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隋》 第241章 册子 一 方才,在众人离开别院的时候,孙思邈借故拉住阿布,耳语一番…… 阿布听了,神色凝重。 大家一并来到文昌阁坐下,他便将方才孙思邈的话,与在座的杨侑、苏威、裴矩、萧瑀、来护儿,以及早就等候在此处的吐万绪、阴世师、韦津等人,诉说一番。 一时之间,大家俱是神色黯然无比,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广皇帝的时间,这次可真不多了。 按照孙神医的推算,也就在一旬之间,且在此期间绝对再不能发生任何巨大的刺激! 一旬,也就是十天左右,对一个国家的皇帝来说真的太短了。 尽管众人伤心欲绝,但也并不感到突然惊惧,因为以广皇帝身体的状况大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不过,这接下来的十天里,真不简单众人一方面要抵御北边李渊的大举进攻,另一方面还要安靖南方、东方、西方。 但这些还都是常规操作,当务之急还是要完成广皇帝交代的三件大事。 其一,对于宇文叛逆一党,明正典刑,传告天下。 其二,给杨子灿赐婚,并尽快完婚。 第三,广皇帝禅位皇太孙杨侑,办传位及登基大典。 这三件事,皇帝要亲眼看见、亲自参与。 这三件事,放在大隋帝国政事当中,随便分开哪一件都是轰动天下的大事。 可是现在,事急从权只能在短短的七八天里全部办完。 难! 但要创造条件,上! 于是,沉默片刻的众人,便在老成持重的苏威主持下,开始一个个地商议和部署起来…… 第二天,杨侑、萧瑀、杨子灿三人又红着眼珠子,进三清别院与皇帝、皇后禀报一番…… 二 大隋南边的整体局势,奇迹般地整体安静了下来。 震惊天下的宇文化及之大许王朝,在一代战神卫王杨子灿亲手的谋划操刀下,由北路杨义臣大军和南路程棱大军南北夹击。 火速,覆灭。 一干逆犯,上至伪帝,下至金银财宝,悉数收入朝廷囊中。 这一巨变,仿佛紧跟着当初宇文一党的弑君立国之事,再一次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天下。 而同这个消息一起出现在四方各地的,是一册册制作精良、清晰考究(印刷)、内容刺激详实、插图生动形象的小书。 名曰,《大许众丑秘闻录》。 一书,三十文,绝不二价。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许多人求之而不得,只得借书抄录阅之。 于是,民间又兴起用粗纸石印的盗版《大许群丑秘闻录》。 但名字,却变成了《大许断袖遗恨录》,那插图模糊得惨不忍睹。 五文,一本,供不应求。 这两种版本的书,被两河流域、倭奴国、朝鲜三国、西南交趾等地区在大隋做生意的商人大量购买。 然后,一路迤逦,送去了他们各自的故乡…… 听说,后世大不列颠皇室重宝收藏之地——伦敦塔内的珍宝馆里,以及倭奴国皇家宝藏机构——奈良东大寺正仓院的秘匣之中,分别藏着此书的一本正版、一本盗版。 历代皇子,将其视之为成长必读的秘笈之一。 而一个叫查尔斯的后世王子,便是它的最忠实的拥趸者。 此,乃后话。 三 伴随着宇文大许朝的快速覆灭,以及相关各种形式的消息传播,天下反王、重寇无不惊骇莫名。 太,忒,快鸟! 虎死,不倒架啊! 大隋这个看似奄奄一息的病虎,竟然还具有着可怕的力量。 中华大地上正在活跃的各股势力,其前进的步伐开始变得游移不定。 有贰臣派的,如依附和借力突厥人的,像李渊、窦建德、刘武周等。 有独立纯反王的,像李轨、白榆妄、王世充、薛举、罗艺、梁师都、刘继真等。 还有逆臣派的,如李密、箫铣、罗艺等; 进而,他们的军锋开始踟蹰不前。 主子们开始吃瓜,或者想静观看天下形势变化,最好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谁也没有料到,宇文大许朝极速覆灭事件的最大产品,竟然是让天下进入到一个诡异的稳定和平衡。 其实,论这其中的缘由,大致有三。 其一,当然是大隋官军将大许朝快速灭掉带来的实力冲击。 其二,根据各种小道消息的传说,证明广皇帝极有可能还活着。 其三,却因一个对包括大隋本身在内的所有天下势力都命运相关的的原因,钱粮物资! 拉山头聚人气,人吃马嚼,要钱要粮! 打城池占地盘,兵马行动,要粮要草! 设衙门牧百姓,官吏役老,要薪要酬! 钱粮,才是造反的基础;物资,才是制霸天下的根本。 太原盆地,本被李氏经营多年,加上土地肥沃,产出颇丰。 以之为基地,自然可供李氏百万大军南下争夺天下。 但是,现在的太原盆地,实在是有地挤!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一挤,总还是有的;可是单位面积内的钱粮物资,却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太原盆地,就钱粮物资而言,就是纯粹的零和游戏。 你多一口,他便少一口。 无解! 所以,不患寡而患不均,争斗和抢夺的龌龊,不可避免! 四 盘踞在江陵的梁朝皇帝箫铣,自从晋王董景真受宇文士及蛊惑率部叛离之后,元气大伤。 再加上称帝之后,急着削藩集权,所以内部极其动荡,实力大减。 所以,此时的大梁国处于整体守势,再不敢如之前那般,多王并出、四处扩张,甚至一度打到了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的地盘边缘。 现在,刚刚在彭城郡谷阳县城一带配合河南剿匪总管杨义臣,完成宇文大许王朝覆灭战的高安、罗士信,沿长江而下至峡州夷陵,派出信使,安兵待机。 他们,也是西南剿匪总管冯盎旗下西南剿匪大营的左路大军。 而江南大营行军总管陈棱,此时也派出水陆两路大军,由左屯卫将军张镇周任主帅,来整和杜伏威分任水陆将军,沿长江而上,兵驻夏口(今)。 对箫铣的东西夹击之势,已经初步形成。 然而,为了防止箫铣南窜,包围圈还得补上最后一环,冯盎的西南剿匪正军。 三 到达岭南之后不久,西南剿匪大营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大将军冯盎,也终于在岭南自家老基地里开始建府开牙,招兵买马。 在众多儿子们的支持下,他很快就组建了自己的西南剿匪大营的右路大军。 西南剿匪大营,朝廷也安排了部分行佐属官。 房玄龄(原雍州总管府思录),担任行军长史;李德骞(虎贲中郎将),担任行军司马;冯盎的庶长子冯智戣,担任行军参事和主簿。 冯大将军的嫡长子,虎贲郎将冯智戴(后来后来的春州刺史),拜西南剿匪大军右路军主将。 至于其他十多个副将,大都也是冯盎的儿子。 像嫡次子冯智彧(后来的合州刺史)、嫡四子冯智戣(后来的高州刺史)、嫡六子冯智玳(后来的恩州刺史,也是大名鼎鼎的高力士爷爷)等。 至于兵马构成,则是在联合祖母冼夫人家族的势力之后,整编了原来部族武丁和俚族尚武的青壮。 基本兵源问题,很快得到解决。 当然,除了随他一同南下的朝廷委派幕僚人员,卫王杨子灿还特意抽调给他的由骁果卫基层精锐组成的架子兵,用于快速成军和日常训练。 这样,冯盎的西南剿匪右路大军,一经组建便有了自己初步战斗力。 左路大军? 朝廷早就为冯盎准备妥当! 那便是由陇右一带入川、并协同杨义臣、杜伏威等,一举将宇文大许朝逆贼全歼的的高安和罗士信。 四 岭南根据地里的西南剿匪大营右路大军,逐步完善。 一边剿匪,一边整训,一边持续招兵和完整建制。 转眼,这就过去大半年,右路军满编两万五千数。 这期间,冯盎亲率右路新军,发动了对盘踞在苍梧、高凉、珠崖、番禺地区的最大乱贼高发澄一战。 声名大噪。 此战,高发澄诛灭,枭首传遍岭南;干将冼宝彻、冼智臣等生擒。 其后,高发澄的首级及骨干活人,被快速解递东京御览。 其余乱贼大部军众,在大军强大的武力和宣传攻势下扔下武器。 或被挑选整编,或者从农从商,或者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经广州海岸运走,目的地不详。 从此,广州、苍梧、朱崖北部一带(今雷州半岛一带),皆复归大隋的有效管辖。 五 这一天,冯盎在在高州的茂名县府衙忙碌完公事,便早早回到家中。 六 亲哥罗州刺史冯暄这次也与他联合剿匪,再立新功。 朝廷来旨,要让他去京中兵部任职。 所以,今晚既是家宴,又算是给堂哥饯行。 冯暄此人,也算是大隋有名的将领,曾经只是太过于注重友情,所以在政事上有些优柔。 早些年,番禺将领王仲宣在岭南举兵造反,冼夫人便派遣嫡长冯暄将兵援救广州。 这位冯大少,年少纨绔、很重江湖义气,恰恰与反贼王仲宣的部将、泷水豪门子弟陈佛智是莫逆之交。 所以,当他到达前线之后,顾念旧情、按兵不动,最终贻误了战机,以至于让广州一线战事糜烂。 冼夫人,反应很快。 大怒之余便将宝贝嫡长孙给问罪下牢办了,并改派年少的嫡次孙冯盎为将出讨叛军。 这,也是冯盎第一次正式闪耀亮相在中华的青史之中。 当然,他一亮相就是主角! 在冯盎与隋朝官军在鹿愿成功会师之后,英勇作战,全歼王仲宣,一举荡平了叛乱。 当时文帝看到奏报,深为冼夫人的大义之举赞叹,特降敕书奖赏慰劳,并拜其孙冯盎高州刺史。 因误战机下狱戴罪的嫡长孙冯暄,还是被文帝特赦并拜罗州刺史。 从此之后,冯盎便成为了整个家族的话事人,也是继其祖父冯宝、祖母冼夫人之后冯家最为显耀的靓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丧失冯家家主之位这事,作为排行老大的冯暄要说心里没有点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也明白,祖母如此安排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这个太注重哥们义气的特点,放在官场之上,那绝对是取死之道。 不仅难以扛起家族大旗,还会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后来近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足以证明,老祖母的眼光,是多么深远而准确。 冯盎的官,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受到皇帝信赖。 反观冯暄,虽然贵为罗州刺史,但也就是一直在这位置上蹉跎。 况且,伴随着天下飘摇,这家伙又差点被那些岭南豪门子弟拖下水、造了反。 要不是在关键节点上冯盎奉旨南下建府招兵,又力劝长兄冯暄谨奉祖训、忠于朝廷、一同剿匪,这时候的这位冯家本代嫡长子恐怕就麻烦了。 不仅会是那些岭南大地上的着名反贼之一,而且一定会成为朝廷重点剿灭的对象。 影响太大,影响太坏! 当然,像如今这般建立新功、高升兵部的情况,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时间,会让人成长、成熟。 经历,更是人成长、成熟的最大老师! 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冯暄,对于京城之行,既兴奋又忐忑,说白了是迷茫。 六 “兄长,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任职了,小弟我真的很为您高兴!” “老冯家列祖列宗,也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 宴罢,兄弟二人携手来到书房,一边喝茶一边说些分别前的心里话。 听闻弟弟冯盎如此说,冯暄满面笑容,颇有得瑟。 “但是,兄长,作为亲弟弟,我该提醒的还得提醒。” 冯盎停顿了一下。 他喝了口茶,看了看兄长那踌躇满志的面庞。 “想必您自己心里明白,交游广泛,重哥们义气,这一点若是作为一个乡达族领自然足够了。” “但是,在职场之上,便是大忌呀!” 听见弟弟的但是之反转之语,冯暄不由得一怔。 随即笑容敛去,冯大少的模样变得郑重严肃许多,应道。 “是啊,祖母的教诲,言犹在耳,这些年为兄也深有体会。” “如今这要前去兵部,一想那京中多卧虎藏龙之辈,心中很是忐忑,还正要请吾弟多要提醒一二呢!” 冯暄的言语间,甚是诚恳。 冯盎闻此,心下满意。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兄长此去京师绝非一路坦途,肯定是几多凶险。 而目前两京朝中,那波诡云谲的局势冯盎自己就深有体会。 本来,以冯盎所想,自己南下剿匪,正好乘机约束子弟、偏居南方、韬光养晦,等待天下形势明朗之时,再行让家族徐徐入局图强。 然而,计划跟不上变化。 广皇帝,并不愿意让老冯家偏安一隅躲避清闲。 兄长入京任职、自己调任一方大员,这显然是广皇帝的帝王手段。 嘉奖安抚之余,也不无警告和质子意味。 “不管是西京还是东京,小弟我也算是都有所经历,那便给兄长说说,以供借鉴一二。” “先说京邑之地。” “此乃天子所居,自是天下之中,五方辐辏,四方来朝。而京师文脉昌盛,致今儒释道三教并立,庙宇林立,文化交融。” “此外,京城之中,天下商贾云集,百货充盈,交易繁盛,财货流通。” “其繁华之盛,实在是车马填街,楼阁连云,昼夜喧阗,绝非咱们这等高州茂名小县可比。” “这样的地方,兄长自可想象,其英贤荟聚,鱼龙混杂。” “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市井小民;既有文人墨客,也有江湖豪杰;既有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也有阴险狡诈的小人;既有正义凛然的英雄,也有为非作歹的恶霸。” “所以,兄长辞去,当明其京城居大不易。” “其他暂且不论,但就朝堂之上朋党派系交杂、各种势力相互勾织之事,实在是一大学问。” 冯盎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却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显然,自己的这些话语,也同样引发了他在两京之地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 而从来没有做过京官的冯暄,自然是迷茫之中更显忐忑。 “那依弟之意,为兄当如何啊?” 忍不住的冯暄,低声问道。 “京师自是不比我们家乡,那里的官场民情复杂,人心难测。” “兄长去了那里,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特别是那些官场上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是口蜜腹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至于广场之上有哪些特别之人,有各有如何秉性,小弟也已以己之识,罗列成册,送与兄长一观。” 说着,冯盎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小册子,递给冯暄。 “现在不急!” “您可以在路途之上,细细研读,争取在到达京师之前,全部记熟。” “千万记着,这本册子,绝不能示之与旁人,即使是嫂嫂和几个侄儿,也绝对不可。” “此外,也好心保管,一定不要遗失而平生祸端。” “最好,兄长入京之时,就用火焚之毁去!”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鬼使 一 冯暄小心地将册子收入怀中,连连点头。 “小弟知道兄长贯是重友广交,本是好的,但在京中任职,这就是祸根之源。” “做京官,只有上下级,而无兄弟朋友情。” “好在现在的兵部,正是卫王主持。” “殿下乃不世出人物,经天纬地,正派豁达,是当今朝堂之中正气所在之由。” “所以,兄长到了京都,大可不必张皇四顾、漫无头绪。” “这份拜帖和书信,小弟已经为您备齐,到了洛阳宅中落脚之后,便去寻机拜访卫王殿下,到时一切全听殿下指点就是。” 听闻弟弟此话,冯暄如释重负。 他的心情,突然之间变得晴朗舒畅起来。 卫王,真名杨子灿,据说还是骁果卫大将军,本是大隋附庸之地的小王子,可是一入朝堂便青云直上、大放光彩。 他不仅组建了天下一等雄兵骁果卫,而且还亲率大军到处征战,特别是在阴山白道岭一举打残了由突厥王亲率的举国铁骑,从此大隋北方再无劲敌边患。 按照传言,卫王这个一字王爵,就是这泼天大功而来。 更厉害的是,自从卫王领军便从无败绩;即使是担任各方总管,也是政绩卓着、匪患渐消、民生安乐。 这样的人物,都被大隋天下百姓传成了万家生佛、真武大帝下凡,据说不少地方还都为他立了生祠,可后来都被官家一一拆毁。 既然弟弟现在如此说,自是表明他已经代表岭南老冯家站了卫王的队。 如此,他冯暄自然可算在京中有了依靠和跟脚。 “还有啊,你在兵部之中公干,一定要公私分明,万万不可因为讲义气就违背了原则,甚至做出违法乱纪的之事。” “卫王虽非嫉恶如仇,但绝对心有正气。” “兄长每逢决断,需先警醒自问,想想每一步都势必关系吾岭南冯家的兴亡生死、先祖荣誉。一旦行将踏错,万劫不复!” “任上事方便请教卫王的,自要大胆相问;不便问得,及时传书小弟,吾自当竭力为兄长谋划一番!” 冯盎的话,说得慎重无比。 显然,他此时已经是以家主的口吻给即将入京为官的家族子弟进行入职培训。 冯暄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连连点头应诺。 …… 最后,冯盎抓着兄长那结实的双手。 “兄长,小弟知道这有些话您可能并不爱听,但这都是我作为亲弟弟必须对您的告诫。” “小弟当然希望兄长此去京城能闯出一番大事业,但同时,我也更希望兄长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回来。” “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明白您不是一个人。” “您背后,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还有我们老冯家这个大家族。” …… 大业十四年,初冬。 岭南冯家嫡长子冯暄,举家前往东都洛阳,至兵部右侍郎位任职。 二 转眼之间,又是一月过去。 当冯盎收到左路军罗士信、高安的军报之时,他也迎来了另一支奉诏北上协助剿匪的军队——八千钦州地方府兵。 主将鹰扬郎将宁洄藻,可能声名不显。 但是其父,鸿胪卿岭南安抚使擢升右光禄大夫宁越郡太守宁长真,却是个大隋朝廷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在整个岭南地区,除了冯家、冼家,恐怕也就是宁家最为显赫了。 宁长真,又名宁长贞,广南西道钦州(后世广西钦州)人,其家族是壮族先民西原蛮的后代,世代为岭南豪酋。 钦州之地,地处偏远,民风彪悍,多民族并立,中央王权很难在此实现王权的渗透和管理。 当无数次出兵征讨而不能达成目的的时候,羁縻政策——也就成了秦、汉、隋时期的主要边疆对策。 宁氏家族,作为广南西道最强大的豪族,也因此得以世袭钦州刺史。 开皇末年,桂州俚人李光仕造反,何稠奉命率军征讨,宁长真之父宁猛力带领部下协同,一路所向披靡,叛乱寂灭。 宁猛力受伤未能随军入朝,文帝视之为憾事,不久宁猛力病故后命其子宁长真承袭钦州刺史。 大业元年,广皇帝派刘方为驩州(后世越南北部)道行军总管,经略林邑(即占城,古国名,故地在后世越南中南部)。 钦州刺史宁长真受命率军以舟师出击,协同刘方主力大败林邑军,并追到马援铜柱(东汗马援征服交趾,在边界上立铜柱,以夸耀战功)南,最终攻占林邑国都。 四月,林邑国王梵志弃都逃入海岛,后慑于隋朝军队的威力,不得不派使臣上大隋京都谢罪。 从此,南海诸国开启了年年朝贡的历史。 而宁长真随征林邑,立下大功,获广皇帝赐上开府仪同三司、钦江县开国公、行军总管。 此后,宁长真率领部众,参加了对高句丽的所有远征行动,因其忠勇赤诚获封鸿胪卿、安抚使,不久后又升任右光禄大夫、宁越郡太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作为有名望的一方大员、俚族贵酋,当天下叛乱四起的时候,他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其拉拢收买的对象。 比如,梁帝箫铣,林士弘,甚至是远在北方活动的李渊、窦建德,等等。 但是,他都是一一婉拒,守着钦州府,不动不信不投不乱。 等到冯盎南下募兵,组建岭南缴费大营,并将广皇帝的亲笔诏书轻送其手,宁长真仰天大笑。 讲真,冯家,宁家,这些近距离接触过杨广本人的俚人豪囚,真的是大隋忠心耿耿。 广皇帝的个人魅力,真的对这些边疆人物的影响力非同凡响。记忆中,应当还有一个叫小野妹子的倭奴国人! 这不,宁长真命自己的长子宁洄藻,率领钦州府(广西境内)最精锐的八千子弟兵,与冯盎合兵剿匪。 冯盎见宁长真如约派兵,且还是其嫡长子亲率的精兵,自是万分高兴。 于是,将其编入中军。 三 眼见岭南的形势一天好过一天,冯盎决定挥师北上,与自己的左路大军汇合。 目标,箫铣。 然而,就在临行前三天的晚上,有人来访。 来的人冯盎不认识,是经祖母冼家那边的老人引荐。 冯盎看着情面,自然不便推脱,那就见上一见。 这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却是有点蹊跷。 深夜,冼家在茂名县城城南的一处偏僻大宅,书房。 来人,身形高大挺拔,宛如一座移动的山岳。 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闪烁着智慧与狡黠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 纵使冯盎身为数万兵马的大将军,也在此人面前,都能感到一种压力。 冯盎并没有因为来人将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形貌,而对之感到任何不满。 宠辱不惊,临危不乱。 这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必备的素质。 双方寒暄过后,落座上茶。 来人终于脱去罩袍,但头上仍然带着只留窟窿的面巾,并将怀中的一份名帖递给冯盎。 “鬼谷之道?” 冯盎看着上面的名帖。 来人点点头,说道:“鬼谷门下,座等鬼七。” 冯盎心中吃惊,不由得细细打量对面这位身形高大的神秘人, 他的黑袍上衣袖上,绣着简单的鹅黄色的鬼谷一道标志性的图腾。 左竹简,右羽扇。 竹简,羽扇,隐隐发出幽光,透露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显然,那绣线肯定被某种不知名的颜料浸染过。 鬼七的手指白皙修长,指间佩戴着一枚闪烁着寒光的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 对于鬼谷一道,冯盎虽然出身远离中原的岭南,但是作为世家大族,所受中原历史文化的教育也并不弱,所以知道的并不少。 鬼谷道,又称鬼谷学派,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王诩的学说和理论。 因其长居云梦鬼谷,又自称鬼谷先生,故后人将其尊为鬼谷子。 鬼谷子王诩创建了鬼谷门派,被誉为天下纵横家之鼻祖、兵家之着名代表,同时还是一位着名的修道之士。 其人通晓天文地理、军事政治、百工科技、医学心术,在每个领域都取得了登峰造极的成就。 他的弟子,包括了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等这样赫赫有名的着名人物。 这些弟子,在中华历史上的军事和政治领域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青史留名,震古烁今。 但是……鬼谷一道,也是天下纷乱不休的左右手,历来为统一王权所忌惮和打击。 即使是冯盎,虽然喜欢其学派的军事之说,但是并不是特别的崇拜,反而对其警惕万分。 无他,唯世家大族覆亡之祸根也! 四 不管怎样,鬼谷道数百年以来的形成的影响力毕竟在那里。 冯盎作为冯家家主,也不能轻易得罪这样的隐形势力,于是也不客套开门见山。 “贵使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鬼七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冯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将军果然是大将之才,快人快语,在下佩服。” “我虽为鬼谷门下,但却也心系天下苍生,今此来访,不为其他,只为岭南千万百姓和将军前途命运。” 冯盎不置可否,只是捉起茶盏细细啜饮。 鬼七见冯盎无动于衷,也并不着急,而是继续说道。 “且为将军试论天下,将军也好心中细辨。” “隋,不可否认,一统宇内,终结纷争,给与了天下百姓平稳乐业之世。” “然坚去广至,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以致辉煌一时的帝国,如今已是末世之景。” “叛乱四起,时局动荡,国内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其所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隋之亡,旦夕之间也!” “常言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况乎将军身后数万族众、千万岭南百姓?” “明人不说暗话,将军过往所为,看似已经平定了岭南之祸乱,然可知死灰也可复燃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听闻此,冯盎面色连连变换。 鬼七眼眸中的光芒,也是闪烁不已。 冯盎明白,大隋国力减弱,使得岭南、百越之地犹如一片无主之地,势必引起许多野心者的蠢蠢欲动。 那些过往叛乱者,自是少不了面前鬼七所代表的鬼谷势力的背后施为。 本地的野心家,中原甚至是国外的其他势力,加上善于纵横的鬼谷,所谓阴谋与阳谋交织,所以岭南的局势要远比表面要更复杂动荡的多。 鬼七的话,既是阳谋,又是威胁。 他装作无视冯盎的面色变化,继续他的话语。 “天下人看明公您,凭借非凡的智勇,才建新军,便一举攻克并平定了岭南二十余州。” “如今所控之地,方圆数万里,声势浩大,岭南大部已定。” “如此之为,岂是昔日南越王赵佗那区区九郡所能可比?” “民有传言,将军您手中握有上古兵法秘籍,能洞察天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制霸天下之利器也!” 听到此,冯盎的嘴角不由露出几丝微笑。 什么兵法秘籍? 那,可不就是卫王临行前交给自己的新修订《岭南平匪齐民善政策》! 只是这细微的表情,落在鬼七的眼中,自然是欢喜一场。 看来自己的嘴巴,可比前辈苏秦张仪。 于是,鬼七的信心大增,不自觉话语由低沉转向激昂。 “现今,隋失其鹿已成必然,天下英雄皆在逐之。将军岭南已树无上威望、其霸业之基已成。” “鬼谷一道,愿紧随将军身后成就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完,鬼七站起身形,向冯盎深施叉手折腰九十度的大礼。 “为天下计,为生民计,鬼谷道恳请加明公自封‘南越王’!” “以此号令岭南诸州,名正言顺,响应民意。自此统御百越,引领百姓走向安宁,当成这乱世中之中一股清流。” “如此,霸业可成,名垂千古!” 五 冯盎闻言,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呸! 他娘的,这是要将老冯家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啊,真就是名垂千古! 但是,他也不能快刀斩乱麻,将面前的鬼七诛了,枉费口舌。 这位特使,背后自然有神秘的鬼谷一道,其势力想想就觉得可怕而庞大。 这些家伙,一个个无不仅精通兵法谋略,更糟糕的是擅操人心,走到哪里哪里都不会太平安生。 实力和破坏力,都不可小觑啊! 然而,冯盎作为冯宝和冼夫人亲手培养出来的家主,心中自然有着自己的坚持。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心烛 一 鬼七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颗巨石,在书房沉闷的空气里激起层层涟漪后,又沉沉地坠了下去。 冯盎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黄花梨木的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鬼七那看似从容的心绪上。 半晌,冯盎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贵使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开口,便要送我一个王爵。” 他端起已然微凉的茶汤,呷了一口,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鬼七袖口的竹简羽扇图腾。 “鬼谷一门,纵横天下,翻覆春秋,冯某早有耳闻,心下亦是佩服的。然,吾冯家世代沐浴皇恩,祖母(冼夫人)一生以忠义诚信佐治岭南,临终之言犹在耳畔:‘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 “今上虽暂遇困顿,然天子仍是天子,朝廷仍是朝廷。卫王殿下坐镇中枢,雄兵锐士仍在。我冯盎若行此不臣之举,与箫铣、士弘之流何异?岂非令先祖蒙羞,让岭南百姓再陷兵燹之祸?”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沙场宿将特有的冷硬与决绝,那“唯用一好心”五字,更是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鬼七兜帽下的阴影微微一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冷冽。他显然低估了冯盎对隋室的忠诚,以及那份源于冼夫人的家族信念。 “冯公此言,是断然拒绝我鬼谷道的好意了?”鬼七的声音低沉下去,方才的激昂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莫测的平静,这平静却比之前的慷慨陈词更显危险。 “非是拒绝好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冯盎放下茶盏,身形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冯某的好心,是平定乱局,护佑一方。却不知贵道的‘好心’,究竟是择主而栖,助其终结乱世……” 他话语一顿,目光如电,直射鬼七。 “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冯盎最后那句“唯恐天下不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鬼七所有精心维持的从容。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紧绷,烛火都似乎为之一滞。 鬼七沉默了片刻,那阴影下的面容看不清喜怒,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初,却更添了几分幽深。他缓缓站起身,重新将黑袍的兜帽戴上,将自己的表情彻底隐藏在黑暗之中。 “冯公之言,如雷贯耳,在下受教了。”他的声音平直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鬼七告辞。”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更没有寻常说客失败后的恫吓或威胁,只是微微一揖,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足以搅动岭南风云的一席话从未发生过。 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让冯盎的心底升起一股更强烈的警惕。他知道,这绝非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冯盎并未起身相送,只是沉声道:“贵使好走。” 门外自有冼家老仆引路,将那抹融入夜色的黑袍送离宅院。 脚步声渐远,书房里只剩下冯盎一人。 他眉宇紧锁,手指再次叩击着案几,脑海中飞速盘算。鬼谷道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出招?挑拨宁家?勾结箫铣?还是在军中散布流言? 必须即刻准备应对之策。 二 鬼七出了宅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茂名县的夜色之中。他并未前往任何客栈驿馆,而是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闪身进入城西一间毫不起眼的香烛纸马铺。 铺子后院一间密室内,灯火昏黄。 鬼七摘下兜帽和面巾,露出一张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约莫三十许岁,嘴角自然下垂,带着一种冷硬的漠然。他走到桌边,并未研墨铺纸,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银盒,打开后,里面是色泽微黄的细腻粉末和一支极细的银簪。 他以银簪蘸取少量粉末,混合了几滴清水,在一张裁剪极小的素白绢帛上飞快书写。字迹极细,初时无色,但稍过片刻,便逐渐显现出清晰的淡褐色。 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密写之术,源自鬼谷传承,非特定药水涂抹不得显现。 绢帛上的信息极其简练: “冯,拒。忠隋,无隙。策二:破宁,乱岭;助箫,滞冯。策三:启‘惊蛰’。” 写罢,他等待字迹完全稳定,然后将绢帛仔细卷起,塞入一个纤细的竹管内,用蜡封死。 他轻轻叩了叩墙壁三长两短。片刻,一个仿佛一直就站在阴影里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躬身接过竹管,一语不发,再次融入阴影,从另一条暗道迅速离去。 信息将通过鬼谷道自己的秘密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鬼七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嘴角那一丝冷硬的弧度似乎微微上扬,却毫无暖意。 “唯恐天下不乱?”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冯盎的话语,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乱,乃天道循环之常态。不破不立,大乱方有大治。冯盎,你既选择做隋室的忠臣良将,那便是吾道之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惊蛰既启,且看这岭南之地,是先迎来你的雷霆扫穴,还是我的万物惊鸣。” 他的身影在窗边伫立良久,如同一尊等待时机的石雕。 三 文昌阁内的烛火,摇曳着与会者脸上深重的疲惫与忧虑。 苏威主持着商议,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将皇帝口谕的三件大事,拆解成一道道可执行的指令。裴矩在一旁补充,言辞精到,老谋深算。来护儿与萧瑀则更多就军事与仪典的保障提出实务之问。 “……处决逆党,事关国法威严,须得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审,明正典刑,公示天下。然陛下欲亲睹……故时日、地点须慎之又慎。” 苏威捋着胡须,看向大理寺卿郑善果和一旁沉默寡言的御史大夫裴蕴。 “西隔城校场开阔,可容民众观刑,以儆效尤。亦可设帷帐于墙楼,供陛下圣览。”郑善果沉声道,“然逆犯众多,一一验明正身、宣读罪状,至少需一整日。” “那就定在……九日后!” 苏威断然道,“此为第一要务,需在禅位大典前完成,以血祭奠,告慰天地祖宗!” “七日。” 一个声音响起,是裴矩。 他眼皮微抬,淡淡道: “郑寺卿,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主犯如化及、智及、士及等,细剐凌迟;其余从犯,可分批处决,或腰斩,或枭首。不必拘泥于形式,重在震慑之效。七日,足矣。” 话语中的血腥味让阁内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郑善果面色不变,只沉吟片刻,便重重点头: “可。” 阿布听着这番决定他人生死的讨论,心中并无波澜。 对于那些逆贼,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他的心思,更多系于另一件“生死大事”上——如何让一颗死寂的心重新活过来。 此时,他的目光,悄然落在了身旁正凝神记录会议要点的韦云起身上。 此人心思缜密,忠诚可靠,且作为外来官员(原雍州总管府司录,临时被召入京随同卫王参赞要务)。 …… 会议暂歇,众人得以片刻喘息,饮用些茶汤点心。 四 阿布状若无意地走到韦云起身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刚记录的一条关于“逆犯看押需增派骁果”的条款。 “韦记室,此条似有歧义。借一步说话,请教一二。” 阿布声音平静。 韦云起微怔,立刻起身:“不敢,殿下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文昌阁正殿,来到侧廊一处通风的僻静角落。远处侍卫肃立,确保无人靠近。 阿布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那会议时的凝重已化为一种沉郁的急切。 他没有寒暄,直接压低声音道: “云起,有一事,关乎一人生死清誉,亦关乎本王一桩心病,需你即刻去办,且绝密。” 韦云起神色一凛,拱手道: “殿下请吩咐,玄龄必竭尽全力。” “你即刻亲手草拟一份调令,以……以兵部勘合、用本王印信,八百里加急,秘送潼关镇将贺娄皎。”阿布语速极快,字字清晰,“令其接令后,即刻移交防务于副将,轻装简从,星夜赴洛阳……述职。” “述职?”韦云起眼中闪过极大的讶异。 潼关乃天下要害,现李渊一党逆贼甚嚣尘上逼近西京,形势险峻无比。 若无重大情由,潼关主将岂能轻离?更何况是“述职”这种寻常理由?…… “对,述职。” 阿布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真正的理由,你知我知。告诉他,是南阳公主……需要他。就这一句,他自会明白,纵有万难也会赶来。” 韦云起是极聪慧之人,瞬间便已将“南阳公主”、“贺娄皎”、“需要他”这几字与近日风云变幻联系起来,心中顿时掀起巨浪。 他立刻明白了卫王此举深意,也知此事千难万险,若泄露出去,将是惊天动地的大风波。 但他看着阿布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恳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疑虑压下,重重顿首:“云起明白!此令由臣亲笔书写、用印、封缄,臣亲送往潼关,绝不假手他人!纵有万死,亦不辱命!” “好!快去!”阿布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韦云起不再多言,转身疾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阴影之中。 阿布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回到那灯火通明、气氛压抑的文昌阁正殿。 五 殿内,关于卫王大婚与禅位大典的讨论正进行到紧要处。 “……兼祧之议,虽于古礼有据,然毕竟非常例。婚礼仪注、告庙文书,皆需斟酌,以免物议。”萧瑀面带难色。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礼。”裴矩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陛下金口已开,即为法理。礼部尽快拿出章程,务必将‘兼祧’之义阐释分明,彰显陛下体恤功臣、保全皇室颜面之深意。吉期,就定在……处决逆犯之后,禅位大典之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目光扫过刚坐下的阿布:“殿下,您的正阳公主妃礼服、仪仗,需即刻赶制。至于您原本的妻室……陛下和皇后的意思,届时也会有相应诰封,以示恩荣。您看……” 裴矩的话语,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将“兼祧”这枚看似精巧绝伦、实则充满强制镶嵌意味的政治珠宝,完整地呈现在阿布面前。 阁内一时寂静。苏威、萧瑀、来护儿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布脸上,等待着这位年轻权王的反应。这方案关乎国本,更关乎他自身的后院根基。 阿布脸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冷冽的光芒。他没有立刻爆发,也没有欣然接受,只是用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温热的边缘。 “兼祧……” 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陛下的意思,还是让臣……一身承两姓宗祧,一为卫王子孙,一为粟末子弟。吉儿公主……入主卫王府,为臣之正妃。而臣之旧侣……则仍为粟末地之妻室,是这般理解么?” “殿下睿智,正是此意!”裴矩抚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如此,既全了皇家体面,亦不负殿下旧人,两全其美,古之罕有之恩典啊!” “恩典……”阿布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裴矩脸上,“裴公,此举于国于君,自是深谋远虑,恩泽浩荡。然于臣之家中诸妇……尤其是娥渡丽与温璇,她们原本亦是明媒正娶,如今平白矮了半头,从王妃之尊,变成了……一方部族之妻?这其中的滋味,恐怕非‘恩典’二字可慰。” 他话语依旧平静,却字字如锤,敲在在场每一位老臣的心上。他们没想到,杨子灿首先考虑的并非权力巩固,而是后宅女子的名分感受。 来护儿面露尴尬,萧瑀若有所思,苏威则轻轻咳了一声。 裴矩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殿下重情重义,老夫佩服。然殿下须知,此非寻常家事,乃国事也。为江山社稷计,总需有人……做出让步。陛下与皇后娘娘亦深知此情,故已遣特使往粟末,必有厚赏与安抚之意。” “厚赏?安抚?” 阿布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是用金银帛缎,来买断一个女子应有的名分么?” 他站起身,虽未提高声调,但那股久经沙场的威压已自然弥漫开来: “兼祧之议,臣……领旨。陛下苦心,臣感激涕零。” 众人刚松半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 “然,臣固有一请。吉儿公主入府,自是王妃至尊。但娥渡丽、温璇二人,于微末时相伴,于患难中相随,臣不能负。既兼两祧,则两祧之妻,在臣心中,并无高下之分。故,请陛下明发诰旨,赐二人国夫人之位,仪同亲王侧妃,见公主不行妾礼,王府内尊称夫人。如此,方可谓之‘两全其美’,亦让天下人知陛下赏罚分明、体恤功臣之家。若此,臣……方能心安理得,为陛下,为新君,效死力!”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阿布此举,以退为进。 他接过了“兼祧”的政治任务,却反过来将了皇室一军,为原配妻子争取到了实际的地位和保障。 国夫人之尊,仪同侧妃,见公主不拜,这几乎是在“兼祧”框架下能为她们争取到的最高规格。 他不是在拒绝,而是在谈判。 为了他的女人,在和帝国的皇帝谈判。 裴矩深深地看了阿布一眼,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激赏。 这位年轻的卫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难驾驭,也……更值得托付。 “殿下……之请,合情……合理。”裴矩缓缓颔首,“老夫……即刻再去禀奏陛下与皇后殿下。” 六 裴矩双手递过墨迹未干的圣旨和相应宝册等物,双目寓意难明。 阿布坦然接过这关乎自家后宅命运的物事,坦然迎着众人的视线。 他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便起身,肃然拱手: “国之大事,岂容私议?一切但凭陛下、皇后殿下做主,凭各位相公谋划。子灿……无有不从!” 这句话,如同一声磐响,为这场深夜的紧急会议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苏威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唯有裴矩。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惊蛰 一 惊,马骇也。蛰,藏也。 顾名思义,惊蛰便惊醒冬眠蛰居之物也。 惊蛰,好一个活力四射之词。既现“惊”之迅速、突然,又勾连“蛰”之潜藏、蛰伏。 是谁,能迅疾而突然地唤醒蛰伏在大地中物? 震震雷鸣! 《淮南子·天文训》,“雷惊蛰”;《月令》,“雷乃发声,始震雷,蛰虫咸动,启户而出也。 二 关中以北的初春,寒意仍能刺透铁甲,却在触及帅帐内那盆银丝炭火时,化作氤氲的暖雾。 娘子军的大营,篝火连绵,映照着士卒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庞。 不饿肚子了! 白日里与隋军的缠斗,仍然以不得不失为唯一结果。 战线对面的隋军,似乎并不以收复失地或杀伤娘子军有生力量的为核心目的,战略对峙和围困已成定局。 刚刚获得粮草补给的娘子军将士们,也渐渐少了愁容,就连笑声也偶尔能够听见。 他们心中都相信,窘迫是暂时的,受挫是偶然的,自己这边虽然已成强弩之末,但北面而来的唐公大军定当与其胜利会师,届时吃的喝的、高官厚禄还会远吗? 至于这突然而来的粮食草料酒肉从何而来,谁会过多关注呢? 关中大地,豪门林立,富甲天下者不在少数。当此乱世肇启之时,一个个背着朝廷不留名偷偷给娘子军送点赞助点,都不是啥事! 两边投注,方为妥帖之务。 三 中军大帐内,气息却与外间的粗犷凛冽截然不同。 一缕清冷的檀香,自一只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驱散着血与铁的味道。 李秀宁已卸去染血的明光铠,只着一身素白的杭绸襦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静静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河舆图前。 火光与烛影跳跃,在她清丽绝伦却锐利如刃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她的小腹隆起,宽大的狐裘巧妙地遮掩了这份生命的痕迹,唯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内里那份沉甸甸的悸动,与她脑海中运转的庞然大计隐隐共鸣。 此时,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只为父兄基业冲锋陷阵的李三娘子。 她,是秀子,鬼谷道这一代唯一的“秀子”。 帐帘微动,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走入,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 来者,并非壮硕的家将,而是一位身姿婀娜、身着玄色深衣的女子。她面容娇媚,眼波流转间却带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正是李秀宁的贴身近侍,鬼谷道枢机台玄机使——徐昭燕,人称“风骚徐”。 这“风骚”二字,取的并非俗意,而是“风拂昭华,骚览乾坤”的鬼谷门内揶揄之意。 “秀子,”徐昭燕的声音酥软,却字字清晰。 “岭南的‘惊雷’响了。落鹰涧一役,冯盎嫡长子冯智戴毙命,钦州宁洄藻战死明志,冯老将军本人重伤突围,岭南军元气大损,合围江陵之期,已无限推迟。” 她将一份密报轻轻放在案上,动作优雅得如同放置一件艺术品。 李秀宁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地图上,指尖正划过岭南的方向。 “鬼七做得不错。这声雷,响得正是时候。”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玩,“冯盎这只猛虎,爪牙暂钝,足以让我们的卫王殿下好好心疼一阵子了。” 提到“卫王殿下”四个字,她的语调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停顿,指尖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徐昭燕轻笑,宛如风铃摇动:“啧啧,那可是您孩儿的父亲呢。秀子您这盘棋下得,真是……情深似海,计冷如冰。” 她的话语,带着鬼谷门人特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和调侃。 李秀宁终于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徐昭燕: “昭燕,鬼谷之道,求的是万世之基业,非一人之温情。杨子灿是烈日,足以耀世,但他想做的,是修补那艘早已从根子里烂掉的巨舰,徒劳地让它再浮几年。而我鬼谷,要造的是能经风浪、可渡永世的新舟。” “可您毕竟还是将他拉入了局中,甚至……” 徐昭燕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李秀宁的小腹,“困顿无粮,彷徨四顾,示弱已成。而您……这一招,给他留下了天下最深的牵绊!“ ”呵呵,是因为他那不同于世人的想法么?还记得,您那次从洛阳归来,说起他竟妄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虽觉其天真,却亦感其心……” 李秀宁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被拉回了某个遥远的夜晚。 不是在肃杀的军营,也不是在诡谲的朝堂,而是在长安城内卫王府某座寝宫之内。 那时的杨子灿,卸下了卫王的威仪,靠着寝被,搂着自己,嘴里叼着一根纸烟,目光望着虚空,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疏离和透彻…… “……秀宁,你看窗外的桃花,开得再好,明年也不是这一朵了。王朝更替,其实也一样。但我所求,并非简单换个皇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希望……将来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能明白,天下不是他一家一姓的私产,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人的总和。权力该有制约,民生该被重视……虽然,这很难,听起来像梦话……” 他那时的眼神,有迷茫,有无奈,却有一种奇异的、执拗的光亮。 就是那份光亮,在那一刻穿透了她作为鬼谷秀子的重重心防。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种“道”的可能,虽然幼稚,却与她所学的、旨在操控的鬼谷纵横术截然不同。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另一个夜晚,星光黯淡,她抚摸着肚子,喃喃自问: “万千黎民、将士热血,都只是你棋盘上的数字?李秀宁,你究竟是谁?” 思想的斗争和裂痕,至今让在她心底隐隐作痛。 这时,徐昭燕的话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或许,秀子您在他身上,看到了这天下‘变数’的另外一种可能?” “毕竟,他的所思所想,有时竟隐隐暗合我鬼谷最终追求的‘非君非臣,智者衡之’的至境,虽然道路截然不同。” 李秀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翻涌,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他是变数,亦是最大的障碍。他的忠诚和力量,若用于维系旧隋,便是阻挠新天诞生的最顽石。” “唯有让他疲于奔命、劳于羁绊,让他心中守护的东西千疮百孔,直到让他陷入绝境……或许,方能逼他思考真正的出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而我们的孩子……将是连接两种未来的桥,或是……斩断旧日枷锁的刀。” 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枚玄色鬼谷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 “鬼谷先师遗训,‘世无不衰之王朝,唯有恒久之道术’。” “一统江山,不过是新一轮轮回的开始。唯有裂土分治,使豪强并立,彼此制衡,方能使我鬼谷枢机台超然其上,以纵横之术掌平衡,以洞察之眼观天下,以天下资源养万民。” “如此,方可避免独夫之害,终结治乱循环之苦。” “这,才是‘惊蛰’的真正意义——惊醒旧梦,蛰伏待机,最终由我鬼谷引导,步入新纪元。” 徐昭燕敛衽行礼,神色变得肃穆: “玄机使徐昭燕,谨记秀子教诲。枢机台已做好准备,只待惊雷遍响天下。” 四 李秀宁铺开特制的绢帛,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给鬼七的指令不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更具策略性:暂缓正面强攻,转而如水银泻地般渗透岭南军内部,离间其将领,重点摧毁其后勤粮道,务求使冯盎和杨子灿深陷泥潭,无力北顾。 接着,她又写了一封密信,将以娘子军主帅和爱女的身份,送往父亲李渊处。 信中,她将以极具煽动性的笔触,描绘东京隋室如何虚弱混乱、内部倾轧,极力鼓动父亲抓住这“天赐良机”,迅速进军,不必再顾虑与东京残隋的表面和气,当以雷霆之势先夺取西京长安,昭告天下称帝立国,云集英豪国士,巩固霸业根基。而后,伺机谋取东京洛阳和传国玉玺,从而一举奠定李家天下万年不朽之基。 她相信,这封信将如一剂猛药,再次注入李渊的雄心。 一旦李渊称帝,与东京的杨侑政权便彻底决裂,天下将正式步入二日并耀、群雄竞逐的“惊蛰”时代,鬼谷道的棋局便将全面展开。 而后,三日、四日……天下割据……那时,便是鬼谷道“分而治之,智者引导”、”裂土分治,枢机掌控“的闪耀时代! 书写完毕,她感到腹中孩子又是一阵轻微的胎动,这一次比之前更为有力。 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脸上那冷峻的、属于执棋者的线条,瞬间柔和了少许。 心头,莫名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迷茫与温柔。 这个孩子,是她宏大计划中唯一不受控制的变量,也是最深的一步棋。他(她)的身上,流淌着当世最杰出将领的血,也承载着鬼谷最疯狂的梦想。 她起身,走到帐门边,亲手掀开厚重的帘幕。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动她额前的发丝,也吹散了帐内温暖的檀香。夜幕低垂,星子稀疏,但东方已渗透出一丝模糊的灰白,预示着长夜将尽。 徐昭燕无声地立在她身后半步之处。 “惊蛰已至……” 李秀宁望着那片即将被曙光点燃的苍穹,轻声自语,她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了东京洛阳的暗流汹涌,看到了岭南战场的血色残阳,看到了江陵城的困兽犹斗,也看到了父亲大军滚滚而来的遮天烟尘。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消散在黎明前的寒风中。 “天下这盘棋,终于该我落下重子了。” 一场以苍生为子、山河为盘、以至亲爱人为筹码的惊天棋局,随着这位身怀六甲的女执棋者一声令下,正式展开了它波澜壮阔而又残酷无比的画卷。 风骚徐徐昭燕垂首而立,嘴角噙着一丝了然而又狂热的笑意。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家书 一 粟末地的春天,总来得比中原更晚一些。 冰雪初融,黑土地散发出苏醒的气息,远山依旧覆着斑驳的白顶,但环绕着杨柳湖的垂柳已抽出了嫩黄的芽孢,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杨柳湖,粟末靺鞨部族的权力中心,也是粟末地政权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大首领大屋作的府邸,也是大隋帝国东北守门犬留守府府邸,杨子灿的老家宅,门头上是管家标准的篆书大字-杨府。 这里亭台楼阁,移步换景,虽无中原帝都的磅礴大气,却别有一番北地江南的精致与秀雅。 经过几年的连续发展,原本一派塞外牧野苍凉的边陲小镇,已经发展成了初具工业文明的欣欣向荣景象。 四通八达的宽阔道路,烟囱高立黑烟滚滚、车马进出噪音轰轰的工厂,各种服饰各类语言各种肤色各种容貌的人流,以及沿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客栈……最不同的,其实却是人的精神面貌——舒心的笑容以及眼中的自信! 二 一骑快马,带着关外的风尘,直入湖畔府邸。信使背上的漆筒,印着卫王府独特的狼首鹰徽标记,预示着来自遥远东京的、至关重要的消息。 信件,很快被呈送到了杨府里的老主人——大屋作和王蔻面前。 湖畔的暖阁内,铺着温暖的白熊皮地毯,银丝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最后一丝寒意。 大屋作,这位粟末地的首领、大隋的忠诚藩臣、杨子灿(阿布)的父亲,如今虽已渐显老态,但眉宇间的英武与久居上位的威严依旧不减。 他接过厚厚一叠信,先是粗略一扫,看到那熟悉的、略显不羁的字迹,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徐娘半老风姿犹存的大隋郡主王蔻,则坐在他身旁,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位前朝卫王杨爽的私生女。 她衣着华贵而不失雅致,气质雍容,眼中带着皇室女子特有的敏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属于她的那一封,小心拆开。 信很长。 儿子在信中,并未过多描述东京的波诡云谲和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更多的是报平安,问家长里短。 但字里行间,依然能感受到他身处漩涡中心的疲惫与压力。 直到信的末尾,他才用尽可能平静和斟酌的语气,提到了皇帝和皇后的“安排”。 关于“兼祧”之议,关于正阳公主杨吉儿即将入府之事。他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赌咒发誓表忠心,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并恳请父母的理解,以及……帮助安抚家中的三位妻子。 厅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大屋作放下信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上表情复杂。他先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本能地觉得这事对家里的三个儿媳妇,尤其是为阿布生下长子、兢兢业业管理后方产业的娥渡丽有些不公。但旋即,那点不快便被另一股巨大的浪潮所淹没。 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这八个字,几乎是刻在他们这些边疆部族首领骨子里的执念。 与皇室联姻,而且是迎娶嫡公主!这对于粟末地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和地位的象征。 这意味着粟末靺鞨部不再是简单的附庸,其在帝国内部的政治地位将得到质的提升。作为杨广的死忠,他更能体会到这背后所代表的、皇帝对阿布、乃至对整个粟末地的极致信任和倚重。 他甚至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传开后,周边那些部落首领、契丹旧部、室韦遗民乃至高句丽残部,投来的羡慕甚至敬畏的目光。 “……呵呵,”大屋作最终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一丝偷着乐的感慨,“这小子……倒是真有他老子的几分福气。只是,苦了家里那几个孩子了。” 王蔻的反应则更为纠结。 作为女人,作为婆婆,她几乎立刻就在心里为娥渡丽、温璇叫起了屈。至于那个狐狸精——李贤,哼哼——只是乖孙儿才是宝贝! 儿媳们,是各有各的好,都为这个家、为粟末地付出了恁多。 不过如今凭空要多出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儿媳,这后宅……还能有以往的平静吗?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可能出现的暗流涌动。 不过,这位大隋郡主心里,也在想着另外一方面,她体内流淌的杨隋皇室血液又在清晰地告诉她: 这是皇恩浩荡!是对她儿子阿布天大的信任和荣宠!这不仅能稳固阿布在朝中的地位,更能极大地保障粟末地的安全与发展。从家族利益、部族利益出发,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两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让她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最终,她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能怎么办呢?这是陛下的旨意,皇后的安排。阿布在信里也说了,这是无奈之举,也是为了大局。说起来,吉儿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小时候粉雕玉琢,性子也活泼,只是这身份……唉,终究是委屈了渡丽她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顿了顿,看向大屋作,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这事,我们得帮阿布稳住家里。尤其是渡丽那里,那孩子心思直,得多开导。温璇懂事,狐……李贤……通透,或许反而好说些。总不能因为这事,闹得家宅不宁,让阿布在前方分心。” 大屋作重重地点了点头: “夫人说的是。这个家,你来稳住。我去吩咐下去,准备迎接……公主殿下的事宜。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差!” 三 很快,三封分别写给娥渡丽、温璇、李贤的信,被送到了各自的手中。 娥渡丽的庭院里,充满了孩童的嬉笑声和奶香。她刚哄睡了小女儿,正拿着一堆账本核算这个月的出入。 收到信时,她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红晕。 她兴高采烈地拆开,一字一句地读着丈夫的问候,嘴角噙着幸福的笑。直到读到最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账本从,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没看懂那些字的意思。 公主?要进门?和她平起平坐?甚至……可能还要压她一头?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尽管是粟末地大家族的女儿,是阿布的第一个女人,管理着庞大的产业,但她毕竟是一个土里土气的部族小女人。 可现在……朝廷一纸书信,就要塞进来一个金枝玉叶? 这个家,金枝玉叶,还少吗? 不自信的压抑,瞬间击中了小娘子的心胸。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了那双大大的眼睛。 她感到一种再次被背叛的刺痛——对于温璇和李贤二人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当她了解了她们的过往以及丈夫阿布契郎的心思,便将那份刺痛深埋心底。 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在她面前却会温柔傻笑的丈夫,终究还是……要属于更多的人了吗? 她猛地站起身,就想冲去找婆婆王蔻问个明白。 但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粟末地,想起了阿布在东京的不易。 她性子是直,但不傻。 闹?怎么闹?跟皇帝皇后闹吗? 那,只会让阿布更难做。 她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掐进了掌心,最终慢慢地、慢慢地退回屋里,捡起地上的账本,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落在纸张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势比人强……为了阿布,为了这个家,为了粟末地……她只能接受。 但这心里的坎,需要多久才能过去? 四 温璇的住处,则显得清雅安静得多。 窗台上放着几盆她精心照料的花草,书桌上摊着一本诗集。 她读信的速度很慢,很仔细。看到最后,她只是微微怔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丝苦涩却了然的笑意。 她放下信纸,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杨柳湖上氤氲的水汽和远山的残雪。 作为高句丽曾经的郡主,她太熟悉政治联姻的味道了。 从她决定跟随阿布来到粟末地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注定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而且对方的身份是如此尊贵——大隋帝国嫡公主! 她,的确没有娥渡丽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和失落感,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通透。 她,早已国破家亡,能得阿布真心相待,在这异域他乡有一安身立命之所,已属侥幸。 如今再多一位公主,无非是这后宅的格局再变一变罢了。 “聪慧大气端庄!” 这,是丈夫阿布给她的评价。 此刻,她必须配得上这六个字。 不争,不闹,甚至……或许还可以主动做些姿态,维护这后宅新的平衡。 毕竟,家族的稳定,后宅的和谐,才是丈夫阿布开疆拓土、挣命于外的最大后盾。 只是,心底那一点细微的刺痛,唯有自己知晓。 儿子,正在书桌旁认真学习,她轻轻抚摸着的儿子脑门,这也是她未来的真正依靠。 五 李贤收到信时,正在她临湖的华丽书房内作画。 窗外湖光山色,室内沉香袅袅。 她身着一袭用金线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绯色长裙,乌黑的秀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小心翼翼地用软帛擦拭着一块新得的、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佩。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依旧美艳动人的侧脸上和那块美玉上,泛着柔和的光晕。 作为高句丽一代大儒的嫡女,她自幼浸淫诗书,才华横溢,曾是高句丽王宫里最耀眼也也算是最为叛逆的王妃。 如今,她虽远离故国,却依旧保持着对一切精致、华丽、风雅事物的极致热爱。 诗书、文章、美玉、华服、香料……这些是她构筑内心世界、抵御流离命运的铠甲与桃源。 她放下玉佩,用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纤长白皙的手拆开信。 读着丈夫的家常问候,她唇角含笑。 但当看到关于杨吉儿的部分时,她擦拭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放下信纸,缓步走到窗前,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步摇的流苏在她颊边轻轻晃动。 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略带讥诮的了然。曾经的王妃生涯,让她对宫廷的算计、政治的联姻看得太过透彻。 “公主……” 她轻声自语,声音如环佩相叩,清脆却带着一丝凉意。 “也好。总算不是个粗鄙无文之人。但愿这位帝女,能配得上这杨柳湖的景致,配得上……我李贤的男人。” 她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不在乎名分上的细微差别,她在乎的是层次,是格调。 她无法忍受与一个庸脂俗粉分享丈夫,但如果是那位据说精通音律、受过良好教育的正阳公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以后或许能多个可以品评诗词、鉴赏珠宝的人物? 风骚多情自洽,她的世界丰富而广阔,足以容纳很多事,只要不触碰她内心的骄傲和底线。 “只要不来个俗物,玷污了此间风雅,便随他去吧。” 她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那块羊脂白玉,对着光细细赏玩,仿佛那封信只是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漾开几圈涟漪,便复归于平静。 只是那眼底深处,是否真的毫无波澜,唯有她自己知晓。 六 当晚,王蔻将三个儿媳叫到跟前。 她没有多说,只是将阿布信中的意思委婉地又传达了一遍,仔细观察着她们的反应。 娥渡丽眼睛微红,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娘……我知道了。为了夫君,为了家里,我……我没意见。” 温璇微微躬身,语气平和柔顺: “但凭母亲和夫君做主。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儿媳自当谨守本分,与姐妹们一同尽心侍奉。” 李贤,则慵懒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母亲放心,儿媳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这‘懂事’二字,尚算精通。但愿新来的妹妹,莫要辜负了这杨柳湖的春色才好。” 王蔻看着眼前性情各异却都选择了隐忍和接受的儿媳,心中百感交集,既心疼又欣慰。她拉住她们的手,温言道: “好孩子,委屈你们了。你们的心意,娘知道,阿布也知道。放心,只要娘在一天,这个家,就乱不了!你们都是阿布的好妻子,是粟末地的功臣。将来,无论谁来,这一点都不会变。” 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在杨柳湖畔的府邸高层传开。 震惊、羡慕、议论纷纷之后,便是一种奇异的凝聚力。 几乎所有粟末地的重臣、酋长们都意识到,这与皇室的联姻,将给粟末地带来巨大的利益和机遇。 家族发展,部族发展,粟末地政权更得发展! 在这个共同的目标下,个人的些许情绪,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一种“上天的一切安排,都是最好的”的乐观情绪,开始取代最初的震惊与不适。 整个杨柳湖畔,都为迎接一位公主的到来,而悄然忙碌起来,仿佛这不是一件家庭琐事,而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 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某些心底的波澜,才敢悄悄泛起,然后又迅速被压下,归于沉寂。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躁动 一 东京洛阳,卫王府书房。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杨子灿指尖敲击着桌面,面前摊着一份字迹潦草、内容支离破碎的密报。来自他麾下最神秘的“灰影”系统,代价是三名顶尖探子永远留在了秦岭深处。 情报模糊,语焉不详,只反复提及一个名词——“惊蛰”,以及其背后一个名为“鬼谷道”的神秘组织。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令人心悸:这个组织能量庞大,触角深广,意图颠覆天下,其“惊蛰”计划正在稳步推进,岭南之困、朝廷之乱,背后似乎都有其阴影。 “鬼谷道……”杨子灿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紧锁。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对鬼谷子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传说和后世演绎。他从未想过,一个源自春秋战国的学派,竟能跨越数百年时光,以如此具象而危险的方式,介入到隋末的乱局之中。 他无法确认这个组织的具体架构、首领是谁、有多少人。但直觉告诉他,灰影用巨大代价换回的这几个字,绝非空穴来风。那种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操控感,让他脊背发凉。 “令!”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阴影中,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灰影”头领无声显现。 “一,即刻起,粟末地明暗所有力量,将‘鬼谷道’及‘惊蛰’计划列为最高等级威胁,关注程度超越一切中原割据势力。动用一切资源,不计代价,查明其核心、人员、计划详情。” “二,通过白鹭寺、兵部职方司、大理寺所有可靠渠道,以最高密级下发谕令:通告各方剿匪大军、各总管府、各州县,严查境内一切异常动向,尤其是人员流动、物资流转、谣言传播。遇有打着‘鬼谷’旗号或行踪诡秘、意图煽动叛乱者,可先斩后奏,宁错杀,不放过!” “三,重点标注:岭南冯盎部、东京卫戍部队、潼关守军,需提高十二万分警惕,谨防内部渗透与破坏。” 命令一道接一道,冰冷而高效。他知道,这些措施未必能立刻抓住鬼谷道的尾巴,但必须表明一种姿态,一种全力应对的姿态,才能可能打乱对方的步骤,迫使其露出破绽。 灰影头领领命,如鬼魅般消失。 杨子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涌入,让他烦躁的思绪稍稍清晰。他看着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心中却涌起巨大的无力感。明面上的敌人,无论是宇文叛军还是各路反王,他都有信心一战。但这种隐藏在迷雾中的对手,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不知何时会从哪个角落窜出,给予致命一击。 他想到了李秀宁,那个特立独行、身影逐渐与情报中某些模糊描述重合的女人。他的心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但他迅速甩开了这个念头,不愿,也不敢深想。 “惊蛰”……你这惊雷,究竟想惊醒什么?又想为谁蛰伏? 他望着沉沉的夜空,喃喃自语。 二 太原,唐公府。 李渊看着女儿李秀宁派人加急送来的密信,眉头紧锁,又在厅中踱步良久后,缓缓舒展开来。信中,女儿极力陈说东京空虚、内部倾轧,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对隋室旧谊的顾忌击得粉碎。 “世民,建成,元吉,你们怎么看?”他将信递给三个儿子。 李建成率先开口,语气沉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父亲,秀宁所言极是!此确乃天赐良机!杨广昏聩,东京群龙无首,正是我李唐顺天应人,进军关中,夺取神器之时!当立刻整军,发兵长安!”他作为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开国之功对他至关重要。 李世民接过信,快速浏览,眼中精光闪烁,却比兄长多了一份深思:“大哥所言固然不错。然东京虽乱,卫王杨子灿却非易与之辈,其在东京影响深远,且南方虽受挫,根基未损。我军若东进,恐其挥师来援,届时腹背受敌。不如……暂缓称帝,先以‘尊隋’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扫平四方,再……” “二弟此言差矣!”李建成打断他,语气微冷,“名不正则言不顺!此时不正位号,更待何时?难道要等别人抢了先手吗?杨子灿?他若敢来,正好一并解决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功勋卓着、声望日隆的二弟,已生出浓浓的忌惮。 一旁身材相对矮小、眼神却灵活狡黠的李元吉,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嘿嘿一笑:“父亲,哥哥们说得都有理。不过嘛,咱们刚在太原立足未稳,北有刘武周、突厥虎视眈眈,贸然称帝,是否树大招风?不如……先看看风向?说不定还能捞点别的便宜。”他素无大志,只想在乱世中保全自身,最好能浑水摸鱼。 李渊听着三个儿子各怀心思的言论,心中已有决断。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工部尚书武士彟。这位商人出身、精明干练的部下,是他极为倚重的心腹,也是杨子灿多年前布下的一步暗棋,此事唯有他二人知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武士彟感受到李渊的目光,微微躬身,看似公允地说道:“唐公,大公子所言,乃堂堂正正之师,可速定名分,凝聚人心。二公子所虑,亦是老成谋国之言,需防患于未然。四公子之言,亦不无道理。然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或可……先行称帝,正位号以安内外,同时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前往东京、江南乃至突厥,或安抚,或结盟,或离间,为我大军争取时间。” 武士彟的话,看似折中,实则 subtly 偏向于李建成的主张,同时又为李世民和李元吉的担忧提供了解决方案,滴水不漏。李渊闻言,缓缓点头:“武尚书所言甚合我意。就这么办!即刻准备,不日称帝!同时,遣使各方!” 厅中众人反应各异,李建成面露得色,李世民目光深邃,李元吉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股躁动而野心勃勃的气氛,在唐公府弥漫开来。武士彟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光芒。 三 河东,李密营中。 曾经的瓦岗之主,号令数十万大军,睥睨中原,何等风光! 如今兵甲虽盛,但却被逼迫蜷缩在太原盆地东南一隅,特别是粮草辎重皆需依赖当地搜刮,终是有数,时日一久逼落个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苟延残喘的下场。 新占下的地盘也就那么大,辟建的营寨虽然比不得瓦岗之时但还算齐整,可是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颓败与压抑,以及因为长期奔亡伤口腐烂和水土差异造成的腹泻物臭气,唉,简直了…… 李密独坐帐中,面前的舆图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昔日的风光和雄心。 每一次听到两京方面传来的杨子灿飞黄腾达的消息,以及关于李渊南下势力又有所扩张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不甘、怨愤、屈辱,却又踌躇满志,这种交错煎熬如同噬心毒火,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他对着摇曳的烛火,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时,帐内阴影处,仿佛凭空般,多出了一个人。 李密悚然一惊,手瞬间按向案头的长剑。 他的亲卫,虽不是盛名精锐,但也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但此人却能无声无息、悠悠然然地潜入他的中军大帐?! 来人,身着寻常文士袍,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便再难辨认的样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诡异神采。 “魏公,不必惊慌。” 来人微微躬身,礼仪周到,语气却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在下乃鬼谷门下行走,特来为魏公解忧。” “鬼谷?” 李密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只在某些极其古老的典籍中见过,神秘强大,纵横捭阖,操纵万间,五一合之敌。 他强压下惊疑和防备,冷声道: “阁下有何见教?又如何能为本公解忧?” “魏王岂甘久居人下,仰太原李渊鼻息乎?蜗居窝棚之地乎?” 说客开门见山,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直接敲打在李密最痛处。 “李渊欲称帝,昭然若揭,其志不小。届时,李渊如长安,唐庭鼎立,文武归心,还有何处能容得下曾与他共争天下的魏公您?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之常理。魏公莫非真以为,李渊有那般容人之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李密心上。他脸色阴沉,手指紧握,骨节发白。对方的话,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说客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 “我鬼谷道,愿助公重振旗鼓,再图霸业。河东之地,豪杰辈出,岂会真心臣服于关陇李氏?如王世充诸雄,与李渊更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只要魏公振臂一呼,我等自有办法让河东诸郡暗流涌动,让王世充在东线全力牵制李渊主力。“ ”届时,河东空虚,公可趁乱取之,以为根基。甚至……西望关中,再续当年瓦岗未竟之志,亦未可知啊!” 一幅极具诱惑力的画卷,在李密面前展开。 夺取河东,威胁关中,与王世充东西呼应……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局面! 那颗早已被现实磨得有些迟钝的野心,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裂沸腾起来! “此言……当真?” 李密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和颤抖,眼中猛烈燃烧起久违的、近乎疯狂的野心火焰。 他对李渊之间暂时的和平共处之局,从未心存感激,有的只是刻骨的屈辱和不甘。 鬼谷道的提议,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为他点亮了一盏通往权力之巅的明灯,哪怕这灯光幽暗诡谲,他也顾不得了。 “惊蛰已至,万物皆可谋。” 说客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身影如同融入烛光的阴影般,渐渐变淡,“静待佳音便可。”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帐内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还有在案桌上,那厚厚的一沓褐色的特殊纸张,那是隋通钱柜发行的天下通兑钱票——交子——一张一千两,黄金! 李密久久站在原地,心脏狂跳,热血奔涌。 巨大的兴奋过后,一丝理智重回脑海。 鬼谷道?如此神秘莫测,其言可信否?这莫非是李渊的试探之计?亦或是其他敌人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草率行事。他需要与人商议,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足智多谋的人来帮他分析判断,完善计划。 “来人!” 他沉声唤道,“请殇先生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入帐中。 约莫三十许岁的殇,,面容清癯,身体矫健,气质沉静如水,犹如安静状态的豹子。 殇是李密兴兵之时来投的北方少数族裔逃亡之将,人马不多但战力惊人。英雄不问出处,智计百出、强悍如斯的残破殇军,很快就在瓦岗军中立足。 而殇本人,除了领军之将之外,还对天下大势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屡次为李密在绝境中出生入死、谋划生路,深得李密信任和倚重,左膀右臂实不为过。 “魏王。” 殇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李密将方才鬼谷使者所言,尽数告知殇,然后紧盯着他: “将军以为如何?此乃天赐良机,还是……请君入瓮之策?” 殇沉默片刻,仿佛在细细咀嚼每一个字。 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主公,”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鬼谷之道,渊深似海,其目的难测。然其言,却并非全无道理,甚至可称…直指要害。”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河东诸郡: “李渊重心必在关中,对河东的控制虽烈但确非铁板一块。此地豪强,多如隋之将领,必有表面归顺而内心未必服气之辈。且王世充、罗艺等与李渊,绝对不会媾和。此二者,皆可为我所用。” 李密眼中精光更盛: “将军也认为可行?” “机会确有,但风险极大。” 殇话锋一转,“鬼谷道不可轻信,我等需借其势,而非完全倚仗其力。此举关键,在于‘火候’二字。” “哦?细细说来!” 李密身体前倾,急切道。 殇从容道来,一条条计策清晰明了: “其一,稳字当头。主公当下仍需对李渊之辈保持平和,甚至要主动表示亲近之意,甚至相约共谋天下,可谓谁首入长安者必为王主。如此,魏王可主动提出担任联军前锋征讨王世充等,以此麻痹李渊,换取粮草兵甲,暗中积蓄力量。” “其二,暗中联络。此事需绝对机密。可派遣心腹死士,持主公密信,潜入太原腹地,联络那些对李唐心存不满的豪强、降唐之隋官吏,许以重利,结为内应。此事可由在下亲自安排人手,等李渊杀入关中腹地甚至直抵长安之时,可一举拿下太原全境,富饶之物在手,自可确保万无一失。” 画外音:殇正好借此机会,将粟末地的暗线力量深植入河东之地。 “其三,祸水东引。可巧妙将‘河东人心不稳’之消息,通过商贾等渠道,‘无意间’透露给王世充、罗艺等人,尔辈若知此事必会如见血的鲨鱼,加大在东线攻势,竭力牵制李渊主力。此乃借力打力,无需我等付出代价。” 画外音:此计可加速王世充与李渊的火并,符合鬼谷道和杨子灿双方的利益。 “其四,待时而动。待李渊与王世充战事胶着,河东内应准备妥当,鬼谷道承诺的‘乱起’迹象显现,便是主公高举义旗,收取河东之时!届时,可宣称李渊苛待功臣,欲鸟尽弓藏,我等不得已而自立,以顺讨逆!” 殇的计策,层层递进,既利用了鬼谷道提供的机会,又保持了相对的独立性,将风险降至最低,简直说到了李密的心坎里。 “好!好!好!” 李密抚掌大笑,多日的阴郁一扫而空,眼中重新燃起枭雄的光芒: “得将军之谋,真乃天助我也!就依先生之计!联络和散布之事,便全权交由将军处理!务必谨慎!” “殇,必不负魏王所托。” 殇躬身领命,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 李密的野心,终于引导向了鬼谷道预设的方向,同时也为杨子灿的计划进推入深。 李密这只困兽,终于要按照他们的意愿,冲出牢笼,去撕咬更大的猎物。 大隋反王这潭水,搅得更浑了。 “惊蛰”的雷声,终于重重地敲在了河东的土地上,一只不甘失败的困兽,开始在阴影中磨砺爪牙,等待着撕裂苍穹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那双隐藏在更深处的、冷静眼眸的注视之中。 四 窦建德,收到了“旧友”来信,信中痛陈李渊篡逆之野心,鼓励他高举“义旗”,西进争霸。 薛举的军中,莫名多了些精良的兵甲和“志愿”前来效力的“奇人异士”。 刘武周与突厥的联系,突然变得异常频繁和“顺畅”。 梁师都、刘季真等小股势力,也仿佛一夜之间得到了“高人”指点,开始蠢蠢欲动,互相联络。 罗艺,收到了来自“鬼谷道”的警告,令他左右为难,心绪不宁。 王世充,一边加紧享受称帝(国号郑)的过程,一边惊疑不定地发现,周边的势力仿佛约好了一般,都开始变得活跃起来,让他倍感压力。 而困守孤城的箫铣,在绝望中再次收到了画着竹简羽扇图腾的密信,信中给了他一个看似绝处逢生的“妙计” …… 五 “惊蛰”的惊雷,尚未在所有地方炸响,但其带来的低沉气压和涌动暗流,已让整个天下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之中。 野心、恐惧、贪婪、算计,在每一个角落滋生、发酵。 鬼谷道的身影,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但它的手,已经开始拨动天下这根巨大的琴弦,奏响了一曲混乱而激昂的前奏。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无人能置身事外,无论是执棋者,还是棋子。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望局 一 天下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逐渐聚焦于古老的西京——长安。 这座承载了强汉荣耀的帝都,此刻仿佛成了隋末乱世的气运之眼。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一旦那面残破的隋字大旗从长安城头彻底坠落,被任何一方反王的大纛所取代,这片苍穹之下便将正式进入“二主并立”的时代。 天下的舆论与人心,将被迫做出选择:是认同那“据关中、取长安者得天下”的王气旧说,还是坚信“守东京、护洛阳、存社稷”方为正统? 在这决定国运走向的关口,一个被几乎所有反王深信不疑的“事实”,成了他们疯狂逐鹿的最大底气: 隋帝广,已死! 是的,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无论是各自安插在江都的密探拼死传回的模糊信息,还是那本一夜之间风行天下、细节栩栩如生到令人咋舌的《天下众丑录之宇文逆党覆灭记》,都在反复佐证着同一个结论——弑君者宇文化及,已用一条弓弦,终结了那位饱受争议的大业天子性命。 他们看到了“帝闻变,换装,入西阁”的仓皇,看到了“萧后以床板为棺,偷葬江都宫流珠堂下”的凄惨。 他们为此欢呼,为此振奋,仿佛压在心头的最大巨石已然崩碎。他们坚信,旧的时代已经随着杨广的死而彻底落幕,新的时代正在由他们的刀剑来开创! 无人深思,那“入西阁”之后为何再无详述?那“床板为棺”的潦草,为何又能被记录得如此“清晰”? 更无人能洞察,这整个叙事背后,都有一双来自东京洛阳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手在悄然操控。《天下众丑录》,这本看似揭露宇文丑行的奇书,本身就是杨子灿主导下,最大的舆论欺骗工具之一。 它用九分真,夹着一分致命的假,成功地将“杨广已死”这个概念,深深植入天下人的心中,包括那些志在天下的反王。 正是基于这个“共识”,反王们才敢放手一搏,投身于这场以“夺天下至宝而独尊于世”的豪赌之中。 他们以为自己是棋手,在争夺最终的棋盘。 殊不知,他们本身,亦是棋子。 鬼谷道,这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巨手,正以“惊蛰”为号,践行其“操纵天下诸侯割据进而纵横捭阖无冕之王”的局。 他们四处煽风点火,提供情报、策略甚至资源,鼓励分裂,制造平衡,唯恐天下不乱。李密的躁动,窦建德的犹豫,王世充的疯狂,乃至萧铣的困兽之斗,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其推波助澜的影子。 他们的目的,绝非天下一统,而是一个永久分裂、需要鬼谷之道来“仲裁”的天下。 而那位被天下人认为早已化作枯骨的杨广,此刻正躺在东京洛阳上清观的病榻上,挣命般地喘息着。 他的局,最为凶险,也最为宏大。 他以自身“之死”为饵,彻底消除了反王们最大的心理顾忌,诱使他们纷纷跳出巢穴,主动投身于他与其忠臣们精心布置的修罗场中,互相攻伐,消耗实力。 他在用最后的时间,为大隋江山社稷进行一场残酷的“清创”,要将所有敏感不稳的势力,尽数引出并消弭在这场大乱之中。 他在等待,用残存的意志,等待一个结果。 二 那么,那位看似始终在被动应对、四处救火的卫王杨子灿呢?他以及他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又在布一个怎样的局? 表面上看,他竭尽全力,调动一切大隋明面上的力量——骁果卫、各地总管府兵马、白鹭寺,奋力扑灭四处燃起的烽火。 但若有人能窥破他所有的部署,便会惊觉一个可怕的事实:天下主要的反叛势力,在其“精心”的驱赶、围堵、切割之下,正慢慢地、不由自主地被压缩、聚集到了几个主要的区域! 其一,便是太原盆地。 李渊、李密(王世充兵败后果然如历史般投奔了李密)、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都、刘季真、罗艺……这些北方最具实力的枭雄,或因利益,或因形势,或因鬼谷道的暗中牵引,竟诡异地暂时挤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他们彼此提防,互相算计,却又因外部压力而形成了某种脆弱的同盟。 杨子灿、杨义臣,正率领大隋最精锐的中央军团,陈兵边境,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强弓,直接对准了这个巨大的“火药桶”。 其目的,绝非简单的剿灭,而是……驱虎吞狼,待其自耗! 其二,则是江南荆楚之地。 梁帝箫铣,凭借长江天险和经营多年的根基,成了南方最大的一股割据势力。针对他,杨子灿布下了一个标准的三面合围之局: 西南面:罗士信、高安率领的西南剿匪偏师强军,出蜀地,顺江而下,如一把尖刀抵其后背。 东面:陈棱、张镇周坐镇的江南剿匪大营主力,沿长江向上推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岭南面:冯盎、房玄龄历经苦战、突破重围后,正率领岭西南剿匪大营大军北上,虽然伤亡惨重、主将新丧(冯智戴),但哀兵之势,锐不可当,完成了合围的最后一块拼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路大军,如同三把巨大的铁钳,正缓缓合拢,要将箫铣这只困兽,彻底锁死在江陵城中。 而其三,则更为隐秘和惊人。 那些陆续在战争中被击败、俘虏的,如瓦岗寨部分残余及其他大小股反叛力量,并未被简单坑杀或收编。 他们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被通过庞大的、不为人知的海运力量,悄无声息地运送到了遥远的海外——富饶的美洲大湖区进行拓殖、琉球群岛进行开发、交趾红河湾建立据点、珠崖岛(海南)巩固基地、乃至南洋诸岛广布影响…… 这并非简单的流放,而是一个跨越重洋、布局未来的宏大战略! 这些地方,正在成为大隋,或者更准确地说,成为杨子灿及其背后粟末地势力全新的战略纵深和资源宝库。 这才是杨子灿隐藏至深的力量!它不仅仅包括日益强盛的粟末地本土政权、军队和情报网络,还包括对东突厥表面政权背后实际军政神权力量的惊人影响力(通过隐秘的渠道和利益交换),更包括这支神出鬼没、掌控着远洋航路的庞大海运力量!他在为华夏文明,寻找新的出路,无论旧的土地上结局如何。 他的局,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中原争霸。他既在忠实地执行杨广“清创”的计划,也在为自己,为这个文明的未来,谋划一个更大的棋盘。 …… 三 太原南部前线,唐公帅营大帐,现已初步具备帝王出行应有的形制和气象。 李渊看着舆图上挤作一团的各方势力标记,以及外围以杨子灿为首的隋大军:河南剿匪大营的杨义臣,山东剿匪大营的周法尚,辽东辽南的杨子灿之父关东诸军事杨继勇、以及旗下的涿郡太守兼任临朔宫宫监邓暠、北平郡太守李景、渔阳郡郡丞赵及等大军的红色箭头,眉头紧锁。 当然,最大的对头或威胁,就是正南和正西面的卫王杨子灿下的骁果卫,还有雍州总管府下的各路地方府兵,还有突然从西部风风火火赶过来的那个杀神——张掖太守鱼俱罗的河西剿匪大军(听说刚刚在极西之地灭了一国,扶持了一个国王)…… 除了后院——突厥人把手的北方,这东、西、南三面皆敌围! 吸气! 李渊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 他虽已准备称帝,但感受到的压力空前巨大。 “世民,杨子灿陈兵于外,却不急于进攻,你如何看待?” 他看向次子。 不得不说,论征战谋略,这个儿子绝对是个中翘楚。 李世民看了一眼排在自己前面的大哥,然后目光锐利道: “父王,杨子灿意在围困,迫使我等与窦建德、刘武周等人先行内斗,他好坐收渔利。好阴险算计!” 只听李建成冷哼一声: “二弟何必长他人志气?我李唐兵精粮足,又有李密叔父(王世充投奔李密后,李密名义上尊李渊为主)的骄悍部众加入,实力大增。何不主动出击,先破杨义臣一军,打出我大唐的威风?” 殇,此刻作为李密的代表,亦在席间。 他缓缓开口: “世子之言有理,然则杨子灿骁勇,其军乃百战精锐,硬碰恐非上策。在下以为,或可再行‘惊蛰’之策……” 众人议论纷纷,各怀鬼胎。 李渊称帝在即,但内部的裂痕和外部巨大的军事压力,让这片土地上的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四 江陵城头。 残阳如血,将江陵城高耸的箭楼和斑驳的城墙染上一层凄艳的橙红。 梁帝箫铣独立于女墙之后,昔日称帝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 他手扶冰冷的垛口,极目远眺。 视线所及的远方地平线上,昔日属于他大梁疆土的田野、山丘、河道,此刻仿佛被无形的瘟疫侵蚀,插满了令他心悸的旗帜——代表隋室的赤旗、二五仔杜伏威的狼鹰旗、南蛮子冯盎岭南军的俚獠图腾旗、以及不死贼陈棱江南大营的各式号旗……它们如同嗜血的藤蔓,从东南西北三个方向蔓延而来,最终在这江陵坚城之下汇合成一片死亡的海洋,将这座孤城围得水泄不通。 连营百里,炊烟袅袅,却透着森然的杀机。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随风飘来的敌方营中操练的号令声、战马的嘶鸣声,声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边关山路水路粮道早已断绝数月,各军城内米珠薪桂,饿殍虽未遍野,但恐慌如同瘟疫,早已深入每个角落。 密报告知,好多地方人心浮动,商贾四散,导致市井萧条,百姓面有菜色,而军中的怨言暗流涌动,哗变的风险像乌云般笼罩在头顶。 心腹萧仁,来到箫铣身后,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的枯木: “陛下……户部、兵部联名再报,边关存粮……即便一再削减配给,恐……恐也只能支撑两月了。若两月内再无转机,则……则……”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但那意味不言自明——要么饿死,要么城破被杀,或者……更惨烈的结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汇报如同丧钟,在箫铣耳边嗡嗡作响。 萧铣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着帝王的镇定。但他眼中,却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绝望的、近乎疯狂的赤红。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围城大军,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扭曲,像是在说服臣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慌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再等等……‘惊蛰’!他们说过……‘惊蛰’之时,必有转机!” 他将所有的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地寄托在了那神秘莫测、仅凭几封密信就让他感觉能搅动天下的“鬼谷道”身上。 那,是他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一丝微光,尽管那光芒幽暗诡谲,来源不明。 五 东京洛阳,上清观。 与江陵城头的肃杀不同,上清观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药香和死亡气息的沉寂。 精舍内,龙榻之上,曾经富有四海的帝王,如今只剩下一副包裹在明黄绸缎里的枯骨。 杨广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瘦削的身躯痉挛般蜷缩,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出骇人的声响,几乎让人怀疑下一刻那心肺就要从口中呕出。 萧皇后坐在榻边,昔日母仪天下的风华被无尽的忧虑和悲伤取代。她眼圈通红,强忍着泪水,用一方柔软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嘴角咳出的星点血沫和涎水。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琉璃器皿。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暂歇,杨广虚脱般地瘫软在锦枕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细微而急促。 他浑浊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能量的鬼火,死死地盯着殿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扉,看到千里之外的战报。 “消息……江陵……太原……传来了吗?” 他的声音微弱如丝,断断续续,需要极仔细才能听清,但那其中蕴含的急切,却异常清晰。 萧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落在龙榻边沿。她握住丈夫枯瘦冰凉的手,哽咽道: “还没有,陛下……信使还在路上,您……您再歇歇,保重龙体要紧啊……等消息到了,臣妾立刻禀告您……” 杨广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妻子,那张因疾病而扭曲的脸上,竟艰难地扯出一个怪异无比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病痛的屈服,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得意和算计,看得萧后心头发颤。 “朕……等得起……” 他一字一顿,耗尽全力,“朕……用这条命……把他们……都骗出来了……李渊……窦建德……箫铣……还有那些……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好……很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似乎已看到了他精心布下的局正在收网,声音带着最后的期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子灿……莫要……辜负朕望……莫要……让朕……失望……” 声音渐低,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呓语。 精舍内重归死寂,唯有熏香炉里的青烟依旧袅袅上升,盘旋不定,如同这帝国飘摇未卜的命运。 六 棋局已至中盘,杀招频现。困兽犹斗,执棋者亦在搏命。天下这盘大棋的最终走向,正取决于这几处焦点战场的胜负,以及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无人知晓的惊天秘密何时会被揭破。 所有人都在等待。杨广在挣命等待他计策的最终结果;反王们在等待突破重围、一飞冲天的时机;鬼谷道在等待乱局彻底成型;而杨子灿,则在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以及……那远洋之外,未来种子的生根发芽。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血途 一 岭南的苍穹之下,冯盎的大军如同一股裹挟着悲愤与决绝的铁流,艰难却坚定地向北推进。 尽管在落鹰涧遭受重创,失去了嫡长子冯智戴和骁将宁洄藻,尽管全军上下弥漫着哀兵之气,但这支军队的脊梁并未折断。 因为他们的统帅,左武卫大将军、西南剿匪大总管冯盎,即便心如刀绞,依旧如同山岳般屹立在阵前。 然而,鬼谷道的“惊蛰”之局,既阴且狠,从不局限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二 这一日,一骑来自高州老家的信使,疯了一般冲破层层护卫,直抵中军帅旗之下。 来人,并非军士,而是冯家看守祖祠的冯喜。 他满面烟尘,衣衫褴褛,见到冯盎的瞬间,竟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伏地嚎啕大哭。 “大将军!祸事了!天大的祸事啊!” 老苍头声音嘶哑,涕泪横流。 “数日前,一伙来历不明的贼人突袭了冯家祖茔!他们……他们毁了冼太夫人和老主人的墓室!棺椁被破,遗骸……遗骸遭辱!碑碣被砸,陵园……一片狼藉啊!!”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冯盎头顶! 他身躯猛地一晃,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冼夫人,是他冯家的精神图腾,是岭南的定海神针,更是他冯盎一生敬仰追慕的祖母! 冯宝,是他的祖父,冯家基业的开创者之一!祖坟被掘,先人受辱,此乃人世间最恶毒、最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冯盎眼前一黑,雄壮的身躯晃了两晃,一口鲜血直接喷溅而出,染红了胸前的明光铠。 他闷哼一声,向后便倒。 “父亲!” “大将军!” …… 身旁的冯智戣、房玄龄、李德骞等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 军中一阵骚动,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所有岭南籍的将士闻之,无不目眦欲裂,悲愤冲天! 掘人祖坟,此仇不共戴天! 良久,冯盎在众人急救下悠悠醒转。他 睁开眼,眼中不再是悲痛,而是燃烧着近乎疯狂的赤红火焰。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儿子,死死抓住苍头冯喜的衣襟,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谁……干的?!” “不……不知……他们黑衣蒙面,手段狠辣,动作极快,对地形却异常熟悉……办完事就……就消失在山林里了……” 老苍头恐惧地说道。 “山南地北的乡亲族人,都在找他们……可是,没有……哇——” 白发苍苍的冯喜,就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鬼谷道! 必然是鬼谷道! 除了他们,谁还会用如此下作、如此精准地打击他冯盎的心理防线! 冯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因暴怒而微微颤抖。 “大将军!我等请命,即刻回师高州,剿灭宵小,重整祖茔,以告慰太夫人在天之灵!” 数名冯家子侄和俚人将领噗通跪地,泣血请缨。 全军目光,都聚焦在冯盎身上。 冯盎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望向南方,那是高州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但他最终,猛地转回身,目光投向北方——江陵的方向! “不!”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祖坟之仇,如山似海!我冯盎对天起誓,必以仇敌之血,洗刷此耻!但,非此时!” 他环视着周围悲愤的将士,声音陡然提高: “我等奉的是皇命!剿的是国贼!萧铣未灭,大局未定!此刻回师,正中鬼谷奸计!岂非让智戴、洄藻他们白死?岂非让太夫人和祖父在天之灵,见我冯盎因私废公?!” 他拔出佩刀,指向北方,声如雷霆: “全军听令!目标不变,江陵!加速前进!待剿灭国贼,我冯盎,必亲率尔等,踏平一切魑魅魍魉,血债血偿!” 一番话,如重锤敲打在每一位将士心上。将悲愤化为力量,将私仇融入国战!全军上下,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愿随大将军!血债血偿!剿灭国贼!” 大军,再次开拔,士气非但没有跌落,反而因这刻骨的仇恨和统帅的坚忍,凝聚成一股更加可怕的毁灭性力量。 三 然而,鬼谷道的阻击并未停止。 接下来的路途,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荆棘陷阱之上。 一支从后方紧急筹措的运粮队,沿着崎岖的山道艰难前行。 押运的校尉格外小心,生怕遭遇劫掠。然而,敌人并未现身。 队伍在一处山涧旁休憩取水,人畜饮下清冽的泉水后不久,竟纷纷口吐白沫,抽搐倒地! 并非所有水都有毒,唯有下游某处泉眼被巧妙投毒,计算好了队伍休憩的时间与地点。等冯盎接到消息派房玄龄带医官赶到时,已损失了数十名民夫和部分驮马,粮草虽未失,但人心惶惶,行程被大大延误。 …… 另一夜,一处位于山谷中的临时粮秣囤积点,深夜突然燃起诡异的大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火势并非从一处起,而是同时从多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角落窜起,如同鬼火自燃。 看守士兵奋力扑救,却发现用来灭火的水缸里竟被人提前混入了油料,越泼火越大!显然是内部细作精心策划的破坏。 虽最终保住了大部分粮草,但宝贵的草料被焚毁大半,使得军中骑兵战力受损。 …… 面对如此刁钻的袭击,行军长史房玄龄展现出了超凡的智慧。 他不再依赖固定的、易被侦知的补给线。而是化整为零,将大型粮队拆分成无数小型骡马队,不走官道,专寻猎户、药农才知道的隐秘小径,昼夜星散而行。 与此同时,他下令设置真假目标,派出多支疑兵车队,大张旗鼓走原有路线吸引注意,真正的粮秣则通过新路线悄然运输。 沿途的边民,也被利用了起来。 以盐铁布帛为酬,秘密发动沿途忠诚的山民、俚獠部落,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进行分段接力运输。 最狠厉的手段,则是房长史亲自设计甄别方案,以“双盲”口令、突然变更值守规律等方式,成功揪出了数名被鬼谷道收买或胁迫的军中文书和低级军官,然后当众明正典刑。 这举动,极大地震慑了那些潜伏者和二心者。 房玄龄对冯盎分析道: “大将军,此等伎俩,非为断我粮道,实为乱我军心,迟滞我行程。彼辈惧我怕者,非阴谋,乃阳谋!乃我军不顾一切、直捣黄龙之决心!” 他的策略,如同一张无形之网,在鬼谷道的阴影下,硬是重新打通了生命的脉络。 四 很快,更恶毒的攻击接踵而至。 军中,开始流传有鼻子有眼的谣言: “知道吗?冯大将军祖坟被掘,朝廷至今无一纸抚慰,反而下旨申饬他进军迟缓!” “听说朝廷已秘密任命了新的岭南总管,只等此战结束,就要鸟尽弓藏了!” “我等岭南子弟,何必为那薄情寡义的朝廷卖命?不如随大将军打回老家去,割据一方,岂不快哉?” 这些谣言如同瘟疫,在士兵们疲惫、悲伤的心中滋生,尤其是一些岭南籍的士卒,思乡情切加之祖坟被辱的悲愤,极易被煽动。 一时之间,军营中气氛诡异,猜忌日生,甚至出现了小股部队拒绝开拔、要求回师岭南的苗头。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重伤未愈、脸色苍白的行军司马李德骞,被亲兵搀扶着,出现在了校场点将台上。 他声音不高,却因绝对的坚定而传遍全场: “吾乃陛下亲授虎贲中郎将、西南剿匪大军行军司马李德骞!今日,依《大业律》及军中铁律,处置惑乱军心、意图不轨者!”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几名被绑缚的、煽动最积极的军官和兵痞,“尔等所言,皆为构陷朝廷、离间君臣之诛心之言!证据确凿,依律——斩!” 没有丝毫犹豫,刽子手刀光闪过,血溅校场! 李德骞以身作则,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一个亲卫因散播谣言被查实,也毫不容情,一同斩首示众! 他以绝对冷酷的铁血手段,瞬间刹住了谣言的蔓延,告诉所有人:军法如山,忠诚不容置疑! 五 行军参事、主簿冯智戣,则采取了另一种方式。 他深入岭南籍士兵最多的营地,不是以长官的身份,而是以冯家子弟、以同样悲痛的同乡身份现身说法。 他站在士兵中间,红着眼眶: “弟兄们!我冯智戣的祖母太夫人之墓亦遭贼人亵渎!我之痛,不下于尔等!此仇,不共戴天!” 他捶打着胸膛,“但你们想想,毁我祖坟者是谁?是那卑劣的鬼谷道,是那困守江陵的萧铣逆贼!朝廷正在全力支持我们复仇!大将军为何呕血仍要北上?就是为了早日剿灭国贼,然后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师,去找那些真正的仇人,血债血偿!此刻回头,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我冯家世代忠良,绝不做那不忠不义之人!你们可信我冯智戣?可信我冯家?!” 他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俚獠士兵们感同身受,纷纷跪地: “愿信公子!愿随大将军!血债血偿!” 信任,在共同的伤痛和冯智戣的坦诚中,重新凝聚。 六 最凶险的一夜,发生在一次激烈的遭遇战之后。 士兵们疲惫不堪,精神紧绷。 深夜,中军大营一角突然爆发极度惊恐的尖叫,有人梦魇般大喊“鬼来了!毒水来了!” 顿时,这声大喊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许多精神濒临崩溃的士兵盲目地跟着哭喊、奔跑、甚至挥刀乱砍…… 一场可怕的营啸眼看就要爆发,一旦失控,全军可能自相残杀而溃! 就在此时,冯盎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竟冒着被乱兵冲击的危险,仅带着少数亲卫,大步走入混乱的中心。 他既不呵斥,也不躲避,而是运足中气,声如洪钟,反复怒吼: “吾乃冯盎!全军肃静!各归本队!违令者——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稳定的身影和雷霆般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恐慌的浪潮。 同时,房玄龄立刻下令各营军官死死守住自己的营区,不许一人乱窜,点燃所有火把,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李德骞,则指挥军法队迅速锁定并格杀了几个趁乱真正作乱、制造更大混乱的奸细。 冯智戣,带领俚人亲兵,用俚语大声呼喊安抚同乡。 在冯盎的统帅和众人的协力下,这场足以毁灭大军的营啸,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被硬生生地镇压下去,秩序得以恢复。 经过这一连串的风波,冯盎的西南剿匪大军,非但没有被拖垮、被分化,反而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洗去了浮华,锤炼出了更加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他们带着国仇家恨,带着对鬼谷道的无比憎恶,如同一支燃烧的复仇之箭,义无反顾地射向了最终的战场——江陵! 七 当那面饱经风霜、甚至带有烟熏火燎痕迹的“冯”字大纛越过珠江,一路鏖战,终于出现在大军指定地点衡山郡北部的洡阳县置所大市圩 遥望江陵城。 这支赶上来的伤痕累累的军队,当与东西两路隋军旗帜遥相呼应时,这支军队所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和无畏气势,令所有目睹者为之动容。 合围,终成! 灭铣之幕,正式徐徐拉开! 与此同时,隋廷与鬼谷道的斗争也将更加激烈! 多重身份的杨子灿,粟末地之王、突厥天神爱喝汗神使、大隋守国柱石卫王! 多重身份的李秀宁,当代鬼谷子“秀子”、娘子军领袖、李渊最为器重的嫡女! 未来思想与古老思想的碰撞…… 一切的一切,犹如三生的缘分,即将掀起更大的波澜。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正伐 一 江陵城外的天空,被战争的阴云与旌旗的海洋所覆盖。 隋军三路合围,营寨连绵百里,号角相连,声势浩大,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煌煌天威。 与此前的任何一场平叛战役不同,剿灭萧铣伪梁之战,卫王杨子灿与坐镇后方的总制大将军陈棱定下的基调便是——堂皇正大,以正制奇。陈棱虽为江南最高军事统帅,需坐镇后方大营统筹全局、保障后勤、震慑地方,但前线指挥权则交给了能力卓越、值得信赖的部下。 此战,不为速胜,不为取巧,只为立威,只为煊赫! 要向天下昭示:大隋法统不容亵渎,叛国逆贼终将伏诛,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王师实力面前,皆为齑粉! 大战伊始,代行总制大将军前线指挥权的江南大营水陆联军领军主帅张镇周,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天下发布了那篇着名的《讨逆萧铣书》。 檄文并非简单的声讨,而是一篇极其详尽的罪状公示,罗列萧铣及其核心党羽自起兵以来,不忠、不义、不仁、不智等大小罪状共计一百八十四条! 条条有据可查,事事戳中要害。从背弃君恩、僭越称帝,到横征暴敛、屠戮良善,再到勾结外邦、祸乱华夏……檄文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不仅在军事上,更在道义上将萧铣伪梁政权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与此同时,朝廷明发旨意:绝不接受伪梁政权自上而下的任何形式投降!务求剿灭务尽,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这意味着一场没有妥协、唯有你死我活的终极歼灭战。其目的,就是要用萧铣集团的血,来重铸大隋帝国的无上威严,重立华夏正统不可动摇的信念! 二 大战序幕拉开,并非想象中的全线猛攻。隋军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和耐心。 张镇周下令,各路大军以营、团为单位,轮番前出,对江陵外围的梁军据点、水寨进行持续的、高强度的试探性攻击。 江南大营水军主帅、果毅中郎将来整,身为名将来护儿之子,深谙水战之道,且根正苗红,锐意进取。他指挥的隋军水师舰队,艨艟斗舰如山岳般压上,船坚炮利(投石机、弩炮),阵型严谨。 他并不急于接舷肉搏,而是充分发挥装备优势,以密集的远程火力覆盖梁军水寨。 新式改良的猛火油柜喷吐出狰狞的火龙,点燃无数梁军战船,滚滚黑烟遮天蔽日。 来整本人常立于旗舰帅台,冷静观察,指令清晰,尽显将门虎子的风范。 梁军水师虽凭借地利拼死抵抗,但无论是在舰船质量、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指挥上,都与来整麾下的精锐相差甚远。往往激战数个时辰,梁军水寨便破损不堪,伤亡惨重,只能不断向内河收缩。 三 江南大营陆军方面,则由东道讨逆大总管杜伏威负责主攻。 这位被广皇帝招安的前反王,深知此战是证明自身忠诚和价值的关键。他麾下确实猛将如云,作战风格悍勇绝伦。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两位新近投效、却战力超群的骁将——古狸城野与胡大举。 此二人来历神秘,一个擅使长矛,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力大无穷,手持巨斧专破坚城利垒。 在杜伏威的指挥和这两员猛将的带头冲杀下,隋军陆师精锐的跳荡兵、弩手,在重甲步兵的掩护下,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梁军的营垒栅栏。 双方弓弩对射,矢石如雨,每一次接触战都激烈异常,血肉横飞。梁军凭借工事和数量优势,暂时顶住了攻势,但隋军那种有条不紊、步步紧逼、仿佛无穷无尽的压力,让每一个梁军士卒都感到心惊胆战。 这非溃败,而是实力的碾压式试探。 隋军在摸清梁军虚实、消耗其有生力量的同时,也在无情地打击着对方的士气。 梁军将领们惊恐地发现,他们面对的隋军,与传说中暮气沉沉的官军截然不同,其装备之精良、战术之娴熟、斗志之旺盛,远超预料。 四 在隋军对大梁萧铣发起的试探性猛攻中,有一支军队的表现尤为引人注目,那便是由冯盎率领的、远道而来的西南剿匪大军。 他们虽历经落鹰涧惨败、主将新丧、祖坟被毁、粮道被袭、内部动荡等一系列磨难,全军上下带着明显的伤痕与疲惫,但非但没有消沉,反而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化作了燎原的战火,燃烧在江陵城下的每一寸土地上! 冯盎将本部精锐——主要由彪悍善战的俚獠子弟组成的“俚兵营”和忠诚可靠的冯家部曲家兵,部署在了攻城战的锋线之上。 他们的作战风格,与中原军队的严谨阵列有所不同,更带着岭南山林特有的野性、悍勇与不惜代价的疯狂! 那是隋军发动试探性进攻后的第三个黎明。 一处名为“卧虎坡”的险要营垒,挡住了冯盎大军的前进荆楚要地的道路。 此垒依山势而建,控扼一条两大山脉的中间唯一要道,梁军守备森严,之前冯盎军数次进攻均未得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冯盎亲自督战,其庶长子冯智戣、俚人猛将罗厉(虚构人物)率敢死队冲锋。 天色微熹,晨雾尚未散尽。 随着冯盎中军一声令下,数十面俚人特有的铜鼓和牛角号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节奏狂野而激昂,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其他声音! “俚家的勇士们!洗刷耻辱的时候到了!为太夫人报仇!为智戴报仇!杀!”冯智戣身先士卒,手持一把环首大刀,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和累累伤疤,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第一个跃出壕沟! 身后数千俚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他们大多身着轻甲甚至皮甲,许多人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手持特制的锋利钩镰、短矛和毒箭,行动迅捷如猿猴,迎着城头上倾泻下来的箭雨滚石,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的打法毫无章法,却极其有效且凶猛不执着于冲车云梯,而是利用飞索钩爪,在同伴的掩护下,灵巧地攀援陡峭的坡壁,甚至直接从防守薄弱处徒手攀爬!不断有人中箭坠落,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跟上,眼中只有疯狂的战意。 猛将罗厉更是凶悍,他力大无穷,竟单手扛起一面巨大的藤牌(岭南特产,浸油后极其坚韧),另一手持着巨斧,冒着矢石硬生生冲到垒墙之下,巨斧狂砍木栅,声如霹雳! 梁军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一时竟被压制。 冯盎立于后方指挥台,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握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示出内心的激荡。 他目睹着子侄和族兵们用生命开道,眼中既有痛惜,更有无比的决绝。 “弩手!全力压制左侧敌楼!” “告诉智戣,右翼有缺口,让他的钩镰队上!” “火油罐准备,扔进去,烧了他们的望楼!” 他冷静地下达着指令,将岭南军的悍勇与有效的战术指挥相结合。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冯智戣率先带领数十名俚兵悍卒,在一个被巨石砸出的缺口处登上了营垒!短兵相接瞬间爆发!俚兵们自幼在山林中与猛兽搏斗,单兵格斗能力极强,且复仇心切,动起手来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瞬间将措手不及的梁军守兵杀得节节败退。 罗厉用尽最后的气力,劈开了寨门,大军一拥而入! 而这位追随冯盎多年的岭南俚人好汉,却倒下了…… 不到一个时辰,这座此前久攻不克的“卧虎坡”营垒,竟被冯盎的岭南军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硬生生啃了下来! 垒墙上下,双方士卒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山坡。 当“冯”字大纛和俚兵的图腾战旗最终插上营垒最高处时,所有幸存的岭南子弟,无论伤重与否,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与呐喊,声震四野! 他们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血战胜利,向整个战场宣告了岭南儿郎的热血与忠勇,也宣泄了积压已久的悲愤! 阵中的隋军同袍们,无不被这支伤痕累累却战意冲天的队伍所震撼。全身铠甲的房玄龄、被人抬着的李德骞等汉人将士人皆暗自颔首。 冯盎用实际战功证明了,他的军队,是这场煌煌灭国之战中,最锋利、最不畏牺牲的尖刀之一! 他们的奋战,极大地鼓舞了隋军士气,也沉重打击了梁军的抵抗意志。 五 试探阶段过后,真正的铁血攻防战骤然升级! 张镇周一声令下,三路隋军开始拿出了攻城拔寨的真正重器。 数百架巨型投石机(回回炮改进型)被推到阵前,日夜不停地向江陵城墙及城内抛射重达百斤的巨石和燃烧物。轰鸣声震耳欲聋,城墙不断颤抖,砖石碎裂,城内火光四起,人心惶惶。 无数的井阑、巢车被搭建起来,高过城墙,上面的隋军精锐弩手居高临下,压制城头守军,为地面部队提供掩护。冲车、钩撞车在橹盾兵的护卫下,一次次冲击着城门和城墙薄弱点。 真正的惨烈发生在城墙上下。 冯盎的岭南军,怀着祖坟被毁的刻骨仇恨,作战尤为凶猛。他们冒着滚木礌石、沸油金汁,悍不畏死地攀爬云梯,与城墙上的梁军进行着最残酷的肉搏战。城上城下,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城墙砖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罗士信、高安率领的蜀中精锐,则发挥了其山地作战的优势,多次组织敢死队,夜间利用飞钩绳索攀爬险峻处,试图打开突破口,虽多次被击退,却给梁军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张镇周坐镇中军,协调水陆,指挥若定。杜伏威、来整各司其职,奋勇当先。隋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多点开花,不断压缩梁军的防御空间。 没有奇谋妙计,没有偷袭迂回,就是硬碰硬的消耗战! 看谁的铠甲更坚,看谁的刀更利,看谁的意志更强,看谁的后勤更稳!显然,从未遭遇过隋军真正主力的梁国军队,虽然凭借城高池深和数量优势苦苦支撑,但在这台高效、冷酷的战争机器面前,渐渐显得左支右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值得一提的是,此前负责统筹河南剿匪、并参与初期围堵萧铣部署的杨义臣老将军,见江南战事已呈合围碾压之势,而北方李渊、窦建德等势力动向愈发可疑,局势更为危险,已奉朝廷密旨,悄然北归,去应对那边更为错综复杂的局面。 江南的战局,完全交给了张镇周、杜伏威、来整、冯盎等一代新生代或将门虎子、或招安悍将、或地方豪雄来最终完成。 六 雪片般的战报飞入江陵皇宫,却无一例外是城破、军败、兵歼的噩耗,隋军如同一架精密而残酷的磨盘,正在一点点将伪梁的国土和军队碾碎。 “报!当阳失守!守将力战殉国!” “报!夷陵水寨全军覆没!战船尽毁!” “报!隋将来整突破水防,兵临城下江面!” “报!杜伏威部将古狸城野连破三寨!” “报!冯盎部攻占公安,正沿江而下!” “报!张镇周主力已突破外围所有营垒!”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梁国的版图在急剧缩小。 今日两城,明日三城……最终,必将只会剩下大梁国都——江陵这一座孤城。 那时候,真会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然而,诡异的是,随着地盘缩小,江陵城的人口和财富却在爆炸式增长! 各地溃败的梁军残部、宣誓效忠萧铣的江南豪强大族、害怕隋军清算的富商巨贾……如同潮水般蜂拥逃入江陵城,寻求最后的庇护。 他们带来了数量可观的溃兵(虽士气低落),带来了家眷、仆役、学子、工匠,更带来了海量的金银财宝、古籍珍玩。 一时间,江陵城内人满为患,客栈爆满,民房被征用,连寺庙道观都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市面上物价飞涨,秩序开始混乱。 大量的财富涌入,并未带来繁荣,反而加剧了各种势力的勾心斗角和底层军民的怨气。 国都,就像一个被不断吹气却又无处泄压的皮球,憋胀到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轰然爆炸! 萧铣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乱作一团、争吵不休的臣子,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的头发肉眼可见地变得花白稀疏,短短时日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往日的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焦虑、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寄予最后希望的鬼谷道,除了最初那封语焉不详的密信,似乎并无无实质性的援手。 七 鬼谷道,并未放弃。 他们无法在正面战场抗衡隋军的煌煌大势,便将毒计用在了阴暗处。 城内开始爆发诡异的瘟疫,症状凶猛,传播极快,疑为人为投毒。 军粮仓库接连发生离奇火灾,疑似内部细作所为,进一步加剧了粮荒。 针对隋军将领的暗杀行动也陡然增加,虽未成功(如一次针对来整的刺杀被其亲卫拼死挡住,一次针对杜伏威的毒酒被其麾下神秘将领胡大举识破),却牵扯了隋军大量精力。 更恶毒的是,鬼谷道竟派人散播谣言,称隋军破城之后,将屠尽所有身高过车辕之男子! 此谣言之恶毒,旨在逼迫江陵军民做困兽之斗,最大程度地增加隋军攻城代价,其心可诛! 然而,对于早已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彻底碾碎伪梁的隋军而言,这些鬼蜮伎俩,虽造成了一些麻烦,却根本无法动摇其泰山压顶般的攻势。 张镇周、来整、杜伏威、冯盎等人冷静应对,一边加强防疫、肃清内奸、保护将领,一边毫不减缓攻城力度。 杨子灿“用正不用奇,一力降十会”的战略,正在被完美地执行。隋军以无可匹敌的硬实力,堂堂正正地碾压过来,告诉所有暗中窥伺的势力(尤其是鬼谷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终将是跳梁小丑的徒劳挣扎! 大梁江陵城,这座巨大的牢笼和舞台,最后的悲剧高潮,即将来临。 而城内,是绝望的困兽、混乱的财富和鬼蜮的阴谋;城外,则是铁血的军团、复仇的火焰和煌煌的天威。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笼盟 一 鼠雀谷内,汾水呜咽,仿佛也在为即将在此上演的闹剧而叹息。 一片被强行开辟出的空地上,粗木搭建起一座巨大的营帐,虽无雕梁画栋,却也旌旗环绕,甲士林立,透着一股生硬的威严。 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滞的、混合着野心、猜忌与不安的空气。 十三路反王、枭雄、豪帅,依照各自实力和心态,分列帐中。 二 东道主李渊,端坐主位之侧(未敢直接坐上主位),面带敦厚笑容,言辞温煦,仿佛一位热心肠的乡绅在主持邻里调解,但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精光,却从未离开过帐内每一个人的反应。 其长子李建成侍立身后,神色矜持中带着一丝傲然;次子李世民则目光锐利,默默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细微表情;四子李元吉眼神飘忽,似乎对这场合既感兴奋又有些不耐。 前瓦岗之主李密,坐在李渊下首不远,身着锦袍,下巴微抬,顾盼间仍带着昔日号令数十万大军的傲气,只是那傲气之下,已难免一丝外强中干的虚浮。 新投麾下的王世充则坐在他侧后方,低眉顺眼,如同老僧入定,谁也看不出这位曾纵横洛阳的枭雄此刻内心在盘算着什么。 河北夏王窦建德,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坐在那里如同磐石,沉默寡言,但那双看过太多民生疾苦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锦衣玉食者们,带着天然的审视与不信任。 倚仗突厥的刘武周、盘踞朔方的梁师都、自称皇族的刘季真等人,则聚在一处,嗓门洪亮,言语粗豪,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试图以声势弥补实力的不足,眼神却警惕地瞟向李渊、李密等人。 幽州总管罗艺独自坐在一角,面色冷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对帐内的喧嚣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的幽州铁骑,是他傲视这群“土鳖”的资本。 …… 三 会议伊始,李渊作为东道主,起身致辞,语调沉痛而恳切,痛陈杨广暴政、天下板荡,强调各方豪杰当摒弃前嫌,共襄义举,推翻暴隋,拯救黎民于水火。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得不少人附和。 然而,当话题进入实质性的“如何共举”时,温情脉脉的面纱瞬间被撕破。 “既然会盟,岂能无主?” 刘武周率先嚷道,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我看就由唐公李渊来做这个盟主!兵多粮足,地盘又大,俺老刘服气!” 他看似拥戴,实则是想将李渊推上火炉烤,顺便卖个人情。 “刘兄此言差矣!” 李密立刻接口,声音清朗却带着锋刃,“盟主之位,非仅看兵力地盘,更需德高望重,深孚众望,且精通兵法谋略。想我李密,执掌瓦岗时,天下反王莫不景从!于情于理,此位……” 他话语未尽,但意思已明。 “呵,”一声冷笑传来,竟是窦建德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压力: “瓦岗旧事,提它作甚?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若论德望,窦某不才,在河北倒是得百姓几分爱戴,只因某从不做那背信弃义、欺凌弱小之事!” 此言一出,既是嘲讽李密兵败来投,又隐隐刺了一下李渊吸纳各方败军的行为。 李渊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 “夏王言重了,我等皆是反隋志士,何分彼此?盟主之位,渊才疏学浅,实不敢当。只是觉得,需一位能令出必行、协调各方的高士……” “协调?怕是都想让别人听自己的吧!” 梁师都阴阳怪气地插话,“要我说,谁都别想当老大!咱们有事商量着来!” “商量?十几家人商量?打起仗来听谁的?贻误战机谁负责?” 李建成忍不住出声反驳,语气带上了几分急躁。 …… 顿时,帐内吵作一团。 有支持李渊的,有推举李密的,有暗捧窦建德的,更有嚷嚷着干脆散伙的。 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横飞,几乎要掀翻帐顶。 李元吉甚至已经手按刀柄,对几个出言不逊的小势力首领怒目而视。 罗艺则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四 就在争吵几乎要演变成全武行之际,一个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压过了喧嚣: “诸位英雄,可否听贫道一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帐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中年文士,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手持一柄羽扇,气质飘逸出尘,正是鬼谷门人“风摇子”。 他如何绕过重重守卫进来,竟无人察觉。 李渊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位先生是?” “贫道风摇子,山野散人尔。” 风摇子微微一笑,翩然走入帐中,向众人稽首,“见诸位英雄为反隋大业聚首,却因俗礼虚名所困,贫道心中焦急,特来献上一策,或可解今日之局。” “哦?道长有何高见?” 李密挑眉问道,带着几分审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风摇子羽扇轻摇,侃侃而谈: “盟主之位,权责过重,易生嫌隙。不若效古之合纵连横,成立一‘反隋之盟’。不设独主,而设一‘盟侯议事会’,在座诸位首领,皆为盟侯,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那遇到事谁说了算?” 刘季真嚷道。 “问得好。” 风摇子眼中闪过狡黠之光,“自然是……议事会说了算。凡有决策,由诸位盟侯共同商议,少数服从多数,如此最为公平。” “那要是人多的欺负人少的怎么办?” 窦建德冷冷问道,一针见血。 风摇子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从容不迫: “夏王所虑极是。故而,为显绝对公平,每位盟侯虽地位平等,但根据其对反隋大业所能贡献之力量——诸如兵力多寡、地盘丰瘠、财富厚薄——其建言分量亦当有所不同。可设定‘议权票数’,实力雄厚者,票数自然多些,如此做出的决策,方能兼顾公平与效率,令人信服。” 此言一出,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激烈的哗然! “放屁!这他娘的叫平等?老子不服!” 刘武周第一个跳起来。 “哼,巧立名目!还不是谁拳头大谁说话响?” 梁师都嗤笑。 李密却若有所思,若按此规则,他与李渊、窦建德当属第一梯队,似乎……可行? 李渊眉头紧锁,快速权衡,此法虽未能让他直接成为盟主,但若能获得最多票数,实则隐为盟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窦建德面色阴沉,这规则明显对地盘兵力不如李渊的他不利。 风摇子任由他们争吵,只是微笑补充: “至于各位盟侯具体票数几何,此事关乎联盟公正,贫道愿作为中人,邀几位各方皆认可的名士宿老,组成一公正评议团,根据大家公开的数据,共同核定。鬼谷门下,向来以‘公平’二字立世。” 暗处,李密身后的殇,此刻低声对李密道: “主公,此议看似公允,实则暗藏玄机。评议团若被操纵,后患无穷。然眼下僵局,或可暂借此打破。我方当力争票数,至少不能少于李渊太多。” 李密微微颔首。 …… 于是,一场更加冗长、更加激烈、更加锱铢必较的争吵开始了。 五 各方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票数”,几乎是赤膊上阵,拼命夸大自己的兵力、地盘和财富,贬低他人。李渊声称自己有精兵二十万(实则包含大量新附杂兵),李密立刻说自己有战将千员、谋士如云(瓦岗老底加上王世充的残部),窦建德则强调河北民心所向,可征粮草无数……刘武周甚至把突厥可能的支援都算成了自己的“实力”。 风摇子则游走其间,时而“公允”地调解,时而“无意”地透露些他人的“虚实”,巧妙地煽风点火,让争吵持续升温。 暗处,殇和他的战友灰影们则不时对李密等枭雄耳语,指出李渊或窦建德数据中的水分,鼓励李密强硬争取。 这场闹剧般的“评级会议”持续了整整两天!最终,在所有人都吵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之后,一个极其怪异的“反隋之盟”和“盟侯议事会”规则,勉强出炉: 盟主:虚位空缺。 盟侯:十三路首领均为盟侯。 议权票数: 李渊:五票(实力最强,东道主);李密:四票(瓦岗旧主,实力犹存);窦建德:四票(河北根基深厚,民心依附);刘武周:三票(突厥背景,骑兵强悍);罗艺:三票(幽州铁骑,自成体系);梁师都、刘季真:两票;薛举、杀才、南田汉、孙华、鹿十六:两票;其余更小势力:一票…… 决策规则:普通事项过总票数半数(约二十余票)即可;重大军事行动需三分之二以上票数同意。 当这份规则被书写下来,传阅各方时,帐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没有人满意,但所有人都吵累了,且隐隐觉得,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暂时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办法。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相互制衡下的脆弱平衡,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李渊笑得有些勉强,李密面无表情,窦建德眼神更冷,刘武周等人骂骂咧咧却又按下了手印…… “鼠雀会”,就在这片荒唐、猜忌和鬼谷道得意的氛围中,宣告“圆满”结束。 联盟成立了,却更像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而真正的猎手们,正在暗处满意地微笑。 六 这,简直就像一个拙劣模仿后世“联合国”和“股份制公司”的怪胎! 风摇子看着这群为了几票议权争得唾沫横飞、全然忘了反隋初心的所谓“枭雄”,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要的就是你们互相牵制,要的就是这效率低下、争吵不休的议事机制!如此,鬼谷道方能以仲裁者、调停人的身份,左右逢源,暗中操控!” 而就在这群雄争吵的帐篷阴影里,还有另一双冷静的眼睛在观察着一切。那就是潜伏在李密身边,深受其信任的谋士——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偶尔会在关键时刻,对李密提出一些“看似为李密争取利益,实则加剧联盟内部矛盾、或引导联盟走向对隋廷有利方向”的建议。 例如,他曾“无意间”向李密透露,鬼谷道评议会可能偏袒李渊,促使李密在会上更加激烈地争夺票数,与李渊的矛盾表面化。 他又曾“建议”李密,联盟首战不宜硬碰隋军主力,当先取周边郡县以“就食”,实则将祸水引向他处,为隋廷调动兵力争取时间。 …… 后世史家,因其地点与会盟者如鼠雀般各怀私心的特性,戏称其为“鼠雀会”,倒也贴切无比。 联盟虽成,却无人感到真正的喜悦,反而都觉得被无形绳索捆绑,束手束脚。 李渊未能如愿成为盟主,心中憋闷。李密觉得受了压制,愤愤不平。 窦建德看透了其中的虚妄,更加警惕。小势力则担心自己随时会成为牺牲品。 唯有鬼谷道和远在东京、粟末地的幕后执棋者们,对此结果感到“满意”。 鬼谷道“风摇子”回到隐秘驻地,得意地对同门道: “鼠雀同笼,其声啾啾,其心各异。吾等只需投食引斗,便可坐观其自噬。涂山、葵丘先贤之谋,将于今日重现!无冕之王,可期矣!” 而杨子灿通过灰影渠道得知会盟详情后,只是冷冷一笑,心中暗道: “乌合之众,纵有百万,亦不足惧。鬼谷欲学古人纵横,却不知时代已变。且让他们自困于鼠雀之谷,自我消耗。” “待江南定,便可挥师北上,将这荒唐联盟,碾为齑粉!通知‘殇’,继续添柴,让他们……吵得更热闹些。” 鼠雀谷会盟,并未带来团结与力量,反而像一剂慢性毒药,注入了北方反隋势力的躯体。 一个看似庞大、实则内部充满裂痕与猜忌的怪物,就此诞生。 它未来的命运,似乎从诞生之初,就已注定。 而真正的猎手,正蛰伏在暗处,磨利了爪牙,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霍邑 一 鼠雀谷会盟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那场荒唐会议所催生的第一个“成果”。 攻打霍邑,便迅速被提上了日程。 按照盟约(或者说争吵的结果),首次攻坚重任,落在了新获“四票议权”、急于证明自己仍是反隋中坚力量的李密身上。 李密麾下新投的谋士“殇”,主动请缨,愿立军令状,率军为盟军拿下这关中门户! 李密,正需一场胜仗来稳固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自然应允,拔给殇六万兵马,其中多为原瓦岗旧部,亦掺杂了部分王世充的残兵,成分复杂,士气不一。 其余盟侯,则各怀心思地作壁上观,或盼其成功以便跟进攫利,或望其失败好看笑话。 二 霍邑城下,战云密布。 守将宋老生,虽非当世顶尖名将,却也是隋军中有名的悍勇沉稳之将。 他深知霍邑战略地位之重要,早已将城池经营得铁桶一般。 城墙加固,壕沟深掘,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准备充足,五万府兵虽非全是百战精锐,但依托坚城,据守之势已成。 殇率军抵达,并未急于攻城。 他首先做的,是派出大量斥候,仔细勘察霍邑周边地形,特别是汾水河道、附近山峦的每一个细节。 同时,他严令各部安营扎寨,深沟高垒,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 殇下令,每夜分派数十支百人规模的小队,轮番逼近霍邑城墙,佯作攻城。 却不真正接战,只是擂鼓呐喊,发射火箭,虚张声势。 一旦城上守军被惊动,全力戒备,这些小队便迅速撤退,消失在黑暗中。 如此一连三夜,霍邑守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 宋老生心知这是疲兵之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士卒分批休息,严加警戒,苦不堪言。 城下“隋军”此时已是叛军的大营,却稳如泰山,养精蓄锐。 第四日白天,殇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试探性进攻。 数千兵马扛着简陋的云梯,在箭雨掩护下冲向城墙。战斗激烈但短暂,殇军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便果断撤退。 宋老生站在城头,眉头紧锁。 他感觉对方的进攻缺乏决死的意志,更像是在……测试守军的反应速度和防御弱点。 殇通过这次试探,清晰地评估了守军的抵抗强度和装备水平,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城中守军已被之前的夜袭搞得有些疲惫和焦躁。 三 又过了两日,殇突然集中全部投石机和强弩,对霍邑南城发动了猛烈至极的轰击! 巨石如雨,弩箭遮天,南城墙垛多处被毁,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敌军主攻南城!速调预备队增援!” 宋老生判断对方要总攻了,立刻将手中最精锐的预备队调往南城。 然而,就在南城打得热火朝天之时,霍邑东门方向,一支约五千人的精锐步兵(主要由原瓦岗悍卒组成),在殇的亲自指挥下,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们人人衔枚,马蹄包布,动作迅捷如狐。直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才突然发起冲锋!云梯、钩索瞬间架起,精锐死士口衔利刃,蜂拥攀城! 东城守军兵力相对薄弱,且注意力都被南城的激战吸引,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短短一刻钟,便有数十名殇军登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肉搏! 城头告急的烽火和警锣凄厉响起! 宋老生闻讯大惊,立刻意识到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南城是佯攻! 他急忙下令从南城抽调兵力火速增援东城。 然而,军令传达、部队调动需要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殇军的攻势却诡异地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那些原本勇猛无比的先登死士,仿佛后劲不足,未能迅速扩大突破口,反而被反应过来的守军逐渐压缩、包围在城头一小块区域。 这正是殇的刻意控制! 他既要展示强大的攻击力,给李密和盟军看,又不能真的迅速破城。 他需要给宋老生反应和调兵的时间,将战斗拖入消耗战,同时……执行更深的计划。 四 就在东城激战正酣,宋老生焦头烂额之际,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 一支约两千人的“隋军骑兵”,打着河东郡的旗号,突然从汾水下游方向疾驰而来,直扑霍邑西门! 他们衣甲鲜明,气势汹汹,声称是奉皇甫无逸通守之命,前来增援霍邑! 守西门的军官不疑有他,见是自家援军,大喜过望,急忙下令开门放入。 然而,这支“援军”刚一进城,立刻暴起发难! 为首将领一刀砍翻守门军官,纵火焚烧城门洞,并疯狂砍杀周围守军! 与此同时,城外远处烟尘大作,仿佛有大批殇军正趁机掩杀过来! “不好!中计了!西门失守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守军中蔓延开来! 宋老生得到消息,如遭雷击! 东城未平,西门又破?哪里来的这么多敌军?皇甫无逸的援军?怎么可能毫无征兆?他脑中一片混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支所谓的“河东援军”,自然是暗中的粟末地灰影与明面上的鬼谷道“合作”的杰作! 鬼谷道,合作的是李密! 鬼谷道负责提供隋军旗号、衣甲和情报,甚至可能安排了内应;而殇则利用灰影的力量,抽调了军中绝对忠诚的死士,执行这次致命的欺诈行动。 双方目的不同却暂时一致:鬼谷道要制造最大混乱,让霍邑之战变得惨烈,最好两败俱伤;而殇,则要制造一个让宋老生不得不考虑撤退的“绝境”。 五 此刻,霍邑城内已陷入一片混乱。 东城还在血战,西门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军心浮动,谣言四起,有说潼关已破的,有说隋廷朝堂无首混乱的…… 宋老生站在衙署前,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噩耗,看着城中升起的滚滚黑烟,心如刀绞。 他是一名忠勇的将领,但并非不知变通的愚将。继续死守,面对内外夹击、军心溃散的危局,很可能全军覆没,霍邑照样守不住。 而霍邑若失,下一个挡在叛军面前的坚城就是…… 他猛地想起出征前,卫王杨子灿曾秘密召见他,面授机宜: “宋将军,霍邑重地,能守则守。然事若不可为,当以保全将士为要,退守绛郡、河东,与皇甫无逸、元文都形成新的防线,依城而战,纵深防御,挫敌锐气,待机反攻……切记,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当时他还不甚理解,如今想来,卫王竟是早已预见到今日之局? “存人失地……” 宋老生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他猛地抬头,下令道: “传令!东城、南城部队,交替掩护,向城内收缩!打开北门!所有部队,有序撤离霍邑,退往绛郡!本将亲自断后!”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意味着放弃战略要地。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或许是保存有生力量、避免全军覆没的唯一选择。 于是,当殇军主力终于突破东城,并“击退”了那支神秘的“河东援军”(实则死士们见目的达到,放了几把火后便趁乱溜走了),冲入城内时,发现隋军主力已从北门撤走,只留下小股断后部队和满城的狼藉。 殇立即下令“追击”,但追出十里便“受阻”于宋老生亲自指挥的断后部队的顽强阻击,遂“无奈”收兵,巩固城防。 霍邑,就这样以一种充满戏剧性、双方都宣称达到目的的方式,“易主”了。 六 捷报传回鼠雀谷盟军大营,李密欣喜若狂,抚掌大笑: “殇先生真乃吾之张良陈平也!首战告捷,大涨我军威风!” 他立刻以此为由,在盟侯议事会上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处处以功臣自居。 李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霍邑如此快被李密拿下,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打乱了他欲让盟军先行消耗、自己再趁机收取关中的计划。 他强笑着向李密道贺,心中却暗骂宋老生无能,更对那神秘的“殇”生出了极大的忌惮。 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人,则是眼红不已。 霍邑之战的“胜利”,仿佛印证了盟约中“谁拿下城池越多好处越大”的规则,刺激得他们摩拳擦掌,纷纷要求下一个进攻机会,恨不得立刻也去打下一座城来。 而真正洞察了几分玄机的人,如窦建德、罗艺,则对战斗中那支神秘的“河东援军”和宋老生撤退的果断心存疑虑,觉得这场胜利透着一股诡异。 风摇子(鬼谷道)则暗中满意,混乱的种子已经播下,盟军的内斗和贪婪已被激发,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至于殇,他平静地接受了李密的封赏和众人的“赞誉”,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 霍邑的“陷落”,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始。 宋老生的五万生力军成功撤退,将在下一道防线上发挥更大作用。 而李密和他的盟军,正被虚假的胜利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鼠雀谷会盟后的第一战,就在这样各方“满意”又各怀鬼胎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七 霍邑“大捷”的喧嚣尚未平息,一股新的、更复杂的波澜又在鼠雀谷反隋联盟中激荡开来。 就在李密大肆庆功、诸路盟侯眼热不已之际,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在一队精锐突厥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入了联军大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各路反王视为背后最大靠山和“影子大股东”的东突厥的使者团! 为首者,乃是突厥南颜可汗帐下的心腹重臣之一——阿史那·辛明,态度倨傲,顾盼自雄。 他的到来,立刻在联盟中引起了轰动。 诸路反王,无论是李渊、李密这样的大佬,还是刘武周、梁师都等依附突厥起家的军阀,亦或是窦建德、罗艺等相对独立者,都不敢怠慢,纷纷出迎,态度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毕竟,突厥的铁骑和支援,是他们敢于反隋的重要底气之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史那·辛明在中军大帐接受了众人的拜见,他高高在上地宣读了始毕可汗的“嘉奖敕书”,无非是称赞盟军霍邑之功,勉励他们再接再厉,早日攻入关中,推翻暴隋云云。 这些空话套话,反王们听听也就罢了,他们真正关心的,是实实在在的支援。 然而,当突厥使者令人抬上一箱箱“赏赐”时,帐内的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箱子打开,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里面,装满了来自西域和草原的金银器皿、硕大的珍珠、成色的玛瑙、璀璨的宝石、精美的丝绸、象牙犀角……琳琅满目,价值连城! 若是和平时期,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人疯狂。 但此刻,是在前线,是在十几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急需补充兵甲箭矢的战场上! 刘武周第一个忍不住,他性子最直,看着那满箱的金银财宝,咧了咧嘴,瓮声瓮气地问道: “辛明特勤,可汗的赏赐真是……真是豪阔!不知……可有牛羊粮食、箭镞刀枪随后运到?弟兄们打仗,肚子要吃饱,手里家伙要趁手啊!” 阿史那·辛明闻言,脸上倨傲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他操着生硬的汉语道: “刘王何必心急?可汗的恩赏,自然是最珍贵之物。有了这些金银珠宝,还怕买不到粮食兵器吗?我突厥勇士,向来是以战养战,夺取敌人粮草装备为己用!这才是强者之道!” 此言一出,帐内许多反王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话说得漂亮,可现实是,周边郡县早被他们搜刮过一遍,隋军又坚壁清野,粮食奇缺,有钱都未必能立刻买到大批粮草。 至于兵器,优良的军械制造岂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李渊心中暗骂突厥狡猾,只给虚财,不给实粮,分明是想让他们这些汉人自己内斗消耗,突厥坐收渔利。 但他面上依旧笑容和煦: “特勤所言极是,可汗厚恩,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大军云集,每日消耗巨大,若能得可汗些许粮草支援,必能更快为可汗扫平关中。” 李密也接口道: “正是,如今霍邑已下,关中门户洞开,正需一鼓作气。若得突厥天兵粮助,大事必成!” 阿史那·辛明却只是打着哈哈: “粮草之事,可汗自有安排。诸位只需奋勇杀敌,这些黄白之物,便是给你们的奖赏和军资!好了,本特勤还要去巡视营地,分发赏赐,就不多陪了!” 说完,竟不再给众人追问的机会,起身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留下帐内一众反王,对着满帐的金银珠宝,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很快,突厥使者开始按照一份神秘的清单(据说考虑了各盟侯的“议权票数”和“贡献”),向各路势力分发这些财宝。 过程,自然又引来了无数的争执和眼红。 李密因“首功”分得最多,李渊次之,窦建德、刘武周等又次之,小势力则只能分些残羹冷炙。 物资争夺战,瞬间以另一种更赤裸、更尖锐的方式爆发了! 手里突然有了大把金银,而粮食武器依旧短缺,会发生什么? 首先,联盟内部的粮食交易变成了天价! 拥有存粮较多的势力(如李渊,毕竟经营太原已久)开始奇货可居,暗中抬高粮价,用粮食换取他人手中的金银珠宝。 李密、刘武周等急需粮食的势力,不得不忍痛用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财宝去换救命粮,心中滴血,对李渊的不满急剧上升。 其次,对周边地区的掠夺变得更加疯狂! 各路反王为了获取实粮,纷纷派出部队,以更凶猛的姿态扫荡那些尚未被战火完全波及的村镇、庄园,甚至开始互相抢夺对方的运输队和“狩猎区”,摩擦冲突日益增多。 窦建德对此深恶痛绝,却也无法完全约束部下,只能尽量让自己的河北军纪律稍好,但这反而使得他的部队在掠夺中处于劣势。 更可怕的是,鬼谷道趁机兴风作浪! 风摇子等人暗中散布谣言: “李渊囤积居奇,是想饿死盟友,独吞关中!” “李密拿走了最多的财宝,却不肯拿出分毫购买粮食共享!” “刘武周的部队抢了本该属于梁师都的粮草!” …… 这些谣言如同毒液,迅速侵蚀着本就脆弱的联盟信任。 八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殇的眼睛。 他冷眼旁观着这场由金银引发的混乱,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出自自己那位远在东京、却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粟末地之王——大隋卫王杨子灿——同时也是东突厥“天神爱喝汗”神使的手笔! 只有他,能同时影响突厥高层的决策和中原战场的局势。 送出大量无法直接吃喝的金银,而非实用的粮草军械,这是一条何其毒辣的绝户计! 它瞬间放大了联盟内部的矛盾,激发了人性中的贪婪,让这群乌合之众更快地走向内讧和自我毁灭的边缘。 殇甚至能猜到杨子灿更深的目的: 让反王们用金银去买粮、去抢粮,实质上是将战争的经济压力转嫁给了中原本就苦难深重的百姓,进一步摧毁太原盆地原有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结构,这为他未来可能推行的新政(或者粟末地的某种新秩序)扫清障碍? 或者, 就是为了更快地消耗这些反王的力量? 无论哪种,布局都深远得让人心悸。 可怜李密还沉浸在霍邑之功和获得大笔金银的喜悦中,并未完全看清这背后的凶险,反而催促殇尽快谋划下一步进攻。 殇心中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应道: “主公,财帛动人心,亦能招祸患。当下之急,恐非急于进军,而是先稳住内部,厘清粮秣,否则大军未动,恐生肘腋之变。” 李密闻言,这才稍稍冷静,看着帐外那些因为分赃不均而争吵不休的各路将领,眉头也皱了起来。 九 鼠雀谷联盟,在取得一场“胜利”后,非但没有变得更团结,反而因为突厥送来的“金山银山”,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猜忌之中。 无形的裂痕,正在贪婪的催化下,加速蔓延。 而这一切,或许正是那远在洛阳的执棋者,所乐见其成的。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暮愿 一 东都洛阳,虽无江陵城下的血火硝烟,亦无太原盆地的喧嚣躁动,但这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令人窒息。 帝国的中枢,正伴随着它主人的日渐衰微,进行着最后的、亦是无比凶险的挣扎与布局。 上清观精舍内,药石的气味几乎掩盖了原本的檀香。曾经富有四海的帝王杨广,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而漫长。 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睁开的眸子,却依旧闪烁着如同鬼火般的锐利与清醒,死死盯着这个他一手推动、却已渐趋失控的天下棋局。 萧皇后日夜不离榻前,容颜憔悴,眼中的忧虑与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侍奉汤药,用温热的丝巾擦拭丈夫枯槁的面庞和渗着虚汗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 每一次杨广剧烈的咳嗽,都让她的心紧紧揪起。她不仅是妻子,更是一位母亲和祖母,看着丈夫如此,想着儿女们的命运和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 她甚至私下里询问孙神医,是否能用些虎狼之药,哪怕只能让陛下短暂地恢复精神,完成最后的心愿也好。 孙神医直言此乃取死之道,萧后只得黯然垂泪。 皇太孙杨侑(名义上的储君)每日都会前来问安,少年稚嫩的脸上强行压抑着恐惧与无措。 在祖父病榻前,他恭敬地行礼,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汇报着一些经由裴矩、苏威等人精心过滤、粉饰过的“好消息”,如“江南捷报频传,逆贼萧铣指日可灭”、“关中防务稳固,李渊辈不敢东窥”、“各地祥瑞频现,人心思安”云云。 杨广有时会微微颔首,有时则闭上眼,不置一词,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让杨侑感到一阵阵心虚和寒冷。 他虽年少,却也隐约感到,祖父这具即将油尽灯枯的躯壳里,依然包裹着一颗洞察一切的帝王之心。 正阳公主杨吉儿和南阳公主杨庆儿也常伴在侧。 吉儿眼中除了对父亲病情的担忧,更有一丝对远在江南战场的心上人杨子灿的深深牵挂。 她时常望着窗外南方的天空发呆,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杨子灿赠予她的、刻有狼鹰徽记的玉佩,祈祷着他能平安归来。 而南阳公主杨庆儿则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她尚未从丈夫宇文士及背叛弑君(她以为)、家族顷刻覆灭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 往日那个高贵明媚的长公主,如今变得沉默寡言,如同一朵在暴雨中被彻底打碎、迅速凋零的花。 她对即将到来的对宇文家的处决,心情复杂到近乎麻木,既有滔天的恨意,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消息……江南……太原……传来了吗?” 杨广用尽力气,挤出细若游丝的声音,目光死死盯着精舍的门口,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千里之外的战报。 这,几乎成了他每日清醒时必问的话。 萧后总是强忍泪水,柔声安慰: “还没有,陛下,您安心静养,龙体要紧。裴相公、苏相公他们都在盯着呢,一有消息,臣妾立刻禀告……” 她不敢将冯盎祖坟被掘、军中断粮、鬼谷道作乱、以及北方鼠雀谷那群魔乱舞的真实情况完全告知,生怕这最后残存的烛火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吹灭。 杨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枯瘦的脸上竟艰难地扯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断续道: “朕……等得起……朕……把他们……都骗出来了……好……很好……子灿……莫要……让朕……失望……”话语虽弱,却带着一种帝王最后的、冰冷的得意和近乎偏执的期望。 他以自身“之死”为饵,钓出了天下群丑,如今,他正用最后的时间,等待收网的成果,或者……最终的崩盘。 他脑海中或许浮现着当年平定南陈、开拓西域的辉煌,与如今的困顿形成残酷对比,但这并未击垮他,反而激起了最后一丝顽强的斗志。 二 政事堂(文昌阁)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留守东京的重臣们——老成持重的裴矩、苏威,皇亲国戚萧瑀,忠心耿耿的老将来护儿等人每日如同被钉在这里一般,处理着如同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文书。 烛火,常常彻夜不熄。 与历史上不同,此刻坐镇长安、总览西京及关中防务的,并非那位已心灰意懒、近乎“躺平”的卫文升,而是卫王兼雍州总管、西京副留守杨子灿! 虽然杨子灿此刻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应对北方鼠雀谷的威胁和经营他的庞大计划上,但他通过高效的军政体系和忠诚的属下(如房玄龄、杜如晦等),对长安乃至整个关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并通过加密渠道与东京保持着密切联系。 他的意志和决策,正深刻地影响着帝国的西部防线。 江南战事,是绝对的焦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程棱、张镇周、冯盎、来整、杜伏威等人的捷报和军情请示,白鹭寺内外候的密报……不断传来。 对于江陵合围稳步推进,三路大军步步为营,老臣们略感欣慰,但这欣慰很快就被冯盎军遭遇的种种“意外”所冲淡。 “掘人祖坟!散布瘟疫!袭击粮道!鬼谷道……竟猖獗歹毒至此!此等行径,天人共愤!若抓到这些魑魅魍魉,必将其碎尸万段!” 老将军来护儿气得须发皆张,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他一生征战,最重军人荣誉,对此等阴损手段深恶痛绝。 随着情报的逐渐增多,主要是白鹭寺开始重点关注以及各种军报的证实,神秘异常、实力强大的鬼谷道正式走入了帝国的注视之中。 “弘大(裴矩字)兄,苏威兄,鬼谷道踪迹诡秘,行事狠辣,难以捕捉。然江南乃财赋重地,不容有失。当务之急,是稳住建功(冯盎字)军心,全力保障江陵战事后勤,只要萧铣一灭,江南大局可定,鬼蜮之辈便失一巢穴。”苏 威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声音沉稳却带着深深的忧虑。 裴矩目光深邃,缓缓道: “无为(苏威字)兄所言甚是。然依我看,鬼谷所图,绝非一城一地。其一边在江南兴风作浪,一边又煽动北方鼠雀谷会盟,突厥人送去大量金银而非实用物资,此举耐人寻味,似在刻意挑起内斗,消耗各方实力。江南、江北,看似两处战场,实则为一体鬼局。朝廷需有通盘考量,不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他心中那份关于幕后还有“黄雀”的猜疑,愈发强烈,但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没有确凿证据,他不敢轻易在政事堂上宣之于口,只能旁敲侧击。 当北方鼠雀谷会盟的荒唐细节通过不同渠道陆续传来时,政事堂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片哗然! “沐猴而冠!一群跳梁小丑!竟搞出什么‘盟侯议事会’,还按票数决策?滑天下之大稽!” 几位性格刚直的官员忍不住出声鄙夷。 “莫要轻敌。” 萧瑀面露忧色,摇头道,“虽看似荒唐,然其实力不可小觑。李渊老谋深算,根基深厚;李密虽败,余威尚在,又得王世充部众;窦建德在河北颇得民心;刘武周、梁师都等辈皆拥兵自重,悍勇难制。” “如今这群人聚在一起,虽各怀鬼胎,互相牵制,但若真被逼到绝境,亦恐爆发出惊人破坏力,成大患啊。卫王(杨子灿)在长安,压力不小。” “哦?还有此事?” 裴矩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听闻突厥人送去大量金银珠宝,却无一粒粮食、一把刀剑?呵呵,此举……倒不像是真心支援,反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投下香饵,驱狼吞虎,坐收渔利啊。” 他捋着胡须,语气意味深长。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同时操控或影响着突厥和中原乱局的走向,这手法……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心悸,甚至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那位远在长安、却能左右突厥局势的年轻卫王。 可老奸巨猾如他,却是始终不说只言片语,只是在心底最深处偷偷计较。 经过激烈的讨论和权衡,并与来自长安的杨子灿的意见进行沟通后,政事堂最终达成艰难一系列共识,其实这也是早时候杨广、萧后、萧瑀、杨子灿、杨侑等人在观文殿秘议的重要方针: 江南战事优先,集中朝廷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支持张镇周、冯盎等人,速灭萧铣,彻底平定南方! 对北方联盟,暂取战略守势,严令河东皇甫无逸、绛郡元文都、以及坐镇长安的卫王杨子灿统筹指挥,依托潼关、河东等坚城,深沟高垒,挫其锐气,同时利用灰影等力量,设法离间分化,促其内乱。 所有重大决策,都会形成简要文书,送入上清观,由杨广最终裁夺(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用眼神或微不可察的动作表示知晓,实际决策权已逐渐落在政事堂、杨子灿以及前线将领手中)。 三 而另一项极其重要、带有强烈象征意义和政治宣示作用的工作,也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以及白鹭寺的协同下,紧锣密鼓地进行——处置宇文逆党,明正典刑! 此事由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大理寺卿郑善果和神秘莫测、直属于皇帝(现在可能直接向杨子灿或萧后负责)的白鹭寺首领“无面”共同主持。 所有擒获的宇文氏核心成员及其重要党羽,经过数轮严密审讯、反复核对战功记录(确认是由谁擒获)、严格验明正身后,他们的累累罪行被详细罗列,准备进行一场规模空前、仪式感十足的公开处刑。 步骤,极其严密且要刻意公开化——昭告天下: 有司审定,犯的画像和详细罪行刊印成告示,不仅贴满洛阳大街小巷,还通过驿站系统发往天下各主要郡县,务求让所有臣民都知晓宇文氏悖逆弑君、祸国殃民之罪。 钦天监事、选定吉日(实则煞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钦天监“奉命”精心选择了一个“大凶”之日行刑,对外宣称是以至煞之气冲克逆贼之魂,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精心挑选,布置刑场。 尽管具体地点皇帝一直未定,但高大的监刑台和行刑台设计及物料、程序等,早就完成。届时,将周设观刑席,允经审官员、士绅代表以及部分百姓代表入场远观看……最大化发挥其震慑效应。 重兵看管,严密押送。 制定了周密的押送计划,由骁果卫中最精锐的部队和来整特意从江南前线派回的一支经验丰富的水师陆战队共同负责,路线反复勘验,确保途中万无一失。 国法之怒,公开行刑。 计划在万目睽睽之下,对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等首恶施以最残酷的极刑(初步定为凌迟),其余重要党羽或斩首或绞刑,务必场面“隆重”,以正国法,宣泄天怒! 这一切,不仅是为了惩罚叛徒,更是杨广和朝廷向天下展示权威、震慑所有心怀不轨者、重新凝聚恐慌涣散的人心的最重要手段。 杨广在病榻上,对此事尤为关注,数次过问细节,要求“务必办得隆重,以正国法!” 四 然而,鬼谷道的阴影,岂会错过这等“盛会”? 就在处决大典紧锣密鼓筹备期间,洛阳城内暗流涌动,鬼谷道的毒计如同隐藏在繁华下的脓疮,开始发作。 市井间突然流传起各种版本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朝廷这么急着杀宇文家的人,是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什么弑君?我看未必!说不定是……” 流言含沙射影,暗示朝廷处置宇文党是为了灭口,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宫廷秘辛,甚至隐隐指向了“杨广生死”这个最核心的机密。 白鹭寺的暗桩侦测到,有身份不明、身手矫健的可疑人员试图以重金或威胁手段,接触天牢的低级狱卒和伙夫,其目标显然是关押逆犯的牢房,意图不明,很可能是投毒制造暴毙假象,或甚至策划劫狱,以期在行刑前制造巨大混乱。 更有鬼谷门人伪装成游方方士或清谈儒生,在茶楼酒肆、甚至太学附近“忧国忧民”地感慨: “哎,如此大兴刀兵,虽曰讨逆,然杀孽过重,终究有伤天和,非圣主仁政之所为啊……” “宇文家固然有罪,然其族中亦有妇孺无知者,一概屠戮,岂非太过?”他们试图利用儒家仁爱思想和民间潜在的同情心,挑起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士子和百姓对朝廷严酷手段的质疑,削弱此举的正当性。 负责洛阳治安的官员以及暗中监控的白鹭寺上下,压力巨大。金吾卫日夜加强巡查,逮捕了不少散播谣言者,但抓到的多是小鱼小虾,难以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鬼谷道核心人员。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笼罩着洛阳。 五 这一日,一份关于处决流程、人员名单及刑罚方式的最终方案被送入上清观,请皇帝御览。 内侍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读给杨广听。 杨广闭目听着,当听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凌迟……”、“宇文承基、宇文承趾……车裂……”、“其余党羽三百余人……俱斩……”等字眼时,他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下微微抽搐了一下。 听完后,他沉默了许久,精舍内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缓缓扫过榻边的萧后和今日轮值侍疾的裴矩,用尽气力,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 “告诉……郑善果……和……无面……” “朕……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刑场……设得……近一些……就在……长安最好……朕……要看清楚……李渊……等贼子——” 此言一出,萧后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裴矩也是心中一凛,后背渗出冷汗。 皇帝,竟要拖着这垂死之躯,亲临,不,竟然是长安——观刑? 李渊是什么鬼?! 等贼子? …… 那可是即将展开的帝国生死之战地,但让天子、让这样身体的广皇帝……亲临前线,还要公开处刑宇文一党……于礼制、于龙体、于江山社稷……都是极大的冲击和冒险! “陛下!万万不可!龙体要紧!此等血腥、凶险之事,自有国法、重臣、军将处置,何须陛下亲临……” 萧后泣声劝谏。 她,是懂的自己的丈夫,国家的君王的心思的。 可是?! 裴矩和一干臣子也连忙跪下身,泪流满面: “陛下,长安之地、刑场之所……凶煞之气过重,恐冲撞圣体。” ”陛下万金之躯……” …… “朕……意……已决!” 杨广声嘶力竭地打断他们的劝阻,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中燃烧着最后疯狂而冰冷的火焰: “朕……要看着……这些叛臣贼子……如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粉身碎骨,自然是那些阶下囚。 魂飞魄散,那就是对那些冲入长安之地的各路反王——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让他们怕的要死的皇帝竟然还活着!!! 无人,再敢反驳。 垂暮的帝王,正用他最后的方式,向这个背叛他的世界,展示着他最后的冷酷、威严与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他要亲眼见证仇敌的毁灭,以此作为自己时代的落幕注脚。 或许,也是为新君登基献上最血腥的祭礼。 六 洛阳城内外,一场交织着垂死挣扎、权力交接、阴谋诡计与血腥报复的大幕,正在缓缓拉开。 江南的战火,北方的喧嚣,似乎都汇聚于此,等待着那最终审判日的到来。而鬼谷道的毒计,也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伺机而动,试图将这场大典变成埋葬隋室最后威严的陷阱。 接到密旨的卫王杨子灿,震惊和感慨之余,也开始积极布局……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孵凤 一 西京长安,太极宫偏殿。 沙盘之上,天下纷扰似乎尽在掌握。 杨子灿的目光掠过被困于西北一隅的娘子军青旗,并未多做停留,仿佛那只是棋局上一处早已注定的困子。 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北方鼠雀谷的李渊、李密等反王联军,以及东南方向由陈棱负责的江陵战场。作为隋卫王,杨爽嫡外孙,他深知自己此刻坐镇长安的意义——不仅是军事上的中枢,更是政治象征,是垂死的杨广陛下留在关中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某些秘密的执行者。 关于宇文党羽的处刑,陛下执意要求设在长安某处秘密所在,其中深意,连阿布也未能完全参透,只知关系重大,绝非简单的泄愤或示众。 他早已下令加强戒备,灰影与白鹭寺的内外侯官们早已撒开大网,监控着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参军候莫陈虔会正在一一述说着西北最新军情,提及娘子军异常沉寂,戒备森严。 司马李靖、长史尧君素,司录韦云起,治中王萧安,中郎将胡图鲁、秦琼、罗士信、程知节、贾务本……分列在巨大的沙盘四周,安静而专注地听着。 正中而立的阿布,面色平静,只是指尖在沙盘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秀宁的安静,反常即为妖。 结合之前徐昭燕异常急切的借粮举动,一个推断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很可能是产期临近,甚至可能已至。 他心底微微一沉,但脸上看不出分毫。那是他的私事,是绝不能见光的软肋,必须被牢牢封锁在绝对的冷静与算计之下。 二 就在这时,心腹侍卫引着图和灰五悄然而入。 图,面色不动但拳头紧握;灰五,则风尘仆仆、气息内敛,但眼神深处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也未能逃过阿布的眼睛。 图近前,无声奉上铜管。 那来自西北最高密级的蜡印,让阿布的心跳节奏微不可察地变了一瞬。 他神色如常地接过,微微摆手,殿内旁人即刻退下,都留下图和灰五。 大家都知道,图是卫王家里老人,开府后便征为职方赞画参军,主责卫王府内外私密,所以并不奇怪。 而灰五,老早就出现在隋朝官民的面前,知道是阿布老家商号的能人,比图都熟悉,所以对于灰五进出要地也并无不可。 阿布内力催开蜡封,陈音儿那潦草慌乱、甚至带着绝望气息的字迹呈现眼前: “娘子提前发动催生秘书,恐产程艰难,会血崩之兆!神秘秘术必有反噬,音尽力矣,然缺药少医,回天乏术!娘子命悬一线,乞速决断!!——音儿万急” 娘子,不仅仅是娘子军首领李秀宁,还有她肚子中的孩子——被他娘要提前赶出来啊,这不是找死么?! 冰冷的文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心核! 巨大的冲击力,让阿布体内气血几乎逆流!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尖,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与恐慌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的孩子! 还有她——说不清楚的感情! 竟要在如此绝境下面临死别吗?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穿越者的灵魂高度冷静地压制了所有本能反应。 上位者的城府与多年险境历练出的定力,将那滔天巨浪般的情感强行禁锢于冰封之下。 他的脸色甚至没有变白,只是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寒芒。 他不能有任何失态。这里是长安中枢,杨广虽“垂死”洛阳,但其经营多年的眼线谁敢说不在暗中? 他与李秀宁的关系,是足以致命的破绽,一旦泄露,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万劫不复。 他必须像一个真正的、冷酷的卫王那样思考和处理。 他看向灰五,眼神温和,但语速快而清晰,不再有丝毫犹豫: “阿五,计划变更。” “第一,立刻启用‘青囊’应急方案最高权限。” “通过加密信道,联络现居于突厥南线大青山的伊本拉汉姆,将‘危重产妇急救预案——甲三号’(针对大出血及难产)的所有步骤、器械消毒标准、术后感染防控要点,以最高速度编译成密文,通过信鸽链路……不,直接用白青,不惜代价,必须在十个时辰内送至陈音儿手中!” 伊本拉汉姆,粟末地医学研究院新晋院士,来自波斯,外科医学如剖腹医学包括剖腹产都是他最拿手,此时正在给“突厥王”老王妃——那位当朝公主(杨坚的女儿、杨子灿的姑姑)义成公主治病。 “告诉陈大夫,这是老家的最新研究,依此行事,或有生机!” 这所谓的“最新研究”,自然包含了经过孙思邈、伊本拉汉姆、大阿赫郎、于柏子等粟末地医学团队消化吸收西域医术并本土化了的、远超时代的剖宫产术,以及什么无菌操作理念、输血及体液补偿(除了已经成熟的血型匹配,又有了科学的体液补充思路)、强效抗感染药物(除了高度提纯的酒精和麻沸散,还有了粟末地新研发的特产强效消炎草药萃——磺胺)等的使用方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阿布穿越之后能给这个世界的生命,提供的、超越这个时代的最大医疗外挂。 “第二,立刻从本王私库中,取出那批由粟末地特制、密封绝氧保存的急救包,以‘前线将士重伤急救试验新药’为名,明里八百里加急护送入西北娘子军一线,暗中送陈大夫处。” “第三,传令不变,对娘子军围困线实行‘外紧内松’,为其创造接收物资的微弱通道。河东‘殇’的行动升级不变,转移各方注意力。”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阿布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之力: “告诉陈大夫,本王恳请竭其所能救之!” “必要时,可采用密文中所述的‘非常之法’(指剖宫产)!” “一切后果,吾皆受!” “若……事有不谐…以保大人为第一优先!” 阿布,做出了最艰难也最理性的决定。 提供这个时代可能无法理解、风险极高的医疗方案,尽管先进科学,但也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如同当年他弟弟的心脏手术。 但他深知,按常规手段,此时此境的李秀宁,必会九死一生,如同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之路。 (阿布前世历史上李秀宁之死,非常蹊跷,不明不白,也非常突然) 而粟末地的医学,给了她一线超越时代的生机,算不算改天换命?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本是陈朝遗孤的陈音儿拥有非凡的勇气、高超的技艺和绝对的忠诚,当然也更需要李秀宁有极强的求生意志。 杨子灿,将选择权和巨大的压力,交给了自己专门派去照顾李秀宁母子的陈音儿陈大夫。 “立去!” 阿布拍拍风尘仆仆的灰五肩膀,再无言语。 “诺!” 灰五感受到阿布的决绝和不舍,却也不敢有丝毫耽搁,闪电般随同狐退出大殿。 殿内,阿布缓缓坐下。 他表面平静,但内心浪潮汹涌。 他是在拿李秀宁的命,孩子的命,赌粟末地医学的先进性,赌陈音儿的应变能力。 这,远比亲自上阵厮杀更需要勇气和定力。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那顶血光笼罩的军帐中,陈音儿收到密文和药品时脸上的震惊与决绝,以及即将进行的那场在这个时代看来无异于“剖腹取子”的惊天手术… 三 数日后,西北娘子军大营。 主帐内,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李秀宁面色金纸,气若游丝,出血仍未完全止住,已然命悬一线。 陈音儿满手鲜血,几乎绝望,她所有的传统手段都已用尽。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事先约定好的极轻微鸟鸣声。 心腹侍女板儿冒险溜出,很快带回了一个密封的、样式奇特的金属小筒和一个小巧却沉重的药箱。 陈音儿打开金属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密文,她迅速以特定方式解读。 越是解读,她的眼睛瞪得越大,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惊,继而转化为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然! “这…这是…竟已研究至此等地步?!” “‘剖宫…产术’?‘无菌操作’?‘加压输血’替代方案?” …… 她看向那个药箱,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密封极好的药品和标着奇怪符号的器具,有的见过如特制缝合针线、导管、高度提纯的酒精棉等,有的却很是奇怪…… 她看向奄奄一息的李秀宁,又看向帐外那些忠诚却焦虑的部下,再看看手中这仿佛来自天外的“救命法门”。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医学工作者面对绝境时被点燃的使命与勇气。 “向将军!徐司马!” 她压低声音却无比坚定地命令: “立刻封锁大帐,任何人不得入内!准备大量沸水!将所有烛火移至榻边!快!娘子的生死,在此一举!” “相信我!” 向善志和徐昭燕当然知道轻重,看到陈音儿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决绝与信心,立刻照办。 帐内,一场在这个时代堪称惊世骇俗、跨越了时空的医学救援,在绝对的保密和极致的风险中,悄然展开。陈音儿成为了连接两个时代医学知识的关键执行者。 四 这一日,阿布心里牵挂着西北惊澜,一边处理政务军务。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罕见的惊慌脚步声! 一名身着白鹭寺高级侯官服饰的男子,甚至来不及通报,踉跄扑入殿中,脸色惨白如纸,来不及行礼便用因极致的恐惧而尖锐扭曲声音禀报: “殿下……卫王殿下!祸事了……天大的祸事!” 阿布眉头骤紧,冷喝道: “慌什么!成何体统!” 那侯官扑倒在地,浑身颤抖,仍然是语无伦次: “是…是秘队!看守宇文逆党核心人物的秘队…飞鸽传书,四个时辰前遭…遭突袭!” “对方手段诡异,似妖非人,弟兄们死伤惨重!他们…他们不是劫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侯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难以置信: “他们…他们是冲着伴随逆党一同押解至长安、由陛下钦点暂存于秘队之内…用以在行刑时示众的那件东西去的!” 秘队,便是押解宇文逆党的特殊军队,并非骁果卫,而是由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的新编御林卫负责组建。 但是,还是出事了! 阿布心中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他: “什么东西?!” “是…是……传国玉玺!!” 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玉玺…被他们掉包了!真的…真的不见了!裴矩大人……已……惊怒昏厥!” “现场…现场只留下一枚鬼谷爻签!” !!!!! 传国玉玺,失窃! 震惊……莫名,离了大普啊! 首次惊闻此事的阿布,处惊不变,一连数道密令传出。 一时之间,围绕长安至洛阳的周边之地,严酷军伍、内外侯官、武侯虞侯、亭尉丁壮……像梳子一样开始扫荡逡巡…… 紧张的气氛,骤然间连续升了无数个等级……比冬天还冷啊! …… 老百姓,躲犹不及,如鼠窜! 五 这一日,就在阿布于长安焦灼地等待西北消息,并全力应对玉玺失踪引发的朝堂暗流之际,浑身浴血、显然是经历了惨烈厮杀的灰影五十二,被紧急抬入了太极宫外的左边引殿! “主…主公…” 斥候气息奄奄,“属下…奉命监控秘牢外围…发现…发现劫玺者并未远遁…他们…他们似乎朝着…朝着西北方向去了…还有…属下拼死听到一词…‘惊蛰…孵凤’…” 惊蛰孵凤?! 阿布瞳孔骤然收缩! 他立即联想到了那支鬼谷爻签! 鬼谷道的目标,难道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玉玺? 或者说,玉玺只是其中一个目标?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西北正在发生的“孵凤”(指李秀宁生产)? 他们想做什么? 抢夺孩子?还是…连同李秀宁一起? …… 西北的危机,瞬间从难产医疗事件,升级为可能涉及鬼谷道核心阴谋的巨大陷阱! 而他刚刚不久,亲手将最先进的医疗资源送了过去! 杨子灿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沿着脊椎直冲头顶!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迷雾 一 西京长安,太极宫偏殿。 烛台四布,烛火通明,温暖的黄光映照着杨子灿深邃的眼眸。 他伫立于巨大的沙盘前,天下山河仿佛尽在掌握,西北一隅那几面孤立的青色旗帜,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娘子军的前线营盘,那里仿佛萦绕着无形血光。 他刚刚做出了一个可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决定——将粟末地超越时代的医学知识,送往千里之外那个濒临死亡的女人身边。 “惊蛰孵凤...” 这四个字,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回荡,与灰影斥候浴血带来的消息交织在一起。 鬼谷道,这个蛰伏千年的神秘组织,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单一的吗?窃取传国玉玺或许只是幌子,真正意图或许是... “报——” 王萧安的又一声急报打断他的思绪。 “东急报!李渊逆贼已于霍邑誓师南下,联军号称二百二十万众……” 原来是来自河东的前线最新军情,李渊为首的反隋盟军,已于前日午时于霍邑誓师南下,联军号称两百二十万,实际上也就是九十万不到。 但是,据白鹭寺外侯潜入者分析,各盟侯心怀鬼胎,行进缓慢,彼此防范甚于防范隋军。 在行军途中,窦建德部与李密部为先锋谁属险些火拼,李渊和刘武周则暗中与“突厥使者”往来频繁。 …… “果然如此。” 阿布冷笑。 鼠雀谷的所谓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各怀心思。 他早已料定,李渊急于南下不仅是所谓“救女”心切,更是想趁朝廷主力被牵制在东南和西北时,直取长安,抢占先机。 不过,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且即将临盆的事情,作何想? “传令潼关、蒲津渡,依计行事。”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此地放他们过黄河,但要慢,要让他们每一步都付出代价,更要让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传书杨义臣,谨防有反贼趁机脱困,向东流窜,特别是东去洛阳水陆两线,严防死守,不予贼任何机会!” 阿布的声音冷冽如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的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西北某一角,那片被特意标注出的、山峦密布的区域。。 那里,必定有着另一场生死较量,这才是此刻真正牵动他心神的紧要之处。 趁着李靖、尧君素、韦云起等人准备文书敕令的功夫,阿布有提笔快速写下一道手令,叫过胡图鲁,耳语一番。 此信是交给隋通船运掌柜杨力根(阿力根)的,自然是利用民间的力量协助监督运河之上的风吹草动。 明里是大隋皇家商船队的隋通船运,骨子里却是粟末地政权的强悍内陆水军的一支,虽然打着商船队的旗号,但是其装备和战力绝对不输正规的官军,毕竟里面有粟末地的好多黑科技!!! 紧急关头,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二 京兆西北,扶风郡与安定郡交界的深山密林之中。 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入口狭窄,被天然林木和藤蔓遮蔽,若非熟知路径,绝难发现。 谷内,地势稍平,数顶不起眼的帐篷巧妙地依着山壁搭建,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这里,便是李秀宁选择的最终生产之地,远离喧嚣军营,隔绝了一切不必要的窥探。 温暖的帐内,烛火被特意加亮,数面铜镜反射着光线,聚焦于中央临时搭起的“手术台”,血腥气四处弥漫。 李秀宁躺在铺着多层蒸煮晾干白布的木台上,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下身的鲜血浸透了层层垫布,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麻沸散的药效依然起了作用,她意识淡漠,唯有紧蹙的眉心和偶尔无意识的抽搐,显露出她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陈音儿神情高度专注,额上汗珠不断渗出,被旁边的雪儿小心擦拭。 她已换上经过严格消毒的白色罩衣,双手浸泡过高度酒精。 身旁的案几上,打开的粟末地特制急救箱格外醒目:精巧闪亮的手术刀具、特制缝合针、羊肠线、纱布、棉团,以及那几个贴着“磺胺”、“强效止血粉”标签的瓷瓶和那瓶气味刺鼻的高度酒精。 灵儿在一旁紧张地准备好热水和干净布帛,脸色苍白。 徐昭燕则紧握短刃,守在帐门内侧,耳朵竖立,警惕着外界任何一丝异动。 远处周遭,向善志的鬼面军层层布防,每一张鬼面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漆黑的树林。 更远处,马三宝则带人在两里到四里的外围的制高点,潜伏警戒。 这里,除了她们这几个绝对核心的心腹,再无旁人。 窦璡、李仲文、何潘仁等将领,皆被蒙在鼓里,只知主帅因“旧伤复发”需极度静养,暂由徐司马、马长史和向将军代行指挥,并严令各部坚守营垒,无令不得外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音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 她回忆起密文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医学步骤,稳定了一下微微颤抖的手,目光落在李秀宁高耸的腹部。 下一刻,那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而果断地划下... 一场寂静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生命接力,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紧张上演。 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徐昭燕的掌心全是冷汗,帐外山林的风声鹤唳都仿佛变成了鬼谷道徒逼近的脚步。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声,如同划破暗夜的第一缕晨光,骤然从帐内传出! “哇...哇...” 哭声细若游丝,却瞬间击中了帐内外所有人的心神! “生了!!” 徐昭燕猛地捂住嘴,喜极而泣,却又立刻强行压下声音,警惕地望向帐外。 向善志按在刀柄上的手骤然收紧,侧耳倾听片刻,对黑暗中也同样紧绷着神经的马三宝传递出“安全”的信息。 帐内,陈音儿却丝毫不敢放松。 婴儿早产,异常孱弱,皮肤皱红,但生命迹象尚存。 她迅速进行清理、包裹,然后用羊肠管给孩子的嘴中注入羊奶和特殊药粉混合的汁液……然后将其交给身边的其他人,自己忙着处理刀口打开的李秀宁。 好久,陈音儿带来的小侍女(也是妇产医生了)带着众人小心处理好这个像一只难看的小老鼠的“男孩”包好,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据说是某人亲自编织的名为“暖箱”的精巧篮子中,交给灵儿小心看护。 此时,更大的难关仍在昏睡不醒的李秀宁身上——出血仍未完全止住,鬼谷秘术反噬导致的气机紊乱让情况万分棘手。 这就看陈音儿的了,这里没有任何人代替她。 她迅速而谨慎地使用磺胺粉处理内部,又以特效止血粉覆盖外部,进行精细的从里到外的层层缝合。 她的全部精神都凝聚于此,深知真正的考验在于接下来的抗感染和恢复,这需要时间、药物,更需要运气…… 一直守在旁边监视和守护的徐昭燕,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喃喃自语: “生了?!!终于……” 徐昭燕,几乎要瘫软在地。 外边的向善志那握剑的手,几乎要攥出水来…… 三 几乎就在这声微弱啼哭响起的同一时刻,长安城以西百余里通往京师的官道旁。 这儿,是一处隐秘的山坳。 好几个时辰之前,这里经历了一场短暂却极其惨烈的厮杀。 吐万绪亲手组建、负责押送宇文党核心成员及那件“特殊物品”的秘队,遭遇了毁灭性的突袭。 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凄惨。 许多护卫并非死于寻常刀剑,伤口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腐蚀或冰冻痕迹,仿佛被非人的力量所伤。 装载囚犯的牢车被破坏,但几名最重要的宇文氏子弟却依旧被特制的镣铐锁着,昏迷在一旁,袭击者似乎对他们毫无兴趣。 秘队统领,新晋左翊卫大将军前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的心腹爱将,身负重伤,倚靠在破碎的车辕旁,气息奄奄地对匆匆赶来的杨子灿和裴矩禀报: “殿下...裴公...他们...不是劫囚...目标是...是那辆藏着‘匣子’的副车...手段...非人...弟兄们...挡不住...” 裴矩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 他检查了那辆被彻底摧毁的副车,车内一个暗格已被强行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传国玉玺...果然...” 他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与愤怒,“他们怎么知道...陛下将此物秘藏于行伍之中同行?” 杨子灿蹲下身,从一堆灰烬中仔细观察了那枚非金非木的黑色爻签及周围一切。 现场形图等记录事宜早已有人完成,放在那儿保持原状不动,都是杨子灿接手白鹭寺之后下达的死例,违者必斩,因为最原始的犯案现场往往保留着最多的事实信息。 他小心地用竹镊子夹起来那枚黑色爻签,远古、阴冷、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而上面仍然清晰的鬼谷符号仿佛在不停地蠕动。 他的眼神,冰冷彻骨。 对方的目的明确,行动精准,对秘队的行程、兵力配置乃至隐藏玉玺的方式都了如指掌。 内鬼?还是鬼谷道的卜算之能真的如此恐怖? “惊蛰孵凤...” 阿布凝视着爻签,脑中飞速运转。 玉玺象征天命正统,鬼谷道窃取玉玺,绝不仅仅是为了破坏。 结合西北...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想用玉玺来“认证”某个新生儿的天命!李秀宁的孩子,就是那个“凤雏”! 必须阻止他们,但来得及吗?! “杀波若!”他厉声道。 “属下在!” 白鹭寺内外侯典作沙波若如幽灵般现身。 白鹭寺外侯监正杀虎远在江南围剿萧铣公干,而白鹭寺更神秘的人物无面更是去向不明(虽在白鹭寺,但并不受特务头子裴矩和二当家杨子灿管辖,他是直接面对杨广的存在),现在跟秘队的只有沙波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动用所有力量,拦截一切前往西北方向的可疑人物!” “重点排查擅长诡秘术法或身体特征异常者!启动‘烛龙’,我要知道这个神秘的鬼谷道到底是谁带队,尽可能拿到他们具体计划!” “另,图形画影所有遗留的劫囚者尸身容貌,掘地三尺,寻找其人信息……” “诺!” 沙波若毫不迟疑地领命而去,但是此时一言不发、脸沉如水的裴矩,以及发号施令的杨子灿,他们都知道这些都可能是无用功。 阿布看向裴矩,语气里是少见的不容置疑: “裴公,此地交由您老善后。对外宣称宇文逆党余孽,意图劫囚,然大军防范严密,毫发无伤,众贼悉数剿灭。” “玉玺之事,绝密!” 稳住朝廷大局的同时,他所有的注意力已投向那片黑暗的西北山林。 那里,一场针对新生生命的争夺战,恐怕已经打响。 四 长江南岸,江陵城。 昔日繁华的梁国都城,如今已被战火摧残得满目疮痍。 隋军主帅陈棱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已将萧铣围困于内城。 外围大梁城池,被一一攻破;而数量浩大的大量军队,也是成建制被歼灭,战损惨重。 已经距离大梁国都江陵城不足三十里的周围大城,士气低落,粮草将尽。 萧铣立于城头,遥望着城外连绵山脉和葱郁山林之后的虚空,想象着遮天蔽日、猛如饿虎的隋军,面色灰败。 ”如此厉害,何必当初呢?“ 是啊,早些时候的隋军,如果有如此的战力和团结,何至于天下动乱,群雄并起? 当然,旧朝遗老的萧铣,也不会走到自立和造反的这条道上来…… ”何苦来哉,富家翁和亲贵官不还吗?“ 萧铣心思翻腾,苦涩地笑了,自己也不明白在笑什么…… 这几日,心知不妙的他,已经组织了数次水陆两路的突围,然而皆被狠狠地”打“——挡了回来。 麾下将领,左卫大将军杨道生已被冯盎阵斩马下,现在除了坚守清江口死战不退的前卫大将军文士弘,其他人早已是人心浮动,思虑退路。 队伍,不,皇朝已经不好带了! “陛下...前方清江口城中..城中…….已开始易子而食矣...”身旁的老臣中书侍郎岑文本泣不成声,“若无外援,清江口……江陵...危矣!” 萧铣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最大的依仗,本是暗中支持他的鬼谷道。 可近日来,鬼谷道的联络却突然中断,答应好的粮草和奇兵杳无音信。 仿佛...他被彻底抛弃了。 “鬼谷...你们究竟意欲何为?”萧铣喃喃自语,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 他或许只是鬼谷道用来牵制隋朝南方兵力的一枚棋子,如今价值已尽? 五 西北,隐秘山谷。 夜色浓重,寒风刮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帐内,陈音儿几乎虚脱,但看着李秀宁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的呼吸(尽管依旧微弱),和那个在灵儿怀中暖箱内偶尔抽动一下的小小襁褓,她眼中充满了一丝希冀。 磺胺和特效药已经用上,接下来就是与时间的赛跑。 突然! 帐外的向善志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警示唿哨! 几乎同时,山谷两侧的山林之中,骤然响起一片凌厉的破空之声!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直冲营地中心的主帐! “敌袭!保护主帅!”向善志的厉喝声与兵刃碰撞声瞬间响彻山谷! 马三宝率领的心腹护卫立刻与来袭者厮杀在一起。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来袭者身手矫健,手段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精锐死士。 徐昭燕脸色剧变,猛地拔出短刃,对陈音儿喊道:“音大家,守好娘子!”随即冲出帐外,加入战团。 帐内,陈音儿和雪儿、灵儿紧张万分,将李秀宁和婴儿护在中间。 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来袭者人数众多,且武功路数诡异,马三宝和向善志等人虽拼死抵抗,却渐渐落入下风,不断有护卫倒下。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轻烟般突破了外围防线,悄无声息地滑至主帐门前,一掌震开试图阻拦的雪儿,直扑灵儿怀中的襁褓! 那黑影速度极快,手指枯瘦,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李秀宁,眼皮猛地颤动一下!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个诡异的手势。 同时,帐外正在苦战的徐昭燕,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决绝与狠厉,她似乎一咬牙,故意卖了个破绽,肩头硬生生受了一剑,鲜血迸溅! 她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恰好撞向了那名即将冲入帐内的黑影! 这一撞,时机、力道妙到巅毫,既像是拼死阻拦,又恰好阻碍了黑影的行动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的耽搁! “咻!咻!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数支劲弩从山谷上方几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射出,并非射向那黑影,而是精准地射向他身后几名正在与其他护卫缠斗的袭击者!那几名袭击者应声而倒! 紧接着,更多穿着娘子军服饰,但眼神冰冷、动作远比普通士兵凌厉的身影从山林暗处杀出,反而将来袭的那批“死士”隐隐反包围起来!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联手马三宝、向善志,全力绞杀那些袭击者。 场面瞬间变得极其混乱! 袭击者、护卫、新出现的“援军”混战在一起。 那名被徐昭燕撞了一下的黑影,似乎愣了一下,猩红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帐门,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哑低吼,竟突然虚晃一招,身形暴退,如同鬼影般融入黑暗,迅速消失! 其余袭击者见状,也纷纷拼命摆脱对手,紧随其后遁走。 厮杀来得快,去得也快。 山谷中很快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尸体,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向善志和马三宝身上带伤,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在周围山林中的“援军”。 那些人...身手路数,不像寻常行伍,倒像是...鬼谷道内部的人? 徐昭燕捂着流血的肩膀,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主帐方向,然后快步走到向善志身边,低声道: “快!清理现场,加强戒备!此地不宜久留,天亮前必须转移!” 帐内,陈音儿、雪儿、灵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完全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见徐昭燕进来,简单说了句“敌人暂时被打退了”,便催促她们立刻准备转移。 无人注意到,榻上的李秀宁,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起一丝弧度,随即又恢复了深度昏迷的状态。而那个小小的襁褓,自始至终,都安然地躺在灵儿怀中。 六 长安,太极宫。 阿布面前摊开着各方急报:李渊联军摩擦不断却仍在南下;江陵克复;西北军营依旧“平静”,他派出的灰影回报未发现大规模异常,但提及似乎有小股势力在军营周边山林活动的痕迹... 而关于玉玺和鬼谷道主力去向,依旧迷雾重重。“烛龙”没有回应,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阿布心头。鬼谷道的行动太过诡异,看似目标明确,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浓雾。西北的那声啼哭,是否平安?那场预料中的抢夺,真的发生过了吗?还是... 就在这时,沙波若快速走进大殿,手中高举一份沾着血污的密函: “殿下!八百里加急!来自河东!李...李渊军中突然出现一神秘军师,献上奇策,联军进军速度陡然加快!窦建德、李密竟暂时放下嫌隙!那军师...那军师据前线细作冒死确认...疑似...疑似早已宣告病故的前朝旧臣——杨玄感麾下第一谋士,李、李淳风!” 阿布猛地夺过密报,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瞳孔骤然收缩! 李淳风?!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此人名声不显,但据前世模糊记忆及此生零星情报,知其精于阴阳术数,是杨玄感麾下极其隐秘的人物,早在杨玄感兵败时就应该已经死了! 他怎么可能会同时出现在李渊和李密军中?还能让彼此猜忌的反王暂时合作? 除非... 一个冰冷而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除非鬼谷道所掌握的,远非简单的阴谋诡计和奇门遁甲。他们难道连生死、时空都能操纵?!这个李淳风,是假的?还是...从某个不该存在的“时间”里被带出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对决,将完全超出他所有的预料和准备! 阿布缓缓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棋局正在展开。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铣落 一 长江南岸,荆楚之地,战火虽未直接吞噬江陵核心城郭,却已将其置于一口缓缓收紧的铁壁合围之中。 梁帝萧铣,立于江陵城头,远眺四方,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阴郁与疲惫。 昔日版图,北抵汉水,南压五岭,东至九江,西抵三峡,带甲四十余万,何等意气风发! 然如今,大隋江南道行军大总管、江南大营总管陈棱坐镇九江,运筹帷幄,调度诸军,已布下天罗地网: 东南部一线,张镇周、来整率水陆精锐,自九江溯江西进,连克蕲春、武昌、夏口,锋芒锐利,牢牢锁住了江陵东出的长江水道及江北要地。 而江淮豪帅二五仔杜伏威所部,亦受江南道总管陈棱节制,沿江南岸扫荡梁军据点,断其臂膀。 南部一线,此为战事最激烈之处。 高凉郡公、钦州都督南方剿匪总管冯盎,怀揣为祖坟被毁、儿子被杀的复仇炽焰,率百越精兵并隋军一部,如同决堤洪流,自岭南狂飙北上,一路狂破桂阳、零陵、衡阳,兵锋直指湘中腹地。 前卫大将军文士弘,率五万水陆精锐,死守清江口(资水与沅水交汇处,关键要塞)。而冯盎攻势如潮,昼夜不息,清江口已成血肉磨坊,双方伤亡惨重。 隋军仗着国力雄厚、后援不断(其中不乏粟末地内水军第三师陈通的暗中支援),步步紧逼,文士弘虽拼死力战,战线仍被不断压缩,苦苦支撑。 而西南一线:,此实为破局之奇兵。 杨子灿直接调遣麾下骁将罗士信、高安,率领一支精锐骁果卫,剿灭巴蜀之匪患之后,即悄然东出,穿行于三峡险峻之间,奇袭秭归、夷陵,兵临公安(江陵西南重镇),如同一把利刃,抵住了江陵的后腰,彻底切断了萧铣西逃入蜀或与南方残余势力联系的通道。 看起来北线最缓,但萧铣明白,那就是个张开大口的巨坑,只要北逃入坑,一定会粉身碎骨,什么也不剩。 这儿,是赤裸裸的战略威慑——杨义臣的河南剿匪大营庞大军队虽屯驻洛阳-襄阳一线,但那只老虎一定对自己是虎视眈眈。 其主要职责,在于震慑中原群雄如王世充、李密等,防止其南下插手荆楚战事,并对江陵形成强大的心理压迫,并不直接派出大规模偏师南下掠地。 真正的杀招河压力,来自于东南、西南、南面三路大军的合围之势。 江陵城内,虽墙高池深,暂未遭直接攻击,却早已风声鹤唳,成了一座孤岛。外围产粮区尽失,漕运断绝,粮草日渐紧缺,即便一再缩减配给,存粮亦难支撑数月。物价飞腾,人心惶惶,每日都有城池陷落、将领战死或投降的消息传来,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二 中书侍郎岑文本,萧铣最倚重的谋臣,此刻面色蜡黄,声音沙哑。 “陛下,文大将军虽勇冠三军,然清江口苦战逾月,士卒疲敝,伤亡惨重,粮草箭矢皆已告急...恐...难以久持。冯盎恨意滔天,若其破城,恐...恐行屠戮之事以泄愤。”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沉重,“且...城中存粮见底,民心不稳,暗流涌动...若隋军长期围困,不需强攻,我等亦将自溃。” 萧铣默然不语,手指死死抠着城墙垛口。 他岂不知局势危殆?但他并非庸主,心中仍有最后一丝枭雄的倔强。 他经营荆楚多年,根基深厚,江陵城坚粮(原本)足,若能收缩兵力,固守待变,凭借长江天险,未必不能耗上一年半载。 届时,北方李渊联军若能搅动风云,或可觅得一线转机。 “可是,吾会有这样的机会和时间吗?” 萧铣惆怅地望着城外,漫山遍野、蔓延而来的逃难人群,喃喃自问。 江陵城,变得越来越臃肿、越来越庞大,也变得越来越危险。 原本最多只能容纳十八万人口的这座西梁都城,如今人口已经达惊人的六十万!!! 储粮再多,又能消耗多久? …… 三 两日后,一份由大隋江南道大总管、江南大营总管陈棱署名发出,实则经杨子灿授意、字字千钧的劝降书,被死士送入城中,面呈至萧铣面前。 这封信,彻底击碎了他和一众臣子们的最后幻想。 劝降书并非简单的恫吓,而是一篇极具政治智慧与战略威慑的雄文,也是一封劝降书。 书中首先冷峻地罗列了隋军如今占据的绝对优势——三路合围之势已成,兵力、粮草、器械、士气、外部环境(指杨义臣北线震慑,断绝外援)皆呈碾压之势。 当然,信里并非一味贬低萧铣之语,反而有所肯定。 “公于乱世中保境安民,使荆楚暂免荼炭,亦有一方之治”,但笔锋随即如剑,直指其“僭越称尊,裂土分疆,致使战端再起,荆楚子弟血染山河,百姓流离失所”之大过。 最关键的,是那些投降条件。 “铣去帝号,自缚出降,可保族种,朕许以爵,赐长安邸,一生富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梁军将士,弃武器者,不究前罪。愿归乡者,给费田种;效王师者,甄别考核,择优编伍,或地安置。” …… “荆楚之地,所有百姓,一视同仁,秋毫无犯。破城之后,即从湖淮,调运粮草,赈济灾民,减免赋役,助其复产,重建家园。” …… 这封以陈棱名义发出的劝降书,其实代表的是大隋当今当权者的所求。 他们,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是能耕种、能劳作、能繁衍、能开拓的生机与未来,而非一片焦土白骨。 “负隅顽抗,徒令山河崩,万民遭殃,于公于私,智者不为。” …… 最后,便是劝降文的雷霆万钧般地警告: “若执迷不悟,待天兵克城,玉石俱焚!“ 届时,非但萧铣身死族灭,连他麾下一干忠勇如文士弘、岑文本等者,皆难免刀斧之刑。 如果那样一来,大隋荆楚之地大好河山的百年元气,亦将毁于一旦! ”何去何从,望铣慎思,为自身计,为将士计,为荆楚万千生灵计!” …… 这封劝降书,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铣心头。 它粉碎了他的所有军事幻想,更精准地击中了他作为统治者内心深处对根基(人口、土地、财富)的重视与担忧,甚至那一丝或许残存的、对百姓的责任感。 尤其是那句“吾朝所要者,是人也!”,让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隋廷的真正战略意图——他们不仅要收复疆土,更要完整地接收荆楚庞大的人力资源,为其战后重建乃至更深远的海外拓殖战略服务! 这也意味着,顽抗到底的代价,将是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毁灭。 事到如今,鬼谷道承诺的所谓援军和粮草音讯全无,神秘联络也彻底中断。 萧铣终于绝望地明白,自己已彻底沦为弃子,被利用了! 四 深夜,萧铣密召来岑文本入内廷相见。 将那份劝降书推到他面前,良久,发出一声长叹,声音嘶哑:“文本,朕...当初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岑文本细细看完,亦是久久无言,最终跪伏于地,泪流满面:“陛下...非战之罪,实乃天命有归,民心厌战...为荆楚百姓计,为追随陛下的将士们留一条生路...请...请陛下圣断!”他已看得分明,隋军志在必得,且给出了在当时条件下最大限度保全的条件,顽抗下去,唯有城破人亡,一切皆休。 萧铣闭上眼睛,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瞬间萎顿下去。他想起起兵时的雄心万丈,如今的四面楚歌,还有那无数依赖他生存的将士和百姓的将来。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灰败与无奈的平静: “拟旨...给清江口的文士弘...让他...停止抵抗,降了吧。再...给隋军主帅陈棱回书...朕...愿降。” 说出“愿降”二字,沉重如山。 这不是简单的窝囊,而是一个乱世枭雄在权衡所有利弊,看清现实绝望,为了保全宗族、部下和尽可能多的子民未来而做出的最痛苦、也是最现实的抉择。 四 受降之典,帝国气象 仅仅两日后,江陵城门在沉重的嘎吱声中缓缓洞开。 萧铣素服、免冠、自缚双手,率领文武百官,徒步出城。 身后,再无帝王仪仗,只有一片沉重的死寂和无法言说的悲凉屈辱,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城外,隋军阵列森严,甲胄鲜明,刀枪如林,旌旗蔽日,无声地散发着帝国王师的赫赫威严。 主帅陈棱并未亲临最前线,而是坐镇后方大营指挥全局。 受降仪式,由东南线主将张镇周代表主持,冯盎、来整、杜伏威、以及自西南线赶来的罗士信、高安等将领分列两侧,面色肃穆,并无胜利者的骄狂,唯有军容的整肃与胜利的威严。 仪式,庄重而合乎礼制。 张镇周代表陈棱及大隋朝廷,依礼接过降表,亲自为萧铣松绑,当众宣读了皇太孙杨侑(实为杨广口述)的赦免诏书,再次强调了帝国的宽仁与天下一统的决心。 整个过程,大气、磅礴、透着不容置疑的帝国气度。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梁国的降臣降将、江陵的百姓、隋军的将士。 这一幕,通过快马、塘报乃至民间口耳,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这种消息,本身就自带飞翼。 顿时,天下哗然! 它传递的信息无比清晰,大隋仍有雷霆万钧之力,扫荡乾坤之志。 顺之者,虽叛亦可生(有条件);逆之者,必遭彻底碾碎!同时,帝国珍惜民力,渴望秩序、生产与繁荣。 五 冯盎虽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萧铣,想着阵亡的爱子和将士,以及被不明力量(鬼谷道)毁于一旦的祖坟……但在严明的军纪和张镇周的压制下,他未有任何异动。 他知道,卫王杨子灿要的是彻底的征服、秩序的恢复以及宝贵人力资源的接收,而非一时快意的复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些降卒和百姓,未来将是稳固南方、开发岭南、甚至进行海外拓殖的宝贵力量。 萧铣和一众重臣、家眷,被安置进一辆辆封闭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送往江边庞大的大隋水军楼船之上,他们将在在严密的“护卫”下前往洛阳,或者长安。 他的皇帝梦,彻底终结。 命运呢?真的会如朝廷说的那样吗?…… 谁知道呢?!!! 而陈棱的江南大营的隋军,由张镇周主导迅速接管城防、府库。 同时,一项更为宏大的工作,在随水军船队到达的庞大政务人员(雍州府、凉州府、冀州府、豫州府等抽调的熟练文官干吏,以及从中枢、太学、恩科选拔的人员)的主导下,即刻高效展开针对西梁旧地的光复政务工作。 统计人口,编户齐民,甄别降兵、收押邢匪及重犯,招募各类工匠,组织医官救治伤员,发放粮种农具,鼓励春耕...… 至于江陵城内外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粮食物资……嘿嘿! 一套一套,已经操弄得甚是熟练。 当然,从此荆楚一带的绝大多数豪门巨贾,一扫而空,湮灭在这浩荡的军事碾压之中……他们,必将养肥和壮大另外一批新型的势力和豪门! 六 隋通船运的陈通,当然更为忙碌。 虽然他是陈棱的儿子,但他此时的另外一个身份更为被自己看重——粟末地内核军第三水师师帅。 他的忙,就是要协助粟末地搜影第五大队大队长何虎,招募当地的能工巧匠、标买合适的罪犯及其家属…… 他的案头上,堆满了来自粟末地之王的指令:哪些行业的工匠需要优先登记并护送北上洛阳或直接前往登、莱海港;哪些降军经过整训可派往何处驻防或参与开拓;哪些地区需要即刻兴修水利,恢复生产,以为后续战略储备粮草... 至于战争的胜利果实,粟末地也得分走他应得的那部分! 这些谋划,一切都在为战后的重建以及杨子灿的海外拓殖大业,有条不紊地做源源不断贡献。 大隋朝,得了明里的面子;粟末地,也要得到实惠!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玺钩 一 京兆西北,层峦叠嶂,夜色如墨。 厮杀后残余的血腥气,已经被凛冽的山风稍稍吹散,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肃杀与压抑。 临时营地已迅速清理完毕,所有打斗的痕迹被精心掩盖,仿佛方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唯有偶尔随风传来的细微呻吟,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潮湿铁锈味,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主帐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众人心头的阴霾。 李秀宁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陈音儿守在一旁,眼窝深陷,小心翼翼地用蘸着清水的软布湿润着她干裂的嘴唇,每隔片刻便紧张地探试其额头的温度,生怕那预示不祥的灼热骤然袭来。 为李秀宁做完关腹手术之后,那瓶来自粟末地珍贵的“磺胺”粉末,就成了她最大的依仗。 这种已用去大半细细封魔,均匀地洒在伤口和缝线内外,它们正与看不见的“产褥热”恶魔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李秀宁的身子旁边,是一张小床。 小床上那个结构精巧的“暖箱”里,早产的男婴蜷缩着,像只孱弱的幼兽,呼吸浅促。 灵儿和雪儿寸步不离这母子二人左右,依照陈音儿的指导,极其耐心地进行着精心倍至的护理。 雪儿用特制的软管,不时给“幼兽”滴喂着温羊奶与微量药粉的混合物。 每一次婴儿无意识的微弱吞咽,都让帐内凝滞的空气稍稍流动一下。 徐昭燕肩头的剑伤,已重新包扎妥当,伤口不深,却足够触目惊心,完美地诠释了“死战护主”的忠诚。 她与帐外的向善志、马三宝三人,飞快地交换着眼神,三人眼底都深藏着惊疑、后怕与难以言喻的困惑。 那些袭击者手段狠辣,目标明确,直指婴儿,绝非寻常势力。 而后来出现的那批“援军”,身手诡异,战术刁钻,击退袭击者后却又如鬼魅般迅速退走…… 他们究竟是谁?是友是敌?秀子昏迷之前,是否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并布下了这步迷棋? …… “此地不可久留。” 马三宝的声音压得极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敌踪已现,无论来者何人,此地不再安全。必须立刻转移,深入子午谷,我们在黑水峪还有一处绝密据点。” 无人反对,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 昏迷的李秀宁,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担架上,暖箱被雪儿紧紧抱在怀中,一行人如同融入幽暗森林的溪流,在鬼面军和心腹护卫的层层警戒下,向着秦岭更深处蜿蜒行去,留下的只有被精心掩盖的痕迹和无数沉甸甸的疑问。 二 西京长安,太极宫偏殿。 巨大的山河地舆图上,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杨子灿眉宇间的凝重。 他仿佛一尊雕像,矗立于沙盘之前,天下大势尽收眼底,却又似雾里看花。 “报——蒲津渡军情!窦建德部攻势猛烈,已投入‘先登死士’,宋老生将军亲临前线督战,弩石俱下,血染滩涂,暂将其阻于西岸!” “报——李密部主力仍滞留汾阴,但其麾下大将殇率精骑五千,沿河北上,动向不明!” “报——刘武周部仍与突厥特勤于鼠雀谷会盟,营中日夜宴饮,南下之意晦暗未明。” “报——江南道六百里加急!伪梁主萧铣,已开江陵城,素服出降!张镇周将军等已接收城防,正安抚百姓,清点府库,请示降俘处置事宜!” …… 一份份军报,如同潮水般涌来,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又杀机四伏的天下棋局。 阿布的目光锐利如鹰,掠过沙盘,手指重重地点在黄河几字弯的拐角处。 “令宋老生,蒲津渡口,可稍作弹性防御,予敌以可渡之假象,诱其先锋过河!然一旦过河,则必须利用河湾泥淖、春季涨水,将其分割、包围、绞杀于临晋、朝邑、河津这片滩头之地!我要让李渊的每一寸进展,都用人命和时间来填!” “传令杨义臣,即刻自河南派出疑兵扰动,大张旗鼓,作出北出攻击常平郡丹川、沁水一线的态势,威胁王世充侧后!虚则实之,迫使王世充不敢东顾而复窜,亦令李密、窦建德全力扑向关中,不作他想!” “令段达、皇甫无逸、赵长文等,在冯翊、华阴、夏县、绛县一线,深沟高垒,多备火油、擂木、弩箭,严阵以待!过河之敌,必成疲敝之师,依托坚城,先给本王狠狠打!” “令贺娄蛟,严守潼关,非本王手令,不得出潼关半步,人在潼关在!” …… 他的命令冰冷而清晰,充分利用地理天险与战略纵深,意图将李渊联军汹涌的南下的势头,化解、迟滞、并最终消耗在黄河沿岸的泥沼与坚城之下。 然而,他的眉心始终紧锁不放。 西北最后的消息,依旧是“营地异常安静”,而最高等级的暗桩“烛龙”依旧沉默无声,鬼谷道仿佛彻底融入了阴影之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直到沙波若的身影,再次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 “殿下,”沙波若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呈上一份卷宗,“白鹭寺调阅内库绝密档,核查李淳风事。记录明确:杨玄感兵败洛阳时,其麾下首席谋士李淳风,确于乱军中死于流矢,尸身由旧部收敛,暂厝于北邙山乱葬岗,未有正式安葬记录。” 阿布眼中寒光一闪。 北邙乱葬岗?那就是死不见尸,葬无定所! “另,”沙波若继续汇报,语气毫无波澜,“核查近半年所有过关文牒存档。发现约三月前,有一支来自洛阳的‘迁葬’队伍,共计二十七人,声称奉内侍省含糊指令,迁葬一批前朝罪臣遗骸离京,目的地标注为河东太原郡。文书齐全,印鉴无误。然,洛阳县丞副署存档的文牒副本边缘,有一处极小注脚,乃经办小吏无意所书:‘柩轻异乎常,疑为空棺,然上命勿究’。” 空棺?迁葬?三个月前?正是李渊于太原紧锣密鼓筹备起兵之时! 一个冰冷的推论在阿布脑中迅速成形:鬼谷道早已暗中行动,挖掘了李淳风可能存在的埋骨处,以空棺掩人耳目。 而真正的李淳风——无论其当时是死是活——都极可能被鬼谷道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控制,并送到了急需高级谋士的李渊身边! 这一切,绝非巧合,而是一个极其精密、歹毒且长远的布局,旨在关键节点上,为李渊这把野火注入诡异的智慧,助其更快地烧向长安,搅乱整个天下! 这不是操纵时空,而是对人心、时局、乃至生死界限的极致利用与玩弄! 鬼谷道之可怕,远超寻常军事谋略。 “盯死李渊军中那个‘李淳风’!” 阿布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其一言一行,每日所献之策,接触之人,一字不漏,飞鸽传回!另,彻查那支迁葬队伍的所有人,掘地三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沙波若领命,身影悄然隐去。 三 河东,李渊军中军大帐。 气氛,略显沉闷。 蒲津渡久攻不下,伤亡不小,窦建德已是焦躁不已,李密逡巡不前,刘武周等拖拉其后隔岸观火,联军看似庞大,实则内部裂痕渐显。 “诸位,杨子灿凭黄河天险,深沟高垒,意在疲我军心锐气,如之奈何?” 李渊抚额,面露忧色。 众将议论纷纷,或主张继续强攻,或建议绕道他处,莫衷一是。 此时,坐在角落阴影中的那位青袍文士,李淳风,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目,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唐公勿忧。杨子灿欲行坚壁清野,疲兵耗粮之策,其计虽老,却切中要害。然,天险虽固,必有疏漏之处。”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李师又有妙计?” 李渊精神一振,忙问道。 裴寂、刘文静、武士彟等谋臣,都盯着这位神秘的相士的一举一动。 他一来,显然有成为首席谋士的巨大可能,因为不知为何唐公李渊对其一见如故、万分器重和信任。 只见李淳风潇洒起身,风度翩翩地走至地图前,枯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一处: “黄河天堑,非止蒲津一途。可遣一员上将,率精锐铁骑,溯河北上,昼夜兼程,直扑此处——龙门山禹门口!此处古为黄河通道,山势虽险,然水流相对平缓,沿岸有小径可循,隋军布防必然松懈。可趁夜色掩护,寻当地善泮者引导,偷渡而过!” “一旦成功抢占西岸滩头,大军便可由此源源不断渡过黄河,直插冯翊、韩城腹地!届时,潼关与蒲津渡之间的联系将被一刀斩断!杨子灿的黄河防线,顷刻间腹背受敌,首尾难顾,必破无疑!” 此计一出,满帐皆惊! 龙门山地势险要,行军极其困难! 但,也正因如此,确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奇招! 若成功,整个战局将瞬间逆转! 李渊愣了半响,眼中猛然爆发出狂喜的精光,猛地一拍案几: “妙!真乃神鬼莫测之机!就依李师之言!” 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次子李世民身上,“二郎!此重任,非你莫属!予你精骑五千,不,八千!即刻北上,星夜兼程,奇袭龙门!务必成功!” “孩儿领命!” 李世民慨然出列,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自信与战意。 李建成和李元吉两位兄弟,眼睛中难掩失落之意。 但实话实说,打这种出奇弄险的仗,李老二的确高出哥弟二人无数倍,这和能力无关,只和性格紧密相连!!! 李淳风微微颔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幽光。 搅动风云,催发雷暴,正是鬼谷“惊蛰”所需之势。 四 终南山深处,一处飞瀑之后隐匿的古老洞府。 此地并非寻常道观,而是一处近乎天然、经人力稍加修葺的秘洞,入口为水帘遮蔽,内里却别有乾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数名身着深色斗篷、面戴不同材质面具的身影,围着一方天然形成的石台。 石台上,静静放置着那方失窃的、牵动天下人心、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物件——传国玉玺。 和氏璧温润的光泽,在洞壁镶嵌的夜明珠幽光下自然流转。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篆字,仿佛蕴含着沟通中华天地的神秘力量,让小小洞府内的空气都显得凝重而粘滞。 算不算蓬荜生辉? 呵呵! “天命神器……气运所钟,果然……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身影,发出沙哑而略带颤抖的赞叹。 他忍不住想伸手触摸,却又被传国玉玺那无形的威严所慑,只能敬畏地缩回去了。 “噤声。” 首座之上,一个戴着毫无表情的白色玉质面具的人开口,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冻结一切的威严。 “玉玺虽重,亦不过是‘惊蛰’计划的一环,是用于钓起真龙的香饵,亦是未来‘认证’凤雏、安抚人心的信物。切记,吾等所求,乃引导天道气运之流向,而非沉迷于这人间权柄的象征。” “但秀子那边...” 另一侧,一个戴着银色狐脸面具的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不满。 “她擅自提前‘孵凤’,打乱既定步骤。此次龙门山行动失利,未能夺回‘凤雏’,反折损数具珍贵的‘影傀’。那批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干扰力量...其路数,似乎...” “无妨。” 白玉面具人淡然打断,声音毫无波澜。 “秀子心思百转,行险棋以争主动亦非首次。她或许是想借杨子灿之力,为她与孩儿争取更多生存之资,甚至...意图反向利用大局,火中取栗。” “然,她血脉深处打下的鬼谷烙印,其子所承载的宿命,早已注定与鬼谷兴衰一体。暂时的偏离,改变不了最终的归途。至于那些干扰...或许是门内某些沉寂已久的老朋友,忍不住下场了吧。” “那玉玺...” 青铜獠牙面具人迟疑道。 “暂封于此洞。此地乃历代先师避世潜修之所在,气机自成天地,可隔绝一切窥探天机之术。” 白玉面具人缓缓道: “待‘凤雏’度过初生之劫,北方战局尘埃落定,李渊兵锋叩响长安城门之时,便是此玺重现天日,‘天命’悄然转移之刻。届时,天下人自会知晓,谁才是幕后执棋,引导苍生新运之人。” 许久,洞府内重归寂静,只有飞瀑落潭的隐约轰鸣透过水帘传来,映衬着传国玉玺冰冷而深邃的光泽。 而那古朴的天然石台周围,是鬼谷尊者面具下那双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未来的眼眸。 他们,盘膝吐纳,彷佛将自己溶入到这洞内空气之中…… 五 长安,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阿布独自立于空旷的殿中,沙盘上的敌我态势、西北的迷雾、李淳风的诡异重生、玉玺的不知所踪、鬼谷道的深意...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疯狂交织、碰撞、推演。 他慢慢踱步到窗棂之前,抬头遥望浩瀚的星空,看着几个流星划过苍穹。 猛然间,他想起一人。 无面,白鹭寺那个身份超然,直接对杨广负责,几乎从不露面,权限却高得吓人的人物。 此人,始终把持着宫内最深的秘密——特别是那些权柄至宝,就连得势的内侍大太监萧干都触碰不到,或许... 一下子,他被自己的乱想惊住了! 阿布即刻起身,不顾宫规夜深,只带数名心腹亲卫,疾行至白鹭寺在西京皇城内的那处僻静旧衙署(新的大的当然在洛阳)。 然而,本以为会一无所获的他,等待他的并非只是一座更显阴森的空寂庭院。 “无面”过去常居的那间静室,此刻竟是门户洞开 里面,空空荡荡,唯有冰冷的空气流动。 不过,桌案之上,纤尘不染,唯有平静地放置着他绝不想再次看到的东西——一枚似曾相识、非金非木的黑色鬼谷爻签。 而爻签之下,还压着一小卷素帛。 阿布的瞳孔,急剧收缩。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调整呼吸,缓步上前。 拿起素帛展开,上面只有一句墨迹淋漓却无比刺眼的谶语: “玉在渊中,凤鸣于野。帝星飘摇,荧惑守心。” 字迹飘忽诡异,透着一股非人的森然鬼气,绝非寻常笔墨所能书。 无面...是鬼谷道的人? 还是,他早已被鬼谷道控制甚至替代? 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连杨广都可能被蒙在鼓里的、更大的迷局? 这句谶语,是警告?是预言?还是...挑衅? “玉在渊中”,是指玉玺藏在深潭吗?还是李渊处? “凤鸣于野”,是指谁?李秀宁?武……媚娘?还是谁? “帝星飘摇”,指垂死的杨广? “荧惑守心”,倒是好理解,此卦辞乃言有此星象者大凶之兆也,主战乱,主死亡,主瘟疫... …… 阿布缓缓攥紧素帛,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又自脊椎骨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无尽深渊的边缘,之前所见的波澜壮阔的天下棋局,或许只是这深渊表面微不足道的倒影。 鬼谷道、杨广、无面、传国玉玺...这几者之间,究竟缠绕着怎样惊天动地、超越世俗权力的秘密? 六 就在阿布试图从这团令人窒息的乱麻中理出一丝头绪之际,静寂的老白鹭寺外,骤然传来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一名身染鲜血、甲胄破裂的潼关信使,几乎是被胡图鲁架着冲了进来,声音凄厉嘶哑,充满了惊惶: “殿下!潼关...潼关急报!李世民...李世民率精锐骑兵,不知如何竟出现在龙门山,强渡黄河成功!现已奇袭攻占韩城,兵锋直扑冯翊!屈突通将军腹背受敌,潼关防线...潼关防线已被撕开缺口!” 几乎就在同时,狐也急步而入,递给阿布一支铜管内的惊雷: “西北山林异常!现大量不明者调动痕迹,经由傥骆道,方向洛阳!其行非军非民,诡秘异常!” 洛阳?! 鬼谷道的真正目标,难道一直是那看似已无威胁、垂死洛阳的——隋帝杨广?! 阿布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不顾 一 潼关急报,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长安太极宫偏殿炸开。 然而,预想中的惊惶并未出现在杨子灿的脸上。 他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化为一种极度冷静的、近乎冷酷的锐利。 “李世民…果然走了龙门山。” 阿布的声音低沉,指尖重重敲在沙盘上龙门山的位置,“李淳风此计,确是险中求胜的毒招。可惜…”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殿中待命的将领和幕僚: “可惜,他算得到天险疏漏,却算不到人心向背,更算不到本王,从不将安危尽系于一道天堑!” “传令!” “令冯翊通守段达、韩城守将赵长文,依‘甲柒’预案,佯装不敌,弃守城外壁垒,诱李世民部深入!沿途烽燧皆燃,务必将‘败退’之势做得逼真!” “令绛郡太守王威、通守元文都,紧闭城门,加强戒备,若力有未逮,可暂避锋芒,但需尽力袭扰敌军后勤!” “令潼关主将贺娄蛟!” 阿布的声音格外强调了这个名字,“给本王死死钉在潼关!任他李世民在外翻江倒海,潼关若失,提头来见!另,着贺娄蛟立刻抽调金陡关守将怀恩,率精兵五千,自夏阳津秘密渡河北上,沿汾水南岸东进,直插韩城以南!我要让他李世民占了韩城,却如瓮中之鳖!” …… 一道道命令流水般发出,清晰冷峻,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殿中众将这才恍然,原来卫王早已在黄河防线的背后,布下了第二重、甚至第三重的杀招! “甲柒”预案,分明就是针对龙门失守的反制措施! 而抽调金陡关守军,更是大胆而精准的奇招,既加强了围剿力量,又因金陡关隶属潼关防御体系,由贺娄蛟调派名正言顺。 阿布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确实没百分百算到李淳风这个变数,但他深知李渊用兵好行险招,更深知李世民年少气盛,勇猛果决,必为先锋。 龙门山险,隋军布防确有不足,但他从未将希望全寄托在一道黄河之上。 真正的杀阵,在河东岸那片看似空虚的土地上早已张开! “李世民…” 阿布看向沙盘上那个孤军深入的箭头,眼神复杂,“确是蛟龙,可惜…入错了江海。” 二 河东,韩城。 城墙之上,已然变换了大王旗。 李世民一身征尘,血染战袍,却意气风发,望着城外正在打扫战场、收降败兵的唐军将士,心中豪情万丈。 奇袭龙门,强渡黄河,一战破韩城! 如此险招,竟真的成功了!虽然渡河时折损了些许人马,但战果辉煌! 冯翊郡的南大门已被他一脚踹开,潼关侧翼彻底暴露在他兵锋之下! 父王大军一旦渡过黄河,与他在此汇合,关中平原便将一览无余! “殿下,韩城库府清点完毕,缴获粮草军械颇丰!” 浑身是血的段雄志玄、许洛仁、柴绍、乔轨、唐俭、侯君集等人大步走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好!” 李世民抚掌大笑,“速派快马,禀报父王,龙门通道已开,请大军速速渡河!另,多派斥候,向冯翊、潼关方向探查,警惕隋军反扑!” 他虽欣喜,却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孤军深入,如一把尖刀插入了敌人腹地,四周皆是强敌。 但他有信心,凭借手中这支精锐,足以撑到父王主力到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派出的斥候,十之七八未能归来。 而那些侥幸回来的,带回的消息亦是“冯翊守军惊惶,正在加固城防”、“潼关方向隋军调动频繁,似有增兵”。 这些,正是阿布“甲柒”预案的一部分——用精心编织的假象,麻痹这条闯入网中的蛟龙。 三 次日,李渊主力前锋开始陆续渡过黄河,进入韩城。 城中唐军声势更盛,一片欢腾。李 世民心中的一丝不安,也逐渐被即将到来的全面胜利所冲淡。 第三日,正当李世民与陆续抵达的刘文静、长孙顺德等将领商议进军冯翊之策时,噩耗骤然传来! “报——!殿下!大事不好!” 一名斥候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入大堂,“龙门渡口方向出现大批隋军,旌旗蔽日!我军…我军与河北的联系恐被切断!” 城外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 “什么?!”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 他虽然预料到隋军会反扑,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话音未落,又一名哨骑飞奔而入,声音凄惶: “报!西南方向发现大批隋军!打着‘怀’字旗号,兵力精锐,已过合阳,直逼我韩城而来!” “报——!冯翊城门大开,段达、赵长文率军杀出,正向韩城逼近!” “报!潼关方向亦有异动,贺娄蛟派兵沿河南下,似要阻截我可能南逃之路!” 一瞬间,方才还洋溢着胜利气氛的大堂,如坠冰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世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中计了!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从他成功渡河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一枚被诱入死地的孤子! 杨子灿,不仅算到了他可能选择的突破口,更在他身后布下了天罗地网! 夺取韩城非但不是胜利,反而是主动钻进了对方的口袋!粮草能支撑几日?后路受威胁,援兵通道堪忧,四周皆是敌军! “好…好一个杨子灿!好一个请君入瓮!” 李世民牙关紧咬,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但眼中却燃烧起更加炽烈的战意,“想一口吃掉我李世民?没那么容易!传令全军,即刻起,韩城全城戒严,依托城防,死守待援!父王主力仍在渡河,绝不会弃我等不顾!” 尽管嘴上如此说,但他心中清楚,龙门渡口出现隋军重兵,父王大军被阻隔干扰在黄河以北,想要顺利会师,难上加难! 等待他的,将是一场艰苦卓绝、九死一生的守城战! 战争的主动权,在短短数个时辰内,易手了。 四 太原郡以北,白道口。 苍凉的古官道上,一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大军,正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浩浩荡荡地越过山隘,涌入太原盆地。 战马嘶鸣,蹄声如雷,刀枪如林,反射着塞外冰冷的阳光。 飘扬的白质黑狼头大纛下,是无数面目狰狞、身材魁梧的突厥武士。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南方富饶土地的贪婪与渴望。 中军之处,一名身披华丽狼裘、头戴金冠的突厥大将,驻马高坡,俯瞰着南下的大军。 他看起来年约四旬,面容粗犷,目光却锐利如鹰,正是东突厥汗国此次南征的统帅,仆骨部可汗——素鼎方雄(化妆后的苏定方,字烈)。 在他身旁,几名心腹将领同样意气风发。 “大帅,此次大汗命我等统兵二十万,南下‘助阵’,真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一名东突厥模样的彪形大汉将领兴奋地吼道。 素鼎方雄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摸了摸他那略显宽大的下巴(苏大嘴绰号来源),用流利的汉语低声道: “助阵?呵呵,李渊、窦建德、刘武周那几个蠢货,还真以为我们是来给他们当打手的?” 他目光,扫过身后无边无际的大军,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古思汉在李世民那儿,阿史拉辛明在窦建德那儿,阿比措在刘武周那儿…加上我们这支‘主力’。嘿,阿布兄弟这手‘借壳下蛋’,玩得真是漂亮。用汉人的钱粮养我们的兵,再用我们的兵,来取汉人的地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锐光: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趁李渊主力尽出,太原空虚,给我直扑晋阳!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帮谁打仗,是拿下太原盆地,站稳脚跟!以后这河套、这山西,是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是!大帅(元帅)!” 众将轰然应诺,眼中皆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这支打着“援军”旗号的突厥大军,真正的目的,绝非区区金帛子女,而是——鸠占鹊巢,趁中原大乱夺取太原盆地这片富饶而重要的战略要地! 而这一切的背后,隐隐有着粟末地以及杨子灿那双无形之手的推动。苏定方,这位阿布埋下的暗棋,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 五 洛阳,紫微宫。 夜色深沉,宫禁森严。 杨广寝宫之外,侍卫林立,气氛压抑。 皇帝陛下病情日益沉重,时常昏迷,偶尔清醒也是神志不清,呓语不断,经常提到传国玉玺和宇文逆党。 从关内到关外,从关外到洛阳城,从洛阳城墙再到宫墙之外,杨子灿、吐万绪、杨义臣等等大将的布置防线堪称铁桶阵,明哨暗卡,巡逻不断,飞鸟难入。 然而,就在这极度森严的戒备下,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竟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巡逻队和哨卡,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然潜到了离寝宫仅一墙之隔的御花园偏僻处。 显然,他们并非来行刺,也非来劫掠。 为首一人,取出一件看似罗盘又似星盘的古怪器物,将其置于一块假山石下,又小心翼翼地埋下几枚刻画着诡异符文的玉石。 随后,几人围绕此地,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举行某种极其隐秘的祭祀或仪式。 他们的动作轻柔而迅捷,没有引发任何元气波动,更没有惊动近在咫尺的侍卫。 仿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与这深宫的氛围融为一体。 远处,一座更高的殿宇飞檐之上,两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正是粟末地负责洛阳情报的灰影头目灰四和灰十一。 “头儿,不动手吗?他们在陛下寝宫边上搞鬼…” 灰十一手语问。 “动什么手?” 灰影头回道: “卫王有令,严密监控,记录一切,非得其欲对陛下龙体不利,不得打草惊蛇。这些人…不像来杀人的,倒像是…在‘种’下什么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皱了皱眉,看着那些黑衣人完成仪式后又如同鬼影般悄然退走,消失在重重宫阙之间,比划道: “立刻将所见一切,详实记录,急报长安!鬼谷道的人,在陛下身边搞这种鬼名堂,绝非好事。那句‘帝星飘摇’…恐怕要应验了。” 六 长安,太极宫。 阿布刚刚处理完军务,灰五便去而复返,面色比之前更加凝重,呈上了一份来自洛阳的绝密飞鸽传书。 阿布展开,快速阅览,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信上详细描述了鬼谷道高手潜入紫微宫,在杨广寝宫外进行诡异仪式的过程,并附上了那仪式大致方位的草图以及对方遗留的微弱能量痕迹分析(粟末地特有技术)。 结合“无面”留下的那句谶语——“帝星飘摇,荧惑守心”。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阿布脑中形成: 鬼谷道的目的,或许从来不是直接刺杀杨广。而是要用这种邪门的术法,加剧他的病情,扰乱他的神智,甚至…窃取或扭曲某种关乎帝国气运的东西! 让他在疯狂和昏聩中,更快地走向灭亡,从而应验“帝星飘摇”的预言,为他们的“惊蛰孵凤”创造更“合适”的天时! “好毒的手段…杀人诛心,乱国于无形!” 阿布握紧了拳头。 然而,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飞鸽传书的最后一行附加消息: “据悉,近日亦有疑似鬼谷道人员,频繁出现于越国公杨素废宅附近,似在搜寻查探什么。” 杨素废宅? 阿布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可是隐藏着另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连他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关于前朝秘辛和皇室丑闻的禁忌之地! 鬼谷道的人,怎么会对那里产生兴趣? 难道… 就在阿布思绪飞转,试图将杨素废宅与当前乱局联系起来之时,一名来自宫中的内侍慌慌张张地跑来,声音带着哭腔: “殿下!殿下!不好了!洛阳…洛阳八百里加急!陛下…陛下方才突然呕血三升,昏迷前连呼三声‘处道’!太医束手,萧后懿旨,请您…请您速速决断,是否即刻摆驾东都?!”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素问 一 太极宫偏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那内侍尖锐凄惶的哭腔,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所有战略推演与阴谋算计的帷幕,将最残酷、最紧迫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杨子灿面前。 “陛下…呕血不止…昏前连呼三声‘处道’?” “处道…?” …… 杨子灿瞳孔急剧收缩,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杨素,字处道! 这位已故十年、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又留下无数谜团的越国公,竟在杨广生命垂危之际,被如此声嘶力竭地呼唤? 电光石火间,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疯狂碰撞、串联—— 鬼谷道高手潜入紫微宫施展邪术,加剧杨广病情… 鬼谷道人员频繁出没于杨素废宅,搜寻某物… 无面留下的谶语:“玉在渊中,凤鸣于野。帝星飘摇,荧惑守心。”… 传国玉玺失窃,现场留下鬼谷爻签… 还有…还有……一枚钥匙! 那是杨玄感他们造反失败、家族被灭许久之后,一位商山来的神秘老者私下交给自己的东西——据说是当年杨素临终前委托此人将其转交给杨爽后人——一把不起眼的青铜钥匙! 对,就是商山四皓的那个商山! 一个惊人的猜想骤然成形: 鬼谷道在上清观的邪术,恐怕不止是加剧病情那么简单! 他们很可能在试图窃取或扭曲某种与杨广性命、乃至国运紧密相关的东西!而那样东西,或者说与之相关的秘密,极大可能就藏在杨素废宅之中! 杨广弥留之际呼喊“处道”,绝非偶然,或许是本能感知到了危机,或许是…某种提示? “殿下!萧后懿旨,请您速速决断啊!” 内侍见杨子灿僵立不语,更是惶急,连连叩首。 殿中众将、幕僚也皆尽失色。 皇帝病危至此,储君年幼,国本动摇,天下顷刻便有倾覆之危! 二 阿布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越是危急,越需冷静。他此刻若乱,则长安必乱,关中必乱,整个大局将不可收拾。 “本王知道了。” 他的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备马,点一百骁果卫精骑,随本王即刻出发前往洛阳!胡图鲁,你亲自带队!” “诺!” 胡图鲁轰然应命,转身便去安排。 “李靖、尧君素!”阿布目光扫向二人。 “末将在!” 二人踏前一步。 “本王离京期间,长安军政要务,由你二人与越王(杨侗,西京留守) 、阴副留守(阴世师,守长安禄大夫、长安副留守)公共同决断,依既定方略行事,稳守关中,弹压一切异动!有擅传谣言、动摇人心者,立斩不赦!” “至于卫大将军(卫玄,刑部尚书、右侯卫大将军,并代理左侯卫大将军之事,辅助越王杨侗留守长安),……凡事知会之即可!” “遵命!” 李靖与尧君素深知责任重大,面色凝重无比。 “秦琼、程知节!” “末将在!” “加强长安城防与宫禁守卫,巡逻兵力加倍,许你二人临机专断之权!” “得令!” ……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峻,瞬间将可能出现的混乱压了下去。 众人见卫王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惶惧之心也稍安。 至于端坐正殿上方的十三岁越王杨侗,心里也是一片惶急,但也知道自己作为工具人的自觉,无不称是。 这些决断的事情,皇祖父和皇祖母,早就在私下里跟自己和赵王杨侑叮嘱训练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听即可,点头即可,没在继位之前,做个点头观察的工具人就行可了! 最后,阿布目光落回那内侍身上: “回复皇后殿下,臣杨子灿即刻动身,星夜兼程赶赴东都!请皇后与太医务必竭力维持陛下生机!” 他特意强调了“太医”二字,孙思邈此刻正在洛阳,是杨广最后的希望。 “是!是!” 内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心里也万分想去洛阳的杨侗和一众臣子,怀着沉重和彷徨,只能领命在西京长安各司其职。 三 阿布在偏殿里,叫过难李。 不知道他又是难辛和难桃的哪个亲人?白鹭寺的选材,有其绝对隐秘的地方,就是贵如裴矩、杨子灿也不一定能窥其全部。 想起已经为国牺牲在秘密战线的难辛和难桃,阿布心中黯然。 “小李子,你持我令牌,立刻去一趟白鹭寺档案库,将有关越国公杨素的所有卷宗,尤其是他晚年及病故前后的记录,全部调出,严密看管,等我回来查阅!” “明白!” 难李年纪虽小,但做事狠辣干练。 他不明白卫王为什么老喜欢称呼自己小李子,当然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为亲近些。 难李躬身领命,身影一闪即逝。 安排已定,阿布不再有丝毫耽搁,大步流星走出殿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夜风凛冽,吹动他的袍袖。 他仰头望向东南洛阳方向,目光深邃冰冷。 洛阳,已是风暴之眼。 鬼谷道、传国玉玺、杨素之谜、垂死的皇帝…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他翻身上马,百骑精锐已然集结完毕,火把如龙。 “出发!” 马蹄声如雷鸣般打破长安夜的宁静,向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四 终南山,秘洞深处。 烛火摇曳,映照着陈音儿凝重无比的面容。 她刚刚为李秀宁施完一轮金针,额角已见汗珠。那早产的婴孩躺在特制的暖箱里,呼吸依旧微弱,却顽强地维持着一线生机。孙思邈远在洛阳,此刻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她这位粟末地培养出的顶尖医者肩上。 突然,洞外远处天际,那诡异的、似笛非笛的乐声再次隐隐传来,比之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魔力。 几乎是同时,躺在石榻上昏迷数日的李秀宁,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溢出带着黑气的鲜血! “不好!” 陈音儿脸色剧变,“音攻引动了她体内鬼谷秘术的反噬!快,按住她!” 徐昭燕、雪儿急忙上前,拼命按住李秀宁挣扎的四肢。 向善志与马三宝守在洞口,紧张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山林,那乐声仿佛无处不在,搅得人心神不宁。 “音大家!怎么办?” 徐昭燕急声道,她能感觉到李秀宁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陈音儿银牙紧咬,脑海中飞速回忆着来自粟末地的先进医学知识和孙思邈、伊本拉汉姆等人传授的技艺,以及杨子灿密信中那些超越时代的急救方案。 她迅速取出强效镇静剂和强心针(粟末地特制),小心翼翼地注入李秀宁体内。 “这乐声不仅能攻击,更是一种…召唤!” 陈音儿一边操作,一边疾声道,“他们想强行唤醒或夺走‘凤雏’!这血玉是保护,也是…标记!”她看向李秀宁枕边那枚散发微弱红光的凤凰血玉。 洞外,乐声越发凄厉,山林间黑影幢幢,仿佛有无数鬼魅正在逼近。 一场围绕“凤雏”的生死争夺,在这终南山深处提前爆发! 五 河东,韩城。 李世民,陷入了自军旅生涯以来最危险的境地。 粮草将尽,援军无望,城外隋军层层叠叠,围困得铁桶一般。 连续数日的突围尝试均告失败,屈突通、段达、赵长文,以及那个神秘出现的怀恩部,配合得滴水不漏,一次次将唐军猛烈的攻势狠狠压回城内。 杨子灿布下的“甲柒”预案,如同一张精密而坚韧的蛛网,将这条闯进来的蛟龙死死缠住。 李世民率领的李唐军玄甲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数量却很有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特别是军队数量面前,喜欢剑走偏锋、弄奇好险的玄甲军,接连受挫,损失可见的快速增长。 接连数日的突围不利,让玄甲军的士气异常低落,初创阶段的玄甲军无论在心理上、还是肉体上还没有淬炼成那支阿布历史上有名的特种强军。 此时,军中已开始出现杀马食肉的惨况。 昔日意气风发的秦王,如今甲胄蒙尘,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殿下,不能再等了!今夜必须再尝试突围!末将愿率死士为前锋,纵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段志玄浑身是血,嘶哑着嗓子吼道,他的一条胳膊用布带吊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唐俭肩头裹着伤,脸色苍白: “四面皆是铜墙铁壁,屈突通用兵老辣,毫无破绽。再次强突,只怕…” 裴寂面色凝重: “为今之计,唯有固守待援。相信唐公绝不会弃我等不顾!只要稳住阵脚,等待北岸大军寻机突破龙门渡口…” “等?” 李世民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等来的,可能是父兄的援军,更可能是杨子灿一步步收紧绞索的命令!我们等不起!” 他走到帐口,望着城外连绵的隋军营火,拳头紧握。困守孤城,兵力日减,这绝非长久之计。每多待一天,他的力量就削弱一分,而远在太原的李建成,其地位就稳固一分!这种无形的消耗,比刀剑更令人恐惧。 “报——” 一名浑身泥污、几乎看不出面貌的斥候被亲卫搀扶进来,气息奄奄: “殿下…长安…长安来的消息…卫王杨子灿已连夜率百骑离京,急赴洛阳!” 帐内瞬间死寂! 杨子灿离开西京?! 为什么?竟然在如此紧要关头?隋廷要放弃关中?是阴谋诡计? 或者,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 这个消息,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一块巨石! 李世民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但…远水难救近火。 杨子灿人虽离开,但他布下的这座死亡囚笼,却依旧牢固无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屈突通、段达诸将皆是稳重之辈,绝不会因主帅暂时离开而放松警惕。 反而,这可能促使他们更加谨慎,严防自己趁机突围。 “知道了。” 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下去好生歇息吧。” 斥候被扶下,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一种希望乍现却又瞬间破灭的沉重压抑感弥漫开来。 李世民走回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韩城周边每一处山川河流。 不能急,不能乱。 杨子灿离京,或者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或者是洛阳必有大变,这或许是机会,但绝不是现在。 必须等待,等待一个真正的、对方不可避免会出现的破绽。 “传令各部,严守城防,节省粮秣,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出战。” 他缓缓下令,语气中带着一种压抑的决绝,“我们要等下去。就算要死,也要耗掉杨子灿最多的兵力,为父兄南下争取时间!” 他要让李渊,让天下人都看看,他李世民即便身陷绝境,依旧是一根啃不动的硬骨头! 这份被围困的“功绩”,将成为他未来争夺最高权力的重要资本,但也无疑会加深他与顺利留守太原、扩充实力的兄长李建成之间的悬殊对比与潜在嫉恨。 困守孤城,损兵折将…这口气,他必须咽下。 六 太原腹地,晋阳城外。 “突厥大军”兵临城下。 白色的突厥旌旗随风招展,来自突厥和西域工艺的奇形怪状的钝兵器,以及来自大隋中原制式和工艺的汉式刀枪,如林密布,格外显得震撼而残酷。 十多万的全副武装的突厥骑士,加上超过一到两倍的披甲战马,带来的冲击感和压迫感,让这座北方雄城也为之颤抖。 城头上,留守太原的左光禄大夫、太原道招慰大使李孝恭(断臂,李渊侄子)脸色发白,强作镇定。 他的身边,是协助李留守的一干文武将领,如司马刘文静、准女婿柴绍、盛彦师等,亦是面色凝重无比。 “突厥…突厥不是来帮我们的吗?为何…为何兵围晋阳?” 李孝恭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位准亲王,本以为来的会是安然养身守家、筹备粮草辎重,从来没想到是这看似稳如泰山、波澜不惊的李唐后花园,竟然会遭遇这铺天盖地的刀兵。 突厥人,不是已经和自家叔叔唐公永结秦晋之好了? 再退一步来说,李唐一家不就是突厥可汗的御下之臣? 哪有一个主子,来围困一个忠心耿耿臣子的道理? “大人,看来突厥人一直是包藏祸心啊!” 作为当年结盟和和亲的亲历者和参与者,刘文静沉声道: “如今,唐公与诸位亲王主力皆战于河东,这晋阳城中守军不足三万,这…如何是好?” 作为李唐大军的司马,刘文静的文韬武略自是够的,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显得苍白无力。 七 城下,中军白质黑狼大纛之下,素鼎方雄(苏定方)驻马而立,望着晋阳城头,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传令下去,给城里送信。” 他对手下吩咐道,声音洪亮,用的是汉语,“就说我突厥大军远道而来,助唐公伐隋,人困马乏,请齐王殿下打开城门,犒劳三军,让我等入城休整!” 这话语看似客气,实则嚣张至极,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无耻胡虏!” 李孝恭在城头上听得真切,气得浑身发抖,“让他们滚!想要太原家庙,除非从吾尸身上踏过去!” “大人息怒!” 刘文静连忙劝阻,“突厥势大,不可力敌!当…当虚与委蛇,拖延时间,速派快马向唐公求援!” “求援?父兄远在河东,自身难保,如何来得及!” 李孝恭虽是一贯豪横,但却也知形势比人强,冷汗涔涔而下。 他此刻才深切感受到,离开了叔父家族的庇护,面对真正的强敌,他是何等无力。 这种无力感,与城外突厥的威胁,以及内心深处对自己在李唐家族中的地位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焦躁无比。 “快……派得力死士,向……唐公告急!” 晋阳留守李孝恭,发出了最重要的一条命令。 八 素鼎方雄在城下等了片刻,见城上并无开门之意,也不意外,冷笑道: “既然断臂的李孝恭不舍,那我等只好自己取了。” 他缓缓抬起手。 身后,数十架临时赶制的简易投石机被推了上来,更有数以万计的突厥骑兵下马,手持弓箭,对准了城头。 一场实力悬殊的攻城战,一触即发。 素鼎方雄目光扫过晋阳城,心中默念: “老大,你要的太原,我这就给你拿下!顺便,再给李渊家里那几个儿子之间,添上几把火!” 九 洛阳,上清观。 夜色深沉,宫禁森严更胜往日。 杨广的寝宫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皇后容颜憔悴,泪痕未干,紧紧握着丈夫枯槁冰冷的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杨广再度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眉心紧蹙,仿佛在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与挣扎。 数名太医跪在一旁,束手无策,面如死灰。 孙思邈眉头紧锁,指间银针微微颤抖,额上沁出细汗,他正以毕生功力,试图护住杨广心脉最后一丝生机,与那股无形中不断侵蚀皇帝生命的诡异力量抗衡着,情况极其凶险。 上清观外一处隐秘角落的阴影里,几名身着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人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他们身上散发着与这宫廷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 他们,正是鬼谷道留在宫中的“观察者”。 为首一人,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罗盘,罗盘上指针正发出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嗡嗡声,指针尖端一丝诡异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扭动,遥遥指向龙榻方向。 “帝星飘摇,龙气逸散…快了,就快了…” 那黑衣人低声嘶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狂热,“紫微帝气已被术法引动,与陛下龙体最后生机纠缠,正一点点被抽离…只待‘渊中之玉’就位,便可完成最后转换,注入‘凤雏’之体…” “秀子那边…” 另一人低声问,目光瞥向西北方向。远处终南山传来的微弱乐声,寻常人无法察觉,但他们却能感应到那其中的能量波动。 “无妨。惊蛰孵凤,本就是双轨并行。洛阳夺其‘神’,终南山夺其‘形’。即便那边失手,只要此地成功,窃得这大隋最后一份残存的国运天命,辅以传国玉玺,‘凤雏’依旧能承载新运…嗯?” 那为首黑衣人突然一顿,手中罗盘指针剧烈颤抖起来,那丝黑气变得狂躁不安。 几乎同时,龙榻上的杨广,毫无征兆地再次猛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某个方向——正是皇宫西北角,旧苑的方向! 那里,隐约是杨素旧宅的方位! “处…道…日月…” 一个极其模糊、几乎消散的音节从他齿缝间挤出。 随即,他手臂重重垂下,彻底没了声息,唯有胸口在孙思邈竭尽全力的施为下,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起伏。 “陛下!” 萧后惊呼一声,扑了上去。 阴影中的鬼谷道众却是一惊: “他…他竟还有残念感应?指向杨素废宅?难道…‘渊中之玉’并非虚指,真与杨素有关?日月宝鉴……藏在彼处?” “立刻通知尊使!计划可能有变!杨素废宅恐是关键!” 一道黑影迅速融入黑暗,向宫外疾驰而去。 十 而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之声! 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卫王杨子灿,奉旨入宫觐见!” 杨子灿,竟来得如此之快! 远处阴影之中的鬼谷道众脸色骤变,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真正的影子般隐没在宫殿最深的黑暗里。 萧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 “快!快宣卫王进来!” 殿门开启,一身风尘仆仆、诚惶诚恐的杨子灿,碎步走入这弥漫着药味、绝望和阴谋气息的寝宫。 大礼之后,便被自己的学生杨侑扶了起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龙榻上的杨广和正在全力施救的孙思邈,以及旁边愁容满面的萧后、长公主杨庆儿,以及自己的准媳妇杨吉尔,安慰地点点头。 继而,他又似有似无地飞快地扫视了整个宫殿门口内外候立的同僚——萧瑀、裴矩、苏威、来护儿等,众人的表情一一落在了他那双穿越者的眼睛里。 他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紫微宫内诡异的平衡。 十一 终南山,秘洞外。 乐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凌突然乍起的凌厉兵刃相交之声和凄厉的惨叫! 向善志与马三宝背靠背,与数十名鬼魅般袭来的黑衣死士浴血奋战。 这些死士的武功路数,更为诡异,身形飘忽,悍不畏死。 洞内,陈音儿额上汗水涔涔,凭借着过人的医术和粟末地的特效药物,终于勉强稳住了李秀宁急剧恶化的伤势,但那诡异的乐声带来的冲击,仍让李秀宁处于极度危险的边缘。 那暖箱中的婴孩啼哭也渐渐微弱下去,仿佛耗尽了力气。 “撑住!一定要撑住!” 徐昭燕手持短刃,护在榻前,对着洞外喊道。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两名黑衣死士惨叫倒地。 一个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声音嘶哑: “秀子,交出‘凤雏’,鬼谷同门可留你性命修为!” 竟然又一位鬼谷道长老级的人物! 压力骤增! 向善志和马三宝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眼看防线即将崩溃——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猛地射入战场上空,轰然炸开一团醒目的绿色火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紧接着,山下的官道上,火把如同长龙般亮起,马蹄声如雷鸣般滚来! 一面“秀”字大旗和一面“鬼谷孤独”四字风云黄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大胆逆徒!竟敢惊扰本道秀子尊驾!全率听令,格杀勿论!” 一声洪亮的怒吼,声震动山谷。 大伙一看,都不约而同地各自呼吸了一口气。 有的人,是吸气,凉气! 有的人,是呼气,热气! 当然,心情就更不同了,有人欢喜,有人发愁! 谁啊? 这支像是突然蹦出来的力量,竟是由鬼谷道久负盛名但总是不见其人的鬼谷道纵横家连横流武魁首——独孤彦云! 独孤家,从鬼谷道创立之初开始,就是鬼谷道每一代秀子的不二护法。 而他们率领的护法军队,更有一个不绝史书的神秘名字——鬼军! 最着名最清晰且在正史中有记录的,就是南朝刘宋时期的“鬼军”,又称“哑兵营”。 青铜獠牙面具人猛地回头,面具下的眼神首次露出不甘和惊愕: “鬼军?独孤彦云?你……您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十二 洛阳,上清观。 杨子灿仔细查看了杨广的情况,又看向憔悴不少、汗流浃背的孙思邈,温言道: “孙真人,陛下就拜托您了!” 孙思邈缓缓点头,神情无比肃穆: “老夫尽力而为!但陛下体内似有一股异力纠缠,不断吞噬生机,绝非寻常病症,恐是…邪术!” 杨子灿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 他转向萧后,语气沉凝: “母后,父皇龙体为重,需绝对静养,并隔绝一切邪祟干扰。请即刻下旨,封闭紫微宫,无母后、父皇亲口谕令,或皇太孙及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所有内侍、宫女、乃至部分太医!”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殿内那些跪伏在地的宫人,这些人中间必然有鬼谷道或其他什么势力的眼线。 但把这些人除掉或赶走,并不能从根本上去除外面势力的窥探目光。 强悍如始皇帝、汉武帝之辈,都不能做到,更何况只是一个蒙荫者的自己。 萧后此刻已六神无主,全然依从: “就依爱卿所言!” 杨子灿退出寝宫,走入偏殿与同僚们商议许久,便开始当着杨侑等人的面,低声发号施令: “控制所有宫人,逐一筛查。重点检查陛下日常所用之物,特别是…香炉、药物、枕席!发现任何可疑之物,立即封存上报!” …… 他几乎可以肯定,鬼谷道的邪术,必然是借助了某种媒介物件。 安排完这些,他走到殿窗边,望向西北角那片黑暗的区域——杨素废宅的方向。 处道…日月…! “日月,是什么?” 天上,一弯钩月悬挂中天。 阿布下意识地用右手摸向胸膛,那儿的胸口,有一道疤痕——日之灼烙印! “嘶——”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日月,日月,不会是……不会是与神鹰白青附赠给的那个神秘的物件——短笛——“日之灼”,以及爱妻温璇的月之印相关? 可是,上古神物短笛,已经被李秀宁自那晚主动献身之后,就夺走了。 末了,还霸道地说道,这是信物和见证。 搞得现在和白青联系,只能通过自己的口哨和神念,而神念的效率显然不及那神秘的笛子,唉—— 日之灼,也会不会和现在李秀宁和孩子的命运相关? 哎呀,…… 孩子,他老母……现在怎样了? 阿布有点心焦! 鞭长莫及,自己的反派女人和孩子,现在就全靠老孙他媳妇以及那些粟末地医学院研制出来的神药了! 当然,还有自己预埋在娘子军中的那些力量, 跑神了许久,阿布再次回神,细细思索这一连串发生在洛阳上清观的变故。 按照自己最近一次离开洛阳时的检查,以及当时孙思邈的评估,杨广虽然病入膏肓,但病情也不至于这么爆烈发展。 驾崩是必然的,寿期也是可算的,但是怎么会如此呢? 传国玉玺的失踪,杨广最后的呼喊,鬼谷道的异常举动,无面的谶语,手中的钥匙…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 日月后面是什么? 真相,真的在那里吗? 还是在杨素旧宅,那里藏着比玉玺什么的更为惊人的秘密? 鬼谷道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从绝密保护状态的“已故杨广”身上、从这上清观中,甚至从这天下之中,窃取什么? …… 此时的杨子灿,感觉到一张编织精密的巨网子,正开始笼罩了整个洛阳乃至天下,并且正在加速收紧。 而破解这一切的关键,或许……就在那座荒废了十年,正作为皇家御用猪牛饲养场的宅邸之中。 今夜,注定无眠。 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青铜钥匙,握在掌心。 十三 钩子: 一名灰影如同轻烟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子灿身后: “将军,废宅有异动!发现鬼谷道‘金面’长老踪迹!他们正在挖掘素宅西花园东塘围堰靠水榭最近处太湖石下污泥!”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契阔 一 太极宫偏殿的烛火,似乎还未完全熄灭杨子灿星夜驰骋的烟尘,而洛阳上清观的压抑,已如实质般缠绕上每个人的咽喉。 杨广再度陷入昏迷,孙思邈的银针仿佛在与无形的恶鬼拔河,每一次起落都牵动着龙榻上那具枯槁躯体内仅存的微弱生机。 萧后紧握着丈夫冰冷的手,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丝依靠卫王带来的微渺希望。 杨子灿肃立榻前,穿越者的灵魂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历史”的死亡气息正笼罩着这位被前世历史刻意丑化的大隋皇帝。 但此刻,他面对的已非史书上的冰冷文字,而是波谲云诡的现实杀局。 鬼谷道的邪术、传国玉玺的失踪、杨素废宅的谜团……以及杨广临终前那指向西北方向的枯指和含糊的“处道…日月…”,所有这些线索,都像一条条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陛下……陛下又醒了!” 时刻守在隋帝身边的太医许智藏颤声惊呼。 孙思邈、巢元方、杨上善、许澄等大隋朝当代最着名的一干医生连忙上前查看。 杨广的眼皮艰难地颤动,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杨子灿脸上。那眼神,竟回光返照般透出一丝奇异的清明,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子……灿……儿——” 杨广的声音微弱如丝,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朕……时日无多……听着……” 杨子灿立刻上前,跪下俯身靠近: “儿臣在。” “即刻……即可与吉儿……成婚!” 杨广几乎是用了最后的气力,吐出这个让杨子灿心头巨震的命令,“就在洛阳……简单……但定……定需有礼……朕,要亲眼看着……” 萧后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丈夫的用意。 这,是皇帝要在最后时刻,用婚姻的纽带,将杨子灿这位手握重权、能力超凡的卫王,更牢固地绑定在杨氏皇族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上。 正阳公主杨吉儿,不仅是杨广的爱女,更是连接杨子灿与皇室血缘亲情的最为关键的一环。 “父皇!” 一旁的杨吉儿早已哭成泪人,此刻更是羞喜和悲切交加,心中乱成一团。 杨子灿的脑中飞速运转。 这种世人都明白的政治联姻,他并不陌生,甚至在原本的计划中,这也是一步必要的棋,更何况他也和吉儿自幼相识、感情日深。 但尽管如此,在此刻广皇帝生命倒计时的逼仄空间里进行与吉儿的婚礼,总是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和急迫。 他下意识看向杨吉儿——那个眼神依然清澈、对他情根深种且充满依赖的少女,除了怜惜和爱意,还有一丝难以抹除的混乱。 是夫妻?是工具,还是…… “儿臣遵旨。” 杨子灿表现得没有一点犹豫,连连叩头谢恩。 随机躬身应道: “儿臣,必以我大隋之礼,迎娶公主,彰显我大隋礼仪之邦气象。” 此时此地此刻,任何的迟疑都可能引发不可测的严重后果。 他需要保护无辜的吉儿,也需要稳住洛阳局面,更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探索鬼谷道、杨素废宅的一系列秘密。 二 公主的婚礼,仓促但却不容一点马虎。 伴随着来自皇庭的旨意,整个洛阳的政府和民间即刻高效运转起来。 洛阳城内外、皇宫内外……特别是幽静的上清观内外,开始布置起喜庆的颜色和景观。 然而明白的人,却能从这被喜庆冲淡的几分死亡阴霾中,感受到几分悲壮和落寞。 仅仅一天,卫王杨子灿和正阳公主的婚庆典礼,就在东都洛阳拉开了帷幕。 虽值国难,但皇室婚礼,尤其是皇帝爱女与实权亲王的联姻,乃是关乎国体的大事。 礼部、太常寺、内侍省诸衙署皆不敢怠慢,依《隋礼·嘉礼》中亲王纳妃及公主下降之制,迅速拟定仪程。 婚礼,分为两大部分。 先在皇宫,完成“皇帝席前婚礼”的核心礼仪,再至卫王府行“同牢合卺”之礼。 大业十五年十月初八,为吉日。 此日,即小黄道日中的“定日”或“成日”,寓意婚姻稳定、成就美满。 吉时,卯时(5:00-7:00),日出东方,青龙值日,宜迎亲、奠雁;巳时(9:00-11:00),玉堂吉神,宜行合卺礼、交杯酒;申时(15:00-17:00),司命值时,宜宴请宾客、送入洞房。卯、巳、申时,均避凶煞,且五行相生。 吉日择定,流程紧凑而庄重。虽因皇帝病体不宜过度劳顿,省略了部分前期纳采、问名等冗繁环节,但核心礼仪一概不缺。 是日,洛阳宫城旌旗招展,身着礼服的禁军环卫森严。 太极殿前广场,卤簿仪仗陈设齐全,文武百官着朝服依品阶序列而立。 钟磬清越,雅乐悠扬。 巳时正,号炮三响。 杨子灿身着玄色亲王冕服(九章纹),头戴远游三梁冠,由礼官引导,步履沉稳地行至太极殿丹墀之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面容柔和,不喜不悲,穿越者的灵魂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以一种抽离的心态观察着这盛大而古老的仪式和周围的世界,而心中却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和清醒。 随后,正阳公主杨吉儿由女史、傅姆引导,自后宫而出。 她头戴九树花钗博鬓,身着深青色祎衣,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章,腰佩双瑜玉,行步之间,环佩叮咚,仪态万方。 虽红纱覆面,难掩其皇家公主的端庄与此刻复杂的心绪。 她缓步至上清观三清殿御前,向强撑坐于銮舆上的父皇杨广及母后萧氏行拜礼。 御座两边,是监国代王杨侑、长公主南阳公主杨庆儿。 而下首两侧班位,则是宗室王公、在朝的文武大臣。 甚至,还有邀请观礼的外宾,如来自西域波斯、沙珊等国的使臣,朝鲜半岛非敌对的百济和新罗使臣,至于杨子灿或者大隋的死对头——高句丽的莫离支渊爱索吻绝对不会派人来凑这个热闹。 倒是倭奴国派来的使臣,让阿布甚是在意,推古天皇和摄政圣德太子竟然早在今年七月再一次派来了那位小野妹子,汉名被裴矩起为苏因高。 早在粟末地推行互换贸易开始,阿布就和推古天皇以及圣德太子(厩户皇子)有了联系,倭奴国皇室还通过直接负责硫磺、金、银、铜等物资互换钱币、丝绸、瓷器、茶叶、书籍等的忠臣太仓,邀请自己或粟末第贵族访问。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等杨子灿进入大隋朝堂之后,便通过派遣大隋使者和僧人通过书信互致问候。 原本这小野妹子已经完成了两次来隋朝拜,仍然带来了数量可观的生口(小美女),但其目的并不纯粹。 表面上,倭奴国的国书中言明派遣小野妹子出使大隋,是为了“倭皇敬大隋帝国皇帝陛下……大隋之国,天朝大国,礼义之邦,故遣朝贡。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义,是以稽留境内,不即相见。今故再遣小野妹子等,冀学大国惟新之化……” 狗屁! 实际上,还不是看大隋乱起、国力日衰,便就近观风待雨,好浑水摸鱼。 更重要的是,倭奴国皇室已经确定,杨子灿手里有他们不得不要的重宝:倭奴国国王印,上任天皇的传位诏书! …… 琢磨间,庭上众人只见杨广由两名内侍左右搀扶,颤颤巍巍起身、挣扎着亲自执起杨吉儿的手,缓缓而郑重地将其交予跪拜受命的杨子灿手中。 这一“授女”之礼,象征着皇室将公主托付于臣子,寓意深远。 碰触之间,阿布觉得杨广的手湿冷而颤抖,声音微弱却清晰: “朕……以吉儿托付卫王,望尔……同心同德,永固宗藩……” “儿臣,敢不竭诚尽力,护佑公主,效忠陛下!” 杨子灿叩首,声音洪亮,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这一刻,他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于身,有羡慕,有审视,更有隐藏在暗处的不明敌意和算计。 核心礼仪,在庄重而略带悲壮的氛围中完成。 皇帝、皇后受群臣拜贺后,因杨广体力不支,宫廷宴席从简。 似乎谁也没有提醒或在意卫王和公主的婚礼,并没有什么前奏程序,如纳采、问名与纳吉、纳征、请期这些。 倒是册封公主之事早就有了,所以正阳公主的嫁妆中,自然有着制册、宝玺和服饰等物。 随即,庞大的送亲仪仗准备启程,前往位于洛阳城内的卫王府。 三 卫王府,亦即此次婚礼的公主府,并未另辟新邸,而是沿用杨子灿在洛阳的官方府邸。 此府,位于东都城北的道德坊。 道德坊东临时邕坊,西接惠和坊,北望邙山,南近宫城,乃洛阳显贵聚居之地,坊内多达官邸宅,环境清幽且戒备森严。 卫王府邸占道德坊东南隅,规模宏敞,亭台楼阁俱全,足以匹配亲王与公主的身份。 之所以选择道德坊,杨子灿也有其深意。 此地,与他暗中安置部分心腹力量及秘密联络点的积善坊旧宅仅相隔两坊之地! 积善坊位于洛阳城西北部,南临淳风坊,北靠外郭城墙,其内的余庆里,正是杨家早年旧产,也是杨子灿入京之后长居的所在之一,另一处是景行坊和通里。 积善坊庆余里的宅子,多是杨子灿及其妻妾居住;而景行坊和通里的宅子,原是父母杨继业(大屋作)和王蔻(杨蔻,杨爽之女,王氏是跟母姓)年轻时期的居所。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从宫城出发,沿天街而行,鼓吹喧天,幡幢蔽日。 百姓沿街围观,试图一睹公主与卫王风采,也为这动荡时局中难得一见的皇家盛事增添了一丝虚幻的繁华。 至道德坊卫王府,府门早已装饰得富丽堂皇。 杨子灿与杨吉儿在赞礼官的唱引下,完成了一系列繁琐却寓意吉祥的仪式,如“跨马鞍”(寓意平安)、“传席”(寓意传宗接代)等,最终进入布置一新的婚堂(亲王正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婚堂内,红烛高照,铺设帐幔床褥皆按亲王公主制。 “同牢礼”,新婚夫妇共食一牲(猪牛羊三牲中各取一部分置于俎上,象征自此同甘共苦);“合卺礼”,将一瓠剖为两瓢,以线连柄,夫妇各执一瓢饮酒,象征合二为一,永结同好。 整个过程庄重典雅,在场观礼的宗室、重臣皆屏息凝神。 礼成,正阳公主杨吉儿被送入洞房(王府后宫正殿)。 杨子灿则需在外厅宴请宾朋,尽管他心系废宅探索与长安变局,此刻仍须扮演好新郎角色,与前来道贺的宇文述、裴矩、苏威、来护儿等重臣周旋。 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每一句祝贺背后,都可能藏着试探与机锋。 这场极尽繁华、严格依制的婚礼,如同在帝国落日余晖下上演的一出盛大戏剧。 而对杨子灿而言,道德坊王府的喧嚣之下,是前途迷雾,更是那即将到来的长安风暴。 次年,杨子灿二十七岁,杨吉儿二十三岁! 四 喝下不少酒的杨子灿,脚步踉跄,向众位同僚和亲友告退,踉踉跄跄地在侍妾阿旗谷和兄弟兼近卫首领胡图鲁的搀扶下向王府王府寝宫正殿走去。 走入游廊山石林木的深处,杨子灿自然地恢复了清明。 喝了一口阿旗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杯浓茶,他缓缓地靠到了游廊扶手之上。 小道上传来细微的动静,灰五出现了,并走近低声在他耳边禀报了几句。 杨子灿脸色微变,默默想了许久。 很快,宫里的老熟人大太监萧干,找到了等候的卫王杨子灿,交给了他一道来自萧皇后的懿旨。 杨子灿诚惶诚恐地看了一番,面露狂喜之下,连连谢恩。 “陛下隆恩,皇后娘娘恩典!儿臣……感激涕零!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孙,稳定社稷!” 萧干没说啥,揣着卫王硬塞在怀里的一沓交子,走了。 又是许久,杨子灿仿佛端立在寒冷的夜色中在醒酒…… 家人! 他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至亲,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杨广全部“接”回了京城! 而更让他惊惧莫名的是,无论是治下的白鹭寺,和自己一手培育、教导的粟末地灰影,竟然对此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 是皇帝临终前对忠臣的“恩宠”与“安抚”,确保家族团聚? 还是……最赤裸裸的人质威胁? 用他全家老小的性命,来捆绑他杨子灿对杨侑、对即将崩塌的大隋的最后忠诚? …… 又是一股熟悉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杨广,这位行将就木的皇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展现出了帝王心术的冷酷与精准。 他不仅绑定了杨子灿的婚姻,更握住了杨子灿在这个人世间最大的软肋! 阿布闭上眼睛,掩饰着眼眸中翻涌的冰寒。 穿越者的理性反复告诫着他,这手段是古代权力交接中最为常见,毕竟自己已经具有了掌握大隋最高级名与器的能力! 但是,这事儿轮到自己亲身经历,尤其是被自己一直视之为长者、智者的广皇帝,将这筹码换做是他阿布在这个时空已然产生深厚感情的家人,这滋味便如同绝命毒药般灼烧着他的内心。 这,狗草的权力!!! 还好,皇帝夫妇并没有禁止新婚的卫王夫妇,与杨家一家大小认亲、重逢、述旧,以及爱与恨,付出…… 只是,想要离开,千万别提! 一切,都要高高兴兴地接受,这是最好的安排!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行途 一 婚礼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消散,杨广又做出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决定。 他下旨,赐婚潼关守将、左骁卫将军贺娄蛟与南阳公主杨庆儿! 并且,因为南阳公主杨庆儿是二婚,且军情紧急,事急从权,一切从简。 这下嫁长公主的大事,简化成直接派遣仪仗,将杨庆儿送往潼关前线与贺娄蛟“火线成婚”! 这道旨意,更是将政治联姻的功利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贺娄蛟手握潼关天险,是屏蔽关中、护卫长安、屏障洛阳的关键人物。 或许在杨广看来,用一个二婚的嫡长公主绑定这员悍将,无疑是值得的。 至于南阳公主杨庆儿本人的意愿……或许愿意,或许还是记挂前驸马宇文士及……但在帝国存亡面前,微不足道。 杨子灿看着杨庆儿接到旨意时那苍白而麻木的脸,心中又是一沉,自己作为明面上的媒人,真的懂得这位公主得真实心意吗?赳赳武夫、钢铁直男得贺娄蛟,真的能比过风流倜傥、盛世美颜的宇文士及吗? 女人心,海底针! 况且,这位大隋的长公主,无论历史上的她还是这个世界的她,总可谓命运多舛,现如今更像一件华贵的物品被送往边关,成为帝国利益的筹码。 杨子灿不由想起自己前世历史上南阳公主的悲伤结局,心头也蒙上更深的阴影。 正阳公主杨吉儿的婚礼,与几乎悄悄进行的南阳公主杨庆的这场无声、肃穆、近乎悲壮的“火线婚礼”,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深刻映射出大隋王朝荣光与危机、繁华与没落交织的复杂图景。 接连两场仓促的婚姻,像两剂猛药,强行注入垂死帝国僵硬的躯体。 而杨广,在用尽最后力气安排好这些后,竟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御驾亲征! 前往西京长安督战! 二 “陛下!万万不可啊!” 裴矩、苏威等老臣跪倒在地,涕泪交加,“龙体欠安,岂能经此颠簸?长安虽为重镇,但有关中将士固守,更有卫王殿下统筹,陛下当在洛阳静养才是!” 就连萧后也慌了神: “陛下,孙真人都说了,您不能再劳累了……” 杨广却异常固执,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疯狂火焰: “朕……乃天子!天下糜烂至此,朕岂能龟缩于洛阳等死?长安……是帝都!朕要在长安……亲眼看着那些逆臣贼子……看着朕的江山……更要看着……太孙……接过这千斤重担!” 他喘着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杨子灿脸上: “子灿……你……护驾!即刻……启程!” 杨子灿心中雪亮。 杨广哪里是真的要亲征? 他这是要赶赴长安,完成权力的最后交接,要在天下群雄(无论是投降的萧铣,还是被押解至长安的宇文逆党,乃至即将兵临城下的李唐军队)面前,将皇位“正统”地传给皇太孙杨侑! 他要让杨侑在长安城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登基大典,以此宣告大隋法统的延续,哪怕这延续很有可能短暂得如同流星! 而那一天,也注定将是隋炀帝杨广告别这个世界的一天。 他选择在帝国的起点,也是终点的长安,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巡游,一场赌上国运的最后政治表演。 阿布(杨子灿)作为穿越者,虽然清晰地知道前世大隋历史的走向,但也深刻的知道现在的这个世界早已完全不同,大隋的命运当然不可知,也存在多种可能!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感到一种沉重的无力感、紧迫感,和莫名的骄傲和责任。 至于杨广真正驾崩的时间点,因为有了鬼谷道的意外干预和一系列变数,可能提前也可能延后,这让未来更加趋于混沌无序…… 而他杨子灿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注定到来的风暴中,尽可能保住自己想保住的人,并找到破局的关键——那隐藏在这个世界的许多秘密,比如鬼谷之道,比如“日月”之谜…… “儿臣,遵旨!” 杨子灿沉声应命。 他立刻开始部署銮驾西行事宜,调动最精锐的骁果卫护驾,同时密令杨义臣、屈突通、李靖等人加强对洛阳至长安沿途的控制。 三 庞大而保护严密的銮驾队伍,开始张弛有度地向西移动。 某个停歇的深夜,杨子灿一身黑衣,面涂伪装迷彩油膏,在同样装束的灰五、灰熊等暗卫保护下,悄然脱离了营地,如同鬼魅般再次潜入了洛阳城西北角那片荒芜之地——越国公杨素的旧宅。 至于卫王大帐里,灯火通明,胡图鲁死死守在帐口,辛勤的”卫王“还在挑灯野战——不,在研究战情。 新婚的正阳公主,毫无意外地被留在了洛阳,和卫王杨子灿的所有家小,一起守家! 十年荒废,昔日权倾朝野的越国公府邸,早已沦为皇家御用的猪牛饲养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腐朽木材的混合气味。 唯有那些残存的巨大石础、精美的雕花窗棂残片,还能依稀窥见当年的显赫。 根据灰五的情报,鬼谷道的“金面”长老正在西花园东塘围堰靠水榭最近的太湖石下持续进行着挖掘,因为工程不小并且能作业的时间有限,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挖到想要的东西。 杨子灿,像一只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如同一片落叶融入到阴影之中。 果然,在朦胧的月色下,几名黑衣身影正在一片泥泞中忙碌着,为首一人脸上好笑地带着一张在微弱光线下反射着暗金色光芒的面具——“金面”长老。 多累啊? 黑夜里,就这样一个鬼宅,谁看啊?! 明显看出,他们在此已经挖掘了好一段时间,厚木板围堰的深坑周围,早已经堆起了好多散发着臭气的污泥,透过微弱的豆光能够看到坑底靠近水榭地基根处一小块异常平整的青石板。 “长老,有字!” 一名黑衣人低呼,但耳聪目明的阿布还是听得分明。 金面长老立刻俯身,用手抹去石板上的污泥。 杨子灿运足目力,远远望去,只见那石板上刻着的,并非预想中的“日月”字样,而是一幅更加古怪的图案: 一个残缺的圆环之痕,旁边是几道扭曲的线条,似文字非文字,似符号非符号,透着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 “这是……日月宝鉴……之门?好古的文字!” 金面长老的声音带着疑惑,“继续挖!下面一定有东西!” 杨子灿心中一动。 日月宝鉴?什么东东?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怀中被体温焐热的那枚青铜钥匙,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同时,他胸口那道“日之灼”烙印,也隐隐发起热来! 一种奇妙的感应,似乎在钥匙、烙印与那块刻有古怪图案的青石板之间建立起来。 金面长老等人似乎并未察觉到钥匙的异动,仍在奋力撬动那块青石板。 杨子灿屏住呼吸,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必须抢先一步,拿到石板下的东西! 四 杨子灿借着星光,朝灰熊和灰五一通无声的比划。 很快,杨子灿和灰熊在各自随身携带的多功能背囊中,取出一个像张歪猪嘴的物件,套在了自己的嘴上。 而灰五和三个同伴,同样戴好装备,鬼魅一般融入夜色。 十月中旬的洛阳夜,沉静而冷厉,夜枭的鸣叫声偶尔引来土狗的不平吠叫。 不知何时,一层似有似无的薄雾,散漫在这片只剩腥臭污泥的花园池塘之上。 金面长老似乎察觉到有些异常,但他警觉四顾,除了有些寒雾之外并无什么不妥,于是继续指挥手下忙着撬动那已经逐渐变大的青石板。 不可遏制的困倦,在不知不觉中让泥坑中奋发的众人渐渐失去力量和意识,就连金面长老也概莫能外,终于软软地倒在泥坑里睡去,发出如雷的鼾声…… “他们很开心?” 阿布几人跳进泥坑之中,借着打火机看着几个人的面庞,心中悄悄嘀咕。 这几个异常普通的面孔,睡容安然,脸面的眉眼嘴角无一都露着开心的微笑,似乎在梦中体会着什么美好之事。 金面具揭开,一张令人杨子灿怎么也想不到的面容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封德彝?!” 他,不是在长安关押宇文逆党的甲字营地牢之中吗?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如果这个是真的封德彝,那地牢中的“封德彝”是谁?他什么时候被调包的?还是在朝中做官的那个封德彝根本和面前这个神形酷肖者不是一个人?…… 但是,如果是呢? 阿布,有些脑壳疼,事态发展有些让人猝不及防、充满意外!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凡事不受掌控的状态。 “搜身,带走!” 灰五几人仔细搜索了泥坑和石板每一处角落,然后一挥手,留下灰熊和另外三人,便利索地扛起这五具鬼谷道道友“尸体”,跳出泥坑隐藏警戒。 他们都明白,以阿布的身手,加上灰熊四人的能耐,短促之间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这些人的安全。 这份自信,来自于他们跟随在阿布身边长期战斗下来的自信和经验。 四 时间紧迫,阿布快速动手。 青石板上,赫然是刻画其上的古老图案花纹和四颗明显是商周时期风格的金文文字。 难怪金面具“封德彝”,乍然看到会脱口说出这字“古老”。 这时候,阿布不敌于金面具“封德彝”的地方,就是对这四颗线条匀圆平和、笔道肥粗、弯笔繁多、团块厚重的古字无感——不认识啊! 如果没有前世当刀锋战士的间谍生涯,阿布甚至都不会确定这四个文字是字儿,更不要说能断代出是商周时期的金文,因为他前世的多项职业身份中就有一项——先秦考古学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开密室宝箱的手艺,阿布还没有忘记,再加上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位老师——司徒有明那墨家嫡传的家学熏陶,很快就找到了关窍之门。 石板上残缺的圆环之痕中央,有一个被泥土掩盖的凹痕——不仔细看没经验又不带点玄学还真看不出来! 锁眼,或者是阵眼。 微一沉吟,阿布便用随身水壶和发簪,仔细清理了锁眼中的污泥。 然后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钥匙,尝试着缓缓插入孔中。 一插到底,然后轻轻一转,不动。 于是,凝神使了暗劲往下一压。 “咕噜噜……”就像有水从管道里漏掉的声音传来。 然后,众人感觉青石板突然开始微微震动。 灰熊等人连忙在四面抓住阿布的衣衫胳膊,纵身而起,落在了水榭阑干的石台之上。 水流漏掉的声音消失,伴随着青石板的震动,一阵明显来自地底的“扎扎……”声传来,像巨大车轮碾压石板,又像锁链拉动石碌碡…… 中央石板缓缓翻起,下面并没有任何暗箭之类射出,只有一个黑漆漆的物事。 灰熊首先下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然后向其他同伴示意。 于是阿布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之下,重新来到了翻起的石板面前。 “呵呵,包裹?……快递?” 可惜没有什么带有时代技术文明鲜明烙印的邮递单据! “翘下石板,一起带走,闪!” 众人毫不停留,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颓塘,污泥,臭气,坑,还有没了石板的废坑! 夜色如旧,夜枭、土狗……如斯。 行营之中,阿布打开散发着久远历史气息的鹿皮,里面是一具造型如棺的古朴玉匣,周身只有神秘的云雷纹。 小心打开,里面却只有一卷发黑但却完好的竹简,不,是紫檀木的木简。 串简的绳子,不是麻绳,似乎是来自一种什么动物的皮绳。 只是当看向文字的时候,阿布傻眼了,也不认识啊! 他又拿起那包括的鹿皮,还好,有图啊。 不过当看清楚上面的团之后,阿布惊呆了! 四 与此同时,终南山秘洞外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独孤彦云率领的“鬼军”果然名不虚传,他们沉默如铁,行动如风,配合默契,武功路数更是诡异狠辣,专破鬼谷道各种邪术。 那名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鬼谷长老,在独孤彦云凌厉无匹的剑势下,左支右绌,最终被一剑刺穿肩胛,重伤遁走,其余黑衣死士非死即逃。 危机暂时解除,但陈音儿的脸色并未放松。 李秀宁虽然被她用强效药物和金针之术暂时吊住了性命,但体内鬼谷秘术的反噬并未根除,那诡异的乐声似乎在她魂魄深处种下了某种印记,使得她与那个早产婴孩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紧紧相依,又岌岌可危。 “多谢先生援手。” 陈音儿向独孤彦云施礼。 这位鬼谷道的护法魁首,面具下的眼神深邃难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石榻上的李秀宁和暖箱中的婴孩,沉声道: “秀子安危,关系鬼谷道统乃至天下气运,独孤家责无旁贷。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转移至安全之处。” 就在这时,那暖箱中原本呼吸微弱的婴孩,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啼哭,与此同时,李秀宁枕边那枚金笛,竟再次散发出柔和却金黄的光芒,与婴孩胸口若隐若现的一点奇异光芒相互呼应。 独孤彦云目光一凝,凝视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古物,低声道:“凤雏之鸣……果然如此。看来,‘日月同辉’之刻不远矣。” 徐昭燕、向善志等人闻言,皆露疑惑之色。 唯有陈音儿,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丈夫孙思邈偶尔提及的粟末地秘辛,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照昭 一 洛阳西行的銮驾队伍,宛如一条负伤的巨龙,在深秋的官道上缓慢而沉重地蠕动。 旌旗虽仍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却难掩那份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与悲凉。 车轮碾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龙辇内部,被厚厚的锦褥和药气包裹。 杨广大部分时间深陷于昏睡之中,偶尔被颠簸或体内的剧痛惊醒,浑浊的双眼茫然地睁开,死死盯着车顶繁复的蟠龙藻井,或是透过微微晃动的车窗帷幔缝隙,望向那一片片飞速倒退的、荒芜的田野与天空。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没有人知道这位行将末路的帝王,在生命的最后旅程中,究竟在思索些什么,是悔恨,是不甘,还是对往昔辉煌的无限眷恋。 杨子灿作为护驾的主心骨,始终策马行进在龙辇左近。 他身披玄甲,外罩亲王蟒袍,面色沉静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一切。 在外人看来,卫王殿下忠勇勤勉,时刻护卫着陛下安危。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怀中的那卷紫檀木简和那张绘有神秘图案的鹿皮,仿佛拥有了生命,与他胸口那道隐秘的“日之灼”烙印产生着时断时续的微弱感应,如同心脏的搏动,一呼一吸,都在提醒着他那个源自杨素、关乎“日月”的巨大谜团。 “日月照我……” 他于心中再次默念这四颗由他破译出的、古朴商周金文的含义。 这“照”字,是昭示真相?是引领方向?还是……冷酷地窥破命运与时空的玄机? 越国公杨素,这位十年前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又深不可测的能臣,他究竟窥探到了怎样的天机? 他留下的青铜钥匙、与自己命运纠缠的白青神鹰、那支蕴含神秘力量的金笛、以及自己身上这“日之灼”的烙印;还有爱妻温璇手腕上那源自突厥腾格里天神教神女信物“月之环”、受天池之力激发而形成的“月之印”…… 这一切看似分散的线索,其间究竟隐藏着何种惊天的内在联系? 杨素布下此局,是否早已预知了自己这个“未来者”的降临?他想指引自己去揭开的,是一个足以颠覆对隋唐历史认知,甚至关乎华夏气运、乃至这个时空本身奥秘的秘密? 若真如此,杨素本人,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仅仅是历史的参与者,还是……更高维度的布局者? …… 思绪如乱麻般纠缠,而更让杨子灿(阿布)感到脊背发凉的,是家人被秘密接回长安之事所暴露出的巨大隐患。 父亲杨继业、母亲王蔻、诸位妻子儿女,竟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粟末地势力范围内,被手持萧后密令的神秘队伍轻易接走,而自己苦心经营的粟末地军政宪安系统,无论是白鹭寺的情报网,还是灰影的暗中护卫,在此事上竟如同聋哑瞎子,未能在事前发出任何预警,也未在事后及时传递确切消息!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是杨广和萧后对自己势力范围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还是粟末地内部出现了难以察觉的裂痕? 这种失控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心生寒意。 杨广此举,究竟是临终前对“忠臣”最后的信任与家族团圆的“恩典”,还是最赤裸、最精准的钳制与威胁? “必须尽快与白鹭寺核心层及灰影中最可靠的骨干取得联系!” 他暗自下定决心,“此事需暗中进行,抽丝剥茧,务必要查明真相,确保家人绝对安全,同时也要厘清粟末地内部的状况。” 这已不仅是家族安危问题,更关乎他未来所有的谋划与布局。 “驾!” 他收敛心神,用靴跟轻轻一磕坐下神骏大黑的马腹,提起速度赶向队伍前锋,与负责开路警戒的将领杨义臣并肩而行,询问前方路况与军情,将内心的波澜完美地隐藏于军务之下。 二 队伍行进至渑池附近暂歇时,前线军报如雪片般送至杨子灿手中。 综合各方情报,局势愈发清晰而复杂: 反隋联军主力在东线突破受阻于屈突通部的坚固防线后,似乎改变了策略,意图向西南方向运动,企图与活动在熊耳山、伏牛山一带、由李秀宁残部与部分地方义军组成的娘子军汇合,以期打开新的局面。 而根据白鹭寺和成功潜入李世民军中的灰影密探冒死传回的消息,被困于韩城的李世民玄甲军,虽粮草短缺,士气受损,但近期异常活跃,频繁进行夜间演训和装备检查,似乎在酝酿一次极其冒险的突围行动,方向不明,但其决死一搏的意图十分明显。 潼关方面,新婚燕尔的守将贺娄蛟与南阳公主杨庆儿,并未沉溺于新婚之喜,而是迅速投入到紧张的防务中。贺娄蛟治军严谨,与公主一同登城抚军,将士用命,关防稳固,严阵以待,确保了这条连接东西生命线的畅通与安全。 最令杨子灿精神一振的,却是经由特殊渠道传递来的、来自苏定方(素鼎方雄)的密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突厥”大军已按计划完成对晋阳城的合围,并开始进行试探性攻击。城中守军在李孝恭、刘文静指挥下,虽凭借城防勉力支撑,但面对绝对优势的兵力和苏定方灵活的战术,压力巨大。苏定方在密报中信心十足地表示,预计可在月底前攻克这座李唐集团的起家巢穴。 杨子灿指节轻轻敲击着地图上的晋阳位置,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月底破城,这份“厚礼”,足以在即将到来的长安权力中枢掀起惊涛骇浪,给某些人或某个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个中原大地,以那座巍巍帝都长安为中心,各方势力都在做最后的调整与冲刺,一场席卷天下、决定未来百年气运的终极风暴,正在疯狂地酝酿、积聚着能量。 每一个决策,每一次交锋,都可能成为改变历史走向的转折点。 四 龙辇在官道的颠簸中,轻轻摇晃。 杨广再次从短暂的昏睡中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搜寻着,最终定格在骑马护卫在侧的杨子灿身上。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仿佛是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在发声: “子灿……儿……快到长安了吧……” 杨子灿立刻策马靠近辇窗,俯身恭敬应答: “回父皇,已过渑池许久,再过潼关,便可很快抵达长安京畿。” “好……好啊……” 杨广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混合着对故都的深切期待、即将摆脱病痛折磨的诡异解脱,以及一丝令人不安的、近乎疯狂的执念,“朕……要在长安城头……看着……看着这天下英雄……看看那些逆臣贼子……是如何在朕的面前……呵呵……呵呵呵……咳咳咳咳……” 诡异的笑声,被一阵更加剧烈和持久的咳嗽打断,那笑声中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杨子灿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面无表情,目光投向西方地平线。 长安,那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宏大帝都,此刻在他的感知中,不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像是一张幽深无比、即将吞噬一切的巨口。 那里,交织着他未知的个人命运,隐藏着亟待揭开的“日月”谜团,关联着他必须守护的血脉亲人,也汇聚了他注定要面对的明敌暗寇。 前路艰险,步步杀机,但他已无退路。 五 是夜,銮驾驻跸于陕州早已准备好的行宫。 秋风萧瑟,吹动着营火,发出噼啪的轻响。 万籁俱寂之时,杨子灿独自在陈设简朴却戒备森严的军帐之内歇息。 灯火闪烁,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执手默默品茗着杯中微凉的茶水,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 就在他冥思苦想,将各方线索逐一梳理之时,军帐厚厚的帘布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特定频率的摩擦声——这是他与白青约定的暗号,表示它已安全抵达。 杨子灿精神一振,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他迅速走到帐口,掀开一条缝隙。 一道白影,如同一股轻烟般滑入室内,正是白青。 它巨大的翅膀收敛起来,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灵性的光芒,轻盈地落在了杨子灿床头特意架起的横木上,姿态优雅而从容。 一直守在帐外阴影里的图(和当初一样,跟在阿布身边的时候,继续兼职白青的侍者),默契地溜了进来,无声地递给阿布一个皮囊,里面是早已切好的、风干的上等牛肉条。当然,还有一壶清冽的山泉水。 阿布接过,示意图回去歇息。 他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耐心地喂白青进食饮水,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通人性的白青也显得格外温顺,享受着主人的抚慰。 直到它吃饱喝足,惬意地闭上眼睛假寐,阿布才小心翼翼地解下它腿上绑着的一个细小竹管。 拧开竹管,取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卷。 就着烛光,纸卷上面用极细的笔墨书写着一连串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编号落入阿布眼帘。 这些在旁人眼中如同天书的密码,在阿布看来却清晰无比——这套密码体系本就是他亲手所创,并只在粟末地特务系统中灰影部队最核心的通讯网络中使用。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大脑飞速运转,将数字一一对应翻译成文字。 虽然关于家人被接回洛阳的初步情况,他早前已通过父母妻儿知晓大概,但此刻看到自己的老师、粟末地行政大令司徒有明亲笔书写、内容详尽的报告,他的心还是不由得沉了下去,阵阵后怕与愤怒交织。 “奉主公密令,详查燕国公府及老大人、老夫人、各位夫人、公子、小姐返回洛阳(实指长安)之始末。三日前,一路神秘队伍持宫中萧皇后之密令及特定信物,先至辽东总管府衙见到杨公(父亲杨继业),出示密令后,杨公虽感诧异,但碍于君臣大义及密令规格,未便强行阻拦。随后,队伍同至杨柳湖府邸,面见老夫人(母亲王蔻)及各位夫人、公子、小姐。我等核心同僚设法私下见到杨公,共同商议。依工部尚书长孙无忌所献之策,认为在情况未明、敌友难辨之际,贸然抵抗或泄露消息恐对家眷不利,故决定‘不动不变,顺应其事’,表面上完全配合,以免打草惊蛇。为确保绝对安全与信息保密,已密令军政特宪系统进入特殊状态,对外静默,对内加强监控与排查……故未按常规发出预警讯息。此事之中,经严厉苛查,我粟末地内部暂未发现明显变节或被渗透之迹象,望主公明鉴,勿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再看随信附上的、由灰影系统直接呈报的简讯,则更为直接,只有寥寥数字,却触目惊心: “四队弟兄,于护送将军家眷回洛沿途暗中保护时,发现另有五路不明势力秘密尾随窥探。一股,已确认有鬼谷道活动痕迹;一股,乃高句丽秘探;一股,身法诡谲者为倭奴国忍者;一股,李唐色;最后一股,行踪飘忽,装备奇特,高度疑似来自吐蕃方向。” “吐蕃?!” 杨子灿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凛冽的杀意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 其他四方势力,鬼谷道、高句丽、倭国、李唐,他们闻风而动,尚在情理预料之中。 但这吐蕃势力,竟能如此之早、如此之深地将触角伸入到大隋腹地,甚至精准掌握自己家人的转移路线,这实在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此时的吐蕃,朗日松赞尚未统一高原,其子松赞干布更还是稚龄幼童,按理说其影响力远不该至此。 自己之前因战略重心所在,对青藏高原一带虽有关注,派出了搜影人员进行地理、风情、资源等基础勘察,但并未作为重点经营方向。 没想到,对方却主动跳了出来,显示出了不容小觑的潜力和野心。 “来而不往非礼也!” 阿布暗暗冷哼,心中已将此番窥探牢牢记住,“待长安事了,定要好好‘回访’一下这片雪域高原!”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围绕大隋这场权力更迭和国运之争,水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深,牵涉的势力范围也更广。 真可谓是步步惊心。 六 翌日,銮驾继续在重兵护卫下向西行进。 距离长安越近,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来。 由于实施了严格的军事管制,沿途几乎看不到逃难的流民,连经过的村庄也多是门户紧闭,炊烟稀少,一片异样的死寂,衬托得这支庞大的队伍更加孤寂和肃杀。 也许是故都临近带来的精神支撑,杨广这一日的精神竟似乎好转了些许。 他甚至强撑着坐起身,传旨召见了随行的核心重臣——萧瑀、裴矩、来护儿等人,以及卫王杨子灿和皇太孙杨侑,共同登上了他那辆宽敞如移动宫殿的巨型御辇。 辇内,杨广倚靠在软枕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但话却比往日多了起来。 他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当年营建东都洛阳、开凿大运河、乃至更早时期参与规划修建大兴城(长安)的种种辉煌往事,语气中充满了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无限怀念与如今局面难以挽回的深深不甘。 这些话语,在旁人听来,或许只是老人临终前的呓语,但杨子灿静静地听着,心中明了。 这是杨广在对自己一生进行最后的回顾与总结,同时,也是在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向杨侑和众臣灌输大隋昔日的强盛与荣光,为即将到来的权力交接做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铺垫。 年仅十二岁的代王杨侑,身穿沉重的亲王礼服,拘谨地坐在下首。 他被这辇内压抑的、混合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氛围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脸煞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眼神中,不时流露出这个年龄难以承受的恐惧与茫然。 他不时地偷偷抬眼,望向自己最依赖和信任的老师杨子灿,仿佛想从那里寻求一丝勇气和安慰。 “侑儿……” 杨广忽然停止了回忆,目光转向孙子,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了些,却依然掩不住那份虚弱,“怕吗?” 杨侑瘦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他低下头,紧紧咬着下唇,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皇祖父的问话。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杨广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奈。 他将目光转向车窗外,看着那些飞速掠过的、因战乱而荒芜的田野,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杨侑谆谆教诲: “这江山……社稷……太重了……压得朕……喘不过气……但,你是朕的孙子……是杨家的嫡系血脉……是我大隋……未来的君主……你……不能怕……也……没有资格怕……” 说着,他猛地转过头,原本浑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回光返照般,逐一扫过在场每一位重臣的脸庞。 最后,那目光如同实质般,死死定格在杨子灿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托付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在场的每一位……都要……都要竭尽全力……辅佐好太孙!保住……我大隋的……万里江山……千秋社稷!”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万死不辞!” 萧瑀、裴矩、来护儿、杨子灿等人,连忙跪伏在辇车华贵的地毯之上,齐声应和。 声音,在空旷的御辇内回荡。 那声音固然响亮,却难以掩饰那份在现实重压下的空洞与无力。 杨子灿口称遵旨,但脑海里不时闪现着杨广那燃烧着最后生命火焰的、近乎偏执的眼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心中无比清楚,这位骄傲的皇帝,至死都不会承认,眼前这危如累卵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正是源于他自身不顾民力、好大喜功、急躁冒进的国策。 如今,他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压力,乃至整个帝国的未来,都寄托在了年幼的孙子身边这群在他看来尚且可靠的臣子身上。 这份托付,重于泰山,却也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七 傍晚时分,历经跋涉的銮驾终于抵达了天下雄关——潼关之下。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泼洒在巍峨的关墙之上,将这座扼守东西咽喉的巨兽染上了一层悲壮而瑰丽的色彩。 关楼之上,隋字大旗依旧迎风飘扬,甲胄鲜明的士兵执戈而立,刀枪在夕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关门前,新婚不久的潼关守将、左骁卫将军贺娄蛟,与南阳公主杨庆儿,早已率领麾下主要将领列队迎候。 贺娄蛟一身戎装,威武不凡,眉宇间虽带着新婚的喜气,但更多的是一位边关大将的沉稳与坚毅。 而站在他身旁的南阳公主杨庆儿,虽未穿着繁复的公主礼服,只是一身简洁的绛紫色宫装喜服,却依然保持着皇家公主的端庄仪态。 只是,她那美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淡淡的忧伤,眼神深处,是对未来命运的茫然与接受。 两人的结合,喜乐难辨,特别是在帝国如此危局的背景。 夫妇二人此刻站在雄关之前,更显出一种身不由己的滑稽感和宿命感。 爱,喜欢,与子偕老,重要吗?! 各种繁复的迎驾礼仪,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下,一切从简,但却并未失了该有的规制与庄严,在悲壮的落日背景下,默默进行着。 进入关内,稍作安顿,杨广不顾舟车劳顿和身体的极度虚弱,执意要让新晋的驸马贺娄蛟和女儿杨庆儿搀扶着,登上潼关的西门城楼。 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在古老的城墙砖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那枯瘦羸弱的身躯在猎猎关风中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全靠贺娄蛟有力的臂膀支撑着。 他极目远眺,望着关内那片广袤的、曾经属于大隋的壮丽河山,如今却烽烟四起,叛旗林立。 “来了……朕来了……你们都来了……”他低声呢喃着,嘴角泛起一丝诡异而复杂的笑容。 那笑容中混合着嘲讽、不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李渊……李密……王世充……还有那些……魑魅魍魉……都好……很好……朕在长安……等着看你们……咳咳咳……” 突然,他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萧后和内侍慌忙上前搀扶。 杨广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了他们,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死死捂住嘴巴。 片刻之后,当他拿开手帕时,那方丝帕已被触目惊心的黑红色血液浸透,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陛下!” “父皇!” 城楼上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呼喊声。 杨广却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强行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目光投向西方那最后一抹即将被地平线吞噬的晚霞,眼神变得空洞、遥远,仿佛已经看到了命运的终点。 他用尽气力,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日月……昭昭……路在……何方……”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便歪倒在了及时抢上前来的贺娄蛟和杨庆儿怀中。 早就候立近左的孙思邈等人,连忙上前,一通忙乱……还好,虚惊一场。 潼关城头,一片静寂,唯有秋风呜咽,如泣如诉。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暗涌 一 西京长安,秋意深浓,大兴宫的琉璃瓦在苍白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皇帝的龙辇,径直驶入宫禁深处,垂死的皇帝杨广被安置于甘露殿,由孙思邈、巢元方率领太医署精英进行着近乎徒劳的抢救。 宫城内,弥漫着浓郁的药石气味。 大兴城皇宫内的人,也和天下绝大部分的人都一个样,只知道那个令人畏惧却让人臣服的广皇帝已经死了,现在宫内是如此的状况除了身体本就好好的杨侗,那就只能是大隋的准皇帝——第一顺位皇位继承人——监国的皇太孙杨侑出问题了! 草盛豆苗稀,这大隋皇室,嫡传的皇子皇孙,可就……剩下这两位了,如果皇太孙杨侑出了问题,那…… 一种大厦将倾的压抑感,开始悄悄弥漫于皇城内的大小宫观,宫女内侍们步履匆匆,面色惶惶…… 这种情绪,自然而然会扩散到大兴城(长安),老百姓们开始偷偷传说了,那那些并非核心圈子里少数人的大小臣工们自然早已经议论纷纷……重新站队力挺越王,还是执着忠臣与有病了的皇太孙代王?甚至,是不是该考虑后路——投…… 臣僚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寒掺!!! 皇城西南角的尚书省都堂,此刻取代了往日的含元殿,成为了帝国实际的中枢。 卫王杨子灿端坐于主位之上西京留守越王杨侗的下手(伴随着坊间传闻甚嚣尘上,杨侑消失在众人面前),虽未着铠甲,仅一身紫色亲王常服,但眉宇间的威严与掌控力,让这座处理帝国日常政务的衙门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巨大的关中军事沙盘,占据了大堂中央,山川地貌、城池关隘、敌我态势一目了然。 白鹭寺外侯、玉牌侯难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躬身禀报,声音低沉却清晰。 他是烈士难辛之孙、难桃之侄,年纪虽轻,却已继承了家族忠诚与干练的衣钵,接替叔父难桃成为白鹭寺对外情报的重要负责人。 “殿下,蓝田关与子午谷两路反隋联军已于日前会师,总兵力约七万五千,目前主力集结于蓝田至杜陵一带。 唐公世子、陇西公李建成,已召集魏王李密大将殇、周文举,夏王窦建德部的刘黑闼、高士兴,郑王王世充部将霍刚、燕颀,西秦霸王薛举代表孙华、武将鹿十六,燕王罗艺部将陈平、伍魁,定杨可汗刘武周的大将尉迟恭、杨伏念等,举行了首次前锋军军议。” 杨子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边缘,示意他继续。 “军议焦点,首在与我娘子军的整合。” 难李语速平稳,“娘子军残部万余精锐,现退守杜陵,由左卫大将军李神通(李渊堂弟)、前卫大将军李仲文(接替何潘仁之职,原前卫大将军何潘仁在下邽死于秦琼)、前卫次将军史万宝(史万岁之弟)三人共同执掌,其下尚有李神符、刘世让、裴积、柳崇礼、李纲(原为何潘仁幕僚)、令狐德棻等一众将领,体系完整,并未因先前挫折而溃散。” “李建成派何人接洽?” “先是其麾下亲信韦挺(虽右眼中箭,仍为建成心腹谋士)前往,意图以盟主世子之名行收编之实,但被李神通等人强硬顶回。李神通言:‘平阳公主(李秀宁,已被自封唐王的李渊分封为公主,封号平阳,平阳为阿布前世山西临汾,古称)乃我军主帅,未见公主本人或其金批令箭,我等恕难从命!公主下落不明,我等心急如焚,当务之急乃寻回公主,整合之事,容后再议!’态度极为坚决。何潘仁、李仲文等人亦纷纷附和。” 杨子灿微微颔首。 李神通是李渊堂弟,在李家宗族中颇有威望;何潘仁是娘子军元老,李仲文亦非庸碌之辈。 这三人联手,加上下面那一班能征惯战的将领,确实有底气跟李建成叫板。 李秀宁虽不在,但留下的这个架子,依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李建成反应如何?” “表面维持镇定,言称理解,但据我方细作密报,其营中已秘密派遣多股精锐,由李瑗(虽腿有残疾,仍掌斥候)、冯立(同有腿疾,负责内部稽查) 等人带队,以侦察为名,实则在杜陵周边、终南山北麓乃至更远区域大肆搜寻李秀宁下落,可谓焦躁万分。河东的唐公李渊处亦连发数道密令,严词催促必须尽快找到秀宁,稳定军心,以免生变。” “联军内部其他势力,有何动向?” “王世充部将霍刚态度最为倨傲,多次在军议中冷嘲热讽,暗示若李唐连自家军队都整合不了,他郑州军愿‘代为效劳’,其吞并之心昭然若揭。西秦霸王薛举的代表孙华则看似公允,实则坐观虎斗,言语间颇多挑拨,意在削弱李唐权威。燕王罗艺大将陈平更关心实际利益,而刘武周的亲信尉迟恭则反复强调战利品分配与未来地盘划分,倒是李密部的殇、窦建德部的刘黑闼对谁掌先锋不甚在意,但坚决反对任何一方独吞好处。几方争执激烈,首次军议几乎不欢而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子灿静听汇报,心中了然。 这反隋同盟,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内部矛盾重重。 李秀宁的“失踪”,如同一根楔子,打进了联盟最脆弱的连接处。 二 蓝田,反隋联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李建成端坐主位,面沉似水,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下列左边,是他的班底。 脸上带着箭伤眼罩的韦挺、行动不便却目光阴沉的李瑗和冯立,以及韦庆俭、韦庆嗣、唐临、武士逸、窦轨、袁郎、裴宣俨、徐师谟、唐宪、胡彪、荣九思等一众文武。 右边,则是殇、周文举、刘黑闼、高士兴、霍刚、燕颀、孙华、鹿十六、陈平、伍魁、尉迟恭、杨伏念等“盟友”。 “诸位,”李建成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三妹秀宁下落不明,我军心甚忧。然兵贵神速,长安近在咫尺,杨广昏聩,杨子灿虽有小智,然我联军声势浩大,岂能因一人之故,贻误战机?”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攻城。 霍刚率先发难,嘿嘿一笑: “陇西公所言极是。不过,这娘子军不服管教,所占之地也尽是南下之大兴要冲,此终是隐患。不如这样,我郑州军愿出精兵五千,协助陇西公‘安抚’雍县、岐山,确保后院不失,如何?” 他这话绵里藏针,名为协助,实为吞并。 要知道雍县、岐山一带已经到达李家在三辅之地根据地,非常靠近西京长安——大兴城。 如果真答应居心不良的王世充,那乐子就大了。 更何况,三妹的地盘,自己想要得很但也得看老爹的颜色,况且这个三妹也不是好惹的! 一旁的孙华捋须轻笑: “霍将军勇武可嘉。不过,强压之下,恐生兵变啊。李神通将军乃唐公宗室,李仲文、史万宝亦乃宿将,若处理不当,反为不美。依某之见,先锋之事更为紧要。这先锋一职,关乎全军士气,需得一智勇双全、且能令各方信服之人担任。” 他巧妙地将话题拉回先锋人选,继续搅混水。 陈平粗声粗气地道: “孙将军说得在理!先锋要打,但规矩得先定好!谁出的力多,谁死的弟兄多,这破城后的好处就得占大头!别到时候有人躲在后面捡现成的,老子不干!” 他毫不掩饰对利益的渴望。 …… 帐内,顿时又吵成一片。 李建成看着自己麾下:韦挺虽有谋略但伤残;李瑗、冯立擅谍报但不擅攻坚;徐师谟、袁郎等将虽勇,但资历或能力不足以服众,更难以平衡各方势力。 他心中涌起一股对父亲李渊的埋怨,若非父亲将主力用于河东,自己何至于如此捉襟见肘?也对三妹李秀宁生出一丝怨怼,为何偏偏在这关键时刻音讯全无? 经过又一轮激烈的争吵、妥协、乃至拍桌子瞪眼的威胁,一个各方勉强接受的方案终于出炉: 先锋军由各方混编,共计八千人。 主将由李建成麾下最核心嫡系、资历较老、以稳重着称的将领窦轨担任。两位副将,则由王世充部的霍刚和娘子军中资历较老、与李神通并非完全同心且素有勇名的刘世让共同担任。同时约定,先锋军试探进攻期间,后方大军需保障粮草,并视战况决定后续行动。破城之后,战利品按各方出兵比例及战功大小分配。 这个方案,充满了制衡与无奈。 窦轨能否驾驭得了骄横的霍刚和心思各异的刘世让?刘世让又能从李神通、李仲文手中调动多少娘子军实权? 这,都是未知数。 “传令!” 李建成疲惫地挥挥手,压下心中的烦躁,“命窦轨三日内率先锋军进抵下邽,建立营寨,详细侦察万年、高陵防御!各部加紧备战,不得有误!” 他暗下决心,必须加派人手,哪怕将终南山翻过来,也要尽快找到妹子秀宁! 三 与此同时,终南山深处,一处云雾缭绕的隐秘营地内,李秀宁正对着一幅简陋的长安周边地图沉思。 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鬼谷道的秘药和独特的调息术让她恢复得极快。 一名身着黑衣的“鬼军”精锐低声汇报: “秀子,富平消息确认。李建成已妥协,先锋由窦轨、霍刚、刘世让出任。李神通大将军依计行事,表面同意刘世让带部分非核心人马参与先锋,但主力仍牢牢掌控。李仲文、史万宝将军亦配合默契。” 李秀宁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在她算计布置之中。 大哥李建成忠厚有余,但缺乏决断,在各方压力下必然做出如此选择。 而这一部署,正为她创造了活动的空间。 “我们是否即刻返回富平,掌握全军?” 向志善问道。 “不,”李秀宁果断摇头。 她手指点向地图上的两处地方,幽幽道: “此时回去,不过是跳入争夺先锋虚名的漩涡,成为众矢之的,非智者所为。鬼谷之道,在于洞察先机,乱中取胜。我们去这里——细柳营旧址、司竹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细柳营,汉代周亚夫驻兵之地,位于长安城西三十余里,渭水南岸。 此地有多处废弃营垒、仓窖,地形复杂,便于隐蔽,且靠近西渭桥,既能观察西线安修仁、薛万彻部的动向,又能窥视长安金光门、开远门防务,更关键的是,此地远离东线主战场,不易被李建成或杨子灿重点关注。 而司竹园,那娘子军起兴之地,竹林成片,曲径蜿蜒,幽深莫测,屯兵作战,易守难攻,是军事上的天然屏障。 南望秦岭群峰舞,北依黑河青竹翠。 “传讯给李神通、李仲文,”李秀宁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令他们稳守富平、三原,保存实力,假意配合联军行动进攻下邽,但无我亲笔金批令箭,绝不可投入主力决战。另,加派斥候,严密监视东线、西线、南线之隋军,尤其是杨子灿亲率骁果卫三军的调动规律和补给线路。” 她要像最狡猾的狐狼,潜伏在阴影里,等待北线联军与南面的杨子灿杀得筋疲力尽,等待西线敌军露出破绽,或者……等待长安城内发生某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鬼谷道追求的,绝不是匹夫之勇和一时风光,而是对整个棋局的掌控。 第一个进入长安固然荣耀,但如何进去,进去后如何攫取最大的利益,如何让鬼谷道“不王而王”的宗旨得以实现,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至于父兄的期盼和世人的眼光,在更高的博弈层面,皆可权衡取舍。 四 长安,尚书省都堂甲子屋(军队、战争)。 杨子灿仔细阅读着关于反隋联军最终先锋人选的详细报告,以及细柳营一带的最新情报。 “窦轨为主,霍刚、刘世让为副……” 杨子灿沉吟道: “李建成这番平衡术,看似周全,实则内耗难免。“ “传令宋老生将军,继续按甲字柒号预案,于永济、蒲津关、长春宫一线,依托地形,坚决阻击李唐等反王主力,不得放一兵一卒前往潼关。” “传令刘长恭将军,坚守下邽、郑县、渭南一线,务必摸清这支先锋军的真实战力、配合程度及弱点,两时辰一报,密切注意敌情。” “传令天水郡屈突通将军,死守大震关、大散关一线,伺机稳步内逼,压缩娘子军活动地盘。“ “传令子午关、潼关守将,严守关门,飞鸟不渡!围着斩!“ “细柳营那边的动向,”杨子灿的目光扫向沙盘西侧,“李秀宁果然选择了那里。此女深得鬼谷纵横之术精髓,懂得避实击虚。命令右候卫大将军阴世师、大兴县令杜伽那,对西南线之地外松内紧,增派暗哨细作,特别是细柳营周边,我要掌握李秀宁的确切人数、装备和意图。但切记,没有本王命令,不得主动挑衅,以免将其过早逼入战团。” “司竹园……“阿布沉吟片刻,看向跃跃欲试的程知节和回归不久的罗士信、高安三人道: ”司竹园面积广阔,利于藏而不利于攻,士信、高安、知节,要多用智略思谋,不可武蛮冒进!此地,看住她们即可,谨防做大或让其南窜入终南山而入蜀,糜烂西南大好之局!!“ ”诺!“ …… 杨子灿对李秀宁的选择毫不意外,甚至有些欣赏其眼光。 这个变数,必须牢牢盯住。 处理完紧急军务,杨子灿正欲斟酌长安城内布防细节,灰五闪身而入,脸色略显凝重: “越王府有异动!安插在越王身边的兄弟传出消息,近日越王殿下似乎心神不宁,其身边一名负责典籍整理的侍读赵德言,此人原为东宫旧人,故太子时的小吏,行为鬼祟,多次暗中与宫外身份不明之人接触。昨日深夜,赵德言曾秘密潜入越王书房良久,随后越王殿下便独坐至天明,今早更是拜访了卫玄大将军府邸。” 越王杨侗?赵德言?东宫旧人?卫玄? 杨子灿眼中精光一闪。 杨侗是杨广之孙,年幼的宗室,一向由卫玄、阴世师等留守重臣辅佐,看似傀儡。 但在如此敏感时刻,他身边的旧东宫属官异常活动,而杨侗拜访早就摆烂平躺的卫玄,举止反常,这事情绝非小事。 是有人(鬼谷道?李唐细作?或是朝中其他心怀异志者)在利用赵德言、卫玄这条线,对越王施加影响,意图在长安城内制造混乱? 还是越王杨侗本身,在这末世之象下,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联想到历史上杨侗曾一度被王世充等人立为傀儡皇帝……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亲王,其动向突然间对长安局势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钩子: 杨子灿立刻对灰五低声道: “严密监视越王府邸,特别是赵德言,查清关联。但务必小心,绝不能打草惊蛇。”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场长安攻防战,除了城外的明枪暗箭,城内的暗流或许更加凶险。 ”另外,卫玄大人,我得和代王一起亲自拜访才对!“ 第二顺位的越王杨侗,小小侍读赵德言,摆烂躺平的卫玄,是否会成为引爆长安内部危机的导火索?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