩腻了顾鸢。 他对顾鸢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就忘却了对方在旁人眼中,是个怎样廉价的娼妓和玩物。 等他意识到这件事时,一切已经迟了。 他的那群烂人朋友,彻底毁掉了顾鸢未来所有的人生。 陆叙白第一次见顾鸢时,对方被男人们殷勤地围绕着。 会所灯光昏暗,唯有那美貌灼灼动人。顾鸢穿着身廉价的服务员制服,对旁人的态度都不甚热切,仿若一捧皎皎月光不幸跌落进了泥潭。 陆叙白与顾鸢重逢时,对方依旧被许多人殷勤注视着。 顾鸢换了身合适他的衣服,再昂贵的牌子也有几分配不上他。顾鸢嘴角带着笑,原本冷冷淡淡的气质里,渗进来一丝令人心痒的艳色来。 陆叙白几乎疑心对方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 ——顾鸢,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顾鸢坐在吧台旁,随意将手搭在桌边。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衿贵几分,只是再也不曾有之前那样清高的隔世之感。 他明显是来找陆叙白的,抬眼看着对方却并不说话。 陆叙白恍恍惚惚地凑了过去,心跳得厉害,几乎让他升起窒息的痛感。 顾鸢笑了一下,问他,“看过那个视频了吗?” 那一瞬间,周遭安静得很。 陆叙白回想起自己看到那个视频时,席卷的心痛和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可视频的主人公却不在意地笑着,轻声说:“我没有办法读大学了,以后该怎么办吗?” 顾鸢轻易与陆叙白找回了联系。 两人那一年的交易时光里他不曾尝试;此时才发觉让对方切实爱上自己这件事,简单得像个消遣时间的廉价游戏。 他付出得很少,只是个有点温度的眼神,或者是漫不经心的拥抱。 他刻意提起两人之前的“温情”和争执。他对陆叙白说,过往的时光很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陆叙白居然真的相信顾鸢爱过自己。 他找回了自己那只走失了的金丝雀,对方变得与过往截然不同。 顾鸢总是忽冷忽热的,见面时还温声细语,转头便能冷漠着几天不搭理他。 两人之间的关系敏感脆弱,被顾鸢肆意摆弄折腾;陆叙白得用尽全力讨好对方,换取得那点子廉价奖励,因为他自己的付出而变得分外甜蜜起来。 陆叙白一开始还能保持些清醒。可等他为顾鸢做完第一件傻事后,接下来的每一件傻事都顺理成章,容不得他自己再来拒绝。 为了顾鸢,陆叙白和自己的所有亲友全都撕破了脸;家族早早定下的未来也弃之不顾。 他在对方身上花钱如流水,那些浪费掉的金钱像是两人情深如许的证明。 所有人都看出陆叙白陷进一段扭曲的关系中。 ——他自己当然也知道。 可顾鸢那些漫不经心的零碎奖励,让他觉着对方同样喜欢自己。 陆叙白终究走到了与家里人大闹一场,几乎决裂的局面。 而顾鸢此刻正与郁致待在一处,在店内挑选着对方宴会上的领带。 当然,他们也会聊起陆叙白。顾鸢认真地查看着店里领带的花色,笑着和对方说:“我听说陆叙白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他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傻?你说我得给什么奖励,才能安慰他呢?” 郁致垂眼望着比自己小上一轮的情人,神色复杂。 “别担心。我和他只是演戏。我只喜欢你。”顾鸢说,“你救了我。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你?” 他选好了领带,让导购小姐打包付款的功夫,垫着脚与对方偷偷接了个短暂的吻。 “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顾鸢贴近对方,带着笑意的声线又轻又勾人:“明明很开心,稍微多笑笑嘛。” 他擅自闯进郁致的私人领地,给老男人灰暗的世界增光添彩。 顾鸢常会给对方带一束花,插在书房花瓶里能养很久,让郁致连着几天身上都带着丝甜甜的味道。 他比郁致更爱接吻,且是一触即离,像初恋似纯洁甜美的吻。 他一点点换掉了郁致身边的小物件,有时是颜色更跳脱些的领带,有时是优雅克制的木调香水,给对方身上刻上了自己独有的印记。 顾鸢给出的爱并不真切,但每一个陷进去的人愿意沉沦眼前的短暂幻觉。 * 陆叙白和家里闹翻之后,灰头土脸地来找顾鸢,可怜巴巴地说:“老婆,你不会不要我吧?” 顾鸢倚在墙上,笑眯眯地盯着面前这只大狼狗看,直到大狗不安地夹起尾巴,才慢慢点了下头。 他把陆叙白领回了自己家。 大狗兴高采烈地跳上了床,抱着被子狂嗅老婆的味道。顾鸢把这人赶去洗了澡,对方从浴室出来,抱着他就往床上丢。 顾鸢不轻不重地抽了陆叙白一巴掌。男人不仅不生气,还学了几声狗叫来讨他欢心。 陆叙白在顾鸢家里安安心心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时怀里的老婆不见踪影,这人跳下了床,高高兴兴摇着尾巴冲出房间找人。 在他醒来的半个小时前,郁致找上了门。 对方向来对顾鸢很宽和容忍,少有今日严苛冷郁的语气。 “你和我说,你只和陆叙白玩玩,不会和他走到最后一步。” 郁家小叔没有特殊爱好。今天被小情人一顶绿帽子扣在头上,平日里内敛沉稳的气质全然无踪,周身冷冽阴鸷着,令人生畏。 “可他很可怜。”顾鸢不在意地回答,“也挺可爱的。我多给一些奖励,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他托着脸浅浅笑着,眼角还带着一丝情欲的薄红;犹如剜人心肝的艳鬼,艳丽却薄情。 “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老男人质问,“那我呢,顾鸢?” 顾鸢站起身来。他解开衬衫扣子,将自己年轻漂亮的身体展示在对方面前。 “你也可以来上我,郁致。”他说,“现在就可以。” 郁致和陆叙白理所当然地撞见了对方,且不要命地打了一架。 顾鸢根本不在意谁输谁赢,也不曾上前阻止。他倒了一杯酒,优哉游哉地在旁看着。最终郁致赢了,他便把这杯酒递给对方,又慢悠悠地走到了陆叙白面前。 对方像只落败的求偶期雄狮,脸上身上满是伤口,倒在地上。他艰难地喘着气,伸手去抓面前人纤细的脚踝。 顾鸢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玩笑着说:“还想和郁致争?我看你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事已至此,陆叙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恨我?”他问,心中酸胀着几乎要落下泪来,“你想报复我?” 顾鸢歪了一下头,面上依旧是不在意的表情。 “有一点。”他说,“但这算什么报复?我只是想玩玩别这么当真嘛。” 他看了眼郁致。 对方的眼神冰冷着扎在陆叙白身上。 “你恐怕是当不了我的男朋友了。”顾鸢笑着说,“不过你要是愿意当我的狗,郁致或许勉强能容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陆叙白当然不愿意。 他的尊严和真心,在同一天被顾鸢摔得粉碎。明明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一点也不觉着疼,只是不愿再在情敌面前多待上哪怕一秒,强撑着走了出去。 他晕倒在顾鸢的小区门口,吓坏了不少人。 睁开眼,陆叙白已经被送回到了家里——还是郁致通知他的家人来接。 现在才是报复的开始。 他变得喜怒无常,被顾鸢生生掏空的自我只能通过烟草酒精弥补。可顾鸢还是回来找他,看着颓然的富家少爷遗憾地说:“干嘛要这样折腾自己?” 顾鸢笑着,眼神恶劣等待:“又丑又难看,哪怕回来给我当狗,我也不想要。” 陆叙白猛地站起身来,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掐断面前这个薄情美人的脖子。 可他最终只是颓唐地求饶道:“顾鸢,你还想怎么报复我?你想让我死吗?” “死?”顾鸢说,“你是含着金勺出生的少爷,怎么可能会为一个男妓死呢?” 他伸手去摸对方的脸颊,被男人这几日未曾打理的胡茬扎疼了指尖。 “我不信。”他甜蜜地说,“好狗狗,除非你能证明给我看。” 接下来的事,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陆叙白为了顾鸢自杀,且自杀了不止一次。他失去了一切自我与价值,最终因为严重的幻觉和暴力倾向被送进了医院。 在他入院的第一个月,陆家父母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陆叙白是他们的儿子,但也是家族的耻辱,是他们迫不及待甩脱的累赘。 没有人想再看到这个失败品。 他们把陆叙白强行送出了国。 陆叙白出国那天,郁致送了顾鸢很多东西。 钱和房子不必说,他还给顾鸢在国外名校捐了一个学籍,对方随时都可以出国继续自己的学业。 顾鸢把这些东西随意往对方面前推开,问道,“怎么,要和我分手?这些都是分手费?” 郁致安静地盯着他。那双锐利英俊的眸子,因着悲伤而格外软弱起来。 “如果你愿意继续待在我身边” “我不愿意。”顾鸢说,“郁致,我们分开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30 第27章 那天的意外之后,郁朝云对顾鸢的管控都额外更多了些。 他特意带顾鸢去医院检查了一趟。 医生拿着化验单和片子,看着病人20出头的年龄欲言又止。他瞧出病人自己很是无所谓,便看向病人身边那位全程冷着脸的英俊男人——无论是交钱,拿药,化验还是别的什么事儿,都是这男人盯着病人去做的。 “家属?”医生询问。 郁朝云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医生看他与顾鸢举止亲昵,猜测他俩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病人的男友态度虽然冷淡,做事却很细致;将交代的用药剂量及注意事项都详细记录下来,比自己见过的许多丈夫做得都要好。 “你还这么年轻。”医生好心数落了顾鸢几句,“怎么能这么糟蹋你身体?你看你男友多关心你?这么干不是让他伤心吗?” 顾鸢挑眉,笑盈盈地瞥了眼郁朝云,发觉总裁先生垂着眼同样在看自己。 对方紧紧抿着唇,神色看上去严肃又不悦;即是医生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 顾鸢笑了笑。 他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柔柔地握了一下。铂金藤蔓的情侣对戒蜷曲在他的指根处,将那双漂亮的手衬托得白皙修长——让郁朝云不得不承认,小叔挑选的东西总是更适合对方。 他停顿了一下,从顾鸢的掌心下抽回了手。 *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郁朝云居然改掉了自己中午不吃或者随意吃点的习惯。 他想顾鸢应该知道缘由,但对方却半点情分不给,一个半小时里挑挑拣拣,最后吃下肚的东西比猫食还少。 “饿死你算了。”郁朝云冷冷地说。 顾鸢白了他眼后,便放下筷子一口不吃了。郁朝云让助理把东西收拾走,等到了下午3-4点的时候,突然又问:“你不爱吃那家的?” 他足足用了两三个小时,才把这句话问出口。 顾鸢懒洋洋地敷衍对方;不说喜欢吃,也不说不喜欢吃。等郁朝云多问几句,便笑着说:“干嘛不去问问你小叔呢?” 郁朝云本就不爱笑,这几天有被顾鸢刻意气着,自然是连个最基础的好脸色都不曾有了。 对方的药也扣在郁朝云的办公室。 他本不想管这么多闲事,却偶然发现顾鸢不是不吃药,而是由着性子乱吃药。 他无所谓一天几次,一次几颗;想起来就打开药瓶倒出一些吃下去。郁朝云偶然撞见之后,就将对方手上的药全部收拢了,每天下班之前盯着顾鸢吃完今天的最后一次药,两人这才会离开公司。 零零总总的琐事,折腾得郁朝云疲惫不堪。他知道这是因为顾鸢不太喜欢自己管这些事,所以特地来折磨于他。 顾鸢是被他养胖了点,只是郁总倒像是被人吸了精气,平白消瘦许多。 * “沈峥和我说,那天我在酒吧出了事,有个服务员忙前忙后,帮了他们不少。” 某一日,顾鸢突然说道,“他应该是我的学弟,我想当面同他道谢。” 他瞧郁朝云眯起眼睛,自办公桌后怀疑地打量着自己,便冷笑了一声。 “郁总太忙,没时间管这种小事也无所谓。我可以让其他人同我去找。” 郁朝云忍了忍,却还是问:“你要小叔陪你去?” “我看郁致也挺忙的。”顾鸢说着,划亮了手机,摆在了对方面前,“不如郁总帮我看看,谁做事靠谱呀?” 郁朝云扫了一眼,顾鸢的联络人里全是南城青年俊少的名字,列表备注明晃晃地写着“炮友”两个字。 他捏了一下鼻梁,不动声色地说:“之前你不还把他们备注成这种狗的名字吗?” 顾鸢无辜地歪了一下头,像是没听懂郁朝云在说什么。他黑亮的眼睛含笑着,轻轻落在了对方身上。 “今天晚上陪你去问。”郁朝云勉强道。 两人一同去问,没想到白晓在那件事的第二天便辞了工,找来相熟的同事询问,也只问到了对方在大学的专业。 郁朝云本一个电话就可以让旁人去打听,见顾鸢难得对某件事感兴趣,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明天我同你去D大找人?” 顾鸢歪头看他,神色微微奇妙。 他很快弯着眼,笑了起来:“原来郁总不知道那件事呀?” 他亲昵地挽起胳膊,贴在对方身上,语气轻飘飘地说:“好呀。也算是重温一下校园时光。” * 第二日,郁朝云带顾鸢去了D大。 他早已毕业多年,对校园早无半点熟悉感,又想着办完事后回去工作,穿着还是平日里商务精英的模样。 顾鸢穿得却很休闲。简简单单的衬衫和直筒裤被他穿出了几分清纯滋味。 他长得极俊秀端正,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可还是与那些20岁左右的稚嫩学生相近的年龄,走在人群中并不显得跳脱。 郁朝云却扎眼得很,仿佛商务杂志封面上的人物误入了校园。 他成熟英俊,冷淡严厉的精英气质与旁人格格不入。学生们同样也会多看他几眼,却不敢像盯着顾鸢那样一直看他。 郁朝云的目光落在比自己略矮一些的情人身上,难得意识到—— 对方的确比自己小上许多。 “怎么了?”顾鸢抬头看他,用肩头撞了下对方,“觉着不自在?谁让你穿这么正经?” 白日下顾鸢的美貌更甚于夜,甚至让郁朝云也极轻微地恍惚了一下。 顾鸢见对方不说话,笑着伸手去摸总裁的脸。 他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迎面却走来一个人,一路上都震惊地盯着他一直看。 “顾鸢,是你吗?”对方迟疑着问,“你原来还在南城啊。” 顾鸢立刻收回了手,与郁朝云拉开了两步距离。 他看向对方,很快便回忆起这张普通面庞的主人是谁。 “学长呀。”顾鸢浅浅笑着说,“没想到你还在D大” 对方是他大二时的学长,也是当年那些事情的知情者。 “恩,我读研了。”对方回答。 男人盯着顾鸢那张脸看,讶异的眼神因掺杂进许多贪恋,厌恶与轻视的情绪,像块黏糊糊的口香糖一般令人不适。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离着顾鸢更近了。 “我以为那件事之后,你就离开南城了。”他盯着郁朝云也看了几眼,“他是你男朋友?他知不知道——” “滚远点!” 郁朝云冷冷地呵斥了一声。 他本就是上位者,喉音低沉着颇有几分迫人的气势。 对方被他阴鸷的脸色吓了一跳,又看他远比自己高壮得多,便讪讪地退了几步,在郁朝云刀锋似的眼神下快步离开。 “你干嘛?”顾鸢问他。 郁朝云没答话,只是抓着情人的肩头,把对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他保护与独占的姿态显而易见,即使还有几个熟人瞧见顾鸢,也没敢再上前搭话了。 两人找见了白晓的同学,请对方代为传话,约白晓去学校后的一条小吃街见面。 “我可以定个餐厅。”郁朝云说。 顾鸢没好气地斜了对方一眼:“人家同学都说了,下午还有课。你订的那些餐厅,那几个不是上菜都要一个多小时的?” 他在这里远比平日里放松许多,甚至有兴致带着郁总去奶茶店排队。 “你要喝什么,我请。”顾鸢询问。 郁朝云看了眼周边学生手中的奶茶,冷冰冰地说:“喝这么甜的东西,等会儿回去胃又不舒服。” 顾鸢常故意气他,有时却也被郁朝云气得牙痒痒。 排到两人时,顾鸢买了两杯一样的奶茶。来打工的学生是个笑容甜甜的小妹妹,看着两人并肩贴得很近,长得也很般配,便大着胆子说:“我们店有活动。情侣接吻拍照,可以免单哦!” “哎呀。”顾鸢对女孩子一向很友好,笑眯眯地拒绝道,“我男朋友已经工作啦,不在意这两杯奶茶钱。” 今天的日头极好,落在两人身上吝啬的那点光,都足够为顾鸢勾勒出淡淡的一抹金边。他本来就极白,此刻被衬托得如金镶玉做成的物件,破碎着重又被聚拢成昂贵精致的模样。 现在还是夏日的尾巴,绝佳的好天气自然也热得很。郁朝云大概是被这暑气蒸腾得头晕,居然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顾鸢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郁总擒住了唇。 对方只是轻轻贴着他,这是个干净纯爱只会出现在校园爱情小说里的吻。 顾鸢没闭眼,郁朝云亦是。 他的倒影印在对方冷郁的眼中,居然让这双眼睛也沾染上了莫须有的温度。 郁朝云以手盖住了他的视线。 他掉进了一片暖色的昏暗中。 他俩比电影明星还要俊美瞩目,有不少人偷偷拍下了他们接吻时的照片。 顾鸢先退开一步,在打工学妹手中接过了两杯奶茶。 “你们好般配!”学妹小声说道,“祝白头偕老哦!” 顾鸢礼貌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大概是活不到白头的那个年纪。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小姑娘听,目光略过围观八卦的人群时,瞧见远远有个脸色苍白的人,木讷讷地看着自己。 “我学弟来了。” 他冲白晓照了照手,对方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离着两人好几步路,又不自在地站住了。 “谢谢你呀。”顾鸢笑眯眯地说,“学弟,找个店,我请你吃一顿饭吧。” 白晓心不在焉地指了一下身边最近的店,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他盯着郁朝云的脸看了又看,等到坐下后,鼓起勇气问道:“他也是你的男朋友吗,学长?” 第28章 “他也是你的男朋友吗,学长?” 听见这个问题,顾鸢没说话,只是含笑睨了郁朝云一眼。 对方丢过来个不耐烦的冷厉眼神——却没否认,而是像只优雅矜持的大猫,微微点了点头。 白晓抿了抿嘴,为自己阴暗丑恶的嫉妒坐立难安。 他看了郁朝云一眼。这位总裁先生从不曾有过什么平易近人的时刻,即使此时他与白晓平静对视着,冷淡落下的眼神也将对方低低地踩进尘埃里。 白晓连忙挪开了眼,转而专注地看着顾鸢。 白日里的顾鸢,自然也是好看的。对方的艳色被清透的日光驱散,全然不似上次见面那样奢靡缱绻。 他坐在郁朝云身边,懒洋洋地倚在男人肩上,却绝不会被误认成娇弱的菟丝子花;眼中微微渗进一点笑意时,衿贵从容的气质甚至更甚于他的情人。 白晓不觉着学长有几个男朋友有什么不对。 他只觉着那几个男朋友才是过错最大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没法与学长彻底般配,对方也不用费心费力地同时应付好几个人了。 “上次的事情,我要谢谢你。”顾鸢说,斜了眼郁朝云示意对方自觉点单付款,“你怎么辞职了?是那边为难你了吗?” 顾鸢一同白晓说话,对方的注意力便全然落在他的身上——连学长男朋友的醋都不会吃了。 “不是的。”白晓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耳尖却依旧烧得厉害,“只是我与同事处不来” “也不能怪他们呀。”顾鸢说,“毕竟大家都是来打工的,得罪客人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赶在白晓想要分辨的时候,他又含笑夸了对方一句:“所以,你那天站出来很了不起。” 桌对面的大学生顿时闹了个红脸。 顾鸢眨了一下眼,倒也不恶趣味地继续逗着对方玩儿了。 “你现在找到新工作了吗,在哪儿打工?我男朋友公司缺一个助理,要不要去试试?” 郁朝云挑眉。他可不记得自己公司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岗位。 他点完了菜,在旁冷眼看了一会儿。被顾鸢迷得神魂颠倒的人,郁朝云见了不少,可对面那个学生的眼神却分外痴迷干净。 ——对方不像在看顾鸢,倒像在看贫穷困苦中永不会生出的奢侈幻梦。 顾鸢将助理的工资开得很高,说那份工作又辛苦又繁琐,缺乏一个能吃苦又靠得住的人。 他将台阶给对方搭好了,学生却还是窘迫着连连摇头。 郁朝云只是性格冷,并不代表他不懂人心。他看出在顾鸢面前,白晓撑着点可怜的自尊;不愿接受心上人——与对方情人的施舍。 “其实还有另一份工作。”郁朝云冷冷地开口,“顾鸢这段时间生病。我这几天太忙,没空管他。正好要找个人看着他按时吃饭吃药,别把自己早早弄死。” 他语气凶得很,又带着些不耐烦,仿佛照顾对方是种额外的负担。 白晓一下子顿住了,面上浮出些许怒气。他看了看顾鸢,轻声问:“学长最近身体不好?” 顾鸢特地没接话,留给郁朝云抢白的空隙。 于是郁总便当了把坏人和渣男,话里话外显出不愿意照顾对方的意思,把缺乏社会经验的大学生轻易哄骗了过来——给顾鸢当了个不需要怎么做事的生活助理。 两人一个笑意盈盈,一个黑沉着脸;连眼神交流都不需要,便不动声色地打了一次配合。 顾鸢请白晓吃了顿饭,又交换了联系方式,笑着同对方道了别。 他与郁朝云在校园中慢慢并肩走着。夕阳垂落在树梢间,给顾鸢拢上了一层明亮温暖的光泽。他并不是只能在深夜绽放,只会被情爱滋养的月下鸢尾。他明明可以在白日里热烈地绽放——只要顾鸢愿意的话。 “你以前是D大的学生?” “恩。” “那你想不想继续学业?” “呵。”顾鸢半是玩笑半是嘲讽地说:“你们郁家的人,救风尘有瘾?” 他总是能轻易激怒对方——郁朝云立马就不说话了。 两人走到校园门口,顾鸢远远看着司机停着车等他们,再看身边的总裁先生,依旧记仇着不愿同自己开口说话。 “郁总,让白晓待在我身边,你就不怕我给你带绿帽子?” 郁朝云闭眼忍耐了下,回答道:“我也不差这一顶。” 他又说:“你也只是想帮帮他。我还不至于和个学生过不去。” 郁朝云站在南城钱权金字塔的顶端,洁身自好又年轻英俊。如此筹码,足够他在任何一段关系里独断专制,为所欲为。 可他一直忍耐着——为顾鸢忍耐着;即使被情人言语刻薄地挖苦了好几句,却还是下意识为对方体贴地拉开了车门。 两人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顾鸢托着脸,歪头看着郁朝云。对方永远是冷淡疏离的模样——与顾鸢在一起时,他并不会更高兴几分;与之相反,郁朝云饱受折磨,恼火生气的时刻比平时多上许多。 “你喜欢我吗?” 顾鸢在狭窄且有第三者的简陋空间里,随意问出了这句话。 郁朝云本可以当然没听见这个问题。 他本可以不回答,不把自己的真心送上去任凭顾鸢践踏。 可那又如何? 难道不承认这点,就会让自己在对方身上遭受的折磨少上几分? “喜欢。” 郁朝云说这两个字时,全无剖白真情时的脉脉温情。他只觉着这个词像柄悬空剑刃,漠然冷厉地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顾鸢笑了一声——眼神随意搁置着,甚至懒得再多看对方一眼。 有太多人将自己的爱意满心期待地捧给他;以至于对这美人来说,喜爱反而是这世上最不珍贵,最为廉价一样事物。 “喜欢?”顾鸢又问,“那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 郁朝云长久地与他对视着。 “不。”他说,“我不会这么做。” 顾鸢低低笑着,移开目光的姿态漫不经心,随意将旁人的情感与决心摔碎在地上。 郁朝云在旁看着,突然伸手拉下了挡板——隔开了前座与后座的空间。 对方是顾鸢所认识的最克制禁欲的人。有时他觉着,对郁朝云而言失控远比爱上某人更为可怕。 可此时,他被对方恶狠狠地抵在车门上,男人死死钳住他的下巴,眼中流露的痛恨神色几近陌生。 “顾鸢。你知道的,他们都在说谎。”郁朝云仇恨似叫着他的名字。 顾鸢漂亮的墨玉眼睛无所谓地看着他,明明是冷冽的薄情质感——却让郁朝云怒火中烧,情难自禁。 他有时真想毁掉面前人的这一切,用最不可挽回的选择报复对方教予自己的一切。 他明明是那样渴望顾鸢,需要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与对方保持距离。 可顾鸢却只将这渴望当做最浅薄的情/欲游戏——最折磨郁朝云的,便是对方最不在乎的态度。 “骗人。”顾鸢说,“明明很多人愿意为我去死。” “是吗?”郁朝云连连冷笑着。他兀得上前,怒火与欲望交织,拖拽着他往无可逃脱的深渊落去。 “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谎话。你明明知道谁在骗你。” 郁朝云想到顾鸢用那些人在床上轻浮的情话搪塞自己,更是恨对方恨得咬牙切齿,“但我从没有在这件事上骗你。” 他是这场游戏里绝无仅有的傻子。每个人都彰显装扮着深情,只有郁朝云撕扯出自己的真实给顾鸢看。 他的爱自私且瞻前顾后,直至现在也无法将自我信赖地交于顾鸢。 可谁又能真的这样做? 郁朝云不信世上有这样无私的人。 旁人不过是轻飘飘地给顾鸢一个许诺,可顾鸢偏就要用这样虚无的许诺,来挑拣嘲笑践踏自己。 ——践踏所有为他捧上爱意的人。 “这么生气?”顾鸢本想笑一笑,可对方的怒火如沉沉乌云,居然压得他也胸口憋闷。 “我只是不想爱上个隔岸观火的家伙,干嘛弄得我好像在刻意为难你们?” “顾鸢,你也会思考‘爱’这个词?” 郁朝云放任了自己对顾鸢的长久渴望,他说:“你不能企图烧死每一个来爱你的人。” * 郁朝云难得放纵。 他貌美的情人极少哭,只有在此时此刻,睫毛才会被泪水染湿成墨色。 抱着他的男人叹了口气,无奈地亲了亲他的额角。 “你明明很痛。”对方轻声说。 等车停在了顾鸢家的楼下,郁朝云脱了外套,将顾鸢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上身只穿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他差遣司机下车去买几件临时的衣服,顾鸢蜷缩在男人的腿上,抬头看向对方。 不出所料,郁朝云紧皱着眉,周身沉郁的冰冷情绪比平日里更甚。 顾鸢忍不住笑了起来。 “郁总。”他喊对方。 郁朝云的眸子往下,冷冷地盯着他。这人端着时,总有种薄情寡义的错觉;实际却纯情得很,此刻耳垂还微微红着,估计正在为情事前的那番真情剖白而恼羞成怒。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郁朝云顿了顿,“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表白还有撤回的道理?” 顾鸢挑眉,戳了戳男人的小腹。指尖掠过的皮肉还带着情欲的余温。对方的腹肌紧紧绷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还想要吗?”顾鸢问。 在他面前,一向清心寡欲的郁氏总裁也失却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对方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情人纤细的腕骨,半晌后才叹了口气。 “我如果认真对你。”郁朝云说,“便绝不会再容忍你胡闹。你不喜欢这样,不是吗?” 爱是克制。 但郁朝云的克制超出寻常,让顾鸢半点不信缘由是爱。 “郁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笑着问,“我都可以满足。” “顾鸢,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郁朝云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地问,“像你之前的那些情人,像你刚刚和我要求的那样;为你薄情花心的态度患得患失,甚至于不顾一切地去得到你?” “不可以吗?”顾鸢问。 他的语气极自然坦率。明明是如此过分的要求,却依旧让人生不出任何怨憎的情绪来。 “这会毁掉我,”郁朝云说,“和你,顾鸢。你知道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他闭了闭眼,又说。 “我不愿这样。” * 顾鸢在车内换了干净衣服,被郁朝云抱着回了家。 他那冷心冷肺的情人,自然不会因为一番剖白而改变什么;依旧颐指气使地使唤着他。 郁朝云坐在沙发上,顾鸢便亲亲密密地倚在他怀里,捉住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摆弄把玩。 在情爱中,顾鸢永远是从容不迫的。这些情感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游戏,郁朝云所有的情欲与爱都早早坦白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不会为之有任何动摇。 ——但是。 顾鸢放下了对方的手。 郁朝云丢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抽回胳膊继续处理白天余下的工作。 “哪有那么多文件要处理?” 顾鸢曲起腿,足底轻轻踏上对方的大腿,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明天不可以吗?” 郁朝云伸手将那只不安分的脚捉住了。 “我一直很忙。”他强调道,“不要无理取闹。” “你对我很好。”顾鸢突然说。 郁朝云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指颤抖着多删了好几行字。他边撤回这个操作,边说,“有许多人都对你很好。” 说到一半,这人的脸色不太愉快地阴沉下来。 顾鸢笑着看他,郁朝云转过头去,盯了一会儿电脑屏幕后,终于没有再继续嘴硬下去。 “我的确对你很好。”郁朝云说,“我应当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 顾鸢收起笑容,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喜欢我的人很多,对我好的人也就那几个。”他说着,坐直起来,手虚虚搭在郁朝云的肩上。 “你自私,傲慢,也学不会讨我欢心。”顾鸢说,“明明需要我,却是个连缘由都不敢明说的胆小鬼。” “有话直说,顾鸢。” 他企图从高高在上的位置——在情爱中永远折磨控制他人的位置上走下来,为脚下那些可悲的牺牲者考虑。 “如果你需要,我不会再引诱你。” 他说:“你大不必再继续喜欢我。” 他又说:“郁朝云,这算是放过你了吧?” 顾鸢的确认为自己放过了对方。 他觉着所有的苦痛都因爱而生,而所有的爱都溢满苦痛。 他没料到郁朝云会生那么大的气。 “顾鸢!” 郁总是真的想骂人。可顾鸢乌沉沉的眼睛宁静得很,无惧也无怒,只是单纯如此地注视着他。 他便觉着和对方无话可说 他不想再说什么,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把门摔上走出几步之后,郁朝云又忍着怒气回过身来,重重敲了房门几下。 “顾鸢,”他说,“我不需要。”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情人才回应他。 “快滚。你刚刚弄疼了我。我很生气,这几天都别想来见我了。” 顾鸢还说:“你小叔可比你听话多了。” 如此任性妄为,将旁人的情绪与爱当做玩具揉捏玩弄的人。 奇怪。 居然值得很多的爱。 第29章 第二日,顾鸢早早便被敲门声响给吵醒了。 他倦倦地打着哈欠,随手抽出件衣服披在身上,慢慢吞吞地去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大学生本就有些紧张,看到顾鸢衣衫不整的模样,脸庞顿时爆红起来。 他慌张得很,眼神四处游离着,余光却还是被对方细腻雪白的春色烫了一下,匆匆挪开了。 顾鸢依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瞅着磕磕巴巴的白晓。 他直起身子,将衣服好好拢上。纯情男大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眉头却微蹙着,似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遗憾。 “你今天不是有课吗?”顾鸢柔声问他,“怎么早上还来?” “没关系,是10点半之后的课,不耽误时间。”白晓抿了抿唇,小声回答。 “你今天很帅气。”顾鸢笑着说。 他替对方理了一下头发,又亲昵自然地捏了一下男大的脸。 原本总是目光虚虚下落着,仿佛自惭形秽的白晓,抬头飞速地瞥了他一眼。 顾鸢弯着唇,微微笑着。他知道白晓家世不好——也能看出无论是今日还是昨日,对方都尽力打扮过,在自己面前努力不显穷酸局促的气质。 “干嘛总是低着头?明明长得挺乖一个小帅哥。”他夸奖对方的语气真挚,“下次都这样穿吧,很好看。” 白晓安静了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 顾鸢将他放进了门,发觉小学弟带了许多蛋奶水果,脆生生的蔬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被对方一同塞进了冰箱。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只是上层放了好些酒。白晓盯着空空荡荡——只有酒精的冰箱,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顾鸢的神色有许些微妙的不悦。 “学长,你有两种药是要冷藏保存的。” 顾鸢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便摆出无辜的表情来搪塞自己的可爱学弟。 对方叹了口气,把他平日里要吃的药都分类整理好,缺少的那两样用手机拍照记下,预备着下午去药房再取。 顾鸢坐在一边,撑着脸饶有兴味地看着。 对方给他做了早饭,是一碗窝着溏心蛋的清汤面。 细细的挂面浸在茶色的酱油面汤中,上面撒着切碎绿色的葱花;热腾腾的面条味道清淡柔和,顾鸢尝了一口,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好吃。 “只是普通家里的味道。”白晓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家里的味道? 顾鸢走了下神,大脑自动翻找出熟悉的记忆。他的舌尖泛起一股淡淡的酸嗖味道——来源于陪伴他童年的那些,冰箱里放了十几天的残羹剩饭。 他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同白晓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学弟板起了脸。 “学长,”白晓严肃地说,“不可以。你男朋友让我监督你好好吃完每一顿饭。” 他掏出手机,从里面调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工作表格,递给顾鸢查看。 顾鸢扫了眼,上面的内容细碎繁杂,摆明了把他当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看待。 “真是个黑心资本家”他笑骂了一声。 白晓这个时候可不会开玩笑,态度坚决地推了一下面碗。 在学弟面前,顾鸢没法像同郁朝云相处那样撒娇耍赖,便只能叹着气,勉勉强强吃完了这碗面条。 “他猜到我不忍心为难你。”他轻飘飘地抱怨道,“才给你安排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工作。下次把东西放下来就行,学长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白晓皱着眉,严厉地摇了摇头。 顾鸢被对方盯着,吃完了今天的药;原本放在家里的那些药,也一并被白晓收缴走了。 他有点坏毛病,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一板接着一板地过量服药;只是日常用药都很安全,顾鸢对药物的心理依赖也不算严重,才迟迟没有吃出什么好歹来。 白晓找到了许多空药盒,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但他没有对顾鸢的坏毛病指摘什么,只是说:“学长,如果你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 顾鸢笑了笑,正想哄着学弟跳过这个话题。对方却一本正经地说:“生病时有人照顾,就不会一直想要吃药了。” 说完这话,学弟立马露出后悔的神色,似乎是担心这些话冒犯到了他。 顾鸢却不在意——他对大部分事情都全不在意。 他招了招手,学弟就乖乖凑过来让他任摸任撸,实在害羞了也只是力道不大地推拒着,轻轻抓住了顾鸢的手腕。 顾鸢的腕骨纤细,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如琉璃玉盏般精致脆弱。 白晓却莫名有些伤心,小声说:“学长你摸起来好瘦。” 顾鸢想了想,安慰宽解对方道:“没关系。你来把我喂胖一点,好不好?” 白晓盯着学长那双漂亮衿贵的墨玉眸子看了会,慢慢低下了头。 他想:学长好像对每个人的态度都这样亲近。 他莫名沮丧了一会儿,一直到了赶回学校上课的时间,才勉强打起精神。 学长把他送到门口,笑着让他好好听课,不要被打工这件事影响了学习成绩。 对方的语气亲昵又温柔——简直像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白晓因为这毫无道理的联想而羞怯起来。学长凑过来时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对方要亲吻自己。 ——但最后,他只是得到了个很有距离感的拥抱。 学长轻轻抱了一下白晓,手臂只是搭在他的肩上放了放,体温还未穿透布料熨帖过来,便客气地放开了他。 白晓晕头转向着,总觉着自己掉入了个细密罗织的陷阱中。 可顾鸢那样漂亮——又那样好,白晓想不通对方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他只是拼命掩饰着自己过速的心跳,干巴巴地说:“学长,下午见。” “好。”顾鸢弯起眼睛,“下午见。早点回来。” 白晓晕晕乎乎地走了出去。 等到了车站,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将书包落在了顾鸢家里。白晓本可以直接去学校,与同学一起用课本也不算碍事;可犹豫了会儿后,他回头去找学长拿包。 这不过是个渺小无谓的选择,白晓却被汹涌而来的羞-耻感烧得脸颊发烫。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方设法与学长多相处一会儿。对方异乎寻常的身份,以及他长年累月经受的教育,都在警告白晓这行为的荒诞微妙。 但是,他只是想在多看学长几眼而已。 白晓很快回到顾鸢屋前,敲响了房门。 屋内无人回应,寂静一点点地浇灭了他隐秘的期待。 学长是有事出门了吗?白晓怔怔地想着。 他不甘心地又敲了敲门。顾鸢屋子依旧无人,倒是对门邻居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狠狠顶在了房门上。 接着,顾鸢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你发什么颠?”顾鸢半恼半怒,抬手甩了迟余一巴掌。男人默然承受着,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白晓脸色苍白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一道门板,解开了白晓与顾鸢。 ——隔开了他所认识的,和他所不认识的学长。 * 顾鸢在白晓面前贤妻良母的姿态,半是装模作样,半也是因为他对这位纯情小学弟没有太多想法。 ——可别人在旁冷眼看着,却不这样认为。 顾鸢准备回家时,对面的门猛得打开。几日不见,大狼狗依旧英俊野性得很,只是瞪视他的眼神隐隐哀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些什么。 又是吃了谁的醋? 顾鸢懒懒地想着,冲那条哑巴大狗伸出了手。 对方显然是军旅出身,短短几步也走得利落矫健,在他面前顺服地低下头时,却全无军人应有的骄傲气质。顾鸢笑了笑,勉强被这条大狗温顺的姿态取悦了。 “怎么啦?”他柔声问,摸了摸男人短短的发,“刚刚那人只是我的小学弟,哪能比得上你这条脏狗?” 迟余伸手捉住了顾鸢的胳膊,默不作声地把人往屋里带。 他看出白晓不在顾鸢的“狩猎范围”,可不妨碍他看着对方被顾鸢迷得晕三倒四的模样,心中闷气。 他昨日还看见郁朝云——作为穆家养的哑巴狗,他当然能认出郁朝云。 对方曾被“寄养”在穆家,直到郁家那个短命的大少爷死后,才被接了回去。 顾鸢怎么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他胸口憋闷着,把人拉进屋子后,把房门反锁起来。 “郁朝云。”迟余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想对顾鸢说,这人很危险——对穆家人来说尤其危险。 顾鸢却不想听这话,反问他道:“把我拽进来,还锁上门。你想干嘛?” 他凑近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人,说话间艳红舌若隐若现:“还是想和上次那样,要强奸我?” 迟余停下动作,垂眼默然地看着他。 “郁朝云。”顾鸢说,“不要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他微微眯了眼:“也不许告诉穆弘。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你就从我面前彻底滚蛋。” 顾鸢的语调凉薄恶劣,用得是全然命令的语气:“当然。你乖乖的——我也会给你一点奖赏。” 他用指腹按压着男人的薄唇,被对方的尖牙用力咬住。 突然被训斥的大狗显然很生气,那双凶悍的眼冷冷地盯着顾鸢。 “好可怜,明明想问,却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顾鸢抽回了被咬出伤口的手,故意将血抹在了迟余的脸颊上。 “你想得没错。”顾鸢说,“他确实是我的情-人。” 狼犬忠诚且嫉妒心强,根本没法接受认定的主人炫耀和其他男人的关系。因着独占欲和怒火,迟余立马有了反应。 “这样可以吗?”顾鸢故意逗对方,“穆弘允许?” 眼看着对方的理智即将被欲-望烧灼干净,顾鸢忽而冷笑一声。 “如果你能学几声狗叫。”他说,“我高兴了,或许会大发慈悲地让你试一试。” 他动作轻佻地拍了拍男人的脸:“可惜,一条哑巴狗。也配?” 大狼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表情居然有几分委屈。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顾鸢推开自己,转身准备离开。他能忍耐得住欲/火,却没法对抗顾鸢冷淡的嫌弃,理智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就崩碎殆尽。迟余几步追上顾鸢,把这人死死按在了门板上。 ——自然被顾鸢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委屈地抿着唇,残破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辩白。 明明就是顾鸢刻意勾-引。 美貌青年的一举一动,每个递过来的眼神和上扬的尾音,以及对方穿着装扮,都将引诱明码标价出来。可当迟余真的踏进陷阱之中,顾鸢又要骂他打他,说他是条管不住自己的贱狗。 迟余被训斥得恼火,默然承受着,一口咬在了顾鸢的颈侧。 两人皆低低倒吸了口气。 他怀疑顾鸢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强迫游戏,这点怀疑又在对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时消失无踪。 顾鸢是迟余见过最漂亮的人。 哪怕他清贵端丽的五官与穆家其他人并无太多差别,可那活色生香的美貌如同蚀骨毒药,沾染上了便再也摆脱不得。 迟余隐隐能察觉到旁人对于顾鸢的渴求。 那是种混杂着毁坏欲的险恶感觉。明知这美人无法被自己独占,便干脆想个法子将对方摔得粉碎。 他有时也有这样的冲动,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恼火。 他想伸手将这轮破碎明月从水中捞出,却发觉对方是自愿沉-沦,宁愿溺死在这荒唐放-荡的情-欲深渊中。 ——为什么要引诱我?我不过是条穆家的狗,哪里配得上与你纠缠? ——为什么要激怒我?我是条尖牙利齿的恶犬,或许会在盛怒中咬断你的咽喉。 因为欲-望——或是疼痛,顾鸢目光潋滟,墨翠的眼眸此刻柔柔融化着,仿佛在欢愉中沾染了几丝情爱。 他看出迟余对自己心生怜爱——或是怜悯,无声地笑了起来。 * 迟余的身材并不魁梧。他很高——1米9的个头让他足够有压迫感,肌肉却并不像健身房的那些大块头一样夸张。他的肌肉薄而结实的附着在躯体之上,矫健流畅的身形里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 他像一条凶悍的护卫犬,比如优雅的杜宾,或是忠诚的德牧;哪怕顺服地趴在主人脚下,也难掩周身成熟危险的气质。 顾鸢支离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房门,手指摸索着抓紧了迟余短短的发。他用足力气往后拉扯,男人便顺从他的心意抬起脸来,看见自己美丽的主人面上浮着红,冷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火热生疼了几分。 “脏狗。”顾鸢淡淡地骂了句。 他瞧见对方明明有一张男子气概十足的脸,却像狗一般乖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心里有趣,不由掀唇笑了笑。 “乖乖叫两声让我听听。”顾鸢似笑非笑地说,“就让你进来,如何?” 迟余将手搭在面前人的腿上,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肆意蹂-躏这个人,他却不舍得这样做。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眼神热切地盯着顾鸢看。对方似是被他狗一样渴求的目光烫着了,虽说依旧笑着,却毫不留情地甩了男人一巴掌。 顾鸢的力气不大,却足以让迟余脸上那片皮肉隐痛滚烫。 对方半分不留情面,让自尊心甚高的哑巴大狗心中升起闷闷的羞-耻愤怒——可奇怪的是,这样的情感却让他的头脑愈发昏溃,只一门心思地想要顺从讨好面前人。 迟余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残破的声带却吐露不出半句言语。干脆握住对方的小腿,用脸颊温顺地磨蹭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乖?”顾鸢斜眼睨着男人,“前几天不还觉着我是人可尽夫的荡夫?“又凶又丑也不会叫。如果不再听话点,真是半点用处都无。” 他肆意妄为地挑拣着大狗的优缺点,不讲半点道理:“还是一条想管主人的坏狗。” 说话时,顾鸢永远是慢悠悠的语调,尾音隐约带着江南小城的侬软;讲那些粗俗的话语都说得艳情。 他美丽,脆弱且一如所有,却有着旁人学不来的控制感。他抱着胳膊,歪头看着男人隐忍的脸色,忽而一笑。 “没人要的哑巴狗,”顾鸢说,用力踩了下去,听得对方痛哼了一声,无声地眯起了眼。 * 白晓从未想过学长有这样一面。 如此情色,不贞,恶劣——将旁人当作狗来看待。 他站在门外,身上还带着明媚阳光的温暖气温;手脚却冰冰冷冷着如坠深渊。 他无措地站在楼道里,茫然地盯着领居家的门。 他感到莫名的愤怒与背叛,焦虑的情绪几乎要将这个纯情男生撕扯成碎块。他听着学长用懒洋洋的语调说着那些放-荡的话,眼眶发烫着无故想哭。 白晓一时浑浑噩噩,胸口压抑着喘不上气来。 他想着学长,想着那个总是很温柔客气,对自己态度友好又疏远的学长。 那形象渐渐与他此时此刻的所见见闻混杂融合,在他脑海中沉淀成一句话。 ——为什么自己不能是学长的狗? 第30章 ——为什么自己不能是学长的狗?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白晓脑中时,他宛如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连带着身体及魂灵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一脚踏入背德的泥沼中,僵持在边际踌躇不安。 他先是想,自己怎么能当学长的狗呢。 他又是想,学长有那么多优秀的情人,根本不会看上自己。 白晓的本能与理智一同向顾鸢臣服,以至于他都没意识到,此时自己的逻辑诡谲在何处。 他只是在想,如果——只是如果,学长愿意收留自己,那 过于纯情的男大学生把人生中唯一那些黄色废料的想象,都用在了自己的漂亮学长身上。 他看过视频,知道男人与男人怎么做——却不愿学长再落入那些狼狈凄惨的境地。他宁愿自己就只是一条能讨对方欢心的小狗,乖巧地匍匐在学长脚下。 白晓并不觉着这样的情景有多难看。 他的自尊甚至因为能与顾鸢多亲近些,能靠在学长笔直的双腿旁,被对方轻柔抚摸头顶;而如春雨浇灌般蓬勃生长,比平日里还要神气蓬勃几分。 除去温柔的抚摸,学长想必也会亲一亲他的狗狗吧? 白晓不敢与学长靠得过于近,直觉自己会忍耐不住种陌生的冲动。 他想象着学长的眼神垂落下来,蹲下身来打量自己这条平凡的小土狗。学长眼极美,远比世上所有的宝石都要昂贵璀璨几分,连带着被这双眼映入的自己,都跟着有了几分微不足道的价值。 亲吻是什么滋味,白晓并不了解。 他只敢想象顾鸢的唇在自己滚烫的面皮上一掠而过,紧接着鼻子发痒,带着体温的液体滴落在衣领上。 白晓赶忙捂住了鼻子,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他委屈巴巴地在邻居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学长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骂人时也一样——微微藏着笑意,即使说得再严厉,听上去也像是能让白晓心里甜滋滋的夸赞。 他不可能杵在别人家门口当柱子,那也太怪——也一定会让学长不高兴的。 白晓满心欢喜地回来,又垂头丧气地离开,低落的心情知道他拖着脚步经过一家装修明亮可爱的店铺时,才有些少许好转。 他站在店铺几亮的玻璃窗前,怔怔地盯着上面可爱的狗爪贴纸。犹豫了片刻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脸蛋圆圆,眼也圆圆的女孩子,长相与她怀里的布偶猫咪有几分相似。 她看着白晓在狗项圈的货架面前驻足,便热情地询问道:“您想给狗狗买项圈吗?您家养得是什么狗?” “是是体型比较大的狗狗,”白晓磕磕巴巴地说,“脖子的尺寸大概和我差不多。” 女孩子听了这话,与她的猫猫一同盯着白晓看了会儿。 “这样呀。”在白晓即将落荒而逃的时候,对方脸上绽开个笑容,“除了项圈之外,您还需要狗链吗?” * 屋内的迟余,就是白晓渴望成为的那条被主人疼爱的大狗。 美人挑起眉——大狗与他对视了一眼,暗自咬牙的动作似乎是迟余尊严最后的垂死挣扎。 “乖狗狗,想亲我吗?” 话音刚落,他被扑上来的激动大狗重又撞在了门板上,一身单薄的皮肉撞得生疼。对方巴巴地凑来过。湿热的喘息急迫地扑在顾鸢的面上。 他仰起头,微张着嘴,仍由大狗激动地舔舐这自己口腔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眼半阖着,便显得没那样多情且无情。 一直堵在迟余胸口的闷气飘飘荡荡,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忍耐着残酷对待顾鸢的冲动,如狼犬一般珍惜地舔了舔怀里人的鼻尖。对方却并不享受这样的温情,嫌弃地伸出手来,将迟余推开了。 两人目光交错间——顾鸢的眼神依旧冷冷的,甚至连欲求都浸润不透他的目光。 “别想太多。”顾鸢说,“既然是狗,那就做些狗该做的事情。” 他的指尖划过迟余的咽喉,轻微的尖锐痛感如同他的本质——一把用以男人心头热血滋养的美人刀。 * 迟余上次给顾鸢清理时,心中还尤有几分不愿;此刻却自觉地将对方抱着带进了浴室。 顾鸢身体不好,每次总是很疲惫;此刻便坦然赖在对方怀里,仍由男人帮自己清理身体。 迟余望着顾鸢的那张脸,微微愣神。 穆含玉怀孕时,选了个七八岁的孩子来当自己孩子的玩伴和保护者。 那孩子承担的,是国外那些陪伴小朋友长大的大狗工作。 孩子变成了少年,而后又成了青年,始终不曾见到自己本应守护的主人。他依旧为穆家服务,在久远的时光里忘却了自己的本职。 他甚至以为自己同样也是人。 迟余将顾鸢放进浴缸后半跪下来;用脸颊留恋地蹭了蹭主人久别重逢的掌心。 顾鸢审视的目光望了过来。 “不要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回了手,“那个家里教给你的一切,都会让我感到恶心。” 美人的眼神冷淡下来。 “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走出这道门就不算数的游戏。” * 白晓晚上过来时,学长笑着给他开了门。 他本郁闷难受了一下午,见到对方的顺便便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尾巴。等把活儿都做完之后,男大学生期期艾艾地不愿离开,犹犹豫豫地向顾鸢搭话。 “学长。”他鼓起勇气说道,“我,我们家养了一条狗” 顾鸢托着下巴,略感兴趣地转头看向他。 “你能不能帮我挑选挑选给这、这条狗的项圈和链子,学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顾鸢接过白晓递过来的手机,随手划了几下。 对方的手机款式陈旧,图片切换时甚至略有卡顿;项圈款式的选择却大胆很多,有几样居然还挺符合他的审美。 顾鸢侧过脸,饶有兴致地睨了学弟一眼。对方的面皮上泛着羞怯的血色;低头惴惴不安的模样,半点不像能有这样勇气的人。 与那些积极争夺他注意力的男人们不同,白晓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仰望顾鸢的眼神,永远都像在仰望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顾鸢并不缺乏这样的小狗。但白晓是这群胆怯小狗中最执着又最脆弱的一只;他虎头虎脑地撞到顾鸢面前,从少得可怜的自我与自尊里掏出一切捧来给他。 这只小狗,是只收养了便不能遗弃的小狗。 顾鸢想。 他会把全部的自己都交付给主人,一旦被抛弃便只能孤零零地死去了。 顾鸢将手机推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他笑着——语气轻飘飘地说,“我不是狗狗的主人。这些东西由我来挑,不太合适。” 白晓亮晶晶的狗狗眼,瞬间黯淡下去。与之一同垂头丧气的,还有他身后那条刚刚还在疯狂摆动的尾巴。 他早就应该猜到学长会拒绝自己。毕竟他只是一个灰扑扑的普通人,与学长那些耀眼的男朋友们根本没法比,像现在这样温柔委婉的拒绝,已经是学长的一片好意。 想是这样想,白晓依旧忍不住酸了鼻子。他连忙低了头,生怕在顾鸢面前丢脸地哭出来。 “怎么啦?”学长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么伤心?” 对方倾过身来,将手轻轻搭在白晓的肩上。与学长体温一同靠近的,是股淡淡的——并不属于这个家的陌生沐浴液味道。 白晓的眼泪立马委屈地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学长靠在他的肩头,微微笑了起来。 * 像迟余这样的大狗,刚开始饲养时总会让主人感到烦恼。 顾鸢嫌弃他太粘人,决定给对方买些礼物作为安抚。他去奢侈品店选了条昂贵的机械表,在柜台结账时遇见了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对方看见顾鸢,眼神微亮地快步走了过来,顺手将卡递给柜台小姐结账。 顾鸢没拒绝,男人离着他的距离便更近——比寻常朋友还近一些,语气哀怨地说:“你好久没来找我了。是不是已经把我忘在脑后了?” 这个大方体贴又英俊粘人的家伙,正是与郁朝云见面时,对方撞见与顾鸢玩训狗游戏的男人——陈允之。 对方比顾鸢高大许多,低下头来时几乎要轻柔地吻上他的发顶。男人担心地凝视着他,询问道:“我听沈贺说你最近生病了?现在好一些了吗?” “听他胡说,我没事。”顾鸢淡淡地说,“只是最近没什么有意思的局。” 他回答地很是敷衍,陈允之却不甚在意,而是又问:“这表你买来送朋友?要不要给自己也挑一只,就当是我送你的祝贺礼物。” “礼物?” “对。算是祝贺你和郁朝云修成正果。” 在郁朝云出现之前,陈允之独占了顾鸢很长一段时间。 他对顾鸢很好,事事都顺从着对方的心意;两人在床上也合拍得很。认真计较,郁朝云绝对算横刀夺爱的那一个。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听出男人话里的酸气,顾鸢后退一步,抱着胳膊懒洋洋地说,“我和他只是随便玩玩。” “是吗?”陈允之叹了口气,酸溜溜地说,“我听说前几天你出了事。他为你出头,得罪了不少人。” 顾鸢抿着嘴,没有答话。 男人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开口道:“他把那几个小孩儿弄进监狱,肯定是与那些家族翻了脸。顾鸢,大家都说郁朝云对你很好,你们是认真在一起了吗?” 说这话时,陈允之的眼神微抬,看向顾鸢身后。 顾鸢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却并不在意,只是敷衍着回答:“当然不是。像这样的占有欲,人人都会有。”他伸手勾住男人的领口,指尖下滑的动作色气十足,“如果是你,也会为我出气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他的脊背发凉,似乎有谁在背后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顾鸢想回头,陈允之却握住了他的手,嘴角含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只是随便玩玩,那你能稍微分一些时间给我吗?” 落在顾鸢脊梁骨上的那道目光,温度愈发低了。 这目光的存在感委实太过强烈,让顾鸢不得不转身看去。 果然,这样的阴鸷目光也只有郁家人会有。 郁朝云站在两人十步开外的距离,冷冷地盯着两人——准确地说,现在是盯着陈允之握住顾鸢的那只手看;脸色阴沉地像是撞见了自家媳妇给他带绿帽的现场。 不等郁朝云开口质问,顾鸢用肩膀撞了下陈允之,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把对方推开了。 他一点也不在意其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歪头同郁朝云玩笑道:“资本家,今天怎么没有去你的公司监工?” 顾鸢的口吻亲昵又随意,极大地慰藉了郁总闷闷不乐的心情。他安静注视着对方走到自己身边,那烧灼着的嫉妒情绪离奇地平静下来。 “你买了什么?”郁朝云低声询问,“我替你付。” 他忍顾鸢花别人的钱——真的忍了很久,今天第一句话就是拈酸吃醋,半点不留情面。 “不必了吧。”陈允之说,“我和顾鸢是朋友,这点小钱不用计较。” “朋友?”郁朝云语气冷锐,“陈允之,像顾鸢这样的朋友你有不少。还是多节俭些,免得最后养不过来。” 陈允之脸色一僵,知道郁朝云在点他不够洁身自好 在富人间,他说得上算专情;但与郁朝云相比——恐怕没人敢说自己检点。 在遇到顾鸢之前,郁朝云是个绝对的禁欲主义者;遇到之后也如是,只是多了个让他例外的人。 陈允之闷声吃了个暗亏,表情本有些僵硬。可等他扫了眼顾鸢挑选的那只表后,却又马上笑了起来。 “的确。这只表当是顾鸢送给郁总的礼物,我来付钱也不太合适。” 他不动声色地在这场竞争中退让一步,走过来风度翩翩地拥抱了一下顾鸢,靠在他耳边轻声说:“后面你有时间约我,我随时到。” 郁朝云森森地直盯着他,直到陈允之离开才迈步去柜台结账——顺便取回了顾鸢买的那只表。 徒一接手过来,他便知为何竞争者离开时为何笑得那样幸灾乐祸。这只腕表的表带长度比他的手腕宽上许多。这只昂贵的,足有六位数的表——明显是顾鸢给其他人买的。 “是你自己坚持要付账。” 他的情人还很没良心地补充了一句。 郁朝云沉默地看了顾鸢一眼,将包装好的礼品袋子粗暴地丢到了对方怀里。 顾鸢眯起眼偷笑着,显然并不感到任何愧疚,甚至得寸进尺地要求郁总和自己去另一家店,挑选送给白晓的礼物。 “他很尽心地在照顾我。”顾鸢说,“买点东西表示感谢,不过分吧?” “感谢什么?”郁朝云问,“感谢他喜欢你,而尽心尽力照顾你?” 他少有这样阴阳怪气,却被顾鸢反问:“不可以?” 对方如此理直气壮,真真是半点道理都不讲。郁朝云不想继续这无用的争吵。他垂下眼,发觉秋日已近,顾鸢却依旧穿得单薄,便皱眉揽住对方的肩,把情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是见顾鸢少有出门闲逛,不知为何便放下手中工作跟了过来——理所当然地被情人气了个够呛。 郁朝云赶走了陈允之,这小小的胜利却不足以平和心中的焦躁。将顾鸢彻底掌握在手中的渴望日益强烈,激烈浪潮汹涌着,让他冷静自持的堤坝岌岌可危。 但哪怕他的情人再薄情、花心、浪荡,郁朝云也不愿用那些手段对待顾鸢。即使是他脑海中设想最不激烈的举措,也足以摧毁对方的一切。 所以,哪怕郁总完全有能力将情人关在一处小小的金丝笼里,永无脱身之日;最终也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别太过分。” 顾鸢靠在郁朝云身边,轻飘飘地斜了一眼:“我和你小叔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没那么容易吃醋。” 非常容易吃醋,且还不愿表现出来的郁总,默不作声地瞪着他。 “宽宏大量可是优质情人的标准之一。”顾鸢又说。 “我不是那群蠢货。你这些敲打的小手段对我无效。” 郁朝云说完这话,心情依旧分外糟糕。他停顿了会儿后说:“顾鸢,你从来没正式送过我什么。” 光明正大喝完这缸老陈醋后,他心中那口郁结的闷气,终于缓和许多。 * 从两人一同去D大之后,郁朝云的掌控欲明显变强许多。 顾鸢回家时,不仅带着给大小两只狗狗的礼物,对方还额外给他买了几件适合秋日的衣服——虽说审美老旧,挑选的款式生生拖累了他昭昭白日下张扬的美貌。 顾鸢嫌弃了几句,郁朝云便冷冷哼了一声,居然批判起情人有时的穿着太过“放肆”。 “是我穿得太放肆,还是我在别人面前穿得太放肆?” 顾鸢立马戳穿了男人的别扭心思,让好面子的郁总又是阴沉着脸,老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直到这人离开时,才极其隐晦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几件衣服,选的都是我常穿的牌子。” ——所以。 直说想和顾鸢穿情侣装这件事,郁朝云怕是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顾鸢抬起头,甚至没来得及踮脚,对方垂脸在他面颊上落下个吻。这个吻轻且急切,吻的主人同样神色羞恼,只是略一触碰便匆匆离开,终究是做不到坦率承认自己的心意。 他那貌美心冷的情人似有一瞬的恍惚,立马便侧开了脸。 这场游戏,该加速结束了。 顾鸢心想。 郁朝云终究落入陷阱,向这位手无寸铁的猎人敬献上自己仅有的那点怜爱。 可顾鸢看不见爱。 在他的世界里,爱与折磨、痛苦、控制相差无异。 * 等郁朝云离开,顾鸢思索着给穆弘发过去几条消息。 【我有出国旅行的计划。】 【愿意当我的旅伴吗?】 第32章 对顾鸢来说,出国是件挺麻烦的事。 首先,他的大狗和小狗都有相当程度的分离焦虑症,听到主人要出国一段时间的消息,双双哀怨得很。 迟余得到了那只机械表,昂贵的礼物却也无法安抚大狗即将与主人分离的焦虑情绪。 他没法说话,便干脆将头搁在顾鸢的肩膀上,从背后黏黏糊糊地抱着自己的饲主。顾鸢被这个高大男人几乎压断了老腰,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对方圈着自己的胳膊,“我又不是你的肉骨头。别想把我藏在家里不出门。” 被训斥的大狗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他的颈侧,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顾鸢看迟余的表情实在可怜,叹了口气后说:“乖乖在家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大狗根本不想要这种口头上的承诺。他将顾鸢按在自己身上,狠吃了一顿肉后,才悻悻被对方赶出门去。 而散养在外的小狗虽然沮丧,却只是怂巴巴地偷看着顾鸢,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他尽心尽力地给学长收拾行李,写了许多小字条夹在箱子的侧缝里,以此来提醒对方按时吃药。 学长送了他一套正装,用以日后的实习面试。白晓本很开心,听学长说刷的是男朋友的卡,又自顾自沮丧起来。 他想着这段日子都不能见着学长,难过得话都少了像许多。等顾鸢要走的前一日,白晓才鼓起勇气说道:“学长你、你要早点回来!” 顾鸢一愣,顺手扒拉了一下学弟柔顺的头发。 “好。”他说,“我不在的这几天,要好好照顾自己。” * 顾鸢出国这事儿——郁朝云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这人争权夺利时百无禁忌,却从不把这些手段用在顾鸢身上;很多事对方不说,他便也不查;以至于最后才从别人那里得知了对方要出国的消息。 知道时,顾鸢就在郁朝云身边。眼看着郁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额角直跳的青筋。面前汇报的助理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工作出了什么重大纰漏。 等助理出了门。郁朝云丢下手中工作,直接将沙发上的顾鸢揪了过来。 “郁总,干嘛呢。”顾鸢明知故问,“工作时间,你就迫不及待要在公司白日宣淫了?” 也是因为两人此刻身处总裁办公室,郁朝云才没有当即教训自己的任性情人。对方显然猜到了他生气的缘由,却丝毫没有反省,反而笑眯眯地坐上郁总的大腿。 “如果郁总想在工作时放松一下——” 顾鸢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缺乏情趣的郁总从怀里赶了出来。 郁朝云知道同对方生气纯粹是自找不快,翻了翻这些天的日程安排后说:“这个月没时间。下个月我调休陪你出国,行不行?” 他那蹬鼻子上脸的情人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太同意这样的安排。 郁朝云得承认,他不想放对方出国;小部分是出于担心,更多的则是因为近些天来愈发浓烈的占有欲。 他的眉微微拧起,眼神冷冽着定定落在顾鸢身上,周身气质都跟着凝滞冷淡了几分。他吃醋吃得这样明显明显,顾鸢却根本不搭理郁朝云,自顾自地躺回沙发,从茶几上捞了一本杂志随意翻看。 郁朝云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后,沉声询问:“谁和你一起出国?” “谁都不带,我一个人出去。” “等到了地方,是谁来接你?” 顾鸢径直翻了个白眼。 他可不会同郁朝云解释自己的行程,懒洋洋地冲对方招了招手。 一开始郁朝云假装没看见。脸色沉沉黑着,哪怕长得再英俊凛冽,此时此刻也看上去有点儿吓人。可发觉顾鸢完全不在乎之后,总裁先生心中衡量着,不情不愿地靠了过去。 他一低头,顾鸢便拽着他的领带吻了上去,温凉舌尖强硬地突破了郁朝云的齿关防线,色情舔舐着男人的上颚。 一吻即毕,两人都微微喘息。 “郁朝云。与其纠结你那些蠢问题,不如抓紧时间享乐。” 顾鸢揽着男人的肩。对方的身躯晃也不晃,却还是顺从着力道于他面前弯腰屈膝。 “你会想我的,是吗?”他贴在郁朝云耳边笑着说,“这几天不许找别人。我回来会检查的。” 郁朝云的眼皮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明知顾鸢这么说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他明明看见对方剔透的墨色眼中全然皆是狡黠,并无半分认真与情意。 但他还是郑重许诺:“好。” 顾鸢笑着亲吻男人的嘴角,漫不经心地夸奖:“乖狗狗。” 郁朝云冷下脸。他牢牢抓紧身下人的腰肢,在对方覆着衣料的皮肉上留下一个深刻疼痛的牙印。 “我是你的情人。”郁朝云的语气森然,“不是你的狗。” * 但毫无疑问。 郁家的另一位男人,是顾鸢最忍气吞声的好狗。 自从郁朝云心动,顾鸢便不再主动联系对方,郁致也识趣地不再出现于他的面前。 这次他坚持要独自出国,把郁朝云气得够呛,甚至于送机那天满满当当约了三场会议,以示当日不给顾鸢送机的决心。 顾鸢带了不少东西,又想蹭郁总的豪华专车。小郁总不搭理他,他就打电话叫来了郁致。老男人随叫随到,体贴温柔地帮他处理各项事宜——半点也不问为何顾鸢又开始放置自己。 相较于侄子外露着的锐利锋芒,郁致则成熟内敛许多。虽说两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他身上那股郁家人的阴鸷气息却收敛得谨慎,端坐着的模样如同一位高贵的古典贵族。 他在顾鸢面前小心地收敛起自己的爪牙,耐心叮嘱着出国的各项注意事项。 与顾鸢说话时,他总是微微低着头。这位郁家曾经的掌权人在年轻的情人面前,永远是低一位的纵容姿态。 他向情人乞讨一个吻时,顾鸢没躲却也没迎合。 郁致停下了动作。他伤心时也很克制,只余一双眼中微微泛起波澜。 他说:“朝云的确做得比我好。” “恩?”顾鸢无所在意地应了一声,“没事,我也不是很喜欢郁朝云。” 他的语气随意得很。郁家人的两颗真心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甚至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不曾有。 郁致想:他的情人,的确很无情。 郁致又想:其实他应当感谢顾鸢的无情。 顾鸢真在意他与郁朝云的其中一人——无论是谁,他们都不会再容忍对方的存在。哪怕破釜沉舟,毁掉家族的一切,也不足以慰藉失去顾鸢的那个失败者。 “路上小心。”郁致叹着气,轻轻拥抱了一下情人。 * 顾鸢落地时,前来接机的自然不是穆弘——也不是旁人猜测的任何一人。 因为伤重未愈,对方的脸色还有些惨白,桀骜不驯的眉眼却闪闪发亮,几乎是扑着凑到了顾鸢面前。这人的身形高挑得很,原本结实的肌肉流畅有力,此刻却无端瘦了许多。 男人染着发,穿着轻佻花哨,像个帅气的不良青年。偏生那双泛蓝的眼睛如同疯狂的野兽,只有看向顾鸢时才稍稍安定许些。 陆叙白——那只被顾鸢抛弃的疯狗。他抱住久别重逢的情人,鼻尖抵着对方的肌肤嗅来嗅去,露出个显而易见的嫌恶表情。 “老婆,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 明明是个比顾鸢高上半个头的男人,陆叙白说话时却委委屈屈,死死抱着对方不愿松手。 “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 顾鸢皱了下眉,眼神冷淡着刺向陆叙白。 他的前男友立马闭上嘴,却依旧紧贴着顾鸢不愿分开。 “松手。”顾鸢说,“真是个废物。像穆弘都能差点弄死你。你说,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刚一见面,陆叙白就被老婆狠狠骂了一通。 顾鸢慢条斯理地骂他没用,说他被赶出陆家核心,现在无非是个在外等死的次品。 但是—— “如果你能乖乖听话,那也算勉强对我有些用处。”顾鸢说,“我不会要只一无是处,连话都听不懂的狗。” 陆叙白完全被老婆骂蒙了,甚至连拉踩穆弘,抹黑情敌这么要紧的事都忘了个干净,乖乖松开了抱着顾鸢的手。 顾鸢打量着面前这位久别重逢的青年——心绪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好狗狗,真听话。”他笑着夸奖道,“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第33章 顾鸢比原定计划早到几日。 他嫌弃陆旭白太烦人,给对方交代完事情后,便干干脆脆将人打发离开。自己在城市里选了个小民宿,独自呆了一周。 运营这家小民宿的,是一对说话有点口音的老夫妇。他们热情且风趣,刚见面时就狠狠打趣了这位东方房客不算太流畅的口语。他们没事就会和顾鸢闲聊几句,很快就和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熟稔起来。 顾鸢更习惯在屋内待着。只有被房东夫妇催得不行时,才偶尔去街上走走。 他选择了个不太热门的城市,此刻正是一年中游客最少的时光。寂寥的街道上,往往只有他一位异乡人;小小的城市比之那些大都市,时光舒缓了将近十年,或是更多。 异国的浪漫风情,足以慰藉许多心碎的旅人。但顾鸢只是觉着无趣。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法对这些常人的快乐心生波澜。 穆弘来寻顾鸢时,对方正在城市的中心广场里喂鸽子。 这里不是什么出名的旅游城市,广场没能继承任何一种独特的建筑风格。只是因为年久陈旧,反倒让不常见它的人,觉察出点额外的新奇趣味。 顾鸢手中拿着鸟食,也不是他乐意买的。只是小贩实在太能唠,他忍无可忍,掏钱将东西全部买了下来。 买下了鸟食,顾鸢也不好好喂;打开包装干干脆脆撒了满地,便也就不管了。他坐在广场边缘的躺椅上,面前落满了啄食的白鸽。因着样貌极出众,远远便让穆弘看见了他。 欧洲小城市的天气,总比大都市好上许多。今日阳光正好,万里无云;朗朗晴空如剔透的宝钻,冉冉波光温柔地笼罩于顾鸢周身。 他那危险张扬的美貌,在此刻也难免柔顺下来,化作一块温润的暖玉,落在来寻他的那双眼中。 穆弘便往顾鸢身边走去。 他的脚步声惊起了一片鸽子,展翅扑棱着团团围住两人。 穆弘的眼中,便只能见飘落的羽毛与白鸟,以及扑朔光影间那个抬头望向自己的身影。异国他乡的初见,美好得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前几行字。但那双墨色瑰丽的眼转瞬便刺破了两人间的虚幻暧昧,直直望了过来。 顾鸢本很冷淡——对着这安静无辜的城市,对着身边美好的一切都这样冷淡。 此刻,他却微微笑了起来。 “哥哥。”他站起身来甜蜜地喊穆弘,“我等你很久了。” 出现在顾鸢面前的穆弘,不愧是穆家精心养出来的高门贵公子。 对方只是简简单单穿着件浅灰色的风衣,叠着白色的针织衫与直筒西装裤;因为主人格外清贵俊气,硬是显出种瞩目的优雅矜持来。 穆弘比顾鸢高挑些,虽说是个翩翩佳公子,举手投足与说话间也很平淡温和。但他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贵气——轻而易举地营造出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顾鸢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走过去,很是自然亲昵地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穆弘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他早来的这几日住在哪里。两人交谈了几句,按照顾鸢的要求,这是一趟只有主人和狗狗的旅行、穆弘没有带其他人出行,也就只能跟着顾鸢回到小民宿,亲自帮对方搬运行李。 他早早约好了这里最好的度假酒店。顾鸢明明能去那里住,偏生自己找了个住处。 他俩退房时,正好是老夫妇里的妻子看店。这位老人家一向不太能分清东方人的年岁,初见时还以为顾鸢是个独自出来旅行的未成年学生。 她带着眼镜,花白着头发,笑眯眯地看向顾鸢和他身后那位帮顾鸢拿着行李的公子哥,口音浓重着感叹了一句。 “哦,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穆弘敛着眼,冲这位老妇人客气地笑了笑。 两人相似的气质——以及极相似的那用以折磨旁人的天赋,想必早让这位贵公子有所猜测;但他从不曾提起过这些事。如今,这心照不宣的无视,被一位陌生人径直戳破。穆弘态度却澄静得很,并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他看向顾鸢,对方自然也在打量着他,对待这趟旅行的态度总是比穆弘更加不够诚恳些。 “顾鸢。”他轻声唤着对方的名字,在美人脸侧落在一个吻。 不是情人间的问,也更不可能是家族亲友间的吻。 只是一位主人,克制珍重地亲了一下自己久别重逢的小狗。 * 穆弘挑选的酒店,是这座小城市里少见的高雅格调。 他藏在几百年的老建筑里,被时光磋磨褪色的铅灰色外墙下,是富丽堂皇的现代生活。刚刚下车,训练有素的门童就替他们取好了行李,提前存到了礼宾处,很快就由酒店人员送到了早早定下的房间里。 “要上去休息会儿吗?”穆弘体贴地询问。 顾鸢摇了摇头。 两人放置好行李,便出门去玩。 顾鸢懒且挑剔,明明高纬度欧洲的秋日,阳光如玻璃纸般剔透脆弱。走了几步,他却还是嫌弃街上日照太盛,会晒黑自己。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穆弘凝视着顾鸢,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从不反驳顾鸢,也不会说深肤色也很好看之类的漂亮话,而是顺从着对方的意思,很快便找了一家街边小店买防晒用品。 店主笑眯眯地夸顾鸢“prettyboy”,看向穆弘时,却讪讪地没有说话。男人那无可匹及的优雅,无声地在他与普通人之间花上一道不可越矩的鸿沟。 他带顾鸢去吃东西,选得也是低调奢侈的高级餐厅;坐在一群穿着正装的绅士淑女间,穆弘也是无可挑剔——鹤立鸡群的。 他的口语比顾鸢流畅许多,很多时候便也代替了顾鸢和他人交流。他笑着同服务生说了几句,给了小费后将菜单递给顾鸢。 顾鸢打开看了眼。 虽然他在国内也经常跟其他人出入这些高级餐厅,可菜单上的餐品依旧和国内有所区别。其中不少单词对他很是生僻,于是他没好气地又把菜单递了回去。 “想吃什么?”穆弘问,“能喝一点酒吗?” 顾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穆弘便点了红酒与招牌菜。在服务生记录时,顺嘴介绍了几句这个地区的美食传统。 在这个上流人汇聚的地方,他是这样的如鱼得水——甚至于主厨都在上菜时,出来与穆弘聊了几句。两人用一种顾鸢听不懂陌生语音礼貌地交流着。 顾鸢晃了晃高脚酒杯——不爽地眯起了眼。 吃完饭后,穆弘问了顾鸢的意见,又带他去参观了一个不必晒太阳的室内景点。 这是一处古旧庄园,且是私人所有。但穆弘不仅能进去,接待他们的管家彬彬有礼,还问候了他几句生意上的事。顾鸢在旁听着,应当是穆家在海外的那些生意。 这地方与小城市格格不入,简直索取用尽了这座城市所有的财富与奢华,才铸造出这样一处幻梦境。这座庄园是城市几百年历史的汇集——是那些富人们的历史汇集。 他的每一处都是精巧昂贵的。主人将他的收集品井井 有条地摆在屋子里,哪怕是书架上平凡的杂物,也有穷人们难以想象的价值。 “喜欢吗?”穆弘问他。 顾鸢抬头。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对方将要说的下一句话——想要吗? 这短短几小时的经历,宛如灰姑娘误入了王子城堡;让顾鸢很是厌恶。 两人在一起时,即使穆弘再出挑,也没法将顾鸢比下去。顾鸢的美极有攻击性,只需一眼,就会被这这把美人刀剜尽了心头热血。但是穆弘挑选的这些地方,纯粹靠权势与财富说话。每个人都穿着装模作样的表皮,不敢把欲望表露在外。 人们在穆弘面前——在他的权势与身份面前卑躬屈膝,绝不敢多看顾鸢一眼。 这是个童话世界里王子与灰姑娘的梦。梦境之所以甜美如斯,是因为一切皆是“王子”居高临下的赏赐,与“灰姑娘”的自我全然无关。顾鸢在这个童话世界里,比不上穆弘的一截小指头。 他不是顾鸢。在这里,他只是穆弘牵来的一只漂亮小狗。 “这就是哥哥选得地方吗?”顾鸢笑眯眯地说,“真是——无聊透顶。” 穆弘看他生气,便耐心地哄了他会儿,跟着顾鸢去了美食节的小集市。 这里都是些廉价食物,吃得再多也及不上高级餐厅里一道菜的价格。 这里也全然都是普通人。他们只觉着穆弘礼貌温和难以靠近,却绝对不会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异国人言听计从。 两人吃东西时,顾鸢注意到穆弘这人实际很挑剔,忌口的东西极多。只是中午他自己点餐,自然也不会让顾鸢看出来。 “你对这些过敏?”顾鸢好奇地询问。 他看穆弘摇头,便坏心思地非要让对方吃上几口。男人连皱眉都不曾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后,乖乖吃了下去。 在这里,无人能看出他贵公子的身份;顾鸢重又抓回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不再是穆弘的附庸。 ——倒是穆弘自己要多加小心。觊觎他小狗的人有很多,他要时刻警惕。 临走时,有个剪着短短寸头的大男生,上前与顾鸢热情地搭讪。 穆弘也不阻止,只是在旁默默地盯着。 大男生说了自己,不由自主地尴尬起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皮,半开玩笑着说:“嘿,你的朋友是不是讨厌我?” “抱歉啦?”东方美人漂亮的笑脸,几乎晃花了对方的眼:“哥哥就是这样,占有欲很强。” 于是,两人匆匆聊了几句之后。大男生留了电话,遗憾地离开了。 顾鸢冲穆弘摇了摇手机,里面存得就是这个大男生的电话。 “有点不乖。”穆弘轻声地说。 “是吗?”顾鸢仰头靠在他的身上,“我觉着是哥哥没用。怎么换了个地方,就看不住我了?” 第34章 顾鸢与穆弘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旅伴关系。 对方这样客气庄重,自然显得主动凑上去的顾鸢轻浮廉价。倘若他是一条仰仗主人爱意存活的小狗,今日早已被穆弘的所作所为刺痛许多次,不自觉地想要更讨好对方一些。 但顾鸢并不是穆弘养的小狗。即使对方拒绝了他的亲近,顾鸢也不在意;从对方手中抽走房卡时,他的指尖轻轻挠过穆弘的掌心,触感如轻微的电流,略过男人温热的肌肤。 穆弘无声地握了一下手掌。 顾鸢从对方的瞳孔中瞧见了自己。即使眼眸颜色清淡,也无法消磨他身上跃跃欲试的猎手本能。在两人见面后,顾鸢没有一刻假装那只软弱可怜的无聊小狗形象。 可穆弘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世上的一切都不曾落入这双眼中。唯有此刻,顾鸢独占了穆弘的目光。 他后退一步,撩了下自己过长的发。拿过房卡转身离开。 * 对于大男孩安德烈来说,今天是他的幸运日。 在家乡的小吃集市里,他对某个东方美人一见钟情。明明早已是现代社会,笼罩在东方世界上的那层薄雾早已消失无踪;对方身上却带着安德烈不曾见过的神秘衿贵。 他小时候被家人带着去看歌剧《图兰朵》,演员的长相早已淡忘,只记住了美丽骄傲残忍的图兰朵公主形象。他今天遇见的那边,便是煌煌白日下最为美丽残酷的一位,明明眉眼柔和却毫不收敛自己狩猎者的本性。 只在一个眼神交错中,安德烈便沦陷了。 他鼓起勇气去向对方搭话,顾鸢的脾气远比安德烈想象要好许多。明明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如此昂贵骄傲,看向他时依旧弯着,似乎在笑。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却没能聊上几句。 对方身边的那个人,气质几乎与顾鸢如出一辙。这人同样也清贵俊秀,眼神却不知为何——让人心生畏惧。 是顾的哥哥?安德烈如此猜想,总觉着这人很不喜欢自己。 他不好意思再打扰两人,留下电话后便匆匆离去。等回到家,安德烈数次想给顾鸢打电话,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好。不成想到了晚上,顾鸢的电话打了过来。 东方人的咬字独特,安德烈却觉着这样的笨拙也很可爱。 对方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玩。 安德烈傻傻地说:当然! 顾鸢就将一串地址放了过来。安德烈一查,发觉这是城市里最著名的一家奢侈度假酒店。他本有些踌躇,朋友们也劝他小心,总觉着这场艳遇透着股光怪陆离的古怪。 安德烈色胆包天,最终一咬牙去了。 他到酒店的时候,对方正在大堂门口等他。 夜色下的顾鸢,气质与白日截然不同。他如一只缥缈的艳鬼,大半身子被月光温柔地拢着,被光影分割的面上,唯有唇色勾起的一抹笑容清晰可见。 安德烈心跳得厉害。 他白天只认为东方美人很漂亮,现在又恬不知耻地觉着对方超级色。 顾鸢看见了他,转头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安德烈跟对方上了楼,是视野最好的那几层。 等进屋之后,他才从美色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呐呐地想:两人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不是说东方人很害羞含羞的吗? 他是个标准的欧洲大男孩儿,长得帅气阳光,寸头剃得短短也不显凶悍。倒独有一种他这个年纪运动男生的活泼气场。 他手无足措,根本不知道同顾鸢这样一个漂亮又富有的东方旅客说些什么好,直愣愣地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顾鸢俯身看向他,笑眯眯地说:“我和我朋友吵架,想请你帮个忙。” 酒店房间装修奢靡,沉沉的熏香将两人包围,衬得顾鸢此刻格外美艳。 安德烈此刻神魂颠倒,无论对方要求什么都会答应。他问:“你朋友?是白天的那个人吗?他是你哥哥?” 顾鸢顿了一下。他没回答,只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你只要在我房间待上一会儿。”顾鸢说,“当然,我也不会白白麻烦你。” 顾鸢盯着大男孩涨红的脸,笑着问:“你想吻我吗?” 安德烈连忙点了点头。他凑过去,却被东方人闪身躲开;他以为对方是要拒绝自己,顾鸢偏又笑盈盈地看着他。被这么来回逗了几次之后,大男孩着急了——也忘却了害羞,伸手抱住对方纤细柔韧的腰,将顾鸢拉倒在沙发上。 但直到最后,顾鸢也只是让他亲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东方人给他开了瓶酒,安德里晕晕乎乎喝了很多。不知为何,同顾鸢说话都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直到深夜,他也没有离去。这个时候,有人在外礼貌地轻轻敲了敲门。 顾鸢看了眼时钟。安德烈在他屋子里待了足足三个多小时。 “我是不是该走了?”大男孩这才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顾鸢去开了门。穆弘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 “有事吗?”顾鸢问。 “和你商量一下明天的安排。”穆弘温和地说“我看你很喜欢逛那些小集市,这里没太多类似的地方。要不要去乡村逛逛?那里更多些。” 他的目光越过顾鸢,看向那个傻气的外国人:“只是路上会有点辛苦,今天要早点休息。” 安德烈不傻,听出来实在针对自己。只是想着对方是顾鸢的朋友,生生忍了下来。 他憋着气,大力拥抱了一下顾鸢当做告别。他临走时没忍住,挑衅地看向穆弘;顾鸢怕这傻小子真给穆家公子哥惹恼了,赶紧推了安德烈一把,半哄半劝着把他拉进电梯。 直到对方离开,穆弘才说:“我不会和他计较。” 他眼神落在电梯依次下坠的数字上,又说:“我知道你不高兴,喊他过来与我闹脾气。我不会牵扯到他。” “当然啦。”顾鸢笑着说,“这么拙劣的小手段,哥哥肯定不会生气的吧?” 穆弘没有回答,只是按了一下顾鸢的肩膀,示意他回到房间。 他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临到分别时,低头在顾鸢颈侧深深嗅了一下。 顾鸢不太用香水。身上沾染的,都是最清浅的洗浴液气味,很快就能随风消散。 可现在,小狗身上这点浅淡的味道,全然被低劣男士香水的浓香占据。穆弘贴着顾鸢的肩膀又闻了一下——果然脸侧的味道最重。 “什么都没有做。”顾鸢提醒他,“哥哥不要太小气。这样也显得你太在意了吧?” 穆弘闭了下眼。 “去洗澡。”他说,用命令的语调。 他温和的语气此时已然消散,露出其中森然冰冷的内里。 顾鸢笑着应了声。 他转身走向浴室。穆弘也跟着进了屋。一道阴影掩着顾鸢的脊背,他伸手撑在浴室门上,懒洋洋地说:“洗澡而已,哥哥就不必进来了吧?” “如果主人不在。”穆弘温柔地说,“小狗自己怎么能洗干净?” 第35章 顾鸢没预料到穆弘会在此时发疯,眉头难免嫌弃地皱了下。 男人长身而立,如兰芝玉树的君子;却轻而易举地制住了顾鸢。穆弘将顾鸢拖到淋浴头下,硬是将他按在了冰冷的磨砂玻璃隔墙上。这人的身子紧紧贴着顾鸢,呼吸缓而清;偏偏在施暴时胸膛的起伏愈发明显急促。 显然,穆弘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的体温还熨着热意,气息温柔地纠缠在顾鸢身边。可心头那道漆黑弯月早已迫不及待,锋利的钩尖隐隐渗出鲜血的气息。 “怎么这么瘦?”穆弘捏了下顾鸢的侧腰,语气兀自有几分心疼。可马上,他拧转开关;任凭冷水倾泻而下,将顾鸢浑身淋了个透彻。 欧洲的秋日,总是会比顾鸢习惯的那二十多个秋日要冷上许多。 屋内开着空调,却依旧没能阻止潮湿的寒气深入骨髓。顾鸢本就身子不好,此刻足足打了个寒颤,硬是被冷水激得头晕目眩。 在这种时刻,穆弘反而最为温柔,低头吻咬着怀里小狗毫无防备的后颈。这位看似温良的贵公子,却长着肉食者般尖利的牙;稍稍用力一抿,便能尝到满嘴的淡淡血腥。 他品尝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居然被顾鸢挣脱开来。 这是两人迄今为止最为出格亲密的举止,也是唯一一个超出界限的动作。穆弘不曾想到顾鸢会拒绝,眼中居然有了几分讶异委屈——欺骗性极强。 “别碰我。”顾鸢将湿发捋在耳后,慢慢站直起来。 他衣服穿得保暖厚重,湿透了便比寻常时更加难受,不少片刻脸色就苍白起来。 “我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这样。”顾鸢说,“哥哥只会这么当主人吗?那可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主人。” 穆弘站着,静静凝视着他。 这人刚刚伏在顾鸢身后,自然同样被淋得湿透。此刻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长卷的睫毛挂着水珠,看着也有十足十的狼狈可怜。 但他不曾像其他男人那样,迫切渴望着得到顾鸢的认可;那双眼依旧游刃有余。 “不喜欢?说得这样肯定,小狗在外面有其他主人?”穆弘侧着脸,似是自言自语着垂下眼,“没关系。” 他的态度如此笃定,仿佛注定是那个得到心爱小狗的主人。 顾鸢心头一跳,冰冷粘稠的不祥预感宛如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游进了他的胸口。以穆弘的权势,以穆弘性格——想来旅途之后,他断是没有放心爱小狗回国这样宽宏大度的念头。 但这是之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顾鸢此刻冷得发抖,便语气很差地质问道:“主人之前难道没有给其他小狗洗过澡?洗澡可不是这样的。” 他向穆弘伸出双手,对方靠近将他抱起在怀中。 小狗轻得很,即使此刻乖乖倚在穆弘的臂弯间,也给人种难以牢牢抓住的不快错觉。穆弘唇边的笑淡了点,按照对方的指示将顾鸢放在浴缸里;挽起袖子,便要当个认真给小狗洗澡的好主人。 小狗不可能自己脱衣服,自然要由穆弘动手。他解开顾鸢的扣子,仿佛抽开系在礼物上的精巧缎带。衣服散落下来,露出其下骨肉匀称的身体。 顾鸢比寻常成年男性更瘦些,莹莹如玉的皮肉附着在高挑纤细的骨架之上,没有一处有所缺憾。 穆弘将脱下的衣服放在侧旁的衣篓里,伸手去拽顾鸢的裤子。脱到一半时,对方用脚踩着裤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狗狗不配合也是常有的事。”顾鸢说,“好主人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生气。” 穆弘弯着腰,握紧了顾鸢的脚,替对方把裤子也脱掉了。 他调了热水,渐渐灌满了浴缸;也不在乎自己浑身湿透,就这么着给顾鸢开始洗头。他的指甲修得齐整,平日里用来拨弄风云的那双手此刻正轻轻按摩着顾鸢的头皮,让小狗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冲掉泡沫之后,穆弘又拿起浴球。 顾鸢先知先觉地伸手挡了下脸,才免得脸上被生生被搓掉一层皮的惨剧。 “你就是这么当好主人的吗?”他极善于指责别人。 “这里的味道,”穆弘说,“这里脏东西的气味最重。” 顾鸢盯着对方那双无所波澜的眼,心里骂了一句:死性不改,无可救药。 他眼看着穆弘用毛巾给自己擦了几遍脸,把那侧的皮肤都生生擦得泛红。对方似乎很适应这个扮演好主人给小狗洗澡的游戏,耐心听从着顾鸢的教导。 穆弘看上去温柔体贴,但本性绝不如此。被对方按在玻璃上时,顾鸢听见穆弘胸膛中那颗不知足的心脏依旧鼓噪着,催促对方更加恶劣地对待自己。 穆弘正在忍耐。 触碰顾鸢时,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他闭了下眼,按捺一切残酷黑暗的冲动,将这个“温情”的游戏继续下去。 顾鸢应付快感总很吃力,每次都有种缺氧般的眩晕感。他被穆弘塞进干爽的浴袍里,系好带子后又被对方抱着去了穆弘的房间。 穆弘将顾鸢放在床上,给对方擦干净头发,自己坐到了床边。 他低头看着小狗。对方穿着松松垮垮没法出门的浴袍,干干净净只能呆在主人的屋子里;浑身都是润泽的水汽也没有了别人的味道。那双与他小时候心爱的小狗玩偶相同的乌黑眼睛——那双他心爱的乌黑眼睛,正懒懒地看着穆弘。 穆弘所有关于小狗的执念,终于在此刻得到满足。 他俯下身,询问对方:“现在,主人可以亲吻小狗了吗?” * 顾鸢被穆弘捧起脸时,对方落下的亲吻居然也很温柔。 这人如此无可救药,却克制着自己的残忍本性来吻顾鸢,轻柔的力道仿佛天边高洁的云彩,屈尊纡贵地落在顾鸢的唇边。 顾鸢心里暗暗笑了声,伸出胳膊勾住对方曲下的脖颈。 他微微张开唇,将微凉的舌尖顶入对方的齿关。这个并无情欲的吻,因为顾鸢的刻意勾引而逐渐暧昧。两人之间气息交缠,穆弘学得很快,把顾鸢的舌尖吮得发麻;仿佛那截红舌品尝起来极有滋味,让他忍不住将一切吞吃入腹。 顾鸢搂着对方往下一拽,把穆弘拉倒在了床上。 “主人今天要和小狗一起睡吗?”他笑着问。 穆弘没回答。顾鸢没有挣扎,他却仍要死死将对方按住,一次又一次地索要更加亲密的吻。 他垂眸看着身下的人,小狗早就被主人疼爱得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显凌乱;让穆弘的怜爱之情燎原燃起,将他周身血肉烧得干涸。 他隐约意识到失控。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控制感,才能将失控的自己拉回正轨。 他俯下身,亲了亲小狗的侧脸。 “不要怕。”穆弘前所未有地温柔着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用力掐住了对方如天鹅颈般优美的脖子,虎口紧紧卡上了对方脆弱的气管,安慰道:“不要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吻落在顾鸢的面颊和发顶,温柔安抚着一切能让对方好受点的地方。 穆弘感觉到小狗在自己身下挣扎,徒劳地试图掰开自己的手指。他感觉到掌心下跳动的急促脉搏,此刻终于有了种完全能掌控小狗全部人生的喜悦满足。 ——穆弘完全硬了。 他松开手,将死里逃生的小狗抱在怀里耐心安慰。 可是小狗很镇定,除去生理上无法抑制的颤抖外,并无太多其他情绪。摸了摸脖颈子,冷静地同他说:“哥哥弄疼我了。” 穆弘想要小狗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他希望对方只能是一条娇贵的家养宠物,脱离了主人之后完全没办法独立生存下去。 他正这样想着,顾鸢跪起来又亲了下他的唇角。墨玉似的眸子被泪水浸润,此刻居然也只能看出一点冷冷的笑意。 “不可以!”顾鸢抱着穆弘说,“坏主人会被丢掉的。” * 第二天起来,顾鸢的嗓子哑得厉害。穆弘显得很愧疚,轻声与他道歉,并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顾鸢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医院,自然不会采纳这个建议。他故意抱怨着,说:“出去旅游还去医院,这不是很晦气吗?” 穆弘安静地听着,并不为小狗故意埋汰自己的话语生气。 昨夜之后,主人反而有些粘着自己的小狗了。他被顾鸢指挥来指挥去也不厌烦,还趁着顾鸢起床迷迷糊糊的时候,给对方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穿上。 顾鸢扯着不算十分合身的衣服,斜眼睨着他。 “是洗干净的。”穆弘解释道,心满意足地嗅了嗅浑身都是自己味道的小狗。他还给顾鸢重新带了一条刻着自己名字的项圈作为礼物。 ——虽说顾鸢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礼物。 满足了占有欲的穆弘很温和,顾鸢不喜欢他送的礼物,便带了对方去奢侈品店。 顾鸢对那些手表饰品没什么兴趣,只想挑几件衣服,把穆弘给自己穿上的换下。穆弘看出他的想法,也没阻止,还认认真真帮顾鸢参谋起款式来。 他们在奢侈品店里遇到了熟人。 或者说,穆弘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熟人。 对方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男子,虽说是个门阀世家的二世祖,却与穆弘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并不是个纯然的废物。 这个二世祖带了小情人来买东西,没成想会在异国偶然碰见穆弘。他看了眼顾鸢,挑眉问道:“穆,这是你的伴吗?可真少见,我之前从未见过你身边会带其他人。” 他与穆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便挥了挥手,将自己的小情人打发到一边。 顾鸢也识趣地很,立马跟着走开。即使穆弘用眼神挽留了他,顾鸢也笑盈盈得——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穆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与偶遇的生意合伙人聊完了正事,对方的小情人立马凑了过来,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撒娇。 小情儿娇声说自己刚刚看到了一枚很漂亮的胸针,显然是想让情人给自己买。穆弘的熟人被小情儿吵得头疼,苦笑着看向穆弘。 穆弘看了眼顾鸢,对方已经选好了衣服,正懒懒地指了几件招呼导购小姐包起来。 至始至终,顾鸢都不曾往三人这里看向一眼。更不曾像他曾经伪装的那样,像穆弘熟人的小情儿那样,摇着尾巴围着主人转圈了。 “你们有什么安排吗?”穆弘转回头来,问。 “我们今天晚上有个聚会。”熟人回答,“但对你们这些东方人来说,可能太‘吵闹’了。” “没关系。”穆弘说,“把时间发给我。我有空会去。” 告别了熟人后,他走到顾鸢身边轻声说了下晚上可能的安排。 穆弘的眼神一直盯着对方脖子上——却突然觉着这远远不够。 他接过提袋,关心地问:“你的嗓子还好吗?还疼吗?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等会儿带你去喝点汤,可以吗?” 顾鸢笑了声。 他戳着穆弘的肩膀,继续说道:“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哥哥不是控制的很好嘛?怎么一见面就学坏了?占有欲那么强,不怕到时候分不清占有欲和喜欢吗?” 穆弘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去喝点热的,嗓子就会舒服些。” 显然,他不想同顾鸢谈论这个话题。 等到了晚上,两人各自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穆弘看顾鸢一天脸色都不算红润,便说:“如果累了,那我们就不去。我朋友不会在意的。” 顾鸢一向喜怒无常,此刻倒不像白天那样咄咄逼人。他甚至还笑着与穆弘说:“万一不去,哥哥被其他人钓走了怎么办?” 他与男人撒娇时,鼻音总会更模糊些;常常渲染出绵绵情意的假象。 穆弘知道一切都是顾鸢引诱自己的手段,却从来不曾戳穿。 此刻,他同顾鸢说:“如果小狗想要主人的爱,起码要学会享受主人的占有欲。” 顾鸢脸色一冷。 ——穆弘甚至用“享受”这个词。 第36章 让顾鸢略感意外的是,今夜穆弘带他去的竟然是个聚会现场。 与在别墅游轮里那些由几个富二代攒起来的局不同,今日聚会的主人大手笔得很,将一场见不得光的游戏包装成富人间的狂欢。 来到场外时,顾鸢盯着冷餐会上的男男女女看了眼。瞧那群人的衣着鲜亮举止得体,除去其中的俊男美女含量实在多得过于异常外,还真轻易看不出什么端倪。 等两人进了庄园,被那优雅古朴的雕花大门静静吞没,这淫-靡世界的一角才悄悄向他们拉开帷幕。 刚一进门,顾鸢就闻到熟悉的那股混杂着酒精和性味的古道。他嫌弃地盯着穆弘看了眼;对方立马从掏出一块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手帕,让顾鸢掩住鼻头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守在一旁的侍者走上前来,倒还是穿得正正经经,不像某些地下赌场那样色情擦边。他手捧着个托盘,其上放了许多用以宝石羽毛雕缀着的华丽面具用以穆弘挑选。 当然,顾鸢是没有这份待遇的。 贵公子微微摇头,并无遮掩面容的打算。 顾鸢笑着依靠在对方身上,说:“不怕被其他人知道来这里玩吗?” 穆弘垂下眼说:“我不在乎。” 这人表面上遵从着默认的游戏规则,实际却对他人的眼光极淡漠;不受任何礼仪道德的约束,是个纯然的反社会者。他唯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漂亮小狗,在这淫-乱的场地内紧紧牵着对方以免走失。 两人穿过繁复华丽的大厅,经因着两人都冷静得很,丝毫不被那些婉转呻-吟影响,生生体验到了种逛大集的趣味。 顾鸢心里皱着眉,对面前的场景了无兴趣;嘴角依旧勾着无谓的笑,随意挑拣着说了几句轻佻的玩笑话来。 穆弘低头认真听着,并不会因这些话荒唐轻浮,而显出任何不耐轻视的情绪。 “不去体验一下吗?” 穆弘摇头拒绝,于是顾鸢又说:“嫌弃这些人脏?” 他用无名指划着对方的掌心,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对这种聚会熟悉得很呢!如果你自己不想玩,那要让我去陪他们玩吗?” 穆弘叹了口气。 “不可以。”他无奈地说着,牵着顾鸢远离了那处房间。 “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 面对着顾鸢,穆弘的耐心与脾气都好得离奇。小狗任何行为言语落在他的眼里,都不讲道理得可爱几分。 他伸手理了理小狗略长的发,心里想着过几天可以带对方去沙龙重新打理打理。他看见顾鸢往旁转了下脸,牙尖陷进柔嫩的唇肉内又立马松开。 与顾鸢相似,穆弘极擅长洞察人心。 他望见了这个无意识的抗拒动作,便问:“你不喜欢这里?要不我们回去吧。” 顾鸢眼眸微抬,笑着说:“这里还挺有意思的。而且也是哥哥想来玩,不是吗?” 于是穆弘确定,顾鸢的确很不爱呆在这里。 穆弘来这里,当然不是想参加什么聚众银趴。他从来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如果不是顾鸢陪着,便根本不会来。他只是羡慕别人家的情人很是粘人,便带着顾鸢来学习学习旁人是如何相处。没成想——却意外了解到了自家小狗的好恶。 他微微沉思着。 “我之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穆弘笑着说,“既然你熟悉,那能带着我转转吗?” 顾鸢盯了好一会儿这人温和的笑脸,而后转过眼淡淡应了一声。 庄园有处地下室专门用作公开调教表演。 顾鸢与穆弘驻足看了会儿。他与穆弘贴得很近,温热的鼻息纠纠缠缠地环绕于侧,让穆弘难免有些分神。他朝台上看了一眼,跪在调教师脚边的男人身上累着层层鞭痕。 穆弘于是又看向顾鸢。顾鸢轻哼一声,说:“不要。就你这个手艺,还是先在别人那里多练练再来找我吧。” 穆弘当然不可能与其他人玩这样的游戏,便只能作罢。 可当表演结束,穆弘去找调教师单独聊了几句。 调教师是位深肤色的高挑美女,举手投足间满是拉美人热烈奔放的异域风情。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调教师几乎可以平视穆弘,见他来了便随手将烟碾灭在狗奴身上笑眯眯地说:“是有什么调教订单吗?像你带过来这么漂亮的小狗,我可以给你个便宜点的价格。” 穆弘笑着婉拒了。 他没有让别人碰顾鸢的意思,只是说自家小狗很娇气,不知有没有温和点的游戏适合他们。 调教师的眼神在穆弘与远处的顾鸢身上来回打转,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你和你的小狗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她换了一只脚,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以我的专业建议,你可以让你的小狗在场子里单独待一会儿。” *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顾鸢便发现穆弘不见了。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瞬,立马平静下来,安安静静在原地等待下一场表演的开始。周围人的变动不大,大多都看见刚刚穆弘还陪在顾鸢身边,默认他是一只有主人看管的小狗。 可如果独身四处乱逛,让其余人看见了。按照这种地方的规矩,没有主人看管的小狗——那可就是公□□狗了。 顾鸢摸索着自己的项圈,柔软的皮革温温柔柔地束着他修长的脖颈。此刻穆弘的权威,成为这里唯一能保护他的东西。 在南城时,所有人默认顾鸢是个怎么玩都可以的浪货。 他过于美貌轻佻,以至于男人们只顾着向他寻求欢愉,轻易将尊严人格从顾鸢身上剥离下来。无人能想象他也有过恐惧痛苦,耻辱哀求的过往——人人都以为这只艳鬼永不会在欢场游戏中受伤。 在进来时,顾鸢将手机交于侍者暂时保管。不过就算带了手机,此刻也不可能与穆弘联系上。显然对方是故意将顾鸢独自丢弃在这里的。 这也没什么。 顾鸢想:大不了与这些外国佬玩一玩。以穆弘的性格,断不会让自己被弄得太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他心平气和着,支着脸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 他本就出挑得很,穆弘离开得时间越久,便有越多的人瞩目于他。只是因着顾鸢颈上的项圈比寻常人扣得更紧些,彰显着主人不同寻常的占有欲。大家来这只是寻欢作乐,并不想招惹麻烦,才忍耐旁观着,没有把这条主人不在身边的漂亮小狗牵上舞台,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责罚”他。 当然。 倘若穆弘不来,发生这件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顾鸢招手向侍者要了杯加冰的烈酒。 “他真冷静。”看着监控画面,调教师饶有兴味地说:“有没有考虑让你的小狗当一次dom?他肯定能给你带来特别完美的体验。” 穆弘并没有搭理她。 他专注地看着监控屏幕上顾鸢模糊的身影,说道:“他有点儿害怕。” “有吗?”调教师挑着眉,“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的小狗会害怕。再说,害怕难道不是件好事?这样才能意识到有主人的重要性。” 穆弘垂下眼,眸色幽暗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 顾鸢这里,最后一场调教表演已然结束。可台下的观众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更加兴奋嘈杂起来。数道炙热的目光落在顾鸢身上,似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顾鸢撑着下巴,从从容容地抿了一口酒。他明明是低贱的玩物,举止气度却比许多公子哥还要优雅衿贵几分;让旁人总是心生看他完全沦陷的模样。 琥珀色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晃,半点看不出这是一杯烧灼人心的烈酒。 顾鸢仰头将这酒一饮而尽。酒精熏得他面皮微红,更显出动人招摇的窈窕风姿来。 他此刻并无什么物伤其类的情绪,也从不思考那些玩物付出过怎样的代价,又得到过多少报偿。他只是觉着周围吵闹不堪,这荒唐的场面让顾鸢想起某件自己经历过的事。 ——还真是有点相似。 同样是失去了庇护后被肆意亵玩,今日的顾鸢却离奇地在自己的情绪中找不到半点慌张。 他已经不是那个妄图回到正常生活的自己;早早被折磨打碎过许多次,同样的场景也不止经历过一次。他是最不值钱的娼妓——所以甚至不能有恐惧的资格。 顾鸢觉着,等待酷刑着实是件很没意思的事。 他站起身来,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人们的荷尔蒙被台上的表演刺-激得沸腾,此刻那条低调的皮质项圈也失去了应有的保护作用。 男人们的目光望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东方美人拖上台去。光是这样,还不足以倾泻顾鸢招惹起的施虐欲。他们总想把这个看似如皎皎明月般的美人践踏进污泥中,将他的尊严全然冲刷。 顾鸢对这些人的欲望心知肚明。 无论今天要经历什么。他想:我都不在乎。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穆弘出现了。 他用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挡住了所有人窥视漂亮小狗的眼神。搂着对方的腰,将顾鸢带到了角落。 不等他开口,顾鸢用一种慢慢悠悠,近似于冷笑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出现得太早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对方那双与自己同样冷淡寡情的眼:“不应该等我被那些人玩弄过几轮之后,哥哥再出来救人吗?再着急,也得等那些人抓住我享受一会儿猫捉老鼠的乐趣。这样,哥哥就能依靠恐惧和拯救者的身份操控我啦。” 两人像对情人般相互依赖着,顾鸢的咬字又如同绵绵情话般缱绻。 穆弘摸了一下小狗的项圈,指腹划过金属上刻印着的字母“M”,那是他对顾鸢所有权的象征。 “我是打算这样做的。”他低声回答。 顾鸢轻轻笑了声。 “哥哥心疼我了?所以反悔了?” 他摩挲着顾鸢的后颈,轻声说:“我只是觉着,这件事我完全可以再做巧妙些。” 他的瞳色浅淡,若不是主人有一颗冷硬残酷的心,绝不会如此望之令人生畏。只是他望向小狗的眼神温柔专注,混淆了薄情与深情的界线。 “我有那么多办法让你对我产生依赖。为什么一定要选你恐惧的那一种?” “我不在乎。”顾鸢说。 “我知道。”穆弘安抚地轻拍着顾鸢的背脊:“我当然知道你早已有了抵御恐惧的能力。” 他说:“但,这不代表你不会害怕。” 顾鸢的瞳孔晃动了一瞬。 他咬了牙,说:“我真的——” 他无法否认穆弘出现那一刻的安心感。但这情绪并不出于真心,只是全然算计后的必然产物。 人类就是这样易于操控的生物。哪怕你知道每一个缘由道理,情绪依旧会不听指挥着自作主张。 所以—— “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喜欢我。”顾鸢眼中带笑,“我可是最讨厌同我一样有这样天赋的人。” 听小狗说最讨厌自己。即使是穆弘这样的人,也难免有点伤心。 他低着头,看见顾鸢的唇被酒液浸染得湿润,便忍不住想要凑上去索要一个醇烈的吻。 顾鸢却躲了一下,皱眉责怪道:“昨天亲之前不还会问我的意见吗?今天怎么就这么不客气了?” “那主人可以亲小狗吗?”穆弘笑着问。 “不可以。”顾鸢断然拒绝,“我现在好生气,当然不可以。” 他紧抓着对方的衣领,强迫贵公子不得不在自己面前曲下脖颈:“但我们现在可以做-爱。你想去台上吗?” 第37章 穆弘自然不会满足顾鸢的轻浮要求。 他垂眸想了想,拉着自家的漂亮小狗找见了处无人房间。 穆弘坐在沙发上,真皮坐垫柔软地下陷着,他却依旧腰杆挺直,姿容举止让人找不到一处错来。 ——除去伏在他□□的漂亮青年。 穆弘对顾鸢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他本就不是重欲的人,偏偏小狗却热衷于这样的游戏。 他忍不住捏了捏顾鸢的脸,手指顺着两片半张的艳色唇瓣伸进去,用指腹轻轻刮擦着小狗锋利的牙。顾鸢的齿关被他撑开,唾液顺着唇角滴落。可顾鸢并不在意,真像只乖乖小狗般听话地舔舐着穆弘的手指。 穆弘的心都要融化在这柔软温暖的触感里了。 “对不起。”他弯下腰,歉意地对着顾鸢说,“主人今天没有准备好。下次再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顾鸢咬了下穆弘的指腹,含着手指模模糊糊说,“今天哥哥这么欺负我,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穆弘垂眸凝视着他,而后微微笑着拍腿示意顾鸢坐上来。 顾鸢一挑眉,站起身来。他有一身怎么都糟践不掉的矜贵气度。即使他一颗颗地解开纽扣时,依旧从容不迫着咄咄艳色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看见顾鸢在房间内站着脱光了衣服,穆弘眉头微微跳了跳。 他叹了口气,说:“我没锁紧门。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我又不怕被人看。” “可主人比较小气。” 顾鸢坐上去的时候,穆弘脱下外套,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把光裸着的漂亮小狗藏在外套与自己之间。 这么做的刺激感远比不上刚刚,可穆弘却很喜欢小狗趴在怀里,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的依赖模样。 他硬得可比刚才明显多了。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东西。 顾鸢靠在对方怀里,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不是占有欲作祟,他总觉着穆弘显然是那种看见小狗被轮,也会很兴奋的坏主人。 既然来了这里,他的玩心便比平时更重些,装作撒娇小狗轻咬着对方的耳垂。穆弘的体温也并不高,小小一块冷肉被顾鸢含在嘴里,生生用舌尖暖热了。 穆弘其实更喜欢亲吻。 无论是色情的舔舐湿吻,或只是单纯地轻碰对方的肌肤——穆弘都很专注着迷。直到最后,他依旧含着对方的唇舌不愿放开。 顾鸢没好气地咬了穆弘一口。 他微微一笑,抱着小狗享受给对方穿衣的乐趣。 两人出门时,正撞见之前那位调教师。 她瞧见顾鸢与穆弘之间的亲密氛围,高高挑起眉头。跟在她身后高大英俊的白人男性,应当是她的“狗”。 “来,让狗狗们打个招呼。”她笑着说。 那男人凑过来时,穆弘偏了下头。只是看顾鸢表情镇静,便没有阻止。 也许是嗅闻到了顾鸢身上的性味,公狗一下就硬了。 调教师见状,饶有兴趣地问:“要不,给狗狗配配种?我家这条挺喜欢你家漂亮小狗的。” 穆弘笑了笑,自然是礼貌婉拒了。 等两人离开,调教师姐姐靠在墙边,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那位贵公子明明说自己和小狗关系不好,她才好心给对方出了个法子期望能改善主宠关系。结果看这架势,哪里是主人和小狗——分明在追求拉扯中的一对嘛! 要知道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她才不会出那个缺德主意。 怎么会有人来这谈恋爱? 想到这里,调教师姐姐随手抽了一鞭子。 因为在庄园胡闹的一通,两人回到酒店时,早已到了深夜。 顾鸢在庄园里喝了几杯烈酒,又一贯不擅长照顾自己。出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连饭都不怎么吃,就更不用提吃药了。 他进了房间后,并没有睡。被酒精浸泡的脆弱肠胃传来恼人的隐隐痛感。 顾鸢的眉头烦躁地皱了一下。 正在这时,郁朝云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鸢看了眼时钟,算了算国内的时差,笑着说:“郁总,还没下班,就迫不及待给我打电话了?” 郁朝云的声音略有模糊,却依旧能听见一声清晰的冷哼——这次居然没有嘴硬反驳。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问顾鸢有没有好好吃药。 顾鸢咬着唇,难受地不得不倚墙站立,却还是用含笑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烦人?当然吃了呀。” “很好。”郁朝云冷冷地说,“晚上吃了哪些药,每种吃几颗?” 每日药量白晓都细心写了便签,贴在了药物的塑封袋上。可顾鸢根本没看,也不会去看。这么多天没吃药,他早就忘记那些药物的品类和用量了。 他答不上来,郁朝云就在电话里连连冷笑——根本听不出这人还没下班,就忍耐不住给顾鸢打了个电话。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说,“等你回来再教训你。” 顾鸢轻敲着自己的胳膊,笑着问道:“郁总这是在催我回来?这才分开几天,我还没玩够呢。” 听情人这没心没肺的语气,郁朝云就知道顾鸢根本没有挂念自己,气得恨不得当即买张飞机票,亲自把人揪回来。 可他终究是没发火,反而用还算温和的语气说:“你这次想玩多久都随你。不过回来之后,我会好好和你谈一谈。” “干嘛突然说这么吓人的话?” “怎么吓人了?” “你不觉着——”顾鸢懒洋洋地拖长尾音,“这听起来像是你不打算维持太久关系的炮友,突然准备和你认真谈这样吓人的事吗?” 他说得委实太过具体,气得郁朝云又是一阵头疼。 迟早有一天。 郁朝云想:他得把顾鸢这张讨厌的嘴给赌上,免得这个漂亮恶劣的情人又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 可是现在,哪怕顾鸢说话再讨厌,他也愿意多听几句。 对方就这么随随便便把郁朝云丢在国内,自顾自出去玩了。郁总自然不会说任何一句有关于想念的情话——这也太过示弱,太过可悲。 但他的确需要顾鸢,需要对方带给他的那种只有嫉妒与控制,毫无怜悯的爱。 郁朝云的理智无法让他挣脱名为顾鸢的瘾。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和这个恶劣的漂亮混蛋说:“别把自己弄死在外面。” 顾鸢敷衍着说了一声“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郁朝云每时每刻都清晰地明了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彻底完蛋。 他也知道,顾鸢绝说不上对自己有什么深刻感情。 但没关系,相爱本就是个稀少的奢侈品。 郁朝云其实觉着,他与顾鸢的生活不需要用这件奢侈品来装饰。 * 顾鸢挂了电话后,不适莫名消减了些,但也止于穆弘敲开房门为止。 对方进来时,看着顾鸢似乎心情不错。贵公子垂下眼,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没什么。”顾鸢漫不经心地答,“刚刚我男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 穆弘站定在哪里没动。 他那超乎寻常的——用以折磨与控制他人的天赋告诉他;顾鸢并没有刻意刺激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心情很好,便随口回答罢了。 这不是更令人不快了吗? 他正这样想着,顾鸢要求道:“哥哥,我房间里的酒喝完了。你让酒店再送几瓶上来。” 这两天里,小狗喝得酒实在太多了。 穆弘想着,拨通了客房服务的电话。 * 冰块落入酒杯时,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溅出了杯口。 烈酒与冰是顾鸢最熟悉的搭配,酒精与冰块共同麻痹着他的舌苔与食道,甚至于胃部黏膜,饮鸩止渴着让之前不适的痛苦消减了些。 穆弘在旁看着。 顾鸢醉酒时,墨玉似的眼睛融化成乌黑的潭水;幽深宁静竟比平时温和柔顺许多,让人心生出种这双眼也会生起波澜的妄念。 他眼尾微微红着,此刻的情态与在床上时有几分相似,看人凝视的时间比平时长些,只是说话坏心眼着不曾收敛。 “哥哥故意灌醉我,是想要做什么坏事吗?” “只是想问小狗一个问题。” 两人挨得很近,可穆弘还是要把漂亮小狗圈在怀里才够安心。 顾鸢醉得厉害——且难受得紧。难得与对方撒娇,用鼻尖蹭了蹭穆弘的侧脸。 穆弘低头笑了声,显然对他的示弱很是受用。 “是不是这里不舒服?”穆弘温和地询问着,“主人帮小狗揉揉肚子,可以吗?” 男人的指尖在柔软的皮肉上用力下按,顾鸢本能蜷缩着护卫着自己最为脆弱柔软的腹部,哪怕是错觉——也显得比平时弱势许多。 “你很喜欢你的男朋友吗?”穆弘问。 顾鸢本有很多话可以敷衍推据,只是酒精与身体上的不适让他精力分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穆弘说,“为什么还要来找主人?不怕你的男朋友生气吗?” 面对着这个问题,顾鸢甚至茫然了一下。 醉酒的他终于放弃了一切伪装,剖白出最为真实的自我。他的那双眼——那双墨色,美丽,似潭水般或有波澜的眼,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渐渐凝成坚冰,映照出主人薄凉之极的本性。 “我不在乎。”顾鸢答,“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实在是太难受了。穆弘松了手后,顾鸢站了起来,居然难得去找行李里的那些药片。 穆弘此刻心情糟糕透顶。 他意识到——小狗其实并没有名为“爱”的能力。顾鸢不爱他人,也不爱自己。无论你怎样对待他,他都空空落落的,永远不会让你得到想要的回报。 穆弘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要他的小狗必须爱他。 另一头,顾鸢已经疼得有点站不直了。自从郁朝云看顾他之后,他许久不曾再有这样的体验。 他讨厌生病,讨厌病痛带来的失控感,却也没把将破碎的自我规整进正常生活里。他只能通过吃药——吃那些有用的,无用的药,那些远超正常用量的,堆叠成一摞的药片来弥补这种无法掌控的空虚感。 顾鸢找到了胃药。他将盒子里的两板胶囊都拆了出来。 “顾鸢。”穆弘喊他。 顾鸢看了对方一眼,那双眼被睫羽敛着,比平时幽暗些,但绝没有任何软弱脆弱的神态。 ——他只是很单纯的,想吃这么多药而已。 穆弘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给小狗喂了两片药,也顺手把行李箱里的那些药片全部没收走了。 干完这些事后,他抱起站都站不稳的小狗回到自己房间,将对方放在了床上。 顾鸢皱眉,难得露出如此明显的抗拒神色。 “我不睡床。” “没关系。”穆弘以为是之前游戏的缘故,正低声安慰着他。顾鸢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腕,足以见血。 “那我们就不睡这里。” 穆弘不可能不疼,却神色平静着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依旧温和安慰着顾鸢。 他突然找到个足够好的借口,来解释他把顾鸢留在x国的私心。 “以前有很多人欺负过你,对不对?”穆弘轻声问着,亲了亲小狗的额头。 第38章 穆弘醒得比顾鸢早些。 他睁开眼时,心爱的小狗还伏在他怀里沉沉睡着。顾鸢的体温总是很低,又因着昨夜的折腾;阴冷冷得犹如一块浸没水中的脆弱白玉。 穆弘甚至不敢太用力——会有种会将怀中人拢碎的可怖错觉。 顾鸢醒着时永远在笑;或是无所谓的浅浅笑意,或是似有似无引诱着笑。可睡着时眉头却蹙着——这只艳鬼,似乎从未真正在情爱中得到过什么趣味。 * 等到顾鸢醒来,已经到了中午。他身体不好,刚刚清醒时总有种头晕目眩着的虚弱感。 他闭眼缓了缓,再睁眼时发觉穆弘早已起床;此时男人正端坐在窗边,膝上搁置着一本书,却不曾翻过几页。 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顾鸢身上,见他起身,便轻声询问:“要喝点粥吗?我让餐厅专门备着,喝点会舒服不少。” 宿醉的感觉很难受,以至于顾鸢甚至没有回应对方的精力。 他去卫生间简单梳洗,撑着洗手台干呕了好几下——体温并不比冰冷的大理石暖和多少。 想吃药。 想吃很多很多的药。 顾鸢不自觉地这样想到。 “喝了粥,我们就把今天的药吃掉。”穆弘温润柔和的声线从门边传来,“之后让主人来监督小狗吃药,可以吗?” ……烦。 自己昨天真不应该喝得那么醉。 顾鸢心想。 他其实没什么食欲,穆弘却偏要一口一口地喂他。 “你今天实在玩儿什么过家家游戏吗?”顾鸢稍稍缓了过来,刚起床时唇色寡淡,此刻便明显艳了几分,“现在装好主人可没什么用。昨天干嘛让我喝那么多酒?” 面对小狗的无端指责,穆弘只是微笑。 “我今天想自己逛逛。”顾鸢又说。 穆弘:“…好。” “哥哥不会偷偷跟上来吧?”美人斜斜瞥着对方,因着嘴角带笑,又变回了平日里薄情轻佻的模样。 “不会。”穆弘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勺轻轻抱住了顾鸢:“虽说我很想这样做…但还是算了,我不希望让小狗不高兴。” 这么说着,他怜惜地亲了亲顾鸢的额头。 这人其实算是个温柔体贴的贵公子。 ——即使,他同时也是个冷酷残忍的虐待狂。 * 顾鸢出门时,无视了“主人”恋恋不舍的神情。 他一人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随意选了几家小店,买了些并不太贵的手工制品。 但顾鸢的确认真挑选着,让店主将这些作为礼物包装起来。 他一路走走停停,并不很急切,似乎也没有什么既定的目的地要去。路过某条小巷时,顾鸢眼角抓到一抹身影;他脚步停顿,下一秒这位美人就被强行拽进了阴暗无光的巷子,是个极适合对他做恶劣事件的地点。 拽他进来的男人,身形比顾鸢高大许多;英俊的面庞因着急切汹涌的占有欲而微微扭曲。 对方紧紧箍着他的腰腹,恨不得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男人激动得很,拉扯之间顾鸢拿着的某样包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 对方全然没注意这样的动静,他狠狠咬着顾鸢的耳尖,和条狂躁的疯狗一般在顾鸢的头颈处嗅来嗅去。 “松手。”顾鸢说。 对方恨恨地咬牙,将他抱得更紧了。 “陆叙白,松手。” 明明完全占据着主导权,陆叙白的语气却很是委屈:“老婆,你出国这么久,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天天跟着其他男人待在一起?” 这人咬牙切齿道:“老婆你就这么骚吗,勾引那个穆弘来满足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比他更好吗?” 他的鼻尖顶进了顾鸢的领口:“为什么这里有别人的味道?” “别发疯!”顾鸢冷声道。 若是陆叙白能忍住不发疯,也不会被家里人发配国外了。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仿佛被老婆带了绿帽子的窝囊男人;又好像一条被抢走伴侣的大公狗,就这么跪在顾鸢面前。掀起对方的衣摆,死死贴着腰腹柔软的皮肉闻嗅着,因为没有找到其他男人肮脏的□□味道,而渐渐冷静下来。 “疯发够了吗?”顾鸢冷冷地说。 他一旦不笑,便有种令人战栗的冷淡态度。乌冰似的眼轻瞥着地上摔碎的工艺品,轻哼一声后甩开陆叙白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便又被男人紧紧抱住了。 “老婆,老婆…你别走!” 陆叙白也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看见,就以现在这个毫无尊严的姿势,抓着顾鸢的手扇了自己两巴掌。 “起来。”顾鸢的态度并无动摇,“怎么,还不许我走了?” 陆叙白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跟着顾鸢走出了巷子——以他这样桀骜不驯的浪子眉眼,做出如此态度还真有几分好笑。 “别跟着我。”顾鸢从不会对疯狗留情,“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一个疯子在一处。” “你要是学不会怎么控制自己,那这辈子就别和我站在一起。” 顾鸢毫不留情,全无怜悯地将陆叙白的尊严扔在地上,狠狠踩个稀碎。 男人那双狼似的微蓝眼眸可怜地盯着顾鸢,比套着项圈的家养看门狗还要讨好卑微几分。 “我会的,我会的老婆!我、我是不是把你的东西弄坏了?我给你重新买一个。” 顾鸢松动了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陆叙白围着他跑前跑后,把顾鸢安置在附近地咖啡馆后,便一头钻进那些小店寻找被他打坏的玻璃制品的同款去了。 顾鸢自己刚刚逛过,当然知道那东西的款式少见得很,也知道有哪几家有类似的款式。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喝着咖啡和店内的其他客人笑盈盈地闲聊。 大约过了快三个小时,陆叙白才摇着尾巴回到了顾鸢面前。手工制品很少有重复,对方却硬是找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回来。 除去这个,陆叙白还给顾鸢买了一束花表达歉意——当然,顾鸢接过后,便随手扔在了桌上。 陆叙白头皮一紧,自然也顾不得追究顾鸢这段时间根本不搭理自己这件事了。 “老婆,宝宝…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原因不会自己想?”顾鸢挑眉。 陆叙白能有什么想法?从几年前开始,顾鸢一搁置他,他便认为是对方又有个新欢,也根本不喜欢自己了。 想到这里,一股戾气从陆叙白心头升起——可今天自己已经让顾鸢生气过一次,于是又生生忍耐了下去。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 顾鸢看了眼对方手中的玻璃药瓶,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就是这个?” “是。你要对穆弘下手?他是不是总缠着你?我来帮你动手好不好?” “陆叙白,别乱打听。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听顾鸢这么说,陆叙白又忍不住焦躁起来。 怎么没关系?他刚想追问下去,却见顾鸢从他带来的花束中抽出一只,折去了过长的枝叶后,将花朵插在了陆叙白的胸前口袋里。 “狗狗要乖乖的,知道吗?” 原本还急着想追问顾鸢的疯狗,一下子就没了声音,怔愣地盯着他那只修长纤细,被花朵掩映的手。 “这样才对。”顾鸢拍了拍对方的脸,奖赏着露出笑容,“好狗狗,拿好东西,送我回酒店吧。” * 顾鸢回到房间时,穆弘依旧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他不曾开灯,明明窗外落日的余晖灿烂,偏偏落在这人身上便唯有几分冷意。 顾鸢靠在门旁,轻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门框。 “哥哥,”他懒洋洋地说,“今天一天都在屋子里?怎么不出去玩呀?” 穆弘合上书。 面对着顾鸢他永远极有耐心,温和地回答道:“就是担心…小狗回来找不到我。” 顾鸢低头嗤笑了声。 穆弘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顾鸢面前伸手温柔地揽住对方。 两人之间,总是主人更粘小狗;也更有分离焦虑症些。顾鸢推了一下对方,却被男人抱得更近,于是他便用几分揶揄的语气道:“好歹也要有个主人的模样嘛!” 穆弘闻言笑了笑,眼神定定望着顾鸢,藏着几分诡谲波澜。 “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哥哥应该认识他,也不需要我来介绍了吧?” “正是因为认识,我才很担心。”穆弘轻声说道,“这个人被家里送到x国养病,惹了不少麻烦。他有没有骚扰你,一切我都可以来解决。” “还好吧。”顾鸢笑着道,“起码他没有拿别人的命威胁我和好。” 话音刚落,他便觉着腰腹一痛。不等顾鸢的眼神落过去,穆弘自己先松了力道,轻声同自家小狗道歉。 “哥哥吃醋了?”顾鸢问。 “没有,只是担心你。”穆弘回答。可片刻后,他又轻声说:“也有一点点…吃醋。” 他比顾鸢高些,拥抱时总有些不容置疑的强迫味道;尤其是顾鸢想走时,又被这人拉了回来,对方埋在他的肩上,静静着没有说话。 “我请他吃顿饭吧。”穆弘说,“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想正式认识一下。” * 陆叙白来的时候,显然不知道饭桌上还有另外一人,见着穆弘时整张脸都僵住了。 穆弘永远端着些,骨子里沁透着深院高门那股子的冷淡味道。确实,能隐隐压着陆叙白一头。 但陆叙白以为是和顾鸢单独约会,明显刻意打扮过。他颓废时便很英俊桀骜,此刻急于“求偶”便更是意气风发到扎眼。 他开口叫了顾鸢一声“老婆”。 顾鸢喝了口咖啡,根本懒得搭理对方。 陆叙白委屈了一下,声音低了些:“顾鸢……” “乖。”顾鸢说,“坐吧。” 陆叙白立刻紧挨着对方坐了下来。 他看穆弘很不顺眼,只觉着身边无端多了堆令人厌恶的垃圾,于是转过脸,目光落在顾鸢身上。 对方神情懒倦,漆色的眼里并无什么情绪;陆叙白觉着此刻冷冷淡淡的老婆也漂亮得很,对方多了条白天没有的项圈,衬得顾鸢脖子纤长优雅——且很适合被抓着项圈草。 “你怎么离开x国的?”穆弘开口道,“像你这样的病人,出去一趟应该挺麻烦吧?” 陆叙白舔了舔自己的牙尖,有心一拳砸在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脸上。只是在旁坐着的顾鸢手里攥着无形的链子,紧紧箍住了这头恶犬。 “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出行方便。”陆叙白冷笑着说,“你们家那堆破事解决了没有?你也真是个大孝子,全家在国内蹲牢子,你还有心情勾搭别人的前男友旅游是吧?” 这对陆叙白来说绝对算得上是超常发挥,听得顾鸢都笑了一声。 穆弘瞧出顾鸢只是看乐子。对方把所有的一切都当做一场幻梦般的游戏,而他却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小狗。 “回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他询问顾鸢道。 顾鸢没回答。他敏锐得很,立马意识到这人心里憋着什么坏心思,于是挑眉等着对方继续。 “在国外待得太久,你男朋友会担心吧。” “什么男朋友?”陆叙白立马警惕起来。 “就是顾鸢现在很喜欢的这个啊。”穆弘温和地询问道,“顾鸢,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陆叙白当即死死盯着顾鸢,被套上项圈后消减的狂气,重新隐隐绰绰浮现在他那双狼似的眼中。 顾鸢从不维系正常关系。 陆叙白算是唯一有过名分的那个,就算是郁致,也只配当这位薄情美人的地下情人。 陆叙白能不知道顾鸢在国内夜夜当新娘吗?只不过对方不曾认真,他便还能忍耐——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顾鸢只是随便玩玩。”他说,“他从来不” “谁说的?”顾鸢打断了陆叙白的话,“我的确挺喜欢他。” 陆叙白阴沉下脸,显而易见得不高兴了。穆弘的笑容也淡了淡,这次交锋对他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胜利。 只有顾鸢的态度轻松,主菜上来后难得没有挑挑拣拣,吃了起来。 “你们不吃吗?”他笑着,明知故问,“没胃口?” 其他两人静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 吃完了这顿饭,顾鸢的心情相当不错。 他招来侍应生,点了一杯酒;对方送上来的却只是普普通通的柠檬水。 顾鸢瞥了穆弘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他今天几乎只同陆叙白说话,却还是一贯阴晴不定的性子。对方稍微说了点酸溜溜的怪话,顾鸢便冷下脸色,站起来转身就走。 陆叙白一下就呆住了。 他巴巴地追了上去,围着顾鸢直打转,那幅卑微的模样真真算得上是一条听话的好狗。 穆弘被心爱的小狗自顾自丢下,却并未跟着追上去。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口咖啡喝了许久,才发现——杯子里早已没了任何液体。 亦如顾鸢对他的爱。 第39章 穆弘静静在餐厅独自呆了一会儿。 回到房间时,果不其然。陆叙白依旧纠缠着他心爱的小狗。 顾鸢懒洋洋地抱臂靠在门边,并不允许那只疯狗进来;可仅仅是小狗被旁人注视着,便足以让穆弘感到不悦。 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表情冷淡。失却了伪装后,他那冷血气质悄悄抬了头,此刻分外鲜明。 陆叙白当然意识到了穆弘的出现。 可他根本就不想把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这个讨厌的家伙身上,依旧殷切地摇着尾巴讨好顾鸢。 他说:自己不是吃醋,只是穆弘实在太讨人厌了。 他又说:穆弘故意说男朋友的事情刺激自己,像这种别有用心的混蛋,真应该离他远一些。 被陆叙白的脏水泼了个透彻的穆家大少爷,极难得着,收敛起那副面具般的温和态度。 他敛着眼,遮掩住了冷冰冰的眸色;总是温柔弯起的唇也少见地紧绷着。 他定定凝视着顾鸢,望着那位神态懒懒倦倦的美人。对方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出几丝凉薄;只是下一秒便被不甘心的臭狗紧紧搂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顾鸢总是冷的。 他的体温永远很低,叫人忍不住担忧会被旁人灼热的爱与欲望烫伤。即使永远带着似有似无的笑,那双比墨玉更为纯粹的眼却依旧浸润不透任何情绪。 只有那双丰润的唇,被男人吮咬疼爱之后,才因过于艳艳的红而生出许些活气——却依旧像只在人间游荡着的缥缈艳鬼。 穆弘紧紧盯着这幅画面。他所受一切教育,都不允许他在任何时候失控,更别提加入这场毫无意义的竞争中。 可他还是开口,低沉着语气道:“这里是vip层,非住客恐怕不适合在这儿久留。” 顾鸢瞥了下穆弘,那双眼依旧虚虚眯着——哪怕穆家大少爷少有的失态在这位美人眼中,都没有任何值得动容关注的价值。 “滚。”他对陆叙白说道。 对方紧握着顾鸢冷白修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你还在生气?不要气了,实在不行打我几下出出气,别被某个两面三刀的人气坏了身子。” 顾鸢眼珠转动,斜斜睨了这人一眼。 “别来我这儿讨赏。”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男人的脸,“没听见别人说的话吗?别赖在你不该待着的地方。” 即使被顾鸢骂了,陆叙白离开时依旧一脸得色,仿佛这场雄竞里毋庸置疑的胜利者。 顾鸢这时才将目光转向了穆弘,歪头盯着他的脸色看了会儿后,笑着问道:“哥哥,心情不好?” 穆弘没有回答。 他自然不会对顾鸢冷脸,只是温和地说:“如果陆叙白还缠着你,我让酒店把他拦下好不好?” “哥哥干嘛装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带着,他也上不来,不是吗?” 穆弘依旧无视了这句话。 他说天色不早,让小狗来主人房间睡觉。 顾鸢虽然抱怨了一句:“怎么还有这条规矩。”却还是跟着穆弘进了门——且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在对方的监督下吃药。 顾鸢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吃药,以至于美人面上挂着的隐隐笑意,都硬生生垮了一秒。 显然,他对吃药这个行为有些心理障碍。明明只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味道的胶囊;却因吞咽时的艰难不适,而眉头紧紧蹙着。 只是他的美貌太过张扬,以至于连痛苦都能化作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很漂亮。”穆弘轻声自言自语道。 那双漆色的眼望向他,于是穆弘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小狗…真的很漂亮。” * 对待顾鸢,穆弘总有用不尽的脉脉温柔。 “这个城市我选得不好,小狗不喜欢。”他说着,替对方倒了一杯热牛奶,“我带你去其他城市好不好?” “不要这样。”顾鸢接过了牛奶,可没接过男人的示好,“哥哥是主人,怎么能因为一条无关紧要的臭狗而这么在意?” 他笑着问道:“哥哥自己,不觉着丢人吗?” 顾鸢坐在了垫着毯子的沙发之上。 “不好奇吗?”他慢慢喝了一口牛奶。不知为何,只是舌尖轻舔唇角奶沫的简单画面,也能无声点燃烧灼起欲望。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微微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穆弘。 顾鸢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明知他在给你编织一张无望的罗网——却还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走入。 “为什么?”穆弘问道。 顾鸢于是同他说了个父亲与儿子的故事。 一个酗酒家暴的父亲,和另一个总是在深夜被拖下床,无端被殴打的孩子的故事。 这故事听着竟有几分虚幻,因着顾鸢述说的语气过于平静而客观。他的肢体动作都极放松——怎会这样呢,那些曾经的痛苦与虐待,似乎也被更为恐怖的自毁虚无吞噬。 “他现在怎样了?”穆弘问。 这人的语气轻柔,却不知为何,咬字间渗出丝丝血的味道。 “你问我爸?想给我出气?”顾鸢又笑了,“可惜,太迟啦。这些事,我早就解决好了。” 穆弘专注地凝视着顾鸢,眼神温柔。 只是几分钟的短短对话;只是些模糊不清的,关于过往的描述,却让他稍稍触碰到了对方的过往人生。 这是种极暧昧温暖的触碰,让穆弘觉着自己与小狗的距离近了些。 他有过家人,却从不知道所谓的家是什么。只有此刻,顾鸢低头小口喝着牛奶时;这片刻的安静温顺,似乎便是穆弘想象中家的滋味。 “我以前——” “够了,”顾鸢打断了他的话,温柔旖旎的气氛转瞬破碎着落了一地,“我对你的过往不感兴趣。” 顾鸢把喝了一小半的牛奶递还给了穆弘:“你还记得,这只是一场游戏吗?” * 但无论如何,今天穆弘还是能抱着心爱的小狗入睡。 吃了药的顾鸢沉沉睡着。穆弘摸索着对方脖子上的项圈,指尖被彰显所有权的金属名牌硌得微微生痛,却没有任何拥有小狗的实感。 如果… 如果能用一条链子将小狗锁在家中,每日每夜只陪伴着他;只注视着他。 如果… 如果能让小狗的生命中只有自己一人,不得不全心全意地依赖爱恋着自己… 顾鸢在他怀里蜷缩着,将穆弘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这位贵公子垂下眼,发觉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许是因为不甘,许是因为兴奋。 要这么做吗?好像也没有不这样做的理由。 他紧握住顾鸢的手,低头温柔地落下一吻。 第40章 穆弘这人的确病得不轻。 即使顾鸢早早看穿对方的本性,可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已经在去往其他城市的车上时——自然难免不爽。 顾鸢的身上还盖着穆弘的外套。 贵公子行事向来低调内敛,本不爱用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水;偏偏此时外套上萦绕着种极少见的冷香,如同甩脱不掉的标记,落在顾鸢的脸颊发梢之上。 “醒了?”穆弘低下头,轻声道,“之前那个城市我看你不喜欢,所以便换了一个。” 顾鸢身体不好,早起时脾气很差,却没什么太多折腾人的力气。 他闭上眼,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笑:“怎么不问问我,新换的那个喜不喜欢?” “…不喜欢吗?”穆弘替他将鬓发撩到而后,“不喜欢,那我们就再换一个。” 顾鸢嘴角的笑意,不由淡了淡。 怎么评价面前这个人?当真是无可救药。 * 穆弘带顾鸢来的新城市,是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自然还是比之前那个略显寂寥的小城更加适合顾鸢些。 他自觉把那些繁琐的入住程序都提前处理了,却还是讨不到自家漂亮小狗的好脸。 顾鸢今日倒不是故意,只嫌弃与这人相处起来着实又烦又累。 他下了车后有些腿软,穆弘立刻伸手来扶,侧过身子挡住旁人好奇的目光。 顾鸢就这么懒洋洋地靠在对方肩头,半开玩笑地问:“哥哥之前也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吗?” 他抬起眼,语气缱绻地说道:“那…做事这么烦人讨厌,应该很不受欢迎吧?” 穆弘笑了下,像是默认。 他的情绪极稳定,还不忘接过外套体贴地替顾鸢披上。 “这里比较热闹,我想你会更自在些。想去酒吧玩玩吗?我有朋友在这里开店。” “能喝酒?”顾鸢挑眉问。 穆弘只是笑,并不回答,顾鸢于是说:“那没什么意思。” 他一贯对男人的态度忽冷忽热,自然也不会对穆弘特殊。本想丢下对方自顾自去补觉,穆弘却又开口说:“这里靠海,要去游轮上散散心吗?” 顾鸢侧头瞥他。 “你好像,”他笑着说,“很喜欢替我安排好一切。”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穆弘叹了口气,分外温柔耐心地解释,“我只是在揣测你的喜好,并想尽一切办法哄你开心。” 他捏着顾鸢的发尾,似无意地说:“你喜欢男人这样对你,不是吗?” 那双美丽薄情的眼微微眯起,打量似的盯着穆弘。 * 两人终究是一起上了游轮。 顾鸢同那些富二代在一起玩得多了,其实对这些奢侈取乐都没什么兴趣。 这不是什么长途游轮,内里那股子被钱浸透了的享乐滋味却没有半分消减,因着客人大多都是有钱人来寻乐子的,倒比那些接待游客居多的航线还要舒适豪华几分。 顾鸢只是觉着无趣。 但他终究是很适应这样糜烂的生活,径直便去了游轮内部最后欢迎的销金窟。 穆弘看了眼甲板上碧海蓝天的漫漫美景,顾鸢立马转过身来询问:“你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 他相当恶劣而刻薄,调情似的否定穆弘的一切兴味;不等对方生气又凑近挽住男人的胳膊,半撒娇道:“这有什么意思?不如多陪陪我?” 顾鸢当真太会拿捏男人了。即使穆弘对他的一切手段都心知肚明,却依旧让心爱的漂亮小狗贴着挽着,顺便还要嫌弃两句他的无趣。 他那双浅淡的眼总很无情,只有看着漂亮小狗时才会有几分寻常人气。 他非常想要得到顾鸢。 穆弘是标准的穆家人,不懂爱——也不配懂得爱。 他实际并不能分得清爱与占有欲的区别。 * 顾鸢花得都是穆弘的钱。 但无论花谁的钱,这位东方美人态度都轻飘飘着很是不在意,还能笑眯眯地同荷官开着玩笑。 他并不坐得很端直,姿态甚至有些懒倦。场内那昏暗且狂热的氛围如柴火微风,使顾鸢那美貌在某些人心头越烧越烈。 “honey,有很多人在看你。”酒保笑着说。 顾鸢挑眉,也不搭话。他总是以余光瞥人,这样轻佻的态度并不令人生气,对方反而因着活色生香的绝艳容貌而骨头更加轻了几分。 顾鸢看起来像个随便的婊子,又有几分角度令人觉着不可高攀。 荷官好奇又觉着有趣,于是问道:“您是哪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顾鸢轻笑了声,“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钱也都是别人的。” 穆弘在旁一直守着。 这人身上有种执着扭曲的占有欲,藏得并不很好。连顾鸢与旁人说话,便走了过来,伸手搭住心爱小狗的肩。 “你们兄弟…”酒保正要说上几句恭维的漂亮话,那位礼貌冷淡的贵公子便说:“我们不是兄弟。” 说着他微微弯腰,侧头过来看着顾鸢,像是征询般的问:“我们…可以算是情人?” “你们真般配。”酒保立马改口。 “你这么说…”顾鸢说,“我可是有正经男朋友的。他知道恐怕会不高兴。” 穆弘的睫毛逸动了一下。 “那就别让他知道。” 他极理所当然地说。 * 无论穆弘如何恶劣自我不可救药,这人终究是出身几代权贵的世家公子,本应当是极将体面的人。 他也的确体面,将这般荒谬的小三言论说得理所当然,温柔深情仿似絮絮情话。 顾鸢侧过脸,打量了会儿这人故作姿态的体贴模样后不禁失笑。 他伸手勾住对方的衣领,穆弘弯腰靠近,任凭顾鸢极轻佻敷衍地亲了一下自己。 “你在说什么荒谬的话?”顾鸢贴在他的耳侧,以气声说,“想把我男朋友挤下去?你恐怕还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与穆弘,总有种微妙的像与不像。 那令人着迷沉醉,难以自拔的脆弱艳色;老天只吝啬地赐予顾鸢。 他和穆弘——或者说是穆家人相似的,便是那种冷硬残酷的狩猎者气质。 只是这气质落在穆家人身上,便可怖得令人生畏远离;而顾鸢偏能将着似有似无的气质化作美人利刃。滴着血,永远有下一位受害者捧着心脏等他来剖。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样相似,总能看出些联系来。 酒保住了嘴,识趣地不再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 * 顾鸢很是放纵地玩了一下午。 他似乎生来就应当这样堕落放纵,挥金如土;金钱如流水般从指缝中溜走,被人们这样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奉承着。 只是玩累了,他走回甲板上层的豪华套间休息时,今天唯一美不中足便让他忍无可忍,进门就抱着胳膊,似真似假地抱怨上了。 “哥你没有自己的事吗?今天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转,输钱输得这么多——是不是有的人跟得太紧,碍着我运气了?” 穆弘只是专注地凝着他。 这些天来顾鸢发留得略长,男人便伸手想替对方理理——被顾鸢后退一步躲开了。 穆弘于是收回了手,永远是这幅让人讨厌的,不会生气的模样。 顾鸢睨着他,于是又问:“想当我男朋友吗?” 穆弘只是犹豫,或者说这甚至不算犹豫;仅仅是正常回话的间隙,顾鸢那张美人面便沉了下来,做出一副转身要走的姿态。 于是穆弘伸手拦住,叹了口气道:“想。” “那你应该好好学学怎么讨好我,毕竟我一点也不缺追求者。” 穆弘听了这话后,安静地垂眸盯着顾鸢。 他其实比顾鸢更高且身量大些,此刻与顾鸢挨得极近,游轮的房间也难免昏暗,竟让穆弘百般伪装的人皮裂解来,渗出些阴冷的危险气息。 无论如何,他总是不喜有其他人看见漂亮小狗的好来。 顾鸢却根本不在意,抵着男人的胸膛将穆弘推倒在了床上,而后自己曲这腿跨坐了上去。 “哥哥,你现在该讨好我了。” 他微微狡黠地笑着。穆弘本没有反抗,此刻身体却绷紧了一瞬。 穆弘认真想了想。 “游轮上有拍卖会…” “想给我花钱?你之前追过人吗?” 穆弘摇头。 于是顾鸢慢慢笑出了声,俯下身子如条缠绵的美女蛇般趴在对方身上。 “追求的第一步就是钱?未免也太过无聊庸俗。” “小狗想要什么?” 穆弘此时的声线,听上去比平时稍稍低些。 “想要哥哥和我说…”顾鸢停顿了一下“小母狗,草烂你。” 被顾鸢压在身下的男人呼吸一窒,而后天翻地转着——他直接被穆弘按着压到,完全被对方圈在了隔离外界的狭小空间里。 穆弘本有几分柔和的俊美样貌,被逆光的阴影勾勒得半点怜悯也无。 这人浅色的眼瞳盛着郁郁偏执,同样也装着顾鸢。无心美人不在意地笑了,用故作甜蜜的语气道:“怎么硬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太行。” 话刚说完,穆弘便俯身亲了下去。 与旁人的直觉不同,穆弘实际非常粘着自己的小狗,连亲吻都是湿润黏稠的,一个接一个地落在顾鸢的脸上,手腕与指间。 顾鸢让他下去,这人也装作听不见,抬眼时故意轻咬了一口小狗的无名指。齿间碰到其他男人送给顾鸢的戒指时——即使镇静如他,也有种几欲将对方咬碎嚼烂,吞吃入腹的冲动。 “哥哥就是这么追求人的?” 顾鸢撒娇抱怨道。 穆弘把心爱的小狗按着亲了又亲,这才勉强抑制住了自己那些危险想法。 “别回去了,好不好?” 他极温柔地询问,过于柔和的语气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留在国外,跟我一起回x国…我会好好对待你,不论什么都可以给你。” “不论什么?”顾鸢捧起男人的脸,为难地说,“我挺中意现在这个男朋友的,还暂时不想换。你说怎么办?” 穆弘笑了。 “男朋友也可以,”他说,“小狗想要,那男朋友也可以一起带过来。我送你一间海边的房子,让你和他住,好不好?” 他紧紧抓住顾鸢的手腕。 “喜欢他…那我就帮你养着他,”穆弘温柔坚决地说,“但小狗不可以离开主人。绝对——不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此刻夕阳垂落,昏暗光晕透过落地窗铺撒进房间,即使大半被穆弘的身形遮挡,却仍有几分血色落在顾鸢的面上——及眼中。 顾鸢其实是端丽如昭昭明月的长相。 他不笑时,墨翠的眼便极冷淡昂贵;如同永不下神坛的圣女,冷眼看着脚下凡人的痴嗔哀怨。 但顾鸢永远在笑——漫不经心而轻佻地在笑。 那股子颓靡放-荡的气质被百般苦难浇灌,缠绕进了每一寸血肉之中。它重新拢聚了顾鸢破碎的人生,又拖拽着他在泥淖中越陷越深。 穆弘对此心知肚明。 他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同样也知晓顾鸢是怎样的人。 他们继承了同样的天赋与残酷本性,在这样一场游戏中,倘若没有一方退让,那终究会有一方被毁灭。 穆弘本以为退让的不会是自己,被毁灭的会是顾鸢。 但是,他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小狗再吃更多的苦。 “在想什么?”顾鸢问道,“哥哥,你看起来…有点动摇。” 说这句话时,美人的语气轻且缓;明明听上去温柔暧昧,却不知为何令人隐隐生寒。 “我在想,”穆弘温柔道,“我之前确实没有追求过谁…到底怎么,才能让我的小狗满意?” 顾鸢其实不愿意对他的那些猎物耗费太多心力,但穆弘确实不是能轻易敷衍的人。 对方退让了一步——极矜持着,高高在上的退让了一步。 这可不够。 ——远远不够。 顾鸢不喜欢在男人身上耗费心力,又不得不思量穆弘这人的深浅;穆弘想来也不习惯有任何退让,却独独为顾鸢开了特例。 他们似乎天生就是要来折磨对方。 “顾鸢。” 穆弘突然叫他的名字。 同样轻而缓,似情-人温柔情话的语调;以及同样令人莫名生寒的预感。 “不是一直想让我这么做?”穆弘曲着手,指节轻轻擦过顾鸢的脸侧。 他复述着顾鸢5分钟之前的话。 “小母狗,想让主人——烂你?” 这人在低劣游戏里的天赋,的确无可比拟。 * 穆弘从来都是很残忍的混-蛋。 他不懂爱也不懂性,□□时自然也比任何人要遵从本能。 他喜欢自己的漂亮小狗,想要对方脆弱狼藉,不得不全身全意地依赖主人。 他被过剩的控制欲与“占有欲”时刻灼烧;如果不是穆弘时刻不曾松懈,恐怕会汹涌着将他心爱的小狗吞噬。 穆弘无意识地按住了对方的后颈。 顾鸢抬眼看着他。此时夕阳已落,美人面上少了几分血色,红唇墨发便莫名多了丝森森鬼气。 穆弘想要小狗。 并非情-人或者亲人那样的亲密距离,而是恨不得将对方嚼碎揉进身体里的可怕欲求。 他不应当这样做。 无论如何,上位者都该清醒,绝不应当沉沦。 顾鸢眯起了眼。 他微微笑着。暮色降临,这只艳鬼吸吮着他人的心头热血,重又苏醒过来。 * 穆弘本很浅淡的眸色,在听见这句话后微妙地深沉了些许。 他没法自欺欺人,名为嫉妒的恶毒情感带来种陌生尖锐的痛感——他居然因为某些素未蒙面,或许远比不上自己的对手而恼怒不悦。 对穆弘来说,这足足称得上荒谬。 但他还是可以——或者说,勉强可以将这当做是顾鸢若即若离的小把戏。就像之前对方的所作所为绝说不上是守贞。但小狗哪怕再放-荡,穆弘也愿意把这视作两人之间的甜蜜游戏忍耐。 * 这人再怎么说,也是个比顾鸢高些成年男性,压-在身上难免重得让人厌烦,顾鸢嫌弃地推了对方一下。 男人在他面前垂下头来,张嘴轻轻咬住了顾鸢纤长的指尖。 “从哪儿学来的臭狗做派?” 顾鸢一点好脸色也不给,立马呵斥了一句。男人当然不会生气,与之反向,对方实际很吃他这一套。只是同时那尖牙也深深陷进美人的皮肉中——终究是忍不住想将顾鸢拆吃入腹的欲-望。 顾鸢其实觉着穆弘在某些方面幼稚得可笑。 明明是如此出身,也是这样的人;偏偏和某些人一样,总对爱这种东西有着不切实际的无聊幻想。 爱是什么? 无非是不忠敷衍,和永无止尽的互相伤害。 当然,也有人人都会沉-沦的——性。 顾鸢的衣服被人扯得松散,露出线条漂亮的紧绷腰腹。 穆弘专注地看着心爱的小狗的每一处。他伸手按在小腹之上,微微用力;顾鸢皱眉,于是这人松了力道,又轻轻笑了。 即使是顾鸢,有时也猜不太透这家伙。 比如此刻,逆光之下穆弘的那双眼,居然比寻常时还要透亮且无人情味儿几分——不知又再想些什么危险的念头。 “在想什么?”顾鸢轻声问,“不会是在想想把我囚禁在只有你的地方?” “不可以?” 穆弘分外疑惑,且真情实意地问。 * 顾鸢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这和他喜不喜欢穆弘无关,只是单纯因为这样的蠢问题,这样为他神魂颠倒的蠢男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得他厌倦也懒得应付。 他曲起膝盖,漫不经心地轻轻摩-擦,并没有刻意控制力道。这当然会有些疼,但更多的却是迫不及待贴近顾鸢的热意。 顾鸢微微挑起眉尖,轻声笑着问:“哥哥以前不是很矜持?怎么现在像条发-情的公狗?” “大概,因为顾鸢是条小母狗。” 学得可真快! 顾鸢没好气地将这人推远了些,理所应当地使唤贵公子去找酒店房间里准备好的安全套和润滑剂。 等穆弘从柜中找来这些东西,回过身来——正巧顾鸢解开了最后一颗衣扣,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间。 顾鸢微微侧脸,瞥了过来。 他当真长得很清冷端丽,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后抬眼斜斜看了过来,眼神似笑非笑着给美貌掩上了一层艳丽的薄纱。 顾鸢白得略带病色,唯有唇与红舌艳得惊人。穆弘顿住,心生让漂亮小狗骑坐自己身上的冲动;当有还有更多更过分的想法。 顾鸢似是猜到了他的念头,眼眸微眯。 “不可以,”美人说话永远带着些许引诱他人的笑意,“要听话当小三,可是要有当小三的自觉。” 他向前探身,接过了穆弘手中的东西。 * 顾鸢拆开包装,手指被润滑剂弄得湿滑不堪;抬一抬眼,便发觉穆弘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自己手上。 顾鸢轻笑了一声,冲贵公子勾了勾手指。 对方顺服地凑了过来,被他随意将那些东西抹在脸上。 穆弘接过瓶子,倒在顾鸢后腰。他垂着眼,此时的表情居然比平时更淡漠些,听见顾鸢低低急喘了几声。 “疼?”他问,“抱歉,弄疼你了。” 可实际上——这人才是无法自控的那个。 * 穆弘眼神一直凝在顾鸢身上。 他很喜欢漂亮小狗的那张脸。 穆弘并不少见美人,即使顾鸢是他平生所见最美貌如刀如刃的那一位,似乎也不应当有一眼沉沦的理由。 但他当真极喜欢顾鸢的眼,那双墨色如玉的眼。 平日里,这双美丽的眼总是淡淡着高高在上,任何笑意与情绪都浸透不了,漠不关心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为他痴迷的人。 或许是今日窗外晚霞烧灼,屋内欲望似火;那双眼微微含泪——即只是生理性的眼泪,也柔和着比平日里动人许多。 穆弘真真喜爱顾鸢此时此刻,蹙眉斜睨自己的模样。 这样微微抬着下巴,发丝垂落在肩;如此忍耐着不适,嘴角带笑——眼却还是冷的。 过往的人生中,穆弘似乎一直在渴望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 他生性冷漠残忍,有所渴-望却又无比空虚。 直到今日。 穆弘才找见自己究竟在渴望什么。 * 但这人的技术确实很差。 顾鸢不知道穆弘究竟是故意的——还是说这位洁身自好的贵公子确实一点天赋都无,根本不知道如何讨好床-伴。 他有时会对笨蛋宽容些,可穆弘绝不是需要旁人宽厚对待的笨蛋, 那便是这人的性子无可救药,根本不配与任何人肌肤相亲。 这人安静地凝视着顾鸢——那双浅如月色的眼中并无任何让人安心的深情温柔,只有那满满悚然的偏执独占。 顾鸢微微挑眉。 他伸手捧住男人的脸,因着姿势变扭,便只算是很敷衍地亲了一下对方。 穆弘周身讨厌的气质,顿时松懈了下来。 “别——” 顾鸢推开凑近索吻的男人,“别这么幼稚。” 他伸手轻轻抱住对方,将穆弘拉向自己,男人呼吸一窒,顾鸢恶作剧得逞般,轻轻笑了起来。 * 穆弘并不觉着自己和顾鸢的游戏会这样早早结束。他醒得很早,瞧见顾鸢蜷缩着在自己怀里沉睡时,便只会想如何不择手段地留下对方。 如果他的心爱小狗还想百般折磨于他,穆弘当然乐意奉陪。 但是。 第二日中午,顾鸢从他怀里醒来时。 对方叫他:“穆弘。” 睡了足足10个多小时的美人,终于从昨天那场漫长又不太美妙的体验中缓了过来。也许是只穿着单薄睡袍,窗外阳光又好的缘故。顾鸢今日看上去极冷淡,如白日鸢尾灼灼夺目。 “船什么时候靠岸。”顾鸢问。 穆弘安静了一会儿。 “不舒服吗?”他靠近,轻声问道,“我昨天下次不会这样了,好吗?” 顾鸢不答,只是又问:“什么时候能上岸。” 他的目光扫过穆弘,未有任何停留:“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第42章 穆弘很冷静。 他心想,顾鸢一向是这样的善变性子。今日的这点小性子,与以往数次毫无征兆地对自己甩脸色和断联没什么区别。 他又想,这也是顾鸢拿捏男人的手段,毕竟对方总有一些独属于美人的特权。 他全然理解,又全然懂得。 顾鸢冷冷淡淡地同他说话,大少爷也不曾变过一点脸色;反倒是好脾气地低声应答。 ——只是。 当顾鸢正要离开房间时,这人彬彬有礼地挡在了门前。 顾鸢挑眉,示意这人自觉开口。 于是穆弘说,语气有那么一丝丝不明显的哀怨。 “为什么突然改口?”他追问,“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哥哥了?” 顾鸢玩够了。 他原本倒也没有突然抽身而去的计划,但人总是预料不到自己何时会腻味,有些小变动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是嫌弃这人床上的表现一塌糊涂——虽说也确实称不上好。 他只是玩腻了,玩够了;男人睡完就丢不是很寻常的事?怎么穆弘像是头一回听说一样,怎么都不肯接受现实? “我记得你一直很知情识趣,”顾鸢靠在墙边,懒洋洋地说道,“有些难听的话一定要让我说出口?” “当然不是。”体面的贵公子立马便退让了,“我只是想昨天惹你不高兴,总该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穆弘显然听懂了顾鸢的话外之音,但这人会拿捏得很,明知道顾鸢已经不想继续,嘴上却只说现在的情景,不过是两人闹得一次小小不愉快。 顾鸢其实挺厌烦,也挺享受同对方的聪明人游戏。 ——在今天早起之前。 “比起补偿,”顾鸢轻声道。 他依旧笑着,嘴角微微勾起,明明依旧是那张脸、那双眼;却不知为何显得比之前薄情许多,“不如自己去找些乐子吧。天天同我在一起,不腻吗?” 你已经玩腻了? 穆弘想问,却不会去问。 他侧过身,让开了出去的路。 “玩得开心,”他温和叮嘱。 顾鸢甩开这人后,径直上了甲板。 他倒是想下船之后直接离开,只是嘛 掏出手机,某只被抛弃的大狗卖力得很,试图像主人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打听过了,那家伙这边把你拐上船,那边就通知会带着人飞回X国,绝对不安好心!我就不一样了老婆,不管什么我都不会瞒着你!像他这种手段,我是肯定舍不得做的】 可能是脑子有病的缘故,陆叙白也就前半句话有用,后面洋洋洒洒几大段表忠心拉踩的废话,顾鸢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他还是给予了对方应有的奖赏。 【好狗狗】顾鸢发:【奖励下船的时候来接我。】 陆叙白激动地当场就给顾鸢打了个电话,也当场被顾鸢给挂断了。 他估摸着这人又要疯一会儿,便把陆叙白暂时拉进了黑名单。想到穆弘面对着自己,一副百依百顺的温柔模样——实际上,暗地里甚至做好了直接跨国掳人的打算,就有点头疼。 也是个两面三刀的贱东西。 顾鸢对不乖的狗,总是格外刻薄一些。 他不常抽烟,偶尔也只抽女式香烟;细长优雅的烟卷尾巴被顾鸢咬在牙间,总有种莫名的暧昧情色暗示。 他穿得也简单,只是普普通通的衬衫挽起袖子,无论如何随意的衣着都极衬他。 顾鸢摸了摸口袋后,叹了口气。 理所当然,他自然不会带打火机。 “您一个人出来透风?” 正当顾鸢犹豫着,要不要去随便找个人借火时,有人自背后走来,大大方方地同他搭话道。 顾鸢依着护栏,回头看去。来人是昨日那酒保,两人那时玩得还算愉快。 他夹着香烟笑了笑。对方的眼神在烟蒂浅浅的牙印上停留了一下,问道:“您的哥哥呢?我看他昨天一直跟着您。” “我们俩吵架了,闹翻了。”顾鸢笑着,弯起眼,“别怕,我保证他没有阴恻恻地藏在哪里,窥视有没有人同我搭讪。” 来人笑了出来。 “您没带打火机?” “我从来不带这东西。” 他边说着,边伸手向前。对方立马掏出火机,主动讨好着替他点了香烟。 顾鸢轻声道了谢,烟雾缭绕间,也看不清美人嘴角的笑里有几分玩味。 酒保思量着昨日跟在顾鸢身边的客人身份,踌躇片刻还是没敢逾越。于是又问:“您怎么和哥哥闹不愉快了?我看您和他感情不错。” “没什么,”顾鸢道,“就是没什么意思,他又粘人得很。” 这位薄情的美人眯起双眼:“下船之后,我会和他说清楚。” 家室极显赫的贵公子在顾鸢口中不值一文:“他在我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 顾鸢冷落一个人时,并不会一直给对方脸色看。 他一向是忽冷忽热的性子。心情不好时,便会直接无视穆弘;但每日总有心情不错的时候,便像以往那样与对方调情说笑——只不再扮演穆弘的漂亮小狗了。 穆弘显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变化。 他肯定不舍得对顾鸢说些什么,也不会刻意为难迁怒其他人。只是穆弘心情坏时,当真是再贵气俊美的人皮,都兜不住这人骨血里透出的丝丝寒意。 这几日里,他甚至不用再向旁人宣誓对于顾鸢的主权。 只要站在顾鸢身边,其他人就像是躲避晦气似的,再恋恋不舍,也不敢上前与那位东方美人搭讪。 穆弘一直忍耐的糟糕心情,终于在下船时失控了一瞬。 * “是你喊他来的?” 穆弘开口时,顾鸢甚至还没看到对方口中的“他”是谁。 他身子不太好,下船时周遭吵吵闹闹便觉着头疼,对待男人的态度自然有些坏。 穆弘问他,顾鸢也不答——同样也懒得去看惹了穆弘不高兴的究竟是谁;只是坏脾气地抱怨了一句:“你吵死了,闹得我头疼。” 穆弘立刻收敛了自己那点不痛快,护着顾鸢往人少的角落走去。 另个兴冲冲来找顾鸢的男人,本恨不得一脚把穆弘踢开取之而代。可靠近便瞧见顾鸢坏脾气的模样,立刻便夹着尾巴谨言慎行起来。 他本想大声喊一句老婆,现在却只敢小心翼翼叫一声顾鸢。陆叙白本像只不服管教的野狼,只是到了顾鸢面前,立刻变作尾巴都不敢摇太明显的窝囊大狗,半点看不出富家子弟原本英俊桀骜的模样气质。 顾鸢这才想起,他还喊了陆叙白来接自己。 “我们走吧。”他对陆叙白说。 穆弘原本绅士地护着顾鸢,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紧抓住心爱小狗的肩。 陆叙白眼尖得很,面对着情敌可没有半分窝囊,立刻翻脸:“你松手!” 只刚放完狠话,他便转头去看顾鸢的脸色。瞧见老婆没有任何维护情敌,嫌弃自己吵嚷丢脸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没听见顾鸢的话吗?我要是你,现在就该识趣走人了,还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干什么?” 陆叙白这拈酸吃醋排挤情敌的本事,倒是比之前在国内时强上太多了。 “你把他喊来,是我惹你不高兴了?还是这几天在船上玩得不痛快?” 穆弘根本就懒得理陆叙白。他是有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本事——可为什么要用在情敌身上?这人目中无人的很,这点子时间精力还不如拿来哄小狗开心。 “我做错了。” 虽然穆弘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处。 但他同样不觉着向顾鸢认错,是什么丢脸且有损尊严的事;只有被小狗无情丢弃的主人,才是真正狼狈的那一个。 为了能哄顾鸢开心些——低头道歉对穆弘来说,当真只是个讨小狗欢心的手段。 顾鸢斜斜睨了他一眼。 “你是穆家少爷,同我这样的人道歉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别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我就是个不值钱的男妓,这么讨好顺从我,只会让我觉着你比我还不值钱。” 顾鸢伸手搭住陆叙白,疯狗马上趾高气昂地将老婆拽了过去,炫耀似的瞪了穆弘一眼。 被顾鸢这样挖苦讽刺,被这么在旁人面前不给情面;穆弘依旧态度温和,似乎永远没有失控破防的时刻。 “你想要什么?”他询问顾鸢。 在这场游戏中,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如想想你能给我什么。”顾鸢答,“别装傻,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 穆弘恐怕是平生第一次这么被人不留情面地丢弃。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顾鸢同陆叙白一同离开;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垂下了眼。 他并不担心猎物脱钩——虽说穆弘按照顾鸢的意思,并没有带“自己人”出行;但像他这样的身家手段,需要做事时总是不会缺人的。 按照这样的道理,穆弘甚至可以直到顾鸢要离开时再出现。但没了顾鸢,他在这个无聊无趣的地方又有什么事可做? 何况,他知道那个答案。 他知道顾鸢想要什么。 穆弘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只想着顾鸢,周遭的一切什么都不曾注意。 他还是想继续这个游戏。 哪怕知道这是处可能深陷的泥潭,哪怕知道顾鸢比他不在乎得多。 穆弘想起他见顾鸢的第一面——对方给他发了张带着项圈的赤裸照片。明明是这样放荡轻浮的人,艳艳美貌被男人们汩汩鲜血滋养。 可透过电子屏幕,顾鸢的眼极艳极冷,高高在上着不做一丝遮掩。 “这算什么?”穆弘笑着,自言自语道,“一见钟情吗?” 第43章 按照顾鸢的游戏规则,穆弘安安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召见。 顾鸢自然会晾他几天。穆弘恍惚记得前几日,顾鸢还开玩笑着问他,自己会不会做些跟踪偷窥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确实很想这样做。 * 顾鸢与穆弘见面时,就是在某个酒店的套房里。 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濡湿着。显然顾鸢不会是耐心擦干湿发的人,发梢滴落的水痕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蜿蜒,引诱着旁人目光窥探。 与穆弘相比,套着浴袍的顾鸢穿着显然很随意;但算不上敷衍,毕竟他的美貌可敷衍不了任何人。 见着穆弘,顾鸢将酒杯随意往桌上一放。 依旧是熟悉的冰块与浓烈酒精的搭配——穆弘叹了口气,倒也没提不让喝酒这种讨人厌的话题。 “我想,你这几天又没怎么好好吃药。” 顾鸢挑眉,又轻轻笑了起来。 “这么不会聊天?” 哪怕是说些刻薄话,他的语气也轻佻着,像是在调情。 “你知道我的出身,”穆弘道,“你能想象我们家的人,会为了另一个人而失控?” 什么我们家? 谁和你是我们家? 顾鸢本算还不错的心情,被这人的一句话给给打消。 “我没什么耐心。”顾鸢道,“这个游戏还有你,好像并不值得投入那么多时间。” 顾鸢总是能将薄情的话说得很多情,说这话时微微带笑,墨色的眼轻飘飘地瞥向穆弘。 “你总觉着不会失控。自己不会失控,事态不会失控” 顾鸢当然也知道这样的感觉,他也是这样极有控制感的人。 “喝杯酒吧,”顾鸢突然道,“酒里我放了药,你猜会是什么?” 顾鸢什么样的身世,穆弘没查。但是那样的性子,那样的天赋,他根本不用查也猜得出来。 穆弘并不觉着这是一杯毒酒——哪怕顾鸢有一万个想要他死的理由。 如果只是这样,只是死。 那怎么能足足践踏猎物的一切呢。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前一阵浓黑涌上,随即失去了意识。 * 在醒来时,穆弘依旧在酒店套房,只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顾鸢似是在等他醒来,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轻敲着杯壁。桌上酒瓶已空,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醉酒似的恍惚,风情摇曳缱绻缠绵。 听见动静,顾鸢看向穆弘。 “虽然好像不下药也行,”他慢悠悠地说道,“但我还挺担心,等会儿你忍不住和陆叙白打起来。” 他站起,缓步走到穆弘坐着的椅子面前。 顾鸢的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才显得他身陷泥淖时那样惨烈无力。 “你现在,应当没有动弹的力气吧?” 顾鸢端详着穆弘,然后伸手干脆利落地抽了他一巴掌;男人自然是躲不开,“啪”得一声吃了个结结实实。 “确实没有。” 顾鸢很满意。 * 顾鸢的力气当然不大。 他抽完男人巴掌后,随手搭着穆弘此刻正坐的椅子,前倾着微微弯腰,视线与男人平齐。 “疼吗?” 美人仿似心疼般询问,一个轻佻薄情的吻浅浅落在对方脸侧。 “我也不想这么对你,”顾鸢叹息着道,“可谁让你一点儿也不懂得讨我欢心?” 他嘴角弯起,扶着椅背缓缓起身。 穆弘应当没有失去意识太久,在顾鸢靠近时,一股温热的湿气轻柔地抚上他的面颊。 无论做些什么,顾鸢都像是在勾引;对方简直就是风情浪荡的化身,让人将目光不自觉地凝在他的身上。 “那天,我一点都不舒服。” 说着话,顾鸢突然转变了态度。他依旧离着穆弘很近,站直起来自然眼珠垂下,以一种纯粹猎手的眼神冷冷俯视着穆弘。 “我以为你是个挺好玩的猎物,”顾鸢道,“或者最差,也得是条不听话的狗。可惜,你连我的狗都不配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哦,我想起来了,你说没人喜欢过你。” 顾鸢笑了。 “我已经不耐烦了。”他淡淡宣布,“这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你想要的玩法。” 穆弘盯着他,眸色转深。 美人忽而又笑。 “别生气,”顾鸢跪在椅面上,伸手亲昵地圈住穆弘的肩。 “毕竟,像你这样不讨喜的家伙难道不应该庆幸,我还愿意陪你玩下去吗?” * 陆叙白进来时,眼见着顾鸢几乎跨坐在穆弘身上,脑子一热——差点就这么冲上去把老婆拽下来,顺便把那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给塞进马桶。 只是他的“项圈”可一直拽在顾鸢手中,刚要发疯;只是美人唇角微妙地一掀,疯狗便觉着要挨老婆的骂,立马夹着尾巴窝囊起来。 他忍着怒火,走到了顾鸢身边。 顾鸢并没有给陆叙白任何一点眼神。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依旧注视着穆弘,虽说那双墨翠的眼中全然倒影着贵公子的身影,却不曾找见任何一丝情意。 听见顾鸢这么说,陆叙白难免有那么一丝骚动。 他厚着脸皮蹭到对方身边,企图得到这句极珍贵的奖赏。顾鸢如他所愿,看向了他——却只吩咐道:“叫。” 陆叙白一愣。 “疯狗,叫几声听听。” 这个房间不止有顾鸢,当然还有陆叙白那极讨厌且体面的情敌。 他本应犹豫——因为男人们总是爱好面子,不愿意在情敌面前落任何一点下风。可他却亮了眼,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甚至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美丽的主人,“汪汪”叫了几首。 “好狗狗。”顾鸢夸赞道,摸了一下陆叙白的头。 这人恬不知耻地舔了一口老婆的掌心——“啪”得一声,顾鸢抽他时可毫不留情,把这人直接抽得侧过脸去。 陆叙白用舌头顶了下泛着血腥味儿的口腔内壁,主动侧过脸,好让顾鸢抽上对称的一巴掌。 “厚脸皮,抽得我手都疼。” 顾鸢冷声道。 陆叙白炫耀似的看了眼穆弘,心想:你这家伙装模作样,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我一样能当顾鸢的狗。 听话的好狗狗,自然还有更多的奖赏。 顾鸢跨坐在穆弘身上,胳膊搭着这人的肩,仰头与家里的疯狗接吻。狗总还是有些嫉妒主人与旁人的亲密,亲起来又急又凶,宛如一条叼着肉的野狼。 顾鸢半闭着眼,感觉到身下的人肉座椅身体紧绷了些。 他根本不在意穆弘的这点小小情绪,另一只手勾着陆叙白的头迎合着对方,分开时眼波潋滟,微微喘气。 自从出国之后,陆叙白再也没有碰过顾鸢,此刻只觉着对方像一捧鲜艳毒花,他一身骨头都要醉软在这艳艳花丛之中。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补偿这几年来的不曾相见。 他是有点蠢——但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自己在顾鸢面前根本不配当个人,于是又摇着尾巴,“汪汪”‘几声。’ “学狗叫真学上瘾了?”顾鸢笑着说,“那么好狗狗。想用狗几把x我?” 穆弘摇晃了一下。可惜陆叙白带的药确实靠谱,他当真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他永远永远不会对着顾鸢生气发火。 所以他现在——只想杀了屋子里的这条疯狗。 * 即使顾鸢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穆弘身上,穆弘也只是感觉到些许轻飘飘的重量。 这具身体已经没了什么血肉,徒徒装着男人们沉甸甸的灼热欲望,仿佛下一秒就将顾鸢压得支离破碎。 顾鸢坐在穆弘的腿上,又搂着他的肩;半长的湿发贴在他的脸侧,暧昧地将视线切割。 穆弘只能看见顾鸢的半张脸。对方闭着眼,于是显得睫毛格外纤长,轻轻颤动着惹人怜爱。 他从未见过心爱小狗的这幅表情;恍惚着失神,几分忍耐。穆弘下意识伸手要抱,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动弹不了。 他不再有任何伪装,抬眼冷冷看着陆叙白。 对方一点也不友善地冲他呲了一下牙。 “顾鸢,我抱你去床上做怎样?”高大的男人讨好道,“坐在他身上肯定很难受吧,这人装模作样的,我们别搭理他。” 顾鸢睁开眼,用含着水汽的美丽眼眸撇了下陆叙白。 而后,他侧头亲吻了一下穆弘的脸侧。 陆叙白顿时就知趣地安静下来。 “去床上吧,这样你也舒服点。”穆弘此时也开口劝。 他总是很从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措失控的时刻;此刻却失了之前温和的态度,说话时每个字都低低落着,显然心情并不太好。 穆弘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支配且任由他支配的。他深信这点——每一位穆家养出来的那些穿着人皮的怪物,都深信这一点。 唯有此刻,那摇摇欲坠的控制感终于从高台上跌落。 让他分外难受的,不止于顾鸢对他的“反叛”。 顾鸢其实根本不喜欢此刻发生的事,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温情快意,哪怕将让穆弘输了个彻底,对方依旧是皱着眉头,不甚开心。 顾鸢永远在做让自己不快,痛苦的事。 他已经站在最危险的悬崖边缘,只需最后一点力道,便会摔落深渊粉身碎骨。 * 穆弘并不感到羞辱。 哪怕顾鸢从不为他守贞,哪怕对方此时此刻正在背叛他;也没关系——穆弘并不感到羞辱。 但一股更为强烈的情绪,阴暗冰冷地缠绕住了他。 这情绪与愤怒相似,但愤怒这样浅薄的感情应当很好控制,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让穆弘挣脱不得。 他凝视着顾鸢。 对方、其实是有快感的;漂亮的身体因着欲求而泛起浅浅的血色,带着体温的汗水滴落在穆弘的颈窝。 但顾鸢不喜欢这样。这样失神恍惚,被欲望支配又无辜痛苦的顾鸢。 远比所谓的那点背叛与“男人尊严”,让穆弘更难以忍受。 穆弘正这样想着——顾鸢抬眼看向了他。 两人眼神相触,那些说不清摸不着的情绪,如潮水般从顾鸢眼中褪去。美人浅浅笑了,带着几分放荡颓靡的姿态说:“这才是我喜欢的游戏。” 陆叙白可不愿意顾鸢的注意力被旁人吸引,急哄哄地从背后抱住老婆凑过来亲嘴。顾鸢抬头任由这条疯狗“撕咬”自己,只是表情淡淡的,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 等到陆叙白亲够了,他抬手掐住对方的下巴;明明没用什么力气,男人却顺从着他弯下脊梁。 “当狗很开心吧?”顾鸢说,“怎么有人连狗都不会当?来,好好教教他。” 陆叙白听懂了顾鸢的话外之音。 这是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于是干脆利落地将顾鸢捞起,丢在了大床上。 一丝血腥味儿从穆弘嘴中泛起。 顾鸢的颤抖、呻吟,那被情欲不堪重负几近压碎的姿态,深深印在了他的眼中。 他想要独占对方,可这占有欲也可怖浓烈,与那落在顾鸢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异。 自己想要保护顾鸢。 意识到这点,穆弘最先察觉到的情绪居然是困惑。因着这毫无由来的保护欲,竟然比一切独占与控制还要阴暗冰冷几份 * 那药的药效当真很好。等到顾鸢离开房间的几个小时后,穆弘才勉强能够起身走动。 他现在还来得及去打个电话,说不定能正正好好在机场拦下那两人。 可这毫无意义。 “你对一切都毫无留恋?” 他自言自语。 第44章 顾鸢三人之间的关系,南城权贵当然人人皆知;但若是初来南城闯荡的愣头青,可就不那么清楚了。 在来南城之前,愣头青就提前调查过,知道郁朝云有一位还未结婚的情人。他是传统世家出身,对这位南城一把手选择同性配偶颇感意外——但谁让对方是南城“土皇帝”呢,自然还是好好为这位“夫人”准备了见面礼。 他是当真一点没听说过顾鸢,以及围绕在顾鸢身边的那些艳情流言。 见着顾鸢第一面,愣头青就理解了郁朝云的选择。 这位少有在南城之外露面的美人,被一群人殷勤地围着。愣头青先是以为这群人是为了奉承顾鸢的权贵丈夫——可当这位美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时,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顾鸢极美貌,却不是愣头青想象得那种廉价泛滥的美貌。 那张脸、那双眼;实际有种极精致冷淡的昂贵感,明明勾勒五官的线条不显任何轻浮随意,墨色的眼中也并不盛着任何迎奉旁人的笑意。 可或许是顾鸢的唇色太艳;纤长的眼睫似微微挑起的眼线——愣头青只觉着心头一跳,整个人的神魂都被顾鸢这随意一瞥给挑了过去。 顾鸢甚至对他笑了笑。 正常宴会中,愣头青都魂不守舍着,甚至连早早都准备好的礼物也没抓着机会给对方。 等到散场,他看着郁朝云来接自己的妻子。 这人好似生来便不会笑,走近顾鸢时,围绕在他妻子身边的男人们如同被雄狮驱赶的野犬,纷纷四散而去。 顾鸢似觉着这场面很好笑,靠在丈夫身边轻轻笑了起来。 郁朝云揽住妻子,转头冷冷盯了愣头青一眼。 全场也就只有愣头青,在这个时候还敢一错不错地盯着顾鸢看。 过了几日,他又按照家中长辈的指点,去拜访穆弘。 穆家及穆弘这人明面上的风评很好——但长辈对愣头青说,这家人总是“有点毛病”。 因为穆家走得是政界的路子,其实比郁朝云还不太好得罪。愣头青本有些紧张,不知道穆弘这人的“有点毛病”究竟指的是什么。 ——原来,只是和南城一把手的漂亮老婆偷情啊! 愣头青真的是震惊住了。 他来了穆宅,本和对方正客气地聊着。突然从二楼内屋走出来一人,懒洋洋地靠在了栏杆上。 作为男人,对方穿着一件宽松到大腿的白色衬衣,倒也不是那样不得体——但愣头青立马慌慌张张移开眼去,却忘不掉匆匆一瞥里,微微透光的衬衣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肉色。 穆弘立马站了起来。 他甚至懒得给愣头青一个眼神,一句告歉;赶紧上了二楼,也顺便替顾鸢披上了外套。 美人似乎不太满意穆弘的举动,轻飘飘地打趣了几句。穆弘便伏低做小着哄顾鸢——愣头青坐如针毡,坚持了好几分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顾鸢怎么会出现在穆家?他和穆弘是? 愣头青当真是怎么都放不下这一幕。 第三次见着顾鸢时,对方一人在僻静处吹风。 愣头青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要是脑子清楚,也不会被叫做愣头青了;忍不住凑了上去。 顾鸢挑眉,盯着他并不说话,但肯定没有被撞破奸情的慌张。 这是美人的特权吗? 完全不知道隐情的愣头青,居然也这么说服了自己。 但他还是问:“你和穆总?” 顾鸢笑了一声。 愣头青发现顾鸢其实大部分时候不会对男人很热切——甚至有种冷眼旁观的意思,可当他注视着你,与你说话时,你又会觉着他极多情切切。 愣头青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什么关系?” 顾鸢笑着重复道,像逗小狗似的,冲愣头青勾了勾手。 愣头青凑了上去,只觉着脸侧微凉。顾鸢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淡淡,一点儿也看不出刚刚做了什么。 愣头青整个人轰得一下烧着了。 “就是这样的关系。” 恶劣美人笑着说。 * 一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堪。 顾鸢同愣头青说这句话时,愣头青显然易见很着急。自从上次同顾鸢单独待了一会儿后,他便鼓起勇气——在这位美人身边挤了一个位置出来。 南城本地的那些年少权贵,都对愣头青很嫌弃,甚至有几次差点就要私下整整他。 “他又不是不回去,”顾鸢恰好出现,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式香烟,“别这么小气。小气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 南城的那群人,只好悻悻离去了。 愣头青呆呆看着顾鸢——只觉着面前这位美人在操控男人时,那股子轻描淡写的从容味道如一味甜美毒药,让他为之心迷神醉、不能自已。 他没有什么当追求者的底气,与对方那权贵丈夫无关。只因为在顾鸢面前,他总是更黯淡无光,无味无趣的那一个。他怎么敢奢求这样的美人会瞩目自己? 他看着顾鸢指间的烟蒂无声燃烧,烟灰摇摇欲坠。 愣头青脑子一抽,居然用自己的掌心当做烟灰缸,伸手去接。 顾鸢微微挑眉。 “瞧你这样子,傻。”美人弯着唇角说,语调轻且缓,明明是嫌弃的言词,却好似与他调情,“烟灰缸就在隔壁,还不快去拿?” 愣头青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去给顾鸢拿了烟灰缸,看着对方把那只烟静静抽完。 他恍惚猜到顾鸢把自己当一只呆傻的流浪小狗看。 好幸运。 居然能给顾鸢当狗。 * 顾鸢显然并不会忠于他的丈夫。 愣头青知道顾鸢有很多情人——但或许那些并不算是顾鸢的情人,最多只是美人的一时消遣。甚至郁朝云的亲叔叔,都与顾鸢有几分暧昧关系。 愣头青很着急。 因为顾鸢与丈夫的叔叔见面时,他的丈夫正巧有事要来唤妻子。 他当然不觉着郁朝云真的能狠下心来对顾鸢怎么样,但总之,总之 他急匆匆地来通知顾鸢。 美人本已经衣衫半推,见愣头青进来,懒懒散散地拉了一下衣服。 “一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堪。” 顾鸢这样道,并不见一丝焦急的意味。 愣头青总觉着自己又做了傻事——但当他走出屋子,与郁朝云迎面撞上时。这位南城一把手脸色阴沉得要命,显然是刚刚知道自己妻子给他带了绿帽子,且并不太喜欢这样。 “谁在里面。”他冷声道。 愣头青当真觉着自己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沉默以对。 于是郁朝云的脸色愈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问,另一个男人是谁?郁致?” 愣头青真以为下一秒,郁朝云就会冲进去抓奸。 但是对方没有。 虽然气得半死,气得要死,气得恨恨咬牙;但郁朝云硬是忍着怒火就这么矗在了门口——给自己老婆和老婆的奸夫站岗。 过了一会儿,穆弘也寻来了。 他先是看了眼郁朝云的脸色,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愣头青。 这人永远一副脾气极好,不会发挥的模样,轻声问道:“郁致?” 郁朝云根本就不会搭理这人。 于是,这位永远翩翩风度的世家贵公子,叹了口气道:“真不如趁他不在南城的时候,把他弄死。反正顾鸢也懒得知道,不会和我们置气。” 愣头青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尤其是穆弘还语气温和友善地问他:“你觉着呢?” 家里长辈说得完全没错!穆弘这人真的“有毛病”!!! 等顾鸢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换了身衣服,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水汽,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男人,失笑道:“门神?” 郁朝云依旧沉着脸不说话。穆弘接过了话头,说是谁送来的珠宝很漂亮,问顾鸢愿不愿意赏脸去看看。 顾鸢看了眼快要气晕过去的丈夫,笑着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他又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愣头青,“看把别人吓的。” 穆弘把人哄到手,当然不会再说些涉及无关人等的废话。 愣头青看着顾鸢和穆弘离开,本想着这事大概也算了解——郁朝云不愧是南城一把手,真是能忍。 没想到顾鸢的背影一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对方那隐忍的阴沉怒火便一下爆发,可不管里面的奸夫是自己的亲叔叔,愣头青几乎以为这叔侄俩要弄死对方。 但是。 在顾鸢在场时。 这人硬是一点火都忍着没发。 愣头青终于知道那句话—— 那句“一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难堪”的真正含义。 第45章 片段1; 顾鸢有时觉着,郁朝云会比自己还早死。 他本就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人,哪怕在生病之前,也是稍微熬一熬夜就难受得要命的体质——根本理解不了郁朝云这种程度的工作狂。 只是在公司和下班时加班也就算了。好几次,顾鸢和他亲热过之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发觉郁朝云根本就没睡——不知道对着电脑在看什么东西。 “吵到你了?” 发觉顾鸢醒了,郁朝云转了一下笔记本,免得强光刺痛了美人娇贵的墨色眼睛,“我去书房?” “算了,搞得我好像刻薄你一样。” 在顾鸢身边工作时,郁朝云连鼠标都不怎么用,自然也吵不到他。 结婚后,顾鸢会叫他老公;但有时也会开玩笑道:“郁总,怎么了?公司快倒闭了?少了你今天这几个小时的努力,就支撑不下去了?” 郁朝云这人的确缺根弦,听不太懂顾鸢是玩笑还是不高兴的讽刺。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笔记本屏幕道:“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看。” 也亏他老婆是顾鸢,换个人听了这话,不马上就让这听不懂人话还擅自理解的木桩子滚蛋! 顾鸢笑了声,冲对方勾了勾手指。 郁朝云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发顶。 “我是无所谓,”顾鸢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道:“你赚钱我就花,你不赚钱我就去花其他男人的。你要是累死了,自然有人过来跪着求我改嫁。我挑人选都要挑好半天,你加不加班关我什么事?” 郁朝云这人就是听不得老婆改嫁这些话,脸都有点黑了。 “你”他皱眉道,“改嫁?没有我,小心穆弘把你锁在屋子里不让你出门。” “他凭什么?” 顾鸢当真不太能熬夜,即使被两个老公好好养着,半夜醒来依旧很疲惫,说话时总有种眩晕似的不适感。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得郁朝云忍不住伸手想试试他额头的温度;被坏脾气的美人一巴掌打掉,训斥道:“别动手动脚的。” “就他那样,我指望着花他的钱?” 是的,这个家里两位老公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郁朝云可太有事业心了,简直就是一台不需要睡觉的工作机器;不论何时问就是在工作。 穆弘与之相反——当真是一点事业也不要的究极老婆奴。 只要是顾鸢不让他滚蛋的时候,他就会待在家里陪老婆,其他都可以往后稍稍。至于穆家那些事嘛——顾鸢也不管,反正败的也不是他的家产和钱,但论赚钱的能力,穆弘就算是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也不可能比过郁朝云的。 听顾鸢这么说,郁朝云本想拉踩一下穆弘,只是家教甚好,勉强又忍住了。 顾鸢当然看出来了,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他有点儿困了,也不管老公下面会不会继续加班熬夜,有没有年纪轻轻就猝死的可能,自顾自把对方当做靠枕睡了过去。 郁朝云安静地凝视了一会儿顾鸢的睡颜。 他过往工作赚钱,只是因为人生中好像没有其他事做。 而现在赚钱,则是为了某个人,为了某个时刻准备。 他依旧很忧心顾鸢的身体,总担心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没有足够的钱替对方买命。 如果顾鸢知道,一定会嘲笑他,会说他们现在有的钱,买一百条自己的命都够了。 顾鸢真的不知道吗? 郁朝云还是读不懂老婆的心思。 没关系,他就当个木讷且会赚钱的丈夫,就足够了。 片段2: 顾鸢的酒量相当不错。 只是现在,他少有能展示自己“海量”的机会。甚至不用老公在场,他身边的人都知情识趣地劝他少喝点——实在无趣,顾鸢便也很少在外人面前喝酒了。 他的酒量,相比于之前便小了很多。 穆弘来酒吧接人时,已经知道顾鸢喝醉了的事。 见来得是他,旁人的脸色俱有些僵硬。他们对郁朝云只是怕,对这人简直是又惊又怕;勉强挂着笑脸引穆弘去见顾鸢。 穆弘很少见到顾鸢喝醉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还是两人在海外一同旅行的时候。顾鸢当时失神且恍惚,苍白脆弱宛如具惊人心魄的艳尸。 而今日,见着穆弘来,顾鸢微微抬脸看向他。 因着被两位老公,以及某些人好好养着,顾鸢身上额外多了点血色活气,只是依旧雪肤墨发红唇似血;在夜店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便似一只狐狸精般狡黠美貌。 只是狐狸精的眼神,此刻有些空茫——穆弘笑了笑,走近顾鸢询问道:“还玩儿吗?还是说要回家?” 美人斜斜睨了他一眼。 虽说穆弘是小三;恰逢这一家三口都算是体面人,郁朝云实属不愿意搭理这人,顾鸢也少有在旁人面前给他难堪的时刻。 所以,他且算是个体面小三。 只是今天,顾鸢喝得有些晕头转向;于是不太打算给小三体面。 “你来接我?”他笑着问道,“你是谁呀?不该是我老公来接我吗?我老公哪儿去了?” 穆弘在三口之家的位置终归有些微妙。 不是因为他当小三——主要是因为这人和顾鸢的血缘实在是近,就算真把郁朝云给活撕了,也没法拿到那个正宫身份。 旁边那几个小年轻,皮一下子就绷紧住了。 他们真不担心穆弘对顾鸢怎样,人家都当小三了,被老婆阴阳怪气几句怎么了?要是这么小气,能当体面小三吗? 他们主要是担心自己。毕竟一不小心让顾鸢喝醉,本就有点招迁怒;人家是不舍得和顾鸢发火,捏死他们这几个小喽啰不是随手的事儿? 大家都不自觉嘘声了,缩起当自己并不存在。 顾鸢于是又懒洋洋地睨了他们一眼:“怕什么?我老公又没来。” 这不更吓人了吗?谁都没敢接顾鸢这话。 没意思。 于是顾鸢看向穆弘,等着男人的回答。 穆弘笑了笑。 顾鸢没在包间喝酒,就在大厅占了个卡座,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盯了一眼这处微妙气氛。 穆弘也不在意,单膝跪在顾鸢面前;抓起对方好看纤长的手贴在脸侧,轻轻“汪”了一声。 “哼,又来这招。” 顾鸢话是这么说,却还是撑着穆弘的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连醉酒的姿态都是慵懒艳丽的,只是这份少见的姿态还不曾被他人再多看几眼,穆弘就帮顾鸢披上外套,护着他向酒吧外走去。 从头至尾,这人都没和其他人说上任何一个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主动开口,打破的沉默。 “当小三”他有点感慨地说,“确实是要有点手段啊” 第46章 顾鸢玩够了,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穆弘不知作何想法,没有阻止顾鸢离开;两人便顺利地上了回国航班。 回程途中,陆叙白已经知道顾鸢国内那个“奸夫”是谁。毕竟顾鸢与郁朝云在一起时,双方都不曾藏着掩着这件事。 陆叙白自然是嫉妒得要命,可哪里敢在对方面前提起这件事? 此次重逢,顾鸢变了很多——他自然也一样。 他不再算个人,可能连当条狗的资格也只是勉强够着。在顾鸢面前,陆叙白只是条被厌恶丢弃的疯狗;靠在主人身边,连委屈的呜咽也需忍着,生怕惹得对方不快。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此刻所受的折磨,远没有当年的自私愚蠢要来得深刻。 当然,这不妨碍疯狗心里阴森森地想着。 顾鸢可真是“偏爱”郁家的那群疯子啊。 * 航班落地,过了海关。 刚刚出安检,陆叙白便看见迎面来了群面熟的人。是他自家的人,将两人围了起来。 这可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感动意味。 在陆叙白被顾鸢玩疯之后,陆家父母先是觉着丢脸,后来又是庆幸——毕竟两人年轻,还来得及再生一个。 顾鸢也不是没有讥讽过,说陆叙白是条被赶出家门的疯狗。 如今这条疯狗回来了。陆家、陆叙白的生身父母又作何他想? 谁让他玩男人玩成这样;谁又让他擅自成为他人的笑柄和家族污点?遇到疯狗回家,当然是抓着关起来——或者是直接打出家门去。 要么再次被遣返出国,要么在病房里关到父母满意为止。弟弟出生之后,陆叙白已经料想到家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他可不是好相与的,扯着嘴角露出个森森冷笑来。到了这样的境地,陆叙白当然不怕撕破脸,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做出些不要命的事。 不管是反抗或是其他,他终归是陆家亲生少爷,总不能真闹那样难堪。等陆叙白出了海关,再拿捏住他可就没那么容易。 但是这世上唯一能拿捏住陆叙白的人,此刻就在一旁。 顾鸢抱臂在旁看着,陆家人靠近时,他往旁走了几步。 狗就是这样的玩意。有主人在旁时什么祸都敢闯;什么东西都敢撕咬。可若是主人并不在意;那么再疯的狗也似被抽走了脊梁骨,气势顿时削弱下来。 陆叙白看向顾鸢,那双隐隐泛着蓝的眼平日里总似凶恶的狼兽,此刻居然有几分可怜的神色。 顾鸢同样也看着他——勾着嘴角,弯着眼;自然毫无怜悯。 “别丢人,”顾鸢道,“我记得你们家还是挺体面,别闹得这么难看。” 顾鸢很懂如何让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更懂怎样剜心剔骨。听他这么说,陆叙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顾鸢,唇抖了两抖。 其实有件事很容易想清楚。怎么陆家消息那么灵通,陆叙白一回国,他们就得知了? “滚。”顾鸢对他说。 陆叙白没再反抗。 他在顾鸢面前早就不曾有了反抗的机会——当初几次自杀未遂,纯粹是因为命好投胎成了富家少爷,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管着他;可不是顾鸢手下留情。 当年对方真的想要让他死吗? 陆叙白从不愿深想这件事。 如果是为了复仇,或许是的。 但顾鸢似乎连复仇的力气都不曾有,看他被带走,眼神也无有什么波动。 他的身体一向如此,在飞机上便觉着耳鸣得厉害;此刻站着也觉疲惫,偏偏领头那个为陆家做事的人并不曾走,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我们帮您拿行李?” “不用,”顾鸢拒绝,“有人会来接我。” 顾鸢回绝时,从不会给人任何余地,可对方还踌躇着不愿离开,道:“这次郁总通知我们来接少爷回家,还不曾当面感谢过他” 是的。之所以陆叙白会被家里人直接抓回去,是顾鸢提前同郁朝云打了招呼。某人多强的行动力?果然飞机一落地,有人就倒了血霉。 顾鸢也猜到面前这人不走,是想借自己同郁朝云攀上关系。 陆和郁这俩家关系一直有点儿微妙——罪魁祸首便是站在这里烦得厉害的顾鸢。 偏偏郁家新任掌权人有手段得很,人人都想攀附。便只能想着法子,一点儿机会都不愿放过。 顾鸢不愿再多费口舌。 他只沉默了十几秒,便有人替他交代。 “有事直接来找我,”对方说话的语调沉而缓,那股阴鸷冷漠的气质好辨认得很,“别找不相干的人。为陆家办事,机灵些。” 把陆家的人打发走后,见着顾鸢;郁朝云本就微皱的眉,此刻自然是拧得更紧。 顾鸢瘦了。 自然是因为不会照顾自己的缘故。别说好好吃药——要不是有穆弘明里暗里催促着,顾鸢大抵饭都不会吃几顿。他越是瘦,越是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郁朝云可不乐见这个。 他这段时间同样也瘦了。 郁朝云当然不是那种还会犯相思病的毛头小子,只是每天都在纠结要不要给顾鸢打电话——不打怕对方自己把自己作死,打了又多半会被顾鸢气个够呛。 这段不太痛快的时日里,南城就没什么权贵痛快过。 这些人早就怀疑郁这人有点子疯病在身上,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几日来人人都被这“疯子”折磨得不清。 郁朝云同样也焦躁烦闷得很,可见了顾鸢,原本心中那不曾安眠的沸腾情绪出奇地平静下来。 只是下一秒,他又开始不痛快了, 因为顾鸢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顾鸢:“你家里人呢?” 郁朝云忍了又忍,这才答:“郁致在外面等你。” 顾鸢于是径直离开。郁朝云在原地站了会儿,认命地替对方将行李拿上。 * 顾鸢瘦了许多。 郁致抱他时,几乎疑心顾鸢留在这世上的便只有这具美艳皮囊。只是老男人说话总不会像侄子那样讨嫌,松开对方后,他笑着道:“等会儿回家,多吃点?” 他俩的司机阴着脸站在一旁,并没有去开车的意思。 顾鸢斜斜撇了眼绿到脸色发青的某人。 他勾了勾手,显而易见是招呼小狗的态度。郁朝云迟疑了一下,现在当然不是端着姿态与情人争辩当不当狗的时候,于是乖乖走到了顾鸢面前。 顾鸢伸手捏着这人的下巴,踮脚亲了男人一口。 郁朝云神色明显在说:你以为这招有用? 可他确实乖乖去给自己的小叔,以及自己的情人当司机去了。 顾鸢坐在车的后排,与郁致并肩。 对方轻声询问他这段时间玩得开心吗,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玩伴。顾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显然是敷衍;但总也比某个开着车,从头到尾不曾有机会插话的人强。 等到了郁家老宅,依旧是那幢破旧阴森的老旧房子。 只是进了门,顾鸢挑眉。本简洁到有些不近人情的装修,此刻已然换了种风情。踩在全屋铺着的地毯上——任凭哪种装修风格,恐怕都兼容不了连楼梯都要铺上地毯的做派。 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这么改老宅?你问过地下那些长辈的意思吗?” 郁朝云向前走了一步,终于得偿所愿隔开了小叔和情人。 他少有态度倨傲,说:“旁人的意思?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 这话不是说给死人听的,也不是说与顾鸢听。 顾鸢侧过脸,看向被侄子挑衅权威的前任掌权人。 “哦?是吗?”老男人并不动怒,平静反问,“一家之主?可能确实算。不过在这么说之前,你是不是要先问问顾鸢的意思?” 第47章 “这么说之前,是不是要先问问顾鸢的意思?” * 顾鸢可不会掺和郁家叔侄俩的争端;只是冷眼旁观,即使被郁致提及也兴致缺缺。 “你们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总是带点南方人的朦胧口音,咬字缱绻;不论说些什么都像是某种意味上的引诱和撒娇。 “油嘴滑舌。” 他轻飘飘地瞪了郁致一眼之后,转身走向2楼。 * 顾鸢很累。 他本就比寻常人还要虚弱些,何况旁人那粘稠恶意的视线总层层凝视缠绕着他,将这美人从泥淖中拖得愈发深陷。 闭上眼,顾鸢一阵眩晕。 黑暗并不宁静,那光怪陆离的幻影和窃窃私语永远不会停歇。它们或许是中年男人颠三倒四的怒骂,又或许是年轻男人轻浮的猥亵言语。 直到关门声响起,有人缓步走近。 一切归于安宁。 顾鸢转身。 来人是郁朝云。这人脱了外套挽在臂间,加之纽扣也松开两颗;显然顾鸢不在时,叔侄俩的谈话算不上心平气和。 情人当然不会接过衣服,于是郁朝云自觉把外套挂上。 “他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让他一点又怎么样?”顾鸢笑着说,“你没揍他吧?” 郁朝云冷哼一声:“我有事同你说。” 顾鸢:“好呀。” 郁朝云于是又凝了一会儿顾鸢。 在外人面前,这人总是冷郁克制,几乎叫人疑心这家人生来便是没有感情的怪胎。但在顾鸢面前,郁朝云总是生气且无奈,当真没有片刻安生。 实际上他已有预感,自己怕是又要被薄情美人的尖牙利嘴给敲打一番。即便这样,郁朝云还是开口询问:“我以为你并不想谈这件事。” “怎么会?”美人缓缓笑了起来,“我还是挺享受拒绝你这件事的。” 顾鸢当真很会让郁朝云生气。 但他早已习惯——倒不如说顾鸢不在没人给他气受时,郁朝云还觉着怪不自在。还专门打了个电话过去,直到被对方气得要命,才找回了些寻常日子的切实感。 何况。哪怕顾鸢再薄情、恶劣、花心;他也着实很久没见对方了。 “你不是要检查一下?”男人开口道。 美人挑眉,旋即又笑。 “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郁总?” * 在顾鸢出国之前,两人闹得不太愉快。 身为情人,郁朝云是最后一位得知顾鸢出国玩乐的倒霉蛋。 顾鸢倒也没有对他藏着掖着什么——那不是更让人生气了吗?闭着眼睛郁朝云都能猜到,顾鸢在外会过怎样纵情放浪的日子。 可对方要郁朝云给自己守贞,还说回来之后要好好检查。 这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连说这句话的美人都将它忘在脑后;可鬼使神差般的,郁朝云突然想起又提及这件事——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顾鸢像个看不见内里的魔盒。在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得到的是奖赏还是惩罚。 “乖狗狗。” 顾鸢今天心情不错。 他瞧郁朝云依旧是正正经经的模样,只是话说得可太不正经了。察觉到顾鸢在打量自己,郁总不自觉绷紧了皮,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燎原,干渴难耐。 顾鸢显然察觉到了他此刻的欲求。 对方比郁朝云矮些,走近时那双眼中落入屋内的灯光,便显得愈发潋滟薄情。 顾鸢确实是郁朝云的瘾。 他从不曾有过纵欲纵情的时刻,此刻却清晰听到理智堤坝分崩离析的垮塌声。顾鸢弯着唇,那双唇依旧艳红丰润—— 等等。 郁朝云看着美人轻轻咬唇,深陷的唇肉红而艳,却远没有出国前那样血气十足。 他伸手揽过顾鸢腰身,如将一条美人蛇拥在怀里。 “你是吃了些药,还是完全没吃药?” 在理智溃提之时,郁朝云听见自己说:“下了飞机之后,你是不是就没吃东西?今天的药吃了吗?” 顾鸢:“?” 顾鸢:“郁总,我有时真想让你直接滚蛋。” * 郁朝云今天是滚定了。但在滚蛋之前,他盯着顾鸢吃了半片面包,喝了几口粥;行李里带着的那些药有几瓶找都找不回来,不知顾鸢将它们丢在了哪里。 上一秒还□□焚身的郁总,此刻对着药瓶和医生的备注给顾鸢配药,哪怕再干柴烈火,此时也烧不起来了。 “这么贴心?”美人还笑眯眯地刻薄他,“我听说越不行的男人越体贴。郁总,你也是快到那个年纪了啊?” 他到不到这个年纪,顾鸢都得按时按量吃药。 郁朝云眼看着顾鸢吞咽胶囊时眉头微蹙,于是说:“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又没什么大碍,”顾鸢瞥他,“其他人可比你知情识趣多了——起码不会在这个时候停下来让我吃药。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陆叙白?”郁朝云问。 顾鸢轻蔑地哼笑一声——显然,陆叙白并不配当那个“奸夫”。 “那就别让我知道那人是谁,”郁朝云阴森威胁,“见了面,我一定会弄死他。” * 郁朝云这张嘴,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顾鸢吃了药,也吃了饭;被郁总盯着非要再睡上一会儿补补觉,直到下午浑身懒懒地睁了眼,才算罢休。 一睁眼,顾鸢几乎疑心自己睡糊涂了。 毕竟郁朝云可不是那么脉脉温情的人,也做不出守在顾鸢身边等他起床的事儿。 顾鸢懒倦地打了个呵欠。 “怎么,想被我拒绝了?”他半开玩笑道。 郁朝云的确有正事要同顾鸢说,且是极要紧,极迫切的事。但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斟酌犹豫再三后道:“我收到消息,穆弘要回国。” 意料之中,顾鸢并不意外。甚至还可以跟着再打趣几句郁朝云和穆弘之间的传闻——虽说都是旁人捕风捉影瞎说的。 可郁朝云的下一句话,让顾鸢顿时清醒了几分。 这句话郁朝云可以同多年老友说,可以共进退的合作伙伴,或是任何一个值得他信任托付的人说。 ——绝不该对着一位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美丽情人说。 “当年穆家倒台,”郁朝云将这南城最重要的隐秘说与顾鸢:“幕后推手便是我们郁家。” 第48章 郁朝云本不需要向顾鸢解释这些,毕竟对方就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顾鸢只是轻轻笑了声,正准备嘲笑几句;他这种时刻真是惯常尖酸刻薄得很,几个字就能激得郁朝云不愉快起来。 不过郁总已经学会如何不与情人吵嘴。 “你别说话,”郁朝云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免得我听着生气。” * 对于穆弘来说,此时此刻选择回国,是一件疯狂到确切愚蠢的事。 他那位小姨的故交,也就是之前给穆弘一些如何与小狗相处建议的“慈善先生”文森特,就很不支持他回国。 “穆,你应该知道,现在回国不是个好选择。”文森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家现在的产业都不在中国,回去还能这么牢牢把握在手里吗?何况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穆家的势力被清除得很干净。你回国拿什么发家,又靠什么对抗那些当年的仇敌?” 文森特说得都对,但穆弘只是礼貌微笑——态度显而易见。 “说真的,你不像是会被爱情烧晕头脑的年轻人。你们家的人一向都比较冷血。” 这是文森特第一次这样直白坦率地评价穆弘:“你想过你的家人吗?如果你回国出了事,那他们为保护你付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家人?”穆弘笑着道,“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将信托基金处置妥当,他们如果能活着出监狱,后半辈子依旧能活得自在。” 这就是穆家人的本质。 冷漠且极端实用主义,眼中永远只有自我。 穆弘并不曾改变,却依旧选择了那个最不应当的疯狂选项;文森特突然很好奇,那位“顾鸢”究竟是怎样的人。 * 虽说以穆弘这样的人设,回国理应将姿态摆得矜持些。 ——但在顾鸢面前,这完全就是小牌大耍。倘若他真矜持些,顾鸢当然不会给他这个脸。黑月光认真思量,放下身段主动去问对方愿不愿意来自己回国后的欢迎宴会 【我这个身份去?不太合适吧?】 顾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生性就是这样反复无常,极善于折磨他人。 关心这件事的,也不止是穆弘一人。 “穆弘回来肯定会有个局,”郁朝云说,“要是那群和你玩的臭小子叫你去——” 本倚在窗边看风景的顾鸢转过头来,挑眉等着郁朝云的下一句话。 “怎么不说了?”他笑着问。 当然是郁朝云预感到再说下去,顾鸢又要说那些稀奇古怪的刻薄话了。 “你想去看看热闹也行,”郁朝云退让一步,“不过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以后都这样,尽量别和那家伙单独见面。” 顾鸢本想又打趣几句,倒是郁总学会了以吻封话的调情把戏。郁朝云有时想把情人吞吃入腹,好安抚心中那永远没法平息的焦灼。 但那又能怎样?他承受不起任何失去顾鸢的可能后果。 “下次你再说这些话”郁朝云还真没有什么能威胁顾鸢的把柄,“就让那个“白晓”一天24小时盯着你。” 说起白晓,顾鸢又想起出国前被学弟当废人般照看的日子。他倒并不讨厌那只小心翼翼亲近自己的卑微小狗,只是 “就知道压榨学生,”他推了下郁朝云的胸膛,“他这么缠我,你就不吃醋?” “我就不信你不嫌他烦。”郁总说着,被情人似嗔似怒地刮了记眼刀。 “在这种场合带着我,你也不觉着丢人?谁家一把手天天和个免费男妓厮混在一起?” 郁朝云很不爱听对方这样说,于是又冷下了脸,偏偏顾鸢又怪他脾气太差,动不动就对着情人摆脸色,真真是一点郁致的贴心柔顺都没学到。你看,好端端说着话,干嘛又突然发脾气?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你最好是真不知道。”郁朝云冷冷道。 察觉到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要和顾鸢一直这么“打情骂俏”下去,于是又说:“你不了解他们家的人。他们这群人一直很古怪。” 顾鸢心想:你不就是大家公认南城最古怪的那一位? “我小时候,并不养在家里。”郁朝云说,“我大伯借了穆家的背景势力,总要有点东西抵押过去。我就是那个东西。” “他们家那时的当家人是个女的,想把我训成她私生子的狗。” 郁朝云连连冷笑:“这家人就是一群冷血的虐待狂。我不曾见过她的私生子,想来也——” 顾鸢拿起身边的杂志,不轻不重地砸了郁朝云一下。 一天到晚就知道编排别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郁朝云不知道顾鸢为何这样发脾气,被对方这么砸了一下也并不很疼,只是无奈叹着气,接下了情人突如其来发作的小性子。 他带顾鸢去了穆弘回国的欢迎宴。 只看外表,郁朝云与顾鸢当真极配。这人总是冷漠阴鸷,再英俊的外表也藏不住那身让人心生战栗的气质。而顾鸢那脆弱艳丽的苍白美貌,正缺少这么一个恶犬似的保护者。 他其实长得极矜贵,偏偏却是最放浪低贱的身份;穿着也不那样端庄讲究。但郁朝云一进厅堂,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顾鸢披着。 “让我穿这么老气的外套?郁总和我开玩笑?” 郁朝云本想追究顾鸢的穿着——忍了,免得自己气死。 “深秋,别又着凉。” “但也不能穿你的丑衣服。这般配吗?” 无人告诉过郁朝云,哄情人是这么一件为难人的事。他总不能现场买一件皮草给顾鸢吧! 想是这样想,他还真就现场打电话给助理,让对方立刻!马上!在半小时内给顾鸢带一件合他心意的皮草外套来。 顾鸢向场内看去。没见着穆弘,却见着一个面色惨白,坐立不安的熟人。 啊,那人是 顾鸢想起来了。 那人就是同顾鸢打赌的醉酒后以郁朝云和穆弘打赌的那个富二代。 第49章 那个与顾鸢定下赌约的人很是惶恐。 穆弘回国不是巧合。顾鸢玩得开心,哪怕脱身离去也不会被那两人为难。对方在男人面前总是会有随心所欲的特权,但自己可是没有! 如果之后穆弘与郁朝云想找一个倒霉蛋背锅撒气,自己不是首当其冲吗? 想到这里,那个富二代在温暖明亮的奢华大堂内硬是出了一身冷汗。顾鸢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望向他遥遥一笑。 当真是色令智昏。富二代的那些个惶恐不安的情绪,居然因着美人的盈盈笑颜而消散许多。 只是下一刻,郁朝云便捏着顾鸢的下巴,强行将对方的视线转回到了自己身上。 富二代还怪失落的咧。 * 穆弘并不喜欢人来人往的社交宴会。 他并不喜静,所谓文雅翩翩的白月光形象不过是旁人对他的牵强附会。穆弘不热衷这样的交际,面前这群蠢而无用的人在他眼中毫无价值。 他今日出席,只单纯为了顾鸢。 顾鸢走进穆弘视线时,满场的嘈杂喧嚣似都跟着安静下来。本是灯火通明的夜宴现场,可四周却无端昏暗了些,只有那唯一的焦点缓缓聚拢在这位美人身上。 虽是名流宴会,可顾鸢依旧姿态轻浮懒倦,漫不经心得很。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他选的皮草外套,传统老气的款式可一点都不适合顾鸢。 但那昭昭美貌地生生压倒了一切。无论顾鸢如何穿着,又是如何言行;旁人根本没有资格评判什么。 穆弘甩开身前那几个同他攀谈的权贵,径直向顾鸢走去。 ——没错。这家伙恐怕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对方身边的郁朝云。 当然,郁朝云是瞧见了穆弘。见仇家盯着顾鸢看个不停,这人当然是想发火的。只还不曾开口,就被顾鸢轻轻拧了下胳膊,硬是给憋回去了。 郁朝云本疑心顾鸢正在拿捏他,这种预感,在穆弘走近与顾鸢叙旧时达到了巅峰。 在开口之前,穆弘先轻轻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世家贵公子温和道。将穆家人的气质收敛起后,这人看上去便极无害,与顾鸢叙旧的语气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忧愁怀念。 ——虽说两人也就分开不到半个月。 “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顾鸢笑着看向郁朝云。 “我可不确定。郁总,你说说看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因着顾鸢意有所指的引导,郁朝云和穆弘这次对视了一眼,随即错开目光。 “时间过得真快。”穆弘说,“如果小姨能看见你有今日的成就,一定会倍感意外。” 当然会倍感意外。毕竟在穆家小姨眼里,昔日的郁朝云不过是她给自己孩子随便捡来的一条野狗。 郁朝云冷笑了两声。 “你家大人见着你,估计也挺欣慰。国内不比外面,可没那么好混” 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与之前那些传闻大相径庭。 顾鸢本挽着郁朝云,此刻腕子被对方紧紧攥着,硬是生生给攥疼了。他抽又抽不回来,于是没好气地打了男人胳膊一巴掌。 穆弘看两人如此亲昵,垂眼间睫毛微颤,又露出一个笑。 “说起来,顾鸢与我家的长辈看着有几分面善。”他笑着道。 顾鸢就知道穆弘这人耐不住性子,不是要犯病就是会犯贱,总想法设法着给自己找点不痛快来。 他对自己与穆家小姨所谓的“缘分”半点兴趣也无。既然这两人是故交,那就给他俩让出叙旧空间。郁朝云抓着他的手不放,被翻脸的美人呵斥了一句。 “不骂就不知道听话,非要当条坏狗是吗。” 穆弘一直维持着完美的,近似于假面的贵公子笑容,瞧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 这三人中有谁在暗自咬牙忍耐,不爽之极? 总之不是顾鸢。 * 顾鸢抽身离开,随意从餐台上取了一杯酒喝。 他对这两人的谈话不感兴趣,但旁人可就不一样了。只是今非昔比,顾鸢现在的地位可特殊得很——自从郁朝云直接把那几个为难顾鸢的二代送进牢狱,其他人都不敢再为难这位美人。 毕竟郁朝云是个疯子,谁家日子好端端不过,跑去招惹这人? 大家再八卦也勉强忍着,只有沈家二少硬着头皮凑过来——反正郁朝云也已经是很讨厌他了。 “这谁给你买的衣服!这么丑!”一靠过来,沈贺就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顾鸢笑看了他一眼,回答:“郁朝云。” “哦哈哈!原来是他!要么怎么说别人和我们一样呢,眼光就是独到” “好了,别拍马屁了。郁朝云又听不见。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引荐一下,亲自去他面前奉承一番?” 沈贺哪有这个胆子。立马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慌里慌张地拒绝。 他知道顾鸢的那个赌约,于是凑到对方身前,神神秘秘道:“你是不是提前给他们通过气了?我看这俩挺平静好像也不太意外嘛!” “我可没这个闲情逸致。” 顾鸢抿了一口酒,烈酒苦涩刺激的滋味在他舌尖盘旋——半分甜蜜也无,正是顾鸢想要的味道。 沈贺:??? 沈贺:“他们不知道?那他们现在没有什么疑问吗?就这么忍了?真的假的?” “不然?像你这样咋咋呼呼,一点小事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要不怎么有人是南城权贵,有人是败家子呢?” 沈贺脸皮厚得紧。被顾鸢这么奚落也一点不生气,笑嘻嘻地搭着对方的肩道:“我要不当败家子,能认识你吗?唉!他们就一点也不闹?” 沈家二少遗憾地咂咂嘴:“我怎么觉着还有几分遗憾?” “想看热闹?”顾鸢轻推了他一下,站直起来。 沈贺当然想看热闹!想看天大的热闹! 可听顾鸢这么一说,他那怂巴巴的老毛病又都犯了,缩了一下脑袋道:“我说着就图一乐顾鸢?哎,顾鸢!” 顾鸢笑着睨了他一眼,将酒杯随意放置在路过的服务生托盘上。 * 沈贺从来都看不懂顾鸢的把戏。 他就是那种被对方戏耍到昏头涨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蠢男人。此刻看对方漫不经心地朝人群中一瞥,有人——今天宴会的主角便立刻转身,朝这里走了过来。 沈贺本想硬着头皮和这位贵公子打招呼,被顾鸢轻踢了一下。也是因此,他的话没说出来,却恰到好处。穆弘根本不曾看向沈家二少,沈贺的沉默倒成了种恰如其分的识趣。 顾鸢对穆弘的态度爱答不理,很是冷淡。 沈贺其实少见顾鸢这样拿捏别人——正奇怪着,看穆弘低声下气哄着顾鸢的模样,心里渐渐浮现出个猜测。 顾鸢今天姿态这么高,不会是因为穆弘就爱给顾鸢当舔狗吧? 也不能说舔狗。 毕竟穆弘这样的清贵公子哥,态度温柔娴顺些,也只是让人觉着他这人极有贵族那股子绅士优雅风度。 但再怎么贵族优雅,清贵俊美——那不还是舔? 这就是掌权人和败家子做派的区别? 就是说,掌权人当舔狗,总是能比其他人当得要体面几分? 正当沈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顾鸢开口道:“只会说些好听话。穆总哄人还是要有些诚意吧。” 男人轻声笑了起来。 “分开时我同你说过,等我们再见面,游戏规则就按照你喜欢的来。” 他比顾鸢高且挺拔些,年数也长些;本应当是无可质疑的控制者。 但在顾鸢面前,穆弘俯下身来,拉着顾鸢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只是示弱也不显可怜,毕竟哪有冷血残忍的怪物会显出可怜呢? “汪。”他轻轻叫了一声。 沈贺睁大眼——心想今日自己不会要被杀人灭口吧! 但显然有人比沈家二少更见不得穆弘给顾鸢当狗!谁允许穆弘给顾鸢当狗的!某个人现在都没给顾鸢当上狗呢! 沈贺眼看着走向几人的郁朝云怒极反笑,直接一拳揍在了穆弘身上! 狼狈得不止穆弘与郁朝云——在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顾鸢,轻飘飘地望了沈贺一眼。 沈家二少读懂了美人含笑眼眸中递给自己的话。 “这场热闹,好看吗?” 第50章 穆弘显然是个体面人。 而郁朝云——大部分时候也非常体面。 正当所有人都呆愣着,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各自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倒不是因为这一拳便能决定某人的归属。只是某个被他们争夺的人——显然只是把他俩的争风吃醋当纯粹的热闹看。 顾鸢倚在桌边,既不关心被揍了一拳的穆弘,也不在意如同被侵犯领地的雄狮般眼神凶恶的郁朝云。 他靠在呆愣的沈贺身上,轻轻搭着对方的肩,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 郁朝云冷静下来。 他又不蠢,从一开始就意识到顾鸢与穆弘之间肯定有所交往。也正是因为他不蠢,此刻便不打算让旁人再看热闹——当然,也是为了驱赶顾鸢身边那个沈家的傻小子。 他走近,沈贺打了寒战,主动自觉地给正宫让位。 顾鸢抬起头来,即使被男人晦涩难明的眼神冷冷盯着,也笑着道:“粗鲁。” 郁朝云随意扯来了桌面上的餐布,替顾鸢擦了擦刚刚被穆弘碰过的地方。 有人大着胆子想来打圆场,被穆弘那极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双方此刻都猜到自己最大的情敌,以及顾鸢的另一个玩乐对象是谁。 比起情敌,更让人恼火得大抵是顾鸢的态度。但无能的男人才会冲情人发火——对方不忠贞,你就不能想法子让情人忠贞吗? 郁朝云当真是被顾鸢气得短命三年。 偏偏对方还似无事发生般,拿着酒杯玩味地看他。郁总怒火烧心,忍了又忍——着实忍耐不住,一把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出息!”他的情人轻轻嗔道,“别喝太多了,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突然这么贴心?”郁朝云冷笑说。 “这不是看你生气?” 郁总盯着情人美丽的脸庞看了会儿——那双墨色的眼中,可没有任何一点心虚后悔。 算他自己犯贱。 在南城无人敢招惹,也无人敢质疑的郁总。 咬牙忍了。 他不打算再让旁人看热闹,拉着顾鸢找了个单独房间。 但要脸的郁总又能如何——不过是再警告情人几句。顾鸢才懒得听这种话,侧过脸敷衍地应了两句之后,被郁朝云抓了过来,低头亲了下去。 顾鸢尝到些微苦酒精,以及某人咬牙切齿的滋味。他本想偷笑,结果被小心眼的男人重重咬了一口。 * 穆弘找过来时,目光在顾鸢微肿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我有话与顾鸢说。”他移开眼神,语气平静;仿似刚刚与郁朝云冲突的不是自己,“顾鸢,现在可以吗?” 他根本不在乎郁朝云的想法。 顾鸢推了郁朝云一把。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郁朝云沉声道。 “气死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死了我也拿不到一分钱。” 回国之后,顾鸢对郁朝云的态度软和了些——反倒是更把郁总拿捏得稳稳,此时此刻此种场景都能硬是咬牙忍了。 “我在外面等你。”郁朝云交代。 离开时,他与穆弘擦肩而过,双方并不曾看向对方。 实际上若没有顾鸢,两人便是再也不会相遇的交际线——对他俩来说,如今这个局面当真晦气! 郁朝云离开之后,穆弘走近了些。 顾鸢侧脸看着他。暗色月光倾垂而下,洗净美人身上的缱绻艳色。那无情的本质便淋漓地袒露于穆弘面前。 他想:原来如此。 “你在玩什么游戏?”穆弘总比顾鸢高些,此刻离着近了,他便微微垂下头,轻声说于对方:“无论你想玩什么样的游戏,我都可以帮你。” 顾鸢叹了口气。 “穆总,”他这样称呼穆弘,“既然回了国,你应该也知道。郁朝云比你听话,比你有权势。我在国外与你玩玩也就算了,回国再选你?恐怕不太可能。” 穆弘笑了笑。 他一点不在意顾鸢的嫌弃,只因对方愿意与他说话而心情甚佳。 “我总是与你站在同一边,不是吗?” “我和你可不是一路人。” 穆弘大抵猜到顾鸢与生母关系不佳,不会喜欢自己这些似有若无的血亲暗示,于是说:“我小姨是个非常偏执的人。如果她从监狱里出来,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脱离掌控。也就两三年,她的刑期就满了。” “所以?”顾鸢挑眉。 “她毕竟在监狱,总会有很多意外。她名下大部分财产并没有被查封,你是她的亲子,如果她死了,那你会是这笔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说完,穆弘侧头观察着顾鸢的表情,对方似乎对这个弑亲计划兴致不高。 于是他又从善如流更改了计划:“以小姨的偏执程度,出狱之后是绝不会放过她的亲子。但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这样吧。如果她残了,便没有那么高的心气来折腾你,与她相处你也更轻松些,如何?” “你讨好我的手段,就是要杀或者弄残我妈,你的小姨?” 顾鸢笑了。 “你不喜欢她,”穆弘道,“而且,她的财产本应由你继承。” 这人是认真的,顾鸢心想。 郁朝云说得没错。纯血穆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毫无人性的疯子。 * 顾鸢自然不会同穆弘这样的坏狗达成一致。 只是他不过与对方说了短短几句话,某人就拉下脸来——一身的酸醋味简直就要熏死个人。 顾鸢从来不会哄着顺着吃醋的小心眼男人。郁朝云独自生闷气也好,正巧不妨碍顾鸢在宴会上被众星捧月。那群色胆包天的年轻人看某人并不出现,心思便又活络起来,围着美人巧舌如簧想讨要个轻飘飘的吻, 顾鸢本应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 只是小心眼的男人不止一个。他不过笑着同其中某位多说了几句话,人群便自动分开——给某位温雅贵公子让开了路。 顾鸢轻轻笑了笑:“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显然觉着很没意思,也半点不给那人面子;连个眼神都吝啬施舍对方,径直丢下这么一群人自顾自转身离开。 * 即使宴会散场,郁朝云的心气依旧没有平顺。 顾鸢坐他的车来,自然也坐他的车走。这人同个铸铁雕像般,直挺挺地在后座杵着,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好笑,难道顾鸢会吃这一套? 他悠哉悠哉地倚在对方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别人打字聊天。郁朝云斜看了眼——总觉着手机对面的语气像是某位讨人嫌的穆家人。 他咬了牙,只可惜顾鸢看都不看郁总一眼。 “穆弘和你说什么?”这人忍不住了。 顾鸢看他,郁朝云又问:“我们家之前的事?” 美人笑着弯起了眼。 “郁总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怕被老熟人掀底黑历史?” 郁朝云冷着脸不答,只确实挺在意这事。 顾鸢永远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回旁人的话,郁朝云问,他偏不答。反倒是开口嫌弃起郁家老宅阴森寒凉,自己住了几天就心气不顺——意思是嫌弃,他要回自己的单身公寓住。 开车的司机在前面听出了一身冷汗。可说到这个话题,郁朝云反而态度不那样冷冷冰冰,只听顾鸢似真似假地抱怨了几句自家老宅,便开口吩咐司机转向送对方回家。 这温情只持续了片刻。 车在楼下停靠。顾鸢下了车,抬头看向自己的屋子。暖色的灯光透过窗帘,在他的瞳孔中映出小小光斑。有他家屋子钥匙的,除去郁家那两位之外——便只有被顾鸢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学弟了。 本打算离开的郁朝云,也跟着下了车。 “不回去?”顾鸢故意询问。 “我和你一起上楼。”郁总沉声道。 两人一起上了楼,敲开了房门。白晓显然不知道学长今天会突然回来,他先是不知所措,手脚忙乱得不止如何是好,脸颊涨红着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 小学弟似乎完全忘记了学长的“正牌”男友还在身边,眼神可怜巴巴地粘在顾鸢身上舍不得动弹。 郁朝云当真是忍无可忍,径直对白晓下了逐客令,明示对方到了该回校的时间。 仿似如梦初醒般,白晓从那晕晕乎乎的幸福高空落了地。 他偷看了郁朝云一眼,郁家掌权人那股子气派自然是他一个穷大学生没法比的。可白晓多日不见学长,此刻对方站在自己面前——还冲着他笑! 他克制住凑上前去偷嗅学长身上味道的冲动,听着学长夸他这几天辛苦帮自己的公寓打理得干干净净。 学长似乎又瘦了点,头发也比之前略长了些。 对方总是好看的——但在白晓眼中,顾鸢永远会比上一刻更加耀眼瞩目,令人着迷几分。 “学长,你有没有吃晚饭?”他鼓起勇气搭话:“要不,我给你做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顾鸢再应下之前,先侧脸看了看郁朝云。 果不其然——在一天之内被“小三”一而再再而三跳脸的某人,此刻当真是端不住了。 “你随便做点就好,不用再折腾。”顾鸢当机立断,先是把学弟差遣进厨房,又拉着郁朝云进了门。 郁总正要为对着“小三”发难,顾鸢用胳膊轻撞了他一下:“你愣着干嘛?” 郁朝云:“?” 顾鸢:“每次上我家来,什么活都不干一点自觉都没有。今天怎么还是这样?不能学学别人?” 这辈子都没怎么干过家务活的郁朝云:“?” 但顾鸢执意维护“小三”,除去瞪上一眼之外,郁总和其他那些个被老婆带绿帽的无用男人并太多区别。 对方显然在敷衍自己。 可回国之后,顾鸢对待郁朝云的态度,并不那样尖锐且抗拒。 郁总听说过许多自作多情的笑话,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也可以是其中一员。因着一点微妙的优待,他便主动担了着“窝囊”的正宫之位。 至于顾鸢的真实心意?郁朝云从不指望能得到对方任何切实的诺言——哪怕只是句随口的谎言,顾鸢也绝不会施舍。 他当真被拿捏住,乖乖依着顾鸢的意思去干活——或者说,找点事儿干,自觉给顾鸢和白晓留出点空间来。 白晓很快就端着碗面走出了厨房。 他将热汤面放在桌上,正要再替学长去拿筷子,被顾鸢叫住。 顾鸢像招呼小狗一般,将自己那言听计从的学弟叫了过来。 “好端端的,你和他较劲干嘛?”对方的语气温柔又无奈。被学长斥责的白晓本很羞愧,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借口为自己辩白推脱。 但学长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那双如珠如玉,极昂贵美丽的眼眸倒影着灰扑扑的自己。 他怎么能同学长说谎,怎么可以瞒着学长? 白晓自我的全然价值,都只存在于被顾鸢注视的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轻声道:“我想我想要学长多看看我。我想要学长多看一眼我。” 学长挑眉。 白晓紧张极了,只觉着自己站在断头台前——学长便是那无情的判官与行刑人,随时可以将他的那颗心摔得粉碎。 他当然不会怪学长。 可对方并没有这样做。 “是吗?”学长笑着道,示意他凑更近些,以气声在他耳边道,“乖狗狗” “——!!!” 他来不及抓住这句转瞬而逝的轻飘飘夸奖,顾鸢便直起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成本应当有的模样。 乖狗狗乖狗狗! 白晓恍恍惚惚地复读着这三个字。 他奢望学长再夸奖自己一遍。可对方却似什么都没说过一般,对他礼貌亲切——且态度温和疏远。 他想当学长的狗。 学长为什么硬要自己当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郁朝云回到客厅时,多看了眼晕晕乎乎的白晓。 他有预感自己头上的绿帽子又多了一顶。顾鸢倒是很自在坦然,挑挑拣拣吃了几口后,便就不再动筷子。 想到对方一天下来就没吃过几口东西,郁朝云额角青筋跳了跳,开口道:“你再吃点。” 顾鸢瞥了他一眼——开玩笑,哪个男人能教顾鸢做事?他全然就当没听见郁朝云说话。 于是郁总又说:“是你自己让别人做给你吃。好歹也多吃一口。” 这下无需顾鸢开口,白晓立马就替学长解释起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大意就是学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关系的!不吃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吃,不要说学长的不对! 郁朝云杀心顿起。 正宫可不是什么好驾驭的身份。 郁总咬着牙,勉强忍耐着将白晓从顾鸢家里“请”了出去。对方眼神可怜巴巴地粘在学长身上,一步三回头。只是刚刚还逗着小狗玩儿的顾鸢,此刻态度淡了下去。只是叮嘱了一句:“你别欺负学生。” 郁朝云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把这位不知道是小三小四还是小五的倒霉学生扫地出门。 自始至终,顾鸢都只是将他的嫉妒与苦痛当作可笑的滑稽戏看。见郁朝云关门转身,笑着开口道:“怎么?郁总不也揍他一拳?” “没必要,”郁朝云恢复了平常冷淡的语气,“你和他也不认真。逗着玩罢,总是要丢掉的。” 听见他这样说,顾鸢“哦”了一声。 “郁总说得倒是置身事外得很。是觉着自己不会像白晓一样被我丢掉?” * 其实顾鸢并不是纯粹轻浮的性子,郁朝云对此心知肚明。 在无数次试探拉扯中,他渐渐明白这样的挑衅与触怒,不过是顾鸢邀请旁人来伤害自己。 顾鸢怕疼,却不会逃避疼痛。他永远往下坠落,从不抵抗。这样的姿态让许多人为此神醉着迷,郁朝云却只想终止这场残忍的游戏。 他一点也不喜欢顾鸢这样。 郁总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顾鸢吃药梳洗。顾鸢换了宽松的睡衣,走回来时瞧这人依旧阴沉着那张俊脸——也是有点可怜,一整天都在与人生气。 他走过来,抱住郁朝云,踮脚亲了下对方的脸侧。 郁朝云揽住顾鸢,听见美人在自己耳边轻佻地笑着。他于是又吻上对方的眼皮,隔着薄薄一层皮肉——郁朝云依旧感觉到一股冰凉透骨的寒意。仿佛他在亲吻一尊玉像,一对墨珠。 不知怎么的,两人就这么倒在沙发上。 顾鸢嫌弃郁朝云这人个子高,身量重,压得他腰酸背痛不舒服,于是横跨在了对方身上上。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微长的墨色发丝垂下,敞开的领口漏出半截精致锁骨。只一眼,郁朝云便感觉一股热血往下走。 他闭了闭眼。 他本想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得要命。这人从来都是极端着的,不愿在顾鸢面前表露出任何差错与失态。 “这样就忍不住了?”顾鸢含笑道,“这段时间就当真乖乖地在等我?” 顾鸢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美得很恰当。他的手指修长,线条却不似寻常男性那样粗糙硬朗,指尖勾着男人的衣服一路往下。 “郁总。”他俯身下来,在男人耳边轻轻道,“还不愿意承认?你为我着迷?” 郁朝云的喉结上下滚动,顾鸢笑着贴了下来,轻轻咬了一口。有那么几个瞬间,对方唇齿间的轻微痛感让郁朝云疑心自己被条艳丽的毒蛇缠住了要害。 顾鸢今天兴致不错,于是陪郁朝云额外多玩了一会儿。 他本很白,因着情热面上微红,眼角更似是画上了血色眼线,似娇似媚。 他也当真是不耐痛,明明此刻一切节奏郁朝云都放给了他来控制,到了一半却还是恼了,怪了对方一句:“真不知道你长这么大来干嘛!” 郁朝云忍无可忍。 “你说得没错,我为你着迷。”因着欲望,男人的声音微微嘶哑,“顾鸢,你做好准备了吗?” * 哪怕没被郁朝云压着,第二天醒来顾鸢依旧腰酸背痛得紧,迁怒着拍了对方几下。 本勉强睡在沙发上的郁朝云抓住他的手腕,闭眼道:“你非要睡这里才这么难受。可怪不得我。” 顾鸢轻轻踹了他一下,道,“还在赖床什么,听不见有人在敲门?” 郁朝云习惯让旁人等待自己,但此刻只能自认倒霉。他起了床,找了件衣服穿好,心想不论是谁来找顾鸢都快快打发走了——虽说睡沙发难受,可他还是挺喜欢抱着情人消磨时间的感觉。 开门后,这想法便更加浓烈。 他没猜到,想来门外那人也没猜到;两人居然在顾鸢家门口又一次撞见。 郁朝云要关门,穆弘手便直接按在了门框之上。这人像是看不出对方与顾鸢昨夜做了什么一般,心平气和道:“不先问问顾鸢的意思吗?你很习惯替他做决定——顾鸢可不会喜欢这样。” 第52章 出于某些难以言说的矜持,郁朝云总不愿意擅自调查顾鸢。可远比他出身要好得多的穆弘,却少有这样的美德。 察觉到顾鸢在进行某场游戏的当天晚上,他就把那个赌约给明明白白地翻了出来。 在此之前,穆弘显然要先解决一件事。 郁朝云在某种层面有些“色令智昏”——他应当对穆家小姨印象深刻,却偏偏没有认出顾鸢继承于母亲的气质与手段。 穆家养出来的狗,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被穆弘喊去盯着顾鸢的迟余,不可能认不出顾鸢的身份。他帮着顾鸢向穆弘隐瞒了许多——穆家可不是什么热爱动物的良善家族。不忠的“狗”,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穆弘也是如此认为。 但迟余是穆家小姨为顾鸢养的狗。 穆弘并不打算跨过狗主人去处理对方——何况在怎么哄主人开心这件事上,对方或许还算做得不错。 顾鸢的狗,自然是让顾鸢来管教。他将迟余叫来,只吩咐了几句。 做条好狗,别让顾鸢再多操心。至于剩下的规矩,那就该让顾鸢来教。 * 至于和顾鸢打赌的那位富二代,便就没那么幸运。 在穆弘问话之前,他便已经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等这人出现,富二代甚至不敢松上一口气,只觉着心惊胆战。 他以为先向自己发难的会是郁朝云;毕竟穆弘刚刚回国,势力根基并不牢固。但实际上,这位看上去温雅柔和的贵公子,才是更擅长且偏爱血腥酷烈手段的那一位。 对方问什么,富二代便答什么。不敢有任何隐瞒,将那个赌约和盘托出。 他本以为穆弘会恼怒,对方听着听着,却轻声笑了起来。 与顾鸢不同,这人浸透了穆家血脉,即使外表伪装得再好,眼中也带着绝不会被错认的冷硬无情。 “留你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穆弘态度温和道,“我让人送你回去。对了,顾鸢想要的那只表是哪个款式?” 他当然不会恼怒。 他怎么会恼怒?这群人生来便少有常人心绪,难道自尊与羞耻感会有所例外? 当然不。 他并不在意这个轻浮荒唐的赌约——只在意顾鸢。 顾鸢想玩,穆弘便永远乐意配合。 * 郁朝云觉着此刻场面非常邪门。 他不太想评价穆弘这个人,因着与那个家族的一切都很晦气;何况对方还认识顾鸢——郁朝云难得会有这般主观的情绪判断;总觉着这人会瘟到顾鸢。 他感觉对方也应当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此刻,虽然穆弘言语态度相当阴阳怪气,却表露出极其离奇的忍耐姿态。 郁朝云讨厌猜测穆家人的想法。他已经在思量如何物理解决这人了。 两人都不太想同对方说话,交流几句之后便都闭了嘴。顾鸢此时才姗姗来迟,他穿着随意,只肩上披着件不合身的宽大男性外套,虽说随手拽了下,却还是露出大片肌肤与落在其上的零散吻痕。 他似还未睡醒,眼角带着微红的慵懒春意。郁朝云眉梢一跳,很是封建地帮顾鸢将衣服合拢。 顾鸢笑着看了穆弘一眼,表情了然。 郁朝云便立马意识到,这两人之间应当达成了什么共识,且瞒着自己。他心中恼火,只不会对顾鸢发作,语气阴鸷着再一次对穆弘下了逐客令。 顾鸢懒懒地靠在墙边,含笑看着贵公子如何应对。 只能说再不要脸这条赛道上,没人能比得上纯血穆家人。 “原来你的男朋友,也算是我的旧识,”这人极体面地笑着道,只是说得话不太体面,“郁家人丁奚落,向来是忙得很,恐怕没法常常陪着你。虽说这里也有人照顾,不过要是遇上些麻烦事,我看那个学生也处理不来。我家还留着几个人,我选些你喜欢的送来,有事任意使唤。” “任意?”顾鸢挑眉。 “他是你的。”穆弘笑着回答。 这人直接送人讨好顾鸢! 郁朝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气得几乎要吐血。他心想十年前就应该让穆家这群玩意儿全死绝了,免得十年之后还阴魂不散地缠着顾鸢不放。 “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他黑着脸说。 “你这么忙,”顾鸢轻飘飘地锤了郁朝云一下,“随叫随到?郁总做得到吗?” 郁朝云哽住了。 郁致退下去之后,整个郁家的担子便压在他身上;撂担子不干是不可能的——这人传统得很,男人要不是事业有成,有什么资格脸面去讨老婆欢心? 他冷冷地瞪了眼穆弘。 “郁致可以,”郁朝云道,“有事你找他,随叫随到。” 郁朝云的婚姻观念,传统得堪称古怪。 他是那种标准丈夫主外,“妻子”主内的拥护者,有相当以事业供养家庭与“妻子”的自觉。与此同时,他也是家庭稳定大于一切的传统派。也就是说,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妻子”那些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小毛病,郁朝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总是要回归家庭,大闹一场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他的容忍名单里绝不包括穆弘。 顾鸢当然清楚这点。 他倒也没有刻意折磨郁朝云,只是真不在意。男人们在他面前争风吃醋的把戏他着实看得太多,以至于谁的真心在他面前都平平无奇,入不得眼。 他甚至不需说话,只是给个眼神,得到允许的穆弘便径直入门。 “郁总,”顾鸢含笑叫着另一人,“别急着生气。不管怎样,我可没有买断给你。” 郁朝云深吸一口气。 “随你。”男人冷冰冰地说,“你要引狼入室,我有什么好管的?” 顾鸢真有点喜欢郁朝云的嘴硬。 “郁总说得对,”他应和道,“既然客人来了,那也不能让人家干坐着。刚刚不还说有什么事儿使唤你就行?白晓应该留了些吃的,你去帮忙弄一下。” 郁朝云眼神如刀,冷冷瞪他。 “也可以去叫郁致来,”顾鸢笑着说,“随叫随到?你自己说的。” 但凡不在顾鸢屋子里;但凡郁朝云刚刚没有气性上头,给顾鸢塞那个倒霉“通房”,他都不会做这些荒谬事。 谁让他真的犯贱? 郁总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扭头就往厨房走。 “坐,”顾鸢这才看向屋子里的另一人,原本浅浅笑着的神色淡了些,“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应该也知道我讨厌别人大清早来打扰。” 顾鸢边说着,边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因着穿了旁人的外套,总是难免松松垮垮了些。过大的领口露出一节后颈,微微低头的模样如优雅的白天鹅,不自觉吸引住了穆弘的目光。 男人盯着看了会儿。 “反正我没什么事。” “没事?”顾鸢笑了。 他斜靠着坐在沙发上,本下意识想倒杯酒醒醒神——只是郁朝云早就让人把他的公寓清了个底朝天,别说什么烈酒了,连点儿酒精都不许往里放。 顾鸢没好气地叹了声。 他抬起头,因着刚刚起床的缘故,略长的发散落在肩上。也不再换什么待客的衣服,只是用衣料裹着自己,当真像个无所顾忌的“娼妓”一般。 但穆弘永远都不会这样形容顾鸢。 “回国可不是个好选择。”顾鸢轻声问,“就这么回来了?国外的生意不管了?” “我找了买家,”穆弘专注地盯着他,轻声说,“既然回国了,那我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其他地方。国内国外总有一处照顾不周,不如当断则断,还能卖个好价钱。” 郁朝云总觉着丈夫要有事业,才能养得起妻子和家庭;但穆弘嘛 说这人恋爱脑难免让人起鸡皮疙瘩,但他的所作所为换做其他任何一人,当真与恋爱脑没有任何区别。 事业是什么?生意又是什么?反正这人回来只为了找顾鸢,其他的都不在意。家里的生意败了,穆弘也根本不会心疼。只想把精力放在国内,免得还没同小狗待上几天,就被某些讨厌的家伙给撵出国去。 饶是顾鸢,也愣了一下。 “其实我该奖励你的,”美人叹气道,“但是昨天那一拳挨得疼不疼?现在好点了没?” 顾鸢的态度模糊暧昧。绝说不上热切,偏偏就要留着点似有似无的念想勾引对方。 贵公子在他面前低了头,顾鸢便倾身下去。那双秀丽的眉似蹙非蹙,像是很心疼,只是翻弄衣服检查伤口的动作却很敷衍,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情意切切,又总是冷淡薄情。 顾鸢对待穆弘的态度,与他对待其他男人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昨天” 穆弘本想说起赌约的事,同顾鸢说无论怎样去玩,他都能配合对方。 美人懒得转头,只是眼珠轻轻一划,如纯黑色玻璃珠般反射着居高临下的冷硬光芒。 穆弘于是又改了口,温柔道:“迟余讨你喜欢吗?要是喜欢,以后让他跟着你就好。” “还有其他事要说?”顾鸢问。 男人摇了摇头。 很聪明。倒是知道什么话自己不爱听。 顾鸢轻飘飘地想着,又以同样轻飘飘的态度在对方面上落下一吻。 他总是很容易遗忘男人——比如某个被他赶去厨房热饭的郁总,拿着从微波炉里取出的饭盒,阴沉沉地站在那里看着极亲密的两人。 郁家的家教当真极严。哪怕稍微松懈点,这盒饭恐怕就要砸在穆弘脸上了。 “我不该在这里?”郁朝云问。 “你本来昨天就该走了。”顾鸢答。 郁朝云重重将饭盒放下——反正白晓也只会给学长留一人份的饭。顾鸢让他干活,也不过是找个借口支开他而已。 “我最近工作很忙。”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郁朝云眼神阴鸷地扫过穆弘,“真要有事,你找郁致就好。” 顾鸢都能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能忍,但心眼很小,醋劲很大的郁总多半又要和他冷战几天,独自气个半死之后才会再来找他。 只是今日。郁朝云出了门,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 “你也给我滚出来!”他对穆弘喝道。 第53章 郁朝云给顾鸢找的那个“通房”可不是白纳的,他这几日当真忙得很。 相较于几年前,这人行事已经收敛温和许多;但此时,郁朝云并不吝啬用雷霆手段来对付穆家的人。 ——前提是顾鸢没有掺和进去。 “老板,我们这边人是已经准备好了,”电话那头,给郁朝云办事的“手套”小心翼翼地问,“但是刚刚我看顾先生进了穆家宅子,那还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郁朝云额头青筋迸起。 “怎么不?我又不是找他麻烦!” 他严厉地呵斥完,不想再听顾鸢又给他找了什么麻烦,径直挂断电话。 他此刻在郁家老宅。顾鸢嫌弃这里阴森老旧,没有一点儿人气;寻常不太爱来——难道穆家那个空置十年的房子就更好些吗! 郁朝云也觉着纠结这些很幼稚,于是硬生生将话头按在肚子里,并不与顾鸢说。 他转身回头。郁家另一人正在走廊的另一头看他,不知站了多久。 “你又和顾鸢吵架了?”郁家小叔对待侄子的态度,可没有在顾鸢面前那样温和,“他才多少岁,正是爱玩的年纪。让他在外玩玩也算不得什么事。” 郁朝云冷笑一声。 “你说得倒轻巧。南城那么多人愿意给他当狗,他就非要找个姓穆的玩?” 郁致叹了口气。相较于侄子,这人行事态度更稳重些,耐心劝解:“这几年来,顾鸢认识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平日里也就是喝酒泡吧,和男人认识你之后才好些,你和穆弘是他难得几年来玩得不伤身子的,也没必要这么恼火。” “喝酒?泡吧?恐怕也是夜夜当新娘,不得空闲吧?” 郁朝云说这个,可不是为了奚落顾鸢的——他也压根不舍得。 “我不关心你和他的过往,只是这几年来,你就这么看着他混日子?” “你怕他恨你?” 郁朝云越想越觉着可笑,“郁致,你真可悲。” 人总是在骂别人的时候更加硬气些。 郁朝云嘲笑自家小叔时半点不曾客气,只是等人走开,心里又是很不痛快。 他给办事的人去了电话。 “刚刚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好了好了,安排好了。”对面连连迭声道。 “算了。顾鸢也是难得出去一趟。” * 穆家宅子是早几十年在海外华侨中很流行的白色小洋房。虽说十年来空置着,但应当有人打理,屋内是冷冷清清了些,却并不显得怎样破败没落。 顾鸢站在这房子前看了会儿,同看任何一件不属于他的物件无任何区别。穆弘低下头,轻轻搭着他的肩膀:“这屋子家里长辈喜欢,所以一直没大改什么。” 他侧脸凝视着那双美丽的、毫无波澜的墨色眼眸,询问:“样式是老了些,你不喜欢?等过段日子,我找人来重新装修装修?” 也是位“大孝子”。 顾鸢没好气地剜了对方一眼。 虽说有人打理,可十年不住的屋子内部光线更是更寡淡暗沉些;也宁静得有几分悚然。 顾鸢对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看了几眼。 他不曾有任何忧伤酸涩、或是类似的脆弱情感。面前的屋子只是屋子,只是一栋十年不曾住人的白色洋房。 顾鸢心静如水,并不有任何温情。 这房子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这里。 穆弘拉过顾鸢。那双如玉润白也同样如玉冰冷的手,蜷曲着被男人死死扣住。 “烦” 美人丢给他一个白眼,穆弘却很受用。 “郁朝云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他说,“去看看老相册?” 顾鸢往回抽了一下,这人便十指相扣,握得更紧——一幅强买强卖的烦人倒贴架势。 顾鸢料想这人是不会太想给自己看郁朝云小时候的照片。 他将穆家人想得有点过于温和正常了——这本厚厚的,保存了十几年的相册里,有穆家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其中三条家里养的狗和零散几个佣人的侧脸与背影。 却是一张郁朝云的照片都不曾有。 “你们俩也算是竹马,”顾鸢捧着相册,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张照片都不拍?家里规矩这么大?” “他在我们家住了五年,”穆弘说,“他爹败光了家业,他家大伯便来求我们。只是没什么物件好抵押,那就只能抵押个没什么用的孩子过来。” 顾鸢慢慢挑了眉。 “不算朋友,也不算亲邻。连个佣人,连条狗都不如,就是个纯粹用来挟持人的物件儿?”顾鸢边说边笑:“这么看不起人家?十年前家离子散的时候,也是一样看不起?” 那种老式的小洋房多是敞亮的大窗户。午后阳光倾斜入内,因着缺乏人气滋养,光线冷冷冰冰浅淡之极。 如同顾鸢墨色的眼,如同顾鸢雪白的肤。 翩跹光晕并不能让他的美貌柔和多少。越是白日之下,顾鸢越是美得张扬肆意——落在旁人眼底,因着那过于出格的样貌,泛起种刺痛波澜。 “怎么,学郁朝云?当哑巴?” 顾鸢伸出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男人的膝盖。 他总是这样惯于调情,等贵公子靠过来却又躲开了。 “郁朝云现在比小姨当年还要更风光些,他与你很般配。” 穆弘握住顾鸢的手,轻轻一吻,“但是他们家的人总是没什么情趣,也不懂得人心。没有那么适合你。” 顾鸢似笑非笑着斜眼看他,拉踩情敌甘当小三的穆家公子神色坦然,贴近过去,又被对方挡了一下。 “你应该清楚得很,”顾鸢随手将相册丢给男人,“穆总,你现在像个倒贴的便宜货。” 被羞辱的穆弘笑了笑。 “叫我名字吧。我可比不上现在的郁朝云,担不起你这样叫,” 倒贴的便宜货对自己目前的定位很满意。 “你可以用我的名字再骂一遍。 * 郁朝云打了今天的第三通电话 “顾鸢还没出来?”他恼火道,“按照计划让人进去。我倒是奇怪,他们到底有什么话能说这么久!” 陶先生是郁朝云做某些事的“手套”。 他对自己现在的工作相当满意。毕竟郁朝云没有什么抠门小气的毛病,从某种方面来说又讲究得很。给他办事,并不用担心前脚刚帮老板做完黑活,后脚就被推出去顶雷。 且,对方并不是什么很能折腾手下的麻烦老板。 只不过这优点此刻早已不复存在——陶先生今天本来是要找穆弘麻烦的,一听顾鸢在哪儿,便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他那大龄嘴硬醋罐子老板朝令夕改了三次。闹他不痛快,老板也不痛快——可能穆弘也不太痛快吧?但顾鸢肯定是最无所谓的那一位。 当陶先生领着执行局的人上门时,那位貌美惊人的青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在那双满含兴味,漂亮得令人悚然的眼眸注视之下,陶先生后背不自觉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顾鸢着实美得太过出格,简直就是一把刃光雪亮的美人刀。他知道顾鸢的年纪,所以更为意外。 刚刚20出头的小伙子,陶先生接触了许多,各个带着点天真愚蠢的青涩感。顾鸢却是比圆滑成熟的中年人还要毫无破绽许多,他微微笑着冲陶先生点头示意,说:“我在郁朝云那边见过你,是他让你来的?没气坏吧?” 陶先生僵硬地回了一个笑,心想面前这位顾先生只要愿意,简直能把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当狗一样玩。 穆弘跟着淡淡地瞥了一眼陶先生。 他没表露出任何愉快或是不快的意思,从容有礼地接待了执行局的人。 顾鸢在旁听了一耳朵,大概明白穆家当真是人人手上都不干净,当年几乎算是被一网打尽。只是很多财产和信托基金提前给到穆弘手上做了隔离,有些判罚因为资金转移得及时,现在都没执行下来。 顾鸢轻轻笑了一声。 不等穆弘开口,他便替对方回答:“也没有多少钱。穆总这十年和外国人做生意,赚得都是美金;不差这点钱吧。” 穆弘看他,于是顾鸢弯起眼笑。 十年前穆家这么处理,恐怕是不打算回国了。钱是不多,穆弘手上不太可能没有这点儿现金流;主要是恶心。 给嘛,难免有点丢人。不给嘛—— 顾鸢听说郁朝云蛮久不做那些灰色地带的行径了,不过同在执行庭里的人打个招呼,冻上账里几笔款子那可真有点儿难受。 穆弘倒是很淡定,只是说:“当初没交完款的是我的小姨。你们可以去查她名下的账户,她的财产我存封着一分没动,要账也要不到我头上。” 顾鸢于是挑眉。 陶先生赶紧上前打了个圆场,先是替双方都解释了一下,然后软硬兼施地同穆弘暗示,说既然要回国做生意,总是要有个慈善守法的名头。钱是小钱,交了罚款这穆家从此之后清清白白,这不痛快多了。 顾鸢心想:郁朝云能找来这种人做手套,看来某些事儿是做得一件不比穆家少嘛。 他笑盈盈地听着穆弘冷淡地应付了几句,态度坚决地让陶先生自己去和执行庭的人交涉。 对方很聪明,在公职人员面前只讲规矩道理;有什么情绪和冷厉的言辞,只同陶先生这种没身份的人说。 总之,是个不太讨喜的聪明人。 穆弘同这群人交涉完,见顾鸢似乎对这些挺有兴趣,于是走近轻声说:“我知道你大学读了你喜欢这个?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给你找个位置玩一玩?” 比起郁朝云,这人明显是更习惯用钱权开路,收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是不了吧,”顾鸢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万一他们到时候来找我们要账怎么办?” 他很少用自己同穆家小姨的关系开玩笑。 很明显,他今日看穆弘倒霉看得相当心情愉快。 陶先生见着两人亲密地靠在一处窃窃私语,只觉着自己老板的帽子绿得发光。 他不能白拿郁朝云一个月那么多薪水,于是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差点就被穆弘冷淡的眼神给扎穿了! 他是知道穆家人当年是怎样风评不佳了。 看看面前这位,同情人说话百般温柔,实际上比自己老板还要难相处得多!当真是装都懒得装,根本就不会把旁人放在眼里。 “好了,你回去和郁朝云说,”顾鸢看够了热闹,“他有本事就直接把人跟按死,别挑着我在的时候找不痛快,打扰我来寻开心。” 陶先生心想:要不您还是直接同老板说吧?让他来转述这话?真的假的?自己有多少工资敢让老板来扣? 送走了倒霉的打工人,穆弘又忍不住想去当便宜倒贴货。他仿似很理解地说:“也可能是你在我这里待久了。郁朝云吃醋,就故意让人过来折腾一番。” “继续,你的下一句呢?我等着听。” “他也是太不近人情了点。也不过是无聊想玩玩,这么计较做什么。” “吃醋是人之常情,不愿意自己的情人同其他人拉拉扯扯更是正常,怎么被你说得像是缺点一样?”顾鸢笑了,“不过你说得对,回国这几天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我确实很无聊。你不是送了我一条哑巴狗吗?现在就叫他过来。” 那双凉薄残忍的墨色眼睛,含笑盯着穆弘。 “怎么,不乐意?你不是刚刚说了?不过是无聊想玩玩,这么计较做什么?” 第54章 顾鸢倒也没有特意给穆弘难堪。 他只是想玩——轻浮、浪荡、任性薄情;长得像他这样美,难免会染上这么几分坏性子。 男人倾身靠近,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你的东西,自然什么时候想玩都行。” 穆弘顿了顿:“只是,一个哑巴有什么意思?我替你再选一条如何?” “去找几条狗,耽误几天;让我来选,又耽误几天,”顾鸢懒洋洋说,“等新狗来了,哪里你又觉着不合适;换来换去不知道还要几天。你可比郁朝云会‘计较’多了。” 他伸手轻拍两下男人的脸:“会做小三吗?不会就换个人来。” 这下穆弘不再言语,顺从地替顾鸢将迟余叫来。 * 哑巴大狗进屋前,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主人。 出国前,顾鸢许诺过回来便就来看大狗——随口说说罢了,怎会将对一只狗认真?出国玩了些时日,回来之后郁朝云又缠得很紧。 他的喜爱与兴味比云雾还要缥缈易散,话不一定忘,只是懒得践诺。 迟余几乎以为对方不要自己了。 走进屋子,美貌薄情的主人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见他进门便随手招了招;可不曾有什么反省自己言而无信的意思。 大狗听话、忠诚,只性格并不像小狗那样讨喜柔顺,见着主人喜且怒;死死咬着牙,黑着面色,默不作声地快步走近。 “不高兴?”顾鸢问,“恼我这几天不搭理你?” 他仰头看着高大英俊的男人,对方垂眸望着他。 “好狗。”顾鸢说着,伸出手来;男人先是紧紧抓住他的手,以脸轻蹭着他的掌心,而后又整个人靠过来,将顾鸢整个人都抱在怀中。 大狗重得很,脑袋热切地在他肩头蹭来蹭去。顾鸢安抚地轻拍了两下,被对方短硬的头发蹭得笑了起来。 穆弘只在一旁看着,并不阻止。 他看着顾鸢,顾鸢却并不看他。 一时玩乐,开心就好。顾鸢可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随时随地专程来刺激某位其实很计较的小三。 “见不着面,难道是我的错?” 顾鸢一贯对听话的狗很纵容,即使被对方沉重的体格压着,不得不在男人的臂弯中微微后仰,却还是捧着对方脸笑着说:“我不来见你,你怎么不会主动找我?” 大狗当真是有苦难言。 毕竟某位小三还不曾上位成功,在顾鸢面前装装大方也就算了——哄老婆开心而已,还不至于心胸宽阔到这种地步。 顾鸢自然也懂,边问边自己笑了起来。 这姿势他难受得很,便随意坐在男人曲起的腿上。对方一动不动,默默让他坐稳了。 男人体温火热,而顾鸢更似一条冰冷滑腻的蛇,缠在对方身上;因着危险与情欲,迟余的皮肤微微发麻,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他已经无暇顾忌旁人,低头想要索吻。 “这就要当坏狗了?” 顾鸢骂他,却也亲他;这双莹润丰满的唇贴在他的耳垂之下切切笑着,吸吮着他的血肉灵魂艳艳绽放。 “顾鸢。” 穆弘突然道。 迟余看过去,却被顾鸢又将脸拽了回来。 “我们玩我们的,不用管他。” 顾鸢确实挺喜欢这只凶且听话的狗,亲吻时像要将他吃干抹尽般凶恶;但只要他表露出稍稍不满,便立刻停下动作,小心观察着主人的神色。 只学不乖,又学不会讨喜;下次依旧咬牙切齿,要将他吞吃入腹。 顾鸢逗着哑巴大狗玩了会儿,正要再玩些更刺激的游戏,穆弘又叫他:“顾鸢。” 这人一贯小气,看起来温柔贤良拿得出手,实际连旁人多看一眼顾鸢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会很不痛快。 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性子,简直是天生当三的命。 不过今日他离奇地能忍,默不作声地看着顾鸢与大狗玩耍。 只是偶尔,穆弘会望向窗外。一辆车缓缓停在洋房花园的门口,他眉头挑起,再次叫了一声顾鸢的名字。 这下顾鸢终于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说:“怎么啦?你怎么还在这里?” 穆弘倒是一贯温和的态度,说:“你出来玩这么久,郁朝云不会来找?” “他怎么会来找我?” 顾鸢随口答,又觉着不对。毕竟穆弘从不说废话,一定憋着什么坏,就在他思量的这不到十秒里,有人从花园一路步履飞快地走到屋前,连推了几扇门都恨恨砸在墙上。 顾鸢站直,回头看去。 脸色黑得吓人的郁总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顾鸢:? 顾鸢:“你怎么来了?谁放你进来了?” 郁朝云只是冷笑,头往穆弘那里微微一侧。 “玩了一天,”他说,“平时说什么宅子太冷,待得不痛快。这栋像灵堂一样的屋子你就待得痛快了?” 顾鸢可太懂郁朝云。 这人生气时,那可真是路过的狗都要踹一脚。 迟余身体紧绷,下意识地护住他;郁朝云于是又说:“你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冲我呲牙?” 顾鸢这下搞清楚了状况。 穆弘显然觉着哑巴大狗算不上什么能上桌的东西。只是他管不住顾鸢——或者不想与顾鸢吵架。 这种恼火的事,那就喊郁朝云来吧。 这些男人中,郁朝云是脾气最冷硬、也半点不容情人敷衍糊弄的那一个。 别看他前几日还咬着牙,放话说什么顾鸢引狼入室他是绝不会管。可今日折腾好大一圈,无非就是为了让情人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远些。能忍,且小气;极其斤斤计较,自己不愿当狗,也不许别人来占这个位置。 他话不多,但人既然都来这儿了;自然是要和顾鸢吵上一架。 “就你最小心眼,”顾鸢从迟余身后走出,笑着奚落他,“怎么不学学别人大大方方?” 郁朝云冷笑:“你猜我是怎么进来的?我看有人可不像嘴上说得这么不在意!” 顾鸢本也是玩。看一向冷漠自持的人被自己气成这样,心中有趣,说话间便不再搭理大狗。留在迟余身上的体温未曾消散,主人的态度却已冷淡,施舍的情爱只吝啬短短片刻,便将人丢了开来。 “你回去吧,”顾鸢吩咐,“下次再找你玩。” 被抛弃的纯情大狗不知所措,委屈地盯着他看。美人于是又笑,怜爱地说了句:“可怜。” 但顾鸢的怜悯之心也仅余这两字,说完之后侧脸转向郁朝云问:“送我回去?” 对方点了点头。 顾鸢倒不是故意无视穆弘。只不过男人既多且烦,他可没有什么认真端水的义务。 穆弘并不在意。 他亲自去给顾鸢开门,惹得美人笑着撇头看向身边人。 “别看我,学不会。” 郁朝云冷冷地答。 这人气性大得很,哪怕回到郁家老宅依旧沉着脸。只是他在书桌前处理工作,顾鸢便非要坐在他身上看书。郁朝云怕人摔着,也伸手去扶。生气虽生气,但绝不妨碍郁总给情人勤劳拉磨。 “这几天脾气这么不好。人到中年,要不我托人帮你找个神医看看?” “我脾气不好,是谁的问题?” 郁朝云边说着,边单手翻看公司文件;另只扶着的手总觉情人的肩膀单薄,又问:“中午没吃药?” 顾鸢直接从桌边抽出厚厚一叠文件,丢在他面前。 被嫌弃的郁总于是闭嘴。 陪不会说话的郁朝云加班其实很无聊。顾鸢看了会儿书,又看了会儿对方的公司文件后问:“穆弘说你很无聊,也不近人情。” 郁朝云翻过一页纸:“他说得没错。” “不打算改改?” “改不了。”郁朝云拿过新一份文件。 “我其实很有几个办法让你言听计从,只没有下手。郁总,你不应该感激我手下留情吗?” 郁朝云在近三十年人生中极不爱说话,不知何时居然习惯了同顾鸢这样闲聊——或者可以称为“打情骂俏”。 他的态度依旧很正经,说:“别乱说话。” 顾鸢摇头,笑着握住男人的手;触感如冷玉般冰冷细腻,郁朝云的眼神微动——因着情人手指上某个更冰凉的东西,突然烫了他一下。 是那枚,郁致送给顾鸢的戒指。 郁朝云心想:这样花心,缺乏管教。 * 郁致端着杯温热的蜂蜜水进了书房。 在郁家老宅时,顾鸢明显更愿意亲近他的侄子;但老男人依旧体贴入微——起码郁朝云加班时,是断然想不到给情人端上这么一杯恰到好处的热水。 顾鸢有些困了,盖着某人的外套缩在沙发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郁致并不坐下,只是将杯子递来。顾鸢接过,喝了一口后便放回在了茶几上。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总少有几分生气,老男人自然看在眼里,却也不会像侄子那样讨嫌地说出来。 “多喝几口。等会儿喝冷水又胃疼,自找苦吃。” 忙于工作的郁朝云,还不忘说两句讨厌的话。 “你就不能学学你叔叔,少说点我不爱听的话?” 顾鸢抬头,询问郁致:“什么都听我的话?” “是。”郁致温和道。 可惜郁总不仅没有反省学习,还冷笑一声;显然觉着不应当对情人一味顺从听话。 顾鸢斜斜睨了这人一眼,对郁致说:“把你的戒指给我。” 他可没有胡说八道。 对郁朝云——顾鸢有一百个方法让对方言听计从。 郁朝云知道,有时他的情人过于无情。 他冷眼看着小叔有那么一瞬神情苍白;却还是褪下戒指,顺从地递还给了对方。 等郁致出门,他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但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对待你。郁致亏欠你,又怕你恨他;我既不亏欠你,也不怕——” 顾鸢捏着戒指懒洋洋地朝他伸手,问:“你要不要?” 郁朝云卡住。 “要不要?”顾鸢挑眉。 “别人用过的东西,拿来给我?” 顾鸢翻了个白眼,作势要丢。郁朝云从书桌后站起,几乎是本能地几步并作一步靠近,将戒指抢到了手里。 “刚刚想说什么?”艳丽无情的美人撑着脸,玩味询问,“觉着你小叔在我面前窝囊?郁总,你难道有比他更体面些?” 第55章 很少新生像顾鸢那样,引发的骚乱与流言能直达校董。 郁朝云在两年前从小叔手中继承了校董的席位,但一直对这个学校没什么兴趣;只惯例开学那日来了一回。 虽说这里的学生远不如寻常大学多,但台下那些个毛头小子的动静也足够吵闹。郁朝云勉强忍耐;越是当了校董便越是厌烦这个年纪的男生。尤其到了平民新生上台,底下尖叫吹哨的起哄声简直要掀翻大礼堂的屋顶,直闹得人头疼。 他眉头皱得更紧,正想要提前离场时;坐在他身边的一位中年校董突然感叹道:“好漂亮的学生。” 这声夸赞不能说是很轻浮,但也绝说不上合适。被郁朝云严厉地扫视一眼后,对方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于是,郁朝云这才看向学生坐席那边。 按照传统,学校每年都会招收几名寻常人家出身的学生;按照成绩排行,全免食宿、学费;乃至于之后升学的费用,权当是做慈善。 郁朝云当然也见过他们,无外乎是窝窝囊囊、大大方方;或是嬉皮笑脸,很会搞人际关系的这几种。 今日的新生却截然不同,甚至不太像个学生。对方身上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男生那股子令人厌烦的浮躁幼稚的青涩气质;明明还未满20,却有种令人惊异的艳丽美貌。 新生的眉眼如黑玉沉墨,唇色又红;比郁朝云见过的几乎所有男生都要白上一些;抬眼间的风情极咄咄逼人,锐利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 对方是位美人;且是位能让旁人赞叹惊艳、乃至于心生同情的美人。 他若是贵族出身,那从此时开始,便是学院里被众星所捧的皎皎月轮。但他只是个普通平民——美得太过,简直是种罪过。 这位名叫“顾鸢”的学生作为平民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时,已经离着比较近的调皮男生伸手扯他裤脚要“闹着玩”。 顾鸢脚步一顿,垂眼笑了笑。 或许是眸色极黑的缘故,即使美貌如刃如刀,他的眼中依旧倒影着些冷色。 他不气不恼,避开之后侧脸对男生笑了一笑。在这片轻浮之至的起哄声中,这位顾鸢看上去也不像是多庄重正经的人。 他理所当然地对着吹口哨的男生笑,对着起哄拉扯他的人笑;对着这大礼堂里所有的男人——甚至于郁朝云笑。 而后,郁朝云身边的人开口提醒:“校董,接下来流程是” 郁朝云不用旁人提醒,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成绩最好的顾鸢代表那几个新生发言,是贫苦人家很少能养出的从容姿态。但他也确实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毕竟有钱人不卖笑;他们的孩子同样也不。 接下来就是郁朝云作为校董,要与这位新生代表同拿一面学校旗帜合影。 郁朝云着实是很冷硬的性子,即使面对着这样的美人依旧皱眉;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不痛快什么。 顾鸢站定在这位年轻冷淡的校董身边,旗帜拿得太偏;于是摄影师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调整一下。将旗子往顾鸢身前拉扯时,郁朝云与那双美且冷的眼对视了一瞬;出于某些道德准则上的礼貌,他移开了眼神。 但下一秒,那旗子对方又扯过去了太多。 郁朝云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可顾鸢却扯着不放。于是他被迫又看了那双眸子一眼——顾鸢眼中的底色居然是冰冷冷的,可却还是弯起眼,冲他笑了起来。 郁朝云今日在开学日上与新生的合照,脸色前所未有的臭。 顾鸢却仿似根本没察觉,走下礼堂舞台时引起了小小的骚乱。 郁朝云回头看了眼,对方不知是有意无意,居然踩了一脚伸手想扯他踉跄,让他出丑的那人的脚。 “哎呀,对不起。” 顾鸢说着弯腰下去,若即若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指尖。立马有更多的手伸了过来,却被他躲开。他像是觉着很有意思似的,对着这群猴儿一般的男生微微笑着。 郁朝云觉着——这破学校,这群幼稚学生,大抵基本就是完蛋了。 ———————————————— 校内论坛-水区 【我真有点不行了…想问一下校花有男朋友吗】 1l 首先我不是男同性恋 其次我有一个朋友… 我朋友问校花有对象吗,没有的话可以联系我;有的话可以偷偷联系我 2l 不是,咱们不是男校吗哪来的校花 3l ls啥情况,没来开学典礼? 4l?不想来不行吗,咋的? 5l 那你错过了此生可能唯一一次被校花踩的机会 6l? 7l 兄弟们放照片给他见识一下 8l 照片.jpg 偷拍照片.jpg 高糊的偷拍照.jpg 9l 你拍得啥玩意,啥都不是啊 你们拿着啥低端机拍校花呢?? 10l 激动的鸡,颤抖的手… 11l qj他… 12l 校花是今年的特惠生,家里应该没什么钱吧 13l 哈哈,轮得到你给校花送钱? 14l 真卖也轮不到咱们这种做生意的破落户好吧 15l 真卖吗?!多少?! 16l 你和校花班上打听打听呗 17l 肯定已经被预定完了 18l 说不定校花现在就在男人床上呢 19l 能不能说话有点分寸 20l 看不惯别来匿名区 21l 你敢说校花清清白白?这bz一看就是一路睡上来的 22l 那也睡睡我可以吗 23l 想…拿个…号码牌 24l 校花那成绩还用睡吗…哥们儿骗骗自己得了,别说出来把大家伙儿逗乐了 25l 收校花联系方式!!! 26l 已加 【微信截图】 27l 卧槽!兄弟,爸爸,爷爷!能不能私我一下我真的很需要 28l 乖孙子不用客气…你直接找校花加好了,他来者不拒的 29l 啊??? 30l 说了就是出来卖的货色,上赶着倒贴你们也是真的饿了 31l 有人问了多少钱吗? 32l 别想了…人家班上太子爷a上去了 33l 现场直播一下 太子爷:“多少钱?” 34l 怎么这样,让我老婆下不来台 35l? 36l 校花这张脸太权威了… 37l 老婆哭了吗,jjyyd 38l 卧槽卧槽卧槽 39l 校花扇了太子爷一巴掌 40l 比巴掌先来的是一阵香风 41l 校花怎么扇巴掌的时候也是笑着的…我真不是男同性恋但是校花是女的我是男的我可以… 42l 巴掌文学暂停!太子爷大怒! 43l 然后又被扇了一巴掌 44l 我也想去问校花多少钱…看起来一点不痛就纯爽… 45l 46l 你们基佬恶不恶心 47l 说了校花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们是异性恋! 48l 异性恋哥别想了…校花有男朋友了 49l? 50l 他男朋友站出来揍太子爷了? 51l 哈哈… 52l 我真感觉…校花可能… 53l 校花给了太子爷两巴掌之后,太子爷应该想勃然+大怒的。然后被校花问:如果想当我男朋友,起码应该学会怎么好好同我说话 54l 太子爷这不立马否认,说凭你也配! 55l 别抢校花的台词好吗… 56l 这大哥红温+短路,呆住了。你们谁觉着可以和太子爷硬碰硬抢对象的可以继续上了 57l 校花有点太会了…我不是想造黄遥,我就是想说校花是不是有点太会了… 58l 爽死他了凭什么 59l 说了们校花就是纯出来卖的,还不信 60l 我真受不了了,卖身哥你这么言之凿凿能不能先帮我在校花那边预约一个位置? 61l 我宁愿校花卖,正经找对象这辈子都轮不到我 62l 有人知道校花家庭背景吗 63l 特惠生,就肯定穷啊 64l 其实我觉着…也轮不上太子爷 65l 校花说完就走了,太子爷追上去问什么意思。我真不行了大哥你像个纯煞笔…… 66l 校花和你这么说话你也迷糊 67l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所以没成是吗? 68l 校花进教室了…我看看,穆教授的课 69l 偷偷进去蹭一下课,给我们直播直播后续 70l 我服了你们 71l 谁能告诉我这种平时大家都不乐意选的课,今天咋坐满了 72l 哥,大哥,大哥们!不是说不是男同性恋吗!不是说基佬恶心吗!不是说觉着校花是出来卖的吗! 73l 所以太子爷有没有上位成功对我很重要 74l 不重要…不是,太子爷上去了你肯定没戏了;太子爷都没上去那你也配? 75l 看吧太子爷急得,校花一句话变小丑了 76l 有没有可能…校花其实已经有男朋友了 77l? 78l 不可能,我要是校花对象我一天48小时跟着他 79l 没法直播了…穆教授开始清场了… 80l 太子爷都被清出去了 81l 穆教授的课还能选吗… 82l 能选,70%的挂科率,你去吧 83l —————————— 第56章 穆家老爷娶男妻的第二天,人就不行了。 穆弘接到消息时,他爹仰倒在床上,直着脖子有进气没出气,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家里的医生、佣人和几个被喊来的亲戚都尽心尽力地守在床前,只是眼神余光一直小心翼翼地瞥着这位留过洋的少爷。 这个家从早几年开始,就只能是穆弘说得算。 他靠近床铺,像孝子似得跪在了床前。穆弘与他爹长得半点不像,尤其是那双眼浅淡得很,即使用再清俊贵气的皮囊装捡着,也显出种格外冷淡无情的气质。 穆家老爷一直很为穆弘得意,觉着他能干争气,守得住家又有创业的本事,当年力排众议送他去美国镀金。 可临到老,穆老爷却又开始怕自己这个儿子,畏畏缩缩不敢交权。穆弘便让家里的叔舅带着爹去花天酒地随意地玩。就这么玩了几年,他爹就废得差不多。 见到儿子,穆家老爷精神了些。他想叮嘱儿子些——却发现这个家早就不归自己管,连现在家业多少、最近做了什么生意;都一点不知。 他张了张嘴,说:“我怕是不行了” 他那得意儿子只是淡淡应了声,神情并无波动。 穆家老爷见状,心凉了一-大半,于是只说:“我昨日新娶的妻你别撵他出去。他长得漂亮,招人欺负” 本就毫无悲色的穆弘,听到这话居然笑了一下。 他是当真觉着可笑——他爹死前不记挂着家业,也不记挂亲眷;心心念念只想着自己新收房的男妻。 他倒是无所谓,点过头后便看着他爹一口接一口地倒气,眼瞅着就要过去。穆弘今日还有生意要谈,家里的事也没盯;没心思在这里和爹浪费时间。 他抽回手,站了起来,叮嘱身边人:“好好照顾我爹。” 目光一扫,他爹要死了,如今屋内人自然是齐齐整整,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了——只唯独少了一人。 也是猜到穆弘在找谁,家里带了十几年的帮佣王妈凑过来小声说:“老爷说,夫人胆子小,别吓着他” “人在哪?” “可能、可能在哪里伤心” 见王妈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穆弘也没有什么继续往下问的心思。 他并不是很严苛的主人,留学回来之后南城家家都夸他家出了个能干的体面少爷,瞧着也是温柔体贴,风度翩翩的模样。 只家里人极怕他、惧他;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所以当穆弘穿过花园,听见湖边有女人笑闹声时,免不得偏头多看了一眼。 他瞥见了父亲的男妻。 那位刚刚入门的,丈夫已经奄奄一息的;却还是含-着笑,垂头听着女佣说话的漂亮男妻。 因为娶男妻不算什么光彩事,他家也就没办什么。只开了一桌酒席,穆弘没去,自然也就没见过那位名叫“顾鸢”的戏子。 是一位很漂亮的美人。 哪怕丈夫快要死了,对方依旧穿着昂贵艳丽的旗袍;青蓝色的暗纹绸缎包裹着柔韧纤细的腰肢,衬得对方肤极白、唇极艳;恍惚间如一只噬人心魄的艳鬼。 对方有一双极卖得上价的眼。 与穆弘不同,这位男妻的眼漆黑如墨玉。冷得太过,于是便显得薄情。 只顾鸢的睫毛长而翘,眼尾微微挑起,无论怎样的神色都像是轻佻调-情。与他说话的女佣显然也觉着如此,只是说了两句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偏过头去。 ——与穆弘望向这里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瞬间白了脸,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美人也吓了一跳,不过瞧见穆弘后又以扇掩嘴,笑了起来。 当真是位毫无规矩的轻薄美人,穿着不体面,态度也随意。哪家男太太在继子面前是这样的情态?见着了不躲不避,反而冲他招了招扇子,还低头同女佣说:“怕什么?你家少爷留过洋,读得都是人人平等的书呢!” 说到这里,顾鸢抬眼看了过来。 确实是很漂亮的人,以及更冷的眼。 “既然没陪在床前,肯定是老爷没事。” 说着,顾鸢笑了一下。 “你说对吧?” 他的话音刚落,内宅便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顾鸢微愣,而后又笑;红唇弯着——总让男人们觉着另有意味。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这么等不及呀,少爷?” 穆老爷想娶顾鸢进门,家里的叔伯原本是不同意的。只是看他坚持,且老一辈总有种结婚冲喜的习俗或者是借口,才松口让这位男妻进了门。 没成想这人命里无这样大的福分,顾鸢刚一进门,丈夫就在床上咽了气。 他并不在意这个。 老爷去世的当天下午,穆家就上上下下都带起了孝;穆弘亦是如此。如今爹死了,他便是这个家里确定无疑的话事人。仆佣来找他寻吩咐,叔伯做事也要看他眼色——乃至于他刚刚成了寡-妇的男小妈,也有“要紧”事儿要找他。 顾鸢还算懂得换上身素净旗袍。 只是这衣裳是时兴的西式裁剪,又是无袖;说是端庄又不那么端庄。更何况那白且美的胳膊上,还套着只招摇的帝王绿翡翠镯子。 穆弘认得这只镯子,是前段时间他爹央他在市面上收的。 这只镯子成色漂亮,种水也好;那么大的贵妃镯里一点棉絮也无;穆弘也是请了好几家商铺老板帮忙盯着市面,才拿到的货;如今就被顾鸢随随意意地套着。见他看自己胳膊,小妈便依着桌子,将玉镯取下放在了桌面上。 “我刚刚嫁进来就要戴孝,”顾鸢叹了口气,像是为难,又像是故意拿他取乐,“哪有什么合适的首饰配?明天就有人来吊唁老爷,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带,让人笑话吧?” 男妻应当不是北方人,兼具江南烟雨的柔与美;说话也带着点软和的咬字与鼻音。 他像是在撒娇,歪头看着面前这位据说是留过学,读得都是新式书的少爷。对方与顾鸢对视,那双浅色的眼里满是打量审视。 顾鸢感觉挺有意思——但一个读过洋书的大学生,似乎也没那么有意思。 他靠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珍珠耳坠。他知道穆弘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是会明面发火的人;于是也一点不怕,笑盈盈地等着对方回应。 穆弘喊来了女仆。 女仆取来不知道是谁的首饰盒,红木镶金的首饰盒里满满装了不少金银首饰。 “这些就当是我爹给的。”穆弘说。 他几乎不发火。按照穆老爷的家教规训,穆弘总是弯着唇角,像是多好相与似的;实际心内却是一点怜悯也无。 他并不打算将顾鸢留下。爹的叮嘱那是生前,人死如灯灭——死人的话语可没半点分量。 这盒首饰算是顾鸢的遣散费,或许还算某种程度上的买命钱。可顾鸢却对这有万把大洋的好东西兴趣缺缺,斜瞥了他一眼后,当着穆弘的面挑挑拣拣起来。 他挑了一对紫玉镯,同样是贵妃圈口;拿着一只在腕子上比了比。不够透,水色也不够足;他的肤色远比玉镯更盈更玉,硬是把镯子都衬得暗淡几分。 但顾鸢还是收下了。 “谢谢少爷。”他笑着往前走了一步,穆弘便往后退。 自顾鸢进屋之后,这屋门便开着没关;显得两人疏远、知分寸,免得有什么不妥帖不恰当的猜测。 顾鸢也不管这些,将那只翡翠镯子放回首饰盒内,推还给穆弘。 “算我借您,”他笑着说,“我的镯子暂时在少爷这儿存着有机会再来这儿取。” 这话说得真像是在调-情。 小妈离开后,翡翠镯子便孤零零搁置在首饰盒的最上方。与那些放了许久的,带着陈腐朽气的首饰不同;翡翠镯子上还浮着层淡淡暖香,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残留体温。 穆弘盯着镯子看了许久。 他想起小妈选中紫玉镯后,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对着灯光比了比。而后那双漆黑的眼睨向他,问:“这只适合我?” ——顾鸢当是在调-情。 * 第二天大早,穆家早饭桌上。 虽说没怎么大办,顾鸢依旧算是明媒正娶的男妻。穆弘没额外打招呼,他便理所当然地与少爷一同吃饭——连那些来守夜守灵的叔伯们都要坐下座。 当然会有人看他不太顺眼。 他太漂亮又太轻佻,看上去与哪个男人都能暧昧上几句;偏偏还一点也不搭理这些人。 其他人也了解穆弘,知道他是个笑里藏刀的冷硬心肠;绝不会养顾鸢这样一位照顾着挺麻烦的父亲遗物,于是开口说:“等丧事办完我看主宅以后要留着给侄子你娶亲用,这位小嫂子搬到咱家外面置的宅子吧。” 顾鸢乌黑的眼珠微移,似笑非笑。 “少爷,”他放下筷子,靠近了些,“您要撵我出去?” 穆弘离奇地没有开口。 “少爷!”顾鸢嗔了一句,“您说句话呀。” 穆弘转脸盯着他——顾鸢于是感觉自己已经蹭上对方腿肚子的脚尖被夹住了。 调-戏继子有几分乐趣,但更有意思的自然是看旁人不敢置信又强装镇定的表情。 穆弘夹住他的脚后,神情自若地将口中食物咽下,披着足足一张家教极好的体面人皮。 这人也笑;只是礼貌着、固定弧度、毫无感情地笑。 他说话时不紧不慢,却莫名有种叫人脊背发凉的悚意,询问道:“爹这才走多久伯伯,您下次想想再说话吧。” 顾鸢支着脸,眼看那位大伯被小自己二十岁的侄子训斥,面色尴尬;不由笑了起来。 穆弘于是也看他。不等对方开口,顾鸢便说:“怎么,你爹才走多久就管到你小妈头上来了?” 大抵寻常男妻是不会这么同继子说话,更不会这么轻佻随意地拿自己的身份出来打趣的。 可顾鸢的脚尖都勾-搭上了继子的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对方那双眼冷淡地盯着他看,态度倒还是好的,耐心回答:“自然不是” 穆弘住了口,因着顾鸢藏在桌下的手也伸了过去。 他根本不怕被别人发现——而这场游戏里最巧妙的是,他的继子同样不怕。 两人都这样拉拉扯扯了,桌上的其他人当然发现了些许端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穆弘按住小妈的手——对方的玉镯落下,与他的洋牌子手表撞出了声。旁人于是都低头下去喝粥,假装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吃饱就散了吧,”穆弘说,“爹的灵堂前离不得人,得由叔伯们日夜守着。” 其实最该守着灵堂的,当是他这位“大孝子”和顾鸢这位新晋男妻。 顾鸢看人走了,便觉无趣;收手回来想安心吃饭——却是手腕被紧紧攥着,丝毫都动弹不得。 “少爷。” 他故意用甜腻的语气叫对方。 这对“母子”其实远比死鬼老爷和顾鸢要般配许多。年龄也合适,样貌也都好;甚至于都常笑,却永远笑不浸眼,瞧着便有十足十的凉□□性。 “我爹说你爱玩,”穆弘语气不坏,但不是那种令人亲近的语调,“这宅子里没什么人,不如去外面住着,也没人管制你。” 顾鸢挑眉。 他应当是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的娇花,眉目间却总萦绕着股满不在乎——甚至于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洋洋神色。 “其实嫁给老爷,我是有过认真考量的,”他说,“老爷家里有钱,也有争气的儿子。要是哪天他丢下我一人走了,靠不住他;起码也能靠着他儿子过活。你说是不是?” 穆弘感觉顾鸢的指甲轻轻划过自己的手臂。很是不痛,痒意微微。 他松开了手,依旧很客气:“我-日后要娶妻成家,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的。” “娶妻。”顾鸢笑。 “娶妻好,娶妻好呀少爷,”他当真是胡闹得紧,胆子也大;什么话都敢说:“就是不知道你是要娶女孩子,还是和你爹一样——” 顾鸢停顿着,轻轻咬了下自己的唇。 很离奇——他这样白,应当是没什么气血的体质;偏生嘴巴似食过人心一般艳红丰润,乌发红唇的苍白艳鬼,当就是顾鸢这样。 “和你爹一样,”顾鸢又重复了一遍,“娶男妻呀?” 穆弘没再答话,夹了一筷子菜给自己小妈。 两人吃完饭后,一同去了灵堂。 穆家老爷的灵堂,自然是体面的;且因为太过体面,来往的亲戚宾客又多,场面里便带着一丝奇异的热闹感。 顾鸢跟着穆弘走近,还抱怨了一句对方给他的那对玉镯子水头那么差——却已经是妆匣中最好的了! “难买,”穆弘耐心道,“这几年商道不太平,好东西都不敢卖太远。” “哪有那么难买,”顾鸢穿着还是同昨日差不多的素净旗袍,只是嫌弃太淡太素,极配不上自己;于是擅自搭了一件雪毛针尖黑的狐裘,“那只好镯子不是你给我买的吗?怎么前段时间能买得着,现在就不行了?” 他说话时习惯摸着自己的珍珠耳坠,穆弘先是以为对方心不在焉,但很快便发现男宾们总是不自觉窥-探起貌美小妈撩起的那缕碎发,以及被碎发掩着的雪白脖颈。 对方也同其他男人笑。先是唇微微勾起,眼神再慢慢悠悠地移过去;被顾鸢望着的男人往往不知所措,突然很忙 ——尤其是撞见穆弘望过来的眼神时。 便就更忙了。 “您去后面休息吧,”穆弘微微垂头,似很体贴地说,“灵堂里人多杂乱,没什么好待的。” 堂堂穆家老爷——死了之后儿子不守灵,还帮着劝他的男妻也不守灵。 “怎么,同样的东西,你能看别人就不能看?” 顾鸢拿眼瞥他。 穆弘盯了会儿小妈的珍珠耳坠。 是好珠子,却依旧不及对方风姿绰约。 “小妈。”他说,“爹若是泉下有知” “他不会生气的,”顾鸢凑得极近,以气声回答:“他怕死你了,不是吗?” 第57章 停灵第三天,穆家出事了。 顾鸢自然不是会早起的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嫁进来第二天就死了老公,过上了不需伺候人的好日子。 按理说起了床便要去给死鬼老公守灵,但也不妨碍他懒懒地挑了半天衣柜;最后选了件开叉甚高的旗袍,佣人似想说什么,被那双美丽的眼轻飘飘那么一瞥,不自觉便失声下去。 顾鸢去灵堂时,穆家那群叔伯简直闹翻了。 他站在外面听了会儿,无非是原本定好停灵三天,今天夜里出殡。但这群人非要等什么表少爷,说老爷最疼爱表少爷了,好歹也得停到表少爷回来见上最后一面才行。 还停再停都臭了。 美丽小妈皱了皱眉,站在门外不愿进去——生怕沾上了什么讨厌的味道。 这群人自然是说不动穆弘的,但拉来了同姓的叔公长辈评判。话里话外说穆弘这几天做得全是不孝之事,最后连出殡都这么匆匆忙忙;看着就让外人议论。 当然还有更险恶的猜测,关于老爷匆忙离世的议论。 顾鸢站在门外听了几句,觉着有些男人蠢真是天生的,简直就要把肚子里那些小心思剖出来放在明面上说。 他招了招手,唤来了管家。 “夫人有事吩咐?” “表少爷是谁,我怎么没听说?” 于是管家说,老爷前四十年一直无所出,以为这辈子就没有儿女福分,所以抱养了一个孩子回来。没想到那孩子在手上还没养几年,穆少爷就出生了——两位少爷还一直不对付。 到底还是心疼亲儿子,老爷又找了个由头把孩子换了回去,对外说是帮表亲照顾几年。 顾鸢边听边笑,说:“老头子做事都这么不讲究了,那还等什么?别说停七天——我看停七十天,那表少爷都不一定来吧。” 管家犹豫了一下。 他面前这位夫人很美。但光是一位美人,可没法让少爷变更心意,将这位新男妻留在家中。 “表少爷他”管家谨慎地说,“手下有不少兵。” 听到这里,顾鸢懂了。 也不是等表少爷回来见老爷最后一面——主要是等着对方告状呢! “附近也没什么成气候的兵吧,”顾鸢问,“我记得就郁家” “表少爷就是从郁家抱养的。” 郁家。 顾鸢本不想管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的闲事,听到这里突然变了想法。 富商深宅的日子过得不算差,只是无聊。闲暇时逗一逗继子也只能算是消遣。怎么,他还真能把对方弄上床不成? 也不是不行,顾鸢心里思量。 只是他不想罢了。 “你进去和穆弘说,”顾鸢吩咐道,“别吵了,听得心烦。他也是真耐得住性子听一群蠢货说话——有这个闲心不如出来陪我挑几件旗袍,一点也不孝顺。” 管家只能苦笑。 少爷能有孝顺啊?这几天关于少爷不孝的争论——大部分都应验在这位漂亮小妈身上了。 他躬身离开,很快便给穆弘传了话。 事实证明穆弘就是敢不给任何人脸,不管是家里的叔伯还是宗族长辈,没过几分钟全被闹哄哄地轰了出来。 顾鸢于是耐心再等。直到自己的继子出来请他进去,他才勉强给了对方这个面子。 “吵死了。”他抱怨道。 “就吵这几日。”穆弘回答。 顾鸢进了灵堂,他的死鬼老公就挂在墙上,黑漆漆的眼珠子就这么直愣愣地往下望。 即使在南城,洋人的相机也不流行;总有人觉着晦气、不吉利,更勿提赶遗像的流行了。 穆弘就不太一样。 他留过学。不信鬼也不信神——更不怕报应。比那些求神拜佛,做完坏事还要行善积德求个心安的土豪乡绅还要无所顾忌,想要什么都敢去拿。 百无禁忌。 “他们想给你的表哥告什么状?”顾鸢问。 穆弘给穆老爷上了三炷香。 “你做了什么?”顾鸢又问。 穆老爷是商贾出身,信奉迎客三分笑,自然也是这么教育儿子的。只是穆弘只勉强仿了个皮,笑总是冷冷淡淡,端着种极明显的距离感。 顾鸢斜了自己这年轻俊美的继子一眼,如果不是两手空空,早拿东西砸人了。 “防着别人就算了,还防着我?”他理所当然地要求男人们为他开特权——他理所当然地有这样的资本。 “有什么事和妈妈说,妈妈帮你不好吗?” 与旁人不同,顾鸢不爱与聪明人商量。 如果是一群蠢货,他早就把对方使唤得团团转;但换成那心思深沉的继子—— 顾鸢对男人的耐心少得很,只等片刻见对方不说话;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被小妈甩脸色的穆弘也不生气,只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的遗像。 他并不觉着顾鸢是为了来帮自己。他不了解小妈,却奇异地能猜出几分对方的性格底色。 对方是生来玩弄人心的好手,寻常男人对顾鸢来说像狗——或者说还不如条狗;许是郁家的那两条狗看起来更稀奇,更听话,这才招致了貌美小妈的些许兴趣。 这样一把轻易能剖人心肝的美人刀。 怎么会落在穆老爷这种人的手上? * 其实也不怪那些叔伯长辈议论穆弘不孝。 这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当真是个极完蛋的东西。他爹还没出殡呢,也敢在夜深人静地暧昧时刻进小妈的屋门。 已经是顾鸢梳洗之后的事件了。 他穿着西式的真丝睡裙,轻薄宽松;露着雪白的胳膊与肩颈。在某些老古董眼里简直和没穿并无区别。 穆弘进来前,在敲了敲门。顾鸢应声让他进来,他便推门而入——显然也没想到小妈居然是这副困倦娇媚,衣衫轻薄的模样。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掩上了房门。 “关着多招人议论?”顾鸢故意开继子的玩笑,“干嘛不像之前那样,开着门说话?” 若是顾鸢穿成这样还开着房门,被人瞧见了。 那两人的艳情八卦第二天便能传遍南城的街头巷尾。 穆弘听顾鸢说话的语气挺生气——也许是生气白日里灵堂的事,也许就是莫名其妙生气。 顾鸢对待任何人都是这样阴晴不定。忽冷忽热;招惹得旁人在他面前患得患失,不由自主便矮了几分。 他将一只镯子放在桌上。 顾鸢看了眼,是只雕花的足金镯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计较这个干什么?”他说,“沈家那个是傻子,难道你也是?” 这只金镯子与沈家小子,是昨日发生的事儿。 其实穆老爷停灵第一日,他貌美男妻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顾鸢其实很年轻——甚至比他的继子还要小上几岁。 他足够貌美,也足够轻佻;不吝啬天生美貌与风情,瞧着便是一位风流且薄情的美人。 还是位风流且薄情的小寡妇。 他第一日给丈夫戴孝,旁人便只能看出俏来。名声传出去的当天下午,就有不少根本和穆老爷没有交际的年轻纨绔来吊唁。 结果顾鸢根本没有给丈夫守灵的心。 他也就上午出现了一小会儿,一滴眼泪没掉;还有那双盈盈笑眼勾走了不少人的魂。 纨绔们大失所望——且回家就被长辈狠狠训了一顿。 穆家好歹也是南城的名门望族,祖上都是出过状元的那种!人家停灵办丧,你去看漂亮小寡妇。再怎么着都太失礼数了。 只能说长辈们还是见识太少,这才哪到哪儿啊。 沈家二少沈贺是南城知名纨绔——出名在做事从来不过脑子,就好像没长过脑子一般。 他第一日上午跟随长辈见了顾鸢,中午就敢和狐朋狗友吹嘘小寡妇的美貌。当天二轮游没见到也就算了,第二天沈少就摇着尾巴带着礼物去见顾鸢。是一枚錾工相当精细金镯子——他也觉着顾鸢身上的首饰与美人有几分不般配。 这多离谱!停灵期间就给人家小寡妇送首饰! 饶是顾鸢也有几分惊讶,也不伸手去接;只是笑盈盈地同沈贺讲些糊弄人的客气话。也是好心——主要对傻狗有几分爱怜,明里暗里说家里是继子管事,而自己这位继子还挺严厉的。 沈贺没听出顾鸢劝他走,他立马就邀请顾鸢来自己家里做客! 顾鸢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勾唇轻笑。 沈贺晕晕乎乎地看着美人瞥着自己笑,大着胆子要给对方套镯子。顾鸢瞧见继子来了,便也没躲。毕竟自己要是躲了,这傻狗恐怕当场就要被按上一个调戏不成的罪名——饶是这样也挺惨。不知道穆弘对沈家说了什么,沈贺在穆家挨了一顿家仆揍不说,回家还被关了禁闭。 顾鸢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没成想还能引出继子深夜来访的后续。 他本还想玩笑几句,但想起继子应对的总很平淡,又觉无趣;于是随手将这东西丢回到了继子怀里。 “俗气。”他嫌弃,“你也是个俗人。” 顾鸢骂人时的腔调比平时更柔更软,像在气你,又像是在嗔你。 穆弘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小妈,你要让我怎样讨你欢心?”他轻声问,“爹已经死了我总不能代替他当你的丈夫吧? 穆弘预想过对方会如何回敬这句话。 他这句自不是全然正经,屋内两人皆心知肚明;小妈当是不会在意继子这点口头上的调-戏,多半会故作生气——不自觉间,穆弘居然开始用他那生来的残忍天赋,去揣测貌美的小妈心思。 但顾鸢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没再继续笑,眉梢微挑,审视着面前的这位年轻继子。 两人之间的拉扯无关于性——顾鸢也从来不会对穆弘这样无聊寡淡、徒有人皮的家伙心生什么暧昧兴味。 只是他惯常喜欢用丈夫取乐。丈夫死了,总得有人接替这个位置。认真计较,继子只算是勉强凑合,远说不上合小妈的心意。 “前几天还想赶我出门,现在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了?” 他抱臂依着墙,落在地上的影子摇曳似蛇:“我看你也是依靠不得,妈妈不如改嫁算了。” 屋内的气氛凝滞了一秒。 穆弘在顾鸢面前一向装得很似人,只刚刚一瞬被对方剖出残忍、冷酷的内里来。 “您在开玩笑?”他温柔地笑着,“爹还没有下葬,再如何都不到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像个小孩。”顾鸢嘲笑他,“幼稚。怎么,还想妈妈为你守寡一辈子?等个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啦,妈妈不想要没用的拖油瓶。” 他像是在开玩笑,可被继子以冰冷的眼神盯着,反而端起几分认真态度。 “好像前几天你和我说,你以后要娶妻来着?” 顾鸢走近穆弘,伸手触碰,以指尖抚摸年轻继子的侧脸。 穆弘只觉小妈的体温低得很,触感冰冷细腻;像是玉铸的美人,只薄薄的玉像中艳色满满堆叠,随时可能满溢出来。 ——将将倾倒于他的身上。 “让家里长辈早点帮你相看着吧。”顾鸢拍了拍继子的脸,将对方推开,“妈妈也不能做你的妻子,不是吗?” * 顾鸢并不算得上什么好妻子。 在穆老爷离世第七天,那位众人期盼着的表少爷终于压着下葬的最后日期迟迟到来。而他已经两三日不曾去灵堂了,别人来请,他也只是说:“老爷这么疼我怎么舍得让我去见这个样子的他?” 明摆嫌弃丈夫烂了,可顾鸢偏偏能说得脉脉含情;有着穆弘默许,旁人便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今日,他不能缺席。 顾鸢没有刻意打听那位叫“郁朝云”的表少爷与继子关系如何,但总归不会很好。 要是两人相处得来,其他人还会指望对方来升堂吗? 其实大家早已不在意穆老爷怎么死,什么时候死;要说顾鸢薄情还有些冤枉,他起码没有盼着丈夫死——不比屋子里站着的这么一片乌泱泱的人要强上太多? 郁朝云是带兵来的。 南城日子安宁,不常见兵——更不常见这样军装齐整,挎着长枪杀过人的兵。 大家在郁朝云来之前,都指望着借他的手从穆弘哪儿分上一杯羹。可等郁朝云来了,众人都又后悔起来。 这位英俊却阴鸷的军官下了车,先是冷笑。 “诸位三番四次催我来,料想有急事吧?” 他抬手挥了挥,跟在轿车后面的两辆吉普上下来几十个兵,将穆家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既然如此,那我可不能松懈了。” 引狼入室,无外乎如此。 郁朝云来之前,顾鸢是最后一个到门口的。 他不愿意久站,因着继子给买的时兴高跟不合尺寸,换上时就轻轻踢了一脚对方。 穆弘抓住小妈的脚踝,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又不愿去店里试。”他说。 “我的错?”顾鸢反问。 下人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胡乱看着听些什么。 郁朝云最先看到的人,便是顾鸢;倒不是因对方那过于出众的美貌,而是那双含笑却冷淡的墨色双眼,他曾在某人身边见过。 他迟疑了一瞬,挪开目光。 顾鸢笑了。 “您好大的排场,”他懒洋洋地转动着镯子,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今日遭了匪呢。” 郁朝云绷紧了脸色。他极漠视地扫过顾鸢,对着穆弘说:“管好你房里的人。” ——他应记着以前受得教训,不该回话的。 因为穆弘说:“你误会了,顾鸢是爹的新妻。” 美人依着继子,微微笑着。 “你该叫我一声妈。”顾鸢说。 第58章 郁朝云非常介意这枚戒指原本并不属于自己;但又无法容忍被顾鸢再交与别人。 他不愿意带,更不愿意失去它。纤细的金属戒身本应很冰冷,此刻却如烧灼的火碳,让他感受到了某种尖锐深刻的疼痛。 是嫉妒;也是某种预感,某类顾鸢早已向他挑明的未来。 郁朝云神色不动,将戒指仔细收了起来。 ——美人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不带就还回来。”顾鸢说。 “不,”郁朝云永远学不会怎么哄人开心,说完之后停顿良久,换了个话题,“上次我也给你买了对戒。” 他此时无心工作,于是便贴着情人坐下。顾鸢懒洋洋地伸手推他,被郁朝云攥住手腕,半强制地扣在掌心之下。 “顾鸢,”郁朝云叫情人的名字,“为什么只带小叔的?你不喜欢?” 如果他早几个月问,顾鸢或许会有许多理由敷衍哄骗他;可事到如今,便只有一个原因。 “忘记放在哪里了。”美人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说,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事。” 郁朝云心绪平静,他早知如此。 “那就再买一对,”他说,“不买同郁致一样的。” 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极不会讨情人欢心,既不懂什么是对方喜欢的,也不懂什么是适合对方的。 “不喜欢就换,不合适再换,”他说,“换到你喜欢、合适你为止。总能挑到这样一枚,顾鸢。” 情人仰脸望他,墨玉似的眼眸中微微渗出些许怜悯。 “你好像不开心,”顾鸢说,“不觉着很可笑?郁致在我面前都这样了…甚至算不上一条得宠的狗,你还要因此嫉妒、不快。” 情人怜悯他,也嘲笑他。 “是你非要来爱我,”顾鸢说,“你自找的,郁朝云。” 顾鸢并没有陪郁朝云过夜, 某人的确是个难以理解的铁血工作狂,在和情人亲昵及与情敌争风吃醋的间隙中,还要坚持着把班加完。 顾鸢好心陪了一会儿,很快厌倦了这无趣时光。 他很容易疲累,却也没有好好休息的习惯。顾鸢穿过走廊,站在二层的小阳台之上;夜色已深,也无风景可赏。 苍白而神色恹恹的顾鸢自己,就是枯燥宅邸里最美的那处风景。 顾鸢点了一只烟。 他不常抽烟,此刻也只是静静地夹于指间;某枚对戒被郁朝云没收了一只,显得形单影孤——于是顾鸢便摘了下来,像放置男人心意般随手一搁,此时已经想不起来丢在哪里了。 他时常觉着无聊。 无论是酒精、宴会、还是欢爱;都再不能激起任何波澜。而日光下那些日常的美好趣味,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只夜间鸢尾。 顾鸢也并不能从中品出任何趣味。 倒是这场游戏,他玩得还算开心。 可游戏总有结束的一天。 他心想:这场游戏结束,接下来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找些更难招惹、更危险的人?还是去摆弄一些更荒唐出格的关系? 他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坠落。 眼中的风景时常苍白,以至于顾鸢不怕死也不想活,只是主动寻死同样没有意义——生也无趣,死亦无味。 顾鸢心想。 着实无聊,实在是太无趣了。 郁致找到顾鸢时,便嗅到了某种微妙的危险情绪。他的心跳一下很快,站在阳台之外,止步不前。 顾鸢听着动静,含笑转过身来,靠着栏杆问:“站这么远干嘛,怎么不过来?你侄子都把你送给我了。” 美人嘴角带笑;却只是轻飘飘的,甚至连调情都算不上的笑。 郁致看到顾鸢后腰靠着空荡荡的栏杆,心头一紧;某种危险的意境与眼前的画面重叠,他勉强笑着说:“小鸢” 那双眼冷冷冰冰的,毫无触动地看他。 郁致恍惚地想:当真是,毫无回旋余地了。 “深夜风大,”他垂下眼,柔和温顺地说:“怎么一个人出来?郁朝云又惹你不高兴了?” 顾鸢轻磕了一下烟头。 “烦,”他嫌弃,“不会说好听话,又只知道工作。” 但郁朝云将顾鸢养得很好。 郁致平静地想:哪怕他嫉妒得要命,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与郁朝云在一起时,对方身上那种危险的,摇摇欲坠的预兆便不那样明显。 这显然最重要。 “小鸢。”郁致温和地问,“有没有考虑过与他长久些。” 顾鸢摇了摇头。 “怎么,又不是抱怨你侄子挖你墙角的时候了?” 他开着玩笑,男人只是温柔专注地看着他——让顾鸢觉着无趣。 倒不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没意思;而是郁致本人对顾鸢来说,已再无任何意义与趣味。 顾鸢撑着栏杆微微后仰,男人瞳孔猛得一缩,快步走来揽住了他;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手背便真的灼热刺痛起来。 郁致抖了一下,将情人紧紧抱住,愈痛便愈发不愿松手。 “快结束了,”顾鸢笑着说,“所以,稍微再忍一忍吧。” “我还要再忍多久?”沈贺抱头,痛苦地嚎了起来。 沈二少好不容易挑了个郁朝云不在的日子,来郁家老宅偷偷找顾鸢。 穆弘回国,生意上的事儿自然轮不到他们这群烂泥二代来关心。他们狠狠八卦了一下回国的理由,什么复仇豪门狗血商战猜了一圈,听得沈贺跃跃欲试,恨不得跳到人群中心大喊一句。 “他回国就是来当小三的!” 可是不行。 他怕死,且惜命;何况顾鸢的赌约还未完全尘埃落定,提前剧透总是不好。 每次聚会八卦,沈贺肚子里总是装着最多的隐秘又说着最少的话,憋了几天后忍无可忍,提心吊胆地来和顾鸢倾诉。 说来也很冤枉。虽说他与顾鸢亲了几次嘴,但也只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不知为何郁朝云对他很有意见,弄得他胆战心惊,每次来比偷情还要慌上三分。 反倒是某些道德败坏的真小三,那叫一个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沈贺进来时,顾鸢正依在窗边打电话,他厚着脸皮凑过去听,正听见对方轻轻“嗯”了一声。 “郁朝云?”他问。 “穆弘,”顾鸢挂了电话,转身回答,“等会儿来。” 沈贺:? 沈贺:“他来郁家找你?” 沈贺:“走正门?” 顾鸢挑眉:“不然?” 偷偷从后院小门溜进来的沈二少闭上了嘴,心想当代男小三真是恬不知耻! 沈贺不当小三,自然不知道小三要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不知廉耻。 他先是贴着顾鸢坐,没一会儿便紧张地坐立不安,主动挪到了对面的沙发上。闲着无事的美人斜了他一眼,开口说:“没事。郁朝云还真能把你怎么样吗?” 沈贺苦笑了一声,心想:祖宗。这人都为你发了两次疯了你是可以不在意,自己不能不怕啊! 他既怕正宫,也怕小三;在沙发上如热锅油煎一般坐立不安。 顾鸢笑了声,冲他招了招手。沈贺苦着脸说:“别吧我还不想死呢!” 对面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偏过头去。自觉惹顾鸢不高兴的沈二少愈发坐不住,立马什么都顾不上地巴巴凑了过去。 “不是怕死吗?” 顾鸢支着下巴,阴阳怪气他。 沈贺超级怕死,但此时离得近了,便察觉出对方气色比之前好上不少,自然艳色更盛;于是色令智昏地说:“也也没很怕。” 顾鸢笑了,微微低头。沈贺凑近,半跪在美人面前,小狗似的贴了过去。 他被那双眼全然蛊惑,已完全忘记了宅邸主人姓甚名谁。只呆呆地伸着脖子,探着头;想更凑近一些——又怕对方嫌弃。 沈贺总是想讨顾鸢开心,哪怕当小丑也当得怡然自得。 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没什么好怕的。他和顾鸢是清清白白的朋友,最多是亲个嘴的关系罢! 只是他靠得近了,对方便后仰着躲开,急得沈二少跟着往前膝行一步,被顾鸢抵着脑门儿推了回去。 “我看你是不怕死,”顾鸢说,“忘了?穆弘马上就来。” 第59章 穆弘进门时,沈贺将手规规矩矩放在自己腿上,不尴不尬地坐得笔直。 他心想:穆弘来怎么了?自己在正宫面前都问心无愧,难道还怕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 ——可惜沈贺是真怕。 顾鸢与富二代的赌约,身为顾鸢好友的他是全程围观,心知肚明。 他知道谁与顾鸢打得赌,更知道对方前些日子突然被“教训”了一顿;闹得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最后还一句话不敢多说,默默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沈贺其实不太想知道,穆弘是怎么让那个富二代闭嘴的。 听见顾鸢说穆弘要来,他猛得直腰站起。还真这样巧,沈二少刚刚屁股落在沙发上,穆弘就推门而入。 他只觉着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硬是吓出一身冷汗。顾鸢还笑他,拿着腰垫砸了他一下:“看你这窝囊样!怎么,比起我来还是更怕穆弘? 沈贺被砸得挺爽,又不敢面上表露。 于是顾鸢又骂:“出息!” 唉! 沈贺被骂得也挺爽。 他缩了下脖子,转过脸去看穆弘;心中纳闷儿这人怎么就能被传成温柔优雅的白月光形象。 穆弘瞧着是顶顶好的清贵公子哥,只不过人确实很有毛病,总是显得疏远、冷淡、高高在上。 沈贺这样的家世与对方相处都很不痛快,真不知道这种不讨喜的人是怎么当上小三的! 他仔细想了想。 唉!郁朝云好像也没强到哪里去顾鸢这下算是扶大贫了。 他又偷去看顾鸢,对方含笑睨他,瞧得沈贺骨头都酥了一大半。他想凑过去说点蠢话哄顾鸢开心,屁股还没挪,穆弘便很客气地开口同他打招呼。 沈贺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就看到这位小三同家中主人那样,招来佣人替他准备茶点,且极其理所当然地开口,请他坐去对面那个远离顾鸢的沙发。 沈贺:? 自己是走错门了吗?这是郁家还是穆家?小三也能这么登堂入室,真把自己当正室了是吧? 他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顾鸢,发觉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戏。 “好了,”顾鸢抬脸看向穆弘。贵公子温顺地弯下腰来,从沙发侧面凑近听美人训话,“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轮得到你来安排?” “喊你来是寻开心的,”顾鸢说,“别太过分。” 沈贺心想:这世上还有顾鸢拿捏不住的男人吗? 他顶着穆弘显而易见不欢迎的态度,又硬是坚持了一会儿。这段时间顾鸢不喝酒也不通宵玩乐,自然与沈贺见得少了些。 说起来,他似乎很少白日见顾鸢。对方在日光之下美貌更显矜贵冷淡,只是态度一惯轻佻从容,还是沈贺熟悉的那位艳情美人。 这辈子估摸是排不上了,下辈子似乎也轮不到他来和顾鸢谈。 但有个狐朋狗友的身份,沈贺也已心满意足。再怎么着——自己也比当小三要来得体面吧! 等沈贺离开,已经是2、3个小时之后。 穆弘并不加入这场聚会聊天,却也不走;就这么不依不饶地守着。 等沈贺走,顾鸢微微偏头;这人便立马凑了过来。 “不讨喜,”顾鸢点了一下男人的额头,“比傻狗还要不讨喜。” 穆弘顺从接过对方的嫌弃,开口便说了句极不讨喜的话。 “你与郁朝云玩够了吗?” 顾鸢脸色一冷,轻轻抽了这人一巴掌。 虽说是巴掌,可美人并未用上任何力道,圆润的指甲轻飘飘地从穆弘脸上划过,无论怎样都只是在调情。 于是穆弘又说:“到时如果他很生气,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顾鸢很稀奇,“郁朝云确实会很生气。不过,还轮不上你来帮我收拾场面。” 说到这里,顾鸢似觉着很可笑,眼睫垂下时薄薄的阴影落在面上,显得格外薄情。 穆弘定定看了会儿后,探身凑了过去。 顾鸢眼珠微转,这人便听话地止住动作,低头询问:“不可以?” “不可以,”美人嘴角带笑,“好歹也得学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吧?还说郁朝云无趣他都比你要会说话些。” “郁朝云?”穆弘说,“他与我终究是不同。他很有意思吗?你不应当很快就玩腻了他?” “不怎么好听,继续说。”顾鸢冷淡道。 “你甚至可以试图毁掉我,”穆弘紧抓着沙发背边,将顾鸢虚虚圈在自己怀中,“这不比现在的游戏还要有趣许多?” 彻底毁掉某个人。 这主意听上去极残酷;且正因这几分无人味儿的冷血,对比那些还尚留有余地的无趣游戏,额外多了些乐趣。 “哪有你这么哄人?”顾鸢没好气说,“但听起来还算有意思告诉我,那时候你会反抗吗?” “会。这正是乐趣所在,不是吗?” 两双极通透冷淡,却并不很肖似的眼眸对视着;穆弘俯身而下,轻轻贴着那两片冷且艳的唇。 顾鸢的体温依旧很低,如冷玉般不带任何温情;穆弘却在心里满足地叹息一声。 他伸手抱住对方,不求将顾鸢的片片血肉揉碎在怀中;只想如果自我被对方毫无怜悯地碾碎;也算是一场能让双方都很享受的游戏。 “想被我毁掉?” 顾鸢仰起头,错开男人不知餍足的索吻。 “不行,你是个坏东西,”他伸手搂住穆弘的肩膀,“我不会这样奖励你。” 没关系,成熟的小三会自己索要奖励。 男人手掌贴着对方柔韧纤细的腰肢,不动声色地往上摸索——被一把扯住了头发。 “色胆包天。”顾鸢啐了一句,“松手,不可以。” 他对穆弘的定位一直是不听话的坏东西,自然要额外训练如何听懂主人的指令。 穆弘不舍地来回摩挲那片细腻肌肤,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乖乖坐直。 遵从顾鸢的游戏规则;被训斥、拒绝,当做劣质品来看待。他对此适应良好,甚至还有心情笑着说:“你也会这么对待其他人吗?” 顾鸢猜到这人又有什么怪话要说,于是示意继续。 “郁朝云不可能更爱你了。”穆弘说,“但我还有沉溺的余地。顾鸢,别管他,来找我吧。” 面对着小三不要脸的花言巧语,顾鸢深深叹了口气。 “你真该庆幸郁朝云今天不在。”他说,“不然高低打断你几根骨头。” 第60章 “我会求婚。”郁朝云说。 他说这句话时,某位小三自然不会在场。那日顾鸢兴起,把穆弘喊来;有人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不走,直到某位工作狂加班回来捉奸为止。 郁朝云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他这人极为传统,绝不会以情人的身份要求顾鸢为自己守贞。当然,郁朝云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除去对穆家产业的围追堵截下手更猛烈之外,几天之后,他在顾鸢公寓拿出那只给对方新买的尾戒,边递边说:“我会求婚。” 顾鸢差点没接住那个轻飘飘的黑丝绒小盒子。 他没回话,只是先打开盒子瞧了一眼。 是一只低调内敛,只以18k金与碎钻妆点的优雅男戒。亦如寻常地发挥稳定,既不很适合他,也谈不上喜欢。 “下次挑这种,再多问问别人的意思吧。” 话是这样说,情人依旧很给面子地戴上了这枚戒指。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肤色莹莹如玉——郁朝云只看了一眼,便知晓这枚低调的戒指并配不上如此美的手。 于是他说:“婚戒我会问问小叔的意思。” 顾鸢已经有点不太想和这人说话了。 他心想:穆弘也好,郁朝云也罢;谁能猜到这俩在外这样威风,私下里说话居然那么惹人生气。 “你要同我求婚,”他笑着道,“没人劝劝你不要这么做吗?” 当然也有。 郁致知道这件事后,少有干涉侄子与顾鸢牵扯的他;专门过来劝了一句。 “不要这样做,”他说,“顾鸢对你不错,不要让他为难。” “不错,”郁朝云抬眼,冷冷开口,“让别的男人来家里那种不错?” “别在这种小事上和顾鸢赌气。” 叔侄俩眉眼气质相似,可对待情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你执意这么做,只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他叹了口气:“小鸢不愿意这样他会提前抛弃你的。” 想起小叔对自己说得那段话,郁朝云眉头皱起。顾鸢注视着他的神色,猜到这人又不高兴了,于是笑着说:“郁致劝过你?你该好好听你小叔的话。” 他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显然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郁朝云于是坚持:“我提前与你说过,到时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鸢心想:怎么郁家既能出郁致这样识趣的聪明人,也能出郁朝云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 他虽然不把旁人的真心当做什么稀罕物,却也没人让认真对待自己的人难堪的意思。 “既然话说到这里。” 顾鸢不得不把话和郁朝云说明白。他不爱做这种事,无趣且累得要命;于是拧着眉头迁怒着踢了对方一脚。 郁朝云的表情明白写着:踢也没用,今天大家就都把话给说清楚。 “郁总” “叫我名字。”郁朝云说。 顾鸢眨了下眼,心想这人的飞醋又是吃到谁身上了——不会只是因为自己直呼穆弘其名,就耿耿于怀到现在吧。 “郁朝云,你要知道。就和游戏一样。如果最终目标能轻易达到,人是很容易厌倦,失去兴趣的。” “就算我不要你同我结婚,你也早就在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 郁朝云不为所动。 他注视着自己的情人,注视着对方美貌的脸与薄情的眼。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分开。”他问。 顾鸢挑眉。 他心想:想甩掉郁朝云这人还真有点难办。 除去郁朝云本人之外,其实另有一人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左右为难。 白晓不希望学长同郁朝云分手,因着他在顾鸢身边待久了也慢慢回过神来;这位工作狂“霸总”当初并不是不耐烦照顾学长,只是为了帮学长还人情,才故意做出那种坏老公的态度来。 他希望能一直跟着学长,照顾学长;哪怕只是做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够白晓感到幸福。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沉浸在某种虚幻的快乐中难以自拔。他并不嫉妒学长的男友们——虽然也说也说不上有什么好印象。 他丝毫没有般配学长的可能,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白晓只求这片刻幸福能更长久一些,直到学长的新男友不知为何,主动与他搭话。 “我知道你,”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说,“家里供你出来读书,不容易吧?有考虑过未来的前途发展吗?要好好努力,不能让你父母失望。” 白晓从虚幻的永久幸福中跌落,在现实中摔个粉碎, 他不能一直跟着学长。 说到底,这只是一份临时工作。其实白晓也不在意钱,如果可以,他愿意不求任何回报地跟着学长——可恰恰就是他不可以。 家里为了供他上大学,无论父母兄弟都很辛苦。他们指望着白晓能更努力些,成为体面又赚钱的城里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白晓明白自己在妄想什么,所以愈发羞愧,心神不宁。 他这几日闷闷不乐,顾鸢自然也见着了。 与郁朝云吵嘴——着实有些伤神,于是便把学弟招来聊天。郁朝云忙得很,可监督顾鸢吃饭吃药又是顶顶重要的头等大事,便只能对白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见着对方,免不得脸色发臭。 “不乐意就走,别吓着白晓,”顾鸢没好气地赶他,“资本家,最近是不是扣我学弟工钱了?闹得他这几天都不开心。” “没有!学长!”白晓连忙解释,惴惴不安地看了郁朝云一眼。 其实他没有那么多活要做,学长的男朋友来了也应当主动回避离开。白晓自觉应该离学长远些,不应该再这么跟着对方找人厌烦。但、但是 顾鸢责怪地瞪了郁朝云一眼。 “这几天怎么都不开心?”他耐心询问,瞧着白晓表情极窘迫,于是开了个玩笑,“怎么,刚刚学长被求婚这件好事都不值得你笑一下?” 白晓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但他愿意为了学长笑,所以勉强挤了一个出来,呐呐地问:“太太好了!学长结婚,那我还可以跟着学长吗?” 他实在是太忧烦,以至于这句话是脱口而出,根本没过脑子。 郁朝云默不作声,只是搁在桌上的手捏成一拳,很明显在压抑着揍人的冲动。顾鸢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说:“当然。郁总,不会结婚之后你就要让我自己付工资吧?” “如果我不付,”郁朝云冷笑,“愿意替你付的人那么多,不管怎样都轮不着你自己花钱吧?” 顾鸢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于是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不会。”郁朝云冷声说。 “别担心,有我盯着,他不敢开了你的。”顾鸢又轻声安慰。 但是。但是 “是我做得不够好,配不上这么高的工资。这份工作是学长一直在照顾我,我拖累了学长才是” 顾鸢专注听着,神情认真,模样似有几分圣母般的怜悯。 “可怜。”他说。 鉴于白晓一直被他迷得晕晕乎乎——顾鸢猜到这份纠结痛苦恐怕不是凭空诞生,而是某些人故意说了什么。 他拉住学弟微微颤抖的手,并不吝啬地冲着对方笑。 是同对郁朝云,对穆弘,对所有为他倾倒的男人一样的笑。 “不厉害又有什么关系。”顾鸢说,“不要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的唯一价值——” 郁朝云紧紧盯着情人。 对方的唇微微笑着,唇珠圆润。勾起的弧线优美流畅,偏偏能吐露这般残酷的话。 “只在如何讨我欢心上。能做好这件事吗,白晓?” 白晓的自我被全然剥落,但他就是想要学长如此对待自己。 “算我的婚前财产,”顾鸢转头对郁朝云说,“别再为难他了。” “我不做这种无聊的事,”郁朝云答,“你该去和另个人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被学长划分进婚前财产之后,白晓的心绪一下便安定许多。 他不嫉妒郁朝云和郁致,且极其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郁家叔侄“共侍一妻”的行为。他也不嫉妒穆弘,虽说这人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也见不了光;但总归还是很会哄学长开心。 但对着沈家兄弟,白晓藏着几分极隐秘的嫉妒。 他知道自己不配学长,所以只奢望当对方身边的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狗。 学长并不需要白晓当狗。他只能默默注视着沈二少装疯卖傻来逗学长一笑。沈家弟弟犹豫羞涩地靠近顾鸢,胆子也永远比白晓大上许多。 白晓非常嫉妒。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就算沈家兄弟再讨学长欢心,也不可能成为学长的私人财产。不管学长以后与谁结婚,又换了谁做丈夫;只要顾鸢不丢弃白晓,他就可以无名无分地跟着对方 这简直比白晓梦中最奢望的场景还要幸福百倍。 他不再嫉妒任何人。 顾鸢显然察觉到小学弟这几日的好心情。 顾鸢很喜欢乖巧听话的学弟,却完全不爱对方;只是在怜悯一只毫无自我,需要他的肯定才能拾起自尊的小狗。 顾鸢并不觉着这样扭曲的关系有什么反省的必要。 毕竟,爱就是这样扭曲的关系。 白晓爱他。 如一只恐惧被丢弃的小狗爱着主人那样爱着顾鸢。 顾鸢不是坏主人。 他吃白晓做的家常饭,被对方耐心催促着按时吃药。白晓学习认真刻苦,但努力空出一切时间只为了留给顾鸢。 这当然很辛苦。 顾鸢和郁朝云开玩笑,抱怨资本家一天到晚就知道压榨老实学生。 郁朝云连冷笑都懒得冷笑了,反问:“这么辛苦那就别干了。我给他结完工费,换个专业人士来照顾你如何?” 因为对顾鸢的“婚前财产”指指点点,僭越处理;郁朝云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很是不疼,完全就是在调情。只是当郁总靠过去的时候,被顾鸢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郁朝云便又冷着脸坐回去加班了。 但白晓的辛苦,顾鸢是看在眼中的。 他知道劝对方没用——因着小学弟没有一丝安全感,只能靠这种朴素的办法来确认自己在顾鸢身边的位置。 于是,顾鸢主动询问:“那条狗的项圈” 此时此刻,白晓正在认真研究视频平台上的健康美食菜谱。 顾鸢不能说是挑食,纯粹就是根本不吃饭。有的时候饿狠了,实在没什么力气,便会额外多喝一杯冰美式。 白晓在旁都看呆了! 他看看那杯邪恶的浓黑液体,又看了看肤白貌美学长。 对方微微垂着脸,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转过头来冲他微笑。那冲击感十足的美貌迷得白晓晕头转向,呆了一会儿后才询问:“学长!您很喜欢咖啡吗!不饿吗?” “美式?”顾鸢挑眉,“没什么好喝的。难喝。” 美人蹙眉嫌弃的姿态,别有一番风情:“不过喝完确实不太饿了,很方便。” 白晓铁面无私地没收了学长家里的所有咖啡因制品,有空就刷美食视频,指望着能喂对方多吃一点。 今日也是如此。不过当他听见顾鸢的话后,自然顾不上什么菜谱晚饭;只是笨嘴笨舌,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顾鸢心中想着“可怜”,随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坐垫。 在认识白晓的大部分时间里,顾鸢都扮演着那位温柔客气的疏远学长,此时漆色的眼珠下落,微微仰着头居高临下望着对方。 白晓的喉结滚动。被学长这样注视,他紧张难耐——又有几分坐立不安的灼热。陌生的冲动在这位年轻人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自觉在学长面前又不堪了几分。 “可怜。” 顾鸢说。 他没有再折磨学弟,而是将平板递给对方。白晓望着上面各色样式的项圈就如坠梦中一般,对学长的渴望在这一刻梦想成真。 但是、但是 “没关系,我不差这点钱。” 顾鸢笑着说,却看白晓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他于是跟着看了眼平板,目光在那些奢侈昂贵、用以装饰人类脖颈的皮革上停顿了一秒。 “还是说” 顾鸢面上挂着浅浅的,并无温情的笑意;明明与白晓的关系更亲近许多,神色却愈发冷淡无情,好看得让白晓目眩。 “还是狗狗的项圈更适合你?” 白晓听见空气猛然涌进自己鼻腔、胸腔里的倒抽声。 他下意识地俯下身去,将脸贴在学长修长的手背之上;明明脸颊滚烫,却被学长冷玉似的体温冰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白晓渴望让学长沾染上自己的体温。 但这似乎是很不应当、不该幻想的事情。 如果抬头,他会发现顾鸢在打量自己。乌黑的纤长睫羽掩着,望向为自己神魂颠倒的学弟之时,并不比望向任何人时更多几分柔情。 但顾鸢终究是位很好的主人。 “我们一起去买,”他说,“你一定自己提前选好了吧?” 宠物店的女店主对白晓记忆深刻。 毕竟对方在自己这里选了半天大型犬的项圈,单看那个架势,似乎不像是给狗带的。 何况今日来买时,对方身边跟着位几乎让她惊叹的美人 简直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被对方端丽昭昭的美貌摄去魂魄。 那位青年比白晓略矮一些,也更加纤瘦苍白;没有人们对男性惯常夸赞的硬挺英俊气质,反而更加美且艳些。 店主盯着对方端正清冷的眉眼,琢磨着那股子腌透皮肉的艳气从何而来。 而白晓已经挑了一条最为朴素的黑色项圈,看得青年叹了一口气。 “这条哪里像狗狗带的?” 青年说话的语调轻柔,叫人分不清这句到底是不是责备,“比我挑得那几条更好?” 他瞥向店主,女孩儿发觉对方有一双不会笑的眼睛。 “项圈上的金属部分,是可以镀字上去的,对吗?” 店主点了点头。 青年于是付了钱,在便利贴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用以镀在项圈的金属牌牌上。 “学长的字也好好看。”白晓傻乎乎地说。 “别犯傻。”学长笑着训他。 走出店门时,白晓还有些晕晕乎乎。他偷看着顾鸢,有点想与学长牵手,但又觉着学长应该牵着一条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牵着自己才对。 他本在私下里反思过这些幻想,可想当学长的狗有什么不对!说起来、说起来无论是学长的朋友还是男朋友,好像都没有这样一条朴素的犬用项圈,所以 白晓注视着学长的目光愈发灼热起来——顾鸢稍微有点担心,学弟会不会突然开始学起狗叫。 还好,对方坚持到了两人回家。 那条需要镀字的项圈三天后到,但一条无形的项圈已牢牢栓住了白晓。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这段时间、甚至短短三天前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只觉着幸福、满足,且真有点想在学长面前放飞自我,当一条会叫的小狗。 顾鸢一个眼神及时制止。 “你该回学校了,”顾鸢顶着狗委屈的目光说,“白晓,郁朝云让你来照顾我,就只支付了你在学习之外时间的钱。该在学校的时候,你还是应该在学校今天应该有课吧?” 他笑了笑:“你已经有了项圈,不会走失。” 顾鸢伸手,像撸狗一般随意地撸了几下对方的头发:“如果狗狗太分离焦虑,可是会被送到学校重新改造学习的。你也不想和我分开那么久,对不对?” 被套上项圈的狗低下头,任由顾鸢撸着,温顺地点了点头。 “明天再回去吧。” 顾鸢并不在这点上过分为难白晓。狗狗听话,自然要给予一些奖励。 他仰起脸,对方眼神闪烁,试探性地靠近了些;发觉顾鸢并不躲闪,反而鼓励着微笑时,胆怯地轻轻碰了一下学长的唇。 冰冷的、艳红的、仿似食人心肝的唇。 ——是甜的。 甜蜜的滋味从舌尖涌入白晓心头,是比蜂蜜糖果还要甜上百倍的滋味。 白晓不敢品尝太多,生怕上瘾。其实上瘾也无关紧要,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对学长生出许多不应有的念头。 “好乖。”学长弯起眼睛,夸他,“今天奖励狗狗和我一起睡。” 这就是穆弘进门后,瞧见顾鸢在沙发上打盹儿。而有人打着地铺,却没有睡在床垫之上,而是守在顾鸢身边的缘故。 本应宽宏大量——起码不会像小门小户那样斤斤计较的贵公子,站定在原地片刻。 而后他走上前去。顾鸢没醒,穆弘甚至连假笑都懒得带,一脚就将狗给踹开了。 第62章 顾鸢被惊醒了。 他本就睡得很浅。稍有动静,薄薄眼帘之下眼珠颤动,不等神智完全回笼,便蹙起了眉头。 他是有点子起床气在身上的。 顾鸢睁眼,斜斜往身旁望了一眼。委屈的小狗已经被赶走,某人仿似什么都没做过一般,单膝跪在沙发边上;顺从地垂脸下去听候他的吩咐。 “威风比郁朝云还大,”顾鸢晕晕乎乎,难受得厉害,“他都不敢这么踹我的东西,你倒是很哼。” 顾鸢拽住盖在身上的毛毯,穆弘伸手扶他,白晓急急忙忙拧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当真是有几分大户人家少爷被围着伺候的味道。 穆弘注视着顾鸢。对方在难受、不悦时,总比平时更失几分血色;如薄薄蝉玉,一触即碎。 他有点着迷于这样的脆弱美丽,不自觉凑了过去。 “识相点,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连人脸色都不会?” 顾鸢将毛巾扔在了穆弘那张清贵俊美的脸上,冷冷呵斥:“谁允许你在我这儿,对我的东西撒威风的?” 白晓从未见过学长这样毫不留情的一面。 是吵架了吗?听不得学长生气的狗偷偷窥视着两人的神情,发觉贵公子面上笑意更深,将皱皱巴巴的毛巾平摊铺好,给学长擦手。 只是望向自己时,眼神冷淡,一触即转。 “是我不对。” 穆弘非常善于认错,但恐怕很少有真心悔改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对他也有兴趣,毕竟一个普普通通——” 顾鸢斜眼盯他。 于是这人从善如流,识趣地收回了拉踩的言语,用最贤惠的语气问:“郁朝云是不是准备求婚?” 他很善解人意地说:“他选的东西不太合你心意吧?我在海外买过几座岛,风景很漂亮,适合举办婚礼。对了,戒指让我来选如何,毕竟” 穆弘将毛巾放在一旁,意有所指地轻轻捏了一下顾鸢的指根。沾上些湿润热气,原本太过白皙,而显得少有生气的肌肤下透出微微血色,凝在关节、指尖之上。 只是某枚戒指无趣、乏味,再勉强也不够般配。 于公于私,穆弘都觉着自己才是给顾鸢买结婚戒指的最好人选。 ——哪怕他是个没有名分的小三。 只是在顾鸢眼中,私人财产的优先度当然高于倒贴上来的小三。 他没接穆弘的话,而是先让白晓回学校,乖乖听话好好学习,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因为某些人的话而胡思乱想、惴惴不安。 很老实的白晓看了罪魁祸首一眼,也没和学长告状。只是靠过来拿毛巾时,小声询问:“学长项圈什么时候” “我留了地址电话,过几天会寄到学校。” 某人面上不动声色,只不过原本虚虚捏着戒指的手指突然滑了一下,差点“意外”把这枚并不般配的戒指给摘了下来。 顾鸢笑着转头问:“你也想要?” 无论是被踹了还是怎样,哪怕被阴阳怪气家庭出身都不会生气的白晓听了学长的话,一下子着急起来。 他不想!他不要!明明学长只给自己买了项圈! 白晓想不通。穆弘已经是学长的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来和自己抢狗这个位置? 他根本不会嫉妒学长的男朋友!但如果学长还会有其他狗的话起码、起码不要这么快就也拥有和自己一样的项圈。 被卑贱的,不值一提的人嫉妒地盯着,穆弘神色淡淡;着实是根本不会把这种东西的所思所想放在心上。 他只在乎顾鸢询问时,与自己的距离拉得更了些。 对方问他,只是等他回话后拒绝。这种小小的控制权拉扯游戏,两人总是乐此不疲地玩着。穆弘并不感到任何羞耻不悦——他实际爽得很。 被顾鸢搭话,被顾鸢看在眼中。 顾鸢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奖励,所以穆弘其实也一直不太明白,郁朝云到底在抗拒生气些什么。 他觉着对方不配。 哪怕顾鸢喜欢,那郁朝云也不过就是一条连主人欢心都做不到的狗。 “我想要,”穆弘回答,“非常、非常想要。” 他被顾鸢轻飘飘地拒绝了。 没关系,哪怕被拒绝;穆弘也让美人展颜一笑。白晓念念不舍地离开,他同样念念不舍地半跪在沙发前不愿起来。 “还真想当狗呀?”美人笑着问他。 所以穆弘并不是狗。 顾鸢的某几位朋友总觉着,这位一直被奚落、冷淡的贵公子连小三都算不上。 他们不懂顾鸢。 穆弘心想。 狗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他仰头看着顾鸢,对方总很习惯用余光瞧人;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与引诱来。穆弘伸手压住顾鸢的膝盖,对方不高兴地踢了他一脚;不算拒绝——穆弘被踢得挺爽。 他低下头去,对方身上的冷冷香气也同主人一般,放浪随意地缠绕着靠近的所有男人。 顾鸢不用香水,总说男人们在他身上嗅闻到的味道,只是种虚无幻觉。 穆弘轻轻咬住,想。 顾鸢本人,就是最难抓在手心里的那道艳丽幻影。 被品尝时,顾鸢忍耐快感的神色与忍痛无异。倚在沙发上仰起头,微微喘着气;肩膀颤抖着,露出脆弱优美、引人噬咬的脖颈。 “我也想求婚。”穆弘突然说。 顾鸢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沙发抱枕,用力按在了小三恬不知耻的脸上。 但再恬不知耻的小三,也比一无所知的丈夫要有用一些。 这场游戏早已能预见结局。如果顾鸢愿意,完全可以在郁朝云求婚时,在对方最毫无防备、最脆弱的时刻揭露真相,给他难堪。 郁朝云一定会怒不可遏。 可即使这样,这人对顾鸢也毫无办法。 穆弘其实挺喜欢这个游戏结局,但顾鸢似乎对此兴趣缺缺。 “和我打赌的那个人,我有事找他。给他发消息也不回,烦!都怪你!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穆弘知道富二代被自己吓破了胆,已经不太敢在社交圈子里露头,于是说:“你要找他,他随时到。” 他很会猜测顾鸢的心思:“顾鸢,就算你在那个时候拒绝郁朝云,告诉他这只是一场赌约和游戏,对他也不算什么的。没必要为他考虑太多,你玩得开心就好。” 穆弘知道顾鸢有时会可怜一些毫无价值的弱者。比如白晓、比如沈家兄弟;他对此并无意见。 但郁朝云算什么东西? 这家伙就算是被顾鸢甩了也不会去死,凭什么得到顾鸢的宽待? “这么恨他?一定要让他颜面扫地?”顾鸢懒洋洋地问。 穆弘不恨郁朝云。 他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人,哪怕两家之间恩怨经年长久,他也完全不把郁朝云放在眼里。 他只在意顾鸢对郁朝云的态度。 “我只是想让你更开心一些。” 这是实话。 “对郁朝云来说,这种打击他熬得过去,不必为他考虑。” 这也是实话。 “你又不在意他,按照你最喜欢的方式继续就好。” 这句,说了谎。 “他对我很好。很爱我即使嘴上不承认,也非常非常爱我,”顾鸢笑了,“所以,我很可怜他。” 顾鸢心想,如果郁朝云听见这句话,恐怕要勃然大怒。 可真相如此。 郁朝云越爱他,他越是可怜对方。 “他和他小叔都挺体面,那就这样吧。”顾鸢下定决心,“你明天把人喊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 今日小三下了苦工,弄得他现在还腰肢酥软,于是才大发慈悲地让对方陪侍。顾鸢靠在穆弘身上,被紧紧揽在怀中,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清晰听见那颗无人性的心机械地跳动。 可此时,这颗心脏正在失控加速。 顾鸢挑眉。 “只是和郁朝云的游戏结束。” 所以,别在这儿发疯。 但穆弘想发疯,他此时此刻嫉妒得要命,也疯得要命。 “我不想你可怜任何人。”穆弘说。他希望顾鸢公平对待任何人,折磨所有人,不爱所有人——反正顾鸢也根本不爱他。 顾鸢喜欢郁朝云吗? 恐怕不。 但顾鸢为什么可怜对方?郁朝云又不是要死了!就算死了,也根本不值得顾鸢怜悯! “穆弘。”顾鸢叫他的名字。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独独可怜郁朝云。”美人平静地说。 那双眼,那双极难得一笑的眼。 漆色冷淡,如墨玉深潭只会冷眼旁观的眼。 如穆弘所愿,染上了些许快乐且残酷的笑意。 “我只是,唯独没有可怜你。” 第63章 郁朝云今日心神不宁。 他该是心神不宁的。穆弘比预想中要难处理许多。 说到底,当初背刺穆家是接了某些人的刀。穆家不安分,偏偏执掌人又是个极自我自私,让人难以琢磨的纯血虐待狂。处理掉穆家,也算是处理了许多人经年累月的心病。 但穆弘不是他们的心病,自然也不愿借刀。 穆家出乎意料得盘根错节,一个海外遗孤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关系网。着实让郁朝云有些难办。 而且穆弘打定主意要当他老婆的小三! 郁朝云都不想问顾鸢前因后果,是真怕被对方气出好歹来!他心想:穆弘是什么阴间东西,也能配顾鸢这么挑剔的人欢心? 他猜得没错,顾鸢是很嫌弃穆弘。 但嫌弃归嫌弃,小三就是很难打——简直比蟑螂还要难打的生物! 也亏是现代社会。若是倒退个一百来年,是那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时代,穆弘下飞机第一天郁朝云就找人把他杀了。 难办。且老婆还真对小三没怎么玩腻。 郁朝云该是心生不宁的。 但不知为何,今日那预感格外令人心烦意乱。他提前从公司回来,刚刚进门就听说顾鸢找了个不成器的富二代来家里玩。 在顾鸢之前,郁家老宅老宅对大多数年轻二代来说简直就是禁区。郁朝云看不上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从少时就与他们保持距离。 也就是顾鸢胆子大,谁都敢喊来作陪玩乐。 郁朝云是个经常与老婆吵架的古板丈夫。 他才不管顾鸢有没有玩得尽兴。既然他回来了,那就由他来陪顾鸢;其他人都得乖乖滚蛋。 他走到门前,只下意识驻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家教严格,且婚姻观念传统的郁朝云可以接受与妻子吵架,但绝对不会真的让对方难堪。 提起这点,他便想冷笑。小三理直气壮出入他家这么多次,难道是他这个正主没用,抓不了奸吗? 无非是不想用这样的方法解决问题罢了! 他听见屋内顾鸢与人说话。隔着门板,郁朝云却莫名清晰地听见了两人再说某个赌约。 赌约? 他不自觉将前因后果听完了。 顾鸢知道郁朝云来了。 他轻飘飘地望了富二代一眼,对方脸色惨白地回望着他。 与这人比起来,沈贺都能拿得出手几分——也是当初喝多了酒,美色醉人;不然这人怕是根本没有胆子和顾鸢立下这种赌约。 赌了什么? 大概就是赌郁朝云和穆弘这两位“传闻”人物,会不会也是顾鸢轻易能弄到手的男人。 无聊,但似乎又有几分意思。 那日的顾鸢喝了不少酒,内里痉挛似的疼痛着;酒吧灯光狂乱地自他面上扫过,在这醉醺醺乌泱泱的混乱人群中;顾鸢最美,也最显冷静。 他将如毒药般的酒精一饮而尽,说:“好呀。” 今日,他同富二代说赌约自己完成了。 “丢人,”他翻白眼,“也蠢。穆弘找你麻烦,你不会把我搬出来吗?花天酒地也没长点脑子,看不出轻重好坏,谁听谁的话?” 富二代要是能看得出来,也不会在这里被顾鸢骂了。 顾鸢心想:郁朝云闯进来时,这人可别吓厥过去——想想都头疼,到时候丢给郁朝云处理好了。 他料想郁朝云听得清晰明了,知晓两人的关系不过是一场酒后游戏。 不必说真情,连半分心意都不曾有。 是郁朝云讨厌的那种最轻浮也最随意的游戏。 顾鸢做好了郁朝云勃然大怒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鸢没说话,郁朝云也没进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门外有人的富二代支支吾吾地为自己找补,却见美人恼火地皱眉,瞪向自己:“别说了!也别出来!” 顾鸢分明听到郁朝云后退一步,转身就走的动静。 自欺欺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起身跟了上去。 顾鸢出了房间,关上门。见十几步之外的郁朝云停住,深吸了口气之后抬脚还要往外走。 “郁朝云!” 郁朝云又走了几步。 “装聋?真听不见?” 郁朝云猛地转身过来,如顾鸢所想,面色阴鸷可怕到几近扭曲;眉梢抖动着看向顾鸢。 顾鸢往前走了几步,倚在墙边。 “几岁了,郁朝云?以为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就能把这事糊弄过去?” 顾鸢居然还敢这么指责自己! 郁朝云怒火烧心,一时间眼白都可怖地泛红起来。 他知道对方薄情、不贞、半点不爱自己! 但怎么可以这样轻佻随意地对待两人的关系?那个赌约把他郁朝云当做什么?和屋子里那个酒囊饭袋一样的蠢货是吗! 郁朝云恨得要命,简直想把面前这个人抓起来,嚼碎咬烂吞进肚里。让这幅毫无真心皮囊与自己再无分离的可能——顾鸢怎么敢用这样的方式逼自己分手?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在狂怒之中会不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顾鸢偏偏还笑,带着讥讽又浑不在意的笑。 “说话,哑巴了是吗?” 郁朝云的脑子烧得都没法思考,咬牙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顾鸢:? 真的假的? 顾鸢有时会误判郁朝云——对方其实很好拿捏,只是在某些极少的时刻会做出某些连顾鸢都猜不到的选择来。 比如现在。 太过荒谬,除了笑之外,顾鸢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可笑,太可怜,太可恨了吧! 堂堂郁家掌门人,南城实际的“地头蛇”,居然想用这种方法垂死挣扎? 顾鸢真的有些可怜对方了。 “郁朝云,别闹好吗。” 顾鸢也觉着自己说话挺像那些个不负责的渣男,还挺稀奇有趣——毕竟他很少认真同他人分手。总是悄悄然的,他玩腻的人便不再出现在顾鸢眼前了。 “你真想和我结婚?然后在婚礼上把这件事拿出来给所有宾客当做谈资” 郁朝云闭了闭眼,一时竟有些晕眩。 这是好意吗?如此薄凉残忍的好意? 他郁朝云不要! 某些手段他不用,不代表他就真的对顾鸢毫无办法!如果郁朝云打定主意将顾鸢锁在家里、床上;整个南城难道有哪怕一人能阻止吗? 他不愿这样做,无非是 无非是!不愿让顾鸢死罢了! 一盆凉水当头而下。 当郁朝云想到顾鸢可能会死时,甚至连怒火都刺骨冰冷的恐惧浇熄了下去。 顾鸢看他僵着脸不说话,于是又往他这里走了几步。 郁朝云于是能从对方眼中瞧见自己——一位能轻易毁掉顾鸢的权贵。 他可以用最残酷、无情的手段留下这株暗夜鸢尾,可对方能在这栋老宅里坚持多久枯萎? “你要怎样。”郁朝云咽喉干涩,“逼我杀了你吗?” 对方叹了口气,很无奈地笑了。 “我怎么逼你?谁能逼你呀,郁朝云?” 顾鸢那残酷本质淋漓地展露在郁朝云面前。 无心也无情的鸢尾花,连男人的心头热血滴落其上,玉色花瓣轻轻抖动滴落,留不下半点痕迹。 顾鸢伸手来摸他的脸。 “我可怜你。” “那就不要走。”郁朝云哑着嗓子说。 “不行。”顾鸢对男人的怜悯有限,短短片刻已然耗尽,“我玩腻了。” 他想抽回手,却被郁朝云紧紧攥着,几乎到了生疼的地步。 顾鸢没料到郁朝云居然也能这么“闹腾”,偏偏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来添一把火。 佣人见老板和顾鸢不吵了,这才战战兢兢过来说,穆弘来了。 “让他滚!”郁朝云吼。 穆弘从佣人身后走出,看向顾鸢。顾鸢眯了眯眼,看对方怀里抱着一束艳艳绽放的星空蓝花束。 “松手!”他小声同郁朝云说,“真想气死你的人来了!” 穆弘也是个装聋作瞎的天才,只温柔地冲着顾鸢笑。 他看着顾鸢抽回了手,猜到对方恐怕不那样轻易地甩掉郁朝云。穆弘知道顾鸢的怜悯也是薄情、残忍的——可连这薄情残忍他都没有,难免就是要发疯;让除了顾鸢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痛快。 “你来干什么?”顾鸢问。 “来接你,”穆弘嘴角带笑,“今天不该好好庆祝一下吗?分手快乐,顾鸢。” 郁朝云脑内那根理智的弦,自穆弘从花束中那处一个戒指盒子时彻底崩断了。 今天的郁家老宅,就是得死一个人在这。 总之不会是顾鸢。 ——当然也不是根本不在现场的郁致。 他在深夜11点多接了顾鸢的电话,一时间有些吃惊。 “怎么了,小鸢?” 郁致同顾鸢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要命,“有事吗?和朝云吵架了?” 是吵架了,但吵架不算什么大事。 顾鸢坐在急诊室门口,对面就是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大门——不过还好,不是郁朝云和穆弘,这两人还没到进手术室的地步。 “我在医院,你不用来。”顾鸢说,“明天你去公司,代两三天吧。” 郁致捏了下鼻梁。 “和谁?”他问。 “还能是谁?”顾鸢说。 话虽如此,一向讨厌医院的顾鸢还是坐到了医生面前。对方和他说:郁朝云和穆弘都是些皮外伤,处理好之后观察一晚上就能回家。 “给这两人安排一间病房,”顾鸢说,冷笑,“我猜他俩还没打够呢。” 第64章 换了新封面,所以写个番外 是鸢在妈妈身边长大,作为小少爷成长的if线。 —————————————— “宝宝。”穆含玉甜蜜地叫他。 顾鸢还没长到窜个子的时候,现在只将将到母亲胸口。 今日是他10岁的生日晚宴,来的大人虽说多半都叫不上名字,顾鸢却认得人人脸上讨好、谄媚的表情。 ——毕竟他是穆含玉的独子。 母亲执掌穆家,是南城无可置疑的唯一主人;那顾鸢自然是这里的小主人。 他其实和母亲长得并不很像,虽说继承了对方薄情矜贵的美貌,却少有血脉中那令人惊悸的疯狂气质。 10岁的小朋友,长得比同龄的孩子更小、更精致些。肤色是少见天日的白,眼如昂贵冷淡的墨玉;而唇色极红;如珍藏深宅的东洋陶瓷娃娃。 美,且鬼气森森。 他的眼神不太像个10岁孩子,瞧人眼神都冷冷淡淡,含着几分审视打量。顾鸢走到母亲身边,被对方紧紧攥住了手。 母子俩眼神交错,顾鸢笑了一下,说:“妈妈,你弄疼我了。” 穆含玉松了手,转而搂着儿子窄窄的肩膀,让孩子不得不只依靠着母亲的身体。 “宝宝,今天你10岁了,”穆含玉开口时,无人敢上前恭维、搭话,“妈妈的老朋友家里有个儿子,今年18。你们俩认识一下好不好?” 顾鸢顺着母亲的力道,抬眼望去。 他与穆含玉那纯然冻结的眼神不同,那双乌色眼眸含着水,怯着情;瞧着比血亲更活泼泼些。 他瞧见郁家的人,母亲从来都看不起他们。 他也瞧见了那位“哥哥”,比他高上很多,已然是成年人才有的挺拔身形与端正样貌。 对方的眼神冷冷刺了他一下,旋即转开。 顾鸢忍不住想笑。他拉着母亲的袖子,努力踮起脚,附在对方耳边轻声说:“妈妈,那位哥哥他好恨我们。” 8年过去,郁朝云还记得与顾鸢初见的那一面。 对方还是个10岁小孩儿——还不到懂事的年纪,他并不想记恨什么。作为被穆含玉选定的,顾鸢未来的丈夫;他走上前去,听见穆含玉对儿子说:“不要害羞,来认识一下。” “这是你的狗,宝宝。”穆含玉说。 顾鸢歪了下头,好奇地看向郁朝云。 他对母亲古怪离奇的话语并无异议,反而真像对待某只大狗一样,伸手招了一招。 郁朝云紧绷脸色,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一点也不听话。”小朋友有点不开心,将脸埋在了妈妈身上。穆含玉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像是鼓励,却并不插手。 过了一会儿后,顾鸢转头重又望向郁朝云。 小顾鸢当真有极致出挑的漂亮样貌;以及那并不令人意外的,继承于母亲的天赋。 “过来,”他说,“和我妈妈赌气太蠢了。她真的会杀了你,不知道吗?” 理所当然,郁朝云和顾鸢不会太亲近。 从认识对方开始,顾鸢就是人群中最被瞩目的那一个。对方年少时便出落得极貌美标致,常常有人与他说着话;不自觉便沉默下来,出神着凝视对方。 顾鸢抬眼,轻轻笑了一声。 “喜欢看?”他问,“胆子真大。” 郁朝云听说过某些事,比如对方身边曾有人莫名瞎了眼;不用多想都能猜到前因后果。 “我不像妈妈那样计较。”顾鸢坐在桌子上,轻佻地翘着腿,“也不讨厌别人看我。” 对方高大壮实,却在他面前顺服地低着头。顾鸢伸手抓住男人的短发,将对方拽向自己。 “但很不乖还是要罚。” 他倾身凑近对方,唇角微翘;眼看着男人因着莫名期待而喉结滚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蠢,”他说着,毫不留情地将对方甩开,“在擅自期待什么?真以为我会奖励你?” 顾鸢的语气冷淡、厌烦:“离我远点,蠢狗。” 也不是真的讨厌对方。 郁朝云心想。 顾鸢就是这样阴晴不定,肆意妄为;明明才18岁,却因着貌美和家世而出格的轻佻恶劣,非要让身边的人都为他坐立不安、胡思乱想才好。 郁朝云看着男人诧异、吃惊的脸。看着对方不知所措地围着顾鸢转来转去,用尽心思百般讨好。 顾鸢只是撑着下巴,无趣地转过了脸。 像是这才想起郁朝云在现场一般,他像驱赶狗一样将男人赶了出去,但并不召唤自己的未婚夫,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郁朝云忍了忍。 “怎么了,”他开口问,“有事?” “哎呀!”顾鸢故作惊讶,“原来我的未婚夫不是哑巴?会说话呀?” 郁朝云又忍了忍,真的很想叹气。 他走向顾鸢,对方弯起眼睛,笑着抬头看他;等到未婚夫给自己擦手时才轻声道:“我惹麻烦了。” 有点儿亲昵,又有点儿撒娇的语气。 很少见。 值得警惕。 “有穆含玉在,什么麻烦她摆不平?” 郁朝云显然对自己的“岳母”不太客气:“说吧,又想做什么。” “不是又想做什么。” 顾鸢伸手示意对方将自己抱下,落在地上后轻描淡写地说:“穆弘很烦我妈不管我们这辈的事情,你想办法把他弄走。做得到吗?” 郁朝云顿了顿。 穆家一向是养蛊式继承法,平辈的继承人无论亲疏远近;只要赢到最后就能当家主。 落败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的孩子会交由最终胜者抚养;几十年后又是新一轮的血腥斗争。 郁朝云一直觉着这种继承习俗难以理解! 不过顾鸢这代好些,只有穆弘一位同亲族的“哥哥”。对方的父母不算穆含玉的血亲,只是因为被穆含玉抚养,所以跟着叫对方“小姨”。 是个非常让人不愉快的家伙。 穆弘看起来没有同顾鸢争家产的意思,当真是一位很溺爱的同族哥哥。 但穆家出正常人的概率几乎为零——郁朝云很为顾鸢警惕对方,顾鸢却并不在意,说:“烦死了!他愿意给我当狗,轮得着你管吗?” 行。 算自己多管闲事。 “怎么,又不是你俩‘兄弟情深’的时候了?” 郁朝云淡淡地说。 顾鸢斜了他一眼,可能是听出了言语中的微微酸意;翻了个白眼后又忍不住笑。是那种带着点坏心思与幸灾乐祸的,像小狐狸一般的笑。 “很兄弟情深” 极难得的,顾鸢伸手揽住郁朝云的胳膊,亲亲密密和他贴在一处。 “我和他上床了,”顾鸢轻飘飘的,带着几分兴味说,“不应当这么做这人很难缠,非要一个名分。你是我的未婚夫,这种事不该你去解决,难道还要捅到妈妈面前吗?” 郁朝云僵住了。 他像是过载的机器人,僵直着一动不动;神色却一点点地阴了下去。 顾鸢仰着脸,眼看着未婚夫将自己的话咬文嚼字地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又咬牙切齿地咽了下去。 他本因穆弘而分外恼怒的心情,此时重又愉快起来。 说起来。 顾鸢事不关己地想。 因为郁朝云传统、守旧;还和岳母有诸多不愉快。 虽然一直守在顾鸢身边,两人却从未牵过手、亲过嘴;更别提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看起来好生气。 顾鸢心想。 但那也不是自己的错。 他松开揽着未婚夫的手,抱着胳膊倚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等对方发火。 他根本不怕郁朝云对自己怎样,毕竟对方是顾鸢未来的丈夫;生来就是要被妻子拿捏辜负的。 还有,郁朝云自己有没有好好反省过?谁允许他在顾鸢面前一直这么端着的? 想到这里,顾鸢不满地踢了一脚未婚夫——示意对方别装哑巴,赶紧说话。 郁朝云简直要气得呕血。 只是很离奇,哪怕他哪怕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灼烧的愤怒中混杂了一丝不该有的心碎;胸膛里装着的那颗心出乎意料地跳得厉害、也疼得厉害。 即使这样,郁朝云也并不觉着背叛。 他一面想冷笑;一面质问自己:怎么,难道你还指望着顾鸢为你守贞吗? “穆弘,”他说着,几乎牙咬出血来,“我不会放过他。” 顾鸢闻言,挑了挑眉。 “气话说说得了,”他说,“我只是嫌弃烦人,又不是真想让他死。” 郁朝云冷笑一声。 “干嘛?”少爷很不满,“你还有敢意见?真以为能办这事的只有你一个?我找你给我办事,连声感激都没有。” 说着,顾鸢懒洋洋地捏起落在脸侧的过长的发。 阳光翩跹,落在他的发梢、睫羽之上;那张过于貌美的脸被光线轻柔地勾勒,一切抵抗都在这昭昭美貌下溃不成军。 他维持着这样的神态、姿势,漫不经心地抬眸望向郁朝云。 “正经人,”顾鸢笑着喊他,“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笑着,却也很薄情;漂亮的墨玉眼珠中并不倒影任何人的身影:“我没有和未来丈夫恋爱的打算。” 第65章 顾鸢走进病房时,郁朝云和穆弘谁也没敢说话。 美人眸中凝着寒冰,淡淡地自两人面上扫过;他素来怕麻烦也不爱去医院,如果不是家里两条大狗发疯地撕咬起来,他也不至于半夜还待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讨厌地方。 ——真不懂事! 顾鸢走到郁朝云面前,指间夹着几张薄薄的纸;是对方的检查报告和付费单子。 虽说这俩人不缺办事的人,可既然进了医院,医生总要找个类似家属的人交接。 顾鸢今天又是当了郁朝云的“妻子”;还顺便兼职了一下穆弘的男友。这两人躺在病床上倒是很舒坦,只毫不客气地连累了从来不劳心烦神的顾鸢。 在医生面前,美人便面有愠色;听闻要喊旁人来替自己的意见时,不冷不淡地斜斜瞥了他俩一眼。 “还嫌不够丢人?” 顾鸢的坏心情延续到现在,直接将单子拍在了郁朝云的面上。 郁总心平气和地这些整理收拢好,眼瞧着顾鸢坐在病床侧边,便往里让了让,好让对方坐得舒坦些。 顾鸢冷冷哼了一声,伸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和郁致知会过了,明天他代你去公司;反正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业务,你去不去都没差。” 虽然被顾鸢训了,郁朝云的心情反而比回家时好上不少。 他知道对方体弱,经不住夜深露寒;便想暖暖顾鸢的手。只不过对方仍在气头上,他刚一动作便躲了开去,皱眉说:“用不着你关心。我等会儿就走。” 顾鸢很少生气,怒气未消的表情也显得活色生香。 他并不是关心两人,只是嫌弃。但若顾鸢不是个负责的好主人,早就如嘴上所说那样甩手就走,哪里还会待到现在呢? 郁朝云对此心知肚明。虽说他一直嘴硬,不愿去当顾鸢的好狗。 但嘴硬和当狗并不冲突,于是开口说:“你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上我自己能行,不用你操心。” 顾鸢紧抿的唇稍稍柔和,侧过脸来看他。 郁朝云又说:“回去记得吃药。晚上这顿肯定错过了你中午的药吃没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爱找老婆最不乐意听的话题开腔。 顾鸢气得又抽了这人一下。 “中午的药,我看着他吃下了。” 同一病房内,被两人有意无意搁置的小三终于找见了机会开口。 穆弘伤得更重些,倒不是真打不过郁朝云;而是小三与正宫自有一些微妙生态,如果穆弘真对郁朝云下狠手,那肯定会惹顾鸢对他冷淡。 不如多受些皮肉之苦,装惨向老婆卖点可怜罢。 他转过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精心设计着将脸上的淤青展示出来。 穆弘本就比郁朝云更贵气俊美,也能装得更体面贤惠些。顾鸢不看其中黑白曲折,虽说这场斗殴是因小三跳脸而起——但三口之家的唯一原则就是老婆开心就好,所以哪怕穆弘并不占理,顾鸢还是会埋怨郁朝云一句。 “你下手真是一点不知轻重。” 郁朝云不同男小三逞什么口舌之快。 他阴沉地想:迟早有一天—— 顾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 “想什么呢,”美人的纤纤指尖不客气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还想狗咬狗给我添麻烦?你就不能和穆弘一样知情识趣吗?” 在小三面前夸正宫做事体面,又再正宫面前表扬小三知情识趣。 郁朝云听得很不痛快,于是冷脸和老婆置气。上不了桌的小三却心中满意,淡淡地朝顾鸢看了过来。 好主人一向端水,便又坐去了穆弘床边。 “是你活该。” 顾鸢骂。 与正宫不同,小三完全把老婆的责骂当做是奖励,浅色的瞳孔含笑专注地望着顾鸢。 “好端端的上门说怪话,也不怪郁朝云对你下手那么狠。” 骂完了郁朝云,顾鸢怒火稍平;与穆弘说话时的语气便更像是带着些调情的嗔怒。 男人伤得并不那样重,只是脸上带着淤青又上了药,看起来难免有些凄惨。 他也不管自己比顾鸢高大许多,垂下头来;放在自尊在美人面前祈怜。 顾鸢微微一笑,问:“我都有些陌生了。你之前是这样的脾气吗?” 穆弘的睫毛抖了抖,温顺地回答:“人总是会变。” “不许变,”美人的语调亲昵残忍,“我还没玩够之前的你呢。” 穆弘抬起眼来,瞧着顾鸢逆光看向自己的表情高高在上,冷淡矜贵;经不住喉间干渴。 当小三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脸,所以他完全不在乎屋内还有另一人在,拽起顾鸢的手往自己的伤处按。 冰冷细腻的触感比最好的止痛药还要有用,驱散了伤口处的疼痛灼热。 但另有一种渴望升起,他偏过脸,将顾鸢修长的指衔在齿间轻咬。 饥渴、难耐。 穆弘当真用了劲,咬得美人低低倒抽了一口凉气。 躺在另张床上的郁朝云目眦尽裂,恨不得当即杀了穆弘。 只是他一动弹,顾鸢的眼刀立马飞了过来,硬是将郁总按在了床上。 “好好养着,腿不要了?乖乖当几天瘸子吧!” 顾鸢没好气地说。 他不是会守着丈夫过夜的贤妻良母,将双方都安抚过后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以后不回去了。” 顾鸢将郁家的钥匙丢了过去,砸在郁朝云身上,“别嘲我瞪眼。明天回家和你小叔好好学学,怎么当个合格的前男友。” 穆弘眸光微动,连忙询问。 “顾鸢,那” “是,但不许得意,”顾鸢对着上位成功的小三说,“活过今晚再说吧。” 不知是郁致教得好,亦或是郁朝云当真被他气着了。 连着几天,这人当真学会了如何当个合格的前男友——几乎同死了一般安静。 穆弘当小三时小意温顺。现在只是正宫被甩,他这个小三还没有上位呢,便显出许多不得体的大婆瘾来。 比如说白晓勤工俭学的工资,这人飞速从自己卡里划了出来。要不是顾鸢不允许,甚至想替顾鸢将那条定制项圈送去学校。 总之,很有把自己当家中男主人的做派。 顾鸢懒得搭理这个疯子。 郁朝云不在,他那秩序井然的生活骤然抽去了支架,理所当然地开始分崩离析。 白晓和迟余管不住他,顾鸢也不许穆弘管。 他久违地出现在酒吧,被众人惊艳的目光追随拢聚。因着同郁朝云玩了近半年时间,酒吧里的许多新人并不认得出这位艳色美人的来历。 顾鸢只是斜靠在吧台上,微微招手;昏暗的灯下唯有艳光逼人,无数殷勤搭讪与免费酒水恬不知耻地靠了过来。 他懒懒地托着下巴,手指轻敲脸侧,打量着服务生送来的许多杯贵价酒水。 他穿着并不很端庄,但旁人只能任由他垂眼打量挑选。 顾鸢只会选最烈、最苦的那一杯,纤长白皙的指尖比摇曳酒液更加动人,他轻轻抿了一口,唇色愈艳,仿佛饮尽了男人的心头热血。 被他选中那杯赠酒的主人,简直如踏云雾梦中,神色略带恍惚地走了过来。 顾鸢对他艳艳一笑,对方心头狂跳,只觉着细碎刺激的电流顺着脊椎攀附而上,险恶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肺腑,几乎叫他喘不上气来。 美色杀人,无过于此。 “新来这里玩?”顾鸢问。 不是新来的,恐怕也不太敢这样直白地同顾鸢搭讪。 郁朝云这个极护短的倒霉前男友放着不说,穆弘回国之后只做了两件事。 其一,同郁朝云打擂台。 其二,给顾鸢来当男小三。 这人只用了短短时日,就扭转了旁人对他翩翩贵公子的错觉,完完整整继承了穆家素来以往极恶劣的风评。 且。 顾鸢边同男人搭话,眼珠微转,看向酒吧僻静的阴暗之处。 穆弘是很听他的话,并不太管顾鸢在外玩乐。 此时此刻,便正好端端地独自坐在卡座处,幽幽地看着顾鸢。 第66章 男人坐在顾鸢身边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紧张得很,心知自己绝配不上这般美人的青睐;实际上,换做旁人也是如此。 南城那些纨绔家底丰厚,颇受溺爱;可这世上比他们有钱有权的人多得是,却从未见过有第二人能赶上顾鸢这样美貌迫人。 那双冷冷淡淡的眼望过来时,他们总觉着自己才是被挑选、比较的那一个。可很快便发现顾鸢实际上来者不拒、自甘堕落;面对着一个连钱都不要的“婊/子”,那些纨绔二代们才能勉强找回些底气来。 可面前的男人并不知道顾鸢的过往和一改做派,也并非泼天富贵的家世;坐在顾鸢身边时,情不自禁地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他神魂颠倒,又自残形愧;开口说话的劲儿中不自觉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你是第一次来吗?”男人问,“我都没怎么见过你。” 是个蠢问题。 顾鸢不由弯起唇角。 “以前常来,”他懒洋洋地回答,“不过我的前男友很小气,不喜欢我晚上出来玩;这半年多便就不怎么来了。” 顾鸢的态度过于从容、松弛;一下便让男人意识到自己面对着是位真正的“玩咖”。 他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反而还暗自庆幸。 若不是对方玩心重,认真交际挑选的话,自己绝对是最先被刷下来的那一批。 男人咽了下口水,于是又问:“前男友?怎么,因为这事分手了?他还真是不知好歹。”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流露出来的态度、神色都舔得很;与急急摇着尾巴的公狗别无差异。 但谁能不舔呢? 顾鸢只是轻飘飘地朝他望了一眼,男人的骨头便酥了一半,嘴巴自动开始说些不过脑子的话:“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在意男朋友出去玩。大家都是成年人嘛!管得那么紧干什么?” 真的很蠢。 酒保认识顾鸢,工作闲余还特地竖直了耳朵听八卦;听见男人说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天爷!就这段位!这条件!怎么好意思上前同顾鸢搭讪? 是,顾鸢在南城确实算来者不拒的交际花。 但且不说对方的“前男友”和“现男友”都是极不能惹的货色,单说他玩得最开的那几年吧。 能挤到顾鸢面前争风吃醋的,只有最拔尖的那几个。其余人一边说些不堪入耳的怪话,一边巴巴地去当舔狗。 顾鸢是风尘交际花哪又怎样? 这群人不照样都是“交际花”的舔狗。 酒吧听见男人开口说话就头疼;讲擦好的酒杯重重倒扣在身后的柜子上。 顾鸢瞧了酒吧一眼,笑了笑。 他转过脸来,胡乱闪烁的昏暗彩灯并不曾折损哪怕一丝艳光。 “你说得不错,”顾鸢说,“所以我换了个不那么小气的男朋友。” 他嘴角弯着,有些坏心思地看着男人怔住,表情僵硬地住了口。 顾鸢朝穆弘那里点了下头,男人也跟着望了过去。 这群有钱人比普通人更讲地位、差别;只是一眼,男人便看出穆弘的出身和条件远显赫于他。 ——何况哪怕离得这么远,他已经能感受到一股冷冰冰的恶意视线扎在自己身上。真说不清他是成了这两人之间情趣的一部分;还是顾鸢惯这样游戏人间,玩弄人心呢。 酒保目送男人铁青着脸离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行啊,这么经不得玩笑。怎么选了他?太蠢了,还不如经常跟着你一起玩的那个姓沈的呢。” “酒挑得还行。”顾鸢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 酒保替他又调了一杯酒,看着顾鸢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他突然心生种微妙的陌生感,可又确实见惯了顾鸢微微醉酒,恍惚懒倦的神态。 酒保仔细想了想,找见了这微妙错觉的来源。 “你确实好久没来了,也好久没这么喝了吧?”他说,“我看着咳,就你那位小气前男友;不像是舍得让你这么喝酒的人。” 穆弘走近吧台时,正巧听见了这一句。 酒保被这人盯了眼,不知为何毛骨悚然,很不舒服。 说实话,穆弘其实远没有郁朝云那样“计较”,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能吃醋。但大家也都说不清,为何会觉着这人十足“古怪”。 “男朋友,别人觉着你没前面那位够格呢。” 顾鸢玩笑着说。 看向顾鸢时,穆弘那生来令人不适的恶意气质收敛得完全,明明吧台这一侧只有他们两人坐着,却非要紧紧地贴了上来。 顾鸢伸手去推,便被人抓住指尖亲了一下。 他轻轻挑眉,似笑非笑:“刚刚我还给你说了几句好话。怎么,这么不经夸?我玩得正开心,你把人赶走做什么?” 穆弘垂下脸,并不解释男人是自己走的。 他轻声说:“只是想喝酒,谁陪着不一样?没必要选个说话蠢的。” 他当然也不会举荐自己,而是怪贤惠地说:“他走就走了,刚刚给你点酒的人这么多,再选个顺眼的也无妨。” 这人笑了笑:“选个你之前认识的好了。想必他们是不介意我坐在哪里的。” 酒保听得目瞪口呆,心想。 难怪他们都觉着穆弘有点诡呢,也难怪是他来做小三,是他来小三上位。 正经男朋友再大方,能大方到让顾鸢酒吧“选妃”吗? 说起来顾鸢会选吗? 他当然会。 穆弘假情假意故作大方,和顾鸢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听完这人说话后,便伸手朝之前那些个玩得熟悉的公子哥们招了招手。大家本很忌惮穆弘,却也色胆包天。 顾鸢喝了两杯烈酒,此时有几分不胜之态;虽然同穆弘吵了几句,他却还是半敛着眼靠在对方肩上,轻轻抿着唇,瞧着便让人上下都有些“激动”。 有人先大着胆子蹭过来,只垂头望着顾鸢;挖空心思地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对方开心。 顾鸢听了会儿后,嫌弃道:“老土。” 凑过来的这人可比之前那个机灵多了,立马说:“哎呀,我这人嘴笨,但我朋友可不一样!唉!我去把他们喊过来。” 说着,他回身兴奋地将一同来的几人一起喊了过来。 酒意上涌,顾鸢的脸颊微微发烫,不禁晕晕乎乎地仰起了脸。 他酒量是不错,只是身体不好,稍微喝些便有醉意。 察觉到他的动作,穆弘低头询问:“现在开心了?不够可以再喊几个人,就是怕你觉着太吵。” 他颇不把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代放在眼里,或者说就是习惯不把旁人当人看。虽然同样嫉妒心强,占有欲也十足十得多,却也能把别人当做哄顾鸢开心的物件——勉强忍耐片刻。 顾鸢更习惯这样的氛围。 嘈杂、庸俗。 被几个像发/情公狗一样的蠢货围着,这几年来他一直是这样过的。 “还要喝吗?” 穆弘问着,自作主张地替顾鸢点了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 “被人说了,就知道装体贴了?” 顾鸢不给他脸,“不爱喝这个,难喝。” 穆弘其实也不太舍得顾鸢喝酒。 但与郁朝云不一样——或许天下大部分“三”都是这样。比起绝对正确的选择,他更愿意让顾鸢自在地开心玩会儿。 “不难喝的,”他哄着说,“试试?” 穆弘含了一口凑上去亲,顾鸢嫌弃得很,只是因为微醺上头,这才没有认真计较。 顾鸢微微张嘴,薄荷与柠檬的清爽滋味在两人唇舌间转瞬即逝;一种更为浓郁的欲香自他的骨肉中透出,惹得对方情难自禁,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唇。 顾鸢后仰着头躲开,唇瓣红肿,眼中微微含泪。 只是透着水光,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是清醒冷淡的。 “喜欢让别人看?”顾鸢问。 “不喜欢。”穆弘低声答,“这几个蠢货也吵得很——下次出来玩,我帮你找几个安静听话的怎么样?” 顾鸢一想就知道。 这人能装,但也就能装一会儿。 五分钟前还能假装大方,做足正宫的姿态。五分钟后,穆弘已经有些忍无可忍,恨不得将周遭所有注视着顾鸢的目光都驱赶出去了。 “好好忍着。”顾鸢说,“可别输给上一个。他连你都忍了,你忍忍几个蠢货,也不碍事吧?” 穆弘松开紧紧抱着顾鸢的力度,扶着腰让对方坐直。 两人接吻时,不少人的目光定定凝在顾鸢身上;此刻又匆匆忙忙转开。 无论如何,穆弘都没法无视他人对于顾鸢的出格凝视;占有欲在某种程度上与保护欲很是肖似,有时他也无法清醒地区分两者。 他看着顾鸢笑着与他人说话,对面的男人眼中浮现的欲求阴暗恶心,粘稠着落在顾鸢身上。 穆弘于是伸手揽住情人单薄的肩膀,那人便心虚地转开了脸,不敢再看。 顾鸢瞪了他一眼,说:“多管闲事。” 穆弘受着埋怨,心情反而还比刚刚要好些许多。 “以后你还想出来玩,我找人陪你。”他又一次重复提议,“迟余和白晓不够听话吗?你要是觉着没意思,我照着他们的模样再找几个。还可以把沈贺也叫出来。” 穆弘以为顾鸢会嘲笑他。 毕竟他来迟了太久,这样的保护顾鸢早已不再需要,不合时宜的脉脉温情只会显得软弱可笑——对方不会再因此感觉到任何痛苦了。 可是顾鸢没有。 美丽的鬼怪安静地望了他一眼,并不对人类的片刻软弱发表任何质疑。 穆弘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那迟迟到来、不再被对方需要的保护欲。 为他赢来了一点点的,来自于顾鸢的怜悯。 第67章 虽说在某些地方上,穆弘过足了“正宫”瘾;但这人着实不能算是个合格的、能让妻子安心的丈夫。 除去顾鸢,穆弘显然不在乎其他任何事。 从国外回来,他理应有许多繁杂事务要处理;但顾鸢几乎不曾见到这人有将精力放在这些事上。 若不是穆弘回来执意要挖郁朝云的墙角,惹得对方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只能不得不抽身去应付;这人恐怕连生意都不想管,只想整日里围着顾鸢团团转。 穆弘很乐意给顾鸢花钱,且也很舍得带顾鸢出去玩, 他很会哄顾鸢开心,也很会拿旁人哄顾鸢开心。 只是作为成年人,穆弘未免有些太粘人,有时简直像个鬼一样缠着顾鸢不放。 即使口头上答应了,也依旧不曾悔改;照旧愿意纸醉金迷着哄顾鸢开心——确实,不像个传统正经的靠谱丈夫。 而顾鸢同郁朝云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每日过得都很清明。 因着从大清早睁眼开始,郁朝云就盯着顾鸢吃药吃饭,不能喝酒不许熬夜;人在公司加班,电话和消息还是准时会到,闹得顾鸢有时候真想把这个毫不知趣的家伙拉黑了事。 但换做穆弘,却不会将一桩桩事卡得那样紧;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哄得情人开心就好。 多半个月里,顾鸢都过得有些醉生梦死;很是自在了一段日子。 ——一直到了他要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顾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少有这样幼稚的时刻,但比起去医院,稍微装一装傻,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顾鸢故意睡了懒觉,想将这件事就这么悄默声地拖延过去。可穆弘在其他事上知情识趣,唯独今日计较得很,大清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顾鸢将脸埋在枕头里,露着半只眼睛,恹恹地盯着手机。 第一通他没有接,第二通也自动挂断了。第三通还未响几声,顾鸢便挂了电话,静了音。于是门铃立马响了起来。 他拉上被子,连眼睛都严严实实盖了起来。 穆弘自然有进来的办法,推门而入;望见想逃避医院的顾鸢,忍不住笑了起来。 “睡到下午起来也没关系,”他说,“无论你什么时候去,医生都会有空。” 有钱人加私立医院,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我又不是没有吃药,”顾鸢在被子下闷闷地说,“有去的必要吗?” “我不逼你,”穆弘说,“你今天不想去,当然可以。不过,下次是谁来劝,我可就说不准了。” 很离奇。 虽然对于穆弘来说,郁朝云显然算竞争对手和情敌,但这人经常作为一种“恐吓”手段出现在两人的对话里。 原因无他。 某位工作狂当真是很烦——烦得听完这话之后顾鸢立刻用被子捂住头,过了一会儿后自己坐了起来。 他心情很不好,头发睡得又乱,翘起几根乱糟糟的毛,完全就是一只闷闷不乐的漂亮小狐狸。 穆弘忍住笑,免得惹恼了本就不快的情人。 他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凑近替对方捋了捋毛;哄着说道:“就当是出去逛逛。” “去医院逛?” 很不喜欢医院的顾鸢没好气地反问。 穆弘替顾鸢拿了拖鞋,又跟着对方进了卫生间洗漱。 “我今天给你带了几件衣服,换上再出门吧?检查很快的,看完想去哪里玩都好,要不我把迟余喊过来陪你。” 一向很在意穿着打扮的顾鸢,含着牙刷转头睨了他一眼。 与审美确实灾难的郁朝云不同,穆弘很会打扮顾鸢。 他带来的那套真丝质地的松垮衬衫时尚漂亮,顾鸢用一根细细的皮质腰带扎在身上;配上略花哨的项链与领巾,镜子里倒影着便是一位高挑风流的纤瘦美人。 只是依旧不太高兴。 穆弘在旁站着,今日的衣衫配色与顾鸢这身瞧着有几分般配。 他柔声说:“其实我也给白晓带了一套,过几天寄来。” 穆弘像是谈及家中的摆件般评价白晓:“毕竟他有时会跟你出去,总是要穿得像样些,你看着也舒服。” 顾鸢正对着镜子整理翘起的乱发,听见穆弘淡淡的语气,抬眼自镜中与男人对视。 “我好像提醒过你,”他说,“白晓算我的个人财产,别在他身上找你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贵公子回答的语气温和克制,只是他比顾鸢高上许多,递过来的眼神又极偏执;即使两人离着有段距离,落在镜中的画面依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味道。 与上次同样的医院,自然也是同样的医生。连跟在顾鸢身后的“男友”都是一模一样,关切细致的态度;只是人长得不太一样,闹得医生说几句话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陪顾鸢来的是上次那个呢! 毕竟那位几天前开始就打电话确认复诊的事宜和日期,怎么说呢病人这一家三口还挺幸福美满,劲儿也挺往一处使的。 见惯了有钱人各种各样奇异婚姻家庭的医生,心绪稳定地完成了今日的检查。 与郁朝云不同,穆弘恨不得让全世界瞧明白他此时此刻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半点不曾收敛,偶尔——也让顾鸢觉着,这人也太不要脸,太像一块狗皮膏药了。 走出医院时,这块狗皮膏药拎着一大袋医生开的药。 其实根本不用穆弘来取,也犯不着他来拎;但古往今来小酸都有对“正宫瘾”抹不掉的执念,顾鸢便也就不再管了。 两人走到路边,等待着司机将车开来。 穆弘侧脸看向顾鸢。对方被养得比两人初见时丰润了一些,却依旧如玉似苍白,在阳光下标致翩跹如同白日幻影。他定定凝了一会儿后,问:“以后可以不分手吗?” 还没打算换掉这人的顾鸢:“?” 这话问得着实不像穆弘,以至于连顾鸢都端不太起寻常时那薄情轻佻的性子来。 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胳膊,像个妻子般将脸靠了过去。 明明知道只是顾鸢一时兴起,穆弘却不自觉地心头一动。他弯下身子,正要说些什么,停在两人对面的一辆车缓缓摇下车窗。 顾鸢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向对面看去。 “咔嚓。” 他这一瞬间困惑的美丽神色,留在了对方的相机之中。 第68章 意识到偷拍者的窥探,穆弘立刻向前一步,伸头将顾鸢挡在了镜头之外。 明明已经被人察觉,被穆弘不快的目光冷冰冰盯着,偷拍的那人却离奇得坦然极了,将相机收回后,一脚油门便启动了汽车。 顾鸢将正欲上前的穆弘扯住了。 “没必要,”他弯着眼说,“他就是拍几张照片没什么的。” 男人紧紧攥住了他的腕子,失了控制的力道显出对方极复杂恼火的心绪。顾鸢漫不经心地说:“更露骨的,你也不是没看过。” 在顾鸢面前,穆弘一直很在意地装着。 旁的男人开屏时,总会努力将身份端得更高贵些;但这人在顾鸢面前的姿态一直放得很低——也是因为自知生来的血脉、性子都很不讨喜;于是便勉强装得像常人一般。 只在刚刚,面对着窥伺者时,穆弘难以抑制地倾泻出许些高高在上的残忍气质,端正贵气的眉眼含着极阴郁的杀气。 然而,听完顾鸢说的那句话后,这人本很挺直的脊背立刻弯了下来,回头露出几分后悔、几分可怜的神色。 顾鸢心知现在的穆弘绝不会再向初见时那样随意地对待自己,也知道对方总会把这些情绪浅显地“演”出来,讨自己欢心。 旁人可能觉着难以理解,但对他们两人来说,这算很有意思的情趣游戏。 只是今日穆弘演得不算好,总还是藏着一丝不安烦躁;顾鸢也没什么心情看,轻飘飘地抬眼看了会儿车远去的方向,说:“你现在追过去,或者之后查到这人都没什么用。你看见那个眼神了,他一点也不怕你。” 他垂下眼,自顾自笑了。 “是她的人吗?”他问,“前些日子你和我说过,说她要从监狱里出来了。” 她是谁。 穆弘不回答,但显然同顾鸢一样,并不很期待这个答案。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讨论这件事。 顾鸢今日来医院,本是有点儿不高兴的;得亏穆弘尽心尽力地哄着,才稍微提起些精神。 等两人上了车,因着刚刚的事情,顾鸢的兴致明显淡了下来,托腮若有所思地靠在车窗边上。 穆弘知道顾鸢现在不想说话,便只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与顾鸢相处时,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望着那张脸便足以消遣时光。 他心想:顾鸢会怎样看待自己的生母? 不比郁朝云为人体面,穆弘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把顾鸢的过往全部翻查出来;得需全部知道的明明白白,才足够使他安心。 穆弘知道顾鸢这些年来吃了很多苦,过了许久他不应当过的日子。 他知道顾鸢其实是穆含玉的亲子,知道对方理应是比之所有人,都要更高高在上的身份。 但顾鸢在最年幼时,在毫无选择、无法自救的时候,被穆含玉抛弃给了生父。 一个足以毁掉儿子所有人生可能的父亲。 顾鸢的眼转了过来。 在不笑时,他的眼是冷冰冰的;如一块昂贵冰润的墨玉,不带任何一丝人味儿。 这双眼是生来如此吗?还是生生被痛苦一层层地将情绪剥离? 穆弘没有来地想要附身去亲吻对方的冲动,只是当他的吻轻轻落在顾鸢苍白漂亮的脸侧时,那双眼微微抬起,依旧冷冷地审视着他。 “我不恨她。” 顾鸢说。 毕竟女人的血肉在他的身体里汩汩流淌,顾鸢甚至有点儿理解穆含玉。 但他的生命,终究有一半继承于软弱可悲的凡人。 他不恨穆含玉。可长久以来,对方就像一把深入心肺的匕首,让他垂死着活了这么些年。 进屋时,顾鸢已经收敛好了情绪。只是刚刚进门,他便被高大许多的男人从身后抱住。 药袋子落在地上,被踉跄了几步的两人踩了一脚。 一直将情人推到墙边,穆弘也并不松手,就这么将对方按在墙上,亲下去的动作急切粗鲁,几乎咬痛了顾鸢。 穆弘一向很有当小三的自知。 他几乎不会在明面上违逆顾鸢的任何意思,就算在床上也是这样。哪里会像今天这样被推了、锤了也不松手;像狗一样含着那截艳红甜蜜的舌尖,和吃到肉骨头似的狠狠叼着。 艳鬼在他的臂弯间化作了一汪泉水。 穆弘半跪下去,高挺的鼻梁贴着顾鸢的小腹,从中嗅到一丝令人神魂颠倒的芬芳馥郁。 他将顾鸢按在墙上,还要低头下去吃更多。 顾鸢仰着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被晕出的泪意染湿。 他很不擅长应对男人急迫、热烈的索求;眉头微微蹙着,纤长的手指插入穆弘的发间,紧紧抓着也未能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拽起来。 他忍耐着,低低惊喘了一声。 穆弘抬起头,并不急于上前,而是紧贴熨着顾鸢体温的薄薄衣衫,将脸上的水迹蹭去。 “她不会放过你。” 穆弘低缓地说,“她还没有出来…现在我们可以让她永远不再有出来的可能,不好吗?” 穆含玉。 紧随这个名字而来的,是种咄咄逼人、如毒蛇般阴湿的危机预感。 “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比我还要坏。” 穆弘说。 “她想要你,想要你听她的话,想要你完全属于她。” 穆弘几乎能想象,那个女人是如何理所当然地将顾鸢视作她的个人私有物。 “她不会让我留在你身边,”穆弘无声地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她眼中两个失败者生下来的小失败品。” 而且。 “她不在乎你的死活。” 顾鸢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些脱力,靠着墙面滑落跪坐而下,被情人赶忙伸手接过。 也许穆弘确实对穆含玉心有怨恨,或是有些年幼时的惧怕和阴影。 但顾鸢知道,对方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绝不是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原因。 穆弘的独占欲与控制欲同样可怕,也并没什么立场抱怨顾鸢的母亲。 唯一与对方不同,穆弘一直很怕顾鸢死。 仔细想想,实在是有些好笑。 “你一直觉着我会死?”顾鸢问,“所以对我言听计从…其实想把我关起来想了很久吧?直到现在也没行动?” 然而,不止穆弘是这样。 郁朝云之所以对顾鸢有几乎无底线的让步,也是因为他总觉着对方身上的求生欲单薄缥缈,几乎于无。 顾鸢已经是勉强粘合着的破碎白瓷,经不起任何酷烈手段的逼压。 寻死当然不至于,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顾鸢就这样不确切地在危险的深渊边缘徘徊;只要再后退一步就会跌落。 “人总是会死的。”才21岁的顾鸢无所谓地说,“别这么幼稚。不说死不死的事,难道我还能同你玩一辈子暧昧吗?说不定没到几天,我们就分开了。” 屋外夕阳落下,只余浅浅一点微光,暧昧地将他的纤薄身形掩住,在空旷冷淡的屋内蔓延出森森鬼气。 顾鸢不在意死,也不在意别人死。 于是难免觉着对方有些软弱的可怜。 穆弘不语,只是将脸埋在顾鸢肩上,轻声说:“不要死,顾鸢。不要死。” “我会为此不择手段。” 穆弘说到做到。 也是因为穆家内部“养蛊”的传统由来已久,穆弘的父母也是在与穆含玉夺权时被清算处理的。 他对付起自己的“岳母”时,可是一点犹豫心虚都不会有,当真琢磨起让穆含玉永远不会走出监狱的法子。 顾鸢并不认为需要做到这一步。 他不会为了情人或者母亲担忧,只是这心思说出去让穆弘听了,恐怕又是要疯上好一段时间。 穆含玉要补偿他,爱他;或是要毁掉他、杀了他,都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顾鸢早就一点也不在乎了。 只可惜穆弘在乎得要命——简直都要在乎到疯魔了。 他依旧对顾鸢言听计从,只是用明着暗里用着手段希望顾鸢能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 “她只是叫人拍了几张我的照片,又不是让人开着车来撞死我。” 顾鸢有点儿无奈:“再这样下去,你可要和郁朝云一样,只能当我的前任。” 某位即将变成前任的贵公子真心认错,屡教不改;不仅没有一点儿反思悔悟,还借机狠狠吃了几顿好的。 非常烦人。 顾鸢被这烦人的家伙带去名利场的宴会时,已经有点想让穆弘顶着半边脸的巴掌出席了。 一身体面正装的穆弘走了过来,低头温柔地亲了下顾鸢的额头。 这人非常喜欢黏糊糊地亲吻顾鸢——有时候简直比郁朝云还要像狗几分。 “今天我不烦你,也不跟着。别生气了。” 这是…转性了? 顾鸢挑眉,稍稍一想便问:“郁朝云也在,是吗?” 穆弘点了点头。 他记着顾鸢很爱打扮,于是今日特地拍了几套珠宝给情人选着玩。 两人在一起时,顾鸢带着的还是郁朝云送的戒指;穆弘不曾主动提过这件事,只是这批珠宝中一半都是精心挑选的对戒。 顾鸢笑着骂他小气,计较。他于是当真很小气计较地说:“郁朝云的东西…也配送给你?” 像穆弘这样出身几代权贵世家的公子,确实很看不上郁家这种“暴发户”。 郁朝云只会送贵的、好的;穆弘却能挑出般配的、珍惜的送给顾鸢。 他甚至怀疑郁朝云看不太出两者的区别。 然而郁朝云又不是瞎! 他虽然看不出好坏,但却远远便看到“前情人”与自己分开以后,显而易见过得很好。 瞧着比之前气色更好了些,又打扮得漂亮奢华——像是别人家被好好疼爱的富贵太太。 他下意识迈步想走去顾鸢身边,又驻足往四周看去。 等着看八卦的众宾客立刻移开目光。郁朝云黑着脸,在原地站了会儿后——还是走了过去。 顾鸢远远就望见那位阴沉着面色,仿佛在场众人都睡过他老婆一般的郁朝云了。 他假装没看见,郁朝云站定在他的身边,依旧笑眯眯地同旁人攀谈。 郁朝云只是等了一分钟,便同语气阴冷地同色迷心窍不愿走开的男人说:“滚。” 顾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郁朝云见了,反而心中舒坦许多。 他想说的话腹中准备良久,只是开口后先装作不在意地扯了句别的话题。 “这段时间穆弘盯你盯得很紧。怎么,喜欢这种控制欲强的变态?” 顾鸢慢慢悠悠地珉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回答:“是呀,我就喜欢这种。” 第69章 “是呀,我就喜欢这种。” * 听到这句话,郁朝云刀削般的眉梢抖了抖;明明已经被气得脸上肌肉都抽动了几下,却还是装作无事似冷冷笑了声。 顾鸢优哉游哉地在易燃的干柴上又添了一把火。 “控制欲强怎么了,总比那些个每日只会工作;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几句的闷嘴葫芦强。郁朝云,你以后可要改改这个坏毛病;不然就算是有了太太,恐怕也会跟别的男人跑吧?” 他颇有些坏心眼地歪头看着对方,眼看着男人本就铁青的神色愈发冷肃,竟露出几分鬼似的恶相。 好可怜。 顾鸢事不关己地想。 其实就是几句玩笑话,说得还没有他平日里同穆弘吵嘴时那样过分。 但偏生郁朝云就是听不得玩笑话,句句都要当真的性格。更何况他的“太太”也确实和别的男人——甚至是他世仇家里的人跑了! 也幸好是现代社会,也亏好不是百年前那个黑白两道都混着,做什么事都百无禁忌的郁家。 不然怕是顾鸢找一个,郁朝云就沉江一个;恨不得把南城里凡是同顾鸢说上几句话,对上片刻眼神的男人都杀了,这才足够解恨。 “你以为,”郁朝云缓缓开口,“我会在意你说的这些话?” 好熟悉的嘴硬剧情。 顾鸢心想。 看来自己的前男友在这段日子里毫无长进。 “你爱找哪个找哪个,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觉着,你现在找的这个连个正常人都不算,别哪天被狗咬惨了,才知道后悔。” 顾鸢当然是不会后悔的。 他今日打扮得贵气漂亮;被昂贵的丝绸与珠宝妆点;被金钱滋养的美貌艳丽张扬得使人胆怯,让人只敢偷偷用眼角余光觑看。 郁朝云的目光落在顾鸢左手的那枚戒指上。 “换了男友,就把戒指也换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之前还有这样的习惯?怎么,也是他要求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呢! 顾鸢有时真觉着这人傻,连争风吃醋都吃不到点子上。他瞪了郁朝云一眼后说:“当然是因为你之前送的那枚太丑了。怎么,控制欲这么强?分手了还要我带那个丑东西?” 郁朝云本想质问一句哪里丑了,又觉着幼稚,于是冷冰冰地说:“我是看不出来,这种花俏颜色的石头又强到哪里去了。” 他咬了咬牙,恶声说道:“这不也挺难看?” 顾鸢:“” “穆弘是给我买了不少。唯独今天这枚——” 是在这么多穆弘送的礼物中唯一一枚,拍下裸石定制的孤款。 顺便一提,这颗火彩璀璨的紫钻,是顾鸢在拍卖行一眼看中的。 郁朝云:“” 郁朝云:“你别误会,我只是说它做得丑。” 与顾鸢吵了两句,完全被对方拿捏在手中的这人认命地叹了口气。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郁朝云说,眼见着顾鸢敷衍着应了一声,犹豫许久后说:“他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但顾鸢不会向自己求援。 郁朝云平静地想:郁致羡慕自己,他又何尝不嫉妒小叔?起码顾鸢走了便是走了,从未有过同小叔般那样,与自己藕断丝连的意味。 “你会和他结婚吗?” 他轻声问。 宴会里人声噪杂,觥筹交错。 郁朝云问出这句话时,带着点猎物俯首认命的心情,声音低到模糊不清;偏生漫不经心站在一旁的顾鸢,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别再问了,”他说,“被别人听到,不怕笑话?” 顾鸢没答,郁朝云其实也觉着无人能抓住这一片不定性的云。 但是。 但是,人就是会因这那一丝丝的可能而辗转难眠。 他于是又说:“其他人不好吗郁致不行吗?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 顾鸢顿时觉着杯中的酒精都莫名没滋没味起来。 他不想聊这个,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往无人在的室外花园扯。 顾鸢又气,又觉着好笑,说:“不是说我和你没关系,不在意我说的话吗?郁总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要和你说。” 郁朝云很坚持。 “就算你生气,也等听完这些再动手。” 顾鸢身形单薄得很,根本没法和高大的男人较劲。 郁朝云其实早就看对方手中的酒杯不顺眼,出去时还专门将这杯子递给了路过的服务生,说:“少喝点。” “那么喜欢关心别人家的男朋友?郁总?” 郁朝云真是要被顾鸢这张嘴给气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楚明白。 “你不知道穆家这群人是什么样的,”提到这些人,郁朝云有些难以自控的烦躁,“顾鸢,我不希望你同这群人打交道。” 月光之下,顾鸢微微抬眼;瞳孔中映着如水夜色。 他莫名笑了起来,问:“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郁朝云?” “我确实同穆家有牵扯,但不是他们传言的那样。” 郁朝云其实并不想同顾鸢说这些事。因着他总觉着过往故事里的自己太可笑无能,他不希望顾鸢知道这些。 虽说百年多前,郁家兴盛过。 但也是战争年代“吃人吸血”做起来的生意,总会有些报应。 郁朝云的太爷爷是吸大烟死的;死得活该,无人能说什么。 他的爷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得同样很早。 到了郁朝云父亲这一代;虽说不复往日那样兴旺,但在南城总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是这样一位家业颇大,又有妻有子事业有成的男人;居然在海外染上了赌瘾。将家底不要命地往赌桌上扔,扔到家破人亡,债台高筑。甚至为了躲债远赴海外,身上只有几百块时,依旧要赌。 最后死在了小赌场的那几个打手手下。 郁家已经名存实亡,只有那上亿的债务和债主留给了余下的人。 是大伯挑起了家中的担子。 他先给了弟妹最后一笔家中的钱,劝对方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回来——因为自己即将也要当个不要命的赌徒。 大伯四处求情借钱,最后求到了穆含玉面前。 他其实并不觉着对方会出手相助,但偏偏是穆含玉替他们做了担保,还了债,这才有大伯带着郁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郁朝云说:“穆家不缺这点钱我只记得拿女人说,她很无聊。” 穆含玉那时无聊极了。 她把家中与她夺权的那些人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留下来的小孩子看起来也不成气候,让她连折磨虐待的兴趣都没有。 直到郁家大伯求上门来,她说:“我在外面养了个孩子,缺个玩伴。用这么多钱买你家一个孩子——不算亏待他吧?” 于是,郁朝云作为一种“抵押”,送到了穆含玉手中。 “她以折磨旁人为乐。”郁朝云不愿详细说,只是轻描淡写带过。 穆含玉是想让郁朝云成为自己孩子的玩伴,自然会着重打磨他的性子,闹得他即使到了现在——也下意识地回避与那群人相关的所有事。 折磨只有2年!因为穆含玉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要养在外面的孩子与情人;将郁朝云送了回去。 事态发展至此,还可以说是愿打愿挨——一个几岁的孩子,确实远远不值当年穆含玉给郁家的那些钱。 “可她逼疯了我大伯。” 郁朝云说:“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不只是她,那家的所有人都是这样。顾鸢,穆弘有什么好的?他是个怪物!” 只有几岁的郁朝云没办法,尚年少的郁致依旧没有办法。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伯酗酒、发疯;随着债务清空,那曾经熟悉的人也从那具躯体中渐渐消退。 直到最后,一具毫无理智的□□住进了精神病院的单间。 穆含玉从精神上杀死了郁朝云的大伯。 “十年前穆家出事,是你和郁致谋划的吗?”顾鸢问。 “是,”郁朝云说,“在我们家败落之前,就一直为了他们家做事,手上总有一些把柄。何况穆含玉她实在是太过分,出事时甚至没有人想过阻止。她进去了,恐怕每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像顾鸢坦诚这些事,并没有郁朝云想象中那样艰难。 他总回避这些往事,维持着表面上与穆家常年风平浪静的合作关系。宁愿背上误解,也不愿意再沾染上任何和这些人有关的消息。 郁朝云不愿在顾鸢面前示弱,也不想暴露出任何自己的软弱之处。 顾鸢会可怜自己吗?他也不想要这个。 在对方面前,郁朝云自诩是绝对守护者。直到顾鸢踮起脚尖,凑上来轻轻吻他。 同月光、夜色一样温柔清凉的吻落在郁朝云面上,两人的呼吸在这无人的天幕下静静交缠。 那些复杂的不安与焦躁;事关尊严的犹豫与退却在这一瞬间奇异地消失了。 来自顾鸢的怜悯——并不像郁朝云想象那样,会如一贴不合时宜的良药刺痛他的伤口。 他只觉着过往的那些痛苦都在这个吻里消解、融化。 如他一直想做的那样,他一直想做接住顾鸢的那个人。 但实际上,是顾鸢的怜悯包容了郁朝云长久忍耐的伤痛。 “好可怜,”顾鸢低低说着,“怎么一直不和我说?不想要我安慰你吗?” 郁朝云不曾和任何人谈过这些事,包括郁致。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狼狈,扭头避开;顾鸢追着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你做得很好。”顾鸢夸他。 这迟来的夸赞如此甜蜜,几乎让郁朝云溺亡在其中。 他耳尖滚烫,突然又恼羞成怒起来:“我说这些事,只是想要警告你离这家人远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顾鸢安静地看着郁朝云恼怒、害羞;那双眼原来也不会永远毫无温度;如局外人那样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郁朝云几近恍惚了。 他问:“我们可以复合吗?” 第70章 “我们可以复合吗?” * 那双映着月色的柔和眼眸转开,再转回来时一对秀眉无奈地微微蹙起。 顾鸢叹了口气——他有时也会因为身边男人们那突如其来的恋爱脑为难,想到郁朝云刚刚还在同自己剖白过往,便没将拒绝说得太强硬。 “我以为你知道,”顾鸢说,“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想到郁朝云对小三深恶痛绝的态度,他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你也想学着穆弘,去挖别人的墙角了?” 郁朝云从过往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到当年的穆含玉与现在的穆弘;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笑着说:“哪又怎样?我既然能送进去一个穆含玉,难道就解决不了他?” 听郁朝云的意思。 不乐意做小三的体面人,心里打得是让顾鸢丧夫的主意。 顾鸢真有点儿对这人没话说了。 他主动拉开距离,这次换做是郁朝云追了过去。 男人颇为不甘心,追问道:“你同我在一起时,可没有和他保持距离。怎么今天就要和我避嫌了?” 当然是有人做三时知情识趣,不让顾鸢为难;而有的人嘛—— 郁朝云强硬地捏起顾鸢的下巴,追讨着索要了一个吻。 他这几日不来找顾鸢,倒是梦中常常见着对方。 并非是旖旎缠绵的情涩春梦;梦中的顾鸢像以往那样懒洋洋地缩在家中的沙发上,抬眼望向刚刚回家的郁朝云。 梦中的他说了几句话,果然又惹顾鸢不高兴了。 对方拿起身边的靠枕,丢了过来;轻轻砸在他的身上,又滚落在地面之上。郁朝云在梦中也拿对方没有办法,甚至连掏出些好听话来哄人也做不太到。 他走近顾鸢,对方抬起脸来,有点嫌弃地像要推开俯下身去的男人。 但最终,郁朝云将顾鸢抱了个满怀。是温暖的、不若艳鬼一般病骨支离的顾鸢。 这就是他对顾鸢的全部渴望。 被郁朝云缠了许久,顾鸢真心有点嫌他烦了;一巴掌按在脸上,将人从花园中赶了出去。 他本想独自一人待上一会儿。只是某种绵密阴暗的目光叫人无法忽视,兀自纠缠着顾鸢,让他不得不回头看去。 穆弘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看着郁朝云与顾鸢剖白过往;看着对方恬不知耻地用无关紧要的事,博得顾鸢的怜悯。 他想:为何顾鸢不来怜悯怜悯自己呢? 他也同穆含玉一起生活,在穆含玉身边长大;同样的折磨难道他就不曾遭受过吗? 但回忆过往,穆弘并不觉着痛苦。 他只在此时此刻不甘、嫉妒;不明白为什么郁朝云偏就能在顾鸢面前胜过自己一头。 为什么郁朝云不在20多年前就去死呢? 他有些阴暗地想着,直到顾鸢走到自己面前,才将满腔杀意的心思缓缓收敛。 “他亲你了。” 穆弘低声说。 他低头就要去亲顾鸢,只是美人薄情得很,一转头便躲开了他。 穆弘真的要恨郁朝云了。 “和别人没关系,”顾鸢说,“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最近做了多少让我生气的事?” 像是觉着他此时有些可怜一般,顾鸢笑了。 “求我,”顾鸢说,“好好求我原谅你,做得到吗?” * 穆弘知道自己最近有些招顾鸢厌烦。 但这些行为不是完全出自于控制欲——他只是担心顾鸢出事,他没法承担失去顾鸢的后果。 他真的不在意穆含玉死活。除去顾鸢之外,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更何况对方也并非完全不受穆含玉出现的影响。穆弘隐隐觉着,这几日来顾鸢其实对周遭一切都兴致寥寥。 值得让他宽慰些吗? 面对着穆弘,顾鸢居然有在收敛着,并不让他一眼察觉。 但顾鸢的低落情绪,其实显而易见。 等又一日,穆弘走后;顾鸢下意识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 有白晓贴心细致地照顾,冰箱里并不再像以前那样空空寥寥,只余酒精与冰块;但顾鸢偏偏想要一些辛辣苦涩,让他疼痛难耐的味道。 他早已习惯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 顾鸢难得叫了外卖,买了足足一箱啤酒随意地丢置在门口。 他的酒量很好,啤酒里的微薄酒精只是让他微微恍惚,冰块被他含在齿间咬碎吞咽,落入腹中。熟悉的绞痛升起,他满足地轻轻叹谓一声。 其实与许多人想象中不同,顾鸢的父亲出身极好,并不是什么底层出身的平头百姓。 顾鸢记忆中不曾有母亲的任何身影,却常常听醉酒的父亲神经质地重复过往的日子。 父亲当然知道穆含玉的险恶之处。 但那又有什么用,哪个猎物不知道猎手的可怕? 他终究是被穆含玉捕获了,并以一种极残忍无情的方式被玩弄抛弃。他曾经是富家子弟,而现在不过是过往人生被嚼碎吐出进垃圾堆的渣滓。 一切教养才能从他身上消失无踪,他只能反复重温人生中那一小段的幸福和痛苦。 然后望向身边唯一可以伤害、无法逃离的那个人。 将自己的不幸倾斜在儿子身上。 顾鸢没法因此仇恨母亲。 从小时候开始,听着父亲醉酒后含糊的呢喃梦话,浮现在幼小顾鸢心中的不止有恐惧,还有未曾蒙面母亲的清晰身影。 父亲不明白穆含玉为何如此绝情,为何这样对他。 他不明白自己如何受了对方的引诱,走到如今的绝境;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离开了穆含玉,却已经没法再活出个人样。 可顾鸢懂。 只有十岁的顾鸢站在醉成一滩烂泥的父亲面前,清晰明了地猜到母亲当年每一次选择;看穿了藏在甜蜜爱情中的险恶陷阱。 父亲本来就不过是母亲的一次消遣,哪怕有了孩子也是这样。 只是他自己呢,他自己对母亲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不用猜测,顾鸢早就知道自己对母亲来说远没有自我重要。 但在三年前,当他从郁致口中得知母亲轻飘飘地将他当做是折磨、拖累父亲的工具,为了这一场对母亲来说并不重要的虐待游戏,而不得不牺牲前半段人生时。 他很讶异地发觉,继承于父亲的软弱血脉依旧会让他痛苦。 顾鸢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液,拖着下巴,摇摇晃晃地松开了手。 玻璃酒杯在地上摔个粉碎。只可惜人并不如同玻璃制品那样脆弱,总是有法子将自己再重新捡拾回来。 顾鸢心想:就算是在监狱中,穆含玉也非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控制力;但她偏偏在漫长的10年里不曾找过自己。 他立马又猜到了为何如此。 因为穆含玉知道顾鸢不会轻易死掉。 哪怕再痛苦,再身陷泥淖;顾鸢起码不会跌落到自我了断的那一步。 至于剩下的。如果顾鸢能熬下去,那就是继承了她血脉的骄傲。 如果没能熬过。 也就不过是个连母亲的姓都不配继承的私生子。 顾鸢当真不恨母亲。 因为从十多年前他就知道,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满地破碎的玻璃渣;心想要是明天让白晓见了,估计又要大惊小怪,反复叮嘱一番。 如果是穆弘呢? 顾鸢有些头痛,不愿再想下去。 他倒也不会一直沉溺在这样的情绪中——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想醉一场,不是吗? 门边传来门芯转动的声音,顾鸢还以为是自己醉酒后的恍惚幻听。 接着,对方瞧见了地上摔碎的杯子,以及滚了一地的啤酒易拉罐,很是大惊小怪了一番。 “学长,你怎么醉成这样?喝了那么多酒?” 白晓的脸突然凑得离他很近:“学长别动!你只穿了只穿了衬衫,别踩在玻璃上。” 学弟犹豫着伸手,貌美的学长柔弱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被他轻而易举地挽着腿弯抱起。 虽然比学长高些,可顾鸢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就连白晓都没料到学长这样轻——简直是被蚀空血肉的美艳皮囊,让他莫名其妙的鼻子酸了一下。 他将学长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沙发上,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赶忙将地上的杂物垃圾清扫干净。 “学长”白晓语气犹豫,眼神躲闪着并不敢直视对方,“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 白晓也察觉到了? 即使醉了酒,顾鸢也本能地可以窥探任何人心中的所思所想。 哪怕察觉到了什么,只敢将自己摆放在一个卑微位置的学弟,是绝不敢这样直接询问顾鸢的。 所以—— “是穆弘让你来的?” 他轻轻笑了笑,“看我这段时间不开心,所以要给我找些乐子?” 白晓紧张的手都有点儿抖。 “是、是!” 对方跪上沙发,却因为一点经验也无,不知道应当如何再继续下去。 顾鸢歪头瞥向白晓。和其他人比起来,对方的样貌并不出众;充其量只能算个端正的小帅哥。 何况白晓涉世未深,又很听学长的话。哪怕已经算是顾鸢的“个人私产”,他也没有动过什么与对方再有下一步发展的心思。 只是,穆弘说得没错。 在深渊边缘时,他的母亲出现。不曾向他伸手救助,反而将顾鸢往其中又推了一步。 他在坠落。 所以。 难免会带着其他人一同下坠。 “知道怎么接吻吗?” 顾鸢语气冷淡地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5 第71章 在楼下被穆弘喊住时,白晓有些惊讶;毕竟他实际是有点儿怕学长这位新男友的。 对方与他并无什么交际,只是高高在上的轻视、鄙薄姿态溢于言表。 白晓并不在意这个。 只要学长不嫌弃他—— 不!只要学长还需要自己,哪怕被学长嫌弃;那白晓都觉着这是自己活该、应得的。 在顾鸢面前他都调理得这样好,其余人对他的那些轻蔑情绪,白晓又怎么会在意呢? 他与对方相处不来,还是记着上次学长给自己买项圈时发生过的事。穆弘已经当了学长的男朋友,依旧很不知足;居然还要与他抢夺给学长当狗的资格。 白晓只是普通人,绝不可能与像穆弘这样名门出身的英俊贵公子竞争。于是,每当他看见对方时,就难免怀揣着一丝本能的恶意。 穆弘根本不在乎白晓是怎样想的。 他叫住对方之后,语气冷淡地说:“顾鸢最近不太开心。作为他养得一条狗,好歹在这个时候识相些吧?” 白晓没有太听懂对方的意思,只是听见旁人也说他是学长的狗,心中羞愧地生出了一丝隐秘的窃喜。 穆弘看所有人都蠢得很,白晓在其中并不算蠢得出奇的那种——但他非常讨厌有人给顾鸢当狗,哪怕面上淡淡的并不在意,实际也深切恨得很。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交友有些随便。” 对着白晓说话时,穆弘语气里带着点克制的厌恶,“既然这样,不如你去陪陪他。” 白晓有些怔住。 穆弘说的话对他来说缥缈虚无得很;他其实更关心—— “学长最近怎么了?” 他很紧张,“可以和我说说原因吗?我应该同学长说什么,才能安慰他?我不想让学长” “不,什么都别说。” 穆弘皱起眉头,径直打断,“别和他说蠢话,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其实白晓知道穆弘的意思,大抵是觉着自己与学长之间,生来便有种无法跨越的隔阂。 但当顾鸢醉眼朦胧,恍惚着望向白晓时,他依旧无法抑制心中涌出的激动与渴望;像朝圣一般将脸贴在了学长的手背上。 他不觉着自卑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很享受在学长面前毫无底线的姿态、地位。 学长注视着自己时,那双冷淡美丽的眼;是他人生中最有价值的时刻。 他的一切自我都与对方紧密相连。白晓隐约觉着,哪怕是生来是人上人的穆弘,恐怕都很嫉妒自己所得到的这些。 “知道怎么接吻吗?” 顾鸢说话时的语气冷淡且随意;又带着点好似可以被人为所欲为的、晕晕乎乎的醉意。 因着醉酒,顾鸢面上浮着一层桃花似的薄薄红晕;加之眼角湿润泛红,眉头又难受地蹙着。 这番情态,着实是令人。 无法细想。 白晓虔诚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轻吻了一下对方的掌心。 顾鸢应当是被他狗一样的动作逗笑了,轻浮冷淡的态度随之消解许多。 “一点不会?” 平日里的顾鸢对他很亲切,但白晓其实也很喜欢自己所见不到的,总是很恶劣薄情的学长。 顾鸢抬头望着他,漆色的眼眸中凝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朦胧倒影着平凡无奇的他;如深谙潭水一般的眸色哪怕引人陷落、溺亡;猎物都是心甘情愿的。 白晓心头狂跳,恨不得胸膛里的那颗跳动的肉块挖出,放在对方手中,让对方肆意揉捏玩弄。 “学长” 他轻声说,“我希望你幸福” 对方一愣,好像有点吃惊于白晓那不合时宜的突兀发言,又弯眼笑了起来。 白晓知道学长很照顾自己,但总能察觉到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疏离淡漠。 他喜欢温柔好说话的学长,也喜欢狡黠又坏心眼的学长。 顾鸢勾了勾手指,他便向着魔似的凑了过去,目光落在对方两片丰润的艳色唇上,连耳边被说了些什么话都没听清。 顾鸢于是说:“你真是傻死了。” 被学长骂了,白晓立刻紧张起来;却又有几分不知所措、飘飘于然的高兴。 他恨不得让顾鸢再多骂几句,又不敢、不愿惹学长不快。 白晓懊悔于自己的愚笨和木讷,哪怕想挖空一切讨好学长,却依旧捧不出什么值得对方多看一眼的东西。 学长好像又笑了。 他于是再凑近,犹豫着亲了上去。 顾鸢垂着眼,任由白晓像狗一样啃着自己;只当是家里养得听话的狗在舔自己嘴巴,当真是对学弟清白得很——一点旁的心思都无。 但他可以和白晓玩暧昧的拉扯游戏,可以同白晓接吻;甚至还会允许白晓对自己做更过分、更不应当的事。 这些都很好,但不是白晓最想要的。 当学长的狗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他只想要学长更开心些。 * 顾鸢确实被学弟哄得心情不错,可惜有人显而易见很不开心。 他喝了许多酒,第二天头痛得厉害;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根本不想起床。 有人进门,替他拧了一条热毛巾擦脸,又装作温和地说:“等会儿起来喝点热的再睡,好吗?” 顾鸢从毛巾的缝隙中斜撇过去,瞧见穆弘勉强装着,表情显出种难以掩饰的阴沉。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将毛巾丢给穆弘,玩笑道:“怎么?昨天是你的第二人格让白晓来的?这么生气?大清早给我脸色看?” 穆弘自然是不会给顾鸢甩脸色的,也惯常会装好气度的二十四孝男友。 只是今日,他那双浅色眼中复杂情绪震颤;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留他过夜。” 顾鸢心想这人又再胡说八道些什么?白晓昨天来的时候都半夜了,难道要让可怜的学弟凌晨3、4点打车回学校吗? 他没说话,等着看穆弘又要出演什么滑稽剧目。 对方坐在床边,伸手又替顾鸢擦了擦脸,眼看着宿醉的情人像小狐狸似甩了甩脑袋,有些闹脾气地躲开他手中的毛巾后,这才开口说:“我在门外等了一夜。” 顾鸢: 顾鸢:? 顾鸢:“你要是不愿意,其实可以不这么——好了,停。” 他今天难受得很,自然没什么心情同穆弘演这处卖惨的苦情剧。 “好啦,别装了,”顾鸢说,“他就是个没毕业的学生,都快比你小10岁。你老是这么针对白晓。” 放任自己沉溺于酒精与情绪的顾鸢,显而易见精力不足;只是说了几句话后便捂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将脸埋在了被子中。 穆弘垂头看着,居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但他想起刚刚与顾鸢的对话,又淡淡地收敛了神色。 是故意演出来,逗顾鸢开心吗? 自然是的。 可在这故意之中,又是否有几分真的不甘? 他确实在门外守了一夜,心想为何自己不是那个能当做物件儿哄顾鸢开心的人。 偏偏他又不止于想当物件儿,便只能将这样的复杂酸涩心情默默咽下。 本闭上眼的顾鸢突然又抬了脸,看向穆弘。 美人抬手,玩笑似的轻飘飘摸了一下男朋友的脸。 “难道还要让我安慰你?”顾鸢说,“既然这么小气,下次可别再假装大度啦。” * 托“假大度”某人的福,顾鸢接下来这几天心情很是不错。 穆弘当真很忌惮穆含玉,于是难免比往常忙上许多。顾鸢听说郁朝云也给穆弘找了不少麻烦,这些事儿都是些陈年旧怨,不是顾鸢这样的“富太太”需要去操心的。 自从与郁朝云分手之后,沈贺夹着尾巴老实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主要是顾鸢的两任男友一任比一任恐怖,他哪怕再色胆包天,也得掂量掂量一下分寸。 只是这几日穆弘有事,无暇分心,沈贺这才忙不迭地约顾鸢出来玩。 他可不敢再约顾鸢去泡吧聚会。毕竟穆弘不像郁朝云这样讲究,小三上位只过了几日,便私下警告沈贺以后再来找顾鸢,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凡事都要先过过脑子。 沈贺很是不服,心想自己再怎么不动脑子;也是顾鸢来骂自己。什么时候轮到穆弘这个小三上位又迟早被甩的家伙,来他面前耀武扬威? 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今日,沈贺临时听说有慈善拍卖会,也想给顾鸢花上一些钱,这才把人约了出来。 顾鸢惯例迟到了一会儿。 沈贺一点也不生气,早就习惯了在任何场合,任何事情上等待顾鸢。 他本想装装阔气。可见了面,瞧见对方带着种被人好好富养的娇贵姿态,气势便先矮了半截。 顾鸢还不懂他?立马开口说:“用不着你付账,” “那怎么能行!”沈贺严肃道,“今天我要是让你花哪怕一分钱,你恐怕就要挖苦我足足一整年了。” 顾鸢被他的耍宝逗笑了起来。 两人进入贵宾包间,沈贺扭头盯着顾鸢,总觉着对方同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些时日都有所不同。 总不会是穆弘这样的神经病,还真能当好什么男友吧? 那他宁愿相信是顾鸢的那个前任死装工作狂的功劳! 顾鸢看着没有去年那样少有血色,气色也好;只依旧是少见阳光的白;翻看拍卖物手册时神态悠闲。沈贺在旁瞧着,不由“咦”了一声。 顾鸢抬眼看向他,便听他说:“顾鸢,你现在可真有贵太太的味道。以后结婚吃席,我能坐你前男友那一桌吗?” 理所当然,沈贺差点被硬壳□□的拍卖物手册砸出鼻血。 但他确实挺高兴。 以往的顾鸢气质颓靡,如在夜间幽幽开放的鸢尾;美则美矣,却是在人心头穿插了根不安的银针,总是时不时地抽痛一下。 现在的顾鸢也很好。 漂亮又矜贵,连打人的力气都重了几分。 沈贺自顾自傻笑了一通后,瞥见顾鸢的新戒指。 那颗石头其实不贵,也就花了大百来万;本是远远不止这个价格。只是旁人不愿与穆弘斗气争锋,所以主动让了人情的。 穆弘在南城有面子,但乐意讨好顾鸢的人显然更多。 第一样拍卖品亮相时,顾鸢并不很有兴趣,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沈贺说话。 两人眼看着这件展品以高出常价的四倍有余,刚刚从展台上撤下,就被送进了他们的包厢中。 “放着吧。”顾鸢懒洋洋地说,连眼帘都不曾掀起一下。 他太习惯有男人讨好自己,甚至连对方的来历姓名都懒得去问。沈贺倒很爱看这样的热闹——颇有几分赛博斗蛐蛐的乐趣。 顾鸢看上的,是一串海螺珠与澳白穿插编制的手串儿。 沈贺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破珠子能好看到哪里去;他还听说这东西难伺候得很,以顾鸢这种懒散不上心的性子,估计带几次都变塑料手串儿了。 “你不觉着”他试探性地问。 “怎么了,我就乐意拍回家当塑料手串儿带。” 沈贺有时几乎怀疑顾鸢会读心,很多时候,他哪怕不开口说话,都能被顾鸢猜中心思,生生好一顿刻薄。 他举牌示意,立马就有人跟价。 沈贺没放在心上,只以为那人是普通藏家。 直到数次举牌,对方直接翻倍报价后——他才觉出不对来,低声问:“对面会不会是你的前男友,或者穆弘?今天来给我一个下马威?” 顾鸢心想。要是这两位能像沈贺这样闲,家业早就给败光了。 他看沈贺又要跟价,伸手按住了对方。 “我又不是拍不下来!” 看沈贺叫价叫得有些冒火气,顾鸢冷静地说:“你拍不过那个人的。他回回都敢翻倍报价,你敢跟着和他这么报吗?” 毕竟沈贺花得不是自己赚来的钱,被顾鸢训了一句之后,只好神色讪讪地放弃。 不出所料,那串儿八位大数的“塑料”手串,也被送进了他俩的包厢中。 沈贺还在纠结竞价的事,这个价格他咬咬牙也能够到。 但顾鸢已经看出对方就是要在这事上压沈贺一头——或者更确切地说,对方应当是冲着顾鸢来的。 顾鸢要什么,这人就拍来送给顾鸢。 别人不许抢,沈贺自然也不行;估计连顾鸢自己出价,对方都不会让步。 “到底是谁呀!”沈贺很恼火,“就算要出风头,也不能这样吧!” 顾鸢不出声,只是拿过那串过于昂贵的小小首饰。他看向对面那个与两人叫价的包厢,虽说看不清脸——但他心想,那里面的人,应当不会是自己的熟人。 “那个包厢的客人,还有东西要送给您。” 服务生走近,客客气气道。 第72章 当顾鸢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张照片时,沈贺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还以为对方同顾鸢有什么恨海情天的过往,送过来的是什么定情信物;或是过往的甜蜜回忆。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唯一有些与众不同的,可能便是这张照片并非定幅冲洗,而是从某张合照里裁剪下来的。 他手搭在顾鸢肩头,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先是被镜头捕捉中的顾鸢震撼了一下,不由感慨这世上就没有不上镜的美人——说是不上镜,无非是长得不够美罢了。 “我家里要是开娱乐公司的,高低也要把你签下来。让那群资本家的丑孩子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美人。” 顾鸢瞪了他一下。 “你要签,我还不愿意去呢!” 沈贺知道顾鸢嫌弃自己不靠谱;何况人家长得这样美,光是享福就好,哪里需要再去那种圈子拼搏挣钱呢。 他又看了一眼顾鸢手中的相片。对方被拍下来时,像是在挽着什么人;只是那个人的脸与上半身,被人故意用剪刀从肩颈处剪断了下来。 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便是顾鸢抱着一个被剪下来的胳膊——沈贺看不明白,只觉着还怪惊悚的。 “这什么烂照片?拍得还没我强!是有人威胁你吗?真是反了天了,我去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沈贺咋咋呼呼要出包厢看看那个神秘的拍卖者,顾鸢并未阻止,自然也不会跟上。 一个代理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翻过相片,背面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字。 “含玉” 这场面着实有些眼熟,让顾鸢不由笑了出来。 他心想:要是穆弘就在好了。真得让这家伙看看,虽说不是什么亲小姨,但这人和穆含玉的行事作风几乎完全一样;穆弘才是穆含玉的亲生儿子吧。 “他是不是还让你回去之后,告诉他我看完照片之后的反应?”顾鸢抬头询问。 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点了点头,并不因着面前离奇的事态而面上变色半分。 顾鸢拿过沈贺放在桌上的,无聊时一直把玩个不停的都彭打火机。这是对方一拍脑袋买的——说是什么也搞点贵族气质的玩意儿玩玩。 结果今天一拿出来,顾鸢就皱起了鼻子。 沈贺问他什么意思,顾鸢扭头不说话。于是沈二少破防大叫道:“我知道这个款在国内看着是成熟点!但至于丑到你看都不想看吗?不管怎么说,总比郁朝云选的那些好看吧?” 丑是真的丑。 只是几万块钱的打火机,手感也的确顶级,轻轻一按,火焰便顺滑地跳出,长长的焰舌迫不及待地舔舐着相片。 顾鸢用两根指头轻轻夹着,直到那隐燃的火线将将要烧到自己时,才漫不经心地松开了手。 相片落下,只余一点点余烬掉进烟灰缸中。 “你就这么回去和她说吧,”顾鸢说道,“我没兴致陪她玩这些。” 沈贺回来时,服务人员已经走了,顾鸢依旧拿着他那个丑到离谱的打火机发呆。 “我就说这东西也没那么丑嘛!”沈贺大声说,“你喜欢?你给你再带一个新的?” 顾鸢翻了个白眼,将打火机往沈贺那边一抛。这人手忙脚乱地接过,说:“你别给我扔坏了!这东西蛮贵!” “就这点钱,有什么好心疼。” “主要打火机街边才一块钱,买了就能用,”沈贺一屁股坐下,也挺郁闷,“我是有钱,又不是纯傻。哎!我和你说,上次出去玩别人问我这打火机是不是我爸的!什么意思?土冒?没看过法国牌子?气死我了!” 钱花了,逼没装到。 这破打火机的唯一价值,可能就是沈贺用来装傻子逗顾鸢开心。 可顾鸢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沈贺心中惴惴,又凑过去问:“是不是那个人惹你生气了?我过去看了,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你别气,我去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你还是少给家里惹点祸吧!” 顾鸢没好气地推了一下沈贺凑过来的脑袋。 * 这些日子以来,不仅郁朝云忙、穆弘忙、就连郁致也跟着不太清闲起来。 先是他侄子与穆弘争锋吃醋、打起来那件事。接到电话之后郁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到了医院后看着被顾鸢安排在同一件病房的两人,他真的是没话好说。 他帮郁朝云看了几天公司的事。接着便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郁、穆两家闹得厉害。 南城能镇住场子的只有这两家。他们打起来,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闹得市面上好一阵不安动荡。 不少生意场上有交际的熟人都来找郁致,请他“出山”劝和。 他能劝和什么? 唯一能劝和的人,可是根本不想管这些事的。 今日又是一位老朋友苦着脸找上门来,“夸”他那年轻的侄子有锐气得很,闹到现在生意赚不赚钱都不在乎了,还说什么:这生意,郁家又不是非做不可,不做也罢! 你评评理!这到底说得是什么话啊! 你不想做生意,别人还想呢!把局面搅成这样,大家还怎么赚钱? 于是老朋友又想请郁致说说和,苦口婆心地劝说郁致管管下面的子侄。 只是叙旧到一半。二楼屋内有人走出,一双纤白修长的手扶在深色的木质栏杆上,自上而下语气懒倦着飘下来一句话。 “谁呀?这么讨厌。大清早就上门聊这些。” 老朋友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顾鸢那张脸,只要见了便不会认错。此时正半靠着栏杆垂眼看着他们,神色瞧着便是懒懒刚起床的模样,又只穿着着一件过大的黑色衬衫。 老朋友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 他心说:难怪郁致不出来劝和呢! 这郁家叔侄内部居然没有掐个你死我活,已经算是祖宗保佑、家风友爱了。 顾鸢看着来人忙不迭地告别离开,似是觉着很有意思一般轻轻哼笑了声。 “他想到哪里去了?” 顾鸢扶着扶手,缓步走下了二楼。即使郁朝云特地叮嘱,在屋中铺了厚实的地毯,他赤足踩在其上时,秀美白皙的脚趾依旧轻轻蜷缩了一下。 郁致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望着;直到那双脚停在自己身边,他落在膝上的手,小拇指不自觉地弹动了一下。 “在看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顾鸢弯着眼,笑着问他。 郁致将茶杯远远放着,顾鸢便很不避嫌地径直坐在了他的腿上;伸手环住男人宽阔的肩膀。 郁致闭眼忍耐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怀中人柔韧的腰肢。 顾鸢趴在他的肩上,不满道:“你朋友什么意思?难道还觉着我还会吃你这样的回头草?” 他说话的语调又软又缠,明摆着就是在和老男人撒娇卖痴。 郁致叹了口气后说:“昨天喝了不少酒,今天起来还难受吗?” 顾鸢哼哼唧唧地靠在郁致怀里,拉着对方的手按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上,要让对方帮他揉揉。 他真没有和郁致发生什么。 只是心情不好,某些人又忙;临时找不到什么会说话的贴心人,于是顾鸢便将郁致临时拿过来用用。 有郁致在身边陪着,他昨日喝得也不算多;对方很体贴地没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陪伴在顾鸢身边。 “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朝云和穆弘闹得很厉害。” 郁致缓缓说。 “你真不管?” “我又不是他们的老婆,也不是他们妈妈。这种事,也要我出来管吗?何况郁朝云就是个一意孤行的傻子,和他说了也没什么用。” 顾鸢靠在男人怀里,伸手拨弄了几下对方的头发,懒洋洋地打圈转着玩:“他之前找我说过,说和穆家的恩怨不会轻易了结。你就放手让他去做,又不是你们家当年在□□上一手遮天的时候了,了不得就是亏点钱,吃些官司。” 郁致眼神柔和包容地凝视着顾鸢。 “那穆含玉呢?”他问,“她来找过你吗?你又是怎么回应她的?” 顾鸢静默地停滞了片刻。 “哼”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假装不知道。” “穆弘这段时间一直在找穆含玉的麻烦。我其实觉着,如果让他放手去做也不错,但是朝云则觉着这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所以我才说他傻,”顾鸢说,“她她心里有数得很,在毛头小子手里翻车一次就足够教训的了。怎么会翻车第二次?” “那她来找过你吗?”郁致执着地又问。 顾鸢定定凝视着前方,半晌后才轻轻一笑。 “你说呢?”他说,“真奇怪。这么多年来,不论我落到怎样的境地,她都不曾来找我。现在我过得好了,她反而冒了出来。怎么,她也不缺有人给她伺候养老吧?” 但顾鸢其实能猜到原因。 母亲来找他,正是因为他过得好了,没有被过往人生中的万般困苦离难压垮,便在对方眼中分外夺目,且有价值了起来。 如此这般的实用主义,真叫人没什么叙旧母子亲情的闲心。 当然,他也明白—— “穆弘和郁朝云这段时间同她作对,”郁致说,“如果你如果你不向她投诚,她说不定会误会。” “她想敲打我就直接敲打,还找什么理由借口。” 顾鸢看了眼郁致紧皱的眉头,有些事压在心头到底没说。 自从上次在拍卖行时,他与母亲的代理人第一次见面。虽说顾鸢表现得很是“叛逆”,但穆含玉还是“仁慈”地给了儿子一次补救的机会。 顾鸢: 隔着不曾相见的二十年时空,他居然能猜到母亲每一次的心思。 他甚至能猜到穆含玉会故意误解,将郁朝云和穆弘与她作对的缘由,推诿归结到顾鸢身上。 既然如此,顾鸢便就直接承认。 第二次见面时,他主动喊住对面那个人,冷冰冰地开口说道:“你回去和穆含玉说,是我想要对付她。” 他说这话时,觉着自己可笑、可悲;与主动寻死的那些人好似没什么区别。 他一直在坠落,却从未有过某个时刻像此时这样,追寻那个落在地上、摔成齑粉的惨烈结局。 想一想,他居然会觉着很痛快。 “我不会是她的任何人。”顾鸢说,“这么就学会接受这点,要么就干脆杀了我。” 有人突然紧紧抓住了顾鸢的腕子,将他从几天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郁致在顾鸢面前克制收敛,任劳任怨地被他随意取用。但是今日,任凭顾鸢往回抽了几次,老男人也不愿松手,担忧地询问道:“小鸢,你还有什么没同我说的吗?” 郁致望着那双眼。 他知道自己再不能接住对方,因着他曾也是穆含玉的帮凶,将曾是小小少年的顾鸢推至深渊地府。 他无法再弥补,永不能再弥补。 但是。 “就算不和我说,也可以和朝云说,”郁致说,“你知道吗,其实当年帮你报仇的也有朝云。除去复仇,他没有搅进过任何与你母亲相关的事情里。” “你起码可以与他说。” “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郁朝云的问题。” 顾鸢淡淡道。 他其实很明白,让他经久痛苦的人只余下母亲。 那些面目模糊的施暴者,顾鸢不会去记死人的脸。至于陆叙白,听说陆家真是厌烦透了这个发了疯的大儿子,将他重新关进了精神病院。 至于父亲 一直有人想为他复仇,因着所有人都觉着高高在上的血亲,是最难复仇的对象。 但对于现在顾鸢来说,父亲也不过是一个无能无用的社会渣滓。 这人如今过得很痛苦。活着便是折磨这件事,顾鸢也要让对方好好体会一下其中的滋味。 只有穆含玉。 只有母亲。 “我不恨她,”顾鸢轻声说,“也说不上爱她。” 只是人总很复杂,尤其是他还有一个软弱多情的父亲;所以有时做不到像穆含玉那样果断残忍,事事只为了自己着想。 顾鸢那只有一半的、痛苦又纠结的人的部分。 正是他区别于穆家那些怪物的美丽之处。 * 郁朝云进屋时,万万没有预料自己会撞见顾鸢与小叔亲热。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前,望着顾鸢坐在郁致怀里,与对方接吻。他不能上前将顾鸢扯开——毕竟对方身子骨弱得很,这么干和打老婆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去揍小叔? 大伯出事的那些年,郁致很是为家里挑了些担子。 郁朝云油然心生一种无能丈夫的憋屈感,甚至都有了摔门径直离开的冲动。 顾鸢侧过脸,瞥了这位“无能丈夫”一眼。 “你在不爽什么?”顾鸢说,“别对你小叔摆脸色。又不是不知道,你才是后面来的那一个。” 郁朝云才不管什么先来后到——他就是要做顾鸢心中的第一位。 “你与小叔和好了?”他冷笑道,“不是之前一幅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郁致叹了口气,想要开口调解;被顾鸢与侄子同时转头瞪了一眼。 他有些好笑,又难免有些心中酸涩。 其实许多人都隐约察觉——郁朝云才是那个能勉强般配顾鸢的人。 郁朝云在门口调理了半天;越是调理,越是心气不顺,于是走到沙发之前伸手按住了顾鸢的肩膀。 他本还想同对方再争辩几句,可手落下时,便被薄薄皮肉下展开的纤弱蝴蝶骨架磕了一下。 郁朝云心中一惊,问:“怎么又瘦了?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又不吃药了?” 顾鸢直接捂住耳朵,躲进郁致怀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就知道。” 郁朝云恼火道,又心想白晓和医院那边他也盯着,没道理好了这么些天,便就突然又瘦了下去。 “不会是为了穆弘担心吧?” 郁朝云皱眉。 顾鸢立刻抬起头,说:“怎么,你要收手?” “想都别想!” 两人同小夫妻一般吵了几句,最终以郁朝云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落幕。 顾鸢准备走了——再不走,郁朝云恐怕是要押着他在家里好好吃顿饭后再吃完药,才会愿意放人。 他站起身来,手臂从郁致身上垂落。 老男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不等顾鸢自己抽身躲开,郁朝云便插进了两人之间,替顾鸢挡住了来自旧日的孽缘。 “朝云,你送小鸢吧。” 郁致收回手,平静地说道。 两人出了门,顾鸢却执意不让郁朝云上车。 “和你吵得头疼,”他很嫌弃,“穆弘估计在家,你要是跟过来和他见面。是打算把我家拆了呢,还是你俩再进一次医院?” 郁朝云黑着脸,想回嘴又着实说不过对方。 他本想阴阳怪气,说穆弘人在家里,都看不住你同其他男人亲热? 后来想到自己不仅也没看住,还放顾鸢跑了,便只能憋屈地将这些话全都忍进肚子了里。 顾鸢坐进了车内后座,郁朝云弯腰,半身探进来给他挂上安全带。 “在后座哪有系这个的?”顾鸢笑着说,“我都没瞧见你自己用过几次。” “你不懂。”郁朝云硬邦邦地说。 他想,顾鸢当真是不会明白;爱是怎样一种甜蜜折磨的痛苦。 他瞧见顾鸢微微笑着,心情似乎是很不错的模样;于是又说:“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我对付穆弘这件事一定要和我说。” “说了你就会听?”顾鸢挑眉。 “你先说就是。” 郁朝云敛住神色,依旧是平日里冷郁淡漠的模样。 他目送载着顾鸢的车缓缓开出视野,察觉自己早已习惯以这样的身份与态度,站在对方身边。 * 顾鸢是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惊醒的。 他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睁眼时头晕得厉害。明明饭没少吃,药也没落下;心力却还是被缓缓消磨了许多。 安全带紧紧压在他的胸前。因着后座,顾鸢与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系它的习惯。 他有些晕车,又被压得想吐。伸手想解,想起郁朝云今日又被自己气个半死的模样,犹豫了片刻;重又仰头躺了下来。 “怎么?” 顾鸢听见前面司机奇怪的嘀咕说,“这个时段大车不是不给开上路的吗?这么嚣张?不怕扣分?” 他没能从中察觉到危机到来——直到一声“轰隆”巨响。 顾鸢的身体顺从惯性向前弹起,又被安全带紧紧抓着按在了后座之上。 再好的轿车在重卡面前也不过是小小的模型玩具,打着转儿从快速马路上飞下,一头栽进了路边的绿化荒地中。 顾鸢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血。 “司机” 他虚弱地轻声叫道,听见司机含糊地应了一声;轻轻松了一口气。 美丽的瓷器终于坠地。 有人将它狠狠地掷在地上。 哪怕最后只能收获一地惨烈的破碎瓷片。 哪怕美丽的白瓷再也不能拼捡回去。 那个人所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死也不会放手。 可笑。这样的人,居然是他的母亲。 顾鸢无力地闭上了眼。 第73章 透过救护车的车窗,顾鸢望了一眼翻在路边车子的破烂残骸。 他与司机着实幸运。虽说这个车祸现场任谁来看都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两人却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重卡是从后面追尾上来的,车子飞出了公路,却没有侧翻或是撞停在什么东西上。司机最后稳住了方向盘,只是身上有些擦伤,以及被气囊撞松了一颗牙。 在后座的顾鸢,其实运气更好些。 重卡是没减速就撞了上来,直接把车挤得短了一截。 也是车骨架够争气,将将撑住了后车空间;加之又有安全带保护。顾鸢虽说连连咳了几口血,却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就连救护车上的医护和交警都说两人实在命大,几乎可以说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顾鸢闭上眼,救护车的担架床上虚弱地躺着, 他的胸前肺腑疼得要命,却也是顾鸢习惯又足以忍耐的疼痛。 他想:自己活了下来,却并不是因为母亲手下留情。是谁也预料不到的运气救了自己——穆含玉本是想让顾鸢死的。 想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声。 医护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眼见着这位貌美青年苍白虚弱,面上还带着些半干的血迹;于是用纱布替他擦了擦脸。 对方抬起眼来,明显是极疼的;却还是对着他们尽力抿唇一笑。 医护愣了一下,眼见着青年垂下了脸,可怜脆弱到令人不禁心生怜意。只是当对方弯起的唇渐渐抿直后,又额外显出一种坚决锐利的神态来。 * 医生进病房来询问顾鸢,外面三个人哪个是他家属的时候。 饶是顾鸢心情不佳,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最吵的那个,”他轻声说,“最生气、最恨不得把另外两个掐死的那个。” 自然,郁朝云被医生放了进来。 他已经知道顾鸢伤得不重,可见着对方时,却另有一丝怨恨涌上心头。 当郁朝云得知对方之所以没什么事,是因为自己随手的小小举动时;他并不觉着庆幸,反倒是一股可怕惶恐涌上心头。 假如这车没那样好,直接翻了或者起火呢? 假如他下午没回家、没送顾鸢出来;又或者没想起来做那事呢? 其实今天顾鸢本会死的,只是侥幸活了下来。 进入病房前,郁朝云已经知道了顾鸢的身世,以及这几个人默契地隐瞒了自己什么。 他本该恨穆含玉的无情狠毒;恨小叔和穆弘的隐瞒。 顾鸢也可恨万分!居然是穆含玉那个从不曾出现,却作为那个女人折磨他借口的私生子。 但郁朝云最恨的,还是顾鸢明知道!对方明明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却只是等待纵容这件事的发生。 难道他郁朝云没有服软吗!难道他没有反复请求顾鸢,不要将这些隐瞒吗? “你想死,”郁朝云的眼中泛起血丝,“那就直接去寻死好了!干嘛还要等着穆含玉动手?” 那双漆色的眼平静地望了过来,几乎叫他五内俱焚。 “我还不至于痛苦到想要自杀的地步,”顾鸢轻声说,“只是没那样想活着。” 这是顾鸢第一次在郁朝云面前承认,自己其实活得很痛苦。 他身上那层如琉璃般美丽脆弱、却无比锋锐;将爱着他的所有人都鲜血淋漓着推开的防护罩,第一次对郁朝云稍稍收敛起来。 “即使是2年前,”顾鸢说,“即使是那个时候,我也——” 郁朝云单膝跪在病床、跪在顾鸢面前。 他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哪怕抓疼了顾鸢,也再不愿意放手了。 “如果你死了,”郁朝云说,“我会恨你。我恨死你了!顾鸢!” * 郁朝云在哀求自己。 顾鸢心想。 他是挺喜欢对方,却没有办法为了郁朝云而努力地活下去。 顾鸢知道,这是爱一个人才能为之做出的努力;但与母亲一样,他的爱早就被其他东西取代了。 穆含玉的爱是快乐的。 但折磨他人也同样令人愉快;折磨自己喜欢、在意的人则尤其幸福快乐。所以她用折磨与虐待填充自己人生中需要爱的部分,这就是穆含玉自己选择的活法。 而对于顾鸢来说,爱就是痛苦。 父亲对母亲的爱使他痛苦;旁人对他的爱则几乎毁了顾鸢。 说起来,郁朝云难道不爱自己吗?对方此时此刻不痛苦吗? 顾鸢没法将爱从痛苦中挑拣找寻回来,没法用它来将失控的人生和自我拽回正轨。 他想开口拒绝,带着体温的水落在顾鸢手背,烫得他蜷缩了一下。 与母亲不同,顾鸢额外多了一些怜悯。 就连这些微怜悯都比爱更加珍重,足以让他开口与男人说:“我没有办法为了任何人而活下去。但你或许可以试着让我不那样痛苦。” 他在郁朝云那边的信用应当是用尽了。 哪怕顾鸢这样说,对方也切齿痛恨着不愿松手。 顾鸢叹了口气。 “我是不太在意自己,”他说,“但我也没有放过别人的习惯。你还记得吗,伤害我的下场。那几个人还是郁致让你去解决的。” 顾鸢垂眼望着,此时此刻的态度几乎算是纯然的高位者。 坦白了痛苦的同时,顾鸢也不再掩饰任何自我。 他有那么一点点温柔与怜悯,但也是最恶劣的坏心眼美人。 “也许,报复回去会让我开心些,”顾鸢弯起眼,笑着问对方,“郁朝云,你是要继续恨我吗?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为我鞍前马后,哄我开心呢?” * 郁朝云立马就惹顾鸢不高兴了。 这人回过神来之后又开始恨,只是换成了恨小叔和郁致居然帮着顾鸢隐瞒自己。 对方虽然伤得不重,却也伤着了肋骨;此刻面带病容,若西子捧心。可郁朝云看着只觉心疼恼火。忍不住反反复复盘问前来查房的医生,被顾鸢轻轻踢了一脚。 站在窗边的郁朝云假装不知。 等医生走了,顾鸢轻声埋怨:“人家之前都把伤势说明白了,你还问干嘛?是故意让我听着,要我不开心吗?” 郁朝云知道对方性子里其实有点娇在,只还是将这句话当成了抱怨。顾鸢这下真是媚眼抛给傻子看,于是没好气地说:“你出去!把我男朋友叫进来。” “男朋友?”郁朝云黑下脸,“你说谁?我不就是吗?” 显然在郁朝云心里,刚刚那番表白真心是理所当然的正宫待遇,但在吃了顾鸢一个白眼之后,他冷笑一声,说:“你拿这事气我也没用!你看会我生气吗?” 这人超级生气地走出了病房。 顾鸢转头看向窗外;弯月低垂,被重重阴云笼罩。穆弘推门进来时,深秋的夜风吹动着乌云将那月色完全遮掩。他听见穆弘轻声、绝望地问:“你选择了他,是吗?” 第74章 穆弘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话。 作为一位合格贴心的男友,顾鸢受了伤;他最关心也最应当问的,当然该是对方的身体状况。 这就是他输于郁朝云的地方吗? 即使已经想到此处,穆弘却还是要问。 “他究竟胜于我哪里?” 披着英俊贵公子外皮的恶鬼没法理解什么是正常的爱,只知道他在听闻顾鸢出事时内心的懊悔与恐慌,所忍受的痛苦与煎熬;并不比任何人少。 他总是觉着所谓感情、所谓爱;都可以视作天秤上的筹码。他付出的并不比郁朝云少,为何就是赢不了这一局呢? 穆弘几乎不想再装下去了。 他久违地捡拾起某些阴暗幻想,想将顾鸢关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小小一个房间穆弘自然是舍不得的,他可以买一处海岛,终年明媚温暖;足以他和顾鸢好好度过一生。 其他地方自然也是可以的,只要是他与顾鸢两人在一起就好。 穆弘浅淡的瞳孔颤动一下,因为这样的幻想兴奋起来。 他恨不得这世界上人都死光了,死得只剩下他与顾鸢才好。穆弘当然知道这想法偏执又病态,但哪又怎样?! 这世上有病的人又不少他一个!凭什么他就不可以得偿所愿?!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又需忍耐着,免得招致来了情人的嫌弃。 顾鸢将目光从窗外暗淡的月色上移回,轻飘飘地落在了穆弘身上。面对着他的陈情,对方依旧是置身之外的极冷淡眼神。 靠着枕头,又换上了病服;顾鸢看着便有几分令人心神浮动的虚弱姿态;只是那旁观着的无情态度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穆弘便更觉心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脏;走到病床前,顺服地垂下了眼。 “发疯够了?” 顾鸢冷冷地问他。 穆弘窥探过情人对郁朝云的几分怜悯与温柔,便想将这些也窃到手中。 但顾鸢不给。 对方将他当狗,将一条不顺服的、需要时时管教的恶犬。 被这样骂了,穆弘本浮动不堪的心绪却反而平静下来。 “我一直是疯着的,”他轻笑着回答,“这可能是你唯一喜欢我的地方吧?” * 顾鸢本打算等穆弘出去后,与郁致再交代几句;此时却改了主意。 养两条大狗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现在烦得很也累得很,有些狗放生就放生吧,作为前主人的顾鸢已经和对方没什么关系了。 “想把我关起来?” 他挑眉,“那选个人多点儿的地方吧。免得到时候我生病要死了,你找不见医生。” 狗是最听不得“死”这个字,听见了甚至连疯都不发了。 “我不会这样做。” 穆弘保证。 顾鸢轻轻扇了他一下,男人像做错一样低下头去。 “和郁朝云比什么,”顾鸢说,“我对你一直就是玩玩罢了,别给自己徒增烦恼。” 他的精力也勉强只维持到此时,随着药物生效困意渐渐浮了上来。 “这次的事情和你无关,是我自己找死。” 顾鸢知道穆弘的性子,不说开了估计日后还有不少麻烦。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因着困倦而大脑空白;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穆弘轻轻笑了起来,凑到他脸边亲了一下。 “” 顾鸢努力回忆,却还是没想起自己下一句本来要说什么,于是只能抱怨道:“别亲我!医生今天不让我碰水,现在身上全是酒精和血的味道” 他又用那种咬字柔软,仿似在撒娇一般的语气同穆弘说话。 在大多数的相处时刻,两人都极清醒;所以穆弘分外珍惜这些少有的、模糊暧昧的时刻。 他又亲了一下顾鸢的脸颊,低声问:“没关系。明天给你带花。” 顾鸢确实被哄到了。 他勉强凝神,又说:“我睡着的时候,你别和郁朝云吵;也不许打架。不要胡思乱想郁朝云那个傻子哪里能想到这些,还不是要指望你?” 顾鸢对郁朝云的感情,自然是比穆弘要正式一些。 但这又不是顾鸢的错——难道不应该怪穆弘自己恶性难驯,无可救药吗? 他终归是很有责任心的主人,哪怕对着这样一条恶犬也是如此。 “干嘛非要求我怜悯你呢?”顾鸢说,“你一点也不可怜,穆弘。” 他闭上眼睡着时,穆弘的心头紧了一下,忽然而生一种将对方晃醒,确认对方还活着的冲动。 他盯着顾鸢的睡颜看了会儿,对方永远只会在醒着的时候笑。 如果梦是未来与过往,那么顾鸢便觉着那两段时光从未有过让他快乐的时候。 穆弘帮顾鸢将被子盖好,又把枕头压了压。 顾鸢乌黑似画的发散在枕头上,穆弘伸手撩起一缕攥在掌心,总感觉窃得了一丝他人不曾有过的碎片。 他不曾被顾鸢怜悯;但他所有的东西,别人难道就不曾渴望吗? 在进来之前,穆弘有心要做一些更疯、更可怕的事情;但是顾鸢就这样轻飘飘地拉住了他。 那些恐怖血腥的冲动渐渐消散,穆弘现在唯一会做的事只有在顾鸢身边好好守着。 以及在那对叔侄进来前,告诉对方—— 他才是顾鸢现在的男朋友,其他无关的人就不要出现在顾鸢眼前了。 * 顾鸢在医院里养了好几天。 穆弘就不说了,很纯粹的“恋爱脑”一人;完全不会在顾鸢养伤时提及任何其他旁的事。 而郁朝云又很传统。哪怕他其实有许多事要问,例如顾鸢的过往以及之后与穆含玉相关的事,但毕竟顾鸢受着伤,身体不好。 所以,他也忍了。 顾鸢的房间里每日放着鲜花,郁朝云曾问过顾鸢,拿这种没有用处的礼物示好,你真的会喜欢吗? 顾鸢当即让他滚。 郁朝云这人来陪床的第一天,带着笔记本顺便看了看工作邮件和项目进度;于是顾鸢让他带着笔记本电脑一起从这里滚出去。 他滚出去,又空手滚了回来。没说几句话,顾鸢又让他滚。 郁朝云真是有些想不通了。 即使受了伤需要好好养身体,顾鸢也吃得很少。每餐得需人盯着服侍着,才勉强能吃够正常的量。 他吃饭时,郁朝云就经常聊一些让他吃不下饭的话题。 比如今日,对方纠结了一会儿开口说:“护士都很好奇我和你,还有穆弘和你是什么关系。” 哦,这是来讨身份了。 “穆弘是我男朋友,”顾鸢故意气对方,“你是想复合却不能的前男友,下次就直接这么和她们说。” 郁朝云气得差点将手里的筷子给捏断了。 顾鸢翘着嘴角似笑非笑,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许多。他夹起小小一口米饭,慢条斯理地嚼了几分钟后才说:“出院之后,我打算去见见我母亲。” 他知道郁朝云不会同意,于是夹了一筷子菜往对方嘴里塞;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无非是觉着她很难对付,又是我的母亲。很让人难办的身份吧?” 郁朝云差点被顾鸢这一筷子噎死,皱眉咽下之后,还没开口;顾鸢又说:“那再去见我母亲之前,你陪我去见见我父亲吧。或许见过之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郁朝云知道顾鸢与父亲的往事并不愉快,更知道自己说话一定会惹顾鸢不开心;于是生硬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同意你去见穆含玉。” 他先表明态度。 美人含怒瞪他。 郁朝云当做看不见,继续说:“至于去见你父亲,当然可以。对了,你不带穆弘?” 他本想嘲讽一下穆弘作为现男友,却连被顾鸢带着见家长——哪怕是这种垃圾家长的资格都没有。 顾鸢瞥了他一眼,弯起眼的表情瞧起来坏心眼极了。 “他是我男朋友,见家长当然是默认会带啦。你是多余那个,所以才要特别通知的。” 第75章 顾鸢的家乡不是如南城一般的现代大都市。 这里小而宁静,带着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气质。郁朝云却并不能理解此处独有的羞怯风情,对着像是十年前的市中心皱起了眉头。 当然,他这也是迁怒。 他这些日子与顾鸢闹得很不愉快,大多都是因着穆含玉的缘故。 出事之后,郁朝云自然不会真就如嘴上说得那样,真把这些事情都放下,等顾鸢出院再好好计较。 他觉着穆弘废物,针对着穆含玉,居然还是让那个人得手了。 他也觉着自己可笑,明明盯着穆家那两个疯子,却还是让事态发酵至此,差点赔上了顾鸢的性命。 可当他查明白了穆含玉这些日子里做了什么,却又忍不住心生恶寒。 对方完全不在乎任何来自于旁人的攻讦,只将手中仅能控制的那些势力用在顾鸢身上。 穆含玉用她所能有的全部去关注、“疼爱”自己唯一的亲子。 也同样,用来警告、杀死顾鸢。 意识到这点后,郁朝云难以抑制地涌起对这家人的仇恨之情。 他恨穆含玉这个冷森森的疯子,更恨对方为何不早早死在监狱,还要在这个时候给顾鸢的不幸再添柴加火。 郁朝云没法理解穆家那群疯子,只是隐约意识到对于穆含玉来说,顾鸢是她不会放手、得不到便要毁掉的“珍宝”。 他当然知道没有人能不爱顾鸢;但顾鸢并不需要这样姗姗来迟的扭曲母爱。 所以他不同意顾鸢见穆含玉。 不仅仅是见面,郁朝云也不愿意让顾鸢插手任何与穆含玉相关的事务。当然,他会让伤害顾鸢的人付出代价,但负责追讨的只有他与小叔或许还会加上穆弘。 但郁朝云不想让顾鸢再加入其中了。 于是两人在医院时就经常争吵,或是顾鸢与他单方面赌气。闹得就连医护都知道郁朝云当真是很会惹美人生气的木头,也难怪会变成求复合而不得的前男友。 直到陪顾鸢回到家乡小城,郁朝云的心意依旧不曾更改——也不觉着见了顾鸢父亲之后,自己会变了想法。 只是,他也知道那位“父亲”待顾鸢并不好。 他想问问顾鸢的心思,顾鸢却不搭理他。对方圈着男友的胳膊,走在前方;郁朝云黑气沉沉地跟在他们两人之后,心想:之前顾鸢有过在外与自己这么亲密的时刻吗? 好似是有过,但好似又没有与穆弘那样多。 他越计较越呕血,越呕血便越沉默。 于是一路上顾鸢与穆弘亲密地笑着说了许多话,有人便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直到他们到了一处挺新的高档小区——是那种在小城中都显得有些突兀的住宅区,郁朝云这才开口询问。 “你以前住这里?” “不是,”顾鸢勾起唇,“我很讨厌以前的家,很讨厌与它相关的所有。所以,我把它卖掉了。” 穆弘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眼顾鸢。 美人挑眉,恶劣且狡黠地笑了。 他挽着穆弘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便是种古怪的、仿似久病之人肌肤腐烂的味道。 顾鸢嫌弃地捂住了鼻,将脸埋在贵公子的肩上。听见响动,屋内有人急急忙忙走了出来,是一位高大健壮、看着脾气便很差的中年男人。 对方本在屋内辱骂着某人,此时见着顾鸢上门,立刻便换上了一张谄媚的脸,语气讨好着问:“顾先生!你怎么来了?哎呀,您要上门干嘛不提前和我说?我去接您呀?” “没必要,”顾鸢淡淡道,“我只是带人来见见我爸。” 他看向穆弘:“我男朋友。” 又看向郁朝云:“他也不算外人。” 中年男人对雇主的复杂情史一点好奇也无,穆弘看着对方穿着着好换洗的纯色衣物与围裙,袖子揽在手肘之上,双手明显有过度清洗到发白的痕迹,笑了一下。 “是我父亲的护工。” 顾鸢说,“你们坐吧。你去去把窗户开了,透透气。” 说是要带他们来见父亲,顾鸢却只是坐在客厅,对卧室里传来的低低哀鸣漠不关心。 此刻已经到了初冬,南方冷得很;哪怕全屋都开着空调,湿冷的风从屋外吹进时,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更别提屋内躺着的病人了。 顾鸢本很怕冷,却是四人中表现得最无所谓的那一个。 冷风吹散了屋内的久病之气,护工热络地给顾鸢擦桌倒茶,给三人端上零食瓜果,同样也不关心需要自己照看的病人。 “我爸最近怎么样了?” 顾鸢询问护工。 郁朝云在旁听着,这才知道顾鸢的父亲在一年多前——与顾鸢生了同样的病。被他抛弃的儿子知道这个消息,并没有置自己的父亲不顾,分外积极地回来给父亲治病。 ——或许有些太积极了。 他在一旁听着,知道顾鸢父亲在一年半内做了三场大手术,最后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得亏顾鸢要求无论如何都要抢救,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许放弃,这才靠钱与高超的医术抢回了一条命。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人在第一次手术之后,就因为并发症瘫在了床上。 顾鸢将老房子卖了,换置了这处几乎没有什么人入住的新小区。替父亲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男性护工,来24小时照顾对方。 只是护工也没法让瘫子再好起来,只能让这屎尿都无法自理的病人勉强躺在床上喘气。 郁朝云听护工说,病人躺太久了,所以背上褥疮烂到流水。这没什么办法,他也真的是尽心尽力——瘫了1年的人得褥疮很正常,已经比其他人好上太多啦! 顾鸢当然不会追究。 护工又说,前段时间带病人去医院看了。专家说这手术能做,只是做了不一定能改善多少。是场挺遭罪的大手术,而且很花钱。 现在的顾鸢,难道还能缺钱? 或许是听见了儿子的声音,屋内病人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郁朝云听不出来,倒是顾鸢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歪头同两人说:“他在骂我是裱子养的,说我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起愉快、残忍的光芒。 “第一次手术时,因为脑出血的缘故,我爸爸瘫了,人也迷糊了,总以为还是十年前我还小的时候。” “他可能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法站起来打儿子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吩咐护工:“我给你开了这么高的工资,是要你好好照顾我爸爸,不是让他躺在床上生褥疮的,你懂吗?” 护工连声诺诺回应。 顾鸢又说:“如果他死了,你还能再找到这么轻松的工作吗?我很信任你,一年在外面可能就只回来一两次。换成其他雇主,会对你这么放心吗?” 护工又连连摇头。 他看着雇主那张极端丽的脸,仿似看着什么精怪故事里的可怕艳鬼,情不自禁地露出又畏又怕的神情。 顾鸢挥了挥手,示意护工离开,不要再打扰他们说话。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后拧了眉,嫌弃道:“这里的水也一股子臭味儿!” 顾鸢那继承于父亲的人性,在父亲长年累月的折磨与虐待中,在被对方抛弃的那一刻时彻底剥落。 他回忆不起幼年时的自己是如何对父亲怀抱着爱与期待,又一次次失望的。 他甚至没法逃离——他只有父亲这一位亲人,逃得最远也不过是坐车去了隔壁城市,被送回来的那一天,顾鸢几乎以为他要被爸爸给打死了。 他喜欢打扮自己,也喜欢漂亮艳丽的花与珠宝。 其实好看精致的食物,顾鸢同样也是喜欢的。但他只爱放在一旁看着,吃进嘴里的时候,顾鸢难免想起幼年时吃到的那些酸臭、软烂的口感。 小小的他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被父亲看见了,顾鸢就会被踹,也会被打。对方骂他:“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不给你吃了,放了几天就不能吃了?” 被打、被骂其实不算什么。 起码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 因为顾鸢吃,会被打;不吃——其实也是会被打的。 这些回忆对顾鸢来说已然很模糊。他不再觉着痛苦,只能想起对方一次次被推进手术室又推出来时,他那难以抑制的快乐心情。 复仇本就是很快乐的事情,不是吗? 穆弘应当已经查到、猜到了些什么,所以回国之后才没有再多关注顾鸢与父亲的纠葛。 至于郁朝云。 他当时刚刚才意识到顾鸢是如何同态复仇,忍不住想握住对方的手安慰,却被穆弘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郁朝云的额角跳了跳,只是因着此时此刻的情景,便勉强忍着没有发作。 “向血亲复仇并不痛苦。” 顾鸢说。 “别安慰我。我只觉着很痛快。” 他垂着眼,乌黑浓密的长睫似是微微湿润、但神色却是冷而凝的。 他的确觉着痛快。 正是因为幼时的顾鸢对父亲还有那么一丝模糊的、渴求着的爱;这才让复仇的滋味品尝起来更加浓烈美味。 爱是痛苦,也是仇恨。是一切不甘心、不曾得到、得到后又饱受折磨的感情的总和。 “郁朝云,你已经看到了。复仇只会让我很快乐。” 顾鸢抬起眼帘,眸中不曾含泪。 “你与我是完全不同的。我的痛苦、我的快乐;你永远不会理解。但没关系,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郁朝云最终退让了。 他依旧觉着穆含玉很危险,也依旧没法当一条对顾鸢言听计从的狗。 算了,顾鸢也不需要这些。 穆弘不就给顾鸢当狗当得很好吗?好到让郁朝云想起就忍不住冷笑。 他只是太难讨好顾鸢,太难将那些痛苦过往从对方身边驱散。 那天顾鸢去见他的父亲,三人只在客厅待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了,顾鸢也不曾真的走进卧室里去看上一眼。 换了房子,就连父子俩也面目全非,再非往日模样。 可那些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吗?顾鸢究竟是不再痛苦,还是没法再感觉到痛苦呢? 郁朝云没法判断。 “穆含玉不好对付。” 从小城回来之后,郁朝云不知道多少次与顾鸢说这句话。 顾鸢听腻也听烦了,甚至都懒得对他摆脸色。 “我知道。这人是个疯子,她的私生子也是个讨厌鬼,疯子。” 他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同郁朝云翻起旧账:“你可讨厌那个私生子了,恨不得这个人早早死掉,对不对?” 说这些话的时候,郁朝云可不知道穆含玉是顾鸢的亲生母亲,更不知道对方会是穆含玉的私生子。 认真说来,顾鸢身上穆家人的特征其实极鲜明。 可郁朝云太喜欢顾鸢,又太讨厌那家人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底总是觉着对方可怜、可爱——自然不会将顾鸢与那家人相提并论。 于是便就这样灯下黑了。 “起码我说她的那些话没错。” 郁朝云继续嘴硬。 顾鸢养好了身子,已经到了深冬时节;虽然屋内开着地暖,他依旧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是母亲送给他的“礼物”。 “明天你去监狱,一定小心些。”郁朝云又要叮嘱。 顾鸢拿东西砸他,假装气恼道:“你再烦我,我明日就不要你陪了!” 他缩在沙发上,因着身体不好,在屋内也穿着宽松浅色的针织线衣外套,瞧着便毛绒绒的。 郁朝云先是觉着可爱,想到那衣服是穆弘买的,又心生不爽。 这人买东西送礼物是真的远不如穆弘——只会挑着奢派里又贵销量又好的买。 丑就算了,不合适也算了;甚至这种贵且丑衣服还能让顾鸢在出去玩的时候,与旁人撞衫。 郁朝云还敢问顾鸢,撞衫又怎么了?! 这人和工作过一辈子去吧! 这话一出,顾鸢被郁朝云这块工作狂木头气得半死,直到今日才勉强和好。 他去见穆含玉那天,郁朝云陪着,却只有顾鸢一人能进亲属会面室。 顾鸢倒不觉着很紧张,只当作寻常一日;将要走进去时陪在他身边的男人倒显得比他纠结许多,闹得顾鸢笑着问:“怎么?她难道还能吃人不成?在这种地方把我杀了?” 郁朝云当然知道穆含玉今日是绝做不了任何事的,可他总不愿顾鸢再受任何伤害。 他牵着顾鸢的手,抵着顾鸢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总是叹气,老得可快了!”顾鸢垫脚亲了他一下,“本来就比我大那么多,别到时候死得太早,我可不会给你守寡。” 顾鸢笑着又抱了一下郁朝云。 走进会面室时,屋子里面已经提前坐了一人。 对方与顾鸢有几分相似,但不像的地方更多;顾鸢那含情婆娑的美人面并不继承于父母,而那女人温柔地叫他“宝宝”。 “宝宝,”穆含玉笑着说,“其实你比照片里还要漂亮得多,我的好宝宝。” 她的目光落在顾鸢美而冷持的样貌之上,只是因着红唇雪肤,又在欢场之中磋磨许久;所以难免带着勾人心魄的烂漫情态。 穆含玉心想:所以她的“宝宝”,其实长了一副倾城的薄命美人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完结】 第76章 十年的牢狱时光终究在穆含玉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会面室的灯光冷硬苍白又过度明亮,让她在望向顾鸢时,视野中漂浮起模糊的眩光。 这般开始衰弱的身体,这是她年轻时所不能想象的。 她以为儿子会是年轻时的自己,可实际上顾鸢却与她截然不同。 对方聪明美丽;又有那样的一丝丝心软与多情。 顾鸢不是年轻时的穆含玉,反倒是她年轻时会喜欢的类型。 “你更像你爸爸。”穆含玉说。 “我不像他。”顾鸢回答,“我与他是不同的,我不像任何人。” 也许是临近出狱时期的缘故,或者是其他原因;穆含玉在监狱里并不被很严格地管着。她从兜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想起儿子可不会给别人点烟,于是又收了起来。 “宝宝,你能活着来见我;妈妈很开心。” 她笑着说,“可能这些年来你过得有些辛苦,不要恨妈妈好吗?我就只有你这样一个孩子,妈妈没有理由不爱你。” 顾鸢长久地凝视着对方。 他在小时候,对母亲抱有一些本能的幼稚幻想。 这些幻想并不是出于对母亲与家庭的渴望;只因为父亲都快要把他打死了,难道母亲会是个比父亲还要差的家长吗? 想到这里,他难以抑制地咳了好几下,病态的嫣红浮上他白皙的脸颊;顾鸢笑了一声,说:“我不爱你。” “我来见你,只是因为有人差点杀了我——我总要来见见那位想要杀我的人。” 顾鸢语气平静,长大后的他确实对母亲再无依恋。 他甚至并不会因为与对方会面,而心生痛苦。 爱就是痛苦,痛苦就是爱。 他对面前这个人并无痛苦;当然也不会有爱。 “我来见你,也是要和你说。” 顾鸢知道对方的出狱日期,但他不会来接母亲。 “可能也只有这点与你相似。我不会轻易放过那些真正伤害过我的人。” 在没有见面之前,母亲在顾鸢心中的形象,总是混杂着一些他人投射来的恐怖,与他所幻想出来的慈爱。 可见面之后,顾鸢发觉。 穆含玉既不恐怖,也不慈爱。她同穆弘一样,同那些穆家人一样;披着好看的皮囊,内里可不那样干净漂亮。 且,只是一位坐在他面前的,身陷囹圄的活生生的人。 意识到这点之后,顾鸢心里残留的最后一点复杂情绪消弭无踪。幻想中的母亲,或许还会令他有小小一些不切实的渴望;而当具体的人出现在顾鸢面前,只会被那双漆色的眼静静剖析。 是一位极自我、会为了所谓的控制欲;而对亲子痛下杀手的母亲。 顾鸢并不会爱这样的母亲。 “或许是你在狱中、又或者等你出狱之后;我们之间的帐总是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顾鸢说:“你会为了你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一点点将要复仇的兴奋感爬上他的心头。 复仇很快乐,像是某种不知是否有后遗症的镇痛剂。 而向血亲复仇;镇痛效果便前所未有的强。他有时会想,自己在这颓靡的两年里之所以还活着,或许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如果顾鸢死了,那瘫痪在家的父亲很快也会死。 怎么能这样! 他十几年来的痛苦,短短两年根本不足以偿还。 “你想怎么做呢,宝宝?” 穆含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问他,“真可惜,现在是法治社会。” 她讽刺地敲了敲自己面前金属制的桌子,“你要做一些会进来陪妈妈的事情吗?”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如何报复父亲。” 顾鸢平静道:“遇到郁致之前,我也不知道如何报复那些权贵。甚至于在我下决心接受自己天赋前,连毁掉陆叙白的能力都不曾有。” 母亲在监狱里待了十年,依旧活得极好;这让他很是欣慰。 因为这意味着顾鸢有足够多的时间,学习如何向一位真正的权贵与执棋者报仇。 “你大学读的是法律系,”穆含玉扶额笑了一下,“没什么用,宝宝。如果你想要报复我,起码应该去先学学——” “不,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样做。” 顾鸢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不会成为你想要的那个真正的穆家主人,不会成为年轻时的你。” 说到这里,顾鸢微微笑了起来;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哪怕是交际花,照样也是有向你复仇的方法,不是吗?” 穆含玉的脸色终于是沉了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顾鸢选择她所不熟悉的那条路——哪怕是对她复仇,也要按照她所中意的法子! “你早该找医生看看了,”看着母亲勃然变色,顾鸢反而放松地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不过没关系。我给爸爸找了医生,当然也不会少了你的份。” 穆含玉当然知道顾鸢的言下之意。 与那个男人一同被相提并论,她几乎感觉到羞辱。 但顾鸢并没有特意羞辱谁。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轻浮且漫不经心;可以将任何人都当做随口一提的笑话,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他撑着桌面站起身,轻飘飘地以余光望了一眼穆含玉。 虚幻的母亲形象竟然如此沉重,当他将对方视作一个具体的人,彻底放下时;那将他逼迫至悬崖的漆黑痛苦,居然莫名消散了些。 旁人的爱与不爱对顾鸢来说并不很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想要什么,接下来又要去做什么。 穆含玉望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亲生儿子,轻轻笑了。 “好吧,妈妈会等到那一天的,宝宝。” 不过她终究是本性难移,即使顾鸢走到了门前,也不忘给出自己的建议。 “当交际花,或是富太太来向我复仇,自然都可以。只是别选穆弘,妈妈看不上这样的人当你的丈夫。” 顾鸢拉开门,将母亲对他扭曲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爱”的感情留在了身后。 他顺着监狱的走廊慢慢往前走着,果然有人在尽头等待着顾鸢。 郁朝云拉过顾鸢的手,又皱眉揽住情人单薄的肩。 他看见顾鸢翘着嘴角,很是愉快地笑着;那美貌第一次并不收敛地在白日下张扬盛放,冬日的阳光依旧温暖,温柔地将这株曾只在夜色下盛放的鸢尾花拥抱。 他犹豫了一下。 “你和穆含玉说了什么?” “我说,”顾鸢弯着眼道,“让她等着我来报复的那一天。” 郁朝云还是没法理解情人与亲生母亲之间的纠葛,只是顾鸢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兴致高昂几分。 他心中有几分高兴,也有几分与对方母亲攀比的闷闷不乐。 这样隐痛、折磨的爱;郁朝云片刻不愿松手,也不想让与他人。起码顾鸢今天来见穆含玉,只点名了自己来陪。 ——他如此这样想到。 这份自欺欺人止于两人一同走出监狱,某位不应该在这里的第三者人模人样地出现在这里。 “有人不该来这儿吧?”顾鸢挑眉说,又嫌弃地避开贵公子伸向自己的手。 “乖乖听话,坏狗。”他说着,在阳光下明媚地笑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