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之影》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帝保佑!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 下午三点半,我们乘车出游,民众所表现出的忠诚与爱戴令人无比欣慰。公园与街道人头攒动,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许多人签名留念,善良的老拉巴赫也留下了笔迹,我们出席了圣詹姆斯宫举办的舞会。庭院与街道水泄不通,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愚笨的我,我很受感动,也感到自豪。我对我的国家与不列颠民族,一直都心存骄傲。 ——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女王日记》 初夏的阳光透过伦敦稀薄的云层,斜洒在肯辛顿宫外的街道上。 宫门外那条笔直延伸至海德公园的大道,此刻已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占据,街边的煤气灯杆上缠满了白色绸缎与绿色的月桂枝条,整条大街的商店大多紧闭店门,商店主纷纷给店员放假以庆贺这个全英国人的节日,就连他们的橱窗里也早早的摆上了花环与丝带,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屏息等待维多利亚公主的驾临。 孩子们踮着脚站在马车轮子与栅栏边,少女们身披轻纱斗篷,用手帕遮掩阳光,却又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与好奇。 绅士们戴着高顶礼帽,有人提着望远镜,有人甚至扛着木制小凳,争抢着前排的立足点。 手艺人和报童则趁机兜售起了描绘“未来女王”的素描画以及《伦敦新闻画报》今天临时加印的特刊,头版头条用加粗加黑的字体印着——公主十八,帝国成人。 人群前端有一位老妇人站得笔直,胸前别着死去丈夫留给她的滑铁卢纪念章。 她说自己的丈夫当年曾经以骑兵的身份护送过乔治三世,所以她今天也要来看一看维多利亚公主,是否也像是她的爷爷那样,沉静而又有威仪。 远处,街道两侧临时搭起的木制观礼台上,不少上流家庭早早就位,神情倨傲的贵妇正举起象牙柄单筒望远镜,对着身边的闺蜜分享着她从别处打听来的消息:“我听说公主殿下今日会穿那件青绸裙子,或许还要搭上那条萨克森的蓝胸带……” 就在这热闹混乱的人潮之中,有那么一小撮人始终沉默。 他们既不叫喊,也不携带标志物,甚至在衣着上也无可挑剔。皮质短靴擦得锃亮,外衣领口不露半寸绒边,袖扣则固定得分毫不差。他们大部分混迹在人群当中,或是靠在报摊旁翻阅旧报纸,或是站在桥头抽着烟斗,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在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被忽视的阴影。 至于那些街角屋檐、教堂屋顶,又或者是以及对街旅馆及商店三楼那几扇半掩的窗后,则有另一批人正在警戒。 警务情报局幽灵队的成员早在昨日傍晚便已经提前入驻了这些预设阵地,只不过这群95团的老兵今天拿起的并非是他们最心爱的贝克式步枪,而是去年才在陆军小规模列装的最新型精确膛线步枪——不伦瑞克步枪。 虽然这款新型步枪由于弹丸初速较低,加之其枪身重量过大且装填不便,还需要配备复杂瞄具使用,所以不利于野战部队使用。但是对于警务情报局的这帮神枪手来说,单是不伦瑞克步枪在远距离射击精度上的表现,就足够令他们无视掉所有缺点了。 幽灵队的大部分成员在装备这杆步枪时,都可以轻松命中300码以内的目标,精英成员甚至可以保证稳定命中350码开外的不动靶。 当然了,这杆步枪的最大射程依然是由警务情报局副局长托马斯·普伦基特警司测出来的。 这位半岛战争中的神枪手,曾经使用贝克步枪在300码开外以爆头方式击毙法国骑兵少将科尔伯特·德·沙巴奈。而这一次,他在靶场使用不伦瑞克步枪,于450码处顺利得手。 旅馆三楼的窗户内,普伦基特正透过瞄具缓慢地挪动视角。 他的枪托稳稳抵在绑着软皮的木窗台上,今天他的手没有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提前小酌了两杯的缘故,还是因为实在舍不得松开这把被幽灵队队员们称为“静默女王”的新式步枪。 普伦基特的肩膀一动不动,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对街的屋檐正站着一位头戴礼帽、身着燕尾服的青年人,那人身边还站着两位身穿苏格兰场制服的高级警官。 不消多说,身着燕尾服的正是警务专员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而他身边的两位警官,则分别是皇家大伦敦警察厅厅长查尔斯·罗万,以及正对着二人点头哈腰的警务情报局五处处长莱德利·金。 亚瑟摘下手套,抬手遮在眉间,似乎是在打量眼前这片人潮:“今天的场面,比我想象得还要更热闹些。从这里直到泰晤士南岸,好像大部分商店都自发停业了。” 罗万厅长挺直了身子,他说话一如既往的直白:“人多就是隐患。从肯辛顿宫到海德公园这一段,全部由近卫骑兵负责正面巡逻,苏格兰场警队负责沿途秩序维护。这几天,巡逻线我亲自划过三遍,调度命令也下发到了每个小队。只要有人试图逼近马车,五秒之内必须隔绝。对于我们的人,我向来是不担心的。但愿那帮近卫骑兵别来拖咱们的后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语罢,他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望向肯辛顿宫门前那 列胸盔闪着冷光的近卫骑兵们,他显然对自己亲手编织的防线颇有信心。 而站在一旁的莱德利则略微弯着腰,手里攥着一枚银怀表,眼神却在四周游移,时不时还要抬头向屋檐和楼窗看一眼,以此来确保暗处的警务情报局安保力量已经全部就位。 “罗万厅长说得没错。”莱德利带着一贯的奉承腔调,开口道:“明面上阵仗齐整,暗处的耳目也全部就位。幽灵队已经分成七个小组,高处五个,低处两个,七个小队各自守着五百码的警戒扇区。昨天晚上,我们还组织了针对出行路线各处制高点的清场和搜查行动,截至目前为止,各个小队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罗万闻言不止没有半点高兴,他的眉头反倒是皱得更紧了。 他沉声道:“这是伦敦街头,别让他们把这里当作战场了。” 莱德利当然清楚罗万的立场,这位苏格兰场的最高长官向来反对动用枪械火器,主张现代警察必须适应低武力化执法,并且坚决反对法国警察那种以暴制暴式的执法风格。 倘若不是亚瑟爵士力排众议,并且罗万又确实认可这位昔日的下属,那么让幽灵队出动的计划铁定会泡汤。 莱德利连忙点头道:“自然,自然。幽灵队接到的命令只是盯住可疑目标,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绝不先开火。” 亚瑟听罢,只是微微一笑,把视线从拥挤的人群重新移回到宫门厚重的铁栏杆上。 罗万得了莱德利的保证,也稍稍安了心,趁着肯辛顿宫的车队还没出发,他向亚瑟问了一句:“国王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今天在圣詹姆士宫举办的舞会,他能如期参加吗?” 亚瑟不咸不淡的开口道:“情况不是很乐观,听张伯伦勋爵说,国王陛下上次昏倒之后,断断续续的醒来过几次,虽然他还能说话,但是已经很难从床上起身了。而且……” “而且?” “而且,国王陛下的耳朵好像失聪了。”亚瑟淡淡道:“现在他们基本只能与国王陛下通过纸笔交流。” 罗万听后,面色微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出一口气:“陛下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那可就意味着一切都要提前了。”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亚瑟背着手眺望远方:“国王陛下已经在几位阁下面前留下诏书,按照他的意愿,哪怕他在今天结束之前驾崩,宫务厅也会等到第二天再发丧。因此,届时也就不存在什么摄不摄政的问题了。不过……但愿上帝保佑国王陛下,我还记得他上次昏倒前 曾经对我说,他想要活到滑铁卢纪念日那一天,想要最后一次在圣马丁教堂见证为滑铁卢阵亡将士举行的弥撒。” …… 宫门外的呼喊声隐约传入肯辛顿宫,但在厚重窗帘与高墙的隔绝下,听起来却只像是拉姆斯盖特海滩退潮时的低吟。 维多利亚静静坐在书桌前,鹅毛笔尖在纸页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墨水瓶旁,一小束薰衣草插在瓷瓶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的笔迹很端正,却仍带着少女的稚气。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这是多么年长的年纪啊!然而,我距离我应有的模样还差得远。从今天开始,我决心以加倍勤勉的态度学习,全神贯注于每件需要处理的事情,努力减少轻浮的举止,让自己日益配得上——如果上帝允许,那终将属于我的位置! 写到这里,维多利亚忽然停了笔,她转头望向身边的莱岑夫人,轻声询问道:“威廉伯伯怎么样了?” 莱岑夫人攥着手帕,心痛的摇了摇头:“情况不乐观,大伙儿都说他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听到这段话,维多利亚忍不住有些感伤:“但愿他的伤痛能够少一些,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莱岑闻言轻声安慰道:“您不必过度悲伤,国王陛下是个坚强乐观的人,我相信他终究会挺过去的。” 莱岑话音刚落,便听见宫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街道上的人群正在高喊着“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的名字。呼声此起彼伏,就像是大海上的波浪。 维多利亚抿了抿嘴唇,轻声道:“莱岑,我能听见他们的呼喊。他们在街上喊我的名字。可是,你觉得我真的已经准备好……长大了吗?” 《维多利亚公主与西班牙猎犬达什》英国画家乔治·海特绘于1833年 莱岑夫人伸手,轻轻替她拨开垂落的一缕金发:“没有人能在一夜之间成为女王。可是,您从今天开始,必须学会让他们看到一位女王的模样。” 维多利亚静静地凝视着日记本上的墨迹,许久没有动笔。 终于,在迟疑了一会儿以后,她在行文下方写道:“下午三点半,我们将乘车出游,民众的忠诚与爱戴……愿我不会辜负他们。” 屋外,宫门的号角声骤然响起,震动了窗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莱岑夫人合上日记本,轻声催促道:“殿下,该准备出发了。” 维多利亚在莱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裙摆轻轻扫过厚 实的土耳其地毯。 她迈步出房间,脚步声在长廊的木质地板上轻轻回响。 走廊两侧挂着汉诺威王朝祖先们的肖像,仿佛他们都在冷眼注视着这位即将跨出少女门槛的继承人。 在转角处,肯特公爵夫人已等在那里。 她的神态、仪表和着装一如往常的端庄,手里捏着一方绣花手帕,然而她的眼神却难掩焦灼。 公爵夫人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搭上女儿的肩膀,却因为迟疑而停在半空,看起来像是还在权衡着什么。 “德丽娜。”肯特公爵夫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她尽可能的努力装出一副平和的模样:“你要记住,你今天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是代表你个人,而是代表着我们的家族和我们的尊严。” 维多利亚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就像是前几天斯托克马男爵与亚瑟闲聊时所说的那样,现如今的维多利亚,已经学会了该如何表面上顺从而温柔地与她不信任、不喜欢的人共处。 纵然她学会这一点付出的代价稍稍有些大,但作为英国王位继承人,在今后的日子里,这些宝贵的经验将会让她终身受用。 康罗伊则站在肯特公爵夫人身后,他今天挑了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色礼服,手里拄着手杖,嘴角带着他通常只会在肯辛顿宫以外的地方才会显露出的礼貌笑容。 只可惜,那笑容看起来过于用力,甚至让人觉得刺眼。 他先是向公爵夫人躬身致意,然后转向维多利亚:“殿下,请允许我再次提醒。外面的群众太过汹涌。如果您感到不适,请立刻传话,我和公爵夫人都会第一时间为您挡下压力的。” 康罗伊的话语表面谦恭,然而语调里却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像是他在暗示:哪怕维多利亚成年了,但真正能决定她是否能面对人群的,仍然不是她自己。 莱岑夫人皱起眉头,眼神掠过康罗伊,却没有开口。 她轻轻替维多利亚理了理胸前的胸针,声音温和而清晰:“殿下,外面都在等着您呢。今天是您的日子。” 维多利亚仿佛被提醒,她挺直了肩背,没有回答康罗伊,而是冲着身后的侍女微微抬手,示意她们牵起裙摆,朝着大理石阶梯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不快,却好像带着一种决心。 肯特公爵夫人的眼神追随着女儿的背影上,半是惊愕,半是忧惧。 康罗伊则笑容一僵,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手指烦躁地在手杖柄 上轻敲了几下下,那是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情绪。 宽阔的楼梯在脚下延伸,铺着深红色天鹅绒的地毯宛如流淌的河流,引导着她走向正厅。 两侧的侍女与随从屏息而立,低头行礼,直到她的裙摆轻轻擦过他们的眼前。 花园里,宫廷侍从正在对马车的缎带装饰做最后的调整,宫门外传来马蹄声与金属盔甲的铿锵碰撞,近卫骑兵已经列阵就位。 当维多利亚出现在大理石台阶顶端的那一刻,宫门内外的光影在她身上汇聚。 厚重的橡木门被徐徐推开,外头的阳光像幕布骤然拉开,街道上沸腾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呼喊。 “上——帝——保——佑!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维多利亚时代的前夜 亲爱的德丽娜: 我在从伦敦传来的消息中得知,你的伯父,威廉四世的病势已经愈发沉重。或许,这将成为是你一生的转折点。我不愿用过多的言语加重你的忧虑,但身为你的舅舅和亲人,我必须坦率且诚实地告诉你:你可能很快将站在世界瞩目的位置上了。 在我要写给你的每一封信里,我打算反复提醒你同一件事:保持勇气,诚实无欺,坚定不移。这三样品质,是比任何王冠或礼节都更能支撑你在政治世界中立足的基石。 你的年纪尚轻,未曾经历过风浪的历练,但你身上有上天赐予的宝贵礼物,你拥有一颗坦率的心与天生的真诚。我深知这会成为你的力量。你不必去模仿任何先辈的姿态,而应当在每一次抉择中守住自己的直觉与良知。 在你面前,会有许多声音。有人急于向你提供捷径,有人则以威胁的方式要求顺从。我愿你不要惊慌,而要记住:你并非孤身一人。我的思虑与祈祷,连同我所能派遣的帮助,都会伴随在你身边。 你将遇到许多旧人,也将被许多新人环绕。有些人是真诚效忠,有些人则别有用心。对此,我会在今后的书信慢慢传授你识人的技巧。但眼下,我愿你特别关注两位——斯托克马男爵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斯托克马你早已熟悉,我知道你十分信任他,而我也同样赞赏他的冷静和理性。他忠诚、睿智、极少在公开场合喧哗自己的作用,却总能在关键之际指出你未曾察觉到的盲点。他在处理你的日常安排方面尽职尽责,他的谨慎与对世界的理解细致入微,如果你愿意听取他的劝告,往往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和潜在的风险。 至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这个年轻人所承担的责任,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职责。他的忠诚、细心,以及在敏感事务中展现出的魄力与勇气,使我相信,他并非是一位轻佻浮夸的冒进者。他的出身或许不符某些贵族的期望,但我相信,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并不取决于血统,而在于他是否拥有贵族的责任感和自制力。你对他怀有信任与好感,我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我对你能识人、用人,深感欣慰。 不过,我也要坦率地提醒你,真正的友谊,尤其是在权力即将来临的门槛前,是一件极其珍贵却也极其脆弱的事。你会需要他的忠诚,但你也必须引导他的忠诚,不使它因误解或冲动而偏离轨道。正如我曾对你说过的:一个人最坚固的力量,不在于他有多少亲近者,而在于他能否分清自己与他人各自的角色与界限。 至于政 务,我仍然建议你继续信任现任内阁与他们的领袖。辉格党或许不完美,但在当下,他们是你最稳固的依靠。政治的道路并非永远笔直,但信任一群经验丰富并且愿为王室承担责任的人,是你渡过初期的最好桥梁。与此同时,你也要保证自己不可过于倾向辉格党,切勿急于罢免,切勿让你的登基被看作是派系斗争的结果。 最后一点:永远不要仓促说话,也永远不要轻率伤人。 宫廷里有许多人都是靠自尊活着,如果你不慎触碰了他们的羽毛,哪怕是最微小的羞辱,也会在背后掀起轩然大波。 德丽娜,请照顾好自己。在这紧张的时刻,不要忘记休息,不要忘记微笑。你的身姿将成为整个国度的象征,而你健康的气色,在眼下这个时间,将比任何政令都更能打动人心。 望你尽快回信。 你深情的舅父 利奥波德 1837年5月21日于布鲁塞尔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只有车轮压过石砖接缝时,才轻微的颠簸一下。 维多利亚坐在车厢内,身前放着那只乔治四世送她的书写盒,她手中拿着羽毛笔,墨水瓶稳稳嵌在书盒凹槽里。 她已经习惯在行车途中写信了,因为只有与莱岑同在车厢的时候,她写下的东西才不用受到康罗伊和母亲的“指导”。如果她能写的快一点,在下车前就完成收尾,并在第一时间让莱岑把信笺送到邮局寄出,那么她的信笺甚至可以不用接受那两个人的“审查”。 对于维多利亚而言,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自由更宝贵的东西了,所以哪怕是从肯辛顿宫前往圣詹姆士宫的这段路程,都被她拿过来尽可能的利用上了。 按照维多利亚本人的要求,为了回应和感谢伦敦市民的欢迎和呼声,肯辛顿宫游行车队的行进速度特意放慢了不少。在缓慢行驶的车厢中,维多利亚将手肘搁在书写盒的垫板边缘,纤细的手腕随着马车起伏轻颤几下,却并未打断她连贯的笔画。 窗帘缝隙中不断传来街道上欢呼的浪潮声,隐约夹杂着有人在高呼她的名字:“亚历山德丽娜!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 声音既热烈又真诚,让她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羞怯。 她忍不住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穿过那缝隙,望见马车外那金红相间的旗帜、街道上插满的三色旗帜和花环,望见阳光下挥舞帽子的市民,望见踮起脚尖的少女,还望见了,左前方街道上,正骑在黑马上与肯特公爵夫人的侍从武官哈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特上校谈笑风生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亚瑟今天穿的是一套颇为考究的黑色骑行服,马裤紧贴着结实的小腿肌肉,他今天没有挂上佩剑,而是挑了一柄饰有银色花纹的轻便礼杖,斜斜地搭在马鞍上。他的高礼帽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压得过低,而是稳稳坐于头顶上。 他身旁的哈考特上校身着正装军礼服,右肩挂着象征侍从武官身份的麦穗肩绳,军刀套在腰间,而靠近马头的马鞍袋里还插着一把龙骑兵手枪。 这两位约克老乡自从在拉姆斯盖特缔结友谊,并且间接促成了哈考特上校与利物浦伯爵的大女儿凯瑟琳·詹金森小姐的婚事后,这半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小聚一二。 说到拉姆斯盖特……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维多利亚从拉姆斯盖特的海滩回来以后,她感觉自己只要看到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的脸,甚至只是看到他的背影,都会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既不像是与埃尔芬斯通勋爵待在一起时的那种怦然心动,也不像是与利奥波德舅舅待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两者混杂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 不过…… 感觉不坏。 维多利亚犹豫着放下了写给舅舅的回信,在书写本上另起一页,写起了最令她感到放松的日记。 1837年5月24日,乘车前往圣詹姆士宫的中途。 今早的花是粉红色的,我猜是莱岑(或许是谁的建议?)特意选的。 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无论如何,它们让我心情变好了一点。 今天……太累了。每个人都在对我微笑,每一扇门打开前我都得先深呼吸一次。我知道,他们说我应当“自然地表现”,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在被所有人盯着时,还能始终保持自然的? 我几乎记不得那些来祝贺的人说了什么了。国王陛下派人送来了一架钢琴,夫人们送来了香水、项链,还有一本看起来十分滑稽的我自己的剪影。 伦敦的各大公司也削尖了脑袋,想要把他们的产品塞到我的手上。我收到了许多新裙子,几乎有小山那么高的各类化妆品(明明我平时是不被允许使用的)。 帝国出版公司也送来了几套《英国佬》作者们的精装本书籍,其中既有我最喜欢的丁尼生的最新作品,也有达尔文先生刚刚精修、整理出版的《贝格尔号航行日记》,甚至还有一本平时很少见 到的埃尔德·卡特先生的诗集。 不过,虽然卡特先生的诗集很少见,但在抽空翻看了他的作品后,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诗集为什么少见了。公正的说,卡特先生在诗歌方面或许颇有才华,只不过…… 当他的对比对象是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或者亚瑟·西格玛(我不知道亚瑟爵士为什么非得用这个笔名发表作品)时,卡特先生是无论如何都要落在下风的。 其实我今天本来想写很多东西给舅舅的。我甚至都摊开了信纸,墨水也蘸好了。但写到第三行就停住了。 我不知道是该多写一点,还是少写一点。是该直白点,还是该含蓄点。仿佛写一个人的名字太多遍,就会让别人起疑,而写得太少,又显得我不在意。 可我明明…… 嗯…… 不说了。 我今天只是无端想起了亚瑟·西格玛先生的《金纱下》(除丁尼生的《玛丽安娜》和《夏洛特之女》以外,最喜欢的一首),用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再好不过了。 我记得马车上的那段路, 阳光像金纱垂落, 悄悄地,落在我裸露的手背, 暖而轻, 像一封未署名的信, 带着他呼吸里残留的温度。 我不敢动。 因为一动, 那枚他说“不小心落下”的手帕, 就会从我裙上的褶边滑落, 像一只小小的谎言, 不慎坠入人前的风。 可我还是动了, 在下一个路口, 我伸手推了推窗帘。 我只是想确认, 太阳是否还在, 还是它也知道我的秘密, 躲进了云后。 …… 正午过后的温莎城堡,房间里静得出奇,只听见壁炉中木柴轻轻爆裂的声音,以及偶尔的几声鸟鸣。 威廉四世半靠在那张高背躺椅里,腿上覆着羊毛毯,手边放着阿德莱德王后刚替他倒好的温水。火已经烧得很旺,他却仍觉得有些冷。他的双手时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偶尔连拈起手帕都需王后搀扶。 他侧头看了妻子一眼,他的声音干涩,低哑,带着久病之后的力竭感:“威灵顿他们……现在该到了圣詹姆士宫了吧?那孩子……德丽娜,她是不是也出发了?” 阿德莱德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 俯身替他把滑落的羊毛毯掖紧了些,然后她才紧贴着老国王的耳朵温柔地开口道:“是的,亲爱的。他们都已经到了。德丽娜也照着您的吩咐,穿上了那件天青色的呢绒斗篷。她知道您喜欢那种颜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威廉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我记得……你穿那件蓝斗篷的时候,她才这么高……” 他抬起手,虚虚比了一个高度:“她当时还抓着你的裙边问我:‘乔治伯伯为什么总要那么凶地瞪人?’” 阿德莱德轻轻一笑,笑意里却带着些怅惘。 威廉四世嘴里碎碎念道:“当年你还很年轻,我的身子骨也还很硬朗,但是现在呢……我连你说话都快听不见了,阿德莱德……”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轻将水杯端起,凑到他嘴边,让他抿了一口。 阿德莱德王后紧贴着威廉四世的脸,脸上带着泪花道:“亲爱的,别说傻话了,钱伯斯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还能活着看到很多次日落。” 威廉四世闻言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过,如果我能活到滑铁卢纪念日,我愿意不再看到再一次的日落。至于钱伯斯……看到很多次日落……亲爱的,那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那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亲爱的阿德莱德。” 威廉四世伸出手,缓慢地覆上她的指节,微微收紧 “告诉她,去告诉她,去圣詹姆士宫告诉她,阿德莱德……”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怕那些老家伙,他们没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些老掉牙的头衔和议会的争吵。去吧,阿德莱德,你应该在那孩子身边……不是在这里,陪一个病得连起身都费劲的老男人。” 阿德莱德低下头,轻轻摇着,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浸湿了威廉四世的手背。 “我不走,威廉。圣詹姆士宫那边有很多人都在,威灵顿公爵、墨尔本子爵、张伯伦勋爵、罗伯特·皮尔爵士,还有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这些杰出的人物都在那里。他们会照顾好德丽娜的,你不必担心。” 威廉四世似乎没有完全听清,但当“亚瑟·黑斯廷斯”这个名字轻轻落入他的耳中时,他的睫毛忽地颤了一下:“亚瑟……亚瑟·黑斯廷斯?” 但末了,他又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释然的喃喃道:“他现在也是个杰出人物了啊……”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最后的挣扎 我们的国王奄奄一息,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亨利·约翰·坦普尔·帕麦斯顿,第三代帕麦斯顿子爵 伦敦的夜色尚未完全沉下,但圣詹姆士宫的灯火已经先于星辰将整座建筑点燃。 圣詹姆士宫的大舞厅今晚被点缀得如同金色蜂巢,层层叠叠的烛台里燃起了上千枝蜡烛,火焰在水晶吊灯的切面中碎裂成无数细小的 都说心,海底针,可是在她看来,男人心又何尝不是海底针呢?竟是这样难以猜测。 “什么!姜辰居然又胜利了?”无数仙人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原本他们以为姜辰的实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是没有想到姜辰居然连战胜第十一位都是那么轻松简单。 “可这些年,每每当我查到一些线索时,那线索就会莫名的断掉。 “额!行了,月娘麻烦你了!你去忙你的吧!”夜轻寒微笑点头,表示很满意她的服侍。 知府在府衙里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个妙计,便是假他人之手,自己佯装不知,那知府将这件事转给了燕城县令。 在这场牵扯着无数人性命的秘密里,只有毓卿可以置身事外。我们那么多人中,哪怕是皇上自己,都无法逃脱内心的苦楚与折磨。 今天,他终于接到一个消息,一个来自夜青牛的八千里加急信件。接到了一个让他再次激动得灵魂颤抖的信件。 心里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分了远近亲疏。可是人原本就是这样的动物,哪怕是心里也觉得佩服,可是要偏向的,却还是亲近的人。 离开了这么多年,现在忆儿终于要嫁人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一趟? 第八层的三个挑战,过了第二个,就送上一大推宝物,又是梦幻宫又是魂戒,又是妖魅一族的妖姬,这些其实是…为了给挑战者提升实力的。 在矿洞的中央空地上,摆放着三四袋已经装满矿石的麻布袋子,还有一些矿石因为袋子装不下而随意的散落在地上,在火把的微弱光芒下发展诱人的光泽。 任务一:荒废的清水孤儿院还有许多可爱的孩子,请拯救他们。他们被困在了只有一片黑暗的地方,拥挤的空间连活动都做不到,主播还等什么?请于半夜00:00前到达清水孤儿院,直播会自动开启。 因为大家都戴着防毒面具,所以不是很慌,但是孙缘看到这一幕,却紧张了起来。 北子哥以为是【马幻君】但实际上并不是三个字,所以这波北子哥没猜对。 但是他 显然没有这个觉悟,继续动手,她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比方才青雉刺她那一下还要疼。 她舔了舔嘴唇,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沐清风便已经扶着她的后脑勺向下压,自己则仰起头以唇迎上。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时,真的看到了停留在他伤口上的那只蝴蝶的残影。 一旁,同样被拷在置留室狭窄的房间里,林九英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虽然荒戎的双臂孔武有力,但是就这么被举起来,她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你不是要拍变形兄弟的特辑吗?他们怎么还没来?”吕顾问道。 “傻瓜,你怎么了?”自从听完了韩俊宇所编的完整故事之后,韩俊宇就开始发现裴诗茵经常呆呆的,满眼都是哀伤。 “你……你们卑鄙、下流,出尔反尔!”程逸海声嘶力歇的叫着。只是他越叫,何韵嘉和何芝萍脸上的笑容就越显得灿烂。 别说胡竞垒的手机刚处于关机状态,打不通,就算她找到了竞垒过来,他会不会偏帮着他的堂弟?江月晴还真是一点的把握都没有。 率先举起自己的右臂,气势十足的大叔脸玩家爽朗的介绍着自己和他的队员们。 秦阳心中有些隐隐的兴奋起来,虽然这种变化暂时还不知道到底最终会怎样,但是似乎一切都是在向着更强的方向发展,一如他的身体素质。 齐凡猛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乌贼博士转身就向着通道的尽头走了过去。 因为昆仑派的威胁,大坤皇帝朱延珏册封的几位藩王都没有放出去,这也为内部的乱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很深的种子。 而那些对程逸奔忠心耿耿的精英和心腹恐怕就是第一个列为被清理的人选。而程逸新本来就经验不足,要是失去了殷卓和沃扬等人的辅助,那么,他们是再也没有机会反败为胜了。 是什么消息,让原本全心全意和薛闯竞争的白茹,居然放弃了竞争?还表现出这么大的怨恨。 其实,目的也就是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外加感谢勉励员工继续努力工作等功效。 本来木灵儿突破之后应该马上闭关才是,可是梁栋消失了一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出现,木灵儿真的不想再次离开梁栋,再加上梁栋考虑到木灵儿已经连续闭关一年了,在这一年中很是辛苦,所以也就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意念一动,金黄‘色’的大‘门’慢慢打开,那样震撼的效果真不是一般的强。 “切。区区人类而已。真是麻烦。 ”还没有等水云飞说完。那个声音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语气中鄙夷至极。 “只是引开而已吗?”傅玉瑶的目光与林西凡相碰,似乎已经看穿了林西凡的心思。 “我们?”为首的一个面部就像是章鱼一样的家伙看着面前的五个金色的人影,心中寻思一会,发现这些家伙应该不是这里的高手,心中也放下胆子。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可悲的是她发现了,而且好奇心和疑窦让她一定要去解开谜团,不然恐怕一生都不会安稳。 “那吞魂就已经更让他吃惊了,如今这三具人形傀儡更是让范真再次咋舌起来。 全场最为镇定,或者说最为不镇定的,估计就只有姬邵然了,他完全没有理会现在的情势,或许说根本看不到,此刻他眼里,发生的只是前世上官碟的一幕幕音容笑貌,冷言柔语,脑子里混乱不已。 “喂,你这死鸟,你怎么了?”澹台明月顿时就着急了,虽然口中说着不喜欢这只聒噪的鸟,但是,对于夜凰她还是非常喜欢的,尤其这鸟根本不是宠物,而是凤凰,说不准就能够蜕变‘成’人型。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约克蜘蛛?你织的什么网,你就蜘蛛(盟主加更) 利物浦伯爵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康罗伊。 “阁下。”康罗伊重新开口,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仿佛意识到了方才语气过重:“我们都是为了公主殿下好。” “是吗?”利物浦伯爵的语气淡淡:“那请允许我提醒您,约翰·康罗伊爵士,公主殿下今天已经年满十八岁了。” 康罗伊的眼皮微微一跳。 利物浦伯爵继续说道:“在法律上,公主殿下已经拥有了完全的自主权。你、我,甚至肯特公爵夫人,都只能在尊重她意愿的前提下行动。而你今晚拿出来的这份名单,恕我直言,与其说是顾问建议,不如说是某些旧习惯的回光返照。” 亚瑟看到康罗伊的表情蓦地僵住了,他那套总是无懈可击的辞令在这一刻忽然失了效,这让这位肯辛顿宫的大总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康罗伊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如果阁下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照办。但我相信,当公主殿下真正意识到政务的艰难,她立马就会理解我曾经给予了她多么大的帮助。” 利物浦伯爵没有接话,只是用一种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奇怪眼神盯着康罗伊。 康罗伊顿了顿,仿佛是在寻找一个能挽回主动权的切入点:“请您谅解,阁下,我只是担心公主殿下被人蛊惑,特别是莱岑……那位来自汉诺威的女家庭教师,她的影响力已经远超应有范围。一个外国人,一位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女士,她竟然能随意插手王室事务,这无疑是一种危险。” “莱岑夫人是否合适,将由殿下本人裁定。”利物浦淡淡道:“而不是您。” “可她是个德意志人,而且是个女人!”康罗伊强调道:“她根本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制度,不了解我们这个民族。公主殿下尽管已经18岁了,但她的心智比年龄要更加不成熟。她还太年轻,容易受外表和感情左右。您应该清楚她有多么轻信他人、崇尚浪漫,之前她与埃尔芬斯通勋爵之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公主殿下目前完全没有做好承担治国职责的准备,她需要有人从旁协助。” 利物浦伯爵缓缓合上手中的文件:“我们都知道,公主殿下成长于高墙之内,而高墙是谁砌的,不必我多言。约翰爵士,我必须直言,目前在公主殿下的内廷里,你是不受欢迎的。” 康罗伊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挺直的腰杆也狼狈的佝偻了不少。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话,譬如亚瑟·黑斯廷斯爵士,那康罗伊多半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甚至还会与说这话的人对呛。 但是,这句直截了当的否定居然是出自利物浦伯爵之口,这让康罗伊感到有些始料未及。 第三代利物浦伯爵作为前首相二代利物浦伯爵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仅在保守党内颇具影响力,而且也是仅有的几个既得到肯特公爵夫人尊重,也受到维多利亚信任的人物之一。 如果连利物浦伯爵都在此时站到他的对立面,那只能说明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康罗伊之前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确实没料到情况竟然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 利物浦伯爵毫不留情的直言道:“你如果执意要求正式的私人秘书席位,只会在政坛和民间激起更强烈的反感。根据《摄政法案》的规定,公主殿下已经成年,所以她的选择才是最终的裁断。倘若你继续纠缠,不仅对她无益,也会将你自己置于孤立之地。” 康罗伊的嘴唇抖动了两下,像是想要反驳,可终究没有敢说出口。 “阁下!”康罗伊思虑再三,缓缓开口道:“我并非全然是为了自己在请求一个位置。我陪伴公主殿下多年,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便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在她的身上。我向上帝发誓,我花在她身上的心思,比花在我自己女儿身上的心思要多的多。无论外界如何诟病我,至少我尽过心、出过力。如果说我真的有什么过错,那也是只是过于热心,过于用力。” 他抬起头,笑容里带着些苦涩:“难道这些年,我为公爵夫人和公主殿下所做的一切,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吗?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亚瑟正与弗洛拉缓缓的在舞池中旋转着,他的手掌自然地贴在她的腰侧。正在聚精会神看戏的亚瑟忍不住微微收紧了指尖,仿佛要将她拉得更近一些,以便越过她纤细的肩膀去观察这位肯辛顿大总管脸上的表情。康罗伊此刻低声下气地诉苦,姿态狼狈,语气近乎哀求,与他向来自矜傲慢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眼前的景象带着几分讽刺意味,让亚瑟忍不住心中一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滑稽戏了。 烛光在弗洛拉的面庞上跳跃,她能感受到亚瑟手心传来的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力度。 弗洛拉的心口不由自主地一阵悸动,脸颊浮起一抹羞赧的红晕,就连呼吸也微微急促,裙摆随着旋律掠过地板,仿佛是要把这份突如其来的心跳裹藏其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利物浦伯爵面不改色的听完了康罗伊的苦水,只是抬起手杖轻轻敲了敲地毯:“约翰爵士,请您记住,在王位继承问题面前,功劳并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护符。不过嘛……” 他望着康罗伊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忽然话锋一转,向他抛来了橄榄枝:“您的功劳,自然也是没有人可以否认的。如果不幸真的发生,公主殿下将要承担起责任,她在财务方面确实需要一位得力助手。如果您愿意把精力放在账目和内库管理上,我会考虑向内阁建议授予您这个职位,你将得到一笔可观的养老金,也能保留一个十分体面的身份。” 康罗伊黯淡的眼神陡然亮起,但利物浦伯爵随即又加上了限定条件:“前提是,你不得再以任何名义插手政务,不得左右公主殿下的决策。更重要的是,你要在众人面前,清楚而明白地表达,你尊重公主殿下的独立意志。” 亚瑟的舞步微微一顿,已经头昏脑涨、意乱神迷的弗洛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拉回了现实。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沉浸在了那股近乎危险的亲密之中,她的心跳声简直比乐曲还要急促。 她的手指在亚瑟的掌心轻轻颤抖,但弗洛拉却始终没办法下定决心抽回自己的手。 就在弗洛拉抬眼时,却正巧撞见亚瑟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转瞬之间,那柔和的笑容又几乎要将她彻底俘获。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害怕,还是在痴迷,只觉得面颊上的热意愈发浓厚,整个人都被卷入了亚瑟的气场之中。 亚瑟眼角的余光扫过利物浦伯爵,心下顿时对这位保守党老贵族的想法了然于胸。 他亚瑟·黑斯廷斯今天来到圣詹姆士宫是遵从国王陛下和各位大人物的心愿与要求,利物浦伯爵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由于双方的处境与地位不同,所以在面对康罗伊时能够使出的手段自然也是不同的。 利物浦伯爵从最开始就不是单纯想要斥退康罗伊,也不是要彻底拔掉他的爪牙。那种做法过于粗暴,势必会引来肯特公爵夫人的强烈反感,甚至有可能会令这个敏感的德意志寡妇掀起反扑。有了拉姆斯盖特事件的前车之鉴,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对康罗伊过于强硬,反而会让维多利亚的处境变得更危险。 而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利物浦伯爵这条老泥鳅其实也不乐意太过得罪肯辛顿宫。 虽然维多利亚母子当下关系恶劣,可谁能保证未来她们不会和好呢? 要是把关系闹得太僵,等到她们俩哪天忽然母慈女孝了,那他利物浦伯爵反倒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正因如此,利物浦伯爵想要的,其实是一种贵族式的体面清除。 他在表面上承认了康罗伊的苦劳,甚至慷慨地愿意替康罗伊作保,递上了女王内库管事的差事和一笔可观的养老金。 但是,这只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任何没有落到纸面上的文件都是不能作数的。 利物浦伯爵当然可以向内阁请愿,甚至还可以大张旗鼓的为康罗伊四处奔走。 至于事情能不能成嘛…… 那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当中了。 事情成了,康罗伊得记着他的恩情。 事情不成,那是辉格党内阁的锅,康罗伊就算要记恨,那也是记恨首相墨尔本子爵和他的阁员们。 这老东西…… 办事还挺“讲究”! 这好人,都让他一个人做了! 明灭的烛火在康罗伊的眼中闪烁不定,他紧咬着牙关,额角的青筋因为压抑而凸起。 片刻前还昂着头的他,如今已经不得不俯首。 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现在拒绝,那等于是把自己彻底推向悬崖,就连最后的一根藤蔓也没得攀附。 终于,他长出了一口气:“阁下……既然您如此坚持,那我,只能接受。” 话音落下,康罗伊缓缓伸出了手,动作里带着勉强,也带着最后一丝体面。 利物浦伯爵神情不改,只是平稳地伸出手与他相握:“别太伤心,约翰爵士,你的功绩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我相信假以时日,大伙儿最终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等到那个时候,您肯定会重新受到重用。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肯特公爵夫人以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您更了解公主殿下的人了。” 康罗伊听到这话,眼里又稍稍燃起了一丝火苗:“假以时日,重新受到重用?” “没错。”利物浦伯爵笑着摘下帽子:“就像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一样。” 康罗伊闻言就像吃了只死苍蝇似的,这名字就像一记冷箭,偏偏在此刻射入他的耳中。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此时只能干笑着附和道:“没错,就像……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一样。” 他下意识的抬眼在舞池中寻找,果然发现了正与弗洛拉翩翩共舞的亚瑟,亚瑟神态从容,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方才康罗伊与利物浦伯爵之间的波涛汹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康罗伊胸口一窒,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低声下气的模样,又见到亚瑟此刻体面自在的姿态,简直像是被人当众剥了层皮,血淋淋的羞耻感不由得在心里翻腾。 然而利物浦伯爵却连一句多余的安慰都没留给他。 利物浦轻轻抖了抖衣袖,戴上帽子道:“今晚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约翰爵士。我会记住我的承诺,希望你也能记住你的。” 语罢,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径直朝着舞池的方向走去。 利物浦的步伐仿佛合着拍子,眼睛却牢牢锁定在亚瑟的身上。 等到曲终换拍之际,他正好走到舞池边,轻声对亚瑟说道:“亚瑟爵士,请您稍后过来一趟。我有些事情,希望由您转达给殿下。尤其是关于我与约翰·康罗伊爵士刚刚达成的共识。” 弗洛拉还沉浸在她与亚瑟的二人世界当中,换拍的鼓点一停,她才像是从水下她仰起脸似的,猛地一个呼吸,眼里的光尚未散去。 亚瑟的掌心仍旧托着她的手背,礼节未失,但浓厚的班味儿已经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 “恕我失礼,弗洛拉。”他压低嗓音,听起来柔和得像是轻轻地呼气:“利物浦伯爵那边,需要我去一趟。” “现在?”弗洛拉几乎是本能地反问,她知道答案,但依然还想多挽留哪怕一个节拍的时间。 亚瑟的指尖轻轻合拢,把她急促的心跳里往回牵了半步。 他俯身行了个比寻常礼节略深一些的欠身,以致于弗洛拉都能闻见他衣领上浅浅的烟草与柑橘古龙水混在一起的独特香气。 “公主殿下那边,需要一个可靠的传话人。”亚瑟顿了顿,目光掠过她眼底的潮色,又低下去:“我很抱歉。” “我明白。”她努力把情绪压在笑意里,指尖却不听话地在他掌心里颤了一下:“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这支舞的最后半圈跳完。” “那就留下半圈给我。”亚瑟的声音很轻,近乎私语:“等我回来,我们可以继续。” 弗洛拉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让开一步,裙摆随身后退,像是被风轻轻收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的衣领,忍不住红着脸又催促了一句:“快去快回,我等你。” (还有一章,稍晚)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章 大势已去的康罗伊 拱形回廊尽头,利物浦伯爵站在半敞的落地窗前,肩头披着件银灰色的晚礼斗篷,手中还握着那根不离身的手杖。 他没有回头,只是听见脚步声便淡淡开口:“你来得正好,亚瑟爵士。” 亚瑟停在他身侧,微微颔首:“您有事吩咐?” 利物浦伯爵望着窗外夜色,窗下的花园笼罩在雾气之中,只剩下轮廓:“今晚,我们总算完成了一项苦差。康罗伊……总算是愿意退一步了。” 亚瑟淡淡笑道:“我相信他那一步并不情愿。” “当然不情愿。”利物浦伯爵终于回头:“但他别无选择,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只是……” 他顿了顿,从斗篷内侧取出一张折好的信纸递给亚瑟:“里面的内容你大致能猜的出来:请求内阁斟酌是否任命康罗伊为王室内库管理人,外加提供一笔体面但不引起非议的养老金。” 亚瑟对于信纸上写的内容确实不意外,但他还是接过来扫了一眼。 只不过,他并不是为了阅读内容,而是为了确认上面是否有利物浦伯爵的落款。 果不其然,亚瑟没有在这封信上找到他的署名。 但即便是这样一份没有署名的请愿信,利物浦伯爵都不愿意贸然交到亚瑟的手里,他更希望让亚瑟向维多利亚口头转述刚刚他与康罗伊的谈判结果。 利物浦伯爵见亚瑟将那封没有落款的信纸重新迭好,便缓缓开口道:“你看,这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安排,也不至于让人感到羞辱,而仅仅是给他留了一个英国式的政治体面。” 说到这里,利物浦伯爵话锋一转,旁敲侧击的问道:“公主殿下最近心情如何?” 亚瑟将信纸交还给利物浦伯爵:“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能与公主殿下单独见面了,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殿下的心情一直取决于环境。而环境是否安稳,往往又取决于她是否被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 “说得好。”利物浦伯爵微微一笑:“殿下的独立已经近在眼前了。现在,只需要她表明态度,哪怕只是间接的、象征性的,也好。” 亚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当明白人,他只是侧过头看着伯爵:“您的意思是?” “一个点头,一句不置可否的话,一个愿意将信封收下的动作。”利物浦伯爵的语气很轻:“只要殿下愿意表现出这样的姿态,我便可以告诉内阁:她已经默许此事了。”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假装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亚瑟爵士,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了解她的习性……你觉得,殿下现在有这个意愿吗?” 这是试探。 亚瑟当然听得出来。 利物浦伯爵的任务是维持好肯特公爵夫人以及康罗伊与维多利亚之间的平衡,尽最大努力保证双方不至于落入鱼死网破的境地,从而确保英国的王位继承能够平稳进行。 与此同时,利物浦伯爵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些拉姆斯盖特事件的内情,了解维多利亚执拗的个性。因此,想要劝她退一步的难度,实际上并不比劝康罗伊退一步低。 他在全世界环顾一圈,现如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除了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一世以外,就只剩下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和莱岑夫人了。 但是,鉴于莱岑夫人与康罗伊水火不容的关系,她实际上压根不可能接下这个任务。 至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这头嘛…… 二人矛盾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去年的拉姆斯盖特事件,而在拉姆斯盖特之前,他们俩的关系至少从表面上看,还算说得过去。 因此,利物浦伯爵想当然的把突破口放在了他的身上。 正当利物浦伯爵以为亚瑟要开始提条件的时候,岂料他却眼见着亚瑟轻轻的向后靠了靠,就好像是要与这个话题划清界限似的。 “如果您想知道公主殿下的意愿,我建议您亲自去问她。” 利物浦伯爵眨了眨眼,笑容里透露出一股难以捉摸的意味:“我如果能去问,就不必劳烦您了,亚瑟爵士。公主殿下现在对大部分人都不信任,但是,我听说,殿下对你是从未拒之门外的。有些话,纸上写出来就成了宣战檄文。但是,由适当的人在适当的时候,适当地说出来,就可以化解冲突。您是当过外交官的,我想您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制造了“高加索事件”的前外交官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一点儿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好话,倘若当着他面说这话的是外交大臣帕麦斯顿,那亚瑟多半会把这当做讥讽。 但是鉴于利物浦伯爵是个保守党人,亚瑟暂且耐着性子把这当做是他的不慎失言:“您是在打算让我去劝说公主殿下接受您的意见吗?” “不。”利物浦当即否认,他的回答听起来极为得体:“我怎么敢让一位随时可能登基的君主附和我的意见?那太不礼貌了。” 他顿了顿,慢慢补上那句真正想说的话:“我只是想知道……您是否有把握,让殿下放下成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空气忽然静了一瞬。 亚瑟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没有把握能让她放下什么。” 利物浦伯爵微微皱眉。 亚瑟紧接着补了一句:“但我或许能安排一场……不那么尖锐的对话机会。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从旁作陪,至于公主殿下会在那一刻说什么、做什么,那完全取决于她自己。” “这已经足够了。”利物浦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他拍了拍手杖的银首:“亚瑟爵士,请您相信,我不是要为康罗伊谋取什么复职之路。我只是想让一切,在表面上维持住妥帖与体面。” 亚瑟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就像这封没有署名的信。” 利物浦伯爵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向亚瑟伸出了手:“那就拜托您了。” …… 黑色的马车驶入特拉法加广场西侧的拱门,晨间的伦敦正在逐渐苏醒,煤气灯尚未熄灭,街道还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由于今天的活动安排,国家美术馆的正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早晨八点半对外开放,石阶边围起了象征王室活动的临时围栏,几队苏格兰场的皇家骑警正默默的守候在路旁。 上午九点,肯辛顿宫的马车如期出现在国家美术馆附近的街道上,街道上前来看热闹的市民看见车队出现顿时发出阵阵欢呼雀跃的呐喊,许多绅士都把帽子给扔到了天上去,然而肯辛顿宫的车队却没有按照预订计划那样直接驶入主入口。 在亚瑟的安排下,车队以出于安全考虑的名义,提前拐入了靠近画廊东翼的花园小径。 早晨七点就已经抵达特拉法加广场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已经提前完成了对于现场苏格兰场安保工作的检查,他此时正候在花园小径的尽头。他的身后是一间尚未开放的艺术陈列室,里面的门没有上锁,室内空无一人。 维多利亚今天挑了一身深蓝色的晨装,下车时裙摆轻轻一荡,晨雾打湿了她的鞋尖。 她抬眼看见等候在小径尽头的亚瑟,眼神里先是一瞬的紧张,随即明显放松下来。 “殿下。”亚瑟收起怀表,顺势迎了上去:“我为您安排了一个短暂的会面时间,地方很安静,没有人会打扰您。” 维多利亚压低声音,几乎像是在向一位知己吐露心声:“亚瑟爵士,您用不着解释太多。如果是你安排的,我就放心。” 莱岑夫人跟在她身后略微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注意身份。 亚瑟顺势俯身行礼道:“我的荣幸,殿下。” 维多利亚只是略带倔强地摆了摆手,径直跟着亚瑟走进那间尚未开放的展厅。 展厅里很静,空气中带着石灰和清漆的气味,墙上挂着的许多画布还被麻布覆盖着,看起来尚未完工。 亚瑟为她拉开椅子,维多利亚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小声对他说道:“我整整一夜都没睡好。我知道利物浦伯爵一定还会替康罗伊说话,但我真的……真的再也受不了他了。” 亚瑟闻言轻声安慰道:“我明白,殿下。您只要记住赫伯特·泰勒爵士的话就行了,如果您真的不愿让步的话,这个国家没有人能够勉强您。” 维多利亚听到这里,眼神立刻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心头重负:“只有你和莱岑,是永远站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要体面,要平衡,可是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站在我的角度说话。” 她的语气里带着少女式的急切和隐隐的不安:“你和莱岑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对吧?就算他们都逼我,你们也不会丢下我,对吗?” 亚瑟笑着微微颔首:“不止是我和莱岑夫人,还有苏格兰场,殿下,支持您的人,远比您想象中还要多。” 维多利亚听到这番话,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原本按照威廉四世的旨意,在她成年之后,她就可以立即搬出肯辛顿宫,并且得到每年一万镑的财政补贴。 但是由于亲爱的威廉叔叔突然病情恶化,所以这件事不得不被暂且搁置,愿望的突然落空免不了让维多利亚感到辗转反侧,以致于她尽可能的想要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维多利亚安心地笑了一下,转瞬又收敛笑意,挺直腰背,努力用更成熟的口吻开口道:“好。那就请利物浦伯爵进来吧。我想让他亲耳听见我的立场。” 亚瑟轻轻推开展厅的侧门,领着利物浦伯爵缓步走入。 伯爵先是恭敬地向维多利亚鞠了一躬:“殿下,感谢您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见我。” 维多利亚并没有立即示意他坐下,而是先低头展开手中的一迭信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字体清秀,显然是出自莱岑的抄录:“我昨晚想了很久,也写下了一些要点,今天必须当面说清楚。” 利物浦微微颔首,耐心的聆听着。 “首先……”维多利亚逐条开口,声音有些急促,却力求条理分明:“我不会任命私人秘书。我不愿让任何人以这个名义,代替我处理政务或者左右我的个人判断。其次,我愿意把日常事务中的权力,委托给首相墨尔本勋爵来行使。我知道他有经验,也有责任感。相比其他人,他是我最信任的辅佐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维多利亚稍作停顿,语气也瞬间转冷:“但是,继续与约翰·康罗伊爵士共事,这绝无可能。” 这句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强烈的情绪与不满。 利物浦伯爵眉心轻轻一动,却没有立刻插话,他想要听完缘由。 “阁下。”维多利亚继续说着,话语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约翰爵士这些年来对我做过多少怠慢和无礼之举。那不是偶然的粗鲁,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轻视与压迫。更何况……除了这些,关于他,我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这些事情,使得我绝不可能让他留在身边,担任任何机要职务,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王室的内库管理人。” 利物浦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殿下,您所说的……能否让我知道的更多?如果要让内阁和枢密院信服,您必须提供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维多利亚听到这话,顿时一阵脸红。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利物浦伯爵解释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拉姆斯盖特事件倒是可以摆到明面上,但是…… 她亲眼看见的,康罗伊与她的母亲肯特公爵夫人的那些过分亲昵的举动,那些事情…… 无论是从身为女儿的立场上,还是基于王室体面考虑,她都无法在外人面前启齿。 “不能。我不会告诉您。我不需要任何旁证,也不需要别人替我作证。因为这些事情,是我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不是别人告诉我,不是流言,不是传话。而是我亲自知道的,这些事情,足以让我丧失一切对于约翰·康罗伊爵士的信任。” 维多利亚把手里的那封信递了过去。那是莱岑亲手誊写的,上面简洁明了地表达了她的立场:拒绝一切有关康罗伊的安排,不愿许下任何承诺。 利物浦接过那封信,展开一角,看了一眼,随即又合上。 上面有明确的落款,但没有任何承诺,剩下的全是赤裸裸的拒绝。 利物浦伯爵低下眼睛,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叹息。 他轻轻用手杖敲了一下地面:“殿下,难道真的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维多利亚听到利物浦伯爵居然还在帮着康罗伊说话,一时忍不住带了点哭腔:“阁下,所有的事情,上面都写的很清楚了,请您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些年他们给我造成的艰难处境吧。请您原谅,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任何为康罗伊辩解的立场。” 利物浦伯爵看到王储居然差点哭出声,这才意识到事情貌似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维多利亚身边的亚瑟,确认了亚瑟也没有半点为康罗伊说话的意思后,他只能俯身,深深的行了一礼道:“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您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我保证:我会如实转达您的意愿的。”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困兽犹斗 肯辛顿宫书房,烛光在壁炉边晃动,火苗舔舐着柴木。 康罗伊站在房间中央,一只手捏着扶手椅的靠背,另一只手握着那封已经被展开又重新折好的信纸。 纸张的边角略有些起皱,像是被狠狠地揉捏过。 他已经反复看了这封信三遍。 每一个单词,每一个句子,每一处段落,都透露着冷静、决绝的意味,无论怎么分析,他都没办法从这封信中找到愿意退让的信号。 信上那熟悉的字迹显然是出自莱岑的手笔,但落款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 康罗伊能感觉到自己指节间的血液正在微微跳动,似乎下一个呼吸就要冲破血管喷涌而出。 “拒绝。”他缓缓吐出这个字,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拒绝……” 站在壁炉边的仆人不敢出声,低头行了一礼就悄悄退了出去。 康罗伊转过身子,缓缓踱到落地窗前。 窗外的花园已经被夜色吞没,远处树丛中的鸟儿不知为何受惊而起,掠过枝头。 他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与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 康罗伊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从不! 整整十八年,十八年! 他为这个体制,为这个家庭,为这个他自认为未竟的摄政事业付出了所有。 他陪着肯特公爵夫人走过了寡居与边缘化的岁月,一手操持家政,一手维系政坛关系。 他一直以为,只要坚持到最后,那个生活在温室中的公主最终会懂得感恩的。 可现在呢? 这个孩子,这个他一手扶养长大的孩子,竟然敢以未来女王的口吻来拒绝他的一切! 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还没有登基呢,便胆敢如此对他,将他当做低贱的仆人来看待,倘若她真的登基了…… 康罗伊攥紧了拳头,他既没有咆哮,也没有发火。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封信丢入了炉火,歪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一时之间,无数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油然而生,其中甚至包括了公布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康罗伊的身世之谜。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壁炉上方的画像,那是一幅早已褪色的复制品,描绘的是乔治三世在位时的温莎花园。花园中没有公主,没有王后,只有对称的林荫道和一座座大理石雕像。 康罗伊盯着那尊雕像看了良久,眼底忽然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光。 “他们都忘了她的名字……”康罗伊低声呢喃道:“但我没有。” 他站起身,走向书桌,从最底层抽屉里取出一个布边的发霉长匣。 那是多年前的一封信,信纸早已泛黄,墨水也晕染出模糊的边界。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怀疑过……”康罗伊喃喃自语,像是在对着空气倾诉:“为什么伊丽莎白很少谈及母亲,为什么她的父亲、我的老岳父本杰明·费舍尔只是个爱尔兰下级军官,然而却能一路升迁当上将军,并且还有足够的资金将她送入上流社会……” 康罗伊摸索着那封泛黄的信笺,嘴中碎碎念道:“我亲爱的伊丽莎白,你出生在你父亲派驻加拿大期间,本杰明·费舍尔将军真的是你的父亲吗?还是说,你自己其实也知道,你的生父另有其人……他是谁?你知道的,对吧,伊丽莎白?你不过是想要假装自己不知道,毕竟老本杰明确实是个很出色的父亲,而且也确实很值得你尊敬……但是……你本该是王室的女儿啊……你和维多利亚那个分不清孰轻孰重的黄毛丫头一样,都是肯特公爵的女儿啊!” 康罗伊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失神:“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会在娶了你之后,便立马被他相中,担任他的侍从副官,而后又被任命为肯辛顿宫的总管?” 一想到这里,康罗伊便忍不住生出恶念,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炉火吞噬信纸,直到最后一点白灰翻卷落下。 但最终,残存的理智还是掐灭了他脑海中刚刚形成的自爆计划。 从家庭角度来说,曝光妻子伊丽莎白的可疑血缘只会让她感到伤心,因为即便伊丽莎白并非费舍尔将军的女儿,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伊丽莎白与费舍尔将军之间真挚的父女之情。 从现实角度来说,此时爆出王室丑闻虽然会影响维多利亚的继承权,但这并不是康罗伊想要看到的。 毕竟他现在的诉求是在维多利亚登基后能获得体面的职位和一笔丰厚的养老金。而曝光这件事虽然会打击维多利亚的声望,但是依然很难动摇她的继承顺位,退一万步说,就算维多利亚真的不能继位了,改由坎伯兰公爵登基,康罗伊想要的那些东西依然无法实现。 况且,嚼肯特公爵的舌根,还会大大影响肯特公爵夫人对他的观感,从而使得最后一位完全支持他的盟友离他而去。 最重要的一点是,康罗伊现在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就是肯特公爵的私生女,如果贸然曝光,反倒可能给自己惹来一身脏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康罗伊缓缓站起身,他咬着牙想了半天,只得喃喃自语道:“既然她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愿留给我这个姐夫……那我就只能对她实施必要的教养了。” …… 夜已经深了,但肯特公爵夫人的房间依然亮着灯。 她披着一件深红色天鹅绒外袍,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象牙鼻烟壶,神情看起来疲惫而又警觉。 她的女儿,维多利亚已经按照平时制定的作息时间表上床睡觉了,但是公爵夫人知道,这个躺在她面前的姑娘虽然闭着眼,但实际上却和她的母亲一样,根本就没有入睡。 但即便如此,她宁愿躺在床上装睡,也不愿再和母亲多说一句话。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康罗伊走了进来。 他没有行礼,只是站在门边,瞥了一眼床上睡着的维多利亚,随后冲着公爵夫人招了招手。 公爵夫人心领神会的站起身,跟着康罗伊出了门。 两个人刚刚离开房间,公爵夫人便急不可耐的开口道:“利物浦伯爵傍晚的时候来找过我。他说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很遗憾,他依然没办法改变德丽娜的意愿。我听说,他还带了一封信过来,说是德丽娜写的?她该不会在那封信里把你的要求给拒绝了吧?” “比拒绝更甚。”康罗伊一字一顿:“她把我逐出了王室安排之外,拒绝任命,拒绝合作,也拒绝体面。” 公爵夫人脸色微变,语气依旧温婉:“可是……她已经十八岁了,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 “她还住在这个屋檐下呢。”康罗伊打断了她的话,态度平静得令人胆寒:“她的财物尚未独立,住处仍和您在一起,仆人仍旧由肯辛顿宫统一调配。她是未来的女王,但不是现在。现在,她依然生活在母亲的庇护之下。” 公爵夫人垂下眼帘,没有立即回应。 “殿下。”康罗伊背着手在走廊里踱步:“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在筹划什么。她在远离我们,她在和那个警察,和亚瑟·黑斯廷斯,以及莱岑策划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事。她已经开始把我们当作敌人了。” “她还年轻。”公爵夫人叹了口气:“她被人怂恿……她误会了我们的动机。” “她没有误会。”康罗伊靠近她俯下身子道:“她是故意的。她要摆脱你,殿下,不只是摆脱我。” 公爵夫人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痛苦与慌乱。 “我知道您不愿承认,但您不能再纵容她了。”康罗伊语气缓了下来:“我们不能坐视她把自己交到那些人手里。我们必须出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想怎么做?” “不是我想怎么做。”康罗伊冷着脸道:“是您,殿下。您是她的母亲,所以您有权以她身体虚弱为由,要求她静养。您可以暂停她与外界的往来,限制莱岑的出入,也可以更换仆人,确保她的生活不受外力干扰。” “这不等于把她关起来吗?”肯特公爵夫人看起来有些害怕,在康罗伊的面前,她的身上总是看不出平日里那种贵族式的权威,反倒像是个平常的德意志小妇人:“就像拉姆斯盖特那次一样……” 她还记得拉姆斯盖特。 一年前的拉姆斯盖特,她眼睁睁的看到过身体虚弱、刚刚病愈的女儿,蜷缩在床榻上的样子。 那时候维多利亚的眼睛里出现的不是温顺,也没有了畏惧,而是防备,是仇恨,是深入骨髓的憎恶,就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动物才会有的下意识的反抗,那是一种名为困兽犹斗的场景。 那一刻,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失去了女儿的心。 那段回忆就像是插在骨头缝隙里的针,虽然公爵夫人经常想要忘记它,甚至在事后还给维多利亚买了许多她平时想要的东西,试图缓和母女关系,但维多利亚虽然嘴上应承,但举手投足的动作里却再也找不到母女之间的亲密了。 公爵夫人每次入睡前一想到那件事,便连呼吸都感到隐隐作痛。 她低头咬着唇,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约翰,我不能……我不想再看见她那样看着我了。” “她不会再那么看你了。”康罗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冷硬:“她已经不再把你当母亲了,她现在更愿意把莱岑当做母亲,把黑斯廷斯当做父兄,把利奥波德当做引路人。而你,却还指望她主动来抱你,叫你一声妈妈吗?” “她叫我妈妈的时候,一直都不是很自然……”公爵夫人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是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误会?”康罗伊几乎嗤笑出声:“她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的吃穿用度,书本老师,起居仪式,每一项安排我们都是如何的费尽心思……她怎么可能误会?她不但没误会,她比谁都清楚你对她的爱,但她现在已经不屑一顾了。殿下,她在惩罚你。” 公爵夫人的指节慢慢发白,鼻烟壶在掌心中悄然滑落,砰地一声砸在地毯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这不是感情的问题。”康罗伊上前一步,站在她的面前,怜悯的抚摸着她的侧脸:“这是秩序的问题。你不只是她的母亲,更是肯特公爵夫人和英国王储的监护人,您是王位传承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象征。如果你今天软弱,她明天就会亲手把你踢出她的生活,就像她今天对我做的那样。” “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不再是孩子了,她18岁了。”康罗伊叹息道:“她已经成年,已经懂得如何控制别人,如何设局让利物浦伯爵替她说话,如何把拒绝包装成立场,把羞辱美化成风骨。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成熟,也都要危险。” 这番话终于让公爵夫人抬起头,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惶然不安,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女儿世界的中心。 “你是说……她已经不需要我了?” “正因为她不再需要你,你更应该抓紧最后的机会让她明白:她还不能没有你。” 康罗伊缓慢而笃定的开口道:“我们不会囚禁她,不会辱骂她,更不会伤害她。我们只是想要让她知道,她的世界还没有脱离母亲的安排。她的房门每天晚上九点钟关上,莱岑必须申请才可以探视,信件必须由你检查翻阅,她不准私自外出、不准接见任何除你允许的客人以外的来访者。殿下,请相信我,我不是在让你惩罚她,而是在给她机会回头。” 康罗伊轻轻握住了公爵夫人的手:“你不这样做,她只会越走越远。你心里明白,她要是真的即位了,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滚出伦敦,把你和我都踢出她的生活。” 肯特公爵夫人沉默了。 康罗伊看到她动摇了,于是趁热打铁道:“您难道不害怕吗?她身边的人都是什么人?要么是亚瑟·黑斯廷斯这样的小人,要么是莱岑这样的长舌妇,他们会让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王?你真觉得,国家会因为她长得可爱、脾气任性,就容许她按照自己的情绪治理这个国家吗?” 这一次,肯特公爵夫人没有再反驳。 她静静地坐着,仿佛还在消化康罗伊的这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康罗伊没有逼她,而是缓缓地半跪在地:“殿下,我不图职位,不图回报,我只是希望你还能保住你的母亲身份。我会谨慎的安排一切。她的房门,我会命人悄悄换锁,仿得与旧锁无异。莱岑那边,我们不直接驱逐她,只需要派遣别的女仆整日看守她。往来信件由你掌控,所有决定依旧由你来做。” 公爵夫人盯着他,良久后,轻轻点头:“直到她冷静为止。” 康罗伊站起身,脸上终于浮现出满意的神情,他吻了吻公爵夫人的手背:“您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殿下。明早开始,东翼长廊将不再开放。就像您说的那样,她现在的头脑太热了。”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公主殿下,请坚持下去 我非常期待很可能在不久后发生的事情,既冷静又平静。我一点也不感到恐惧,不过也不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一切。但是我相信,凭借善意、诚实和勇气,有着斯托克马男爵、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和莱岑的帮助,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败。 ——《维多利亚致舅舅利奥波德一世》1837年6月 夜色已深,苏格兰场三楼那间专属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的办公室依然亮着一盏孤灯。 街道上的煤气灯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投进来,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亚瑟站在办公桌旁,手中夹着一根快燃尽的雪茄,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着的伦敦地图上。 地图上几处与王室有关的位置都被他用细针插上了红头图钉,其中肯辛顿宫外沿已经钉满,密得像是警报线上布满的暗线。 《1837年莫氏伦敦异乡人指南》由19世纪出版商兼雕刻师爱德华·莫格制作 房间里的炉火没有升起,只有角落里的一盏便携式的煤油灯炉散着微光。 屋中另一侧的沙发上,考利和休特脱了帽子,他们的衬衣襟口半解,就连领巾也歪在了肩头,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出完便衣外勤没多久。 “第三天了。”考利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听起来好像是被外面的寒风冻感冒了:“我和休特这三天轮班守在外围。第一天,我们以为只是例行换岗。毕竟肯辛顿宫平常也经常进行夜班调防。但是到了第二天,我们发现居然连邮差也被挡在了外头,所以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他顿了顿,伸手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折痕累累的手写便签:“今天早上,我去盯的是东南角马厩那边。宫里的送奶工被临时换成了新面孔,还被要求不得和宫内仆人交谈,只能把牛奶罐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仆役呢?”亚瑟问:“有什么变动吗?” “有几个女仆调离了,原本负责在后厨打下手的那位玛蒂尔达,一夜之间消失了。我们四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好像是请假回老家了。” 亚瑟沉默片刻,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缓缓坐下。 休特低声总结道:“门卫换人了,仆人调岗了,邮差进不去,送奶工要停在门外。就连宫外的苏格兰场警察,也被口头要求后撤到外围街口。爵士,五处的莱德利·金警督初步判断,公主殿下应该是又被软禁了。” 考利兴奋的摩拳擦掌道:“爵士,这回干脆就交给我们四处来打头阵吧!我们处长布莱登·琼斯警督已经发话了,让我们四处的警员这几天随时待命。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立刻组织人手冲进肯辛顿宫。” 倒也不怪考利会这么兴奋,毕竟这一年来,托马斯·普伦基特警司和他手下几个老伙计追随亚瑟爵士在拉姆斯盖特勤王保驾的故事在苏格兰场传的简直神乎其神。 更别提,这老几位的警衔还人均晋升了一级,普伦基特当上了警务情报局的副局长,其他几位也调任了其他重点城市的警察局局长助理。 这升官发财的……不,不对,是为王室效忠的机会近在眼前,怎么着也该轮到他迈克尔·考利“为国捐躯”一回了吧! 相较于考利的兴奋劲儿,休特明显就冷静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有着他那位在外交部任职的兄长的教导,休特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话是犯忌讳的。 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请示道:“爵士,我们要救公主殿下出来吗?” 亚瑟靠在沙发椅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他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开口道:“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 此话一出,考利顿时有些傻眼,他本以为今天晚上就是来找亚瑟走个形式,谁知道在拉姆斯盖特猛冲猛打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居然一反常态的不愿下命令了。 他忍不住追问道:“爵士,这是为什么啊?公主殿下可是被软禁了,咱们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休特听到这话,吓得赶忙伸手拉了拉他的“好大哥”考利的袖子,低声劝阻道:“快别说了,你在教爵士做事吗?” 考利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他刚打算道歉,岂料亚瑟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在我面前,你们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况且你就算不问,这件事我也一定是要向你们解释清楚的。我知道大伙儿都想立功表现,但伦敦不是拉姆斯盖特,而且根据我从其他消息源得到的情报来看,公主殿下现在也没有病危,只是被限制了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 亚瑟的话虽然不长,但是已经把现在的事态解释清楚了。 去年在拉姆斯盖特的时候,由于远离伦敦的权力中心,再加上维多利亚罹患伤寒,所以当时亚瑟可以一切从权,再加上普伦基特等人当时都在休假,因此他们是以私人身份追随亚瑟进入阿尔比恩别墅的。 这些条件累加在一起,再加上亚瑟最后又把事情办好了,所以列位阁下们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现如今是在伦敦,虽然亚瑟是警察专员委员会的警察专员和秘书长,但理论上,他的手上只有警察部队的监督权,而没有行政权。 因此,他此时调动警务情报局硬闯肯辛顿宫,首先在法定程序上就说不过去。 而且,在亚瑟头上还有内务大臣约翰·罗素勋爵以及首相墨尔本子爵。在拉姆斯盖特的时候,亚瑟私自行动可以说成来不及请示,但如今他人就在伦敦,如果再玩先斩后奏,弄不好就得把自己给装进去。 其次,肯辛顿宫不是阿尔比恩别墅,不是申请一份搜查令就能进去的。作为王室宫殿,肯辛顿宫属于国王威廉四世的私产,除非他们获得了国王的授权,否则硬闯王室寝宫便是谋逆大罪。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障碍都不复存在,维多利亚也只是被肯辛顿宫关在房间里而已,如果到时候肯特公爵夫人帮着康罗伊说话,只说维多利亚是因为近期频繁参加庆祝活动身体不适,那外人拿他们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亚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你们自己看吧。看完之后,记得回去通知弟兄们稍安勿躁,机会有的是,你们用不着急于一时。” 考利将信将疑的翻开那封文件,但是越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末了,他忍不住把那份文件递给休特:“这是电报报文吧?你不是去培训过电报转译吗?来给翻译翻译。” 休特心虚的接过那份文件,他半年前确实培训过电报转译,但他平时又不干这个活儿,谁知道还能记得多少电码? 不过好在这份文件并不算太长,休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忍不住瞠目结舌:“这……温莎城堡那边说,国王陛下……病危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死寂。 “病……病危了?” 考利重复了一遍刚刚翻译出的那几个字,声音比方才低了几度。 休特则更是怔住,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般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怪不得肯辛顿宫现在……这么着急……” “御医那边暂时还没有给出确切的诊断说明。但据我所知,温莎方面已经打算向外公告此事,并且全英首席主教、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豪利阁下也已经正在前往温莎城堡的路上。”亚瑟站起身缓缓踱着步子,语气冷静得几乎不像平日里的自己:“从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发出电报的措辞来看……危重不稳、建议做好后续安排……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这恐怕不是一场虚惊。” 亚瑟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让人意识到维多利亚的加冕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因为威廉四世倘若驾崩,维多利亚作为王位法定继承人,按照惯例,将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宫务大臣第一时间宣读继承诏令,并立刻转入登基过渡程序。 而不论是坎特伯雷大主教还是康宁汉姆侯爵,这二位阁下眼下都正在温莎城堡候命。 “可如果公主殿下此时正被关在房中……”考利忽然插嘴,随即又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出后半句。 亚瑟抬手示意考利打住:“眼下这个时刻,我们这些外人是帮不上多少忙的。现在,她必须要仰仗她自己,她不能崩溃,也不能沉默。她必须站起来,在我们到来之前,首先证明自己是个能承担重任的人。” 考利和休特互视一眼,两位警官异口同声的开口道:“明白了,爵士。” 亚瑟的目光落在伦敦地图上,手指按在从温莎方向延伸至伦敦市区的几条交通要道上缓缓移动。 他没有坐下,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考利和休特也不再吭声,他们知道,爵士每当这样沉思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片刻之后,亚瑟终于开口:“考利,你替我转告菲尔德,让他立刻派人沿着西南走廊,也就是从斯劳经尤斯顿到切尔西的大路,逐点排查路障、施工、马车阻滞和交通情况……一条一条的查!务必确保从温莎城堡进城的任何车队,不会在中途被耽搁哪怕一分钟。” 考利一听,顿时立正站好,抬手敬礼道:“是,爵士!” “别急着撒欢。”亚瑟抬眼转向另一边:“休特。” “在,爵士!” “告诉你们处长,告诉莱德利,让五处的人密切注意任何出入肯辛顿宫的车队和行人,不管是哪个阵营的信使、马车、驿差,只要他们在附近活动过,都必须备案。” 休特一口答应:“是,爵士!” 亚瑟点了点,又继续补充道:“最后,替我带个话给罗万和梅恩两位厅长,告诉他们事态紧急,我需要苏格兰场的皇家骑警队沿肯辛顿高街与教堂街一线部署,所有骑警在肯辛顿宫附近两英里范围内机动待命,每日黎明至午夜两班轮值,不许离岗。” 亚瑟话音刚落,便看见休特站得笔直,脸上的血色在灯下透出一丝激动的赤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没有多言语,只是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将制服外套上的扣子一颗一颗的扣紧。 考利的眼睛瞬间亮了,就是像被火星点燃的烟斗似的。 他的肩膀略微一震,右脚向前一步,几乎要下意识地拔腿就走。 他强忍着激动,把帽子扣回头上,动作比平时快了半拍。手套还没戴好,他就已经伸手去推门,像是一刻也等不及要冲出这间办公室。 “爵士放心。”他说这四个字时,声音发紧,喉结跳动得厉害,像是要把满腔热血压回去:“我向您保证,哪怕地陷马停,温莎的车队也一定能安然驶入伦敦。” 下一秒,二人推开门,风从外面灌入室内,考利和休特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他们俩刚刚离开,办公室内转瞬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亚瑟背着手站在窗前,抬眼望向肯辛顿宫的方向,街道上煤气灯闪烁,天空中月朗星稀。 很少向上帝祷告的亚瑟,抬起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 肯辛顿宫,东翼塔楼。 夜风敲打着窗棂,帘子轻轻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穿过这座宫殿厚重的砖墙,悄悄地靠近。 维多利亚蜷坐在卧室床榻的一角,窗帘半掀,火炉中余烬微光,她的脸时明时暗,看不出表情。 窗外又是一阵风,裹着微雨拍在窗棂上,玻璃微微震动。 维多利亚动了动身子,仿佛听见了什么。她下意识望向那扇嵌在墙角的狭窄高窗。那扇窗平日是封死的,只有在夏日通风时偶尔开启。而现在,它竟被撬开了一指宽。 一道极其细小的声音随风而来。 啪! 一个小纸团顺着窗户扔了进来。 维多利亚警觉地站起身,赤足站在木地板上,她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锁的房门,随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弯腰拾起了那张纸团。 维多利亚趁着炉火的光芒,展开纸团。 纸张微皱,被雨水打湿了一个角,上面的字迹看起来也歪歪斜斜的,墨色很不均匀,仿佛写字的人是在仓促之下速写的作品,又或者是故意为之,担心被人认出来。 但,即便如此,维多利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的笔迹。 ——上帝保佑,公主殿下,请坚持下去。 她捏着那张纸,指尖发紧,眼中却没有泪。 虽然寥寥数语,但却足以坚定她的决心。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 她知道是谁递的。 她不需要证据。 因为恐怕除了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本人以外,恐怕大部分人都忘了,这里的窗户钥匙一直都是由她保管的。 然后,她走到床边,打开了那只自从失而复得以后从不离身的象牙书写盒。 鹅毛笔蘸着墨水,笔尖在纸面轻轻划过。 她写得很慢,像在掂量每一个词的重量。 ——我已知晓。 同样寥寥数语,但也蕴含着别样的份量。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纸条重新揉成团,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谢谢你。”她低声对着夜色说道,即便明知道或许没人能听到。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伦敦塔倒了 温莎城堡的寝宫中,烛火烧得极慢,火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在空气里断断续续地跳动。 窗外的天色一片漆黑,就像一块吸尽了所有星光与希望的黑绒幕布,紧紧裹住整座城堡,让人绝望的以为再也看不见黎明的曙光。 窗沿上凝起一层水珠,就连风声都隐没了声息,仿佛就连它也不忍打扰寸步不离的在威廉四世身边守候了十日的阿德莱德王后。 阿德莱德王后守在病榻边,斜倚在床侧的靠椅上,身子几乎陷入褶皱杂乱的披毯中。 她已经整整三天未曾阖眼,她的脊背早已酸痛发麻,眼角也跳跃着迟钝的痛意,可她始终不敢睡去。因为她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那只她始终握着的手就会冰冷下去,再也握不回来了。 可凡人之躯终究不是钢铁铸就的。 终于,某种模糊的、难以抗拒的睡意涌上心头,不止是困倦,更像是被沉静的夜色牵扯着,一点一点的沉入水底。 阿德莱德王后的眼皮沉重的就像灌了铅,骨头里仿佛也被注满了冻雨。 她的头轻轻垂下,额角落入床沿的光影中。 终于,她的精神,短暂地,失守了。 她做了一个没有颜色、没有声音的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世界被掏空,只剩眼前的一片汪洋,那蔚蓝色的海峡,像极了美丽宁静的英吉利海峡,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然后逐渐西斜,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坠入海平面以下的位置。 太阳, 掉进英吉利海峡了。 阿德莱德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像是从冰水中骤然抬头。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威廉,是她日日夜夜守候的丈夫。 阿德莱德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她揉了揉自己发酸发胀的眼睛。 她的威廉,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威廉,不知何时居然在床上坐起了身。 他的身子靠在垫枕上,脸颊带着奇异的血色,目光炯炯,甚至带着几分青年水手时代的光亮。 阿德莱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猛地站起身,整个人扑到了床边,声音因为惊喜而颤抖破碎:“威廉……亲爱的,你……你醒了?!” 威廉四世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努力从梦境与现实的重迭中辨认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良久,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是从胸腔深处漏出,然而却意外地清晰。 “你又熬夜了。”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威廉四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但这不妨碍他的语调里带着年轻时惯有的调皮与怜惜。 一瞬之间,他仿佛回到了那年他们初次并肩而立,站在朴茨茅斯的码头上,远望那艘即将扬帆的霍雷肖·纳尔逊将军的旗舰胜利号的时候。 阿德莱德怔了一下,旋即猛地扑倒在了威廉四世的胸口,紧紧的握住他那只瘦削而温热的手。 “我没有睡。”她轻声说,声音哽咽得像是含着水:“只是眨了一下眼。” 威廉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几乎不像一个濒死之人。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鬓,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动夜色,又像是怕这一刻真的会散去。 “你一直都在。”威廉四世开口道:“自从我记事开始,这个世界就一直是嘈杂、麻烦、急不可耐的。但是,自从遇到了你以后,我的世界就安静下来了。” “你还会好的,你还会好起来的。”阿德莱德哽咽着,她不敢落泪,但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发颤的下巴:“我去叫御医,威廉,你再睡一会……” “不必了。”威廉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眼神忽然变得清明、安静,就像一片清澈的湖面:“我知道的,我已经看见了。这里,这里就是我的终点。” 阿德莱德听着他的话,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的喉咙动了动,想要开口反驳,可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明白,威廉四世眼中的清澈,并不是什么痊愈的预兆,而是灵魂在升天前的回光返照。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又回到了海上。”威廉四世轻声说道:“在英吉利海峡的风里,桅杆咯吱作响,水兵们唱着老歌,我能听见我的名字在风里被喊出来。”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又沉浸在了那个持续三天三夜的梦境里。 “阿德莱德,我不适合当国王,我一直都知道。”威廉四世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苦涩,反而有种卸下盔甲后的如释重负:“我只是个被硬塞进皇冠里的水手。他们要我像乔治那样讲话、穿礼服、坐在绣着金线的椅子上,可我宁愿穿水手服,喝朗姆酒,把靴子搭在船舷上。” 阿德莱德默默听着,泪水终于从眼角慢慢滑落。 “可我还是做了。”他转头看她:“磕磕巴巴、跌跌撞撞的当上了国王。我知道,我不是拿破仑那样的一代雄主,也不曾带领国家横扫欧洲,更不是他们幻想里的什么改革君主。我的内阁换来换去,我一次都没能赢得议会真正的掌声……演讲的时候经常结巴、骑马摔跤、签法案时手都在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说这话时笑了笑,那笑容纯真的不像一个政治人物,沉默在他们之间停了片刻。然后,威廉四世终于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太久、也许原本打算带进棺材的问题。 “阿德莱德……”他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拂过窗缝:“你觉得……我,是个好国王吗?” “你或许不是最好的国王。”阿德莱德泪眼朦胧的斩钉截铁道:“但你是我见过的,最努力、最诚实的君主。你没有上天赋予的政治头脑,也没有阴谋家的冷酷。可你有一颗炽热的心,你从不肯看到国家走错一步,即便这有可能使你受辱。威廉,我不觉得还有谁能做的比你更好了。” 威廉四世静静地听着,眼神一寸一寸地软了下去,仿佛那些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被她这一句话全部搬走。 良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认同,又像是叹息。 他的指尖缓慢地收紧了一些,像是要确认自己还能握住她的手,哪怕只剩下这最后的几分钟。 “我这一生……没能给你带来什么好日子。”威廉四世转过头看着他的妻子:“整天在吵架的内阁、永远搬不完的寝宫,还有无穷无尽的恶意流言……你陪着我受尽了这些。” 威廉四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依然努力维持着温和,就像他最后的体面,也要为阿德莱德而保留着。 阿德莱德流着泪轻轻摇头:“别说了,亲爱的。别说了,亲爱的。” 威廉四世望着她,眼神温柔到几乎透明:“我终究……还是要走的。可我走了之后……你该怎么办呢?我可爱的小妇人……” 阿德莱德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她俯下身去,伏在他胸口,紧紧抱着他,泪水滴在丈夫余温未褪的肩头:“别走,威廉,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可是,威廉四世没有再回应妻子温情的挽留。 他的呼吸声已经不见了,眼角却仿佛还带着一点未散尽的笑纹。 那双曾经见惯了海浪与宫廷争斗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像一扇曾经敞开的船舱,悄然归于黑暗。 王,已归海。 阿德莱德王后僵在那里,整整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真的走了。 这一瞬间,一向守礼、从不逾矩的阿德莱德终于崩溃,她低声啜泣,紧接着压抑不住心底所有的哀痛,痛哭失声。 门外的侍卫们闻声而动,几人迅速推门而入,侍卫们本是紧张戒备,可当他们看到床前的场景时却齐齐一愣。 他们从未见过王后如此失态。 房间里只剩哭声与烛火的闪烁。 年长的侍卫长缓缓上前,低头行了一礼:“陛下已经安息,王后陛下,请您节哀。” 阿德莱德哽咽地点了点头,眼中依旧是无法止住的泪水。 她将丈夫的手指一根根地轻轻放下,颤抖着放在了他的胸口,就像是平时为他整肃那套海军元帅大礼服时的触碰。 侍卫长回过头:“传唤坎特伯雷大主教,还有康宁汉姆侯爵。” 几名侍卫应声退下,片刻之后,走廊上便传来了阵阵焦急的快步奔走声。 身着黑袍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由温莎主教搀扶着赶到,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也随之抵达。 他们看见躺在床榻上已经失去了声息的威廉四世,以及站在床头默然流泪的阿德莱德,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步履蹒跚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走到王榻前,面对已然平静下来的威廉四世,缓缓取出了福音书与圣油瓶,神情肃穆地开始了为这位水手国王举行的最后一场弥撒。 他用低沉、悠长的拉丁文祈祷,声音如同海浪轻拍王座:“主啊,你是仁慈与荣耀的避风港……” 偌大的寝宫一片无声,只有圣水滴落与福音轻语的回音,缓缓包裹着这位不完美但却诚实、坦率的国王。 今夜,不列颠的星辰仍在夜空上方闪烁。 而不列颠的国王,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伦敦塔倒了。 简洁的几个字母,以势不可挡的速度从温莎城堡的电报站发出。 穿过林间雾气未散的萨里丘陵,越过铺满露水的泰晤士河堤,划破西敏寺的钟声,顺着寒意未消的铁轨,奔向南安普敦、朴茨茅斯和利物浦,越过英吉利海峡和北海冷冽的浪头,直抵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和汉诺威王国。 …… 肯辛顿宫的深夜寂静得有些不自然,仿佛整座宅邸也在夜色中屏住了呼吸。 长廊尽头的卧房中,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紧合拢,将所有光隔绝在外,只留下炉火尚未熄灭的一点余烬。 忽然间,床榻上的人猛然坐起,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维多利亚大口的喘着气,睫毛沾着冷汗,一缕浸湿的长发贴在颊边。 她的目光带着梦境未醒的迷茫,四下扫视了一圈,像是在确认自己还在现实中,而非那片幽深的幻象之中。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很奇怪。 她梦见一个沉重的王冠,躺在波涛之上,漂浮着,一直漂,漂到了她的脚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想伸手去拿,可那王冠却忽然开始下沉,像一块铅坠拖拽着她的眼睛与心,一直坠入黑色的海底。 海水仿佛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她动弹不得,窒息得几乎要喊出声。 “祖父……不是,乔治伯伯,还是威廉伯伯……”她喃喃着,语意混乱而苍白。 她伸手摸了摸额角,全是一层冷汗。 维多利亚抬起头,目光落在壁炉旁那座镀银挂钟上。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夜里两点半。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望向床侧。 母亲,肯特公爵夫人,往常都会在这时探头看她是否安睡,或者至少在扶手椅上小憩。 可是今晚…… 她不在。 维多利亚的心猛然被一种说不清的预感揪住了。 她披上睡袍,缓缓起身,赤足踩在厚重地毯上,走向门口,透过钥匙孔向外看。 走廊的烛火依然亮着,但守夜的侍女却不知去了何处。 维多利亚轴了轴门把手,不出所料,还是打不开。 她站在门前,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敲门叫人。 那奇怪的梦还在她的脑海里盘桓,那顶漂浮在水面上的王冠,在夜色里、在冷汗中,竟然越看越像一双正在沉没的眼睛。 维多利亚隐隐有些不安,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折返回床边坐下。 她在床沿坐了片刻,心跳渐渐平复。 她伸手拿起了枕边那本素描本,翻到前一页,是未完成的花卉临摹,再往后一页,则是一只停在阳台铁栏上的红胸鸲。 她忽然翻到了最末页,停住了手。 画中那人骑在高头骏马上,马身通体漆黑,鬃毛卷曲如墨,在风中飞扬得像是海浪。 剪裁利落的燕尾服,雪白的手套,左手执缰,右手按剑,双腿紧夹马腹,坐姿笔挺。高礼帽下,是一张轮廓未曾细描的面容。 那张面容被蓄意留白,像是连画者都不敢轻易描摹。 可就在维多利亚注视它的那一瞬,仿佛有一道风从纸页中掠过,卷起了炉灰与夜风的残声。 画中的轮廓,缓缓浮现出一点真实的线条。 鼻梁高挺,眉骨锋利,唇线压得极紧,带着不苟言笑的冷峻。 那不是浪漫的宫廷诗人,也不是中世纪骑士配图中泛滥的理想王子,而是某种更深邃、更沉稳的存在。 那是一个……现实中的人。 夜风吹动着马鬃与披风,铁蹄声在泥泞的大路上回响。 十几束火把的光芒照不穿这英格兰六月雾气最浓重的一夜,但却照亮了那匹黑马,以及马背上的人。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没有穿礼服,也没有佩剑,但他依旧披着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燕尾服外套,姿势笔挺得像是在接受检阅。他左手执缰,右手戴着白手套,搭在马鞍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亚瑟爵士。”一名骑警凑近了,小声问道:“我们现在是继续等在伦敦的边界,还是向前直行去温莎城堡?”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不回头的黑斯廷斯 浓雾正从泰晤士河北岸的田野间悄然漫上来,把晨风裹成一团湿重的白絮,缠绕在树枝、马鬃与缰绳之间。 英格兰六月的天总是亮得很早,晨曦尚未出现,天空却已隐隐泛白。 温莎城堡通往伦敦的主干道上,哈默史密斯警哨站前,一队皇家骑警正静默的立于道路两侧,身披斗篷,佩剑挂在腰间,马匹鼻间喷出丝丝热气,在雾中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影。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就站在最前方。 他并未骑马,而是独自伫立于路边那棵被晨露打湿的栗树下,戴着手套的双手背在身后。 他身后那匹通体乌黑的马正不安地跺着蹄,仿佛就连它也意识到了接下来的旅程非比寻常。 忽然,前方传来轻微的车辙与马蹄声。 一支车队破开晨雾,从林间小路飞速驶来。 “亚瑟爵士。”一名骑警压低嗓音,策马凑近:“他们到了。” 亚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了一眼天边那抹尚未完全亮起的鱼肚白。 车队一个急刹,头车上跳下一名身着教袍的随侍,熟练地打开了车门。 坎特伯雷大主教穿着灰白相间的晨礼长袍,他的脸在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步履缓慢却极有秩序,一只手拄着镶银权杖,另一只手微微举起。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大主教的声音苍老却不失威严:“威廉陛下,已于今日凌晨两点十二分,驾崩于温莎。” 亚瑟轻轻点了点头,没有问细节,只是轻声应道:“我已经从电报报文中知晓了。” 另一辆马车车门开启,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身披黑色斗篷,他的神色看起来比大主教还要疲惫,但话语却极其简洁:“我们需要立刻进入伦敦,赶往肯辛顿宫。” 亚瑟没有回答,而是翻身上马,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五指并拢,随即,手腕一转,指向伦敦方向。 雾气正缓缓退去,远方的天边露出一抹初亮的银蓝色。 “天亮之前,必须抵达。” 一声令下,操劳了一整晚的皇家骑警们立即整队,熄灭的火把一支支的被重新点燃,沿着道路边缘如鹤翼般排开。 亚瑟拨转马头,当仁不让的走在了最前头。 队伍出发。 马蹄声踏破了晨雾,车轮碾过尚未干涸的泥泞,沿途的林中小屋尚在沉睡,但远处的钟塔已然敲响四下。 车队沿着主干道疾行,雾气仿佛也感知到了这场肃穆而庄严的旅程,自动为其让路,层层褪去,只留下湿漉漉的街道和尚未苏醒的石砖路。 车轮滚动,马蹄声混着露水声,听起来就像敲击的战鼓,在伦敦的心脏里回响着。偶尔听见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声音被雾气裹住,又被下一秒钟楼的钟声吞没。 东伦敦哨所,佩戴羽饰的“白教堂守夜人”已在前方列阵。 他们无需多言,只需在亚瑟一行通过的瞬间,挥鞭一指,便自然的从两侧并入车队,融入编列队形。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钟楼下,弓街骑警默默抬手,双指点额,旋即驱马加入。 他们的披风上绣着银白色的十字,与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纹章遥遥呼应,神权与王权在此刻并肩同行。 海德公园的哨岗旁,几位近卫骑兵披着崭新的斗篷,从树影中策马而出,沉默的加入了护送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侯爵的队伍。 整个队列从最初的十骑三车,渐渐扩展为十五骑、二十骑,再到三十骑、四十骑…… 战马的铁蹄整齐地踏在同一节奏上,马镫擦过护腿的铜扣发出阵阵脆响。 亚瑟依旧稳稳走在最前方,他没有回头。 沿途驻守交通要道的苏格兰场警察各个站的身姿笔挺,他们看到这列由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引导的车队,都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警官们默然的摘下警盔置于胸前,随后微微俯首,向车队行注目礼。 进入伦敦以后,道路两侧的景象也悄然变了。 天边泛起了第一道橘白的曙光,清晨的伦敦仍带着一丝寒意。 街头的商贩们正忙着拉开摊棚、洗净菜筐、擦亮天平与砝码,然而当那列黑色的车队缓缓驶入他们的视野时,空气却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一位女鱼贩正推着小车从泰晤士河南岸渡口来赶早市,她肩上披着厚呢斗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她看见那长队如潮水一般从雾中驶出,顿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也在寒气中僵住了。 几个套着皮围裙的屠夫正在店门口将猪肉挑上木架,铜钩还没挂稳,就被阵阵马蹄声惊得转头。 赶着驴车的德文郡农夫正拉着两筐草莓进城,他满脸疑惑地摘下帽子。根据乡下人的朴素认知,他知道,这一定不是普通的送葬,因为没有黑纱,但也不是庆典,因为没有乐队。 伦敦桥边,一个刚从麻袋堆里钻出来的报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那沉默无声却浩浩荡荡的骑警与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他张大了嘴,手里还抓着昨天没卖完的《泰晤士报》,报纸上印着的是一条过时的老新闻——威廉陛下病情稳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在舰队街的报馆里,煤炉刚刚升起,办公桌上堆满了还没有校对完成的晨刊。 火急火燎赶来的编辑们正在将那行冷冰冰的电码抄录、誊清,随后贴在了最上面的封面草稿上——伦敦塔倒了。 这个帝国的心脏,在天亮之前,已经换了血。 车队抵达肯辛顿宫时,天已破晓,橘色的曙光洒在旧式的红砖宫墙上,把每一块石缝都照得隐隐发烫。 车队减速缓行,马蹄声在碎石路上迂回作响,越来越清晰地敲击在这座尚未苏醒的宫殿面前。 高大的铁门紧闭着,门廊上的灯盏尚未熄灭,门前守卫着的是两名身着戎装的冷溪近卫步兵,他们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迷惘与倦意,显然还不知门外这一列黑色车队究竟是何来意。 为首的一名卫兵本能地上前一步,举枪敬礼:“请问……” 话音未落,亚瑟已然翻身下马。 他没有开口,只是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坎特伯雷大主教交给他的枢密院指环。 在晨光下亮出了那枚刻有“honour, service, crown”的古老银印。 “请即刻通知维多利亚公主殿下,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豪利冕下与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阁下请求觐见。” 卫兵眼神一震,手中的枪械顿时垂下,他先是抬手向亚瑟敬了个礼,随后急忙转身奔向内门。 与此同时,苏格兰场的几支警队在宫墙外悄然出现,他们就像是从地面里长出来的一样。 肯辛顿宫周边的各条道路被安静的接管,来往的车夫与杂役被礼貌地以“临时道路巡检”的理由引至另一边。 康宁汉姆侯爵推开车门,先于大主教下车。 他整了整斗篷,望着偌大的肯辛顿宫,忍不住感慨道:“这座宫殿,可不是为了迎接王者而设计的。” 肯辛顿宫,这座自汉诺威王朝以来便被视作边缘王室成员与王室情人藏身之地的旧宅,从来不属于权力的核心。 可今日,这座宫殿却要见证新王的加冕。 坎特伯雷大主教站在车辕下,静静地望着肯辛顿宫那座镶着汉诺威家族纹章的高窗。 “康宁汉姆。”他低声问道,声音依旧沉稳:“你的人……已经去通知上院和下院了吗?” “我已经派专人去通知了。”康宁汉姆侯爵轻声答道:“议会将于九点召开临时协商会议,先由上院讨论继位程序,再由下院进行备案转呈。大法官、财政大臣、掌玺大臣以及两院议长都会到场。” 坎特伯雷大主教点了点头,神情却并未放松:“温莎那边的封缄名单已经拟好了吗?陛下的印章、徽玺、文件柜,是否都封存了?” “全部执行。”康宁汉姆侯爵顿了顿,语气中不自觉的带出了一点疲惫:“陛下弥留之际没能留下正式的口谕。但按照惯例,威廉陛下的私人信件将由王后带走,国务文书由枢密院秘书移交内务部封存,王冠和权杖则由皇家财产司接管。宫中随侍也都签署了保密承诺。” “首相呢?”大主教略略抬头:“他是否已经知晓?” “墨尔本子爵还在布罗德兰兹。”康宁汉姆皱了下眉头:“不过我派了信使连夜赶去。” 大主教听罢,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没有情绪,只是一个从乔治三世时代一路走来的老人,对这个体系依旧能如钟表般精密运转的确认。 这不是最好的安排,但已经是最整齐的了。 铁门紧闭着,寒气从锈蚀的铁缝间渗出,像是有意无意地在拖延时间。 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站在台阶下,足足等了十几分钟,他们的耳边只有晨风和马匹鼻息的白雾在空气里起落。 康宁汉姆侯爵的眉头越来越紧,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侍卫:“事态紧急,劳烦再派人去催催。” 话音刚落,他们的耳边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着制服的男仆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他的神情里没有真正的敬畏,更多的是茫然与局促。 他只草草行了个礼,便开口道:“诸位阁下稍候,约翰爵士马上就来。” “约翰爵士?”康宁汉姆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微变:“肯特公爵夫人和维多利亚公主呢?” “她们还在起床。”男仆又重复了一遍:“诸位阁下稍候,约翰爵士马上就来。”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门晃了出来。 约翰·康罗伊依旧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的神情里带着一丝隐忍不住的得意与激动,仿佛此刻宫门内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诸位阁下。”康罗伊先是朝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行了个礼,但却没立刻让路,而是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诸位此时莅临,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康宁汉姆侯爵的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却被坎特伯雷大主教轻轻一摆手,给拦下了。 “威廉陛下,已于今日凌晨两点十二分驾崩于温莎。”坎特伯雷大主教一字一顿,话语仿佛连空气都震动了:“我们奉王国之责,必须即刻觐见维多利亚公主殿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康罗伊脸上的表情在瞬息之间变幻着,仿佛先是错愕,随即又蒙上了一层“悲恸”的面容。 “诸位阁下……这是何等噩耗!威廉陛下向来仁厚宽和,如今骤然离世,举国必将陷入无尽的哀痛。我与肯特公爵夫人、与公主殿下一向情同至亲,但公主殿下的年纪尚轻……” 他说着,已然迈前一步,手臂微微抬起,似要去与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并肩而行。 然而,康罗伊尚未走近,一道冷冽的声音却在雾气中骤然插入:“站住。” 康罗伊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亚瑟已然上前一步。 晨曦初现,光影从他肩头斜落下来,映得那副黑色燕尾外套上的水珠闪闪发亮。 他的戴着白手套的手依旧背在身后,但目光却冷得像刀,毫不掩饰的割在了康罗伊的脸上。 “约翰爵士。”亚瑟的语气平平,但却力道十足:“让路吧。” 康罗伊嘴角的笑意像被生生扯断,僵在了脸上。 他站在台阶正中,肩胛骨微不可察地绷了一下,仿佛想用几句客套话把这股刀锋般的气势绕开,可亚瑟却没有给他任何缝隙。那双漆黑的、泛着红芒眼睛沉着、冷静,像是无波的深海,令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再向前一步,便会坠落其中”的直觉。 台阶上空旷寂静,只有风自宫墙檐口掠过。 康罗伊硬着头皮撑了两秒,终于侧身半步。 半步并不多,但却足够把路给让出来。 他低着头,像是在躲避晨光,又像是在躲避亚瑟的目光:“当然……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国事……国事为重。” 亚瑟并不答话,只抬了抬下巴。 身后的两名骑警会意,上前一步,靴跟在石阶上咔的一声齐整落地,守住了道路两侧。 康罗伊的喉结轻轻一滚,仿佛他的脊梁也被这一下给踩碎了。 “去通知公爵夫人。”康罗伊侧过脸,对身边犹疑未定的男仆低声吩咐:“马上,立刻!就说,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宫务大臣已在会客厅候见了。” 男仆怔了怔,视线在康罗伊与亚瑟之间游移,像在辨认究竟谁才是今晨肯辛顿宫的话事人。 亚瑟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男仆立刻点头称是,几乎是用小跑的姿势沿着走廊消失在了拐角处。 亚瑟握住佩剑护手的白手套动了动,但他没有去触碰剑柄,只是以极克制的姿势把重心微微前移,侧身一步,错开中央位置,把位置让给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自己则半护半引,立在侧翼:“冕下,阁下,二位先走吧。” 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互视一眼,旋即向亚瑟点头致意,踏上台阶。 康宁汉姆紧随其后,衣袂掠过康罗伊的袖口。 康罗伊仍旧垂着头,只在两位要员的靴尖与袍角经过自己脚边时,僵硬地后退了一小步。 紧接着,亚瑟无声地踏上台阶,步距与坎特伯雷大主教、康宁汉姆侯爵保持着半步不逾、半步不后的礼度。 原本应该由康罗伊自然递补的空隙,被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与崭新的规则准绳占据住了。 康罗伊怔在原地,像是被人从棋盘中央挪开的弃子似的。 他下意识想要并肩上前,却发觉亚瑟已经用肩线和肘线把廊道的空隙牢牢锁住。 他只得收回脚尖,微一躬身,落到了亚瑟身后半步的位置。 走廊很长,红砖与石柱在晨光里落下一段段长影,墙上悬着几幅油画肖像,在清晨的湿气里泛着黯淡的光,走廊尽头,一口立钟正以极其均匀的节奏走着,一声一声,把时间钉进肯辛顿宫的心脏。 亚瑟的靴跟压过石面与毯缘的分界,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既不看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侯爵,也不回头。 他只看着前方,那道通往会客厅的拱门,以及拱门之后那扇看不见的门,都已经推开了。 会客厅门口,又有一名男仆迎了上来。 他的眼神先落在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身上,随后顺着他们的身形往后看,最终定格在了亚瑟的脸上,深深的鞠了个躬:“请进吧。”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五章 简在帝心 会客厅的大门缓缓打开时,正厅的灯盏尚未全部熄灭,窗外清晨的雾光像轻纱覆在宫墙上,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未褪的寒意。 刚刚洗漱完成的肯特公爵夫人,裹着件深紫色的晨袍,耳垂边垂下一枚橄榄石耳坠,她的发髻已然挽起,只是鬓角微微散乱,看得出,她来的很匆忙。 她的神色镇定,目光平静,面容之上看不出什么疲惫神情,仿佛什么事都不曾惊扰到肯辛顿的日常秩序。 可亚瑟知道,公爵夫人的这种从容不过是装出来的。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那些手心全是汗,却还要摘帽行礼的人。 那些脚步打颤,却还要坚持走过红毯的人。 在牧师面前双膝发软,却还要讲“自己的灵魂已经准备好奔赴天国”的人。 肯特公爵夫人走进会客厅时并未放慢脚步,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急促,看起来就像是循着日常社交名单,要在晨间小憩前履行一场常规的交际义务。 “冕下,侯爵阁下。”她微微颔首致意:“请恕我未能及时迎接。”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德丽娜还在更衣,莱岑已经去唤她了。” 坎特伯雷大主教与康宁汉姆侯爵先后回礼:“殿下不必多礼,我们来得也确实仓促。” 公爵夫人走到椅旁,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指尖轻轻拂了拂坐垫,看起来像是在拂去一层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像是在斟酌什么不宜出口的念头。 “请恕我唐突,国王陛下……是在何时辞世的?” “凌晨两点十二分。”康宁汉姆的回答极其克制:“王后与大主教在侧,诸项封缄与文件处理均已完成。” “我明白了。”她轻轻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个迟早会来的消息。 没有悲伤,没有宽慰,只有一种短促的静默。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站在廊柱边的康罗伊。 那是她在十八年英国宫廷生活中养成的本能。 面对失控的局势,她习惯于望向康罗伊,习惯于让他开口,让他提出方案、话术和章程。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十八年中几乎每一天都在上演,康罗伊总能恰到好处地在她沉默之后给出恰到好处的回答。 然而这一次,公爵夫人却失算了。 康罗伊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原本站在廊柱与窗帘之间的阴影里,像一尊蒙尘的雕像,但当他意识到来自公爵夫人熟悉的召唤时,身体便不自觉地前倾了半寸,喉结微微一动,像是正酝酿着什么开场的句子。 他曾无数次在这种沉默中为肯特公爵夫人开口,从为肯辛顿宫争取预算的演讲,到维多利亚的课程安排,再到为了王储出行排场与圣詹姆士宫的争吵。 他擅长在公爵夫人犹豫的沉吟后接上合宜的用词,将尴尬转化为策略,将突发情况变成自己手中的筹码。 此刻,他几乎本能地想要再来一次。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准备从“殿下忧心过度”或“此时应以平稳为重”之类的套话开口,可他话未出口,就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冷冷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亚瑟没有说话。 他站在壁炉旁,距离康罗伊不过五步之遥,身形笔挺,左手轻搭在手套扣带上,眼神却仿佛越过整座会客厅、越过大主教和侯爵的站位,径直刺入康罗伊的瞳孔。 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怒气,也没有叫人指认得出的敌意。 它甚至谈不上是注视,更像是一种提示。 不需要声音的提醒,不需要动作的威胁,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明白: 此刻,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康罗伊胸口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 他不是没见过被告席上的审视,也不是没在议会走廊里听到过私下的冷语讽刺,可他从未在这样一个无声的场合里,被一个年轻得可怕的骑士,仅仅靠一个眼神,就堵住了全部退路。 他很想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 可他知道,那只会让他更难堪。 他当然可以强行开口,但他也明白,这句话只要一出口,便是把自己钉在新政权的对立面上。 他权衡了一瞬。 仅仅一瞬。 下一刻,他的喉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手掌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半寸,他站直了身体,又悄然退回阴影,躲进了肯特公爵夫人看不清他面容的角落。 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张嘴,只是微微偏过脸,像是要重新审视墙上的挂钟。 那一瞬,亚瑟同样收回了目光。 他甚至没有改变站姿,只是轻轻将左手移至背后,重新合于右手手腕之上。 空气中一切恢复了平静。 康宁汉姆没有看康罗伊,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张誊清的名单,语气平缓而直接:“威廉陛下并未留下口谕。王室财物已经按例封存,内务部已派员前往温莎善后。枢密院通知书正在草拟,九点钟之前将会送达上议院,陛下驾崩的正式公告也将在同一时间对外发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爵夫人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极轻,却仍被亚瑟看在眼里。 她没有出声,但她站得更直了些。 她还想等,等康罗伊能挤出一个建议、一个词、哪怕一句含糊的开场白。 那种可以顺势说成“公主年幼”“国事纷繁”的委婉提法,一句历史上无数摄政者曾借此上台的话。 可康罗伊还是没说话。 他的眼神始终避着亚瑟。 因为他知道亚瑟一直在盯着他。 康罗伊退得悄无声息。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让肯特公爵夫人明白——这一次,康罗伊帮不了她。 会客厅的气氛再次陷入短暂的凝滞,就像上紧发条的摆钟悬在空中,却再也等不到下一次摆动。 门口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 那是丝拖鞋踩在瓷砖与地毯之间的细碎声响,柔软而清晰。 所有人都听到了。 门还没有完全打开,光线便先一步渗了进来。 那是一道不甚明亮的晨光,从走廊尽头半开的窗棂中斜斜地洒进来,透过半空中未散的尘埃,仿佛一条静默无声的纱带,铺到了会客厅的地毯上。 随后,一道轻盈的身影缓缓越过光束,踏入厅中。 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公主。 她来了。 她穿着一袭缀有白边的海蓝色晨袍,披着一件灰白的薄披肩,鬓发梳得整齐,只以一枚伯母阿德莱德王后赠予的珍珠发夹别在耳后。她显然是被仓促唤醒的,但步态却异常安稳,眼神里不见半分惊慌,甚至连困意都不曾停留。 她像是早已预见了这一刻。 维多利亚在门口顿了片刻,目光环视屋内,依次掠过坎特伯雷大主教、康宁汉姆侯爵,再落在母亲身上。 她并没有说话,而肯特公爵夫人也没有迎上前去,而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与她对视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既不是怜爱,也不是高兴,更不是伤感,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和疏离。 维多利亚看了她一眼,接着目光缓缓转向亚瑟。 亚瑟站在壁炉旁,依旧一言不发,他沉静的像一口井,既不热切,也不闪躲,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你该走到那个位置上了。” 紧接着,亚瑟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按在御赐佩剑的护手上,缓缓俯首,半跪在地。 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康宁汉姆侯爵也如梦初醒般的随之行屈膝半跪。 “我等奉命觐见,向您禀报。威廉陛下已于今晨两点十二分,在温莎寝宫安详辞世。” 维多利亚微微颔首,伸出右手,赐予了康宁汉姆侯爵行吻手礼的殊荣。 康宁汉姆躬身前倾,虔诚地吻了吻她伸出的指背,就像是早已认定这双手将握住整个王国的命运。 坎特伯雷大主教紧随其后,他不顾老迈的身躯,弯下身子,动作不似平日那般拘谨,他吻了维多利亚的手背,颤音中带着敬意:“愿上帝与您同在,吾主在上。您现在,便是教会的领袖,信仰的扞卫者(defender of the faith)了。” 维多利亚收回手时,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亚瑟身上。 她看着那个一言未发却始终屹立于会客厅边缘的黑影,那副沉静中带着锋芒的身形、那双沉默却逼退康罗伊的眼睛。 她似乎想起了昨夜速写本上画着的黑骑士,那张模糊的脸,此刻终于在晨光中变得清晰。 她缓缓伸出手。 亚瑟略一迟疑,便屈膝上前,低下头,俯身吻在她指背上。 那一吻不带虔敬,也不显谄媚,只是如同宣誓,又如同承诺。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吻的,不止是手,也是一段新纪元的开始。 亚瑟退回半步,抬起头,语气如常,却带着肃穆的庄重:“女王陛下,伦敦目前治安情况良好。苏格兰场已经完成对于白厅、圣詹姆士宫、肯辛顿、温莎之间所有干道的临时封锁。各区警署已于今日凌晨三点开始协同调度,目前除几起小规模聚集事件以外,暂无暴力事件报告。” 他略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泰晤士河南岸的渡口与教区市场均已布防。皇家骑警与近卫骑兵均已进入二级警备状态,舰队街各大报社将依据预定流程,于早上九点统一对外发布公告。城内钟塔在九点整同步鸣钟,以示开始国丧。” 维多利亚静静听取,途中没有插上一句话。 亚瑟的语调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话音刚落,他便低头俯首,复行一礼,向后退开半步,接着半跪在地。 维多利亚轻声道:“谢谢你,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你总是这么可靠。” 亚瑟的白手套按在胸前:“我的荣幸,女王陛下。” 维多利亚的目光仍停留在亚瑟退下的位置,许久没有挪动。 那一声“你总是这么可靠”说得极轻,像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讲出这句话。 而在那之后,她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双手缓缓扣在了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不是礼仪中的姿态,也不像平日课堂里的手部休止动作,而是一种无意识的情绪寄托。 沉默片刻后,她才再次开口:“阿德莱德婶婶……她现在还好吗?” 康宁汉姆侯爵顿了顿,旋即低声答道:“回陛下,阿德莱德王后自始至终都守在威廉陛下身侧。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未曾离开寝宫。” 他停了片刻,仿佛在权衡措辞,而后补充道:“她虽然很悲痛,但没有呼喊,也没有痛哭,她只是在为威廉陛下拭去额角的汗水之后,亲手覆上了那块白布。” 维多利亚轻轻闭上眼睛,低下头,那双紧扣的手指更用力了些:“我会写信给她的。如果她愿意,我希望她能在国丧期间住在伦敦……住在我的身边,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康宁汉姆眉眼微动,正欲答话,却看见坎特伯雷大主教缓缓俯身,以近乎祈祷的语气开口道:“陛下之仁心,上帝必然听见。” 维多利亚沉默片刻,抬眼环顾众人,声音极轻,却不容置疑:“都请起吧。” 屈膝的身影依次起立。 维多利亚对着坎特伯雷大主教、康宁汉姆侯爵和亚瑟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向内室走去。 门到半掩时,她忽然回身,与众人目光相接,像是要在大门彻底关上前,把这一刻牢记在心。 砰。 大门轻轻合上,门后的走廊很静。 莱岑早已等在那里,就像往常的每一个清晨,维多利亚走到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维多利亚先是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眼泪逼回去。 但她终究没能克制,肩头细细的发抖起来。 莱岑什么也没问,只抬手抱住她。 她哭得并不失态,甚至没有出声,只是把指节紧紧扣在莱岑臂弯处。 泪水既是因为自己不甚熟悉的伯父、国王陛下威廉四世已经去世,也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解脱感到激动万分。 但是,很快,她的泪水便止住了。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新君下达的第一道命令。 肯特公爵夫人的脚步声从转角处追了上来,衣角拂过墙面,发簪在颈后轻轻一碰,发出脆响声。 “德丽娜……”她放低了声音,尽力让它听上去能温和一点:“孩子,我想和你说两句,只是两句。” “我说了,妈妈。”维多利亚没有转身,她只是复述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公爵夫人就像是没听见似的:“我只是担心你,外面人多嘴杂,许多事要当心,你听我……” 维多利亚没再解释,她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莱岑淡淡道:“把我的床,从妈妈的房间搬出去。” 莱岑显然也没料到维多利亚的这个命令,这位汉诺威女家庭教师愣了一下,旋即犹豫的点了点头:“如果这是您的旨意……是的,女王陛下……” 维多利亚转身向母亲行了一记极其克制的屈膝礼:“我稍后再来见您。” 随后转身,迈步离开。 丝拖鞋踏在地毯上,毫无声息,她的身影很快没入走廊尽头那一抹渐亮的晨光里。 在维多利亚背影消失的那一瞬,肯特公爵夫人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被抽空了什么。 她愣在那里,手还停在半空,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秒、两秒……直到手臂微微发抖,再也撑不住,才倏地垂下。 “我——完了。”她喃喃自语。 这句话听起来像从很深很深的井里打上来,肯特公爵夫人整个人仿佛被扯断弦,顺着墙根坐了下去。深紫色的晨袍在地毯上铺开,橄榄石耳坠在颈侧颤了两下,坠着泪光。 “我完了……我完了……” 她一边嚎哭,一边重复,声音越说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只剩胸口的起伏。 目睹了这一切的亚瑟,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公爵夫人前方半步的位置,俯下身,取出手帕放在了她的眼前,动作极轻,像把一片落叶放回枝头。 他抬手拍了拍旁边侍从的肩膀,示意他们退远,给她留出足够的体面。 “殿下。”亚瑟的嗓音干净至极:“请您节哀。” 肯特公爵夫人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失措与羞惧,她意识到自己在亚瑟面前失了仪,想把泪水及时擦去,怎知越擦越乱。 亚瑟不催,也不劝,只是在她与墙之间,斜斜立住,挡住了往来视线。 他略略侧身,用身体和披风替她遮住廊口的光,免得路过的下人窥见她的这幅狼狈。 “殿下。”亚瑟补了一句,语气平平但却力量感十足:“我保证,女王陛下很快就会召见您的。但是在此之前,您需要先站起来。为您自己,也为了女王陛下。您操持肯辛顿宫这么多年,所以您一定知道,这时候,有许多目光都在看。” 肯特公爵夫人的肩膀抖了两下,呼吸慢慢匀了一些。 她攥紧手帕,努力抬起上身,靠着墙站直身体。 亚瑟伸出手臂,但没有去扶,而是停在半空,给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支点。 但公爵夫人并没有握住,她最终还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亚瑟向身后轻轻点头,远处的女仆会意,拿来一杯温水。 他接过水杯,递到了公爵夫人手中。 肯特公爵夫人捧住杯沿,指尖仍在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喝了一口。 “谢谢你,亚瑟爵士。”她艰难地开口,声音还在发哑。 亚瑟微微颔首:“这是分内的事。” “殿下。”亚瑟最后开口道:“走廊风大。请您回房更衣。等钟响之后,再去见陛下。”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帝师的含金量 清晨的光并不明亮,透过窗帘落在房间里,把所有色彩都笼罩在黑色之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维多利亚独自一人坐在寝椅上,披着灰白的薄纱披肩,眼睛盯着窗外未散的雾气。 她没有整理衣装,也没有召唤侍女,而是静静地靠着。 当她下定决心与母亲分房的那一瞬间,她感到那块压在心头十八年的石头终于被移开了。 可当她独处时候,却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胸口也绞的发痛。 肯辛顿体系的束缚,再没有了,她获得了自由。 但与此同时,继十七年前丧父之后,她现在与母亲也割袍断义了。 天地空荡,孑然一身。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却像是吸进了一整片寒冷的清晨。 空气潮湿而凝滞,连呼出的气息都不带一点温度。 壁炉已经熄火,炭灰上浮着几缕未散的白烟,仿佛多年的争执仍然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她把披肩裹得更紧了一些,却不是为了保暖,而是在给自己的心披上一层盔甲。 维多利亚的手指下意识地滑过扶手的木纹,每一道纹理都仿佛在提醒她,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替她遮风挡雨了。 她对父亲的记忆不多,关于父亲的印象几乎全都来自画像和他人的只言片语。 父亲说话的语气,她无从想象。抱过她的温暖怀抱,维多利亚也从未有过印象。 而现在,母亲也离她而去了。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与她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了。 所以当她抵达终点的时候,回头望去,才会连母亲的半点影子都找不到。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良久,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哭。 她想,如果父亲还活着,会不会告诉她如何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切?会不会告诉她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并不急促,也不打扰。 “殿下……不,女王陛下。”是莱岑的声音,她温柔的语气就像是裹在身上的毛绒外套:“我可以进来吗?” 维多利亚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像是收拢刚才的情绪,过了几秒,才低声道:“进来吧,亲爱的。” 门缓缓推开,莱岑看到维多利亚裹着披肩坐在那里,眼圈微微泛红,她没有多问,而是径直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身来,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温和的请示着:“陛下,枢密院的顾问官们将会在九点前来觐见,听您发表登基后的第一段讲话。” 维多利亚抬起头,眼神一下子迷茫了起来。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成为女王之后,她不仅仅只是有权力把床搬出母亲的卧房,也有维持政府正常运作的义务。 “讲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干:“我……我该说什么?” 莱岑闻言取出一卷整齐的羊皮纸,放在她膝前的小茶几上:“这是亚瑟爵士刚才交给我的,他说,也许您会用得上。” 维多利亚拿起那卷羊皮纸,轻轻将它展开。 墨迹清晰,笔画沉稳。 “既然上天赋予我这份责任,我将怀着感恩和谦卑的心情,努力履行女王的职责。我非常感谢人民一直以来对我的善意和厚爱,也深深相信,议会的智慧和不列颠人民的忠诚将是我最重要的依靠。 我明白,这不是一个象征性的荣耀,而是一份真正沉重的责任。尽管我年纪尚轻,但我希望自己今后的言行,能够配得上臣民对我的信任与期许。 我是在英格兰出生并长大的,是在一位温和而明智的母亲教导下成长起来的。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学会了尊重宪法,热爱这个国家,也理解了自由与秩序的真正意义。 从今天起,我将尽我所能,维护法律所确立的宗教制度,同时保障所有臣民享有宗教自由。我会坚持扞卫人民的权利,努力促进国家各个阶层的福祉,维护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利益。” 维多利亚低头一字一句地默读着,她的指尖还停留在羊皮纸边缘未干透的一小处墨迹。 纸张微微泛黄,却散发着一股干净而沉稳的气息,闻起来就像是写下这段文字的人。 “不是荣耀,而是责任。” “尽我所能,扞卫人民的权利。” “维护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利益。” 她读着读着,忽然感到窗外的雾气仿佛退散了些,空气中的沉郁也被缓缓驱离。 一瞬间,维多利亚感觉有些恍惚。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仿佛就站在她的面前,穿着那件合身的黑色晨礼服,袖口系得一丝不苟。 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几页讲义,语气不高,但却从容冷静。 “宪政体制不是让国王依赖的制度,而是国王必须在危机中守住的底线。” “殿下,成为国家的象征,不等于成为装饰品。您必须先学会让人信服,然后才能让人尊敬。” “他总是这样……”维多利亚低声说,眼角微微发红:“在我快撑不住的时候,给我一些……能让我继续走下去的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莱岑没有作声,只是抬手为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侍从略显急促但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女王陛下,首相墨尔本子爵、威灵顿公爵、罗伯特·皮尔爵士、帕麦斯顿子爵等等,他们都派信使来了,各位阁下预计在两个小时之内就会陆续抵达肯辛顿宫。” 末了,侍从似乎是担心维多利亚不清楚规矩,又补充了一句:“陛下,依据宪法规定,您在继位后,必须从首相那里获得有关君主职责和言行的建议。” 维多利亚并未立刻起身,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卷羊皮纸重新卷好,放在桌上。 随后,她站起身来,转头对着门外开口问道:“亚瑟爵士,还在肯辛顿吗?” 侍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您可以留下他共进早餐,亚瑟爵士好像为了继位的事情已经操劳了一整晚了。” 维多利亚微微点头:“那就请亚瑟爵士移步餐厅,除此之外,再帮我叫上斯托克马男爵。” …… 会客厅的炉火已经升起来了,橡木壁板映出火光的波纹,仿佛狮子的鬃毛,微微颤动。 今天的肯辛顿宫,比起往日要热闹不少,许多极少造访肯辛顿做客的政坛巨鳄齐聚于此。 威灵顿公爵坐在壁炉旁那张直背扶手椅里,拄着他那根手杖,银发梳得一丝不乱。 他目光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这位欧陆名将就像是在巡视战场般询问道:“议会什么时候能重新宣誓?” 墨尔本子爵从壁炉对面的座位抬起头,他虽然贵为首相,并且与威灵顿公爵分属不同党派,但是依然不敢怠慢这位国家英雄:“召集上下两院的通知今早四点半就发出了,依据威廉三世第七、第八法案第十五章的规定,上院议员在收到通知后应当立即奉召入宫,上院定在今早十点十五分集会,最快可以在十一点开始宣誓。至于下院,由于下院议员人数较多,通知起来比较费时间,他们的宣誓仪式估计要等到十二点开始。” 墨尔本子爵说到这里,轻轻把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从怀中取出,推向茶几中央。 “这是我前天收到的信,克拉克医生写的。” 威灵顿公爵没有拆开信笺,不过他对这件事略有耳闻:“我听说这几天有不少人经常在你耳边说维多利亚公主……不,女王陛下的坏话?” 墨尔本子爵看了眼四周,随后轻轻点头:“是有不少人,您大概也明白那些人是受了谁的指派。他们竭尽所能的想让我相信,女王陛下经常神经紊乱、胡言乱语。您那边大概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吧?克拉克医生写的这封信,就是专门为了向我解释这回事的。” “他是怎么说的?” “克拉克以他的荣誉向上帝发誓,他认为女王陛下不存在任何精神方面的问题,并且还愿意为此赌上身家性命。” 威灵顿公爵微微点头道:“克拉克是个严谨人,他从来都不会轻易下判断。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语罢,他抬头望向墨尔本子爵:“既然没有确凿证据,那如果再有人胆敢提及《摄政法案》,我必定亲赴上院为女王陛下辩护。” 墨尔本子爵眼见着与威灵顿公爵在摄政问题上统一了阵线,这位生性散漫的首相终于放松了下来:“很高兴我们能达成一致,阁下。” 虽然康罗伊向来亲近辉格党,并且为了争取辉格党对肯辛顿宫的支持,常常站在激进自由派那一边,时不时就会出来为他们发声。 但是,正如罗伯特·皮尔常常被人调侃为保守党中的辉格党人一样,墨尔本子爵则常常被认为是辉格党中的保守党人。 尤其是在当下辉格党大力打压激进派的大背景之下,墨尔本子爵就更不愿意见到一位康罗伊这样的摄政者出现了。 况且,即便撇去康罗伊的政见,墨尔本子爵也不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辅佐肯特公爵夫人摄政。 这一两个月以来,他与许多肯辛顿宫相关人士都有过私下谈话,而这些人的回答几乎可以用斯托克马男爵的一句话全部概括:“尽管我经常在营造公主殿下良好形象的问题上与约翰爵士意见一致,但约翰爵士的情绪极为多变和不知分寸,因此,即使他们设法让他当上了私人秘书,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凭借自己的愚蠢自讨苦吃。” 而相较于斯托克马男爵的评价,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对康罗伊的评价就更不客气了:“作为一名老警察和法庭常客,无论是从法律的角度出发,还是从民众的朴素认知考虑,我毫不怀疑,如果上院愿意发起调查,那么约翰·康罗伊爵士在拉姆斯盖特事件中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构成初步叛国。” 这时,会客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侍从推门而入,行礼之后向墨尔本子爵开口道:“首相,女王陛下希望先单独与您谈一谈,请您移步书房。” 墨尔本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也没有迟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起身披上外套,转头向威灵顿略一欠身:“阁下,我先行一步。” “祝你好运。”威灵顿公爵抬手与他道别,作为英国政坛的头号保王党,他对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墨尔本子爵随侍从离开了会客厅,屋内只剩下威灵顿公爵一人。 趁着其他人还没赶到肯辛顿宫,老公爵原本想要靠着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刚刚合上眼睛,便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谦卑嗓音:“公爵阁下。” 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威灵顿公爵睁开眼,声音并不高:“我还以为女王陛下会把你留在身边呢,毕竟对于一个刚成年的姑娘来说,今天的场面可不容易对付。” 很显然,威灵顿公爵已经提前知晓了亚瑟今天的行程。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早在几天前,亚瑟就曾经私下把这份预案向他通报过,并且也得到了这位英国军界领袖的首肯。 亚瑟微微一笑,走到壁炉边,把手套摘下:“她比您想象中更有勇气,也更坚强。” “是吗?”威灵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个新兵蛋子:“但再怎么说,她也才十八岁。我十八岁的时候,才刚从皮涅罗尔军事学院毕业呢。我母亲那时候评价我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我的小亚瑟,他除了拉小提琴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长处了。” 亚瑟笑了笑:“但您后来打败了拿破仑,不是吗?” 威灵顿公爵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运气罢了。” 亚瑟闻言朗声大笑:“这话也就只有从您的嘴里说出来,才能让人信服。” 门外传来几声干脆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皮靴踏在橡木地板上的微响。 “你总是比预定时间早到。”威灵顿公爵侧过头打了声招呼:“早安,罗伯特。” 外罩乌黑披风的皮尔,手里拎着一顶高礼帽,他进门时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会在会客厅看到这两位“老朋友”正谈得热络。 “不过终究比您晚到了一步,公爵阁下。”皮尔的目光从威灵顿转向:“还有你,亚瑟。” “不着急,还没开始呢。”威灵顿抬了抬手杖:“墨尔本子爵刚去书房。” 皮尔放下帽子,将脱下的斗篷外套交给一旁的仆役:“国家不幸啊!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失去了一个有肩膀、有担当的男人,一位经验丰富、强而有力的国王。现在,我们要把整个国家的命运都托付给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了。” 语罢,皮尔悲观的摇了摇头:“不列颠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女王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上一个女王是谁了。” “上一个女王是斯图亚特王朝的安妮。”亚瑟顿了顿:“距今一百二十三年,或者,更准确的说,一百二十二年零十个月。” 皮尔闻言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谢谢,亚瑟,你的历史学的很好。” “感谢您的夸奖。”亚瑟面不改色道:“您知道的,伦敦大学历史专业,三年学业金奖。” (还有一章,稍晚)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 肯辛顿宫西侧书房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晨光从斜对角透入,把那张覆着墨绿皮革的办公桌照得发亮。 墙上的挂钟刚刚过八点半,门边套着银灰披风的侍从低声报告了一句“墨尔本子爵到了”,便悄然退下。 维多利亚坐在写字台前,身上换了一套深蓝色束腰礼裙,鬓边发丝被重新整理过,只留下几缕柔顺地垂在耳后。她的手还搭在鹅毛笔上,手边放着三封刚刚写好的信笺,那分别是给舅舅利奥波德、姐姐费奥多拉和刚刚失去丈夫的婶婶阿德莱德王后的。 虽然现在继续称呼阿德莱德为王后从礼仪角度十分欠妥,但维多利亚却坚持使用了这个称呼。 而刚刚她与斯托克马男爵和亚瑟共进早餐时,她的这一做法也得到了这两位深受维多利亚信任的“私人顾问”的赞同。 只不过,与维多利亚出于朴素的情感,不愿在这种时候因为称呼的变动而伤害婶婶不同的是,两位顾问认为这是一个很能博得大众好感的举措,所以即便不符礼制,也值得这么做。 门吱呀一声轻响,墨尔本子爵走了进来。 在他靠近之后,维多利亚才忽然发现这位辉格党首相比她预想的要高些,也要老些。 虽然她从前曾经在温莎城堡的宴会上远远地见过墨尔本子爵,但如此近距离的交流还是头一遭。 但这不代表维多利亚就对墨尔本子爵不熟悉,她经常在其他人的谈话中听到墨尔本子爵的名字,偶尔也会在女官们窃窃私语的八卦茶会里听她们提及那些有关墨尔本的难堪事件。 伦敦的贵族圈子里,有许多关于这位现年58岁的辉格党党魁怪癖的流言,比如他自由散漫的性格,又或者是他曾经让3个理发师花费足足3个小时的时间拔掉他长出的每一根白发。 还有人会讨论他与卡罗琳·诺顿夫人那桩所谓的“婚外情”通奸案,也有关于他的亡妻、那位与拜伦勋爵闹得满城风雨的卡罗琳·庞森比的,偶尔还会听到一些年长些的女侍谈起墨尔本子爵的母亲,那位乔治四世的情妇,老墨尔本子爵夫人的。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贵族圈子来说,尤其是对于处于受害者一方的墨尔本子爵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重大缺陷。像是今早与亚瑟同来的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康宁汉姆侯爵之所以能够在宫廷立足,在乔治四世时期成为宫廷侍从,在威廉四世当上宫务大臣,靠的同样是他那个给乔治四世当情妇的母亲。 康宁汉姆侯爵的母亲是乔治四世那些数不清的情妇当中的最后一个,也是其中最丰满的一个。关于老康宁汉姆侯爵夫人,有一段在伦敦上流圈子里十分着名的描述:脑子里没有一丁点儿想法,口中说不出一丝见解,只有一双接收珍珠、钻石的手,和一个佩戴珍珠、钻石的巨型阳台。 但是,维多利亚有时候还会从一些稀奇古怪的渠道听到一些与墨尔本子爵相关的、上不得台面的八卦消息。 譬如某位夜莺公馆的大靠山就曾经暗示过墨尔本子爵疑似是个鞭挞游戏的成瘾者,并且他还总是拿鞭子的那个,那位消息源猜测,这或许与墨尔本子爵的成长经历以及坎坷情史有关系。 当然了,那位消息源也未必就有多可信,尤其是考虑到墨尔本子爵在担任内务大臣期间,曾经在冷浴场事件处理中对因公殉职的罗伯特·卡利警官表现出了惊人的冷漠,并且还在事后尝试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苏格兰场的“未经授权的擅自行动”上。 但是对于刚刚继位的维多利亚而言,在不列颠的众多政府部门当中,再没有比苏格兰场更能让她感到亲近的部门了。 毕竟早在她还是王储的时候,苏格兰场就已经给予了她最大程度的尊重和礼遇。 而就在今天早上,一路护送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宫务大臣康宁汉姆侯爵进入肯辛顿宫的同样是这群可亲可敬的警官们。 可现如今,当她坐着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没有让这些情绪浮上来。 正如亚瑟在早餐时的那句忠告:您是女王了,所以即便再不喜欢某些人,也要学会该如何与他们交谈。 “阁下。”维多利亚站起身开口道:“感谢您一早前来。我知道,今早的安排对您而言也很突然。” “这是我的职责,女王陛下。”墨尔本子爵半跪在地,行完吻手礼后起立道:“陛下,今日的情势非同寻常。自拂晓开始,信使便开始在温莎、白厅和圣詹姆士宫等处奔走,伦敦街头也渐渐开始聚集人群。大约在两小时之内,枢密院的大部分成员和许多政坛名流便会齐聚肯辛顿宫。按照我们的预期,应该会有两百二十人之众。” 维多利亚静静地听着,眼睫低垂,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墨尔本子爵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在社会的普遍认知当中,对一位年轻小姐而言,仅仅是出现在一屋子男人面前,就很难做到不脸红、害怕、傻笑或者流泪了。 而作为英国的新君主,维多利亚又显得极其年幼、不谙世事,并且世人又对她知之甚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因此,如果不能在这场女王的“初次见面会”上帮助她建立起一个可靠、坚强的好印象,那么就休想让那群位高权重、年事已高的政坛耆宿们把她当回事。 毕竟哪怕是威灵顿公爵这样忠于君主制度的保王党领袖,都曾经在《天主教解放法案》上和乔治四世红过脸、吵过架。如果维多利亚不能表现的足够坚强,再加上康罗伊在旁煽风点火,那说不准已经失效的《摄政法案》就会死灰复燃了。 毕竟保守党虽然脱胎于托利党,其中的高等托利派更是铁杆保王党,但这群最铁杆的王党成员对于女性国王的态度其实相当暧昧。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更希望选择一位雄图大略的铁腕君主,就算他不是真正的雄图大略,最起码也要看起来雄图大略。而在看起来很雄图大略这个领域上,男性君主显然比女性君主更占便宜,而这也是高等托利派更希望坎伯兰公爵继位的缘由。 而对于维多利亚的政治倾向,墨尔本子爵其实也一直心存疑虑。 他很担心在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罗伊设计出的教育体系之下,维多利亚会被教育成布鲁厄姆勋爵和达拉莫伯爵那样的激进派。 而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党内最大刺头给踢出英国政治的核心圈。 布鲁厄姆勋爵去了法国和地中海沿岸,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而达拉莫伯爵则卸任驻俄大使,看在他的岳父是前首相格雷伯爵的份上,墨尔本子爵给他留了些体面,一纸任命状让他转任加拿大总督。 墨尔本子爵还在考虑着这些事,还不等他开口,却听见维多利亚首先发话了。 “子爵阁下。在这个国家动荡的时刻,我希望您和您的内阁成员继续留任,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考虑我的请求。” 墨尔本闻言,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经过一番铺垫、等待一次试探,才会听到这句话。可现在维多利亚居然主动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毫不犹豫,这确实让他难掩惊讶。 “陛下的信任,是我们最大的荣耀。”他俯身行礼,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掩的轻快:“我谨代表内阁,向您表达最真诚的感激。” 维多利亚轻轻摇头,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这不是荣耀,而是责任。为了国家的安定,我必须请你们留下。” 墨尔本子爵顺势拿出那份早就起草好的演讲稿:“陛下,恕我冒昧,这里是我和枢密院议长贝斯伯勒伯爵提前草拟的发言稿。如果您确实有这方面的需要的话,可以留下参考,希望这能对您起到帮助。” 语罢,他又换上了那副温和微笑,仪态依旧娴雅:“或者,如果您允准的话,我可以在您接见枢密院时陪同陛下出席。如此一来,假使您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地方,我可以马上就为您提供建议。” 维多利亚下意识想要答应,但转瞬又回想起了早餐时亚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陛下,他们看着你走出来的那一刻,你必须一个人走。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就在台下。” “不用了,子爵阁下,我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维多利亚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谢谢您,但我这次想要一个人走。” 墨尔本子爵听到她坚定的回答,微微一怔,但随即收敛笑意,神情肃然。 他向维多利亚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告退:“那么,陛下,愿上帝赐您勇气与智慧。” 维多利亚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 她唤来守候在门前的莱岑,将那三封写好的信笺交给她,再次确认时间道:“现在是九点一刻?” “是的,陛下。” “请为我准备好那套黑色长裙和珍珠耳坠。” 莱岑闻言略显惊讶:“不是这套深蓝礼裙?” “不是。”维多利亚的语气平静,不容置疑道:“我要穿得和我昨天说的一样。” 维多利亚很快就换好了衣装,黑裙曳地,鬓发简洁,一如昨日梦中。 她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自语道:“我可以一个人下楼。” 在她的身后,莱岑默默地拢了拢她的披肩,什么也没有说。 …… 当维多利亚穿过熟悉的走廊时,阳光正从肯辛顿宫西侧的窗棂间倾泻进来,在红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亚瑟就站在转角处,像课间休息时那样,笔直地站着等她。 黑色的燕尾服,剑柄打磨发亮的佩剑,神色平静,不声不响。 “您准备好了吗,陛下?”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 亚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轻轻向她鞠了一躬,退后一步,目送着她踏上那段熟悉而陡峭的楼梯,紧随其后。 那是通往红色会客厅的旋转楼梯。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当她站在这段楼梯口,母亲都会唤来侍女扶着她下楼,而康罗伊更是不止一次严厉训斥过女仆。哪怕她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也会遭到严惩。 所有人都觉得她那条膝盖不好的腿不该承受这样的阶梯,她是个玻璃做的小公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但今天,她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每一层踏板都比记忆中更坚实,每一次脚步都像是在击碎过去的桎梏。 没有人握着她的手,没有人搀扶她。 她知道,楼下那扇朱红色的门后,正聚集着这个王国最年长、最有权势、最惯于轻蔑新君主的一群人。 政坛的老狐狸、王党的鹰犬、白厅的石像鬼们,甚至还有枢密院书记官查尔斯·格雷维尔那样向来喜欢阴阳怪气宫闱之事的专业毒舌。 她曾在无数次偷听到茶会中女官们模仿的他们的冷嘲热讽。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她该哭鼻子啦。” “连高跟鞋都踩不稳,怎么统治一个帝国?” 可她今天不是要回应这群人。 而是要统治这群人。 门口的肯辛顿宫侍从见到她独自走来,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但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低头行礼,双手推开红色大门。 红色会客厅的灯光全部点亮,混合着透过高大拱窗泼洒进来的阳光,将整个厅堂染上温暖的金红色调。层层迭迭的天鹅绒窗帘、镀金椅背、橡木护墙与银制烛台,宛如昨日旧梦。 她踏进去的那一刻,屋中上百双目光几乎齐刷刷地望向她。 一个身材纤巧、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孩,像是只有十五岁的模样,穿着黑色长裙,梳着简单的发式,她的面容富有光泽,看起来很干净,这是所有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但她看起来很冷静,步伐沉稳,没有女官陪伴,没有母亲牵手,也没有康罗伊在背后撑场,不像是寻常的贵族小姐,看起来非同寻常,这是所有人接下来的评价。 她只是独自走来,独自走到那张刻有王室徽章的红丝绒椅前,独自坐下。 坐下的瞬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她开口说话。 维多利亚静静地站起,挺直脊背,环视四周。 阳光打在她耳侧那颗珍珠耳坠上,反出一丝幽光。 她展开手中的羊皮纸,声音清澈、明亮、不带丝毫颤音: “我,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蒙全能上帝之恩典,继位为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基督信仰之扞卫者……”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十九章 身世之谜 “他说起二十多年前的一桩陈年旧事……” 埃尔德微微压低了声音,就好像是有人在房间的角落里意外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对着它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是1810年,当时正值隆冬,大雪封路,河道冻裂,风卷着冰碴在山谷里打旋。在约克郡布拉德福德乡村地区的某间济贫院,那天夜里,破天荒地亮了一整夜的灯。因为 自己嗅觉灵敏,爱人身上的味道,记得清清楚楚,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中旋转的不仅仅是爱人的笑,还有爱人身上的味道。 “昨夜休息可好?”穆云泽转头看着我,嘴角微微勾扬,很是帅气。 谁都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寒星宫的弟子,居然会这么强大。一招就把对方给打败了。占据了上风。 他身后一字排开的骑兵,便是威名赫赫的燕北铁骑,曾东征高丽、大败倭军、降服塞北诸族,战功卓着。便是长途行军也未见疲态,皆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行了,能不虐狗了吗?明知道我单身。”杜狄冬催促两人离开,当然,离开之前和道具店老板问了一句处决异端的时间。 这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吓得穆伊人和大长老,心头狠狠一颤,不知道丹武至尊,所言究竟何意? 面对近乎疯狂的魅妖,慕云松却没有丝毫恐惧,只平静对她道:“这没什么不公平,从我去西京找你谈判开始,之后的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时间减速四十倍!冲到了傀儡面前,连捅三枪,木头傀儡身上就出现了三个窟窿,这是哪个窟窿都被破魔之炎燃烧开来,变成了三个大洞,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木头傀儡也倒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逸笑着点头,给玥儿使了个眼色,便让府上的家丁回去。 调整好心态之后,凌霄的双手,开始结印!下一刻,一道印记,出现在自己的周围,开始逐渐旋转起来!这是一道守卫印记,可以让凌霄提防住对方的攻击。 常观砚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落地玻璃窗,耳边静静的只传来呼吸声,修琪琪微微偏了偏头,身边的学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修琪琪挑选了一条通往大礼堂的道路,不急不缓的向前走去。 “丫头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可是爸爸的心头肉。公司大半的股权结婚时都分给你做了嫁妆,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顾华拧着眉头,心里多少有些恐慌。但还是不敢言辞犀利。 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只是从上面望下去蛮吓人的,她摇了摇头把脖子缩回来。 也正因为此,佛主才会让你下凡来了却心中夙愿,因为心中无佛之人是成不了佛的。这一世是墨幽浔和叶倾城的机会,也是你的。 这样的三兄弟,齐心协力,何家只会越来越兴旺,只要不作奸犯科,规规矩矩做人,何家就不会倒。 顺利通过的安检程序,男人抬脚走进了重重防御的房间里,在房间里足足呆了三十分钟,甚至连房间的主人原本的行程安排都被推掉了两个,出来的时候,男人的额头和背脊都是汗津津的,但他到底还是拿到了许可。 白晨曦端着茶杯,喝着茶,望着不远处的吃货,笑容越发的灿烂。 白若洢看看席上众人,连陆景胜这最不可能来的人都来了,还有谁的出场会让人意外的?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三十五章 招工启事(4K) 《在威斯敏斯特联合会揭露华沙沦陷后俄国人进行的残忍报复行为后,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再次于下院就波兰问题做出重要陈述》 帕麦斯顿子爵:当今俄国皇帝是一位思想高尚的人,如果说在某些场合,俄国政府对波兰人曾经过于残暴,那我们可以把这看做是俄国皇帝的权力遭到忽视的证明。在那种场合下,俄国皇帝是受到了宫廷内某些专制主义者的影响,而不是受他自发情感的支配。而且波兰人本该在问题转向军事冲突前采取更为恰当的解决方式,而非选择推翻了皇帝。我甚至还可以说,波兰人才是进攻的那一方,因为斗争是他们先挑起的。 《下院议员伯尼·哈里森先生猛烈抨击外交部决策:帕麦斯顿的言论令不列颠蒙羞!我们的使命就是扞卫自由!》 《为表强烈抗议,哈里森先生于议会闭幕后前往了一位波兰夫人的居所表达了同情并进行了热烈的慰问活动》 《据可靠消息称,哈里森先生对于波兰的定向资助活动是从八月就开始的》 《根据夫人自述:哈里森先生的资助共计九次,每次持续五到十分钟,而每次的赞助金额则从八先令到十二先令不等》 《帕麦斯顿子爵公开嘲笑道:哈里森就是托利党的真实写照,大话说了一箩筐,真到了上阵的时候,只能坚持五分钟》 《据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透露,前托利党大法官艾尔登伯爵对本党议员的行为极为震怒》 《前海军大臣克罗克表态:哈里森的行为令全党蒙羞,他必须立即退党》 《皮尔爵士于怀特俱乐部召开托利党团紧急会议,会上一致通过决议立刻罢免哈里森所有党内职务》 《伯尼·哈里森正式发表退党声明,并向下院外交委员会递交辞呈并宣布辞任议席》 《埃克塞特主教抨击日益糜烂的社会风气:伦敦就要沦为罪恶的地狱了!》 埃克塞特主教:伯尼·哈里森的故事只是这个罪恶社会的冰山一角,据我所知,伦敦足有八万名妇女在从事着出卖身体的生意!至于那些买春的醉鬼则更多!教会精神的衰落让那个美丽恬静的古老英格兰已经一去不回了,我在这里呼吁信众能够每天拿出半个小时的时间阅读《圣经》,只有这样才能压抑潜伏在你们心中的罪恶。 《伦敦城市使命杂志记者就骇人听闻的妓女数量专程前往苏格兰场进行调查采访》 大伦敦警察厅发言人亚瑟·黑斯廷斯警司回应:我认为埃克塞特主教的呼吁是出于维护社会公德的良好用意,但是主教阁下在妓女数量上的看法与苏格兰场统计数据存在较大出入。如果主教所言非虚的话,那么在伦敦15-50岁的适龄女性当中,每五人就有一人是妓女,这显然太夸张了。根据苏格兰场的统计数据与初步估计,我们倾向于认为目前伦敦的妓女数量应该在八千到一万人左右。 《上院主教团借哈里森事件向内务部持续施压,内务大臣墨尔本子爵要求苏格兰场持续开展对此类现象的整治清扫》 亚瑟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望着菲欧娜一份接一份的把这些天的报纸摆在他的眼前。 菲欧娜看起来有些生气,她抱怨道:“黑斯廷斯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说,我们把伯尼·哈里森的事情结了以后,您最起码也得让我们过两天安生日子。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格兰场扫荡完议员,怎么又开始针对起我们这些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柔弱女性了?” 亚瑟也感觉有些对不住菲欧娜,毕竟他也没想到半路上居然能蹦出了埃克塞特主教。 他开口道:“抱歉,菲欧娜,我也没想过要砸你们的生意。我向你保证,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不过主教们既然已经提出要求了,苏格兰场就得执行。为了伱们的安全,这段时间请让你手下的美丽女士们尽量远离泰晤士河畔的克雷蒙花园,格林威治的北伍尔维奇公园和海布里谷仓花园。另外,我还得很遗憾的告知你,阿罕布拉音乐厅与秣市街上的酒吧、音乐厅与俱乐部也已经被全部纳入了重点观察行列。” 菲欧娜听到这话,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就连本就不算小的眼睛看上去也比平时睁大了几分:“黑斯廷斯先生,苏格兰场这是把西区的几个大的流动销金窟全都锁死了?” 亚瑟微笑着点头道:“我还记得你之前和我提过的,那个切尔西区的欧仁妮,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姑娘们应当有不少都是在这几个区域内活动的吧?这算是对哈里森案子的回报,菲欧娜,在这件事上,不止是我,苏格兰场的各位警官们都非常的感谢你。” “喔……” 菲欧娜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旋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亲爱的,看来是我先前误会你了。我就说了,以你的眼光怎么能瞧得上欧仁妮那样的货色呢。伦敦的漂亮小姐多了去了,你想要什么样的不行,何必非得选个法兰西村妇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亚瑟听到这儿,又开口道:“不过……欧仁妮这次要遭到重创,你那边也不要太掉以轻心。东区这里,我们也会对哈克尼的霍克斯顿大厅和威尔顿音乐大厅进行强力清扫。从明天开始,这两个地方在营业期间都会有一到两个小队的警官值守。” “什么?!” 菲欧娜听到这里,脸上的脂粉都快惊掉了:“黑斯廷斯先生,这两个地方可是东区姑娘们最容易挣钱的地方。有能力到大剧场看莎士比亚舞台剧、听音乐会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高级肥羊。如果少了这部分的收入,姑娘们每月的收入可能得砍掉一半还多。” 亚瑟品味着苦涩的咖啡,望着窗外细密的雨滴开口道:“这几个月来苏格兰场一直接到报案说,有人在东区搞强买强卖。如果看戏的客人不同意做生意的话,便会被跟在姑娘身边的壮汉给堵到小巷子里狠狠地揍一顿。菲欧娜,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菲欧娜听到这话,只是轻声笑道:“黑斯廷斯先生,您看您说的。我们之所以派人跟着姑娘,都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您以前也在东区的街头巡逻过,应当知道那里的环境究竟有多危险。姑娘们独自出门,弄不好就得碰见几个坏人。如果我们的护花使者与别人发生了冲突,那肯定是因为他对姑娘们出言不逊、有意羞辱。” 亚瑟当然不相信她的这番辩词,他开口道:“我先前就和你约定过,暴力犯罪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法庭断案的时候参考依据只有那些报案绅士们的黑眼圈与断掉的肋骨。这次对东区的小规模清扫就当是对你们近来活动的警告,如果你们不想招致更大规模的审查,以后做生意的时候最好还是响应一下内阁的号召,尊重贸易自由。” 菲欧娜听到这儿,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黑斯廷斯先生,都听您的,您才是真正能管事的。说回来也算那个小子走运,您哪怕再晚说一个上午,他今天下午都逃不了一顿好打。” 亚瑟闻言挑眉道:“小子?什么小子?” 菲欧娜一脸不开心道:“一个怪人,一个喜欢劝风尘女子从良的怪人。左手捧一本《圣经》,右手托一个十字架,再穿一身朴素的黑西装。在东区看见我们的姑娘,不正派的男人色迷心窍,正派的则快速通过街道。 可唯独这家伙,他既不谈生意,也不赶快跑,而是对着我们的姑娘滔滔不绝的发表他那番悲天悯人的道德演讲。 呵,我最开始听到这事的时候,只当这小子是突发奇想,多半又是个想从我们身上找道德成就感的草包。我正准备派人去给他点教训呢,没想到我的姑娘里居然还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给及时逃脱了。” 亚瑟开口道:“既然他都跑了,你就没必要继续去寻他的麻烦了吧?” 菲欧娜愤愤不平道:“我本也是您这么想的。毕竟我们只是为了挣钱,只要他不来妨碍生意,那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但是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前两天居然又开始跑来搅和我们的生意。 我有几个好心肠的姑娘们害怕我派人揍他,居然还想要免费做他的生意,让他乐呵完了就赶紧走吧。但那个王八蛋不止不答应,还劝那几个姑娘赶快离开我的‘魔窟’。他难道就不考虑考虑我们不干这个吃什么的问题吗? 就拿伯尼·哈里森举例,德菲娜做他一单每次能拿八到十先令,就这一单都能抵得上纺织工厂女工一周的收入了。德菲娜要不是碰上了我,估计早就在哪个厂里害了肺病躺着等死了!” 亚瑟听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你说的那个小子,是不是叫格莱斯顿?” 菲欧娜蹙眉道:“您……您派人跟踪我了?还是其他人向您报告的?您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亚瑟只是笑了笑:“菲欧娜,别忘了,我可是个侦探。我知道的事情多是很正常的。不过如果你在为格莱斯顿先生的事情而苦恼,那就把他交给我来解决吧。” “您打算怎么解决他?” 亚瑟靠在椅子上开口道:“你难道忘了苏格兰场最近正在进行清扫活动吗?既然格莱斯顿先生的意愿如此高涨,我觉得苏格兰场并不介意临时聘请他为即将到来的各位迷途羔羊做一次心理疏导。” “心理疏导?”菲欧娜对此嗤之以鼻:“为什么你们这帮男人总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如果你们真的想把她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为什么不娶了她呢?” 亚瑟拿起桌上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敛了敛身上的燕尾服开口道:“我不知道,所以我从来不做这种事情,或许这个问题你应该拿去问问格莱斯顿先生。” 菲欧娜挑眉道:“那如果我偏要问你呢?” 亚瑟抬起帽子轻声告别道:“因为恋爱不是慈善事业,所以不能随意施舍。那么再会了,菲欧娜,趁着这段时间姑娘们都不忙,你们或许可以开始提前筹备剑术比赛的场外盘口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这里,亚瑟又从怀里夹出一张票子放在桌面上:“苏格兰场今天排了庆功宴,我去晚了的话,各位警官就该不高兴了。想吃什么自己点,超出这个额度的话,挂在我的账上也行。” 语罢,亚瑟便迈着步子推门走出了咖啡厅。 没多久,菲欧娜便透过窗户看见了亚瑟叼着烟斗撑着黑布雨伞沐浴在伦敦午间雨幕中的身影。 她绕着精心编织的马尾辫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身敲了敲咖啡厅的窗户玻璃。 亚瑟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回头挑眉望了她一眼。 菲欧娜只是撇嘴摇头冲他比着口型道:“这把伞太丑了,你撑起来看上去就和一朵黑蘑菇似的。” 亚瑟只是抬手敲了敲伞把,吐出烟雾回了一句:“你懂个屁,福克斯牌的雨伞,这可是很贵的。” 明明是挨了骂,但菲欧娜反倒觉得还挺开心,她开口告别道:“苏格兰场的品味总是这么独特,那么好好吃您的饭去吧,黑斯廷斯先生。” 亚瑟也没理她,只是伸手拦了辆车。 一阵水雾被翻滚的车轮卷起,马车扬长而去,消失在特拉法加广场的街角。 菲欧娜一直盯着亚瑟离开的方向,直到确定再也看不见他了,这才放心的从桌上的一大堆报纸里抽出压在最底下的那一份。 那是一份《泰晤士报》,只不过菲欧娜对于时事评论向来不感兴趣,她注意的是报纸最角落的广告栏位。 广告位开头照例还是老几样,川宁牌的茶包、惠斯通牌的留声机以及这段时间突然出现的可疑征婚启事。 不过在最末尾的位置,却还缀着一份招工启事。 ——急聘家庭女佣一到两名,工作待遇从优,周薪12先令,提供食宿。 ——工作要求:每周两次缝补浆洗日常衣物、每日定时清扫三层居所并完成其余家务杂活 ——工作地点:兰开斯特门36号。 ——联系人:亚瑟·黑斯廷斯先生 菲欧娜捧着咖啡杯轻轻吹散升腾的热气,苦恼中还带着些责难与遗憾道:“黑斯廷斯先生,要找家庭女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这里可有不少姑娘想要从良,周薪12先令还提供食宿,这条件我觉得已经足够好了。” (本章完)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伦敦会议? 亚瑟将菲尔德警长请进了屋,但还未等他坐稳屁股,便忽然听见正在吃糖看报纸的大仲马一拍桌子惊呼道:“真是见了鬼了!你们这帮英国佬肯定又没安什么好心。” “怎么了?” 亚瑟从大仲马的手中接过报纸,他只是抬眼看了遍报纸标题,脸上顿时多了抹耐人寻味的表情。 《新任首相查尔斯·格雷伯爵于下院发表演讲调整对外政策,并正式宣布新一届内阁人选》 ——格雷伯爵:法国的七月革命是欧洲进步力量的又一次重大胜利,不列颠将作为坚定盟友站在我们的老朋友法兰西身边。 《新任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在履新日慷慨陈词》 ——帕麦斯顿子爵:在危难时刻,巴黎人民又一次扞卫了自由、民主的法兰西,我由衷祝愿他们能够再接再厉更创佳绩。 《荷兰军队与比利时独立军在安特卫普地区激战,比利时独立战争进入第三个月份》 《普鲁士王国计划向兄弟国家荷兰増兵,以帮助其尽快镇压比利时叛乱》 《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有意介入荷兰与比利时的内战,倘若普鲁士出兵进攻比利时,俄国将会鼎力相助》 《荷兰王国发表声明:荷兰决不能容忍比利时分离主义者恣意妄为》 《法国发表严正声明:如果普鲁士军队由东方进攻比利时,法国即由西方进兵》 《法国军队已于上周正式进入比利时协助作战,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我们并非有意干涉比利时独立,但是法国绝不允许他方势力介入比利时内政》 《荷兰国王威廉一世:荷兰愿意在一定条件下接受英国介入调停,并强烈要求尽快召开会议协商解决比利时问题》 《比利时议会投票结果出炉,独立的比利时将建立君主制政体,并邀请法国国王路易·菲力浦之子尼摩尔亲王出任比利时王国国王》 《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于下院发表紧急演讲:尼摩尔亲王接受比利时王位或将导致欧洲战争》 《法国的尼摩尔亲王在深思熟虑后,婉拒比利时王位,尼摩尔亲王:感谢比利时人民的爱戴,但我的心属于法兰西》 《新一届大陆协调会议将于下周在伦敦召开,来自英、俄、普、奥、荷、法六国的代表将在会上公开讨论比利时问题》 《有志不在年高!法国驻英大使人选公布,六旬老汉塔列朗重出江湖》 ——前法兰西部长会议主席及外交大臣、杰出的法国外交家与政治家塔列朗-佩里戈尔已于近日抵达伦敦,据信,塔列朗先生将出任法兰西王国驻英国大使。 ——曾经,塔列朗受命起草了那份臭名昭着的拿破仑政府对英国实施的《大陆封锁令》,但现在,弃暗投明的塔列朗先生将为英吉利海峡两岸带来和平。 《突发!威灵顿公爵阁下于私宅中密会法国大使塔列朗,前首相火速再就业?》 ——法国驻英大使塔列朗先生与失意的威灵顿公爵在阿普斯利宅邸共叙旧谊,二位阁下就比利时独立问题展开了深入交流并互相交换了意见。 ——据可靠消息人士透露,会面的过程总体上是轻松积极、充满建设性且令人欣喜的。二位阁下都认为,比利时问题将会得到妥善解决,不过在此之前,英法双方必须解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分歧。 亚瑟看完这一份接一份的报道,只是微微摇头,讽刺性的撇嘴道:“上帝都认为需要用英吉利海峡分开的两拨人,又何必强行凑在一起呢。” 大仲马伸了个懒腰,他靠在椅子上,说道:“是吧?我就说了,通常英国佬主动凑过来,都不是为了干什么好事情,天底下最虚伪的就是你们这帮人了。” 岂料一旁埃尔德听了这话,不屑道:“亚历山大,你要知道,虚伪就是不列颠能够建成日不落帝国的最重要原因。” “嗯?”大仲马双手环抱,准备听听这小子的高论:“此话怎讲呢?” 埃尔德仰着头,鼻孔朝天道:“英国之所以号称日不落帝国,就是因为上帝不放心任何一个处在黑暗中的英国人。” 此话一出,满座的英国佬全被埃尔德逗得捧腹大笑,就连一向不乐意说话的惠斯通和被调职命令搞的紧张兮兮的菲尔德警长也放松了下来。 亚瑟则挑着眉头拍了拍埃尔德肩膀道:“能变成日不落帝国可不全是上帝的功劳,不列颠的阿尔弗雷德大帝也居功至伟。” “喔!”埃尔德一听亚瑟提到阿尔弗雷德,立马明白他想说什么:“伱是说他的那句名言?先祖遗律当被记录并执行?这句话确实可以算是不列颠法治的开端了。” 亚瑟耸肩道:“不,埃尔德,你说的仅仅是前半句。不过我原谅你,毕竟你学的不是历史,你读的是古典文学系。” 大仲马问道:“那后半句是什么?” 亚瑟指着报纸上帕麦斯顿子爵的发言,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能猜到呢,报纸上写的可是明明白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大仲马闻言,将报纸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愣是没找到半个有关阿尔弗雷德大帝的单词。 亚瑟看他这么没悟性,只能开口道:“阿尔弗雷德大帝的原话是这样的:先祖遗律当被记录并执行,我是说我喜欢的那些。” 大仲马闻言瞪眼道:“那你们不喜欢的那些呢?” 埃尔德指尖弹着硬币,这个曾经的伦敦大学有志青年,现如今的失志青年开口道。 “我们没有不喜欢的,不喜欢是阿尔弗雷德大帝时期的说法。现如今,我们只有一些因为年代久远或者保存不善而丢失的不重要文件。当然,我不是说的全部,但通常海军部是这么解释的。亚历山大,就像亚瑟常说的那样,时代在进步,所以至少其他东西在明面上看起来也要像是在进步。” 埃尔德话刚说到这里,坐在他身后的迪斯雷利突然拍案而起。 “说得对!他妈的,我们之所以要办杂志、办报纸,为的就是让这些东西千万别丢的那么轻松。《布莱克伍德》的编辑真是瞎了狗眼,这么好的几份稿子居然也能被回绝! 不论是《基督山伯爵》还是《匹克威克外传》,在我看来都是杰作的级别!如果把这两本书和我正在写的《青年公爵》放在一起,这三本书就会组成当年罗马帝国一样的三巨头,我们就是时尚届的凯撒、庞培和克拉苏!” 语罢,他还忍不住兴奋的冲着亚瑟喊道:“亚瑟,你请我来办杂志可真是找对人了。我向你保证,这份杂志肯定能一炮而红的!现在稿件有了,设备我那里也有存货,接下来只要从英国文学协会那里搞到杂志的发行许可状,再找人拉一波融资,咱们很快就能上路了。” 亚瑟靠在桌子边缘:“发行许可状我可以想想办法,至于融资的问题,我的手头还有价值一千镑的股票,如果把它们质押给罗斯柴尔德银行,弄个几百镑完全不成问题。而且,罗斯柴尔德先生或许也有兴趣投资咱们的生意也说不定呢。” 迪斯雷利兴奋道:“那不就行了?你能掏个几百镑,我虽然上次大赔了七千镑,但是手里也有点余财可以投进去,如果再能拉到罗斯柴尔德的融资,那咱们的杂志撑上三五年完全不是问题。三五年的时间,咱们要做的东西应当早就做成了。” 亚瑟转而开口道:“做成做不成先不提,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说清楚。根据苏格兰场的内务条例,我持股可以,但却不能直接从事经营。”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仲马挑眉道:“你刚才不还说:不喜欢的就不是法律吗?” 亚瑟俯下脑袋冲他微笑:“亚历山大,我可不是阿尔弗雷德大帝,我仅仅只是一位苏格兰场的警司,法律和内部条例可不是由我规定的,我最多只能提提建议。” 语罢,亚瑟又转过头冲菲尔德开口道:“这次六国伦敦会议的安保负责人选已经确定了吗?” 菲尔德被他问得一愣,旋即摇头道:“您……您也知道的,以往这种活,大家肯定抢着干。但是自从出了赫斯基森先生被火车撞死那档子事以后,大家都开始意识到这是件烫手山芋。 而且,我听说这次伦敦会议我们派出的谈判代表是威灵顿公爵,如果是他还在当首相那会儿,保护他的安全肯定是件露脸的美差,但现在就说不定了…… 您知道的,在辉格党上来以后,厅内的警司们都不想显得自己和托利党的要员们走得太近……” 亚瑟听到这里,伸手取下了衣帽架上的帽子,拉开门冲着菲尔德一招手:“走吧。” 菲尔德愣道:“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亚瑟笑着说道:“你不是分析的挺好的吗?既然是苦差事,那警司们多半是有各种理由抽不开身的,最后这样的‘重担’只能落在我的肩膀上。所以,既然肯定是我了,为什么不先去看看会议场地熟悉熟悉?” (本章完) 喜欢大不列颠之影请大家收藏:()大不列颠之影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