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偷养的外室》
1. 遇劫(1)
似乎睡了很久,她头额昏沉得厉害,眼皮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红绡软帐中,瘫倒在榻的女子身着红嫁衣,如火锦袍尤为皱乱,盖头下的娇婉玉容布满了疲倦。
她使力一动,便闻铁链碰撞轻然作响,再低头一望,才觉手腕上锁了镣铐。
被锁住了……
娇媚女子吃力地坐起身,透过红布,隐约可见有男子在案旁饮茶。
发觉她醒了,那男子轻放茶盏,缓步走来,手持一把玉骨折扇。
“唔……”她正要张口,却感发不出声,原是口中被人塞了块巾帕。
“孟姑娘醒了?”
瞧此情形低低一笑,男子站到她身前,停顿半刻,便徐徐伸手,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言笑晏晏,清容显尽了温柔:“睡了一天一夜,姑娘可做了美梦?”
女子错愕相望,满面惊怖映入他深不见底的眼。
此人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他是新科探花郎,亦是和宣敬公主成过大婚的驸马。
这来龙去脉,要从前日的清晨说起。
崇顺三十二年春,京城东市车水马龙,八街九巷中人烟阜盛,锣鼓喧天,极是热闹非凡。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绿意盎然衬红楼,万紫千红映于眼中。
巷道两侧的枝叶挂满了红绸,几缕微风拂过,使得绸缎随落英飘飞。
今时皇城内,有一场颇为隆重的大婚。
青石板路上摩肩接踵,来往之人瞧望一辆花轿渐渐远去,围观终了,人群便散了不少。
街巷边的一处茶馆尤显冷清,仅有二三人靠窗而坐,瞧其模样似文人墨客,正闲适地品茶观景,谈论的亦是那刚行远的轿辇。
案几旁,一位青衫公子轻摇折扇,闲然自得地饮了口清茶,缓声开口道:“听说了没,今日太子大婚,迎娶的太子妃乃是孟氏嫡女。”
“你是说那个……家中出过三朝宰相的孟氏?”旁侧书生一听是孟府嫁女,顿时来了兴致,凑近些许,啧啧称赞起来。
“那可是京城最有名望的大户大家,与太子很是登对!”
说起孟氏,何人不知这朱门绣户颇负盛名,即便是当今圣上,也对这孟家敬重三分。
青衫公子收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案,与之接着道来:“就是这个孟氏。自从孟大人辞官,退出了朝堂开始从商,孟氏就从官宦世家变作商贾名门,如今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即便出了京城都是名声显赫。”
“太子与孟氏长女是青梅竹马,自小交好。这姻缘可谓是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啊!”
言及此,公子只觉此为天赐良缘,不由地感叹一语。
回想适才望见的轿辇,书生再瞥午门的方向,淡笑着敛回视线,随之斟上一盏茶。
“我方才瞧见了新娘子的花轿,此时应当离了东市,将要入皇宫了。”
话音一落,另有男子快步奔来,忽而停步于茶馆前,急切地朝此处高喊。
“你们还在这道什么闲话!”
不住地举袖招手,男子眼见巷陌里人头攒动,心急如焚道。
“大喜之日,孟氏药堂让价,价钱较平日要低上许多,去晚了可就没了!”
药材近日愈发昂贵,让价都是鲜有耳闻,更别提是孟氏药堂的草药。
公子赶忙起身,示意茶馆内的几人皆去瞧瞧:“孟氏药堂这般削价倒是头一回见,走走走,看看去……”
遥远之处,花轿映红霞,锦缎依旧随风摇荡,沾染着无尽的喜悦之息。
城中百姓尽知,孟家嫡女温婉贤淑,与太子是竹马青梅,有着总角之交。
此桩婚事早在多年前便已定下,是陛下钦定的姻缘。
此婚既是圣上所赐,孟小娘子和太子殿下又情投意合。世人便觉,今日的大婚必定是顺风顺水,顺心遂意。
长空上风清云淡,霞晖染红天际,映照着花轿更是绯红如火,轿上红帘半掩,时不时被吹来的春风撩起一角。
坐在轿里的明艳姝色若隐若现,虽遮着盖头,也可瞧出新娘子仪态端庄,如幽兰而绽,想必被绸布遮掩的是个倾城之貌。
等行到人迹罕至处,女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幔,唤来随嫁的婢女,轻声问道。
“绛萤,到哪了,还没入宫吗?”
新娘子玉貌花容,生得婉约可人,一双杏眸秋水盈盈,忐忑地四下张望。
对于出嫁一事,姑娘家终究是有些紧张。
被唤的婢女循声一瞧,主子竟从轿子里探出头来,连忙悄声一喊:“还没呢,新娘子不可掀盖头,主子快坐回去!”
女子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放落帷帘,又庄重得体地端坐回去,心上的不安更甚,心里头想的尽是拜堂时要行的宫礼,以及遇见太子时要说些什么。
“主子心切,是在想念太子殿下?”
默了几瞬,那婢女轻转眸子,边走于车辇旁,边弯着秀眉,小声发问。
“我与殿下自幼相识,早已相熟相知,又并非是久别重逢,有何好思念的……”
帘内姝影美目流盼,她微低眉眼,双手不觉攥上衣摆,顿了顿话,低语道:“我是有些担忧,往后成了太子妃,这宫中的规矩我一窍不通,可会闹了笑话?”
主子到底是忧思过度,婢女闻言莞尔浅笑,让她放下心来:“主子多虑了,那宫规只需学上半个月就成。况且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殿下顶着,主子无需担忧。”
她良晌不再语,端然坐着的身躯往一旁靠去,随即阖了双眸:“我小憩一会儿,等到了午门,你唤我一声。”
“奴婢遵命。”
婢女恭敬应好,之后便唯听车轮碾过石路而发出轻响,还有銮铃声清脆地飘于轿旁。
孟府嫡女孟拂月今日欲嫁入东宫,奉旨成婚,做殿下相伴白首的太子妃。
而她,正是这传言中的新娘。
随步跟着的丫头名唤绛萤,是她的贴身侍婢,此次也作陪嫁丫鬟,将来可服侍起居,她不会过于孤单。
因要成此大婚,昨日欣喜得一宿未眠,现下倒好,待于轿辇竟是困倦起来。
孟拂月轻一阖眼,未过多时便入了眠。
恍惚间,她做了一场清梦。
梦里红烛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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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生辉,她的夫君手执玉如意,挑起她的盖头,再向她柔和而笑。
那温润如玉的笑颜,抵过世间万千,她与其四目相对,同样嫣然作笑……
梦未做完,一阵猛烈的颠簸将她蓦然惊醒,孟拂月本能地睁眼,感觉车舆剧烈摇晃。
随后,她听见外边跫音嘈杂。
忽有一箭支直直地射来,猝不及防地射在了她面前。
“有刺客!”
一声高喝慌乱而响,她瞪大了眼,顿感惊慌失措,却无处可藏。
“山匪……”
像是有随侍定睛瞧清了来人,惶恐地大喊,才喊了两句,便无望地断了气。
“是山匪!”
刀剑之声霎那间充斥于耳畔,花轿被迫停下,又有几支羽箭射入,吓得她直哆嗦。
有山匪……
前往皇宫之地,怎会有山匪埋伏?
孟拂月大惑不解,可当下已来不及深思,剑锋相交声频频传入耳中,恐惧顺其声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她待在轿中蜷缩着身,手忙脚乱地扯下红盖头,愣是不敢瞧向窗外,一瞬后就听随侍虚弱地呐喊:“快!快护住大小姐……”
周遭逐渐寂静,紧随着有水液溅到了窗幔。
她瞧清楚了。
那是鲜血,是殷红的血渍……
晨晖倾照下,孤零零的花轿停于空旷长巷。
前往皇宫之路,本不由经此地,却不知怎的,偏停在了这里。
四周遍地尸骨残骸,血流成川,唯剩下她和那惊魂未定的婢女丫头。
绛萤在旁发着颤,眼望前处的山匪面目狰狞,手提着大刀凶恶而望,便抖动起双唇,高声一问。
“你们……你们是从哪来的山匪?今日我家主子大婚,得罪了孟家,你们可知后果?”
刀刃上血迹斑斑,刀尖还滴落着孟府家奴的血。
几名山匪见势讥讽地笑了笑,围上前去,将此丫头带到一人跟前。
“你的主子还没发话,一个家奴,话还真是多。”领头的匪贼不屑地一瞥,抬着粗糙大手抚过婢女脸庞,忽地轻笑出声。
“将这家奴的舌头割了,去了舌头便送给大伙儿赏玩吧!”
听闻赏赐,山匪们乐开了花,喜眉笑眼地收下恩赏,押上此婢女就往旁处走。
“多谢二当家!这姑娘姿色虽不及轿里那位,也还算可人,够寨子的弟兄们玩几日了!”
“你们要做什么……”
听到要割舌,绛萤骤然睁着眼,欲拼死相抗,奈何根本抵不过男子气力,只得惊恐而喊。
“你们别过来!”
山匪未止举动,面上皆透着淫猥之笑,极为残忍地扣上婢女下颚。
下一刻,便听轿辇处传来一句冷喝。
“住手。”
新娘子端立在花轿前,温和的眉目透出几许锋芒,她镇定地站着,眸光落向几步之遥的侍婢身上。
方才的几言她都听清了,前来劫轿的山匪似来自城郊山林的寨子。
可她思来想去,不知这他们口中道的匪窟坐落于何处,又何故要劫孟家的花轿?
2. 遇劫(2)
“寨子……”她低声念了一遍,心头疑窦重重,故作镇静地问向山匪,瑟瑟地打着寒噤。
“我不识你们,也与什么寨子也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来劫我花轿?”
那领头之人跨着双腿坐于路旁石阶上,见景眯了眯眼,细细地将她端量。
“你便是孟家的长女,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望主子有搭救之意,绛萤似握住了救命稻草,奋力朝她呼喊,泪水霎时夺眶:“主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正是,”她堪称平静地答,目光一转,移向那所谓的二当家,“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山匪提及太子,劫掠的目的许是与太子有关,孟拂月深吸一口气,继续与之商谈:“不相识却无故来劫花轿,你们如此犯险,无非是想以我性命威胁太子,对殿下行不轨之事,我照做就是了。”
她斟酌着字句,极力沉下心,欲让这帮匪贼留婢女一命:“我可以顺从,但这婢女必须跟着我,你们不能伤她。”
绛萤跟了她数些年,主仆间的情分已颇为深厚,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如若弃之不顾,她独自落入匪窟中,朝不虑夕,也活不了几时……
如此,还能有个可说话的人。
岂料二当家闻语大笑,对她所言嗤之以鼻,冷声反问着:“孟姑娘许是未认清自己的处境,穷途末路,还想与我做交易?”
“我自知几斤几两,只是好心提个醒……”语声轻柔,不带有丝毫凌厉,孟拂月道得缓慢,将不得欺辱那丫头的原由道出,“这婢女尽管有着几分姿色,却沾了一身的病。”
“倘若有人要欺她,染上了疾病,莫怪我没说明白。”
无策之时,只好说绛萤身染怪疾,歹人便不会轻易下狠手,她微挪步子,感到方才因惊吓而僵住的身子能够动弹了,就朝前迈出两步。
“这其中的得失,旁人看不清,二当家应能看得清楚才对。”
“她有疾病,孟姑娘可也有?”
匪贼讥笑了几声,半信半疑地看向她,眸色晦暗不明,像是对这抹娇色更着兴趣。
孟拂月佯装从容,心下却是慌张,见山匪似有若无地瞧看来,淡然答道:“二当家说笑了,我若有疾,太子殿下又怎会娶我为妻?”
目色更深邃了些,那匪头二当家抬袖,不耐烦地指着她。
“她服侍不了,那么你来。”
她来……
她曾听人说起,城郊荒山这一带的匪贼尤为猖狂,女子一旦被捉入匪窟,过的便是暗无天日的日子,大多会不堪其辱,自戕于匪窝中。
她本是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学的皆是琴棋书画,何尝伺候过男子……
平日连肌肤相亲都未曾有过,更别提要同风尘女一般服侍在榻,此番真是棘手又为难。
“好……”
已无退路可走,孟拂月紧咬着牙关,愤恨地思索片刻,一丝丝凉意直达心底。
她微阖双眼,许久后妥协着回道:“我听你们的。”
别无他选,她再度睁开眼眸,望着周围未寒的尸骨,颤动着全身,被山匪押着向山上走。
野岭之上日丽风和,碧空如洗。
她被蒙了眼,双手被绸带绑于身后,再沿着石路走了好一阵,而后入了辆马车。
她不明自己要被山匪带向何处,心里头念的,唯有等待着她的那场大婚。
婚事似乎戛然而止,满心欢喜如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担惊受怕之绪。
这一切都渐渐吞噬着她的冷静。
太子静候于东宫,恐要等不到来人,最终听着的仅有她被匪贼劫走的噩耗,此婚已难结成。
由经七弯八绕,马车行过不少崎岖山路,她听山间莺啼鸟啭,随即睡了一觉。
当眼前的绸缎被取下时,她察觉自己身处一间脏乱的茅屋中。
屋内昏暗一片,密闭无窗,案台上点了两盏红烛,燃烧着仅剩的丝许希冀。
推她入屋的人摘下了她发髻上的凤冠玉簪,搜了身上所带的利器,为她松了绑。
她披散着墨发,堪堪半日,便成为这世上最落魄的新娘。
“主子……”绛萤观望了一圈,忽地啼哭起来,举起衣袖抹着清泪,懊悔适才所犯之过,“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贪生怕死,才向主子求救……”
回想主子应下的无理请求,丫头越想越惧怕,自疚般低喃:“若没有奴婢,主子就不会答应那些山匪,应他们那样荒唐的……”
那样荒唐的要求,主子怎能忍受?
“无碍的,”听罢打断其言,孟拂月怀抱双膝缩至壁角,直勾勾地盯着烛灯发愣,双目空洞,没了出府时的奕奕神采,“你我同遇了无妄之灾,现在该想的是要如何逃出去。”
“主子怎能说无碍……”绛萤不住地摇头,也想到宫中正等待新娘的太子,忧愁漫上眉梢。
“殿下还在等候主子拜堂成亲,若知主子落入山匪手中,还受了此等委屈,该会有心疼。”
她将自己抱得更紧些,言语时带了微许哽咽,杏眸有泪光轻闪:“我已仔细想过,若真的在此丢了贞洁,这婚便不成了。殿下如白璧无瑕,值得更好的姑娘,我不想将他糟蹋。”
“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我的命数吧……”
言于此,孟拂月埋头入袖中,半晌呜呜地哭出三两声,娇柔身躯不受控地打颤。
她太害怕了。
自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出门向来有府侍跟随,哪里遭过这等境遇?
她死死地攥着袖摆瑟瑟发抖,强装的镇定终于崩塌,所有心绪都陷入绝望里。
瞧望主子泣不成声,旁侧婢女忍不住一同哭泣。原本连贯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让人听得极是含糊,需挨近了听,才能听清丫头所语。
绛萤拭干眼角泪水,沉默片晌,吞吞吐吐地说着话:“山匪通常是劫财又劫色,财……财已被劫空,眼下只剩劫色了……”
娇靥从袖里钻出来,她泪痕满面,声若蚊蝇,唯恐隔墙有耳,悄声与丫头道:“你方才没听我说?他们劫人,是为要挟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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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要挟殿下与劫色并行不悖!”
绛萤所知的山匪多半为粗鄙之人,兴头来了,直拽着女子就往榻上扔,哪会顾及姑娘的意愿。
“奴婢方才太是慌乱……”心头歉疚未褪,丫头悔不当初,想自己早非完璧之身,无论如何当去此一遭,“若知主子要替奴婢去做那腌臜事,奴婢定是不愿!”
是了,常年隐迹于山林的匪贼,怎会管姑娘愿不愿?女子的贞洁在这里不值分毫。
她忽而转眸,望向伺候她数年的婢女,面露难堪之色。
孟拂月抿了抿唇,似下了决意,良久轻语道:“绛萤,你待过青楼,可会些服侍男子的本事?教我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主子……”绛萤听愣了神,只觉主子是疯了才会想学青楼里的招数。
那花招千奇百怪,皆上不了台面,与主子的身份太不相称。
“落入匪窟,已无贵贱可分,”失落过后,她伸手覆上丫头手背,心灰意冷地说道,“教我,有了讨好的花招,许还能保命。”
绛萤是她从烟花巷柳处赎身出的。
彼时她瞧这丫头极为可怜,趴在窗台上凝望而下,一双清澈的眸子看了她良晌。
她一时心软,花了大价钱从管事嬷嬷那儿将其赎出,此后就成了她的亲信。
自打进了孟府,绛萤再未提起过往。
她见丫头避之不谈,便从不戳其伤疤,一日日地都快忘了这婢女出身青楼。
只不过如今身陷匪窟,山匪吃软不吃硬,即便是逼迫自己,她也要学上几招。
绛萤知她是无计可施,应了她所求,之后的几时辰,简单地教了她少许取悦男子之法。
学累了,她又倚靠于壁墙,短暂地睡了着。
直至深夜,桌上红烛快要燃尽,却迟迟未等到山匪送来饭食,她口干舌燥,止了一切思绪,纷乱的意绪皆淡去,唯剩空白。
感受主子饿得慌,丫头无奈垂眸,悲切了一会儿,再望紧锁的屋门发怔:“已过了半日,天都黑了,这些山匪怎不送些吃食来?是想饿死主子吗……”
孟拂月失神般轻然摆手,喃喃语道:“饭食暂且不需,我只想喝水……”
“主子稍等,奴婢去向山匪讨水喝。”
绛萤本想乞求几番,从看守此屋的匪贼处讨些茶水来,可刚一起身,门扇便开了。
门外月色铺洒下来,照得烛光都黯然失色。
蜷缩于屋角的女子抬目望去,望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嗤嗤地冷笑,命她出屋去。
“孟姑娘,走吧。”那山匪招了招手,望她不动,面容透出万分不悦。
她迟疑地站起身,惊恐地问他:“去哪?”
“别问那么多,跟着去就是了。”被问得失了耐性,山匪再瞧她手腕,随之又添一语。
“对了,把她的双手先绑上。”
语落,守于房门边的二人面无神色地走近,将绸布绑回,绕了几圈,再系了个死结。
这结扣较来时系得还要紧。
3. 得救(1)
两手再次被束缚,孟拂月颤着嗓音,惴惴不安道:“我都说了依从,爷何故不信我?”
“不是不信,先前劫来的姑娘大多也都愿听从,可到了房中,瞧见太多人,总是挣扎着想跑。”
那山匪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检查起结扣是否绑得结实:“孟姑娘对不住,不绑着,不放心啊。”
她闻言一惊,踉跄地后退一步,犹豫地问道:“有……有几人?”
“约莫着十来个人吧,”对此还于脑海中细数了一番,山匪温声相语,口吻就像在道一句家常,“他们太久未宣泄,恐会有些粗鲁,姑娘需多忍忍。”
“十……十几人?”
孟拂月不自觉地一颤,半步都不曾挪动,惹得匪贼愠怒而瞧。
神情愈发变得阴狠,山匪转身,悠然向前行走:“怎么,姑娘害怕了?”
“害怕是常事,进到寨子里的女子刚来都害怕,慢慢……就习惯了。”
惧意犹如蔓草疯长,缠绕着整颗心在叫嚣,此劫再是躲不过了。
她静默地跟步而走,心冷如死灰,永不复燃。
“主子不能去!”
见此情形,绛萤扬声大喊,连连哀求道:“换奴婢去……奴婢比主子会伺候人……恳请爷行行好,让奴婢去吧……”
已知这婢女有着怪疾,又如何会再换回去?匪贼嗤笑不已:“你这丫头浑身染病,去了是想害死寨子的弟兄?没将你割舌剜耳,已是二当家给的最大仁慈,莫再扰人烦心!”
绛萤匆忙辩驳,然刚道几字,就瞧主子冷然使着眼色:“奴婢康健着,奴婢没……”
“爷,我口渴了,可否能赏口水喝?”孟拂月咳了咳嗓,轻扯男子衣角,柔声细语道。
美人相求,自不可亏待。
男子了然般颔首,指了指身侧的一名奴才,语气冷淡:“你来灌水!”
那奴才听了命,强横地抬起她下颚,拿起扁壶便硬生生地往下灌。
此举似做得多了,举止娴熟又自然。
“咳咳……”猛烈地咳出几嗓,她咳得满脸发白,险些喘不过气来。
男子已见怪不怪,唇边笑意不减,意味不明地看她:“姑娘觉得好喝吗?还想不想再喝一些?”
“咳咳咳……”孟拂月终是平缓下气息,娇声软语地回应着,“多谢爷恩赏,这水……够了。”
“喝够了就快走!”
面色骤然一变,山匪厉声高喝,像使唤婢子一般催促她走前。
不,许是连婢子都不如。
她一声不吭地继续行步,走过一条林间窄道,耳听四周山林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吹得人心感寒凉。
来到另一茅屋前,孟拂月还未站稳,就见旁处男子猛地推开屋门,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她一个趔趄欲倾倒而下,好在扶住了一旁的桌案,才未让自己摔下去。
立于门边的男子桀桀发笑,道完一句,便顺势阖紧门扇。
“这是二当家白日里劫来的新嫁娘,你们瞧连嫁衣都还穿在身上,有趣得很,可供弟兄们玩几日了。”
屋内唯亮着她所在的一角,其余之处阴暗难辨。
她听见了房门被锁上的声音。
随后便有四五个糙汉稀奇地围来,眼中透的满是垂涎之意。
“还是个新娘子?”有匪贼浪荡地笑,粗糙的大手触向女子娇嫩颈肤,被她倏然一躲。
“如此细皮嫩肉,美艳诱人,二当家是从哪找来的?”
穿于其身的嫁衣崭新艳丽,另有山匪观赏了几眼,忽想到那京城喜事,一念头乍然涌现。
“我怎么记得,今日是孟家嫡女出嫁之日,难不成……她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啊……”如此听着,方才言说的男子更觉有乐趣,蓦然欢畅地笑道。
“之前二当家赏的都是些低贱货色,我等还从未尝过富家贵女的滋味呢,哈哈哈哈哈!”
“太子未娶进门的女人,定是个黄花闺女,不曾开过苞吧?”
已断定她便是那孟家女,一位糙汉率先凑近,粗鄙地扯起她的肩头裙裳。
“今儿爷们几个就让美人舒坦一回……”
孟拂月本能想逃,可她寸步难行,已被山匪团团围住,只得无力地喊叫:“别碰我……”
“求求几位爷放过我,”秋眸顿时溢满了泪水,她颤动朱唇,语无伦次地说道,“来日得荣华,我会回报各位爷的……”
旁侧的糙汉闻语一怔,像听了个笑话,忽地捧腹大笑:“她还想入宫当太子妃?”
“你们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你未瞧见那边躺着的两名姑娘吗?想逃,只会是这下场!”
怕她还存有侥幸之心,那匪贼端起烛灯,往剩下的角落一照,藏于黑暗中的景象乍现于面前。
“来了寨里的女子,没有人能出这座山,美人就死了这条心吧!”
躺于地上的姑娘衣不蔽体,满身布着伤痕,她们一动不动,仿佛已放弃了挣扎,面容苍白,失尽了光彩。
她惶恐到了极点,嘴唇依旧颤抖不止,却道不出一字。
整颗心似被冷风贯穿了。
“美人听话,爷马上来疼爱……”
围于身旁的山匪奋力撕扯起华袍。
她感到锦缎被被撕裂开来,下意识地挣脱而护,不愿让人将它毁去。
这是太子殿下赠与她的嫁衣。
也是她最喜爱的衣裙,这几月她将它保管得很好,总命府内的婢女多加打点,视其作最珍贵的衣袍。
她盼了好久,才盼来能穿上它的这一日,怎能……
怎能……就这么轻易毁了。
“啪!”一掴猛然掌下,脸颊忽而传来疼痛,她似要被扇倒在地,唇角有少许殷红流下。
“不管在外多娇贵,入了这屋,便和婢子没两样,”见景怒目而视,壮汉揪起女子衣襟,冷声喝道,“我已告知得清楚,美人还敢反抗?”
“爷误会了,我没反抗,只是不想弄脏这件嫁衣……”孟拂月满眼擒着泪,轻声啜泣着。
“我可以……自己脱吗?”
原是想自己来,这般可省力了不少,匪贼平息下怒意,应她所求缓缓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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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早说嘛,早说就不用挨这巴掌了。”
此嫁衣华贵,如何也不得被这些污秽之人沾染……
屋中山匪皆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佯装释怀地扯着嘴角,抬指触上锦袍里的暗扣,随即解了一颗。
玉指向下微移,触到第二颗衣扣时,她蓦地一顿,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太子赠此衣来的那个午后。
孟府门楣下,飞花如细雨纷纷扬扬地飘进府宅,处处留香,轻盈似梦。
那时殿下手捧着衣物,柔和温雅地递于她手中。
殿下眉眼微皱,心上似觉忐忑,时不时瞥望贵女娇容,生怕她不喜:“这是我命人为你筹备的嫁衣,不知月儿是否会喜欢。”
火红嫁衣被整齐地叠着,她无需展开,就知此衣最称她心意:“云璋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等到大婚那日,月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该会有多美……”眸底淌着万分柔情,太子温和地回着语,更是小心翼翼地洞察她微变的神色,“我已迫不及待想见月儿了。”
“想见……做新娘子的月儿。”
孟拂月笑得嫣然,黛眉瞬时弯作新月,满树桃夭似皆要为她倾落,玉颜明媚得比春花灿烂。
“我做梦都没想过,此生能嫁给云璋哥哥,这几日都欣喜得睡不着觉了。”
眸前的姝色千娇百媚,太子秦云璋自当欢喜尤甚,随之轻握她皓腕,柔缓地带她入怀,如获至珍般紧拥女子在怀中。
“云璋哥哥,这还在府门外呢,有人看着的……”她双颊染上红霞,眼瞧巷道里来往的行人悠缓地望来,不觉羞赧地推却。
秦云璋未让她躲闪,环拥着她不放,垂首附于她耳旁,话语带了丝许之息威凛。
“本宫抱未来的太子妃有何不可,何人敢有非议,敢对本宫说三道四。”
“太子殿下这般说话,好是威严霸气。”
听罢低眉轻笑,孟拂月也不再推拒,由他拥于怀里,暖意弥漫于心间。
听其细柔的语声盈盈绕耳,他仅是笑笑,抬眼瞧向飘下的落花,打趣般回道:“不霸气些,将来怎么护住月儿?”
回忆终了,桃颜已沾满清泪。
她哭花了妆,却不敢哭出响声,怕惹了山匪不悦,给自己招来更大的祸患。
指尖停至下一暗扣,孟拂月晃了晃神,紧接着解起衣扣来。
“在发什么愣呢,快脱啊!”
糙汉嫌她脱得慢,不耐地蹙起双眉,朝她冷喝。
正于此时,屋门再度一开,领她来的男子伫立门旁,向她轻一招手,肃然启唇道。
“大当家有令,将孟姑娘放了。”
“大当家?”
闻听是大当家,众人不禁愕然,想这山寨平素皆由二当家打理,极少见大当家插手。
今夜是何处刮来的风,竟是令大当家插上了这一足。
“有显贵来赎了人,正在前堂候着。”男子肃穆再道,示意她莫磨蹭,快些理衣走人。
“孟姑娘可走了。”
似有人前来匪窟救她。
她……得救了?
4. 得救(2)
孟拂月呆愣了几瞬,本是坠进深渊的心绪忽被提了起,像是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夹缝里她望见了一丝希冀。
她迟迟未动,周围的人似也未敢碰她,给她让开一条道,轻喝道:“既然是大当家的意思,姑娘还不快走?”
孟拂月恍然颔首,哆哆嗦嗦地回了句,而后走出屋舍:“谢……谢各位爷高抬贵手……”
山上的夜色极为清寂,林中虫鸣四处轻响,寒风渗入骨子里,丝丝凉意令人更作清醒。
月影之下,她裹紧肩处的衣裳快步而行,不论前来相救的是何人,她眼下想的唯有离开。
她要离开此地,离开这不堪回首的肮脏之所,离得越远越好……
“我能带上那名婢女走吗?”
忽然忆起绛萤还留于原先的房舍,孟拂月赶忙止步,问向走在前处的男子。
那男子闻声驻足,显出一副怒恼之样,却又顾虑着什么,对着随行的奴才下了命令。
“你,去把人带过来!”
“爷宽宏大量,小女感激不尽……”她喜形于色,向其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跟随着再前行。
能感受得出,寨里的山匪是受了来者威迫,才极不情愿地放她离去,孟拂月心有疑虑,待惧怕之绪消散,沉静下心来,便思索起来人是谁。
然而她也无需多想,因为很快就见到了。
石路的尽头树影斑驳,一道玉山堆雪般的端方身影负手而立,玄袍玉带极显雍容雅致。
他姿态卓然,背着身端然站于清月下,似比上空无瑕的明月还要皎洁。
男子在旁恭然抱拳,毕恭毕敬地禀报道:“谢大人,人已带到。”
那人徐徐转过身,清冷容颜霎那间映入她的眸中。他挥袖命男子退下,再与她平静相望,眸光里掠过微不可察的疼惜之情。
“可知我是谁?”
他轻缓地开口,嗓音尤为清冽,似山间清泉流淌,温润至极。
孟拂月柔婉一笑,缓声答道:“我见过大人几回,大人是宣敬公主的驸马。”
这如玉公子她是相识的。
道是相识,却不相熟,她深知此人乃是宣敬公主招来不久的驸马。
此前只匆匆碰过几面,她皆是点头问好,却未曾道过旁的话。
“原来孟姑娘知我……”
闻言若有所思,男子似觉得有些诧异,思忖过后容色平缓,他再抬目望她,和她并行着顺山路而下:“走吧,随我下山。”
孟拂月跟在他身后,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夜半时分,高山密林,驸马怎会现身于此。
“谢大人怎知,我被山匪劫到了此处?”
问语一出,哪知他未答,只骤然缓下步调。
像是察觉到她浑身发凉,他取下氅衣,柔和地披到她薄肩上。
这一举动颇为自然,就如同他才是她的夫君一般……
念头一起,她不住地打起寒颤。
这人和宣敬公主成过大婚,又怎能同她行这亲近之举?孟拂月呆愣片刻,慌忙欲还回鹤氅,却被男子柔缓制止。
“大人不可……”她微感慌乱,唯觉太是不妥,悄然言道,“这样……乱了礼数。”
谢令桁不以为意,泰然自若地为她披回,继续行着步:“一件衣物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孟姑娘先上马车吧。”
林道上停了一辆车辇,他未回头瞧她,只身骑上马,就向城门的方向前去。
举手投足间显尽风雅。
她原本还觉着,与驸马同乘马车会感不自在,这般似是不用担忧了。
孟拂月惬心适意地行入舆内,不一会儿,便瞧绛萤掀帘而入。
丫头不知来因去果,忧心忡忡地看向她,待马车平稳行驶后,坐至她身旁关切地打量。
“主子可有被山匪欺负?可有受伤?”绛萤一张口便欲落泪,想着主子遭此大劫,越想越感歉疚,“奴婢该死,拖累了主子……”
纤指轻抬,孟拂月撩起帘幔向外看,看的不是溶溶月色,而是月色下的那抹清绝身姿。
“幸亏遇上了驸马爷,要不然,我今夜应会自戕在那肮脏的屋舍里。”
“奴婢不解,来救主子的,为何是谢大人?”
绛萤庆幸之余也觉困惑,随她的目光远望驸马背影,秀眉不由地蹙起。
她望了驸马好半刻,放下帷幔,将心底的猜想道与丫头听:“谢大人救我,兴许授的是楚漪姐姐之意,这恩情我定要还的。”
公主府与孟家向来交好,宣敬公主楚漪亦是她的金兰之交。
驸马此趟赶来,多半受的是公主所托。
她犹记得,这辆马车是公主平日出府时乘坐,装点得极是奢华气派。
那公主本名唤作秦楚漪,与太子骨肉相连,是真真切切的皇室中人。
可公主天性洒脱,向往无拘无束,平日便不喜被此姓束缚着。
若是旁人想省去此姓,陛下定要大发雷霆。
但宣敬公主也非皇子,在夺权之争上构不成威胁,又得太后喜爱。
久而久之,陛下便放任其妄为。
绛萤幡然醒悟,觉她道得有理,渐渐理顺了思绪:“公主得知主子遭了此劫,便唤驸马来营救,如此是能说得通。”
谈论之语又转回到驸马身上,丫头仍觉新奇,掀开另一侧的窗幔再瞧:“奴婢曾听人说起,谢大人品行端正,谨守礼法,是温文尔雅的玉面郎君。”
“今晚见了,果不其然,驸马两袖清风,一举一动都显君子风范。”
“楚漪姐姐也常挂于嘴边,说她的夫君言行谦逊,清风亮节,时常得世人称赞,”孟拂月轻声附和着,心里漾开劫后余生之感,“真为她感到高兴。”
念及九死一生,就想到太子殿下还等在东宫,此刻定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她缓过心绪,凝思了片晌,随后又对丫头吩咐道。
“今日大婚失了踪影,殿下定急坏了……”黛眉微蹙,孟拂月郑重相告,命绛萤莫忘了此事。
“等回了京城,你便托人向宫里捎个信,告知殿下,我一切安好。”
“奴婢谨记在心,定不负主子所望。”绛萤连忙应着,让她放宽了心。
肩头的氅衣飘着淡淡的乌木沉香,细微香气很是好闻,恍若那翩翩公子踏着清雪走入寺庙,再虔诚地焚了一炷香。
“好困……”
困意铺天盖地般袭来,她微阖眼眸,双目一闭就再难睁开:“明明白日里都睡了一觉,为何……还这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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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萤亦靠于车厢一旁,双眸不自觉地阖上:“已是夜半子时,主子本该安寢。”
“奴婢……也觉困倦,先……先睡了……”刚道完此言,丫头便沉睡而去。
她未作深思,舒心惬意地陷入梦里,唯听耳畔虫鸣阵阵,枝叶轻晃,不明何处隐约还有笛声回荡。
等回到府邸,今时遭遇就会被岁月抹平,她可再嫁东宫,与太子喜结连理,便将此番所遇淡忘吧……
那时的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孟拂月从未料到,外表瞧着那般光风霁月的驸马,竟会锁她在榻。
他未送她回孟府,也未带她去见公主,却困她在城内一处小院。
披枷带锁,囚她于一方牢笼中。
楼阁雅间内,她惊诧地望向眼前人,难以置信宣敬公主的驸马居然会将她囚禁。
“谢某知姑娘要问什么,”薄唇浅勾出淡笑,他眸底暗焰灼灼,柔声告知道,“姑娘睡得香甜,应是闻了那马车里谢某备的安神香……”
安神香,她细细回想,那哪是什么安神香,明明是将人迷晕的药物。
是他……
是他心怀不轨,早有打算要囚困她,才那样温和地使她放松警惕,才趁机关她在这屋舍里。
驸马费尽心机救她出匪窟,究竟想做什么?
“太子实在无趣,三书六礼算什么聘礼?”
谢令桁缓缓言说着,下一瞬,他碾碎了她凤冠上的东珠,一袭玄色官袍裹着颤抖的新娘。
“谢某给孟姑娘备了金笼玉锁。”
低笑地坐于她身侧,男子依旧说得温柔,其模样便像和她拜过堂的夫君。
“像姑娘这般的娇柔玉骨,就该锁在暗阁里……”
“姑娘喜欢吗?”语落之时,他轻拥着她,长指抚过她零散的发丝。
“唔……”孟拂月惊恐地瞪眼,可口中仍塞着方帕,一词也道不出,唯能呜呜地发出几音。
“差点忘了,姑娘说不了话。”
眼中笑意未褪,男子轻盈抬手,缓慢地抽出她嘴里的绸布。
“谢某这就为娘子取巾帕……”
方帕被取出,她轻呼着气,静思起自己当下的处境,恐惧又一点点地弥散开来。
好不易从匪窟出来,她如今被驸马困在一间阁室里,而驸马欲做之事,她犹未可知。
孟拂月诧然抬眸,直愣愣地望着旁侧男子,眸里溢满了不解:“谢大人救我于水火,我心存感激,想着要报答大恩。可大人为何……要这样待我?”
“报恩?”
一听要报恩,他笑得更欢了些:“以身相许便是最好的报恩之法,你不知道?”
她闻语更是惊讶,动了动樱唇,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以身相许?
他的确救了她,的确拉她出了泥淖,可……可他是当朝驸马,怎有着这等怪异心思。
谢令桁视线一转,瞥到案台上摆着的两只酒盏,便从容地将其取来,递过其中一盏于她面前。
“既然姑娘已醒,便与谢某来饮这盏酒。”
“姑娘不愿?”见她不接,他面色未变,只温声相劝,“这可是姑娘和谢某的大婚之夜……”
“姑娘怎能拒了夫君的合卺酒?”
5. 过往(1)
合卺酒?
此话过于荒谬,孟拂月再三确认着话意,不停地摇头:“大人已和楚漪姐姐共结连理,此举乱了纲常,这酒我不能喝……”
“不喝?”他轻问了一遍,随即抱怨了一语,“昨日是我救的你,你却连救命恩人的一口酒都不肯喝,真没良心。”
所见的驸马与外边传颂的全然不同,她欲言又止,良晌声音微颤:“谢大人如此疯狂,公主可知晓?”
倘若宣敬公主知驸马是这心性,该会有多失落……
她定定地凝眸,洞察他的细微举止。
“公主知不知晓,与我有何干系?”
随性地放回酒盏,谢令桁回得云淡风轻,眼底的烈焰却更加灼人。
“这些年,我想得到的,唯有孟姑娘。”
她未来得及听懂话中之意,又听他道:“昨日过后,世上只会有传言,孟氏长女于大婚当日被劫花轿,而那寨子遭遇一场大火,一夕间烧得尸骨遍地,孟姑娘大抵是没了性命。”
寨子被烧毁了,寨中山匪无人生还……
好端端的,从哪来的大火,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将目光落于身边皎月般的公子上。
照他所言,他这驸马对她倾慕,而她的死讯又已传开,故而……
故而是他妄为,偏想囚着她在京城一处僻静雅院。无人知晓,她无处求救,只能被锁于楼阁里。
“大人……”孟拂月轻然发颤,不禁晃动着身躯,带动铁链荡开响动。
“姑娘终于是我的了。”
修长指骨触上女子玉颌,他眸色深邃,凝视了她几瞬,望怀中的娇人儿犹如受惊的野鹿,杏眸映出的满是惶恐。
男子抚顺她凌乱的墨发,善解人意般问她:“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我懂了,姑娘是想要名分?”
谢令桁了然一笑,他轻微俯身,饮鸩止渴般吻着她足尖的银链,眼底翻涌着扭曲的痴狂。
“无妨,待我掀了这朝堂,再与公主和离,定用八抬凤轿迎你作正妻。”
他竟想和离,再娶她作妻?
当真是个疯子。
如若应他这荒唐之求,她便也跟着疯了。
何况,她根本不爱他。
又或是说,她根本不了解他……
此人分明就在强抢民女,不择手段地逼迫。
孟拂月沉默良久,忽地言道:“大人,我与殿下是两心相许……”
这事实人尽皆知,男子却不介怀,微理着衣袖,斯斯文文地回答:“太子已知你死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将你忘了。”
“他会另寻新欢,会再娶一人,过上鸾凤和鸣的日子。”谢令桁眉眼含笑,言于此,心满意足地与她相望,眼里淌过掩不住的情愫。
“而你,便安心待于此地,和我比翼双飞,做一对鸾俦凤侣。”
孟拂月仍未缓过神,本能地哀声怜求:“谢大人放了我吧,日后我定报答大人,我……”
“时辰已到,公主快回府了。”
然此言未道尽就被打断,男子慢条斯理地起身,装作若无其事之样,向她好生拜别。
“只好明日再来看望姑娘,谢某失陪。”
清寂冷寂,驸马踏着月色走了。
她眼见门扇被轻轻地阖上,再听步履声渐渐远去,唯剩无望之绪被关在了轩门里。
孟拂月细细地观察此屋,身处之处说是屋子,却更像楼阁,旁侧有楼阶延向二楼,上边的景致她望不见。
四顾后,她不断地去理清思绪。
当下她明了,楚漪姐姐的驸马觊觎她许些时日,此番藏她在偏远院落,是动了非分之念,想让她如物件般归他所有。
可昔日里,她仅在宣敬公主府瞧过他几次。
他如何会这般念念不忘,还欲使着卑劣手段将她囚困,简直癫狂到令人发指。
莫不是他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寒意浸骨,霜雪满头。
那才是她与此人的初次相见……
孟拂月无奈挪回软榻,惆怅地坐躺于玉枕旁。
她平静地阖眼,所思所想皆回至那日光景。
那时寒冬凛冽,大雪初停。
药堂内已有几时辰无来客,门前的积雪都快要让人无法行路,枝头白雪随风倾落而下。
当时父亲出了远门,母亲又卧病在榻,她便与庶妹孟拾烟守着药堂。
因刚下了雪,巷道内寥无人烟,直到黄昏之际,母亲的话语隐隐从里屋飘出。
“月儿,药堂需打烊了,”语声虚弱,母亲咳了咳嗓,又轻声唤道,“为娘今日身子不适,辛苦你了。”
孟拂月浅笑着答话,边说边打着手中的算盘,再稳然落笔于账簿上:“娘亲就好好躺着,这药堂有我和烟儿呢。”
一听要打烊,堂中的另一少女遥望外头街巷,左顾右盼地像在寻一人影,随后小声地问道。
“太子哥哥近日怎没来找阿姐?我好似有半个月未见太子哥哥了,好想他呀。”
“云璋哥哥平日要做的事可比我们多多了,等忙完这一阵自会找来,”她淡笑地合上书册,轻巧地一递,吩咐下一言,“烟儿将账簿放回柜屉里。”
石阶上积雪太厚,是该扫一扫雪。
她手执扫帚温婉地走出正堂,未曾清扫,便见一位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蹲坐在石阶旁。
发梢落满了雪,少年两腿蜷曲,面色发白,许是太过严寒,浑身正剧烈发着抖。
被披散的发丝遮掩,瞧不清他的容颜。
似经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眉心紧紧地拢在一起,额上渗出不少细汗。
这绝非是因寒冷所致。
他定是得病了。
孟拂月见景赶忙放落扫帚,蹲下身,柔和地问他:“怎会抖得这么厉害……”
“你病恙了,可需我诊个脉?”见少年不答,她关切地再问一句,语调道得柔缓,“虽不像爹爹那样医术高明,但我懂些皮毛,看你难受,兴许能帮上些忙……”
“把手伸出来,不用害怕。”
示范着伸出皓腕,孟拂月朝他婉然轻笑,欲让少年敛去锋芒。
少年似是真被她说服了,缓慢地伸了手,任由她把上脉。
纤细玉指触在了他的手腕上。
把脉之时,她撞上他的视线,看清了他的容貌。
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如同乞儿,少年的样貌极为清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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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光微凝,直直地和她对望,眸底的深潭映着她的如花玉颜。
孟拂月将心思重放于诊脉上,探来探去也探不出个所以然,遗憾道:“你这脉象好生奇怪,我未遇到过,不知是何病症……”
想来是自己唯知皮毛,而他的病症又太罕见,如此一来,她便无能为力,只得让父亲来看诊。
“要不这样,五日后我爹爹就会回来,你再来一趟药堂,”语气更作轻缓,孟拂月把完脉,感慨自己有心无力,随之安慰,“我定让爹爹治好你的怪疾。”
想起堂内还留有热乎的汤药,她弯了弯眉,转身走回堂去:“你先别走,等我一下。”
她原本以为,这少年会默不作声地一走了之。
可等她再次出堂,他静默地站于门边,像是在候她送来汤药,寸步也未离开。
孟拂月将汤碗递出,柔声相道:“此药驱寒,仅是暖身子的,你先将它服下,会好受些。”
见势连忙接过,少年毫不犹豫地饮下,之后用破旧的袍袖抹着唇角,又只手递回瓷碗。
待取回药碗,她抬眸一望,少年已快步离远,从始至终都未听他言说一词。
“阿姐,你在和谁说话?”
听见动静,庶妹孟拾烟踏着轻灵的步子走来,左瞧右看,也不见有什么人影。
“一个身染怪疾之人。”
她怅然回着话,疑惑地看向雪地里留下的足印,喃喃再道。
“但他好像……是个哑巴。”
此后好长的时日,她未再见过少年。
即便是父亲回了来,她也不见那少年来瞧诊。
流年似水,岁月如梭。
孟拂月从未料想,再度遇见少年是三年后。
而相遇之地,居然是在宣敬公主府。
公主的喜筵上未望得仔细,她只顾埋头品着菜肴,心想楚漪姐姐招的驸马,定当是世间最好。
直至某日午时……
庭园中百花争妍,姹紫嫣红满园飘香。
她与公主闲坐石桌旁饮茶,不经意一瞥,便瞥到了那名少年。
他身着一袭华贵锦袍,腰悬玉带,淡雅从容地立于廊柱旁。
望向她时,他深眸灼灼,可也只是一瞬,就挪开了目光。
孟拂月诧异不已,开口问着身旁的公主:“楚漪姐姐,方才走过去的那人是?”
“本宫招的驸马,也是今年新科探花,”见此忙兴致勃勃地为她引见,楚漪似有所察觉,稀奇地问道,“月儿认识他?”
闻言,她慌忙摇头,欲将自己与驸马撇得干净:“不……不认识,我怎可能认识楚漪姐姐的驸马。”
若说和驸马有渊源,公主恐要胡思乱想,她才不想自找麻烦。
况且那人许是早已记不得她,她何必自作多情地去认。
“不相识吗?”楚漪迟疑地瞧向远处,打趣般笑了笑,“可我方才见驸马看了月儿好几眼,以为你们是故交呢。”
驸马……望了她几眼?
听罢一惊,孟拂月蓦地回望,发觉庭院内已无那人的身影,便镇静回道。
“驸马刚入府不久,极少见府上有来客与楚漪姐姐这般亲近,许是好奇罢了。”
6. 过往(2)
楚漪性子直爽,并未在意分毫,继续调笑:“月儿可觉得,驸马生得极是姣好?我就是看中他这如玉相貌,和温谦的心性,才择定他做的驸马。”
“我适才都没瞧清驸马……”含糊地道着,她莞尔回话,想那少年的容貌的确出尘无瑕,便回,“但楚漪姐姐择中的男子,必定无比俊朗。”
原觉着此人已将她遗忘,不曾料到,是一直都惦记着,还对她心存肖想。
昔时之景愈发模糊,那景致徐徐淡远。
意绪又回于眼前,她无喜无悲地躺在鸳鸯枕上,脑海中思忖的尽是怎般逃出去。
困顿之感如浪而涌,两日来所遇实在折腾,孟拂月轻阖上眼,不管身上缠着枷锁镣铐,埋入被褥里倒头就睡。
这一睡竟睡到了次日。
清醒时已至傍晚时分,她耳听屋门被悠缓地打开,当即霍然惊醒。
来者依旧是驸马。
映入眼帘的驸马清雅胜雪,虽着玄袍,透了些威凛之息,却依旧温润斯文。
只见他手提食盒,从中取出一盘盘的菜肴,泰然自若地放置膳桌上,回头温和而笑。
“饿坏了吧?”男子淡然启唇,抬袖示意着满桌肴膳,“谢某给姑娘带了晚膳,姑娘来尝尝。”
孟拂月坐起身,晃动腕上的铁链,低声一问:“大人将我锁着,我如何用膳?”
“姑娘莫慌,谢某来为姑娘解锁。”
唇角噙着笑,谢令桁从袖里拿出锁钥,真的上前替她解了锁。
铁链一落,她眼望房门大敞。
一扭头,便拼了命地朝屋外奔去。
黑夜下,耳旁夜风呼啸,旁侧悬挂的灯盏都似在摆晃。
然而她太累了。
累到双腿发软,全身使不上劲,她没跑几步,就被迫停了下。
见她想跑,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最终走到她身侧,轻柔地反问道:“若没记错,姑娘两日未进食了。”
“没有力气,能跑到何处去?”
孟拂月切齿轻哼,着实不愿被锁着,过那被囚禁之日:“谢大人强抢民女,关在这荒无人烟之地,是会遭报应的……”
“我几时说过,会关你一世?”他温柔地握上她的玉腕,再轻轻使力,带她走回屋舍。
“哪日你听话了,我放你出去。”
顺原路折返,一面走着,谢令桁一面说道:“但前提是你要听话,留在我身边。”
“乖顺地……做我外室。”
他别有深意地道缓末尾几字,佯装漫不经心地说出,让她真切地明了话中之意。
外室?
隐瞒着公主,驸马竟想偷藏小妾于府外,还想同小妾在背地里偷香?
而她,就是那令人不齿的外室?
简直荒诞可笑……
“逼迫女子做外室?大人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此话与疯子所言有何差别?”
孟拂月惊讶过后,满目落下的唯有讥讽,朝他忽地嗤笑:“我曾还天真地信了传闻,未想当今驸马竟是个伪君子。”
“那些称赞美名,听着真是讽刺!”
此人似乎极善伪装,那装给世人看的外表通通都是假的。
城中百姓皆夸他德才兼备,玉洁松贞,是公主府端方如玉的贤婿,就连楚漪姐姐也觉他是极好的夫君。
“你说我逼迫?我可从未逼迫。”迈步回雅间,他低笑不止,极是温雅地看向她。
“如若不然,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我早就可以强要了你。”
谢令桁走回桌旁坐下,柔缓地抬眸,命她坐于对面:“先来用膳,不吃点东西,哪有力气逃跑。”
当下情形是逃不掉了。
如他所言,吃饱了肚子再想旁事,兴许更为妥当。她静坐下来,一语不发地望向面前的菜品,却不动筷,神色有些迷惘。
“担心下毒?”
男子浅笑,率先尝起盘中菜,怕她有顾虑,便将每一盘都尝了个遍:“我先尝一口,你可安心了?”
尝尽了饭菜,男子自顾自地继续夹菜,她怔然望了望,随后端起饭碗,埋头用起膳来。
孟拂月大口大口地尝着佳肴,才发觉天色已晚,驸马像是专程来与她同席,便轻声问:“大人未用过晚膳?”
“没有,等着和孟姑娘一同用膳,”回语温缓,他轻然抬起头,深邃眸光落在她夹的玉盘上,“姑娘光尝一盘,是不喜其余的菜肴?”
“我没胃口,饱肚便可。”
孟拂月不作理会,独独夹着离她最近的菜盘,边吃边道。
将饭碗猛地放落,她以衣袖轻微擦拭朱唇,言归正传地问他:“大人适才说的荒唐请求,我若不应,便要一直被困于此?”
谢令桁晏然品菜,仅是睨她一眼,柔声言道:“不会一直如此。很快,姑娘就会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我。”
“姑娘此刻不愿,将来会苦苦哀求的。”
语罢,他亦放下瓷碗,照旧是一副两袖清风之样,言说之语极尽和善,与话意极不相符。
他想让她恳求,用着卑鄙无耻的手段让她服软,逼她做下不仁不义之事。
那个雪天,她为少年诊脉,向他递上一碗药,换来的却是他的忘恩负义。
“那日我好心待你,是觉得你身患恶疾,蹲在药堂前浑身哆嗦,实在瞧着可怜。”垂下眉眼,孟拂月不禁道起过往,想将藏于心底的话语说开。
“可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男子闻言一滞,忽又轻笑一声:“谢某明明是姑娘最好的选择,姑娘觉得是恩将仇报?”
“我与你无话可说。”
她本想道些往事,却觉与他说不上话,暗暗自嘲是疯了才会想心平气和地和疯子商谈。
目光不自觉地移回门扇,此番已饱肚,力气似有了些。
孟拂月蓦地站起,二话不说,转头又跑。
然而未碰上屋门,身前就笼上一道阴影。
她颤栗地朝前相望,男子挡在门前,抚平云袖上的褶皱,文质彬彬地看她。
“姑娘想走去哪里?”轻缓地启唇,谢令桁未挪步,暗示她莫白费心机,听话地回软榻去。
他紧接着再添一句,眸色阴沉而下。
“该锁上,回帐里睡觉了。”
锁上……
还要锁回去,她忽觉自己如坠冰窖,寒意刺骨地侵来。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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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再被铁链拴着,成日一个人待在这暗阁里,连个陪同之人也瞧不见。
想到此处,她想起了随同她左右的侍婢,自从在马车里昏睡过去,她再未见过绛萤。
她被困在这楼阁里,那丫头又到了何地……
孟拂月颤着樱唇,心生惧怕之绪:“随我一起上马车的婢女,去了何处?”
见景不为所动,男子将案上的锁钥递她眸前,说得轻描淡写。
“想知道,就乖乖地回到床榻上,自己锁了镣铐,莫再有逃跑的心思。”
不就是锁回镣铐,反正她也跑不走。
念及此,孟拂月照做了。
她一把取上锁钥,回至榻边,随之深吸一口气,顺从地按原样锁好。
她竭力镇静,冷声又问:“我听大人的,大人便能让我见那丫头吗?”
语落之际,男子笑而不语,倚靠于门边欣赏着她的举动,仿佛尤为喜爱她依顺的模样。
“绛萤去了哪?”
她见男子不答,冷然再喝,不觉抬高了语调。
悠然拿回玉钥,谢令桁不慌不忙地检查着是否锁得牢固,口中哂笑。
“这座金笼,本就是为姑娘修筑的,姑娘能逃去哪儿……”
“我问,绛萤去了哪?”心头的怒火已然灼烧,孟拂月重复地问了一遍,唯想听他答话。
她无奈晃着铁链,尝试和他说些理,但无果而终:“我已听从大人之命,自行锁回镣铐。大人当言而有信,当回答我。”
“求人不是这么求的……”
谢令桁直起清癯身躯,与生俱来的威势令她不敢对望:“姑娘该将锋芒都收好,对我谄媚逢迎,该要学学你那婢女,学学如何服侍人。”
顿了顿,他凝着清眸低望,将后续之言缓缓道出:“看来才关了一日,还未到山水穷尽时。人若真陷入了绝境,会哭着喊着求饶的。”
分明只是个探花郎,只是个宣敬公主招去的驸马,他哪来这般大的威赫之气?
她想不明白,也未去深想,眼下只愤怒着被他欺骗。
“大人骗我……”
良晌无望地低喃,孟拂月轻攥几瞬前自己锁上的铁链,目色黯淡几分。
“姑娘这愤恨的神情,让人见着有些乏味,谢某不想看见,”他缓声回道,一望窗外夜色,作势欲离去,“等你真正学会求人了,我再慢慢回答。”
谢令桁端正着仪态走出雅阁,似是披回了他的伪装,背影隐约传来一言。
“谢某等着姑娘……来乞求。”
他要她乞求,要她心甘情愿地做他偷养在外的妾室,每一字听着都像在痴人说梦。
然她若僵持着不答应,这间屋舍,她恐是永远都难迈出。
院落里月华如练,穿过窗棂缝隙,投落于烛灯旁,似比灯盏还明朗。
孟拂月前去熄了灯,躺回卧榻,又望了良久的月色,望至深宵,愣是未入眠。
作想了几刻,脑中便剩一片空白。
她现下只想回孟家,只想去见太子,旁的别无所求。
辗转到后半夜,终有倦意渗透入心,凌乱的思绪被打成了无数死结,她无力相抗,沉睡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