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阴湿亡妻窥伺后》 1、水不对劲 郊外的夜晚一向很安静,尤其我挑选的盛繁花都小区入住的业主还不多。 附近也没什么热闹的商业街小吃摊子,入了夜只剩下“嘒嘒”蝉鸣和“哗啦”的风吹树叶声。 小区里种了很多夜来香,黄色白色的花挤在绿叶里,路灯不算很亮。 风一吹过,恍惚间就像无数双细小的眼睛在闪烁,明明灭灭,又带来馥郁到让人头晕脑胀的香气。 我看着影子在水泥地上变换成不同的样子,时而拉长时而矮小,渐渐的,水泥地上的影子长发及腰。 望了眼天空,正巧,又是满月,十六的月亮果然格外地圆。 我在六月前剪了短发,很短,将将挂在耳边,现在也没长多少,只险险够着下巴。 前几天我咨询过医生,但我的心理状况好像没什么问题,或许问题出现在某些改变我长久以来固执遵守的世界观上。 没事,问题不大,不影响生活就好。 现在是盛夏,小区里的池塘蛙声一片,有些聒噪,但夏天就该是这样的。 我穿着很符合夏天的清凉短裤,看着影子静静地追随我,有时在我前面,有时和我并肩,有时又落到了我身后。 风吹过的时候,影子里的长裙也跟着摇曳。 怪好看的,我想,明天我也得找条长裙出来穿。 我所住的楼栋离小区门口不太远,很快就到电梯口,摁下13层的楼层键,电梯里只有我一个活人。 小区电梯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得避开出风口,用掌心安抚我因为过冷激起的鸡皮疙瘩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梯灯有些暗,但也还好,就是我看到保洁阿姨擦得锃亮的电梯门上折射出模糊的人影。 长头发,白色长裙,还差个大红唇。 看这模糊的样子都知道至少得是个气质大美女。 我唏嘘了一下,像我这样日常短袖t恤配大裤衩的,除了偶尔好好打扮的时候人模人样,其它时候都是恶心穿搭。 出于某些猜测,我前段时间还特意去了解了小区建成以来,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死亡事件。 结果发现这个小区难得的太平,连个工程事故或者想不开跳楼的都没有。 虽然电梯灯暗淡得只能照个影,但好在很快就到我家所在的楼层了。 据我的观察,我这层目前还只有我入住,所以声控灯在我反复报修,并且物业积极换新依然不争气地坏了以后,我就放弃了。 物业倒是很积极地告诉我,明天会让维修师傅来检查走廊的电线电压,争取用最快速度处理好声控灯不亮,或者太暗的问题。 挺好的,每个月的物业费没白交。 随着我的脚步声,声控灯也晃晃悠悠地亮了起来,那微弱的光好像在告诉我它真的努力了。 我叹了一口气,大概是走廊太空荡安静,以至于叹息声都有了重音,我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告诉它们要冷静一点。 回到家我就打开全屋灯光,在暖黄的灯下安逸地窝在沙发上,思考今天是点外卖还是泡泡面。 “哐当、哗啦——” 我被吓得立刻坐直了往厨房看去,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发现,我基本不用的碗筷从碗柜里滑出来碎了一地。 算了,碎碎平安,我一边安抚自己一边决定好今天的晚餐。 煮个老母鸡汤面加肠加蛋。 然后慢吞吞地起来,准备去收拾厨房那一摊子狼藉。 唉,没想到我万般谨慎,还是被碎片扎破了手。 鉴于我有点晕血,我快速地检查了一下伤口无陶瓷玻璃渣滓就不想管了。 反正也没多大伤口,开个水龙头一冲,就只滴了几滴血。 “砰”地一声厨房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伴随着“呼呼”风声窗帘飞舞。 为了避免弄脏窗帘,我不得不在扎好垃圾袋后,去卧室找到医药箱,并用创口贴贴上这两三天就能自愈的伤口。 等我贴好创口贴后,厨房的窗帘也安静了。 想了想我还是把窗帘拢在一起系上,免得下次它飞起来打翻别的东西。 所以还是随便吃泡面吧。 简单省事,至于吃哪个口味就看是哪个幸运泡面被我选中了。 拉开存储食物的橱柜,满满一橱柜的速食食品很能给人安全感,我闭上眼睛仿佛选妃翻牌子一样随意一摸—— 这个触感有点凉,有点丝滑,还挺细腻,蹭着我的手指反摸回来了。 鸡皮疙瘩们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完了,我绝望地想,我已经病入膏肓到这个程度了吗?幻听幻视就算了,现在还能幻出触觉。 我猛地睁开眼,决定看看自己摸到了什么东西。 很好,是红烧排骨面,好久不见了啊爱妃。 刚刚那一紧张的,后背全是汗,衣服贴在身上黏腻腻的,加上厨房窗户没关上,风一吹就好像有个人趴我背上,瘆得慌。 这联想也太恐怖了,我决定忘记。 烧了壶水,我准备趁这点时间冲个澡,让热水冲淡一切恐惧! 浴室热气氤氲的,在花洒下我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了,那种背后发毛心里发寒的感觉减淡了很多。 不过这个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花洒的水顺着发梢往下滴,原本透明的水流渐渐多了淡淡的红丝,慢慢地血色越来越浓······ “滴答、滴答”。 花洒的水不小心弄到了眼睛,我一时间睁不开眼,胡乱拿手擦了一下脸,勉强睁开眼睛。 鲜红的血色水流里有什么挣扎着要凝出形状。 我当机立断按下出水开关,断了祂的水! 就在这时,浴室地面的积水颜色迅速由淡转红,像沸腾一样不断冒出水泡。 我想抬脚离开,脚却像生了根一样被这层薄薄的血水紧紧吸住。 大脑因为加载了超过常识的内容而暂时宕机,好在很快恢复运转。 我想,我大概是眼花了,又或者犯病了。 血色的水流从脚下攀爬缠绕到小腿,又渐渐向上,仿佛多情的藤蔓。 就是在不熟的情况下,祂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祂往哪伸呢?! 我想动又动不了,只能绝望地希望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别幻觉了。 无处不在的水,浴室蒸腾的水汽给予祂便利,空气开始变得干燥。 和我面对面的不再是浴室的墙,而是血色水流塑成的轮廓柔和的脸和躯体。 她没有眼睛,眼眶的位置只有一片空洞,鼻梁秀挺,血色的唇勾起。 我还来不及看清她的模样,她由水流构成的身体就俯向我,紧贴我,双唇相触。 水怎么会有血一样的腥甜味道? 我想吐,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哪怕是闭嘴。 只能被迫咽下去。 我在想这个情况会持续多久,我会不会窒息死去,我该如何挣脱? 在我窒息前,我看到血色渐渐淡去,水“哗啦”一下砸在地上,溅起的透明水花又溅到我身上。 “我们还会再见的。” 幻听,都是幻听。 我打了个哆嗦,抓起浴巾惊魂未定地跑出浴室关上门,将浴巾随意地往身上一裹,死死地用背抵着门。 浴室通风的窗户传来风声,微弱的风从门缝袭击了我的后背。 受了惊吓,我用平日难以想象的速度窜到了房间里。 我在想,她是什么?是影子?是水?是风? “哈湫!” 我打了个喷嚏,发现是自己回家前用app打开了房间空调,24度。 按往常情况,这应该是我觉得最舒适的温度,但我现在冷极了,身上像刚刚逃离北极一样凉。 卧室里没有镜子,早在我第一次发现影子的变化以后,拖鞋镜子这些东西就离开了我的卧室。 倒也不是封建迷信,就是寻求一下心理上的安慰。 但床头本该温馨的暖灯,分明在墙上映照出一个跪坐床上的长发女人影子。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的神经系统对影子格外敏感。 几乎是在看到影子的一瞬间,鸡皮疙瘩就不争气地冒出来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回家的时候明明打开的是全屋灯光,为什么卧室只有床头灯开着! 房子在装修时做了良好的隔音处理,以至于房间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和格外鼓噪的心跳声。 我在去床上探查和开灯之间犹豫,最后决定都做。 “啪”地一声打开卧室灯,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前一暗,然后就发现墙上的影子没了。 应该是错觉了,我想。 但这间房我也待不下去了,给关兰发了消息,告诉她我今天出现的幻觉有些严重。 关兰回复的速度很快。 “别怕,不用担心,你是最近太疲劳了,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你吃完饭就去休息吧。” “刚好我最近都在外地,你去我房间睡,我回去了陪你住一段时间,不用怕,没什么的。” 关兰是我的好朋友,她做过心理咨询师,前两年说压力太大辞职了,然后继承家业,挺让人羡慕的生活。 我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忘了不少事情,关于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变得模模糊糊。 因为车祸,我对关兰的印象只剩个名字,相当于在那之后我们才重新认识。 由于担心我的失忆是因车祸诱发产生的创伤性心理障碍,她给我做了不少免费的心理咨询。 我还特意去精神科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就是没什么问题,大脑没查出什么异常,也没什么淤血能压迫神经影响记忆的。 我的失忆,应该是在心理学和医学还未能寻求答案的领域。 对此我倒没什么遗憾,在那之后我的记忆能力也没太多变化,就只是从前的事情记不清了而已,或许还忘了什么,但不重要。 人总是活在当下创造未来的,过去的既然想不起来,那就随缘了,或许某天就忽然想起了。 虽然我对过去的记忆不太清晰,但银行卡密码手机密码是记得很牢的。 就连银行卡余额我都牢记心中,可见真正重要的事情从不会被遗忘。 车祸休养的期间我辞了工作,当时的公司因为缺了领头人焦头烂额,我的辞职也让公司雪上加霜。 尤其我的状态,很明显无法正常交接工作—— 我连许多工作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那段时间挺混乱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和公司是和平分手的。 好在银行卡余额可以让我接下来大半辈子衣食无忧,只要不搞什么创业投资理财,也不奢靡浪费,普普通通地过日子还是完全足够的。 房子已经付了全款并且装修完毕,我就顺势找了个就近的清闲工作,每天上下班打卡,生活简单又充实。 假如没有这变故,我的生活本该是这样顺顺利利,一眼看得到头但非常快乐地进行下去的。 但我现在在书房,拿着从卧室快速顺走的吹风机,开着最大档风力。 既不敢闭上眼睛,又不敢看自己的影子,但再怕我也得给这头发吹干了,免得老了头疼。 我以为我这样坚韧的神经是不该有什么幻觉幻听的。 关兰都常常调侃我,天塌了也得填饱肚子。 就连车祸醒来,第一时间都是问手机和钱包有没有事?住院花了多少钱?肇事者抓到了没? 实在是过分务实了。 房子是四室两厅一厨一卫的布局,一间主卧,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原本是客房,后来几乎成了关兰的专属房间。 关兰的房间我除了叫家政打扫,很少进去过。 书房没有床,我也不想返回卧室拿一床新被子,考虑到明天的工作,我决定暂时借关兰的房间住。 没有好的休息,就没有好的精神面貌,这个觉我是势必要好好睡的。 只是当我陷在陌生香气的被子里,终于熬过对一切的陌生快要入睡时,一滴水忽然落在脸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锁骨上的淤青 大脑放松后,思绪已经开始迟滞,像生锈的齿轮,转得卡顿缓慢。 水,是楼上漏水了?还是空调内机坏了在滴水? 楼上还没装修住人,空调内机在另一边,离床头远得很—— 那滴水仿佛带着冷意渗进我的骨头缝,钻进我的脑子,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在思绪以光速略过的时候,我在这短暂又漫长的瞬间犹豫着是否睁眼。 睁开眼,万一有什么,今晚就别想睡了,要是不睁眼,今晚也是睡不着的。 我索性睁开眼。 除了一片漆黑,啥也没有,难道是停电了? 又或者,我睡着以后梦游关了床头小灯? 我感受到空调的微风吹过竖起的汗毛,决定以后关灯前不拉上遮光窗帘,拉个纱帘就够了,追求什么全遮光呢! 黑暗中的摸索让人有些焦灼,在陌生的房间布置里,我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开关,倒是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软软的东西······ 这种触感实在有点类人了。 我触电般缩回手,尖叫在喉咙里哑火,忽然想起我的手机就在枕边,深吸一口气,按亮手机屏幕。 什么也没有。 完蛋,我的存款够不够我看好我的精神问题? 这种真实又滑腻冰凉,仿佛人体肌肤的触感,上一次我是在—— 思绪有一瞬间的卡顿,我很快跳过这个问题。 总之,我的问题很大,已经幻觉到这种程度了,再严重点我是不是会把人看成另一个人然后觉得对方是阿飘,忍不住来一刀? 那我赔得起吗?下半辈子是不是得在精神病院住院治疗了? 一分钟时间到了,手机屏幕自然熄灭,打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赶紧摁亮屏幕打开手电筒,终于找到了床头灯的开关。 明明是伸个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却因为黑暗平添了许多困难和恐怖想象。 明亮柔和的灯光倾泻而出,我松了口气,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紧张地扫一眼四周。 关兰的房间布置是简约风的,但时不时会有几个亮色的摆设点缀,比如这个造型色彩夸张的台灯。 平日里都是关兰来住的时候收拾,或者她不在家,我叫家政来全家打扫一遍。 我进来的时候也没好意思打量,刚看了眼才发现,这个台灯开关处造型就是一只手······ 脑海里又浮现起之前血色水流里纤细柔美的手,我打了个哆嗦,不让自己继续去想,并默背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试图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思绪总是不受控制,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故事。 女人有了精神病,总认为自己肚子里有一只猫。 妻子求助医生,于是医生假装手术取出一只猫。 女人如释重负,但下一刻又歇斯底里地喊,这不是那只猫。 我怕自己是疯掉了,但实在想不出缘故,只能把问题推给那场车祸。 那么,我是在清醒地发疯吗? 我能确定我每天的记忆,是不被大脑扭曲篡改的吗? 该不会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行为诡异的怪人吧? 我在发疯,这个事实比我遇到鬼还让我难以接受。 最后我放下问题,抱紧被子,闭上眼睛,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也渐渐睡着了。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只血色的手攀上床沿轻掖被角,眼眶空洞,诡异美丽的血色脸庞笑意平和温柔。 思绪远去后,我依稀觉得这一幕在记忆里千百遍地出现过。 睡意笼罩了我,很快我就在昏沉间闯入了梦境。 睡醒不太记得做了什么梦,醒来以后满脸泪水,枕头湿了一大块。 内容我忘了,总归不是什么好梦,记不清挺好的。 那种仿佛心脏被抛上高空,又急速降落的恐慌和失落感,让我没法子一下从梦境的阴影里走出来。 怪异的是身上多了不少淤青,淤青很淡,像有人没控制好力气留下的。 记忆里我睡相不太老实,偶尔睡醒会发现哪里有淤青也是正常的,唯一称得上奇怪的也就锁骨上的淤青了—— 我是睡着了闲得没事掐自己吗? 一晚上来回折腾,精神高度紧张,睡醒后我就感觉身体像一个生锈的铁偶。 哪哪都不舒服急需上油润滑。 否则稍微动动,那股酸滞感就像从每一块骨头缝里钻出来一样,动不动弹都难受,脑袋昏沉还反胃恶心。 我觉得自己是病情更严重了,甚至影响到了身体,但还是强忍着不适爬起来。 阳光沿着拉开的全遮光窗帘洒进屋里,暖洋洋的,我忽然就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只晒晒太阳,在家当一条晾晒均匀自动翻身的咸鱼,于是冲动地请了假,放这个月的全勤奖一马。 但这种冲动在我打开房门,面对遮光很好半点光亮也没有的客厅时就退缩了,确定吗确定吗,确定今天要在家待一天吗? 不排除我太宅的原因,也可能上班太忙没那个幻觉幻听的时间,除了工作也没心思关心别的。 总之,大部分幻听幻觉的情况都是在我下班以后才发生的。 有时候吧,就会忽然发现,其实我挺热爱上班的。 我迈出房间的脚顿住,最后苟苟且且地手机遥控打开全屋灯光,这才敢去客厅把窗帘打开。 整个屋里都是阳光的感觉真好,没白费我的大面积落地窗,就是有点热,但问题不大。 此时此刻,我和房子都需要一点温度。 由于最近对影子比较敏感,沐浴在阳光下,终于驱散寒意的我下意识看了眼影子。 这个角度,这个脑袋,这个腿,很好,非常正常。 一晚上没睡好,被太阳这么一晒,我慢慢地就抱着抱枕,在暖融融的日光里闭眼睡着了。 唤醒我的是漫天红霞,和微凉的风。 这一幕大概和记忆里的某一个画面重合了,我迷糊中觉得,应该还有个人在一旁,和我一起静静地观赏晚霞。 毕竟这个超大的落地窗,本就是和对方一起定下来的。 等我彻底清醒后,都还残余着那点怅惘。 不过我的房子是早就装修好了的,虽然不记得细节,但作为我唯一的落脚处,当初肯定没少挨个拉着朋友商量,指不定就跟谁这么畅想过。 饥饿感驱使我起身觅食,昨晚上那包被选中的红烧排骨面还放厨房桌面上呢! 烧了壶热水,打扫了一下昨晚上的碎片装进一个结实的垃圾袋,并贴了张纸标明是碎瓷片。 找到一个幸存的泡面碗,随便泡上面饼,肠和蛋都不想加,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抗议,已经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肚子发出一声“咕”,但我还是坚持掐准时间,务必泡够五分钟再吃。 不记得是谁跟我说的,没泡好就吃会在胃里膨胀,对胃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谬论,反正我是听进去了。 秒表一声“嘀”,我立刻掀盖子捞一叉面条“呼呼”地吹凉。 今天冷气开挺足,面条没一会儿就凉快到能入口的程度,唏哩呼噜地吃完一整碗,我忽然觉得不对劲。 我开着门窗的啊,这个天气夜里也不至于凉快成这样吧? 天气预报显示温度36度,室内温度计显示温度20。 怎么说呢?能省点空调费也不错。 我低头看影子,飞舞的长发,飘扬的裙摆,而我摸了一下短到扎不了的头发,一时间没什么话能形容我的心情。 要不然我也留个长发? 好歹都是长头发,我也能自欺欺人一下。 有的问题,注定是长期待解决的棘手难题。 我索性不去想,但一碗泡面填不饱我饿了一天一夜的肠胃。 依然咕咕吵闹的肚子向我抗议,脑袋也自动播放起gif格式的香煎牛排,烤鱼,火锅······ 新小区幽静又清净,环境是真的好,外卖也是真的少。 外卖员接我这一单估计得延迟不少订单,为了不为难别人,我囤了一橱柜的泡面和速食食品。 但红烧牛肉面虽然香气十足,吃起来味道却一般般。 脑袋里播放的炭火上的烤肉已经“呲啦”滴油,甚至还放了个特写,而外面天色已暗。 入夜以后在屋子里待着总会纵生恐惧,于是我很快转移场地到了市中心的商业区。 多多的人,多多的烟火气。 拿着一串烤土豆,感受烤鸡腿摊子扑面而来的热气,我的体感温度都升腾起来了,久违地感受到了手脚的暖意。 不过低头一看,影子长长的头发随着我的动作也悠悠晃荡,如果不是我头发太短,也不会有这么强的违和感。 我叹了口气,只要不发生什么,直接造成伤害,那就躺平好了。 毕竟求神拜佛寻找心理医生也没改善我的境遇,倒不如姑且和谐共处。 “老板,再给我来个烤全翅,微辣啊!” 喊完我就找了个垃圾桶扔了签子。 看着鸡翅表皮被炭火熏烤得焦黄香脆,几滴油掉入火里,窜起一道火苗。 老板手速极快地挨个给鸡翅鸡腿们刷上酱,噼里啪啦的炭火爆裂声,和钻进鼻子勾起馋虫的香气。 我有点等不及了,问道:“老板,我这鸡翅还要多久啊?” “十分钟啊,小姑娘别急,十分钟马上就好。”老板应道。 “行,那我先去别的地方逛逛,一会儿过来拿啊。” 我眼角瞄到影子轻拂长发,姿态优雅闲适,如果不是个影子,倒像是陪同我逛街的闺蜜了。 其实我还挺好奇影子真容什么样的。 当然我指的是活着的样子。 想到昨晚上,仿佛恐怖电影才会出现的血色水流凝聚出的人形,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挥散了记忆里的画面。 不知道从哪飘来的肉香勾走了我的思绪,我顺着香味往摊位走,也就没看到影子迟疑地顿了一下才跟上我。 一时间人影分离,说不出的诡异悚然,好在夜市人群熙攘,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个情况。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奇怪的历史订单 “来来来,好吃的烤串嘞,三个大肉串九块九哎~” 烤肉串摊子前排起长龙,我也顺着人流自然地排到最末的位置。 人群熙攘,人影重叠,根本分辨不出我的影子是哪一个。 鼻端是炭烤烟熏味,和人群中难以避免的汗味香水味混杂,以往会熏得我反胃恶心。 现在看着被重重交叠看不出原样的影子,我却感到了安心,精神难得地放松下来,得以不再关注影子的变幻,而是专心地等待我的烤串。 眼前忽然一黑,我寻思不能够啊,我这也不饿怎么就低血糖了,但我眼前就是这样突然地出现一个全息电影,并且第一视角一样的场景,不顾我死活地开始自动播放。 “你去旁边等吧,这里烟熏火燎的,一会儿你又得难受了。” 说着这个脸部打了高度马赛克的美女,就态度强硬地顶替了我的位置,把我拉一边去。 我愣了一下,正准备问你谁啊? 眼前又回到了现实,排我前面那姑娘后脑勺上的珍珠流苏蝴蝶发夹,随着她跟人说话甩头砸了我一脸。 “嘶——” 随着我的痛呼捂脸,她也赶紧回头跟我道歉,但随着她的扭头,流苏尾端的珍珠又重重地砸在了我捂脸的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姑娘的语气十分歉疚。 那点痛只是一时的,我看不到自己苍白的脸被甩了几道红印子,过了痛劲我就摆了摆手说没事。 姑娘倒是很有原则地坚持要赔偿我,于是我让她赔了三个大肉串,又糊里糊涂地加了微信。 不过我这次倒是真的不用排队了,只需要在一边等着就行。 因为要等姑娘赔偿的肉串,我也不好去别的摊子晃荡,只能站在不碍着别人的位置,看着影子和我分离,仿佛闹别扭一样。 或许是嘈杂的人声给了我勇气,也或许是无法摆脱的诡异影子让我放弃挣扎,我没像之前那样时不时看向影子,而是和姑娘聊起天来。 “你多大啦?”我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 谁知道那姑娘也几乎同时问道:“小姐姐你多大?” 我两都愣了一下,然后几乎同时道:“你先说。” 两脸懵逼地对视了一下,距离感一下子拉近了。 她圆圆的脸笑得露出一个酒窝。 我恍惚间好像曾在什么时候,也见过这样开怀美好的笑脸。 恍惚只是一瞬,车祸病愈以后就常有这样的情况,记忆和感觉反而更可能会欺骗我。 “我们大三啦,下学期就是大四,再过没多久就毕业了,到时候就得被学校赶出去到处找房子了。” 她笑嘻嘻的,一边说一边跟队伍里替她排队的朋友挤眉弄眼。 她朋友也在队伍里笑道:“都不用毕业,往届的学姐说学校会提前赶人,想赖着住还得打申请。” 看得出来她是个性格活泼的,我想到自己已经不记得的大学时光,感慨了一下。 “还在上学呢?真好啊,好好享受校园生活,上班以后就只剩下工作了。” 她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班好多同学,她们现在就已经开始投简历找工作了。” “我还想多享受一下,反正毕业论文写完了,答辩也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毕业前就只想好好放松玩一玩。” 我无比赞同她的决定,在没有太大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下,人应该让自己的状态松弛一点,把自己绷太紧了不利于精神健康。 自从有了这段时间的遭遇,我对于精神健康的看重远胜于对其她的追求。 虽然这也有我银行卡里的数字,足够我在不奢侈浪费的情况下,完全能从现在就开始养老的原因。 不过大部分人的生活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见我赞同,昏暗灯光里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被人肯定的喜悦,难怪网上说大学生的眼睛清澈又······ 咳,确实一眼就能看透,简单又可爱。 我看她的眼神,大概就像看到小猫小狗等毛茸茸那样慈爱,语气也比平时要温和很多。 “你们还小呢,以后想工作机会多得是,用不着这么着急地找工作,应届生只要找到第一份工作,后面就简单了。” 她听我口吻老气横秋的,惊讶道:“哇,姐姐你看着好年轻,竟然都工作了。” 听到这样发自内心的感叹很难不开心。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免得开心得太明显,尽量谦虚道:“就只是看着年轻啦,我都快奔四的人了。” 是的,再过两个月就是我三十七周岁的生日,人近中年了。 小姑娘更惊讶了,我清楚地看到她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可可爱爱的。 我无端地感到身上发冷,好像有一股冷气从小腿缠上来,我摸了摸胳膊,汗毛都竖起来了。 地上的影子发丝飞扬,活像旁边有个大功率吹风机冲祂吹似的。 我心脏一抖,莫名地有点心慌,就好像背着老婆在外面偷吃一样。 可我单身多年,哪来的对象? 小姑娘好像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又不好再问,只得微笑着敷衍过去。 下一刻,一个二维码就举到我面前来了。 啊这,原来小姑娘刚刚说的是加好友吗? 我的敷衍被当成了同意,现在的小姑娘性格真外向啊。 虽然有点尴尬,但我还是扫了码加上了。 不是错觉,大热天的,我竟然感觉有一股冷气从小腿爬上后背,但我想不出来原因,鸡皮疙瘩也没出息地冒了出来。 小姑娘还在说话,我根本听不到。 因为我眼前又放起新的画面,是我低头看着手机,嘴里还在吐槽战神归来这样的小说,面前就出现了香喷喷诱人的烤串。 画面结束,我面前也确实出现了烤串。 是小姑娘递过来的,她为了赔罪多拿了三串,比画面里还多一倍。 刚烤完的烤串依然在呲呲作响,孜然芝麻等烧烤料的香气也很馋人,热气混着香气往鼻子里钻。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没了胃口,心里总觉得怪不得劲的。 我借口临时有事,和小姑娘挥手道别,没回头看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 我不想回去,因为我只是个胆小的普通人。 我不愿意一个人留在那诡异的家里,但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毕竟我刚刚已经和小姑娘借口有事要离开了。 于是我打车去了奚蓉家。 我两好久没见,我才一提,她就热情地让我现在就去。 同时,她已经速度地下单买完我俩今晚的夜宵了。 我拎着烤串坐在的士上。 司机是个年轻女孩,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铺着柔软的坐垫,还有可爱的玩偶,温馨又安逸。 封闭的车内环境隔开外面的喧哗,而我看着车窗外的满天星光,明明是在前往好友家的路上,却无端地感到天地浩大唯我一人孤独。 在这样霓虹闪烁、彻夜光明的城市,我却觉得黯淡,好像有阴影将这座城市在我心里蒙了一层灰。 我想半天,也只能想到那场让我失忆的车祸,可我是在理山出的事啊? 这里是西照。 噢,不对,会让我有阴影的还有此时此刻萦绕我身边的冷气。 我眼睁睁看着安静的司机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看来司机也觉得冷。 在冷意中,我从上车开始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好像忘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好像挺重要但也没很要紧。 到底是啥呢? 奚蓉给我发了消息:露露,你到哪啦?我点的外卖到了,有你最喜欢的烤鸡翅哦~ 【“老板,再给我来个烤全翅,微辣啊!”】 【“十分钟啊,小姑娘别急,十分钟马上就好。”】 完蛋,我的烤鸡翅! 付了钱但因为变故被我抛之脑后,我一边肉痛,一边安慰自己,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出租车从城市的一边到了城市的另一边。 这就是哪怕在一个城市,我也很少和奚蓉见面的原因。 除了上班,没什么能让我去这么远的地方。 手无意中点到了go哪儿app,我习惯性地点开''''我的订单''''。 宜安西照市->济冬理山市 济冬理山市->宜安西照市 往返两地的航班订单竟然有五十几条。 不是,我去理山干什么呢? 关兰是理山的,但我两好像也没认识那么早啊。 残缺的记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而我翻遍订单,发现两地来往的订单里,最早的那个订单时间显示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我去理山做什么? 记忆里,我并不认识除了关兰以外的理山人。 好奇心驱使我挨个点开订单查看明细。 很奇怪。 距离现在时间越近的订单,每条明细都显示我还有另一位同乘人。 陌生的名字,毫无印象的航班往返订单。 这两年我都没有离开西照,也就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保存了另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包括联系电话。 我翻遍订单,十二年前的订单里基本都是我的个人订单,间或夹杂着这位“关芷”女士的个人订单。 想了想,我打开支付宝,根据订单明细一条条找到对应的支付信息。 五十多条的订单明细,每条合并订单里,这位“关芷”女士都和我邻座,显然我们在选座的时候,特意选择了相邻的位置。 按道理和我有这样亲密联系的人,我不应该会忘记。 不过,这个人叫关芷。 关兰也姓关...岸芷汀兰,她们互相之间会认识吗? 我对关兰一向是很信任的,想到什么就直接发消息问了。 “兰兰,你认识一个叫关芷的人吗?” 关兰的回复让我有些始料未及。 这是一条语音消息,关兰的声音有些冷。 “露露问这个做什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脚踝多了一圈红痕 我隐约察觉到关兰有些不高兴,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以为她可能是和这位叫“关芷”的女士有过不愉快。 就好像奚蓉不喜欢关兰一样。 我的朋友们各有各的选择,我从来不会干涉,或者勉强她们接纳对方。 “兰兰不喜欢她吗?” 我小心地想着措辞,不想让她不高兴。 “我在go哪儿订单里面看到这个名字了,但是没有印象。” “我想着你们都姓关,说不定会认识,她好像也是理山人?我看到订单都是理山和西照之间往返的航班。” 关兰很快回了消息,这次是文字消息。 “不认识。” 奇怪,如果不认识,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作为好朋友,我对关兰也算有一点了解,她的态度明显不像不认识的样子,但考虑到她的心情,我也不好多问。 车里好像越来越冷了,司机已经把空调开到最高了,她绷着脸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很紧张。 我发现她很明显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也有点紧张了。 嗒嗒以前出过几次事,比起暂时还没对我做出什么实质伤害的那什么,还是活人更恐怖一点。 我偷偷和奚蓉说了这回事,两个人共享实时位置。 悄摸看了司机一眼,她应该没注意到我,我赶紧在紧急通讯页面上输了报警电话,只要按下拨号就能立刻接通。 然后我就提心吊胆,注意着窗外的路是不是还在熟悉的路径上。 不管是司机还是我都没有说话,车里只有导航机械的声音。 有点冷,我摸了摸胳膊,在车窗的反光里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张脸。 光看侧颜都是个美人,下颌线清晰明显,鼻梁挺翘,缓缓地转过头来。 车子行驶在无人的高架桥上,这里可没有给行人留任何通行道,右边也没有任何车子经过。 这影子这美女哪来的呢?好难猜啊哈哈... 心脏“砰通”“砰通”跳得缓慢,我赶紧低下头,小心地咽了口口水。 嘿,手机真好玩,我什么也没看到。 幻觉,幻觉,都是幻觉。 瞧我,怎么会在反光里把自己误认成大美女呢?真是太不要脸了。 手心里都是汗,我感觉这车子冷气是真的足啊,太冷了。 司机车子开得很快,我看着前方路况,生怕什么时候被载去卖了或者杀了。 虽然面对这种恶性事件,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一定能反抗得了别人早有预谋的犯罪行为,但总得挣扎一下。 至少让对方尽早被抓捕然后判个无期或者死刑吧? 做人也不能死得太冤枉了。 我在这胡思乱想呢,没想到很快就到奚蓉家门前了,司机表现这么异常,竟然不是打算杀人抛尸。 “到了。”司机的声音好像有点抖,估计是冻的。 我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很能理解。 只不过我才下车关上门,车子就快速地开走了,车尾气喷我一身,差点没呛死我。 哪怕我没开过车,也想得出来司机刚刚那下油门踩挺重的。 真是奇奇怪怪的,深夜订单有这么多吗?这么着急赶下一单啊? 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偷偷看了眼,发现还是长发长裙的熟悉搭配,悄悄咽了口口水。 要不然我还是别去奚蓉家吧?万一把麻烦带到她家怎么办? 心里打着退堂鼓,我正准备和奚蓉说我没事,就是半路上改了主意,想自己一个人去别的地方玩了。 爽约挨骂就挨骂,我不想奚蓉因为我的事情遇到什么意外。 “你愣这干嘛呢?快进来啊!” 智能门锁上出现了奚蓉的脸,占了整个屏幕,而且还是鼻孔对着摄像头的。 昔日的校园女神,私底下竟如此放荡不羁,得亏是靠谱的我,会替她的炸裂形象保密。 以及...完了,我忘记我两开共享了! 我到这的事情奚蓉肯定是知道的,按照她的性格,估计我这一路车程,她都盯着手机生怕我忽然停哪不动了。 奚蓉是本地人,住的是自家的小别墅,花园很朴实,种的都是果蔬蔬菜。 风一吹树影绰绰,只有中间的路有昏暗的地灯,很有拍恐怖片的氛围感。 余光里我看见地上的影子随风而动,长裙飘飘的,不是很想进去。 手里提着冷掉的烤串,刚刚还在屏幕上晃的脸,没两分钟就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往里走。 “还搁这傻站着呢?你呆不呆啊,是不是太少来忘记路怎么走了。” 姑奶奶,你是不晓得你在做什么啊! 我看了眼影子,看到影子的发丝吹得像洗发水广告一样飘逸,脚恨不得粘在地上别进去了。 奚蓉的力气和以前一样大,生拉硬拽地把我给提进去了。 “你搞什么呢?不乐意来找我?” 她语气很不高兴,却在回头的时候吓了一跳。 “露露你怎么了?是不是坐车吓到了?!” 我勉强地对她笑了笑,猜测自己的脸色可能很难看,不然奚蓉不至于这个表情。 “没事,我就是太饿了,估计低血糖犯了。” “你也知道,这都是老毛病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奚蓉就赶紧冲进房间,旋风一样又转出来了,拿了什么东西往我嘴里塞。 “你都知道是老毛病了还不注意着点?!就你这脆弱的小身板...你现在三十七不是十七岁了,该保养的年纪了还搞这出呢?!” 舌尖上泛开甜意,我知道奚蓉一向是嘴硬心软的。 “给我吃什么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毒药,给你毒死了,省得你哪天上社会新闻。” “一独居女子在家中死亡多日,原因竟是低血糖昏迷无人救助。” 她说话抑扬顿挫,不像是新闻主播,倒像是说相声小品的,给我逗乐了。 我说:“你真没考虑出道吗?你真的太适合当那种搞笑艺人了。” “去去去,快给我一边去,好好坐着。” 奚蓉赶着我进屋,给我拉到沙发上坐下。 客厅的灯亮堂堂的,影子很淡,再加上奚蓉也在,把我心里的恐慌都驱散不少。 “你就给我在这坐着别动弹啊,辛同学,禁止起立!” 她像忙碌的小蜜蜂,一把从我手里拿走烤串去厨房加热,弄好了又给我开了电视,拿了杯热水往我手上塞。 “加葡萄糖了,你给我赶紧喝!别一会儿晕在这了。”她一旦不高兴就没个好语气。 我是习惯了,她就是这么个爱操心,又拉不下脸说好话的人。 可能是她家地方大,我又吃糖又喝掺了葡萄糖的热水,慢慢地感觉没那么冷了。 奚蓉还是在忙,估摸外卖到了,才把热好的烤串放桌上,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外面。 冷是不冷了,就是锁骨不知道为什么闷闷地疼,活像有人在淤青上摁了一下。 错觉,错觉,都是神经痛。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清醒点,你这是疯病又犯了。 小腿有点凉,我看了一眼,发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手影子,手指细长,握住了我的脚踝。 求问,像我这种精神幻觉治疗费用高吗?治疗周期多长? “外卖都到了...你怎么没先吃?” 奚蓉两手都提满了东西,我正想起身帮她,就被她喊住了。 “不许动!”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往这走。 东西放下,她松了口气,“沉死老娘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我小腿上的凉意也消失了。 我看了眼,发现小腿光洁一片,是办公室久坐人员不见天日的白,哪有什么影子。 我果然是病了。 没时间自怜自艾,奚蓉把烤鸡翅往我手里塞。 “快点吃,瞧瞧你那脸色,是不是一天才吃一顿饭?瘦得像白骨精一样。” 有人陪,我的胃口也好了很多,啃了口鸡翅,把烤串往奚蓉那边推。 “这个看起来挺好吃的,尝尝呗,老多人排队了。” 我和奚蓉都深信,排队的人多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肯定不会太差。 鸡翅味道不错,我一边嗦骨头,一边和她闲聊。 “最近你那公司收益不错啊,傍奚老板大腿实现财富自由这种日子,看来是指日可待了。” 奚蓉咬了口烤串,冲我翻了个白眼。 “大晚上你还做白日梦呢,就这收益,也就勉强养那么几十号员工,规模是一点都扩大不了。” 我发现她最近很喜欢翻白眼,不过她从小到大都漂亮,做这个表情不会显得粗鲁,反而还挺好看的。 “那也可以了,等你公司规模再大点,奚老板包养我啊。”我只是开玩笑,按照以前,奚蓉肯定给我顶回来。 “行啊,到时候你就搁我这住,记得说话好听点,再穿得好看点,有点小白脸的自觉。” 奚蓉只是开玩笑,她啃了口鸡翅,很无语地说完,冲我又翻了个白眼。 小腿有点凉,脚也冷,跟让冰块冻了一样,我低头一看,发现半条腿都蒙着淡淡的灰影。 在我的眼皮底下,脚踝多了一圈红痕,像被人用力地握着勒出来了一样。 错觉错觉,就是这个错觉有点疼。 奚蓉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说话的火气比平时重。 “看啥呢?看这么专心?地上有黄金等你捡啊?” 我摇了摇头,“渣掉地上了。” “别捡了,一会儿扫地机器人会拖地,不用管。”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一缕凉风 凉意爬到大腿,我皱起眉,有点后悔自己穿的是短裤,一坐下来就比站着还短一大截。 “有毯子吗?我腿有点冷。” 奚蓉努了努嘴,对我示意,“喏,就在你旁边,知道你体虚,给你备着呢。” 我摘了一次性手套盖上毯子,那点凉意却始终不散。 一缕冷风吹过,像有人往我腿中间吹气。 这种想象怪吓人的,我把毯子往下拉了拉,还是没拦住那点风。 “是不是开空调了?”我看了眼奚蓉客厅的立式空调,正对着我的位置。 奚蓉头也没回,拿了串烤韭菜。 “想啥呢,还有空调给你开?那空调坏了,最快也得明天才有人上门维修。” 噢,不是空调风再吹,我又看了眼窗户。 窗户紧闭,就连窗帘都纹丝不动。 好吧,又是我的幻觉。 那缕风不太老实,不止往腿上钻,还往裤腿里吹。 我眼皮跳了跳,腿分开,用手把毯子往中间按,两腿并拢夹住毯子。 这样总不能还有风吹了吧? 风还是带着凉意往上窜,有什么细腻却冰冷地顺着那缕风抚上来。 背瞬间出了层冷汗,我不知道这幻觉到底准备发展到什么离谱的程度。 奚蓉给我递了串烤肉。 “味道还挺好的,你不吃吗?” 说着她疑惑了一下,“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特别凉快?明明前几天晚上还热得不开空调什么也做不了。” 这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凉快好久了。 我顺手接过烤肉,才咬了一口,就感觉好像有人舔了一下毯子下悬空的肌肤。 凉飕飕的。 不是,难道我要用毯子给自己全部包起来吗? 我往里坐了坐,把毯子拉到小腿。 奚蓉还期待地等我评价,啃着一串玉米粒。 “怎么样?” 我僵硬地嚼了嚼,香辛料的味道和肉汁一起在口中爆开。 “嗯,好吃的。”我努力扯起一个笑,哪怕我现在都快吓哭了。 “是吧?这个和我们上学的时候开在学生街那家是不是特别像?老板个子高高的,嘴角这边有颗痣的那家。” 她笑得很开心,一边说一边指着嘴角给我比划。 毯子被风吹起一角,风顺着缝隙抚了上来。 我用左手压着毯子,感觉有什么顺着手指往上,很丝滑地转移了目标。 我轻轻吸了口冷气,奚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没、是有点像,哈哈...”我尬笑两声,不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奚蓉的胆子比我还小,要是让她知道,她能彻日彻夜地睡不着觉。 至少需要五十个高尼在她床头敲木鱼诵经,才能安抚她受了惊的小心脏。 换成听说我遭遇这种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掏钱去宝华寺,把整个寺庙从方丈主持到扫地小沙弥全部请来。 上学的时候恐怖片都不敢看,突然停电她的女高音能媲美海豚音震裂玻璃,这种事瞒着她比让她知情更好。 毕竟也找不到解决方法,我前段时间自己去过宝华寺,宝殿里影子抱臂站着,长发轻扬,而我跪坐佛前,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可许的。 最后我许愿,希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们都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影子听到了我的祈愿,一整天都很安静。 现在是不安静的,我收了左手,戴上一次性手套,才拿了一串烤鸡腿,风就把夹着的毯子扯出来。 这就有点过分骚扰了。 “你今天怎么跟身上有跳蚤一样动个不停?”奚蓉灌了一大口冰可乐,满足地打了个嗝,问道。 这我怎么回?我有被空气占便宜妄想症? 我努力并紧腿,往沙发里又挪了挪屁.股,争取让小腿和沙发边边紧靠着。 “可能过敏了。”我说。 奚蓉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她早就习惯了我这过敏那过敏的生活。 “你能活着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我没在意她的吐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和那缕调皮的风对抗上。 凉意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爬,像有冰凉的指尖轻轻上滑。 我把毯子往下放了一截,风就绕进毯子里,微凉的触感从小腿一路往上。 一直不回奚蓉会起疑,我只能随口扯道:“命大运气好嘛,之前那场车祸你们不是说事故现场很惨烈吗?得亏虽然肇事车超速,但就我一个坐副驾的倒霉出了事。” “我打小运气就玄乎,遇到这种事总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车子都报废了我也只是住一年院康复训练。” “那个司机酒驾也是造孽害人,还好遇到的是我,没闹出人命来。” 我在和那缕风较劲,没看到奚蓉瞬间大变的表情。 她脱口而出:“你都躺了半年还叫运气好?再说了,谁说那场车祸只有你出了事......” 捉弄人的风忽然静止了,我疑惑地抬头看奚蓉。 “啊?不是只有我出事吗?” 我有点懵了,那段时间我受了撞击,意识确实不太清醒,但也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有我出了事。 这时候我才发现了盲点。 我在副驾,那主驾肯定是有人的,主驾的司机呢? “司机没事吧?” 奚蓉好像意识到失言了,忌惮地闭口不言,我没死心,还想从她那儿打探点消息。 “蓉蓉~” “你就告诉我嘛,司机没事吧?” 要是司机因为载我出了事,我会一辈子都为此良心不安的,哪怕那不是我的错,但我活下来了。 奚蓉不愿意告诉我,她眼神躲闪,给我塞了一串烤花菜。 “嗯嗯嗯,没什么事,好了你快吃你的,吃都堵不住你哔哔叭叭的嘴,低血糖的人就别在这嘚瑟了,赶紧多塞几口吃的别昏在我这了。” “我这可没有王女能来吻醒睡美人啊。” 之后我想办法套了几次话,都被奚蓉敏锐地绕开了。 可恶,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防备心了! 自从我提起那个话题以后,奚蓉的兴致一直不高,客厅只剩下我们的咀嚼声和电视叽哩哇啦的电视剧背景音。 “看啥呢?没你份啊,你是易碎的琉璃美人,别成天想些不要脸的东西。”注意到我盯着她,奚蓉赶紧护着她瓶身上满是冰凝水珠的大可乐。 我撇了撇嘴,学着她翻了个白眼。 “小气。” 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瞒着当事人不给知情权的? 由于暂时不想回到我冷飕飕的房子里,吃完饭我就厚脸皮地留下蹭住了,在奚蓉给我留的客房靠着枕头抱着被子,房间光线十分充足。 其实我是想拖着被子去她房间打地铺的,反正她房间那地毯老厚,睡地上也不怕风湿,不过—— 看了眼影子百无聊赖地拨弄长发,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为我唯二的好朋友着想的。 奚蓉偶尔也会细心一下,要是让她发现了,那不得吓完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怀着这种壮烈的心情,我把房间全部的灯都打开,再把拖鞋扔出去,镜子照人的那一面贴着墙放。 应该是安全了。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试试不亏。 好了,接下来我就可以做点奚蓉不让的事情了。 求人不如求己,果然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是靠不住的,真正靠谱的人只有自己。 我掏出手机,开始百度当年的新闻。 虽然我记忆不太清晰,但还不至于自己什么时候出的车祸都不记得。 只不过每年那么多交通事故,我想搜一条三年前的旧新闻实在有点费劲。 我隐约记得这件事是登上过新闻的。 当时我坐在轮椅上,护工和其她人感慨,我真是福大命大,这样严重的交通事故里也只是伤了腿碰了脑袋。 其实我还记得她们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每个人好像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后来我委托律师打官司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肇事者在事故一个月后突发急病抢救无效死亡。 奇奇怪怪的,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那会儿状态实在不容乐观,没精力了解太多,把事情全权委托给律师和奚蓉替我处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新闻。 事故现场的配图确实很惨烈,作为亲历者我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我都能活下来?甚至我的宝贝脸半点问题都没有,只有后脑勺和腿遭了点罪。 唏嘘了一下,我才认真看起标题。 【理山市发生严重交通事故致1死1伤,肇事车辆涉嫌超速】 【......致被撞车辆驾驶员当场身亡,副驾驶乘客重伤送医后已脱离生命危险。】 我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甚至念出声来,才茫然地意识到。 当年的事故,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手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鼻子眼眶一下子酸了。 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我胡乱地擦掉突如其来的眼泪,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驾驶员是谁? 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过这件事? 在事故后驾驶员的家属没有上门纠缠,不然我也不会以为那场事故里面,我是唯一出了事的人。 我有驾照,但在我的印象里,摸方向盘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情况下我嫌自己开车麻烦,都是打车出行。 那位司机会是我曾经下过的某个订单吗? 抽了抽鼻子,我长长地吐了口气,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下来的眼泪擦干。 想知道是不是,查查看当天有没有打车订单不就知道了。 新闻时间很明确,我不需要担心自己记错。 我打开“嗒嗒”打车软件,按照日期搜索。 近期无对应订单。 怎么可能?我不信邪,换了另一个手机号码搜索。 还是没有。 难道是招手即停的出租车? 不可能啊,自从我上大学第一天被黑车坑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打过这种的士。 为什么会没有订单,那位在事故中身亡的司机到底是谁? 关兰会知道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落手点不对 想到关兰明显排斥的态度,我有点犯愁。 除了关兰,我好像也不认识别的理山人...噢!等等,还真有一个。 过年的时候对方还给我发消息呢! 就是我没理。 关兰说这个人之前追我不成跑去追她,人品实在有些幼稚低劣了。 我看完截图也觉得这个人确实挺奇怪,明知道我和关兰是好友,还敢在对我追求失败以后把目标转向关兰。 截图都是关兰发我的,这个人说的话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可能是整段聊天记录里对方前言不搭后语,才给了我这种感觉? 关兰是我的好朋友,她这个人温柔体贴到连你起夜喝水,都能发现暖水壶里永远有温水。 比起一个没什么印象的人,我当然选择相信关兰,毕竟家里的客房基本上等于关兰在西照的专属房间了。 我还记得一些截图里这个人说的疯言疯语。 【张若安:露露很好】 【张若安:你应该离她远一点】 【张若安:你待在她身边想做什么?!】 【张若安:关兰】 【张若安:喜欢你】 【张若安:疯子!!!】 【张若安:什么是爱?】 【张若安:我求你,不要这样做】 她说话奇奇怪怪,牛头不对马嘴的,我看完想不出形容词,反正就是觉得挺那什么的。 这个我没太多印象的人,看上去比我更需要去精神病院走一遭。 我想了想翻了翻对方朋友圈,没想到这么久没联系对方还没拉黑删除我。 朋友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是直接拉到最底下往上看的,这样按照顺序能连贯一些。 朋友圈作为个人对外的展示窗口,有时候也能给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三月去春城赏花,想看的花还没开。】 【四月十五,在一家寺庙为她们祈福,若有来生,还望顺利。】 【天外山的绿草地还是那么美,像当年我们一起野餐的时候】 【好想回到上学那会儿,那时候大家都好好的。】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实在是件好事。】 【今天目睹了一场意外发生,为什么我什么事也没有?】 我看到这里有点不理解,并深觉这个人真的十分需要一张精神科床位。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许诺赏花的友人未至,一个人在院子里守了一夜,看着花开了又合。】 精神状态很不正常的话,朋友不敢上门也是正常的。 【妹妹办了乔迁宴,我没有去,如果当年我没有说那句话,她们……】 【当年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翻到这里,她朋友圈的发言给我的感觉很压抑,心态有点太消极了。 我在想要不要推荐对方去西照六院,我之前去的时候感觉还不错。 当时还没有幻觉,医生给我的推荐是好好休息,说话很温柔,态度很尊重,也没有非得给我没病鉴定成有病。 【六月的雨来得很急,有些想去西照看她。】 欸?我就在西照,该不会是来看我吧?毕竟关兰之前说她喜欢我。 不过想了想,我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自恋了。 姐纵然有几分姿色,但也没到能把人迷半死的程度啊。 看了眼影子,我惆怅了。 迷人总比迷鬼好。 算了,有空再去精神科挂个号吧。 就是这年头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问题,上次我还是一大早五点闹钟没响就爬起来等着预约挂号。 哪怕是这样,也整整抢号抢了半个月才成功。 精神科预约一号难求,比大清早超市做促销的鸡蛋都难抢。 看得出来,当代人活着真的很有压力了。 考虑到早起的困难,我又觉得我这点事好像还没到那种程度。 房间光线太亮,我只能看到淡淡的影子,隐约可以看出人的身形。 这很好了,让擅长自欺欺人的我有了更多的发挥余地。 看不到就等于没有,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但幻觉显然不太愿意放过我。 “露露,看看我。” 好了,已确诊幻听。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就看到掐的那块地方有浅浅的影子。 胳膊很快红了,我的手挪开了,影子却没有跟着走开。 不过没关系,我自会移开我的眼睛。 区区幻觉,我拿它没办法,还拿自己没办法吗? 胳膊有点凉…… 像有人对着那块红了的地方吹气。 我赶紧找到遥控器关了房间的空调。 我就知道,奚蓉肯定提前给我房间开空调了。 关了。 还是很凉快。 可能是空调余温吧,做人最重要的是看得开。 我没忍住看了眼胳膊。 那块红没了,就是影子还在。 我第一次发现这么亮堂的情况下,手影子还能不被放大成巨人。 真细啊这手指头,还挺好看的。 要是别摸我胳膊就更好了,真的很冷啊。 我还在想车祸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找张若安问情况。 直觉告诉我,如果我找她,说不定能得到答案。 犹犹豫豫大半天,我还是想从奚蓉这里套点话。 没办法,我对张若安这人真不熟,既然人家之前追求过我,虽然说肯定是失败了,但是我主动找她问事情求帮助…… 先不论成不成,这样办事太不厚道了。 我要是真这么做,那不就等同于利用人家感情给自己谋好处了么? 不过,只是问个事应该不算谋好处吧? 算了,先从奚蓉那下手。 于是我拉起被子钻了进去,试图用被子结界抵御幻觉。 好像有点用。 胳膊不凉了,久违的体温回到了我身上。 再不回温我担心我会变成行走的活尸,一觉睡醒就被人当成凉了躺板板。 被窝里打字不方便,我选择给奚蓉发语音。 [“蓉啊,有个事想问问你。”] 住在我隔壁房间的奚蓉向我发来一个问号。 [奚蓉:?] 很快奚蓉也觉得文字不方便她酣畅淋漓地发挥表达欲,给我发来了一大串语音。 [“这位辛女士,请问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我的房间让你不想踏进来半步?”] 那确实有,只是我不能说。 奚蓉今晚的战斗力和战斗欲都很强,看我没回,她充满哀怨地质问我。 [“之前还能来我房间盖一条被子夜聊到半夜,现在是准备敲墙让我猜摩斯密码吗?”]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来我房间聊,非得等我洗漱好了再用手机问我的?”] 噢,我床头柜这面墙隔壁就是奚蓉的房间,还真能隔墙敲出一段摩斯密码来。 [“怎么了?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见不得光的关系了?你和我谈地下情呢?”] 她今天怨气好重,是不是睡前看公司报税单了。 我这人一直不擅长安慰人,顺坡下驴的本事倒是强。 [“哎呀,你也知道的,像咱们这样的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刺激~”] [“我来你家的事情,你老婆不知道吧?”] 我拿腔捏调地说话,对面的奚蓉久久没有回复。 正暗喜她是不是被我成功恶心到了,我就感觉背上一寒。 为什么?! 结界失效了... 凉意顺着背脊朝下,风熟稔地钻进被窝,仿佛祂和我关系有熟到这份上,也好像这个动作祂做过千百次一样。 就算是幻觉,那也很不礼貌了。 我扯着被角裹了裹被子,试图把自己包成茧蛹。 不太成功,风把我背后的被子吹得鼓起,胸前传来凉意,就好像有人伸手,从下往上穿过我的上衣抱住了我。 不过...这落手点不太对吧?这样做真的很冒昧啊喂!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幽幽地问。 “告诉我,你是谁的?” 还能谁的? 母胎单身至今,我不是自己的还能是谁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新蓝国没有虏隶。 嘿,小小一个幻觉,对陌生人的人身自由权占有欲别太强了好不好? “你有病吧?!” 奚蓉的语音回复姗姗来迟,和我的心境很一致。 我准备掀开被子坐起来回她,省得躺着容易乱做梦。 我怀疑刚刚可能是睡着了,才会梦到那些违反常识的东西。 才坐起身,我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不再是奚蓉家的客房,而是我刚刚毕业时家里人给的那套单身公寓。 那是一套老房子,要不是离学校近我也不会住那么些年。 在我上大学之前一直都是出租给别人的。 不过我出事以后,为了在官司打赢、赔偿款到账前垫付治疗费用,我委托中介卖掉了。 这事还是奚蓉经手的,她在卖之前还罗里吧嗦地问了我好几次。 “真的要卖掉吗?” “你以前很喜欢这个房子的,还说……” 我不解,“那房子那么破,虽然我重新装修过,但那里毕竟是老小区,做什么都不方便,反正我还有一套,这套就没必要留着了。” “我还说啥了?” 她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在观察我的表情,确认我的态度,然后就摇头说没什么,是她记错了。 明明是我受伤,结果她们一个个精神恍惚的,活像撞了头的是她们。 不过我也不怪她们,经历生死一劫,我周围的人对我都很紧张,总是拿我当易碎的水晶玻璃看待,活像我下一刻就能想不开自杀了一样。 天塌了我可能都只会觉得弯腰不舒服,但更方便我躺着了。 以我这样豁达想得开的态度,全世界的人抑郁了我也不可能抑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抽屉暗格 扯远了,我现在看到的就是那条辣眼睛的国色天香大花被单。 我亲妈非得让我带的,为了有得替换,她还拿了几套一个系列的,花开富贵、吉祥如意、紫气东来。 国色天香算是好看的那条了。 我有点拿不准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如果这是幻觉或者做梦,那我再掐自己一把应该就能破解了。 手才伸到胳膊上,就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腻滑东西上。 这手感还怪像人的。 您瞧,这幻觉就是逼真,要是全息游戏能达到这技术,也不至于天天上热搜被骂骗钱。 我老实地缩回手,继续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按照我最近的经验,放几个片段也就差不多了。 “露露,我洗好了,你去吧。” 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掀开我的大花被,推了推我。 她的头发很长,灯光那么一打,很有氛围感。 她侧身去拉床头的抽屉。 我才发现这床头柜我竟然从单身公寓带到新家来,也才发现这抽屉竟然还有个暗格。 这暗格是真的暗啊,两年来我打扫卫生那么多次愣是没发现一次。 她拿什么东西呢? 我想伸脑袋看看,但这只是幻觉,由不得我。 “今天你想用几个?” 我没张嘴,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好像很紧张,支着耳朵听动静,声音带了点着急,“只许撕两个!不许多撕!” 女人背着我,手一顿,含笑无奈道:“好,我的娇气小宝贝。” 呕,娇气小宝贝? 这都什么肉麻称呼,也太可怕了。 幻觉真吓人啊。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眼前终于是奚蓉家酒店装修风格的客房了。 所以什么是撕两个? 我好奇了,并决定回家翻翻那暗格看看有什么东西。 虽然搬过来以后暗格不一定还藏着东西,而且这幻觉大概率是假的。 不过人贵在充满对未知的探索欲,恰好我还是个不信邪的胆小鬼。 幻觉没了,我也该办正事了,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我才发现奚蓉给我发了很多消息。 [奚蓉:你是不是疯了?] [奚蓉:你没事吧?] 或许是过了两分钟不见我回复,她怀疑我睡了。 [奚蓉:睡着了?!] [奚蓉:你别装睡啊] 我有点感动,没想到她对我的入睡速度和睡眠质量有这样的信任。 这条消息的三分钟后。 [奚蓉:你刚刚想问我什么事?] [奚蓉:辛某人!] 又过五分钟,这个生性多疑的女人再次发来消息。 [奚蓉:你真睡了???] 看得出来,她开始为我着急了。 呵,奚蓉深藏不露的小心思,根本逃不出我犀利的眼睛。 女人,你一定很为我着急。 在我翻看记录的这会儿,奚蓉弹出了新消息。 [奚蓉:辛露你没事吧?!!] [奚蓉:别吓我啊!] 我能有啥事?噢不对,我确实有事,而且还挺见不得人的。 我正准备回她,风掀开了我的上衣,明明我人还在被窝里。 微凉的风绕着不礼貌的位置打着旋,缱绻缠绵。 受到刺激的神经元接收信号,奇怪的电流感窜过身体,我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发出一点不对劲的声音。 “笃笃笃——”有人敲门。 仿佛有什么在被窝里乱窜,一阵又一阵电流感窜过尾椎骨。 我人麻了。 丢死人了,这样我怎么起来给奚蓉开门啊?! “露露?露露你还好吗?”门外是奚蓉焦急的声音。 我哪敢说话啊,这会儿出声谁知道会发出什么声音来。 不想丢脸,我想伸手护着自己,还没成功,冰凉的风就往我脖子吹了口气...... 汗毛直立,我不敢动了,风依然放肆,身体的反应也还在继续。 顾不得门外的奚蓉,我咬着唇生怕有半点声音发出,竭尽全力地和身体本能做对抗。 可这幻觉……或许是出于同源吧,对我的薄弱点也太过了解了。 我唯一庆幸的是腿并得死紧,别说风了,什么东西也别想钻空子。 一层一层的薄汗沁出,我感觉衣服都被毛孔散发的热气浸泡了,带着潮意。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才停下,下一刻门就开了,满头大汗的奚蓉拿着钥匙跑了进来。 我从被子里解救出快要憋得窒息的脑袋,呼吸急促。 几乎是奚蓉出现的同时,我发现后背一直没法裹紧的被子,还有让风吹起的空荡衣服鼓包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只剩下冰凉的触感顺着背脊下滑。 不是,有人在场,这种情况下,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和幻觉讲不通道理,我有点绝望。 这种情况对我这样嘴也没亲过的青年女人来说,还是有点太西式了。 如果人一定要死,那我希望我能体体面面地死,而不是社死,并且是在好友面前遭遇这样尴尬的场面。 做什么都礼貌一点行不行啊?啊! “露露你怎么了?是低血糖犯了?刚刚不是吃过饭了吗?”奚蓉很着急,甚至连拖鞋都穿反了。 我很抱歉,但我觉得幻觉更需要和我道歉。 摸哪呢? 冰凉潮湿的风一路向下,正在致力于掰开我被子里的腿,还有什么到处乱游,仗着没人能看到无法无天。 我咬咬牙,裹紧被子,只敢露出我的脸。 就奚蓉的胆量,我还是自己忍忍吧,别好端端的给她吓过去了,我怕她在表演完海豚高音以后昏在当场。 可能是我的脸太红,奚蓉走到床边就要摸我的额头。 “怎么回事?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来的路上吹风发烧了?” “你这个体质冷不得热不得的,还不精心点,现在又不是以前,没有人能随时......”她说着说着生硬地顿住了,我注意到了,但没精力细想。 因为和风一起来的腻滑触感已经准备开辟新地图,对关键位置展开探索和冒险了。 这属实有点太嚣张了,还是说我精神状态不正常到了如此饥.渴的程度? 越是紧张,幻觉就越会添乱,半点也没打算让我好过,我实在不知道哪里惹到祂了。 风试图强硬分开我的固执,因为我的不配合,绕着半球的那缕风很不满。 心口柔软处就像被咬了一口一样,带来微疼的痛感,不算太疼,甚至带了点调.情的味道,太奇怪了。 我没忍住伸手护住,也就松懈了腿部力量的防备。 风趁虚而入。 我只能咬住嘴唇,想让自己表现得更正常一点,风却挑开贴身的轻薄布料,我没忍住抖了抖。 还好奚蓉在说话,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 “现在我们几个离你都不近,谁也没办法及时照看到你,按照你对自己身体这副粗心大意的状态,要是出了什么来不及给我们求救的意外怎么办?” “实在不行你搬过来和我住,反正我家里人也都在外面,平时就咱俩住着。” 奚蓉絮絮叨叨的,好像个小老太太。 她的手碰到我额头的那瞬间,风也抵达了目的地。 寒意涌向滚烫灼热的我,与此同时浑身的热气都在往脸上收拢。 我感觉自己肯定已经熟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烫。 “露露你怎么这么烫?!你等等,我去拿个温度计。” 说着奚蓉就急急忙忙往外面跑。 她走了,我强撑的那口气才散了。 再咬嘴唇就不像样了,我在心里和奚蓉说了句抱歉,叼住她们家客房的被子,试图独自捱过去。 这会儿了我还有空想这床被子,寻思要不我还是带回去吧。 再给别人盖也不像样啊。 风袭向被掩住的细腻湿意,顺着被窝狭窄的缝隙钻了进来,得到我强烈的抗议。 咬着被角,我在心里想,我这病真重啊。 还有,幻觉什么时候去弄个全息大制作?这也太真实了。 “砰——”门被踹开,缝隙也被顺利撬开了。 我吓了一跳,才发现是奚蓉踢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门。 被子潮潮地盖在身上,风在有限的空间里作乱。 我有点想给自己跪下,拜托了,好歹别在这种时候给我出乱子。 无人造访的被窝深处,有什么一层层地被拓开,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我不敢在奚蓉面前太过明显,在她发现之前赶紧被角,偷偷用手遮住。 掌心濡湿,我皱了一下眉,还得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露露你还好吗?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吧?”奚蓉的手有点凉,还出了点汗,碰到我也蒙了一层汗的额头。 我知道奚蓉真的很担心我。 可我没办法告诉她我正发生什么事情,还必须拒绝她的好意。 “没、没事嗯...我就是,呼,头有点疼。”我费力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眉头紧皱,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别担心我,我没事,体温计、给我。” 冷风侵袭被窝,带来刺骨的寒意。 胃很胀,很凉,又不是吃撑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试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但脸估计还是很红。 这种情况下,奚蓉根本不可能听我的话。 “你别乱搞,都多少岁的人了还在这闹脾气不上医院去!” 风在继续行动,仿佛要细细了解深处的每一点不同,我感觉灯光有些朦胧,意识飘飘然地远去了。 “露露你怎么哭了?” 我听到奚蓉在说话,过载的麻意自脚底窜上后脑,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抖,连嘴唇都是抖的,根本说不出来一句话。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掉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好好的,想到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模糊的泪光里,我看到奚蓉焦急的脸。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床单不像样 总不能说爽哭的,我只能咬着牙装死,但奚蓉这样担忧的样子也让人难过,我想安慰两句,结果一张嘴就呼吸不稳,差点喘出来。 咽了口口水,我努力稳住声音说:“没事,把温度计、给我。” 喘气声差点没压抑住溢出来,我听到很轻微的“撕拉”声,我怀疑奚蓉家的被子可能被我揪破了。 在开口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声音会这样沙哑,甚至带了点鼻音,确实像是感冒发烧了一样。 风停下了,却没有解除负距离的接触。 但我终于能够好好说出一句话了。 “烧没烧、量了就知道了。”我抖着手接过奚蓉手里的体温计。 可能是我哭了把奚蓉吓到了,她虽然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遵从我的意见。 “怕了你了,什么倔脾气,不去医院就不去,犯得着哭吗?” 她嘟嘟囔囔的,还替我掖了下被角,被子里湿了一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味道…… 我精神紧绷,扭着腿往里挪了挪,生怕有什么不对被她发现。 “你要是发烧了可别强撑,你之前出事身体伤了根本,这几年又没好好养着,不许硬熬知道吗?” 她真的很担心我。 我抽了抽鼻子,有点感动,“谢谢你,奚妈妈。” 奚蓉笑骂我:“滚你的,我要是以后有小孩肯定不养成你这样的。” 幻觉是没动静了,但身体还是会有反应。 我像站在悬崖,随时会被风推下深渊,拂面的罡风将我无孔不入地包围,同时凛冽刁蛮地钻入缝隙,随着呼吸收缩,酸胀间还有点难言的尴尬。 奚蓉还在,我不知道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好友,把脸重新埋进被子里,只剩下发烫的耳朵被室内流动的空调风吹着,冷热交替。 “我、有点不舒服。”我忍了忍,才把几乎从唇边泄露的喘息收回去。 这种时候我真的很怕奚蓉犯倔,高中的时候住校,她就因为我病了和室友换了床位,好方便入夜也能照顾我。 她一直是个嘴上没几句好话,性格别扭,却再温柔细心不过的人。 我真怕这幻觉发癫,一个不够要两个,也怕现下的情况会失控,那我真的这辈子都没脸见奚蓉了。 在我瑟缩的时候,填充深处的风忽然动了,一寸寸地碾过,叫我没办法继续冷静下去,眼泪掉不完一样地落下。 “呜呜...”我的脸埋在被子里,牙咬得太紧以至于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奚蓉听起来急得不行,但我现在状态很不妙,只感觉她的声音好像隔着浓雾从天边传来一样。 “露露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肚子疼了?该死的,我就不应该心软让你喝那杯冰可乐......” 她急得团团转,我只知道快意从身体内部燎原似的烧开,几乎将我整个人都烫熟了。 我想让她别担心、别看我,但除了揪紧被子,将脸埋得更深,我不敢再做别的动作。 风没有离开。 一点一点地挤进来了。 奚蓉没走,她靠近了想看我的情况。 被子里,冰凉的风绕进最炙热的地方,身体不合时宜地抖了抖,我实在克制不了,咬住被子,眼泪也因为累积的胀意越来越多。 “露露,你要是特别不舒服,我们叫个救护车好不好?” 不好。 我说不出话,只能费劲地摇了摇头,即便只是这样的动作都会牵扯到其她肌肉,我没忍住“嘶”了一口气。 泪光朦胧里,我夹紧了腿,感受到被子里的湿润,身体发着抖,一时半会无法缓解,但风也暂时歇了动作。 我终于能够好好说话,平稳住呼吸,将脸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哑声劝奚蓉回去。 “我没事,要是一会儿量出发烧我就去医院。” 冰凉的风绕着湿润的崖壁打转,我裹紧被子,担心奚蓉发现我的任何异常,也害怕、羞于在这样的时候看到她。 “蓉蓉。”我忍不住想哭出声来,但也怕呜咽声变了调,那样只会更加难堪。 “露露怎么了?”奚蓉看上去手足无措,在她想碰我将我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的时候,我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 我闷闷地低着头,声音里还带着鼻音,“你先出去好不好?” 这种时候,我不想和任何人有肢体上的接触,特别奚蓉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再纯洁不过的友情关系。 我把头又埋进被子,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我知道奚蓉会妥协。 正如我所想。 “露露,你既然难受不想我待着,我就先回隔壁了,有任何事情你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只要你一打电话我就过来。”奚蓉絮絮叨叨的,真的很像妈妈。 我没敢抬头看她,声音让被子闷得失真。 “嗯嗯,我知道了,奚妈妈快回去。” 在我的催促下,奚蓉三步两回头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咔哒”一声,是锁重新卡上的声音。 我终于能够松口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在场没有人以后,乱窜的风也愈发肆意了。 床单在我极限时的扭动下蹭得不像样子,我从不知道自己能这样爱哭。 但我还是不敢发出声音,奚蓉家的隔音没那么好,这会儿我都能听到她拉开床头柜的声音。 我轻轻地吸着气,尽量将自己的声音用被子堵在嘴里。 脏都脏了,回头这床被子我自己洗了吧? 客房的卫生间也配了洗衣机和烘干机,对这里的布置我还是很熟悉的。 风感兴趣地绕着打转,不时挑拨我脆弱的神经,又有时撬开被窝的缝隙,寻找温暖潮湿的寄居地。 后背汗涔涔的,轻薄的睡衣黏在我背上,呼吸间净是湿润的奇怪味道。 被窝泛着仿佛梅雨天降临的潮气,过多的水汽富集氤氲,床单上的湿润粘腻让人很是尴尬。 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味道,我对自我探索并没有什么热情,记忆里过去的我也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是了,或许我就是精神状态异常,可能是压抑太久了,才会产生这样的渴求妄想和幻觉。 百般压制下,仍然换了音调的哼声从鼻端发出,湿意在眼尾泛开,热气燎原般灼伤了我的视线。 我捂住自己的脸,感觉很无助。 这种事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幻觉的时间有这么长吗? 我甚至快忘了自己腋下还夹着体温计,是冰凉的风吹着肩胛骨,我猛然一抖,才忽然想起这根体温计。 肯定是没有发烧的,这点无需检查,我自己都心知肚明,我抖着手拿出它。 对着光眯眼看了一下。 36.8c 果然没发烧,得到预料中的结果我有些失望,我宁愿此刻发生的一切是我发高烧产生的幻觉。 “嘶——”我咬着唇吸了口冷气,为此刻自己的贪婪。 潜入间隙的冷风像是多添了一缕,浅浅地抵住水汽升起聚拢处。 寒与热的冲击叫人难以忍受。 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我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能吧?我真低血糖了啊? 人果然不能乱找借口。 我听到有人笑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害羞,灯都不许我开。” 而那个“我”噘起嘴,将脸撇向一边。 我似是看到浪潮里狼狈起伏的小船,在水波里摇得一晃一晃,柔软垂下的轻薄布料晃花了我的眼。 不是,这是在做什么?这次的幻觉有点成人向了啊,妈妈,我要下车! 幻觉里的声音和触感都格外清晰。 我甚至能听到这个“我”发出拖长了音的呜咽,哭求着风暴的停歇。 这场风暴自幻境攀缘而生,一层又一层地重叠覆盖,将深陷幻觉的我淹没了。 让人怪脸红耳热的。 太可怕了,我从来没用过这种声音说话,我想收取版权费,还要告它侵权! “坏宝贝,我要惩罚你今天光脚踩地板了哦。” “我”像是撒娇也像是委屈地软声抱怨,“要你管。” 黑暗里有包装袋再撕开的声音,“我”顿时紧张了,出口制止道:“你、你干嘛?!” 对方笑着道:“管一些我能管的事情。” 幻觉结束,视野重新恢复光明和清晰,我感觉自己快脱水了,汗液从毛孔里热涔涔地蒸发出去。 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永不干涸的无限泉眼。 在冷风的捉弄下,柔软的被子几乎要吸足水分,沉沉地压在我身上。 眼皮跳了跳,我没忍住真的哭出声来。 “呜呜呜...” 我真的好委屈,为什么我要有幻觉,为什么幻觉要一直缠着我。 精神科挂号费都比普通科贵,毕竟我对待自己很上心,一向是挂专家号的,去一趟可不便宜,我的存款虽然足够覆盖这辈子大部分生活所需,但银行卡的数字谁知道能不能跑得过通货膨胀。 想到我的钱,我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恨不得和幻觉一刀两断。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我哭得太伤心太委屈了,一直挑拨情绪的风终于住了手,转而有一股凉风吹过我满是泪痕的脸。 眼泪神奇地被风擦掉了,没来得及在脸上风干。 我终于能够缩回腿,将自己蜷成一团,伤心地继续哭我的钱。 之后我得到了暂时的平静,能够去卫生间清洗处理一下自己的狼狈。 风讨好似的在我身侧打转。 唉,幻觉,都是幻觉,瞧我病成什么样了,甚至觉得风有情绪还将祂拟人化了。 洗衣机在洗着床单被套,我在热水里稍微放松下来。 一丝冷风穿过干湿分离的玻璃门,很奇怪的危机感,我赶紧按下花洒开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浴室里 地面的积水渐渐从透明变成淡红色,最后变成了血一样艳丽浓烈的红。 要问我为什么不赶紧跑掉? 可能是发病了吧?手脚根本不听我使唤,脚底板像扎根在水里一样,动也动不了。 本来我先前就很狼狈,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腰酸腿软,下床的时候差点就跪了,不太能使上劲,现在更糟了,只剩下脑袋能转。 很绝望的是,我知道这大概也许可能和躯体化没关系。 毕竟车祸后我精神状态确实有一段时间的异常,会浑身无力,四肢发麻,没力气说话做事,甚至只能躺在床上等自己缓过来。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呢,实在是没什么创伤记忆,遭遇车祸的瞬间像断片了一样,根本没印象,记忆缺少的部分也看不出来异常。 可能人就是脆弱的,不记得也脆弱。 当时的情况和我现在感觉自己浑身是劲就是动不了不太一样,非要找个贴切的形容……那就是鬼压床。 问题是我也不在床上啊! 完了,难道我在浴室睡着了?所以才做这种梦? 我该不会低血糖宕机倒浴室地板上睡着了吧? 这样睡一晚上明天真的会发烧的,我不想挂水吃药啊!!! 我的思维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狂奔,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慢下来了。 艳丽如血的水缓缓向上,已经被我按下的花洒继续倾泻,于是血水里有什么更快地凝结了。 先是精致到能做足模的脚,再是线条流畅瘦长的小腿…… 再往上我不太好意思看,主动把眼睛闭上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嗯,不是人也一样。 我什么也看不到,直到腥甜的气息靠近了我,我才恍然发觉浓厚的鲜血味道会有这样令人恐惧的腥气。 真的是血啊,我有一瞬间恍惚,闭着的眼前是浓烈到覆盖视线的血,有人在哭...好像是我。 这点错觉很快消失不见,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还不如不睁眼呢。 鲜艳的红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血色水流凝成柔美的人形态,血红色的脸庞低头俯视我。 同上次一样,没有眼睛,眼眶位置空荡荡,唇开合间看不见牙齿。 她在说话,这是我的大脑告诉我的。 可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浴室里除了水流声没有其它动静。 她伸出了手,我想后退,但我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血色的手托起我的脸。 血腥味更重了。 我在这样的认知里感到眩晕,却偏偏没有晕过去,这让我感受到自己意志力不是一般的强悍。 这都不晕? 要不然晕一下吧?我试图劝说自己。 对于这种超出常理的情况,按照恐怖片,晕过去以后要么变成嘎嘣脆小点心,要么不晕过去变成嘎嘣脆的小点心。 那还是晕过去比较好点,痛感较低。 动都动不了了,还是晕掉更实在,但我的精神实在顽强,任我自己百般劝说也没有晕过去的征兆。 我看到血色的唇开合,她在呼唤什么? 视线里几乎只剩下她开合的唇,我的思维渐渐变得迟钝,我在想,她在说什么? 我不懂唇语。 她执拗地看着我,虽然我不知道没有眼睛她是怎么看着我的,但这不重要,毕竟她也不是人......嗯,是幻觉,幻觉发生什么都很正常。 我这是做梦了。 她在说—— “露露。” 视线模糊了片刻,我才发现是自己盯太久,以至于眼睛干涩流下了生理性泪水。 她说话明明没有声音,我的脑子里却忽然响起一个陌生又让我感到异常熟悉的声音。 温柔、成熟,正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那一种类型,在我的脑子里响起。 “露露。” 我分不清哪一个是幻觉了。 幻觉知道我的名字,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眨了眨眼,莫名的悲伤袭击了我,以至于我明明恢复了行动能力,还是没有动弹。 四肢发麻,连嘴唇都在发颤,我张开嘴,想问她。 “你是谁?你到底是——” 话被淹没在腥甜的吻里,我试图挣.扎,血色的水流将我的手绑缚在后。 水流里出现一个新的头颅,同样长发及腰,面容精致,她张嘴,无声地念着我的名字。 “露露。” 我感觉浑身都在抖,几乎要站不稳,不是为了在我口中搅动的血色舌尖,而是因为这超出认知,会让人恐惧的场面。 新的头颅也化出了新的身体,她从背后抱住我,她们通过地面的血色水流联结。 酸软的舌头终于被放过,口中血腥味太过浓重,我有些想吐,却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们、到底是她们,还是她? 又或者,祂? 新分出来的人形水流只会搂着我的腰,将我的手握住,水滴从我身上落下。 透明的。 大概是先前洗澡时身上挂着的水珠。 它融进血色的水流里,壮大祂的体型和规模,我眼睁睁看着地面的血色积水越来越高,几乎要高过隔断的门槛。 花洒还在工作,我终于生出一点力气,强行在祂的束缚下按下开关。 原本沸腾着似乎想再生出的新事物恢复平静。 我急促地喘着气,心里想的是,太好了,不至于把奚蓉家的浴室给淹了,不然整个卫生间都像命案现场也太恐怖了。 祂伸出手,另一个祂也伸出手,我低下头,发现她们的小腿只剩下一截,剩下的通过波浪晃动似的水流联结在一起。 我想,原来,是祂啊。 只有一个,虽然能一分二,但也总比被两个这样的存在盯上来得强。 祂成了这个小空间里唯一的主宰。 主宰着水、还有我。 来不及想这些水到底卫不卫生,我在对未知的恐惧里一片空白。 祂进入了深处。 准确的说,是水,那些腥咸鲜红的血水。 我在祂前后拥紧的怀抱里,身体一软,几乎要立刻遵循地心引力坠落,是身后的祂托起了我。 面前的祂俯身,包裹住我颤巍巍的鼓噪心跳。 好像不会变成嘎嘣脆了,但也另一种意义上地被eat了。 我是在玩什么成人向游戏吗? 退出键在哪? 纯情三十七年,我没想到会在人近中年的时候碰到这么超越接受范围的事情。 不管有多少人说我看起来年轻,可沉寂三十七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将落的夕阳。 总会在平淡的时间流逝里一点点偏移,直到彻底没入永寂的夜。 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原本探入的水流只是一缕,后来慢慢的,我必须紧抿自己的嘴唇,以避免难以自控的情况下太过狼狈。 原来还没结束吗? 我失了力气,只能倚在祂身上。 血色的水流缓缓涌向我,拉起腿,让我像水晶转台上的芭蕾舞人偶,右脚尖紧绷触地,仿佛即将跳跃。 我不想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只能闭了眼睛。 洗衣机发出些许动静,是滚筒里的衣服在高速旋转。 水声哗哗,腥甜的气息将我包裹,我以为自己是泡在血液的容器里,但口鼻分明还能自由呼吸。 有什么在轻柔安抚,我抖了抖,睁眼去看,才发现一只新生的血手落点不妙。 本来想问祂能不能做个人,但我及时想起来祂不是人。 滚筒洗衣机里传来闷闷的哗啦声,浴室里地面的血水涌动,我只剩下一只脚还踩在血水里了。 但很快,这只脚也被迫悬空。 我被抱了起来,敞开的姿态却无法让我拥有任何安全感。 本就是正在沐浴,没有衣物的庇护,这种情况下难免让人感到难堪。 幻觉,我又在做梦了。 一直没有夜生活也不自己动手,焦渴难耐下做点意趣盎然的梦在所难免。 沸腾活跃的血水从哗哗变成了咕吱,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比发烧更像发烧。 陌生的反应让我紧闭嘴唇,生怕有半点不对劲被隔壁的奚蓉察觉。 那样也太社死了,我可能会想原地重开。 奚蓉家的隔音不好,我记得这一点,不像我的房子,为了保证安静,做了双重隔音,别说发出这点动静,就算我在里面大喊大叫也不会有邻居发现。 这个设计,我怀疑很可能是为了方便我在家里像猴子一样嚎叫发疯不被发现。 总之这么丢脸的事情不能被奚蓉发现。 就她的胆子,看到了能立马晕过去,而且我也担心虽然我暂时没变成嘎嘣脆,但会不会在结束以后变成嘎嘣脆。 一些比较血腥残忍的影片或者故事里面是这样的。 原本空置的存在逐渐被血色的水流填充。 腥甜的血气充斥鼻尖,我的手被松开了,但也没了力气改变局面。 平坦的腹部微微隆起,我难受得几乎要落下泪,但我又看到那些淌下的透明水色和血色水流融在一起。 好难受,可除去过于饱胀的难耐,血水经行处被又分明传来让我难以适应的精神冲击。 血色的水流在狭小空间内冲撞晃荡,或许出去了一些,但很快又游了回去,仿佛那本该是它们的巢穴。 倘若这是一场舞蹈,我显然是不称职的演员,在祂的步步紧逼下节节败退。 在血水的碾磨下,我的眼泪涌出,试图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抵御外界的侵扰。 这种尝试是失败的,血色的水流托着我,不容我有任何反抗举动。 有一瞬间我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归为空白的寂静,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怔怔地睁着眼掉下眼泪。 我好像发出了声音,又好像没有? 那瞬间所有的感官全部停摆,只剩下身下的触感如此清晰。 直到哗啦的水声回到听觉世界,我才发现自己在哭,小声的,仿佛受尽委屈地啜泣着。 那确实是很委屈的。 祂抱住了我,而我竟然在血腥味浓重的怀抱里感到了安心。 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微小的缝隙。 水包容一切,自然也毫无间隙地贴合我。 祂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任何超乎想象的事情,亲密无间的不仅是肌肤,也包括了...... 本该孕育生命的地方。 我抓不住水,可祂却能轻易地填满任何被我闲置的地方,空白的大脑也被祂带来的感受填满了,而我只能徒劳呜咽着。 我说:“不公平。” “呜呜,不公平。”我在血色的浪潮里狼狈地发出了抗议,承载小舟的汪洋似乎随时能将我倾覆。 祂伸出手,美丽的,血色水流构成的手,十指纤纤,温柔地抚上我的脸。 祂动了动唇,无声道:“露露。” 仿佛是在安抚我被折腾得近乎混乱的脆弱神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祂是水 难受。 肚子好撑。 我不需要安抚,我需要一点实在的行动。 比如祂和那些入侵我领地的诡异血水赶紧离开。 眼泪模糊视线,我抱着肚子,甚至不敢让手碰到被撑起的小腹。 太满了。 我好像被血腥气腌入味了,从里到外。 这样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 它们在晃荡、涌动。 是血,是水,在生命初始的位置严丝合缝,却不肯安生。 好胀,好难受,过于满的感受让我感到一种过食的眩晕。 好晕啊。 祂不再制止我,只用那空洞的眼眶注视我。 在泛滥的快意、混杂的满胀感里,我用力按住肚子,试图将血水驱逐。 呼,我重重呼出一口气,忍下眼泪,咽回声音。 不能按。 身体向我发出警告,我也感受到更多的液体像海绵挤水一样忽然被拧出。 而后它们融进血水,只助力了这可恶的饱胀感。 好可怕的梦境,我不敢睁眼继续看。 之前我分明那样希望自己昏过去,现在却不想了。 可我还是逃避着,以为一切能很快结束。 浴室里水声哗哗,血色的水像沸腾的岩浆,也像恐怖电影里的某个镜头。 而我是被梦魇捕获的猎物,粘连在蛛网上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祂向我靠近。 探出口器,闯入,而后撕裂。 剖开我的皮囊,吸食我的脏器,像个真正的怪物一样。 可祂没有。 只是与我这样,毫无缝隙,让我像乘坐小舟误入大海的游人,在暴风雨里惶惑地随波飘荡。 风急雨骤。 那些满胀感逐渐变了模样。 我羞于面对自己的感受,只知道哭泣早已变了调。 怎么会这样? 我该是厌恶的,可看着祂血色的脸,在这样泛滥汹涌的快意里,我竟开始感到悲伤。 祂好像在哭? 一滴滴血从祂身上滴落,从祂空洞的眼眶滑落。 溅进地面积存的血水里。 遇到这样的事,不该是我哭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祂无声的泪,我也泪流满面。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 祂们放下了我,血水缓慢自那里流出。 血色的水流先是一缕缕,后是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下淌。 我被脆弱的神经磨得失了魂,像在快意的浪头被抛了几个来回。 脑海中不时闪过比浴室灯更亮眼的光,我吃不住力,攀着祂的肩。 可祂是水,是血,我的手从水流中穿过,只留下迷茫,险些跌倒。 为何祂能这样轻易地触碰我,我却无法借助祂成为我的支点。 难道一切真的是我欲求下的幻觉? 为何会这样真实... 我不懂。 在我跌倒的瞬间祂扶住我。 祂们前后拥抱我,血色的人形有部分交融,说不尽的诡异。 幸好我看不见,否则怕是再也无法克制声音,得和奚蓉的海豚音一决高下。 在血腥气浓重的怀抱里,我终于放缓呼吸。 好可怕,我竟在这样的场景下感到一丝安心。 这比一切都不是幻觉更让我觉得疯狂。 是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臆想。 我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精神科账单上,按往常,这个办法总是有着出奇好的效果。 现在也不顶用了。 完了,世俗的金钱和财富都无法动摇我,难道我的灵魂已经摒弃了这些庸俗的身外之物了吗? 太伟大、太高尚,肯定不是我。 入侵者们仍未完全离开,但我以为祂该停手了。 没想到是我太天真了。 这次是预备挂妇科的耻感,把我从神魂颠倒的迷幻状态里拉出来。 按道理,人,应该很有韧性,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不过我格外贪生怕死。 还是准备去看看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但像我这样的人,大概率是窝囊死。 到这地步了我想的还是,精神科挂主任还是副主任? 副主任还是普通主治医师? 之前挂过一个主任医师,她看起来比我高中班主任还严肃,眉头不皱也拧着结,感觉比我烦心事还多。 被她诊疗的时候我既怵她,又觉得她的压力看起来一点不比我少。 而且我这点没头没尾的烦恼,在她的川型眉心纹下,都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我的高中班主任肩负日常工作、评优评先、高考本科录取率和重本率,好像都没她压力大。 说到高中班主任,我记得...... 血色的水流退出又闯入,将巢穴当作海岸边被浪潮拍打的礁石。 我弓起腰,想象自己是一只虾米,现在可能是被电鱼的电网给捞了。 祂吻向我。 这时候还继续想我高中班主任太不尊重人了,想虾米也不太尊重虾米。 我一时间找不到新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按道理这时候我应该想初恋,或者喜欢的人什么的。 可我年三十七,母胎单身,未婚,寻遍记忆,一时间也没找到个能让我心跳异常的活人。 祂的吻会占据我所有的呼吸,像口鼻都被浸入水中。 这时候我又想起来,噢,是的,祂是水。 流动的。 怪不得会这样让人窒息。 我没有闭眼,忽然发现祂有了新的变化。 空洞的眼眶位置有了眼皮,有了眼睫,同样是血色的。 假如我们不是在接吻,距离没有这样近,或许我就不可能看得这样清楚。 睫毛好长好翘。 真是让人羡慕的一点。 不过我还是比较欣赏正常活人的美,由血水构成的身体...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吓人。 再精致的美人,同血液、尤其是大量的血水一起出现,都是出现在惊悚片里的画面。 似乎是为了惩罚我的分心,我感受到那些扭着的血色水流勒过摧折神经的地方。 更多的血色水流冲击堤坝,身体便无法不颤动。 我想求饶,可祂只用空洞的血色眼眶看着我,神态竟依稀有些温柔。 疯了。 祂的唇开合着,我听不到声音,却有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从脑子里往外爬,将我砸得头晕目眩。 “露露。” 我又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露露。” 祂似乎说不了话,只能一遍遍无声地呼唤我的名字。 “露露、露露...” 一遍又一遍。 固执的我们,一个努力呼唤,一个努力无视。 我没有回应祂的呼唤,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祂好像慌了,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 一个又一个祂,从地面升起,半透的血水化成人形。 我被祂前后扶着,在翻滚的血浪里,我没有太多力气,靠自己根本站不稳。 祂实在越发过分了。 水能做什么? 在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地面的血水被收拢,几乎完全贴着我的皮肤,它们是水,却仿佛有了生命和意识。 在挑动神经、几乎覆去我全部意识的快意里,我抱紧了祂。 我可能真的疯了,否则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这样希冀渴求一个拥抱。 祂似乎又放松下来了,动作变得和缓,我昏沉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 这让我松了口气,太好了,一切果然是梦。 做了那样恐怖又涩人的梦,不论是哪方面都需要光来驱散,我赶紧开了灯。 是梦吗? 谁给我换上的床单被套? 它们不是在洗衣机里面吗? 意识混沌,我隐约还记得血浪涛声里,洗衣机的“哗哗”水声。 我凝重地回忆、然后退出那些让人恐惧又脸红心跳的记忆。 湿了。 真完蛋啊。 我看了眼床单被套,如果我没记错,它原本应该是床米色的床单。 现在是藕粉色了,染得很均匀。 我犹豫了一下,拉起一角仔细嗅闻,洗衣液留香效果很好,但也确实有淡淡的血腥味。 不排除我口腔溃疡,闻到的是自己嘴里的味道,不过我好像...没有口腔溃疡。 那可能嘴破皮吧,小伤口有一点血味很正常。 我预备明天试探着和奚蓉提一嘴,看她反应确定她家床单到底是什么颜色。 说不定真的是我记错了。 精神状态不正常到记忆断片,产生那样的幻觉,记错事情也很正常。 毕竟记忆可能会骗人。 感知也会。 窗帘被风吹起,我不知道窗户什么时候打开了。 地面有浅淡的湿漉水迹,像有人赤脚走过。 可能是我梦游了。 窗帘撩起夜色一角,外面黑沉沉透不出一丝光。 按照我的判断,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世界最安静漆黑的时候。 我醒得真不是时候。 床底的暗影蔓延,坐在床上的人难以发现。 黑影几乎凝成实质。 灯没有关,我抱着被子,试图催眠自己赶紧入睡。 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胳膊上的汗毛竖着,始终安抚不好自己。 好像有什么透过床板、透过床垫,正在凝视我。 错觉,都是错觉。 奚蓉家的床底是空的,怎么可能藏...藏不了什么的。 原本想下床倒杯水喝的我,不敢下床。 不渴,我一点也不—— 欸,床头我什么时候倒了一杯水? 窗帘被风又吹开了,风呼啦啦地吹着树叶,乱摇的树影被拉长扭曲。 我赶紧收回视线,伸出一只手去够床头的水杯。 影子随着我的动作探出床,余光里我看到浓稠的黑晃动,从床底贴着地面游动着探出一点。 呼,错觉、错觉。 我捧着水杯,让背紧靠床头,人坐到了枕头上。 喝了一口温水,我终于缓了不少。 温、温水? 醒的时候我看过手机,奚蓉睡了,而我刚醒。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腰上的淤青 谁给我倒的温水? 我悄悄吸了口气,生怕呼吸声太大暴露我的胆怯。 拿了枕头旁边的手机,我把胳膊也缩进被子,只留出手在外操作。 房间很安静,空调被我关了,只有打开的窗户带来外面的声音。 夜太深了,连狗叫也没一声,也不知道那些半夜遛狗的怎么不养点爱吵爱叫唤的。 要是吵闹点就好了。 手机有定时开关机,现在还没开机,我胡思乱想着,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床底传来。 各种恐怖片在我脑子里闪过,这时候我不仅痛恨时好时坏的记忆能力,还怨起以前的自己。 你说你没事看那么多恐怖片干嘛? 还好奚蓉家的床很矮,根本藏不下一个人,空归空,只有扫地机器人能进去。 有什么动静也不是人发出来的... 嗯,那有时候还不如是人呢,虽然我打不过但是奚蓉可以。 “啪嘠”“嘠吱”“沙沙”... 奇怪的声音越来明显,似乎已经离开床底。 我总感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我不太敢往床边看,就怕被什么恐怖画面突脸。 “沙沙”“嘠吱”“啪嘠”... 声音更清晰了,我抱着被子一动不敢动。 在死得明白和万一是我多想呢?这两个念头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我咬咬牙决定,要死也不能当个糊涂鬼。 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把头一侧,往床边发出声音的地上看。 美洲大蠊,又称打不死的小强,也有别致的民间新外号,南方双马尾。 我和它面面相觑,心里一松又一紧,我咬紧牙,抄起床边拖鞋就砸过去。 很好,我的准头并没有因为新家没有蟑螂而消失。 没有一个南方人能忍受屋子里有出现在眼前的蟑螂,有也不是我。 我火速下床,拖鞋下蟑螂头发丝一样的长觸须还在晃动。 油光水滑,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螂。 这么有精神? 可以确定它只是被砸晕或者装死了。 我抄起拖鞋,对着这只胆大包天的蟑螂脑袋狂砸。 呵,还想和我玩兵法? 直到我确定蟑首和身体分离,才收了手拿几张纸巾把它包起来冲马桶。 顺带洗了个手。 我用温水和洗手液把手洗了几遍,感慨奚蓉家新装的即热式水龙头真是好使。 有机会我也把家里卫生间那个换了,省得厨房有人用热水,浴室就变成凉水。 大冬天的,洗得我差点冻死...... 不对,我一个人住,偶尔关兰过来也基本上不和我同时用水,她这个人体贴得很,哪里用得着考虑这个? 奇奇怪怪的,我都在想什么啊? 经过打蟑螂这一遭,我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了。 奚蓉家有小花园,对虫子来说实在是个乐园,天热了有点蟑螂也难免。 蟑螂尾部没有卵鞘,不用担心有小蟑螂孵化,我拿几张湿巾把那块地擦了,不想让扫地机器人一块抹布拖到底。 真要那样,那不是相当于把蟑螂的组织液均匀稀释抹了一整个房间吗? 这个想法怪恶心的,我想了一下就住脑了。 脚底板有点凉,刚刚激动了一下,现在我才反应过来有一只脚光着。 拖鞋脏了,脚踩地板也脏了,不想去浴室的话拿湿巾擦擦凑合一下? 可是我刚刚洗完手诶,干干净净都是洗手液香味的手。 之前的梦境实在太那个了,我洗手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生怕梦境成真,随时准备跑路,好在平安地洗完手了。 现在又得回去... 我是很不情愿的,但是再不情愿我也得去,人总不能因噎废食,我也不能脏脚到床上睡觉。 还好这一次也安然无恙。 松了口气,我冲了鞋子,重新洗了手脚,打开花洒的时候一直很犹豫。 好在无事发生。 果然是梦啊,我就知道现实不可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嗯,腿软可能是我今天行走步数超标了,肚子酸胀大概是月经快来了。 我下意识看了眼露出来的胳膊腿。 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我就说嘛,肯定是梦啦!现实发生这种事都能直接联系国家上交自己了。 快速擦干手脚我就以飞一样的速度冲出浴室。 习惯性地在上床的时候关了灯。 盖好被子我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不能又幻觉吧?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好困啊。 我慢慢睡着了,隐约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缠着我,像蛇一样。 于是我的梦境里出现了一只大蟒蛇,竖瞳紧盯着我,“嘶嘶”地吐着信子,冰冷柔软的蛇身缠着我,绞紧,勒得我几乎透不过来气。 “露露。” 我隐约听到有人喊我,那声音有些耳熟,又有点陌生。 奚蓉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好听了?我迷迷糊糊地想到,翻了个身继续睡。 那个声音似乎就贴着我的耳朵,不过很轻。 听起来还有点温柔,不太像奚蓉的说话风格,太肉麻了。 困顿地分析了一下,我拉起被子捂住脑袋,拒绝噪音。 一觉睡到天大亮。 “嘶”,感觉浑身像被擀面杖擀了一遍,那叫一个酸爽,我一只手扶腰,一只手给自己捶了捶背。 这就是年纪大了吗? 我不能是睡落枕了吧? 什么情况下落枕脖子没事,就肩膀腰有问题的? 懒得想太多,我伸了个懒腰,骨头关节一阵噼里啪啦,像生锈的老铁偶忽然开始活动。 真是不服老不行啊,我感叹了一下,忽然发现有什么一闪而过,赶紧撩了衣摆看一眼。 我腰上什么时候多的淤青? 昨晚上我到底都怎么睡觉的,能给自己撞出这么一块...等等! 我看了看形似三个指印的淤青,若无其事地放下衣服。 估计我自己掐的吧,睡着了做什么事都有可能的,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做得出来自己掐自己这种事。 “叩叩叩”,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奚蓉的声音。 “露露,起来了,你还好吗?没烧昏过去吧?” 啧,这女人,关心都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要不是我听出她在着急,肯定得跟她抬杠。 怕她一会儿直接闯进来,我赶紧大声应她。 “哎,起来了起来了,不许开门!我还没换衣服!” 我听到奚蓉在门外嘟囔了一声,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十有七八是说这么多年互相之间有什么没看过的。 一阵风从我身旁刮过,吹向门“砰砰”地撞了两声。 我没太留意影子的变化,毕竟我在换衣服,让这凉风吹得抖了一下。 “嘶,好冷。”刚睡醒脑袋不清晰,我没忍住抱怨了一句。 风忽然停了,我也终于套好衣服,提了提肩膀的衣服,再扯了扯领口。 t恤衫大裤衩就是方便啊。 根本不想穿别的,裙子容易让风吹起来,走路还得格外注意一下,怪麻烦的。 开了门奚蓉就伸出手往我额头摸。 “退烧了啊。”她这样说。 我学她翻白眼,“那肯定咯,早说了没事了嘛。” 想到昨晚上的事情,我下意识和奚蓉保持了一点距离。 有点尴尬哈。 完了,一想起来就...人到中年这么饥渴吗? 我想着一会儿吃完早餐还得换条贴身裤衩,一边想奚蓉这里哪有裤衩让我换,只能现洗现烘了。 “早上吃什么?我就点了包子馒头豆浆,你现在还吃红糖馒头吗?”奚蓉问我。 “吃啊,我什么时候不吃红糖馒头了。”我随口回她。 我还纳闷呢,我早餐固定就那几样,认识这么多年了,奚蓉怎么还记不清。 于是我控诉她。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都没记住我早上吃什么?!” 面对我的控诉,奚蓉好像有点慌,但她很快收了慌张,冷酷无情地接话。 “那咋啦?” 好无情!碎了,我彻底地碎了,再也拼不起我的玻璃心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东北话?”我问她。 奚蓉瞥我一眼,“那咋啦?” 在我真的生气以前,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做出谄媚的表情。 “国王,您的早餐已就位,请让我给您带路。” 切,这还差不多。 去她家餐厅的路上,我忽然想起她家床单的事,于是试探着问她。 “蓉蓉,你家床单还挺好看的,哪家网店买的呀?链接也给我发一个呗。” 奚蓉边走边看我脚下,一副生怕我走不稳摔了的样子。 我有点紧张,担心她看出来我走路姿势不对。 “那个啊,还真是网购的,你家那些不是挺好的吗?都是你当初和...我挑的。”她僵硬地收了话。 我有点惊讶,那些床上用品挺好看的,没想到奚蓉眼光还有这么好的时候。 要知道以前她看到我妈买的那些大富大贵、国色天香,还真诚地感慨''''阿姨眼光真好啊,挑的被套都好有艺术感。'''' 我觉得她的眼光也很有艺术性,远超常人了。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明显,她恼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 “你什么意思,还不许我挑那样的?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发链接!” 我有被她一副要一雪前耻的表情笑到。 “哈哈哈哈哈——” 我们已经走到餐桌边了,她怒了并且在我张嘴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塞了红糖馒头。 差点没噎死我。 我赶紧用手拿下来,“干嘛!你要谋杀亲友啊!” 在我准备继续指控她的行为时,手机嗡动,我收到了她分享的链接。 手快地点了链接,里面只有一个规格。 【米色】 我舔了舔嘴巴,感觉有点口干。 “蓉蓉,你家那个床单,我昨天出了很多汗,半夜把床单被套洗了,不小心被我别的衣服染了色。” 奚蓉吃她的早餐,懒得抬头看我。 “染就染呗,那房间都是你的东西,又不会给别人用。” “哈哈。”我干笑两声,苦中作乐分享道:“染的还是藕粉色呢,特均匀。” “啧啧。”奚蓉砸了咂嘴,“真有你的,不会把你本命年内裤卷进去一起洗了吧?不然怎么能染出这个色来?” 我没回她这句话,而是问她。 “昨晚上你进我房间没?我床头倒了杯温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困蒙了自己倒完忘了,还是你给倒的。” 她终于舍得抬头白我一眼,“早睡了,肯定是你自己倒的啊,不然鬼给你倒的啊?大清早的做梦呢。” 哦,哦豁。 我吸了口气,选择啃一大口红糖馒头。 香啊,甜啊,红糖馒头真好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镜中人 完了,我忘刷牙了。 不过没事,昨晚上睡前刷了,就当是刷过了。 这个奚蓉怎么回事,点的这些早餐不都是我喜欢的吗?还要特意奇奇怪怪问一句。 不过有一样是我不吃的。 “你口味变了?”我有点吃惊,奚蓉早上和我一样从来不吃这种糖油混合物的。 她表情有点尴尬,下意识撩了撩耳朵旁边的碎发,我记得她这个小动作,心虚且准备撒谎的时候就会这样。 “嗯哼,奚蓉蓉!”我拿手指在她桌上敲,就敲在那个马蹄酥旁边。 就算要审问奚蓉,也得等我把嘴里这口顺下去再说,拿了豆浆喝了一大口。 温的,不烫嘴也不凉,我浅浅地感动了一下,但不多。 奚蓉记着我,那是她应该做的。 要知道我也特地给她留了个小房间,就是她这个人不爱挪动,除了照顾我那段时间,就没过去住过几天。 每个礼拜我把她那小房间的床单被套扒下来洗了换新的,就会例行骂她浪费我的感情。 骂归骂,还是得给换上新的,省得她哪天想来没得换。 真是气人,虽然她给我留的客房整好以后我也没来过几次,但人就是双标的,我也不例外。 她就保持那个心虚的眼神,后来可能是找到借口了,慢慢又理直气壮起来,眼珠子一转就准备倒打一耙。 呵,我能让她抢了先? 笑话! 赶紧放下杯子,我抢先开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啊!” “啪!” 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嘶—— 手好疼,早知道不这么用力了,也不对,早知道我就拿别的东西拍了。 风从我腿边吹过,浅浅地绕了一圈,我没留意。 又不是活在真空环境,有点风多正常。 奚蓉也被我这一下震了一下,我正洋洋得意呢,就听她问。 “这么用力,你手没事吧?” 她咂舌,“我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暴力.虐待发生在我眼前,施暴者和受害者还是同一个人。” 我翻了个白眼,偷偷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揉了揉,刚刚拍得太用力,现在掌心又辣又麻。 今天天气好像还挺好,大清早的风很清凉,不时从桌底穿过,就好像有人轻轻给我吹气一样,感觉掌心都没那么疼了。 “别想转移话题,老实点,你刚刚肯定准备跟我撒谎,说!” 我做足了气势,手一抬,下意识又要拍桌子,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伤口,我讪讪地轻轻放下手。 有点尴尬,为了不被奚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得强词夺理地混过去,我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战术性捧起豆浆,“说吧,你不对劲,你绝对不对劲。” 对于奚蓉的异常,我十分确定,“你肯定是有情况了,才会下意识给别人带!好你个奚蓉,这种大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奚蓉愣了一下,我觉得她肯定是没想到英明神武的我竟然能从小小一个细节看出来那么多。 哼哼,这么大的喜事竟然想瞒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本世纪最伟大的...无证无牌零培训零经验...辛露侦探。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我一眼,估摸是觉得不用瞒着我了,彻底松了口气。 我总感觉她心情沉重,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这怎么回事? 整得好像我会阻止她恋爱自由一样。 她就算给一百个人当备胎舔狗,我也只会劝两句,然后记录下她此刻的舔狗语录和卑微举止。 等再过几年拿给她看,并大肆嘲笑。 “还没成。” 奚蓉说道,她的表情很复杂,又说,“还没影的事儿,当然不会跟你说。” 其实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诈,“哇塞,你说真的吗?” 我震惊了,还真有啊,奚蓉老房子着火铁树开花了? 千古奇观啊! “没成让你知道了还了得,你肯定笑话我。” 奚蓉生无可恋地看了我一眼,拿起那个马蹄酥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好像要把她愚蠢的小动作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切,晚了,我已经知道了。 这确实是我能干出来的事情,也怪不得奚蓉不愿意让我知道,她肯定是要脸了。 不过在那之前—— 我赶紧把另一杯没开封的豆浆插上吸管给她递过去。 这杯豆浆真冰啊,这个可恶的人,她给她自己买这么冰的却给我买温的! 凭什么我养生她快乐! “咳咳咳——” 果不其然,奚蓉咳得好像马上要过去了一样。 我不爱吃马蹄酥单纯是早上吃油的恶心,她是吃不了,一吃不是咳嗽就是吐,刚刚她动手太快我没来得及阻止。 什么人吃不来马蹄酥还非得自己找不痛快的? 我看她才是虐待狂,专虐自己的那种。 奚蓉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好像在借着这顿咳嗽发泄情绪,咳着咳着就哭了。 “哎,你怎么回事,追不上还是怎么了?她要不好你就换一个,你要是实在喜欢就去追,舔不到我也保证不笑话你!” “呜呜哇!”她哭得更大声了。 我赶紧抽了纸巾给她,让她好好把脸擦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带得我也想哭了。 认识这么多年,除了奚蓉跟她谈了十年的前任分了的时候,我就很少见她这样失控大哭过,再往前追溯都得是小时候我抢她玩具了。 她一向怪能忍的,怎么今天哭了? 这得是多大的伤心事啊? 天呢。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放下豆浆又捧了起来,想说点什么吧,又怕我这张嘴乱说话,把她情绪搞得更崩溃。 那怎么办? 这时候又不能拿起手机百度,我只能凑到她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办法。 “蓉啊,呃,那要不然晚上我陪你去k歌?你之前不是老说找不到人陪?” 奚蓉的哭声一止,我看到她十分快速地擤了鼻子,擦了脸。 “真的?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等她再抬起头,要不是那张脸实在红,眼睛实在肿,她那状态活像是假哭装的。 不是?我不能上当了吧?! 嘴抽了抽,我有点无语,“你这心情收拾得还挺快,马蹄酥别吃了啊,一会儿我给你拿去扔了,有时候粮食该浪费还是没办法。” “你浪费粮食啊!”她和我抗议。 “最好的杜绝浪费是别买自己不吃的和吃不完的。” 我抢走她手里的马蹄酥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感觉自己说得太好了。 奚蓉立刻急了。 “你干嘛!我这要垃圾分类的,分错了还罚款,你以为跟你们小区一样有偿雇佣大姨帮忙分拣啊!” 要我说这年头垃圾分类也是一门生意,分拣的大姨不少不差钱的,物业开的工资又低,愿意干这行总不能是为了环保公益。 还好奚蓉家的垃圾桶被昨晚吃的烧烤签子塞满了,我直接把马蹄酥从签子上拿起来,到底是去过垃圾桶的东西,我只敢拿两个手指头边边捏着。 “你们那个物业都跑路多久了,还没找到新的物业接盘吗?” 这话题一说奚蓉也叹气,“没呢,还在扯皮,物业没来但罚款的摄像头和管这个的来了,天天盯着垃圾桶,就等着赚上几单。” 我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叹气,最后我撇了撇嘴,“啧。” 奚蓉也叹了口气,摆出同款表情,“啧。” 她拿出一个更小的垃圾桶,示意我把马蹄酥扔进去,塑料袋扔另一个垃圾桶里。 刚刚洗完手,我看着水流好像变色了,但奚蓉很快会扔完垃圾回来洗手。 我不敢吱声,想快速洗完就关。 等我关水龙头的时候,那股水流忽然彻底变成了血红色,一根纤细的手指从水流里凝出,勾了勾我的尾指,像和我拉钩一样。 心一紧,我有些担心昨夜的梦境成真...也不是,就是怕病太重了费钱。 “露露,你怎么洗个手洗这么久?” 洗手间外传来奚蓉的声音,水流悄然恢复成透明,我松了口气,赶紧关了水龙头应她。 “怎么了,浪费你点水费都不行?马上就好了。” 我拿旁边的一次性擦手巾擦了手,在拧开门把手出去以前又看了眼洗手池,镜子里只照出我一个人的模样,水池也没有异样。 似乎只是我看错了。 不敢多看,我移开视线扭开门匆匆离开,没看到镜子里雾蒙蒙的人影。 镜子里的人影并没有立刻离开,面容朦胧,白裙如有风吹,血色的唇微动,无声呢喃。 “露露。” 接着祂安静地转向门口,朝着镜子外伸出手,融进地面的影子里。 我没发现自己的影子短暂地正常过。 等我再想起来注意影子的时候,那个长发的影子又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祂长长的头发了。 得亏祂是影子,不然那头长发打理起来得多麻烦? 这年头愿意留这么长头发的人实在不多,除了格外爱美的,大部分人都只想有个利落清爽的发型,明星除外。 潮流虽然会因为明星而改变,但很多小姑娘也顶多是留到胸口上,扎得起来有点长度就够了,像影子这么长的实在罕见。 奚蓉在洗手,我和她说了一声就回去把贴身裤衩洗了,这期间不穿裤衩不好出来见人,只能坐椅子上玩手机。 我刷到了一个短视频,似乎是个公益活动的推广和宣传。 【青丝行动】用你的长发将美好传递。 听着还挺好听的,不过怎么就和头发扯上关系了? 我这人好奇心不太多,会点进来是封面上的人有一头少见的及腰长发,一进来就看到她干脆利落地“咔嚓”两下贴着头皮剪了头发。 我天,这怎么舍得的。 认真了解了一下,我才发现,原来这个活动是募集合格的头发制作成假发,最后捐赠给因为癌症化疗而脱发的患者。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影子长长的头发,感觉心里闷闷的,却找不出原因。 唉,我叹了口气。 有点惋惜,幻觉捐不了头发,不然就影子这发量和长度,合格的话能做好几顶假发了。 心里莫名提不起劲,我归根为身体不适的原因。 小腹和大腿根都很酸软,我估摸着是月经要来了,每次临近这时候就会从精神到身体地出点异常。 头有点晕,贴身的裤衩还在烘干,我撑着头昏昏欲睡地看着窗外。 风吹起一朵花,落在了桌子上。 我恍惚听到有人站在记忆深处对我说,“露露,要开心啊。” 该不会我不是妄想症,也不是幻听,而是多重人格吧? 我有些累,趴着桌子睡着了,看不见风将打开的窗户缓缓拉上,而那朵花被吹到床边。 总之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内裤在哪里 纳了闷了,我一天到底睡多少觉,这么多梦的? 这些梦真实频繁得我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都还在想我今天睡相挺好啊,外面天这么亮堂,这是起早了吗? 我怎么记得我刚刚吃完早餐? “嗝。”打了个红糖馒头味的嗝,这下我确定了。 原来我真吃早餐了啊。 隐约记得奚蓉好像跟我说她上班去了,不陪我这种社会无业人员消磨时间。 午餐她会按时给我点,让我别在她家颓废,等晚上我必须准时出现在她预约好的ktv包厢。 【奚蓉:说谎话的人得吞一千根针啊!】 谁和她似的,爽约放鸽子的次数我根本数不清,我也才一二三四五六次答应她的事情没做到而已。 咳,好像是有点多,但跟她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我往浴室走,准备把烘干的内裤掏出来穿上,却没想到内衣裤洗烘机里空空如也。 不是,我内裤呢?没内裤我怎么出门? 穿大裤衩也不是我里面可以真空的理由和借口啊! 我把大的洗衣机也打开了,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奇了怪了,我内裤呢? 内裤你在哪里?! 把床上翻了一遍,依然一无所得,我叹了口气,准备下单现买现洗,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扒开裤头一看,裤衩好好穿我身上呢。 那我是还没洗吗? 也没之前那种黏身上的奇怪感觉啊,我偷摸认真观察了一下,确定裤衩干干净净,没有可疑分泌物。 好像洗了。 不对,我记得。 我记得这条裤衩是浅蓝色,怎么变成了粉棕色? 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可能是最近太忙记岔了。 虽然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买过这种颜色的内裤,但是谁知道我记的准不准。 精神病人记不清事情很正常,我不能对自己太苛刻了。 做人要对自己包容一点。 刚睡醒脑袋不是很清醒,不上班以后根本不知道今天几号。 说起来我辞职了吗? 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还没中午,我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我刚刚要干嘛来着? 噢噢,看工作用的软件。 打开一看,黄人事已将您移出群聊。 再翻了翻,看到记录里的辞职报告,我懵了一下,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提交的。 等接了骑手电话拎着外卖回来,我才隐约想起来,我好像确实自己提了辞职,还和奚蓉说了这事。 人过了三十五就是记性差,叹了口气,我慢悠悠地打开外卖,感觉自己还是忘了什么。 不用上班又在好友家住着,这日子太安逸了,我的大脑启动速度也跟着慢了。 直到余光看到影子,我才想起来最近的烦恼。 唉,精神问题真是富贵病,我那点钱真的够用吗? 在我惆怅通货膨胀和飞涨的物价时,影子转头看向了我。 祂向我伸出了手。 呼吸一滞,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好用。 咽了口口水,我感觉刚刚还很香的饭忽然没那么好吃了,拿筷子的手有点抖。 嘿,幻、幻觉。 我装作什么也看不到继续吃饭,也就没见到影子伸出的手一顿,缓缓收回,安静地看着我。 奚蓉家餐厅的窗户开着,吹得后背有些冷,我原本是想起来关了的,但一低头看到影子,我又觉得还是慢慢吃饭吧。 吃饱饭可能就没那么冷了,现在大概是饿的。 吃着吃着,我感觉身体确实暖和起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肯定是饿过劲了才会冷,和窗户开没开能有什么关系? 屋子里没有风,我下意识看了眼窗户,咦? 关的。 鸡皮疙瘩爬上手臂,我偷偷咽下最后一口饭,全身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瞟向餐厅门口。 和我家餐厅半开放式不一样,奚蓉家的餐厅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有一扇白色的欧式门,浮夸精致,和整体装修格格不入。 听说是奚蓉妈妈挑的,只能说阿姨和奚蓉艺术审美相近,风格不同。 有点太紧张了,想这些事情也转移不了我的注意力。 我感觉后背发了汗,凉凉地贴在身上,十分需要温暖的油汀取暖器为我烘干。 不然湿了的衣服贴后背,就好像有什么趴我肩膀上贴着我身上一样。 不能想,不能想,我控制自己胡乱逃窜的思绪,感觉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了,时间像慢倍速播放的视频,一卡一顿。 外卖我吃得很干净,姜都给吃了,因为我不知道奚蓉那个专门扔厨余的小垃圾桶在哪里,与其问她那个上了班连吃饭都要应酬的大忙人,还不如直接吃了给她省点事。 有一说一,那块姜真辣啊,一吃就知道不是预制菜。 预制菜的姜索然无味,常常能伪装成各种食物,无论是肉还是土豆,它都能完美融入其中,然后依靠干柴的口感被我发觉。 上班的时候没办法,除了关兰在的时候有她给我做便当,其它时候全靠公司附近的外卖续命,但不管我点平价盒饭还是贵价餐厅外送。 区别也只是,日期新鲜、进货价较高、味道还行的预制菜,和不新鲜、廉价批发、味道只能说是牛马草料的预制菜。 吃不死,吃不好,但能吃饱。 我在余光里看到影子一点点向我靠近,颜色逐渐从浅淡的灰变成浓稠的墨黑。 “吃饱了,一会儿出去转转吧?感觉这附近变化好像很大。” 我对自己这样说道,但影子颇感认同地点了点头,没再靠近。 偷偷松了口气,我在心里暗骂自己。 真是发了癫,竟然能从一团漆黑的影子看出认同感,这病要是能抢到号,该治还是得治。 把垃圾打包收拾好,我想洗手,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抽了张湿巾擦手,感谢奚蓉这个懒人,她家里到处都有抽取式湿巾。 影子跟着我,闲散安逸,不时将头发往后撩,似乎祂的头发也会随着走动被风吹乱似的。 我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垃圾和晚上要点什么歌上,不敢看那本该属于我的影子。 要不怎么说精神问题就是难治,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人的幻觉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 查遍全网无同例啊。 可能是我想事情太过专心以至于出了神,手腕一疼,我才发现自己险些和人迎面撞上。 疼痛让我看了眼手腕,浓墨似的影子流过手腕,一圈指印似的红痕明显。 “诶,小姐姐你也在这?”有些耳熟的年轻女声说道。 我还在紧张,差点拿提着垃圾袋的手和她打招呼,抬起来一些,才赶紧用另一只手和她招呼。 “啊...嗯,我来朋友家聚一聚。”对于她的自来熟和主动,我有些不习惯。 “小姐姐你现在是要去丢垃圾吗?”年轻的小姑娘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嗯。” 可能这样有些冷淡,但我实在不知道和萍水相逢的人能聊些什么。 小姑娘却不介意我的态度,反而很热情。 她的眼仁有些黑,看人的时候偏冷,和那张圆圆可爱的脸庞不太搭,笑起来会有一丝丝违和感。 这种违和让我感到头皮发麻,却又不好说什么,长成什么样又不是人家自己能控制的。 上次在夜市,可能是灯光昏暗,又是夜晚,我才没注意到这么多。 “小姐姐你别去前面那个,我跟你说哦,你往右拐,再走一百米左右,那边有另一个垃圾点,管那边的没那么多事,离这边最近的那个婆婆会故意乱扣你钱。” “噢,好的,谢谢!”其实我根本没听懂,笑得也很礼貌,但她不是一般的热情。 “哎呀,那个拐角不太明显,刚好我有空,小姐姐你把垃圾给我,我帮你拿去扔吧。” 小姑娘伸手就要接过我手里的袋子,给我吓了一跳。 “欸,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被拒绝了她也不见沮丧,还是笑盈盈的活泼样子,那句话似乎只是个搭讪的借口。 “那我陪你去啊,我给你指路。”她声音很欢快,朝气蓬勃的,有一种年轻独有的活力。 我叹了口气,没拒绝她的好意,忽然有些怀念残缺不全的大学记忆了。 只从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我也能感受到记忆穿越十数年给我带来的温暖和清新。 就是每次想这些事情,头就有点晕,胸口也闷,平日里没事我一般不挑战自己的身体素质。 小姑娘和我并肩走着,比我要来得矮一些,嘴里就没停过话,叽叽喳喳像小鸟儿一样,有些太活泼了。 一直以来活得很安静的我有点不习惯,不过有人这样热闹,倒也挺好。 因为幻觉的原因,我下意识会关注影子,她的影子显然是正常的,而我的影子依然长发飞舞,长裙飘飘。 看来影子的世界风有点大啊。 恰好有风吹过,我看到影子抱臂跟着我,故意落了一步,活像闹别扭似的。 一路上没什么事,影子除了跟着也没再做别的事情,这让我不由得放下了心。 至少有其她人在场的情况下,我的幻觉还不至于发展到太不可控的地步。 我扔完垃圾,小姑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给我。 在我准备接过的时候,脚踝一疼,像有人轻轻踹了一脚,我低头看了眼,影子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脚。 您管得还挺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她的眼睛 不过我还是没接过那张湿巾。 说来也奇怪,按道理眼睛给人的感觉应该和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偏生她生得一双圆眼睛,眼皮不肿不赘,过黑的瞳仁给人的感觉却是孤冷的。 在以前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认真地去端详一个陌生人的眼睛,今天却莫名就是这样做了。 我不好一直看着她,因此只是在她和我说话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看上一眼。 余光里影子发丝飞扬,柔顺飘逸,发量可观。 在我和小姑娘往前走的时候,她又特意慢上几步,像是和我置气。 为了不让我人影分离这件事太明显,我只能跟着放慢脚步,落后小姑娘一些。 影子好似有点得意,昂首挺胸的,头发也不飞了。 我猜测,可能是祂的世界风小了。 偏暗的影纤细如手指,落在我的手背上,就好像有人用指尖轻点一样。 要不是这是我的影子,我可能还会觉得这出皮影戏的主角举止有些温良可爱。 唉,病情恶化程度+1 影子不会说话,而我的脑子已经开始自带解说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精神科我是不去也得去一趟了。 “...我舍友这两天去特种兵旅游了,说给我带了特产......” 哪怕我没有说话,小姑娘一个人也讲得热闹,全然不怕我是个冷场能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双眼睛太过特别,我总是会下意识看过去,直到她忽然刹了话问我。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她用那双瞳仁过黑的眼看我,偏我从里面竟然看出了温柔情深。 真是奇了怪了,萍水相逢的人,哪里来这么多情绪。 这种不可取的错误认知让我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 对于她的问题,我很犹豫是回答还是搪塞敷衍过去。 毕竟我们只是两面之缘,没什么互通姓名的必要。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姑娘就先说了。 “我叫艾佳馨,少年慕艾的艾,佳偶天成的佳,温馨的馨,小姐姐呢?” 她笑得灿烂,眼睛看着我,给我的感觉有些不适应。 她的眼神太专注太...熟悉了。 有一个恍惚,我好像在很多年里,同这样一双眼眸对视过无数个瞬间,可我和她分明只是第二次见面。 真是疯了。 我十分确信自己对她没有想法,但在和那双眼对视的时候,我听见心跳声连成一片。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我不太敢看她了,也不是很想和她产生更多的交集。 心里总存着一种微妙的抵触,让我迫切地想让自己从和其她人的亲密关系里剖离出来。 却也是因为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我还是张了嘴。 “我叫辛露,辛——” 眼前的景象变换,我停下脚步,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为了避免平地摔,我假意是停下来看风景,视线明确又茫然地落在一条长椅上。 耳边还能听到小姑娘在问我,辛是哪个辛,露是哪个露。 眼前却是我的大学校园,这里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还记得那条长椅,无数个清晨我曾在那里看书赏景,总是在这个位置。 因为太过偏僻,几乎成了我的专属座位。 “我”和我几乎同时开口,我们说。 “是蓼虫忘辛的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露。”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很适合你。” 等我寻声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一双黑沉温柔的眼,穿透岁月,我听到心跳乱了节拍,杂乱慌张。 刹那间长椅消失,我看到的是小姑娘的眼睛。 过黑的瞳仁,她专注地看着我,笑容灿烂,明媚开朗。 同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但具体是怎样的不同,刚刚的记忆就好像毛玻璃,看不清了。 “哇,小姐姐你名字好好听啊。”艾佳馨真诚地夸赞道。 我还没从那个幻觉片段走出来,心绪有些恍惚。 那双眼睛,好熟悉。 只是才从幻觉出来,我便忘了那个人的面孔。 什么样的容貌配得上那样一双眼睛? 她们的眼睛太相似,我总觉得这样一双眼,该配的不该是这样可爱无害的脸,而该是... 该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怎么称呼小姐姐呀?小姐姐叫辛露,我可以喊你辛姐姐或者露露姐吗?” 这个格外活泼的小姑娘问道。 腰上微疼,像被人掐了一下。 我看了眼,果然那片的影子更深一些,纤细的手指影子虎视眈眈地留在腰那里。 我扯了扯嘴角,觉得这幻觉实在有点荒唐,管得很宽泛,连我的交友都要涉及。 “都可以。”我这样说道。 艾佳馨小姑娘很开心,紧跟着问道:“辛姐姐,你扔完垃圾准备做什么呀?” 这样过于自来熟的性子我其实不太喜欢,可她满脸真诚,热情活泼,并不是有什么坏心思的人。 我想叹气,但这时候叹气好像我对她有意见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说。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像奚蓉说的,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今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和奚蓉唱k,而现在离晚上还早。 “哇,好巧啊。” 艾佳馨笑弯了眼。 因为她的眼瞳偏黑,色调便冷了,偏偏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深邃,无端就显得温柔缱绻。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我始终无法坦然对视,只能移开视线让自己看向其它地方。 “我也不知道下午要做什么,所以出来转一转,没想到能碰到辛姐姐,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她总是一副活力满满热情无限的样子,一个人热热闹闹地说起这样的话,听起来竟然也不浮夸。 艾佳馨的青春活力让我有些佩服。 我记得我像她那个年纪,即便再无聊也是懒得出门的,只想待在家里,窝在沙发里和...一起看电影。 和谁来着? 不太记得了,我猜测大概率就是奚蓉,除了她我也不太可能和别人关系这么亲昵。 就算是关兰,因为彼此的性格,我两始终是没亲密到这种程度的。 小姑娘说得实在太夸张了,听得我不好意思。 “不至于。”我这样说道。 见到我算什么幸运? 我侧目看地上的影,祂抱臂站着,接着我的目光就回到了我自己身上,腰上的那片影早已恢复正常。 不做人就是自在,需要担心的也只有我。 “怎么不至于,能碰到辛姐姐真是太好啦!我还想怎么在微信上问姐姐的名字才不冒昧呢,没想到今天就能碰到你。” 哈...我才想起来我和她加了好友,像这样一面之缘加过的人很多,我从没放心上过。 毕竟固定有联系的朋友也就那几个,都在我的朋友分组里。 至于其她人,基本上也不会有交流,我就没有特意分组了。 “这附近有个公园很漂亮,辛姐姐有去过吗?” 那肯定是没去过,我来奚蓉这也就几次,不是在她家,就是去吃吃喝喝,玩倒是没玩过什么,更别说逛公园了。 我两都不是什么勤快人。 奚蓉最勤快的事情就是继承家业,成为每天必须打卡上班的小老板,顶上还有奚阿姨盯着她,不打卡不行。 不然她也不至于下了班才能和我去唱k。 “没去过,我很少来这里。” 我说道,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干巴。 艾佳馨却不介意,她伸了手想过来挽我胳膊。 冷气缠上了我的另一条胳膊,步道上突然就刮起了大风。 我感觉手腕像被人用力攥紧了一样,看了一眼,手腕果然勒了一圈浅红。 但我本来也没想和一个才认识的小姑娘这样热络,自然地往一旁走了一步,装作赏花的样子,掏出了手机。 “这边还种了芍药啊。” 随意地拍了几张照片,其实我也是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小块芍药花圃的。 奚蓉她们小区也是离谱,明明这边都是别墅区,偏偏物业换了好几波。 每一波都只奔着来捞有钱人的钱,服务不到位,拿钱不办事,物业费倒是不便宜。 因为赶了几波这样的物业走,反而成了她们不好找物业了。 这世上不论穷人富人都各有难处,但有钱人的难处肯定比穷人要少很多。 就算没物业,这里的大部分人家里请得起家政保姆司机,对日常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毕竟她们连停车都是停各家自己的地下车库里,对她们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太算事。 万恶的有钱人。 还好我也勉强算其中之一。 小姑娘大概是平日和朋友挽手习惯了,牵了个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非得凑过来。 这让我松了口气。 “好像是北苑8号业主种的,她们家做园林花卉的,小区没了物业就直接把这一片的接手了,说是受不了一出门看到的都是乱七八糟长的绿化带。” 啧,豪横。 “对了,辛姐姐做什么的呀?”小姑娘问道,她脸上有些好奇。 我想了一下,如实回答,“无业游民,可能以后也不打算找班上了,提前开始养老。” 她倒是什么都能夸上。 “哇,这么酷的,我和我妈妈她们说毕业了不想上班,她们非得让我出去体验一下打工的日子。 说是我过得太安逸了不知人间疾苦,除了之前生病手术吃了点苦,对社会的了解太少容易上当受骗。” 忘了,这边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家的小孩嘛,啃老在家当无业游民,倒也常见。 “手术?很严重吗?” 我看了眼她红润的脸,一副气血充足格外健康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她竟然到了手术的地步。 总不能是头部结缔组织的切除手术(剪头发)吧? “唔,还好啦,本来还以为这辈子好不了呢!结果运气超好的,遇到了一个很善良很好的姐姐,把她的眼睛捐给了我。” “听说她生前很早就签订了自愿捐赠协议,在和未婚妻在去民政局领证的路上出了事。” “不然医生说再晚一段时间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我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东西了。” “妈妈和我都很感谢她,也希望如果世界上还有来生,她一定要和她爱的人长长久久,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不知怎地,听她这样说,我心里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祂是谁 我这人其实不太爱哭,偏偏最近可能压力大。 老这样幻觉来幻觉去的,眼眶就浅了,听到这么个一听就是be的故事,也立刻就感性上了。 唉,素昧平生互不相识的,听艾佳馨这么一说,我竟然替人难过起来了。 不过她看起来倒是比我还难过。 只是这么一提,她眼里全是泪光,大有泪腺崩溃掉个不停的趋势。 我赶紧递了纸巾,小姑娘低头擦干,眼角眉梢都是被触动的难过和难以自控的无奈。 “对不起啊辛姐姐,每次提到这个事情,我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妈妈说是那个姐姐在难过,让我不许经常想,不能辜负了那位姐姐的馈赠。” 这种话听起来还有点恐怖,反正我是不能想象这种事的,哪怕我也知道重获光明比什么都重要。 我没有太多的探究心,见她这么难过,我点了点头,附和她。 “是啊,你妈妈说得对,那个姐姐既然把眼睛捐给了你,你就更应该好好爱护眼睛。 不能辜负了这番心意,要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多爱这世界一点。” “如果她还在,肯定也是想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的。” 余光里,我看到影子静静地站着。 祂望着我,长裙微晃,像祂的世界有微风拂过,却无故让人觉得难过。 艾佳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把被眼泪浸透的纸巾攥在手里,看向我。 忽然小声地说道:“可是就算看到了,也是我看到,而不是那个姐姐看到了。” 这话耿直得我不知道怎么接。 那按照生理或者实际上来说,确实也算是对方看到了。 只是看见什么,终究还是传递到大脑那里去,严格来说,也确实不算是对方看到的了。 我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 “嗯...附近那个公园有什么特色吗?”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和我道歉,“对不起啊辛姐姐,我平时其实也没...” 她支支吾吾地比划着,试图为自己交浅言深的行为辩解。 我是不介意,但她急得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辛姐姐就觉得很亲切,不知不觉地就说得多了。” “对不起,我这样是不是影响到辛姐姐的心情了?” 我摆了摆手,真的很无所谓,“没关系,这不是什么问题,你不用这么认真。” “我请姐姐喝奶茶吧?”她这样问道,那双眼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我。 和这双眼对上,我心一软,点了头。 “好啊,我好像在点评上看到附近有一家评分蛮高的。不过你是这边人,肯定更知道好喝的在哪里,你领我去啊。” 余光里,影子安静地跟着我,和我一样朝前走着,并不看向我。 我也是疯了,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耳边有很轻的风声,有风吹过树叶,哗声一片,恍惚间我以为有人轻声唤我。 “露露。” 委屈可怜。 我停住了脚步,在艾佳馨疑惑的目光里,我眼神恍惚了一瞬,而后摇头。 “没事,刚刚想事情。” 胸腔压抑着太沉重的情绪,以至于我险些忘记呼吸。 我看到影子终于转身看向我,稀疏树叶倒影的缝隙里,地面出现一个更淡的,属于我的影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我抬起手。 光下的手苍白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凸起,先前的车祸对我的身体并非全无影响,我始终养不出健康的身体。 接着我看到,我的影子同祂牵了手。 掌心里有光流淌过,两个影子牵着手,仿佛要一起走到岁月尽头。 我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只知道这种类似于圆梦的情绪,上一次应该是出现在第一志愿给我发来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很多人会叫我“露露”,但我可以十分肯定地确定,幻觉里的那个声音,虽然让我感到熟悉,在现实中却从未听过。 小姑娘还是热热闹闹地在说她学校的事情,她毕业后的计划和打算。 “我想租个小公寓,要小小的,不要太大了,然后去救助站抱一只小猫或者小狗。” 影子被落在很远的身后,直到这时候才跟了上来。 我亲眼看着祂融进其它影子里,在一个个影子间穿梭,而后来到我身边。 小姑娘带着我买了奶茶,她问我口味的时候,我看着她清澈的眸光,莫名有些难过。 “去冰,不另外加糖就可以。” 心里堵了一口气,让我感觉憋得难受,我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 有人请喝奶茶还不好吗? 深色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我的手,冰冷的风吹过我的手腕。 原本我该害怕的,只是此刻的情绪太让人难受,叫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自车祸醒来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总觉得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意识一度陷入混乱。 后来还是在各位好友的帮助下,才重新恢复正常生活。 乐观归乐观,谁还没点低谷。 说是要和艾佳馨小姑娘逛公园,实际上这会儿太阳不小,在奶茶店喝完了奶茶以后,我就找了借口离开。 其实我也发现了,除了我,好像没有其她人发现影子的不对劲。 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荒诞,对于我来说成了必须面对的人生难题。 我所见所闻的,到底是幻觉,还是事实? 这种事可能得问关兰,她是专业人士。 不过关兰最近好像很忙,我还是不打扰她了。 先试试早起抢号比较好,就是没抢号就诊我也知道,如果我如实说明,大概率是要被开一堆检查,再做一堆测试题的。 最后肯定会检测出有病。 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可那幻觉这样真实... 我回到奚蓉家属于我的客房。 其实我该害怕的,但出于求证,我扭开了卫生间水龙头的开关。 水流清澈,少许水珠飞溅到我脸上,挂在眼睫上,仿若是我落了泪。 我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浓重如墨的影落在我脸上。 大概是手指的影落在我的眼角,而后微凉的风吹过,那滴水珠就掉落不见了。 这一切真是幻觉吗? 我想象出这样的存在,是因为我缺爱,所以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爱人吗? 祂是什么? 我这样想着,问出声来。 “你是谁?”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出这样的话,画面大概像是恐怖片。 此刻的我却不觉得有什么,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逐渐陌生,甚至让人感到恐惧。 等我眨了眼再看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朦胧的影站在我身侧,比我要高一些,低头看着我。 我也低头去看地面,果然不见那个熟悉的影子。 卫生间的门被风带上,我听见风声呼啸着从窄小的窗口吹进,玻璃窗被敲得“砰砰”作响。 或许是疲惫,我有些失了力气,撑在洗手池上,一眨不眨地看我身侧的影。 “你是谁?” 我问祂。 那个若隐若现的影从镜中淡去了,我伸手试图按住,却只看到镜子里自己惶恐的面容。 为什么? 它又来了。 这种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的感觉。 辛露,你到底是不是疯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迷茫,得不到任何解答。 或许会这样想的我,确实是疯了。 我怔怔地发着呆,水龙头忽然失了灵,一点点地扭开,往上翘起。 有什么打开了它。 熟悉的血腥味,浓稠鲜红的水流涌出,却没有流下去,而是就这样,在洗手盆里沸腾着。 一只手从沸腾的血水里伸出,随着涌出的水越来越多,血色的腰肢、胸脯、肩膀、脖子,最后才是有着茂密如海藻般长发的头颅。 祂依然生得血色雕像一样,艺术品似的容貌,空荡的眼眶对着我,血色的唇无声开合。 我知道祂在说什么。 “露露。” 祂总是固执地,一遍遍地重复我的名字,仿佛我能听到一样。 祂伸手想擦去我脸上的泪,那些透明的泪融进血水,成为了祂的一部分。 我和祂的距离太近,近得我可以一根根地数祂血色的眼睫。 很奇怪,这一次我不觉得慌张。 可能因为一切像梦一样,只是这个梦,血腥又旖旎。 我在未知的恐惧里,寻到失了节拍的心跳声。 原来有时候心悸,也未必是害怕啊。 “你是谁?”我问祂。 祂好似听不懂,依然固执地用空洞的眼眶看我,一遍遍无声地重复着。 “露露。” “我是不是认识你?”我问祂。 血色的美人微微歪头,海藻般的长发擦过我的脸。 我看到镜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被擦过的脸颊有血水一滴滴淌落。 “只有我能看到你吗?”我又问祂。 祂摇头,眼睫颤着,眼眶空洞恐怖,血色的唇一次次启合。 “露露。”祂说。 如果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祂找上我,是因为我们之间有未了的因果吗? 要说因果,或许也只有那件事了。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是你载的我吗?” 那位在事故发生时唯一当场丧命的司机,我至今不知姓名的女士。 倘若她是因为接了我的订单出了事,那么三年后寻我报复,确也说得过去。 血色的泪一滴滴从祂的脸颊上落下。 由水组成的身体,也会流泪吗? 祂俯身低头,几乎和我额头相抵。 看着镜子里逐渐清晰的血色身影,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水流组成的舌灵活如游鱼,口腔被浓重的血腥味充斥。 腥甜味里,我品出一点苦涩。 祂到底是谁? 风从我耳边吹过,风说。 “露露。” “忘了我,活下去。” 熟悉又陌生,语气温柔到让人心颤。 血色占据了我的视线。 祂伸出手覆在我的眼皮上,水温有些凉,冰得我抖了抖。 “露露。” 我恍惚听到有人说。 “忘了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你不记得了? 窗棂被风敲打着,草叶连着灌水器的水珠被卷起贴在窗上,窸窣滴答。 暗影在床底凝结,浓墨似的守在床边,仿佛随时会游动离开。 卫生间的门被风吹得发出轻响,卧室门悄然打开缝隙,而后微凉的风顺着缝隙钻入。 睡意朦胧,我感觉后背微凉。 有风随着我的翻身钻进被窝、贴着后背,像有什么紧贴着我,毫无间隙地将我缠绕。 再醒来还是在床上。 我隐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只记得吃过午饭我去丢过垃圾,碰到了先前拿发夹上的流苏珍珠砸我的小姑娘。 叫什么来着? 噢,艾佳馨,挺少见的姓氏。 后来我们喝了奶茶,然后我回到奚蓉家,接着—— 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针扎我的头皮,揉了揉太阳穴,我索性不再继续往下想。 这个毛病是车祸后遗症。 明明我检查了无数遍,换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官方民间各种求医,最后也只得出神经痛这样的万金油诊断结果。 我总感觉今天的觉有点多,每次都有喝酒断片的感觉,记忆模模糊糊,缺失了不少。 这张床跟进了怪谈世界一样,而我是那个每次都会在床上刷新的npc,进入了睡觉醒来的无限怪圈。 手一伸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我看了眼时间,赶紧起床。 哪里还有空乱想,再不出发就赶不上和奚蓉约定的时间了。 我可不想又听她愤愤地叽里呱啦,明明她失约次数比谁都多,虽然都是情有可原。 直接去浴室套上烘干的衣服裤子...奇怪,我什么时候洗的? 鼻子翕动,我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低头看了眼穿上的衣服,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我嫌浅色衣服不耐脏,虽然一天一换,但平时穿的都是深色系的。 因为我对自己太过随便,前段时间关兰还给我寄了两套新衣服,不太记得什么款式,浅色的,我拆开洗了,还没想穿。 出门前我习惯性地洗了一下手,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唇角有轻微破皮,可能是天气干燥没擦润唇膏,现在死皮掉了才破皮。 我舔了舔伤口,确实有淡淡的血腥味。 看来是错觉,我提起领子闻了一下,分不太清那点血腥味从何而来。 余光里,镜中有暗影掠过,心便猛然一提。 我紧张地回头看了眼,才发现是窗外的树影,它被傍晚的光拉长,晃进了镜子里。 呼,虚惊一场。 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在心里暗骂自己太过紧张。 我又看向影子,影子被灯光照成短短一小段,看不清什么。 心不安地惶恐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如果一切恢复正常,对我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 匆匆出门打车,订单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接。 晚高峰的交通有些堵塞,车流缓慢地蠕动着,红绿灯漫长的等待让人感到焦躁。 无聊得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人流。 车窗倒影里,长发的美人缓缓转头。 手机真好看。 我赶紧低下头,紧张的手指点进了订单。 漫无目的地划了十几页,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我的订单时间不对。 上一页还是前年,下一页就是五年前了,而且也只有零星几个订单。 这中间间隔的三年呢? 我不需要打车吗? 手指在屏幕上轻滑,等待下一页刷新的时间里,心跳越来越吵闹,仿佛有什么秘密即将为我打开。 我感觉耳朵被震得难受,只能揉了揉耳朵将碎发往后撩。 余光里,车窗上苍白模糊的脸正对着我,面无表情。 呼吸停滞,我往另一边挪了挪,直到安全带勒住我,才将我从恐惧里拉了出来。 等我再定睛一看,车窗上的倒影分明就是我自己。 人吓人,吓死人。 尤其是我这种自己吓自己的。 发现是看错,我松了口气,目光又飘到了另一侧的影子上。 祂变得不再活跃了。 影子不会说话,我和祂又无法交流,可我却总是莫名能看懂祂的情绪。 一切果然是出于幻觉。 我在车内后视镜上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唇色浅到发白,眉毛乌黑,像是过曝的黑白照片。 有些像我车祸住院的时候,从奚蓉给我带来的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那时候我头上还裹着纱布,只能坐在轮椅上,受过撞击的大脑发懵,思维缓慢迟钝。 奚蓉和我说一句话,我需要反应上很久才能听明白。 那段时间,是从小到大奚蓉对我最温柔的时候了。 过了那个村就没了那个店,像现在她根本没可能和我好声好气说上几句话。 现在想起来,除了早餐奚蓉咳得哭了这次,在我住院她来探病照顾我的时候,眼睛也总是红肿的。 她肯定是偷偷哭了,还以为自己装得多好,其实我都发现了,只是脑子转得慢。 她给我拿了镜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 “露露,你...还记得我吗?” 哪怕再迟钝,我也没被撞成傻子,就算身体再虚弱,我也一定要发出我的意见。 “奚蓉你没病吧?” 然后她竟然也不急眼,用那种悲伤又难过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命不久矣一样。 还要说,“你没事就好,不记得也没关系,不记得也好。” “露露,你要好好的。” 她那个态度,一度搞得我很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查出绝症,病入膏肓了。 后来我拿这事嘲讽她,她总是用你不懂的难过眼神看我。 这女人太会拿捏人了,她都这样了,我也不可能再提。 哪怕我心里有些好奇她怎么这样反常,到底不能真戳了她的伤疤。 回忆结束,我不再看后视镜。 没办法,我胆子其实不大,头一次觉得自己长得吓人。 偷摸抿了抿唇,我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嘴唇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哎,这就对了。 手机屏幕里,我的脸颊边有纤细的手指影子,指尖落在我嘴唇的破皮上。 我才发现车内空调开得有些冷,搓了搓竖起的汗毛,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师傅,空调能不能调高一点?” 司机说话声有点抖,估计也是冻的。 “小妹,这空调28°,你要冷的话,咱们开窗通通风可以不?” 我没意见,“那师傅你把空调关了吧。” 说着我就按下按钮开了窗,车窗摇下,外面的暑气同热风一起吹了进来,寒意退去。 我听到司机和我同时松了口气,之后我们谁也没再搭话。 哪怕开着窗,车内还是有股冷意,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没别的办法了。 还好奚蓉订的ktv不远。 我到的时候奚蓉已经到了,在场的还有一个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的人。 正在播放的歌曲被暂停,那个陌生的瘦削女人看着我,未语泪先流。 不是,这是在干嘛? 我看了看她,又把包厢打量一遍,确定自己是在ktv,而不是什么苦情剧拍摄现场。 奚蓉给我递了个眼色,旋转的彩灯从她脸上晃过。 “你眼睛抽了?”我走到她旁边小声问道。 “滚你的。”奚蓉小声骂我,然后向那个女人走去。 瘦削的女人看上去很悲伤,她的颧骨略高,下颌线锋利清晰,整个人像被阴影罩住一样。 可能是因为太瘦,显得她眼睛更大了,看人的时候就有些瘆得慌。 我在记忆里努力扒拉这号人物。 自己做题不如直接抄答案,我选择直接问奚蓉。 “这谁啊?”我悄悄蹭着走过去,小声问她。 奚蓉情绪不高,那个瘦削女人像是悲伤的浓缩体,站在那里,就让人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是你大学室友,你不记得了?”奚蓉问我。 “你们大学的时候玩得最好,我还和她吃过醋,以为你要见异思迁了。” 什么形容?我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吗? 没等我辩驳,奚蓉侧头去看那个女人,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几乎嘶哑。 “她是张若安,弓长张,你若安好的若安。” 张若安? 关兰说的那个被我拒绝以后转而追她的追求者? 那个朋友圈发表一些奇奇怪怪言论,比我还需要精神疏导,有抑郁倾向的张若安? 她竟然还是我玩得最好的大学同学?! 瘦削女人向我走近,她的眼睛是下垂的,长得有些苦相,垂着的眼抬起看我。 她一寸寸地反复在我脸上逡巡,看我的手和脚,好像我四肢健全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古怪。 “露露...”她像好久没说过话,嗓音沙哑。 我看了眼奚蓉,试图寻求她的帮助,却见她已经开始忙活了。 这个眼里有活的女人在套一次性话筒套,忙忙碌碌拆那些零食装盘。 什么人,就这么给我抛下了? “咳咳,嗯。” 我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尴尬。 “呃,欢迎来西照玩?” ktv炫彩的灯光将地面的影子割得支离破碎,我看不到长发的影子望向这里。 “你还好吗?”张若安问。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 “啊?很好啊。”出于礼貌,我也问她,“你呢?” 张若安看着我,她站的地方恰好没了灯光,像一座黑暗里的雕塑。 “不太好。”她说。 影子在喧闹斑斓的光影里,沉寂如孤岛礁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不能在这 正常人不都会客套地说,我也很好吗? 这题超纲了啊! 救命!她这样说我怎么回?她会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 看着张若安悲伤,甚至透露出无助的神态,我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这只是玩笑话。 有点尴尬,奚蓉在摆盘,我恨不得以身替之。 “呃...是工作不顺利吗?”我问张若安。 这个年纪,要么工作不顺利,要么情感纠葛—— 更尴尬了,她不能是因为追求被拒打击过大了吧? 张若安摇头,她看着我的眼睛,悲伤好像和她融为一体了。 “没什么。” 她的眼里没有光,黯淡地看向桌子,奚蓉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忙活。 “不是露露的问题。”她说。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亲昵,我不由得狐疑起来,难道我车祸之前,我们关系真的这样好? 而且还好到奚蓉这家伙都吃醋了。 大学对我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太过遥远,就算我和她曾经要好过,那也是老黄历了。 我在记忆里寻不到关于她的信息,张若安对我却很熟稔。 “露露不是唱k吗?我们给你点了一些歌,你先唱吧。” 她对我微笑,在我看来更像苦笑,然后奚蓉把话筒递给了我。 她俩不知道搞哪出,我有点懵,想问奚蓉吧,奚蓉对我做口型。 她挤眉弄眼,我:…… 我拿起话筒,吹了吹,确保有声,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看不懂。” 奚蓉吓得几乎要蹦起来。 难为她了,在场人均37岁,她几乎要原地蹦出青春的高度。 “喂喂,跳高呢?” “呸呸呸!补钙的年纪了谁跳高,不唱一边去!” 奚蓉抢过我的话筒,看了张若安一眼,她俩对视一眼,然后她就跑去点歌台点歌了。 我也在沙发上坐下,找了个离张若安比较远的位置。 没办法,她看起来实在是个怪人,坐在那里不点歌也不唱歌,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忧愁悲伤。 确实有那么点像暗恋我的样子。 吓得我赶紧给自己找事做。 低头玩手机假装回消息的时候,我顺带看了眼影子。 嗯...这里灯光太迷离了,影子什么样根本看不清,不过腰上冷冰冰我还是知道的。 微凉的风掀起衣服下摆,我感觉后腰有冷风轻蹭。 嘶,可不兴得这时候哈,我往后靠了靠,让腰紧贴沙发。 那缕风却绕着我的耳畔,像有人轻含耳垂,我不敢动,也不敢有什么反应。 也有一缕钻进衣服里,轻轻托起揉捻,这种认知让我想将自己缩起来。 ktv的旋转灯晃过我,几束光忽然投射在我身上,这个片刻,我看清了影子。 祂趴在我背上,双手动作不停,黑沉的墨色像是皮影戏,亲昵地和我的头靠在一起。 影子,为什么会有两双手? 另一双手的影子下滑,微凉的风也顺着腰部向下轻抚,它们都目标明确。 我想起昨夜汗涔涔的被窝,泪珠碾过的枕套,还有难以抑制的快意一点点汇聚,淌湿了床单... 不能在这里做同样的事情! 张若安还在看这里! 可那几束灯光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明明喜欢一闪而过,却没有立刻离开我。 我像在盛大舞台演出的小丑,所有的表情动作在光里纤毫毕现。 短暂的几秒钟仿佛过去了很久,我僵直了身体不敢动弹。 风似乎也有顾忌,只是绕着腿心轻轻打转,撩起湿意。 光束离开,我重回昏暗的阴影中,稍松了口气。 在目眩迷离的灯影变化里,我捏紧了话筒,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在此时竟然有些刺眼。 我看到关兰给我发了信息。 [关兰:过段时间我就回西照了,露露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心口触感清晰,我不知道幻觉在这个时候发什么疯。 一滴汗因为忍耐,从额角滑落,被风托着,落在手机屏幕上。 我想回关兰信息,点开对话框,却见屏幕闪烁几次,跳出的是资料设置。 又一滴汗落下,险些滴在删除上。 那可使不得,我眼疾手快地退回消息页面。 话筒捏得太紧,我看到手指在上面摁出几个浅淡的湿印。 身体又开始冒热气了。 我把话筒关了放在一边,害怕它的扩音太过灵敏,将我的狼狈展现在朋友面前。 旋律切了几次,奚蓉唱了两首就把我的歌置顶了。 我不想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唱歌,风虽然停了动作,我却不知道祂什么时候还会继续。 趁着祂安分,我得想办法把唱歌这事推了。 “你们先唱。” 我摆了摆手,又把目光移向张若安。 “你不来一首吗?给我俩秀一个。” 奚蓉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你让她给你唱歌?天姥姥,你也不怕被降维打击到了。” “你之前不都硬霸着麦克风吗?现在转性不爱来ktv就算了,歌你都不唱啦?” 我不理解,“什么是降维打击?唱得好的意思吗?那唱得好不是更应该让她来吗?” 张若安没什么变化,她还是那样,忧愁的眼神把我看得心里发毛。 奚蓉对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切了我的歌,把话筒递给她。 还顺带安慰她一句,“别看她现在什么都忘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等她想起来肠子都得悔青了,到时候我们再笑话她。” 张若安忽然笑了,低眉垂眼,笑意冲淡她面上的愁苦,我才发现她的五官并不差。 “那露露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张若安的声音被话筒放大扩散,我才忽然发现她声线独特好听。 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不要谈什么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我听呆了,大家不都是呆头鹅吗?怎么混进来一只白天鹅? 奚蓉指着我,张嘴呲牙不知道乐啥,想也知道肯定是在笑话我。 张若安原本在看歌词,也看了过来,眼眸微弯,笑意浅淡。 原本的距离感一下拉近了,气氛也热闹起来。 我下意识看了眼身侧,心里空落落的。 总感觉缺了什么,让我眼前的情景变得不再完整。 心跳有些快,我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影,纤细漂亮的手指影子在我放一旁的话筒上拂过。 也只是拂过,什么也不会改变。 这时候张若安的话筒传来刺耳的白噪音,半秒不到那点噪音就消失了,我们谁也没放在心上。 张若安唱完,奚蓉就笑得贼兮兮地把我的歌顶上来了,拿起话筒。 “露露好好唱啊,给大家露一手。” 不讲道义!我好些年没唱歌了,现在还有张若安这个歌神在,她不知道我怕丢脸吗?! 得到我谴责眼神的奚蓉不知悔改,甚至幸灾乐祸地给我递话筒。 她嘴里还说,“你看我对你多好,这首可是你最拿手的,以前你还说闭着眼睛不看词都能唱出来。” 前奏响起,旋律确实让我觉得熟悉,但在我印象里却没有这首歌。 我以前常点这首歌吗? 奚蓉点的是双人合唱的版本,这个版本分明应该两个人唱才合适。 我看到张若安皱着眉看向屏幕,奚蓉似乎意识到什么,幸灾乐祸的笑从她脸上消失。 她暂停了伴奏,表情变得紧张凝重。 我有些恍惚,感觉她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大,像在空旷无人的音乐大教室说话,回声被墙壁拦住,一圈圈砸了回来。 “这首歌你几年没唱估计不熟了,我切首你肯定会的。” 伴奏暂停了,我的耳旁却隐约响起旋律,将暂停的音乐续了下去。 迷幻的灯光里,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脑袋里像有人拿着细锥一下一下地敲砸。 呼吸变得急促,我看不到影子担忧地环住我。 周身都泛着冷意,微凉的风将我笼罩。 眼眶泛酸,眼前还是五色的灯光,我睁着眼,包厢换了个模样。 这得是好多年前的装潢了,有人在笑,笑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我”手里握着话筒,似乎也在笑。 快活明亮的一个片段。 奚蓉才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她的条纹衫拖地裤子,“你们俩来你们俩来,这种就得你们来。” 我看向窄小的屏幕,岁月流转,上面的mv和刚刚奚蓉放的一致。 ktv的屏幕早已更新换代,有些东西却不会轻易改变。 有个独特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年轻充满活力。 我看了过去,有些眼熟,晃了晃神,才想起来这可能是年轻的张若安。 张若安笑得明媚,下垂的眼尾都因为开朗上扬。 她看上去快乐且纯粹,脸颊饱满,冲着“我”扬手,眉眼飞扬。 “你们可得好好唱,这可是我特意为你们做的曲填的词。” 你们? 身旁的人笑着说“好”,而后伸手揽着我的腰,头靠在我肩膀上。 “露露先唱。” “我”好像很不乐意,“不要,我唱得不好,等我再练练。” “那我们一起唱好不好?来ktv就是放松的呀,不用有这样的包袱,我相信露露。” “一起唱了哦,来,三二一起~” “露露?露露你怎么了?”有人在摇晃我。 泪眼朦胧,我分不清眼前的包厢是哪一个。 张若安削瘦的模样闯进我的眼。 幻觉里,我旁边的人是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神经痛 “露露?” 我隐约听到奚蓉在说话。 “她昨晚上就不舒服,都怪我,她说没事我就真以为她好了,还拉她过来唱k。” 有人把我扶着,仰放在沙发上,拿了一条外套给我盖上,动作轻柔小心,似乎演练过无数次。 奚蓉急得快哭了,声音哽咽,我头一次听到她这样六神无主的语气。 我想告诉她,别哭,我没事的。 眼前的景象却被泪水浸得模糊,泡胀了的影像从我脑海中渐渐消失褪色。 指尖神经性地蜷缩颤.抖,我想留住未来得及散去的画面。 可我动弹不了,只能越来越清晰地听到奚蓉的哭声。 “都是我不好,明明她自从...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又不像从前...她一个人哪里照顾得好自己,我就应该直接把她拉去医院。” 我听着奚蓉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想和她说我真的没事。 要送也是送精神病院去,普通急诊不适合我。 身体却冷得好像冬日铁塑的雕像,有一阵冷风吹过我,似乎要侵入我的身体,与我合二为一。 我听到风声呜咽着从我耳边刮过。 风说,“露露。” 脑袋像有一记重锤砸下,连着细锥扎砸的细密疼痛,我在连绵的痛里终于恢复了一点行动力。 我捂着脑袋,听见自己被无数倍放大的微弱声音。 “疼...好疼。”头好疼。 我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有奚蓉,有张若安,有...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撩耳嗓音。 “露露。” “露露、露露。” “露露...” 一声叠着一声,一声连着一声,重重叠叠,连绵不断,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本该是头痛的,可是心口在这一声声的呼唤里,像有无数块碎片一点点被剥离。 “露露。” 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对不起。” 谁在和我道歉?为什么? 她哭得很伤心,似乎马上要昏过去了,可她还是说。 “忘了我吧。” 最后一句话又像那一声声呼唤一样,在我的耳畔徘徊,不断重复,之后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消散不见。 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我想捉住这片云,却忘了云雾没有实体。 我听到有声音在我心里哭泣。 用着我的声音说:“为什么?我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是谁?是谁在说话?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头已不再疼痛,心口却空荡荡,仿佛破了个大洞,有什么从我的身体中离开。 此刻我的感受,更像是被掏空棉花的布偶,明明、明明我没什么可难过的。 我睁开眼,或许是状态不佳,第一眼看到的是几乎弥漫视野的黑影,被光影扭动。 长发的影子在斑斓的彩灯里拉长,祂从高高的房梁上低下头,伸出的手影被光线扭曲。 之后才是张若安和奚蓉,她们凑得很近,发现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纷纷关切地低头问我。 “露露你还好吗?” “露露你是哪里不舒服?” 耳朵闹得“嗡嗡”的,我迟缓地伸手捂住耳朵。 脸上冰凉湿润,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好奇怪,我哭什么?刚刚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体感有些冷,我开口了,第一句话是:“好冷啊,空调能不能调高一点。” 奚蓉不知道从哪混了一杯热水过来,张若安扶着我坐了起来。 “露露,来,喝口热的缓缓。” 蒸汽带来温暖的热度,我缓慢地伸出手试图自己拿杯子,却发现我的手在颤抖。 我和奚蓉还没怎么样,张若安先哭了。 可能是长久的忧郁让她有了苦相,而且她眼窝深,一哭起来就好像有莫大的愁绪和痛苦一样,连眼泪都是大颗大颗地掉,让人很难不动容。 不是,她哭什么啊? 我瞪着眼呆呆地看她哭,和奚蓉面面相觑后,我才发现奚蓉的眼睛红肿明显。 “嗯...你、还好吗?” 我问张若安,顺带抖着手从兜里掏了包纸巾拆开了,给她和奚蓉一人发了一张,感觉自己像幼稚园的老师。 张若安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奚蓉看我递纸巾还问我。 “你干什么呢,我不用这个,我又没哭。” 啧,嘴硬。 我把纸巾硬塞到她手里。 可能是三十七岁老太抖着手的样子太可怜,奚蓉半推半就地接过了,背着我抹了把脸,还要继续狡辩。 “刚刚你不舒服我把空调关了,出了点汗,我擦擦。” 算了算了,不拆穿这个倔强的女人。 “不好意思,失态了。” 张若安平静地说道,说完后对我淡淡地笑。 “哈哈...没事没事,没有关系的。” 虽然我觉得她笑得比哭都苦,但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两又不熟,更不适合说什么了。 我捧着水杯,杯子里的水抖啊抖,一直在要晃出来又没晃出来的状态,逃避现实低头喝了口水。 我在寻思我不能低血糖吧?还是说要提前老年痴呆了?得帕金森以后我这日子怎么过。 钱真的够吗? 要不然我回头解决完麻烦还是找个班上吧。 “露露还好吗?”张若安又问我。 迎着她关切的眼神,我也不好说什么,想让奚蓉帮帮我吧,这女人都不敢转回身,还在擦她的“汗”。 也不知道这么冷,她哪里热出来的汗。。 “呃,我还好,没事,刚刚就是老.毛病犯了,神经痛,不是什么问题。” 没有奚蓉帮衬,我只能自己应付几句。 张若安皱着眉头,眉心结成一团,忧心忡忡地问我。 “先前车祸的后遗症还没治好吗?” 神经痛这种东西,基本上属于无解了,民间土方一大堆,有一些我看了感觉痛着都比治疗好,那些治疗方式不是恶心就是猎奇,要不然就是看着就很痛。 “神经痛嘛,这个等以后医学发展吧哈哈...”我不知道怎么体现我的友好,我只会尬笑。 “钱够不够...”张若安还想说什么,被奚蓉拉走了。 我总算松了口气。 奚蓉顺手把那些氛围灯关了,打开了正常的灯,但毕竟是ktv,光线还是暗。 我一低头,就看见无数重影子望着我,向我伸出手。 害,错觉了这是。 奚蓉和张若安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们说完话就过来找我了。 我用余光偷看影子,看见影子的手似乎落在我头上,在她们走近时收回了手。 头不疼了,我喝了口热水,感慨热水的万能。 “露露,我们一起去趟医院好不好?”奚蓉说。 张若安似乎被她收买了,也跟着劝,“不管神经痛能不能治好,总得试一下,万一能治好,露露你以后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治好的概率是万一,那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治不好呢,我实在不想进医院,捧着杯子又喝了口热水,想假装听不见。 “辛露!你又装傻!”会这样说话的只有奚蓉。 她听起来有点生气了,我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水杯。 嘿呀,这热水真热水啊,这杯子...... 灯光昏暗,我在水面看到了一张美人脸,精致美丽。 不是我。 透明的水里出现一丝淡红色,红色越来越浓,开始有淡淡的腥甜味道散开。 心一横,我一口气把水喝光了,差点呛死。 “咳咳咳——”我捂着嘴生怕吐.出来了。 我感觉我喝的不像水,而是一团活的,滑.腻有生命的东西。 幻觉,都是幻觉。 我咳得几乎快呕出来,热水顺着我的胃向下,却没有给我带来温暖,冷意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露露。” 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清晰到几乎就在我耳边。 我猛地抬头看了眼,这不是奚蓉、也不是张若安的声音。 这是谁的声音? “露露。” 那个声音继续道,祂含.着笑意,满足欢畅。 我在奚蓉和张若安诧异的眼神里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喝水呛到了。” 如果是平日里,我在网上刷到这样的声音,不仅会点赞还会评论一句''''妈妈~我的座位在哪里?身体变得好奇怪。你在我水里加了什么?'''' 不过自从幻觉出现,因为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已经很久不在网上说骚话了。 而且现在这个声音离我太近,哪怕祂再成熟抓耳撩.人,我也只觉得恐惧。 精神病治疗费用太高昂了,我那点存款在vip病房的价格前不值一提啊。 更何况我一点也不想过上早睡早起的健康作息。 太健康了,会让我想起初高中,然后想起暗无天日只有刷题的高中,人生只剩下唯一的出口——高考。 奚蓉和张若安还在劝我去看医生,我只能摆出拒不合作的装傻态度。 果然她们最后都拿我没辙,奚蓉退了一步,张若安伸手要拿走我手里的杯子。 “露露,杯子给我,我帮你扔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奚蓉家里,好不好?” 我看了眼杯子,杯底只有薄薄一层透明的水。 松了口气,我随手把杯子拿给她,才发现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抖了。 太好了,还没老年痴呆,又省了一笔。 庆幸不到两秒,那个声音再度冒了出来。 “露露。” “和露露在一起了。” “这样亲密。” 我打了个哆嗦,盛满胃部的冰冷液体几乎要翻涌出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端水大师 按照我的经验,这是发病了。 不过问题不大,一不影响生活,二没有社会危害性。 治病费钱还不一定能好,等影响大了再考虑看医生的事情吧。 奚蓉坐副驾,张若安是司机,我很自觉地在后座扣上了安全带。 “露露。”那个声音欢喜地喊着。 我原本是想当成没听到的。 谁知道回应自己的幻听会发生什么事情? 验证自己是不是存在多重人格吗? 身体实在不舒服,一想到奇怪的水被我昏了头喝下,耳朵里的声音又一直没停下,胃就翻江倒海地抗议。 我没忍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好吵,难受。” 祂忽然安静了,奚蓉和张若安从车内后视镜看我。 “露露睡会儿吧,我开慢一点。”张若安说。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她们都体贴地让我好好休息。 头痛好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觉得累,我盖着薄毯昏昏欲睡,没空理会奚蓉和张若安的眉眼官司。 她两好像背着我密谋什么,有了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呵,天知道她们是不是背着我谈上了,不然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对人的情绪不算敏锐,但也发现了,张若安对我的关注虽然多得超乎正常,却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实在不像喜欢过我的样子,看我的眼神忧郁但清明。 比较像是我差点死了以后,她生怕我两脚一摆又完蛋,顾念到同学舍友的情谊上,所以才会对我这么紧张。 联系到她知道我车祸的事情,她很可能是个过度感性的人。 或许是因为我险些遭遇意外横死的事情被她知道,而她为人太过善良所以替我担忧上了,怪不得她才三十七岁就一副忧虑过重的面相。 就是不知道关兰和她有什么误会,我有点头疼,鉴于刚刚的头痛是真的很让人难受,我决定不继续想了。 她们合不来就合不来吧,虽然我一向帮亲不帮理,但张若安...好像也算是亲。 记忆里对张若安的印象实在太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就连大学舍友有谁我都不太记得了,隐约想起来舍友们人都挺好,相处愉快。 可记忆中一张张脸朦胧模糊,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个会是她。 对于张若安,我实在有些抱歉。 她的热切和我的冷淡对比太强烈,让我心里有些过不去。 可我实在不记得她,这也是无法勉强的事实。 岁月实在残酷,带走了青春,也带走了那些欢声笑语的回忆,而我被撞击过维修更新的脑子就像不断升级的电脑系统,一代更比一代垃。 恢复出厂设置的老配件不如原厂全新,其实也算正常。 我不爱苛责自己,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住院的时候,奚蓉推着轮椅带我出来晒太阳,总爱和我念叨。 “露露,除却生死无大事,你要好好的。” 她当时老是一副紧张太过,总觉得我随时会想不开的样子,就像现在的张若安。 我觉得张若安也就是这几年和我接触得少了,但凡多接触点,她就会发现我被生活变成了滚刀肉。 不求上进,只想混吃等死,让人看了就来气,说也没用,骂当耳边风。 像奚蓉就很习惯,久经磨砺的她只会因为我拒绝社交,在家当微活躺尸气急败坏,没再像以前那样,看到我就假装风沙迷眼偷摸哭了。 其实我感觉张若安对我的奇怪态度里,好像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不过也很可能是我感觉错了,直觉不能当做证据。 我这个人对朋友没有原则,只要不是有心对我不利,基本上没什么不能原谅。 她都感性成这样了,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更何况,首先我母胎单身,可以排除情感问题。 其次,既然我大学能够顺利毕业,说明我俩学业上也没什么矛盾。 最后,我的工作和她没有交集,不然也不至于想不起人。 那就奇了怪了,她对我有什么可愧疚的,总不能我人生最大的难关—— 那场车祸,能和她有关联吧? 真那样,都等不到我出手,奚蓉会赶我前面把人先撕碎了,今天这么一看,她两关系还挺好的。 这来的要是关兰,奚蓉早就开嘲讽了,搞不懂这两个人明明性格都不错,怎么偏偏就合不来。 张若安和关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到底是为什么有这样的误会? 我捞了个抱枕,人很困,大脑却很活跃,并且开始胡思乱想。 一旦乱想,思维就没有边界。 我甚至瞎蒙,张若安和关兰关系不好,该不会是她俩没谈成的原因,是关兰误会了,以为张若安喜欢我吧? 叹了口气,我一抬头就对上她俩紧张的眼神,活像我能被这口气吹散似的。 不至于,我哪有那么脆弱。 张若安的车确实开得很慢,还特地绕了路,走的车少安静的路线。 奚蓉那个爱咋呼的低头玩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下车的时候她俩抢着给我开车门,我看见她们对视以后愣了一下,然后左一个右一个等着扶我。 心情复杂。 我还没八十岁吧? 这两条腿应该还能走得动,用不着像扶老太太过马路这么小心。 “哎,你俩能不能别这样。”我说。 她们非得坚持,张若安只是忧郁看我,眼看着奚蓉张嘴,我就知道她这会儿老.毛病也犯了。 为了避免她又多愁善感上,我只能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让她扶着我。 都让她扶了,总不好落下张若安吧? 我很努力地端水,但新的人生感悟是,让她们搀扶着走路,比我自己走都累。 这会儿我几乎是被她们架着走路了,也没拿万人迷剧本啊,这场面怎么这么泡沫剧呢? 在她们的不默契下,偶尔我的脚还够不着地,比起泡沫剧更像警匪片里被劫持的人质。 得亏车子直接停奚蓉家的停车场,否则让人看到了估计得报警。 走得实在别扭难受,我不得不为自己发声。 “能不能放我下来,我真的可以自己走。” 让她俩扶这一小段路,给我累得汗都出来了。 先前还emo难受呢,现在我只想自己独立行走,别的都放一边去了。 倒也放不掉,我一低头就看到影子面向我。 还好太阳大,我不会觉得太冷,但凉风也跟着凑热闹,不时吹过我的胳膊,像是帮忙搀着我一样。 这时候能不能少添乱? 地上那个说不动,好在立体的两个是能听得见我的意见的,见我实在不乐意,都松了手。 两双眼珠子紧张地盯着我,就好像我马上要被太阳晒化了。 “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的。” 我说:“前几个月我才全身体检过,没什么问题,刚刚真就是神经痛,死不了的。” 奚蓉不同意,我很少见她这么严肃。 “你昨晚上才难受成那样,你当我是鱼,记忆不过七秒吗? 现在不严重所以还能由着你任性,要是回头你疼晕了,就算不愿意,我也要和若安给你带医院检查去。” 那昨晚上...难受也不一定是难受嘛,只是这事儿不好往外说。 记忆断片几次,昨夜的尴尬却牢牢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支吾着说不出话。 ktv里面忽然犯病我也没想到,只是昨晚上我真没病,就是年纪大了有点星欲过剩。 幻觉给幻到成人频道去了。 “哎呀,真难受了我肯定知道去医院的,我又不傻。” 这事我理亏,眼神游移着不敢看奚蓉,赶紧狡辩一下,快走几步,到她们前头去。 余光里,我看到影子好心情地撩了撩长发,将一小截发尾卷在指尖。 这幻觉怎么能这么坏?! 气得我磨了磨牙,抢先进了奚蓉家,而奚蓉她俩跟在我后面,像两条尾巴。 “不去医院就不去啊,露露走慢点,别着急。” 张若安哄小孩的语气态度听得我牙酸。 她那句话以后,影子就像被镇住了一样,没有马上跟上,我只能稍微等等祂。 没办法,还有别的人在,我要是人影分离就有点诡异了。 虽然到现在好像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异常,我不清楚祂是不是仅我可见的幻友圈。 正常也没什么人注意别人的影子,但我谨慎惯了,惦记着照顾奚蓉这个胆小鬼的心情和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在头痛刚好的时候,欣赏她响彻天际的高音。 好在影子也只是顿了顿,很快就跟上了,这让我也松了口气。 一缕微风从我指尖和掌心蹭过,带来些微凉意。 我不经意看了眼墙面上长发的影,祂调皮地伸出尾指,做出拉钩的动作。 该哄的小孩在这里吧,在我幻觉里。 想得有些出神,我径直走向客房,那两尾巴也执着地跟着,直到我打开房门回了下头,就被她们吓了一跳。 “干什么!悄没声息的忽然在这边!” 我捂着心口,心跳乱砰砰,差点让她们吓得提前去世。 奚蓉翻她的白眼,“你都这样了,我们不太放心你,护送一下你,别嘎嘣给我倒地上了,别说不可能,你以前就没少突然昏倒给人吓一跳。” 我皱眉,我咬牙,我不愿忍受这样的污蔑,一抬头就看到墙上的影点了点头,像附和奚蓉的话。 您站哪边呢?请问。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只能属于我 作为我的幻觉不站我,这合理吗? 算了,都幻觉了,还能有什么合不合理的。 现在就算是在我面前出现食人蚁大战通天巨鳄都是合理的,虽然我没吃菌中毒过,但不妨碍我猜测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都会是什么样。 影子和我不一样,可能是我内心某部分想法或者阴影的投射,幻听的声音那么好听,更说明我是馋美.色了。 我这人粗通心理学—— 在刷豆音的时候看到过营销号宣传的心理学小知识,以前从图书馆随便借书的时候,瞎看过几本不知道权不权威、靠不靠谱的心理学书籍,还拥有一位从业过心理咨询的好友。 四舍五入,我是心理学大师,大师的想法不会有错。 我假装不小心偷偷瞪了眼影子,就见到影子卷着发梢的动作停止,抱臂看我。 嘶,好像有点冷,怪不得奚蓉乐意住一楼,空调不开都没事。 这自然的小风吹着,多凉快啊。 “傻站着干嘛?” 奚蓉忽然靠近,皱起眉两眼担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别硬撑着,该看就看,我们都陪着你呢。” 一缕凉风从小腿往上绕,像被冰冷的蛇缠住了。 我为自己的不识时务忏悔,我有过,下次我一定忍住自己的小脾气。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一手推开奚蓉,又对关切地看着我的张若安摆了摆手。 “没事,我能有啥事,发个呆而已,我进屋了啊,私人领地,谢绝入内啊。” 我快速闪进门,还能听到奚蓉在和张若安抱怨。 “她现在就是这个古怪脾气,自从之前醒了以后一整个性情大变,哪哪都不愿意去,成天窝在房间里,窗帘一拉都快在里面长蘑菇了。” “本来找了个班上也还好,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辞了,又开始了...” 我又听到张若安温柔忧郁的独特嗓音。 “露露身体不舒服不喜欢出门也是正常的,她以前上学一难受就在宿舍里,非得——”张若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奚蓉听起来有些慌张,“嘘!” 她那声音太大,我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张若安说的有啥好嘘的。 后来她找补一样地说了句,“她说不定睡了,今天这样肯定累了,咱们别在她房门口聊了,走走走,去客厅。” 我对奚蓉实在太了解了,她忽然这样说指定有问题。 冷风缠绕着双腿一寸寸向上,我被冻得够呛,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了,又看了眼空调。 没有温度显示,应该是没开。 好冷,我搓了搓手,用手试了一下额头。 好像也没发烧啊,怎么会这么冷。 奚蓉很贴心地在房间里给我放了个医药箱,跌打损伤感冒发烧流感的药物一应俱全。 我有点累,把衣服脱了倒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手再穿上睡衣。 手机“嗡嗡”振动,掏出来一看,有三位联系人给我发了新消息。 【奚蓉:露露,最近若安也住我这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这能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我家,奚蓉想让谁住就让谁住,我没有这样强的占有欲。 冷风像无形的蛇,冰冷腻滑地向上攀援缠绕,我刚刚打开水龙头,记忆后知后觉地回笼了一部分。 不能打开水龙头! 在我准备将水龙头开关按下的时候,透明的水已然变成沸腾的血色。 看吧,卫生间的水龙头像会触发我的心理暗示一样,随机弹出恐怖新幻觉,这比玩恐怖游戏都带劲。 我后悔了,伸手想关上,洗手池的满盆血水里已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和小半截手臂,祂制止了我的行为。 很难比较,到底是只有一条胳膊恐怖,还是一整个血水塑成的人更恐怖。 人对未知总是没办法避免恐惧的,哪怕这场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血水像岩浆一样沸腾着,鼓起许多小水泡而后炸裂,在我的耳朵里变成“咕噜”“咕噗”的古怪声音。 更古怪的是,这些“咕噜”“咕噗”声仿佛无数微弱密语。 恐惧让我的感官格外敏锐,我听到它们说—— “露露。” “我爱露露” 什么鬼?噢,不好意思,我乱想的,无意打扰,逝者安息。 我在心里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希望祂大人不记小人过。 “露露,露露。” 这位姐姐,用这么苏的声音犯病不合适,真的。 我捂住一只耳朵,那些声音还是无孔不入。 随着水泡沸腾,密密麻麻地钻进我的耳朵,仿佛就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露露只能是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不许露露靠近她们!” “露露,我爱的露露,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 这话听得我鸡皮疙瘩比看到诡异场景的时候起得还多,我吞了口口水,慌张地抬头看了眼镜子。 镜子里是我,还有浓墨一般的影子,在我身后的墙上几乎凝成实体,影子长发飞扬,纤细的手指轻撩头发,镜中的祂低头附在我耳边。 “好想把露露吃掉,这样我们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露露、露露...我的露露。” 微弱细小的声音密密麻麻,随着每个水泡鼓起而诞生,又在破灭时不甘地被掐灭。 幻听到这程度是真的昏头了,我往后退,想和这盆血水保持距离,那只捉住我的手臂却像被拉扯出来一样,露出上臂,而后是锁骨精致分明的肩膀。 我不合时宜地感叹恐怖血腥与美学碰撞融汇出的幻觉美人。 水龙头仍在“哗哗”地流出腥甜的血色水流,小小的洗手盆里冒出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祂抬头望过来,还是那张精致美丽却眼眶空洞的美人脸。 最开始只有头,而后祂伸出另一只胳膊,撑着盆边,竟然从窄小的水面不可思议地探出半个身子,腰身苗条。 海藻一样浓密柔顺的血色长发遮住了祂胸口的关键位置,让这个画面就算出现在全年龄的电视上也不至于被禁止播放。 可我什么也没穿,影响了这具有恐怖艺术性的画面。 祂向前倾,抱住了我,祂的体温是冰冷的,同继续攀援的风一样。 我不敢想,幻觉好像超级加强了。 冷风像蛇一样缠上胸口,镜子里浓墨似的影子对我伸出手。 眼前由水组成的血色美人亦张开双唇,无声唤我。 “露露。” 祂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邀请我堕入欢爱的深渊。 在太过超出认知和承受能力的景象冲击下,我反而在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抖中找回理智。 自我车祸醒来后,我总觉得世界是混沌的灰色,始终有阴霾罩在心头。 那片厚重的乌云不仅没有随着身体的好转而驱散,反而有越来越加重的趋势。 在我出现幻觉之前,我常常在梦中惊醒,醒来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有好几次我是哭着醒来的,还是关兰时刻关注,从她的房间赶过来给我递了水和安眠药,才让我得以度过那段时间。 这也是我觉得自己会出精神问题的原因。 血色的美人靠近我,空洞的眼眶让我不敢多看。 我偏开了脸,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艾佳馨的眼睛。 黑沉的,过于幽深的瞳仁,似乎和这张脸更相配。 祂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我看见镜子里隐约的血色身影,和我脸颊上格外显眼的血色唇印。 “露露。” 我听见祂的声音,最先出现在我的大脑里,而后才传递给我的耳道。 胃部翻涌着,我忽然想起冲动喝下的那杯水。 我早该知道的,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乱吃乱喝,现在好了吧?幻觉加深了。 肯定是因为喝了那杯水,加深了我自己的心理暗示。 浓墨一样的影子从镜中也伸出了手,祂只是一团黑影,没有五官,只有轮廓。 祂从镜子里探出身体,浓墨一般的发与血色人影重叠,祂们合二为一,向我伸出了手。 我听到风声说。 “露露。” “我好想你。” 我感觉后背发凉,不知道是被水溅到了,还是风吹的,也或许是我在恐惧下出了太多汗。 “露露。” 祂空洞的眼眶望着我,因为影子的加入,血色更深,近乎墨红色。 声音从我的大脑传来,我感觉呼吸变凉,四肢发麻。 “不要走。” 祂俯视我,却仿佛跪地恳求的虔诚信徒。 我只感到荒谬。 “不要离开。” 脑海中的声音近乎泣血,哀怨缠绵。 “露露。” 那声音一重叠着一重。 祂好像生怕我忘了一样,一遍遍地重复着。 “要想我、爱我。” 血色的美人低头,祂将我的脸捧起。 我在过度惊恐下失语,胳膊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不许忘了我。” 血色的眼泪从祂空洞的眼眶流出,将我的心揪了一下,我说不清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悲伤。 祂吻住我的唇,脑海中声音却没有停下。 “露露、露露...” 曾经让我觉得撩耳的声音哀凄绝望,像是走投无路的末路人,祂一声声地念着我的名字,浓烈厚重的情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别忘记。” “爱我。” 祂伸手试图擦去我的眼泪,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了的。 “露露,不哭。” 我听到那个从我脑袋里发出的声音哀切心碎。 “不哭了。” “不许忘、忘了。” 那个声音混乱地呓语着。 “忘了、不忘。” 镜子里,我的脸上有血色水滴落下,融进祂镜中朦胧的影中。 还是那个声音,祂忽然变得温柔而悲伤。 “露露,忘了我、忘记我。” “不要想起我。” 大脑被这些声音搅成一团乱麻,针扎似的疼痛让我的视线被眼泪模糊。 头痛使我浑噩地想不起刚刚听见了什么。 血色的美人在这时候合上了眼,有了眼皮遮挡,祂看上去安静美好,像是血玉塑成的雕像。 脑海里纷杂吵闹的声音忽然消失,我看见祂血色的唇轻启。 那个口型很好辨认。 “爱你。” 一滴泪从我的眼眶出逃,我低头,看见眼泪融进祂血色的身体。 “露露。” 这一次,声音来自上方的祂。 同我脑海中的声线一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低级妄想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祂嘴唇翕动。 “露露。” 祂用那个在我脑海里出现过的声音说话,温柔情深。 祂牵起我的手,放在祂赤.裸的心口上,浓烈到近乎发黑的血色下,流水模仿着生命的律动。 在我的掌心彻底覆盖在那片轻盈的血色肌肤上时,我感受到的只有虚无。 明明我听到了心跳声。 “砰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这样吵闹。 祂勾起唇,笑容美丽,因为血色染着诡异却纯粹的幸福。 “露露。” “露露在这里。” 血色的美人呢.喃着我的名字,好像我是祂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只新的手臂生成,祂用那只手将我的手更用力地按在祂的心口,甚至些许穿透了血色的轻薄水膜。 我的指尖被流水包裹,感受到的却是微微粘稠滞涩,血一样的触感。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血的触感? 这个念头没能在我脑海里停留太久,片刻后就被更加悚然的画面替代。 我的手彻底插.进了祂的心口,整只手都在触感奇怪的水流包裹下。 “露露在这里。” 血色的美人又一遍重复,祂说:“露露在这里,在我心里。” 祂仍闭着眼睛,脸上流下血泪,唇角却越来越上扬。 “想你。” “好想你。” “露露,想露露。” 我看见祂脸上笑容灿烂到近乎扭曲,美丽的脸洋溢着近乎陶醉的满足感。 好诡异。 我无法很好地组织自己的语言,来描述这种视觉冲击。 古怪的是,祂通体都是冰冷的,散发寒气,胸腔内却要温暖许多...就好像刚流出的血液一样,带着些许温热。 我想收回手,但祂按着我的手,笑容迷醉地贴近我。 祂精致的脸贴近我,血色的发丝垂落,一缕缕撩过我的脸颊。 我看见镜子里,淡淡的血丝像蛛网一样,从祂发丝撩过的地方结出,留在我的皮肤上。 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吗? 我有些恍惚,被迫探入祂胸腔的手试探性地动了动。 “喜欢,喜欢露露。” 距离太近了,我能看见祂看似光滑的皮肤下,有血水生生不息地奔流。 祂血色的唇微动,如呓语一般,含糊在我的耳边。 “露露,喜欢露露,想要更多。” 祂的鼻梁太过挺秀,鼻尖像是一钩弯月,曾无数次出现在我午夜的梦里。 我眼睁睁看着祂抓着我的手腕,同祂血色的手一起,深陷祂的胸腔。 “更深一点,再深一点。” 祂发出满足的喟叹,表情疯狂而痴迷。 微微粘稠的血色水流包裹住我的手和手腕,祂似乎想将我整个人都按进祂的体内。 恐惧让我在慌乱下出了一身冷汗。 我下意识想要反击,又或者做些能够将我从惊悚幻觉里拯救出来的举动。 幻觉会有心脏吗? “砰砰”、“砰砰”、“砰砰”。 我听到、不,这不是听到的。 微弱的震颤从指尖传来,我在祂的拥抱里,以为自己正赤身行走在冰雪中,而指尖是温的、热的。 甚至,滚烫的。 震颤从微弱到喧嚣,我在水流中触碰到一颗逐渐成型的心脏。 生命是什么? 呼吸?脉搏?心跳? 我不懂,我不是医生,更不是哲学家。 此刻,生与死的界限在我指尖模糊,震颤的波动一阵阵传来。 水流里有什么如血肉般生长,毫无间隙地贴着我的掌心。 像是奇迹,又像是荒诞的创世剧情。 总之,生命在我掌心诞生。 有什么冷到了极致,反而带来灼烧的痛感。 我僵硬地侧头去看,才发现一滴血泪自祂的脸颊滑落,滴在我的肩头。 “露露,它为你而生。” 祂的声音温柔、痴狂,带着充满幸福的迷醉笑意。 幻觉吗?我迟钝地想到。 其实我知道,自祂出现以后,我就陷入一种世界失真的恐慌里。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这种恐慌,到底是害怕失去,还是害怕面对。 人类多奇怪,竟然对自己都一无所知。 “露露,摸.摸它。” 祂温柔慈爱地笑着,像是刚刚诞育孩子的母亲。 我恐惧未知,也不敢直面这样的幻觉。 “求你,露露,它是你的。” 祂抓着我的手腕,水中生出又一只胳膊。 新的手按向我的手掌,迫使我不得不让掌心更贴近那颗滚烫震颤的心脏。 “它是你的,是露露的。” “露露,它为你而跳。” 祂急切地寻求我的认同,仿佛我是造物的神明。 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攒够退休养老钱的精神病,其中大部分财产还是来自母亲们的遗产赠与(税后)。 在祂因久无回应而弥漫的绝望里,我注视着祂震颤的血色眼睫。 终于数清了。 223根,不愧是幻觉,正常人上下眼睑的睫毛合起来也才两百多根。 我看见祂的唇开合,血色泪珠从祂的眼睫里渗出。 “露露,碰碰它,摸.摸它。” 祂俯视我,半身浸泡在洗手池里,精致美丽的容颜,诡异却纯粹的气质,像奇幻梦境里的妄想。 而我是仰望神女的凡人。 神女说:“求你。” 我能被自己过于低级的妄想无语到,做人总该有些高级的趣味,而不是成天想要大美女求着不分开。 太低级了,太恶劣了。 于是我在祂的期待中,让手将那颗水流里孤独生长的心脏轻轻拢住。 明明是害怕的,我应该掐住这颗心脏,迫使祂从我的幻觉里离开。 更应该捏碎这颗心脏,让自己从幻觉里清醒过来。 可是这颗孤独的心脏没有动脉输送血液,生命在这里活成孤岛。 而祂在我伸手捧住这颗心脏时,表情半似欢愉半似痛苦。 “露露用力些,再用力些,让我更多地感受到你。” 掌中的心脏剧烈地颤动,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也终于看到了祂。 眼泪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落下,让我和祂都吃了一惊。 我为什么哭了? 祂也问:“露露怎么哭了?” 我失去了对情绪的掌控,在祂的怀里哭泣—— 眼泪悄无声息,无言的悲痛突袭了我,让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颗心脏在我手上跳动。 一声声,一下下,敲在掌心,震在耳膜,将我的灵魂震得发麻发颤。 这心跳声,好熟悉,只不过、是倒过来的。 我睁着眼,眼前一片血色,分不清是祂靠得太近,还是跳出来新的幻觉。 一定还是幻觉。 因为我听到嘈杂熙攘的人声围绕着我,又远离我。 城市的车流声总是这样,不规律地同其它声音一起构成理山的每一天。 “砰砰”、“砰砰”、“砰砰”。 掌心下一片濡湿,柔软温暖,震颤声由强转弱,与前一个幻觉截然相反。 幻觉告诉我,这是血,好多的血、越来越多的血在涌出。 温热的,带着人体的温度,灼烧我被它飞溅的肌肤。 隐约有阳光照亮我眼前的血色。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清,视线被血污染了,眼泪烫过脸颊。 “嘭!” 我听到牙酸的金属碰撞声,碎裂的玻璃渣擦过脸颊,有人护在“我”的身前。 她紧拥住“我”,仿佛此生最后的怀抱。 潮湿温热的液体喷涌,将“我”身上的衣服漫浸,血液的腥甜气息在鼻端、在口中。 骤然缩小的空间,让我在这个拥挤的怀抱里感到窒息。 有人在闹哄哄说话,她们在说什么? 一阵嗡鸣,伴随着呼吸间金属古怪诡异的“吱呀”声。 我听到玻璃被击碎,有人猛力拉拽车门,还有许多人高声说话。 为什么是拉拽车门? 最开始我听不清,但失了视觉,就会变得格外依赖此刻唯二清晰的感知。 触觉,掌心下越来越弱的震颤。 还有...听觉,她们说—— “二次碰撞,就是故意的,太可恨了。” “来不及了,救不了了,之前要是没撞第二下说不定还能活,唉,造孽哦。” “哎!这还有一个!这个说不定还有救!”有人惊喜地说话。 “砰、砰......” 而我掌心的震颤,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在这里,她还有气,人还活着!” 我在人们庆幸的欢呼声里,回到最初的幻觉。 血色的唇离我的眼睛很近,我眨了眨眼睛,一滴血水沁入眼睛,凉意惊人。 祂好像试图吻去我的泪。 “露露。” 还是那样温柔成熟的声线,这个音色几乎是我最完美的理想型。 听到这个声音,为什么会更想哭呢? 掌下的心脏鲜活跳动着,我看见眼泪滑落,又一次融进祂的血水中。 荒谬、诡异,又十分具有存在感的震颤声更有力了。 祂拥住我,像要复刻先前幻觉里那个几乎让人窒息的怀抱,似乎想将我强行纳入祂的身体里。 呼吸困难,我在寒冷中开始失温,被麻.痹的大脑恐慌着即将消逝的记忆。 我十分清楚,它们会像之前一样,像那些... 已经无法回想起来的记忆,暴风雪般突然地掩埋我,又在无可挽回的遗忘中消融。 冰冷的吻自垂下的眼皮,细雪般落到脸颊,接着是唇。 我听到那个撩.人心弦的声音轻柔安抚。 “露露,别哭。” “我回来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窒息的拥抱 什么叫她回来了? 难道我以前也遇到过同样的困扰? 那我现在这情况属于幻听,还是人格分.裂? 大脑混乱浑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崩溃。 悲伤的情绪有如实质,我却不知它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我隐约记得方才看到的幻觉,很像是几年前那场我毫无印象的车祸场景。 只是记忆像抓不住的流水,从我紧攥的手流出,而后被体温烘干,只剩下掌心淡淡的湿痕。 “露露。”祂温柔地轻声唤我。 我哭得有些难受,开始反呕,但洗手池被祂霸占,我只能在祂的怀抱里捂嘴干呕。 冰冷的液体在我胃里翻涌,似乎想攥住心脾,让我不得不在难忍的痛苦里弯了腰。 眼泪落下,不知道是身体在抗议还是精神在崩解。 痛苦从四肢百骸涌向胃,酸水上涌,膝盖反而软了,祂用手臂护着我,使我不至于跌落在地。 幻觉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生理性痛苦让我不住干呕,直到一滩血水从喉咙呕出。 鲜艳、腥甜,在瓷白的地砖上像一朵艳红色的花。 血,我吐血了? 胃部一空,我感觉心口上压着的石头似乎都松快了,沉郁的悲痛情绪退散许多。 可那滩血晃得我头晕目眩,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我不能得绝症病入膏肓了吧? 手不知什么时候从祂的身体里抽出,祂小心地抱着我,仿佛我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这样温柔、这样珍视。 真糟糕,有一个瞬间,我竟然会觉得祂真实地存在着,而非仅限于我幻想出的人物。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吗? 泪眼朦胧里,我看见祂的唇一开一合,却听不见那个声音了。 为什么?难道我病情好转变轻了? 心跳总是慌乱匆忙,让我分辨不清自己的想法。 祂伸手触碰我的脸,两行血泪从祂精致的墨红色脸颊流下。 我看着祂睁开空洞的眼,分明没有瞳仁,恐怖且骇人,却让人觉得此刻的祂正温柔专注地注视我。 祂在难过,为什么? 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快速切换的图片像是来不及暂停的幻灯片,以一秒数百张的惊人速度,将蕴藏其中的情绪快速掠走。 仅有几个瞬间,我看清了其中的景象,都是祂。 向我伸手的,低头看我的,对我微笑的,无声落泪的...... 不明的情感驱使我做出违背常理的行为—— 我伸手接住了祂的泪。 余光的镜子里,我的唇边挂着咳出的血丝,眼眶红肿,时光让眼尾长出细纹,看上去狼狈又难堪。 而祂有着不被岁月蹉跎的美丽。 这样超脱现实的存在,果然都是幻觉啊。 人会恐惧自己的幻觉吗?会的吧。 不然为什么我接住血泪的手在颤.抖,就连身体也在抖? 这种颤.栗无法克制,像是灵魂都为此惊惧。 我该说什么,说走开,说我不想看到你,我还想当个正常人,还是—— “别哭了。” 我说出了让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 或许我现在安抚幻觉里的诡异存在,是为了弥补自己空白的情感经历? 祂美丽、诡异,还口口声声地说“爱我”。 倘若不论不似常人的外表,几乎满足了我对伴侣全部的期待。 我这是寡成什么样了? 现实没有伴侣,就在幻觉中为自己想象出这样的存在,那我也是挺离谱了。 因为那句安慰,祂紧紧地抱住了我。 太过紧密的拥抱让人窒息,我有些喘不过来气,憋红了脸也无法挣开祂的手臂。 似乎发现了这一点,祂慌张地松开手,又俯身仔细地检查我的身体,冰冷的手抚过因为紧拥勒出的红痕。 我看不见祂的脸,只听到随着祂的动作,水声“哗啦”,多余的血色胳膊没入水中。 听不到了,那个成熟、温柔,极尽美好幻想的声音。 失落躲藏在恐慌的阴影里袭击了我。 祂的眼泪还在落下,我看到镜子中祂的身影又开始变得虚幻,冰冷的血水滴落在肩头,火一样灼烫。 我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却已经知道得不到答案。 奇怪,我竟然会因为不能幻听而遗憾。 忽然拉开的距离让我重新看见了祂的脸,血色的唇开合,我早已熟知祂的口型。 “露露。” 总是这样,一声声地唤着我,仿佛我们原该有着怎样亲密的联系。 但我也看见祂的上唇轻碰,无声地同我说。 “别怕。” 我害怕吗? 祂握住我颤.抖的手,水流构成的手指挤进我的指缝,而后与我十指相扣,水流蠕动挤入的时候有既顺滑又古怪的触感。 血色水流中新生出一条手臂,祂轻拍我的背,直到我低下头,我才发现自己还在发.抖。 我这是在怕什么? 或许我是怕的,怕这非同寻常的诡异画面,怕失控的未来。 也或许,我只是害怕—— “你会...”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竟然想问祂这样的话,我一定是疯了。 在问题彻底抛出前,我及时将它撤回。 因为手被握住,就算想抚平鸡皮疙瘩,我也没有办法像祂那样,随时随地多一条胳膊。 幻觉消失了才好啊! 精神科挂号费难道很便宜吗?我对金钱这么没有占有欲吗? 理智拉回我被美.色腐蚀岌岌可危的病态思维。 血色的美人低头将我完全嵌入祂的怀抱,我看到祂在镜子里逐渐虚幻消失,影子也一点点回到我身后。 我无端联想起课文里学过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血水沸腾的洗手池空无一物,地面方才咳出的血没了踪影,我怔怔地看着方才与祂牵着的手。 摊开手掌,掌心苍白,掌纹像是潦草落笔的杂乱线条,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难道没有伴侣后代的中青年人,就必须面对孤独课题吗? 还是说我更年期提前了? 这也有点太提前了吧,按道理应该是我十年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激素紊乱导致精神问题,好像也是需要重视的。 一向不佳的记忆力在这个时候又好了。 我想起先前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还在及格线上,偶尔有几样不太好的,似乎也和精神状态不搭边。 就当成沾边吧。 我打开水龙头的时候顿了一下,小心地观察水流,确认没有问题才敢洗手,并在洗好以后快速关上。 不管怎么说,幻觉的画面还是太挑战我的接受能力了,所有超出我理解范围的发展,都让人害怕。 太过真实的幻想,让我在回到现实后还有些恍惚。 不仅时间在妄想中变得模糊,大脑也被混淆,有时我望向影子,竟会觉得影子隐约有了五官。 何其荒唐。 谨慎小心地打开花洒,温暖的水流落下,我松了口气,将被汗打湿的头发洗了,短发实在方便,泡沫搓几下就干净了。 等到我给身上打沐浴露的时候,泡沫才打到胸口,就看见墙上的影子从背对变成了面对。 不知道说什么,我默默地转了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热气蒸腾,微烫的水给皮肤带来舒适的温度,我才闭上眼感受此刻的宁静,就感觉腰上微凉,像有手指蹭过。 眉头一皱,我看向影子。 祂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影,手指撩起一缕发丝卷了几圈。 我沉默地加快了洗澡速度,发梢的水珠滴在身上,有些冷。 再一看,影子似乎离我更近了一点,伸出手不知道准备做什么。 挑了下眉,我按下花洒开关,准备看幻觉有什么新花样。 祂似乎僵住了,十分自然地缩回手,转向另一边,好似在看景。 顶头的花洒骤然打开,将我浇了满身满脸。 经过多次幻觉,我对水略有阴影,先前险些被按进祂由血水构成的身体里,那种仿佛要同冰冷粘稠的水融为一体的古怪感觉让人后怕。 身上泡沫早就冲干净了,继续冲澡是因为我想让失温的身体稍微回点温。 否则说不好真就发烧生病,让奚蓉找到送我就医的机会。 在医院待的那一年,让我对这样生死寻常的地方有些抵触。 记忆并不鲜明,但我还记得当时有不少同我一样坐着轮椅的病友,其中不少其实没有搭过话。 再问起来,奚蓉的沉默已是答案。 什么样的人才能看淡生死? 裹着浴巾擦干头发,我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夜色,想起来的是病人抢救失败时,沉闷安静红了眼圈的医生护士,嚎啕大哭的家属,和被白布遮掩全身的逝者。 我发自内心抵触这样的氛围,可医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在这里,所有的初见可能就是最后一面,曾无意碰面对视互相笑着点头的陌生人,或许就在第二天变成太平间的某个编号。 无法中止的治疗,让我被迫面对人世间最浓缩的悲欢,这时候我就觉得奚蓉实在强大,不仅要上班还要忙里偷闲照顾我,简直是我的再生母亲。 头发吹过以后暖烘烘的,我从医疗箱里翻了葡萄糖和感冒灵准备泡,就发现床头有一杯热水。 我什么时候倒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想太多,我把粉末倒进热水里,找了根吸管搅了搅,捧起来试了一下,发现只是微烫,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头脑有些昏沉,我感觉我十有八.九是要中招了。 趁还没发烧,我把自己塞进被窝,试图挽救一下脆弱不听使唤的老身板。 床底暗影游动,卧室的照明灯闪了闪,归为黑暗。 漆黑如墨的影子缓缓脱离地面,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祂静坐在一侧,而后试探着伸出手探向熟睡人的额头。 如有实质的墨色指尖逐渐虚幻,而后一点点消失。 有什么闯入了我的梦境。 面容朦胧却美丽的女人拥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露露。” “好久不见。” 冰凉的气息吐在耳垂,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我想回头,她却紧紧地箍住了我,语调温柔缱绻,带着令人惊心的偏执。 “我很想你,你呢?” 胸口一凉,衣服的纽扣被解开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