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成为良师益友后》
1. For you
东京郊区,某废弃工厂。
通道最尽头的电梯显示从地下一层上行,在几秒之后无声地来到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名银发少年从电梯内走出,脸上面无表情,绿眸如狼般锐利地扫视周围环境,黑色的长袖长裤上沾满不显眼的大块大块晕染血迹,前踏一步,喷溅到脸颊上的血迹顺着重力滑落,滴在地上。
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左手握/枪,从袖口处同样是滴滴答答未凝结的血液如雨般落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沾染粘稠的血腥气。
通道另一端站着几名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女,其中领头的一位金发女性面色沉静认真地和周围人说些什么,抬头注意到正缓缓走来的少年,立刻快步走近。
她脸上面色缓和,镜片后同样是绿色的眸子上下快速扫视少年,查看他身上是否有明显的伤势,继而微微松了口气。
“阵,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我带你去包扎。”
黑泽阵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眼眶里生理性泛上来的水光削减了眼神的冰冷和杀气,才刚刚进入生长期的他此时仍需仰视面前这位对他关爱有加的科研人员。
调整了一下状态,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轻松的弧度,手腕反转,将两手间的武器收好。
“之后就没有训练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艾莲娜老师。”
“那你之后是被安排留在东京吗?”长叹一口气,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条素净的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少年脸颊上的血痕。
血痕没擦掉,反倒是揉红了少年白皙的脸颊。
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手感格外的好,看着少年略带些不满的眼神,宫野艾莲娜心底的阴霾淡去一些,将手帕重新放回口袋。
“之后要被安排一些任务,才能获得代号。”黑泽阵乖乖站在原地任由宫野艾莲娜动作。回想着组织对他的安排。
“这样啊。”宫野艾莲娜点了点头,牵起少年的右手,吩咐身后的助手先离开,打算带着人去医务室。
“我今天没受伤。”黑泽阵轻轻地解释了一句,动作幅度很小地往后退了一步,观察着眼前人的反映。
察觉到少年并不隐晦的试探眼神,宫野艾莲娜无奈又苦涩地一笑,松开少年的手,轻轻拍了拍银色的脑袋。
她忍不住地想叹气,心头一阵泛酸,却只能强装笑容面对着少年。
“那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手上还有一些实验要做,等会来找我一起吃饭哦。”
黑泽阵点头,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宫野艾莲娜快步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之后,转身走入了另一条岔路口。
在训练和任务之余,组织对于成员的看管和安排很宽松,只要不出这片区域,就不会有人干涉其中的任何行为。
也因此,在一次偶遇里,他结识了作为重要科研人员的宫野艾莲娜和她的丈夫宫野厚司。
听说是因为掌管组织的那位先生的命令,两人从美国的实验室来到了东京郊区做实验,手上的药物研究在最近就会有重大的突破。
医务室内空无一人,黑泽阵轻车熟路地拿起放在一旁病床上的病号服当作替换衣物,进了配备的浴室内洗澡。
温热的水汽蒸腾,慢慢附上镜子的边缘,影影绰绰间,一双绿眸格外显眼。
干脆利落地脱掉身上的衣物,露出纤细甚至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躯,上面附满密密麻麻的伤痕,由于日夜高强度训练而成的薄薄肌肉也攀附其上。
在进入生长期后,有些伤疤淡化,有些则化为狰狞的符号一直顽固地留存着。
捏了捏手臂上并不是那么明显的肌肉,黑泽阵有些苦恼自己还是太过于瘦了,年龄的弱势让他在力量方面会被训练的同期压制,只能通过其他方面的技巧来弥补克服。
带着暖意的水柱连绵不断地从头顶浇下,驱散了身体上的寒意,从上至下笼罩的安全感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般缠绕四周。
鲜血顺着水流至下,将脚下的水染红,鼻尖萦绕的铁锈味太过浓重,让他的嗅觉早已麻木地习惯。
最后的一次训练,是将在一起训练了近乎六七年的少年们放在类似角斗场的地方,进行激烈的混战,武器需要抢,变成敌人的同伴们更需要防。
经过激烈的厮杀,踏着其余所有人的失败,决出最后的唯一胜者。
他身上的鲜血混杂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犹如含混着不知道多少人不甘而痛恨的情绪。
“做的好哦~接下来只需要拿到代号就好啦。”脑中突然响起活泼的夸赞声。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还有我这个人了。”少年语气嘲讽地冷哼一声,周身的沉重气氛瞬间消散。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挑选出来的宝贵人才啊。”世界意识笑嘻嘻地解释,“我有在暗地里观察你的进展哦,一切都很顺利。”
黑泽阵,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但他原来的名字也已经成为过去式。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在死后被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拉来,说是需要他填补重要角色缺失的空缺。
他来到的世界是由《名侦探X南》所衍生出来的世界,由于衍生世界的不稳定性,经常性会出现角色缺失的情况。
普通角色还好,世界意识可以应付过去创造设定自主运行程序保证稳定,但重要角色却不能敷衍。
可是本世界里找不到能堪大任的原住民,因此世界意识果断拉来别的世界的打工仔。
也就是他:)
他需要顶替的角色是其中的黑衣组织的杀手,琴酒,真名黑泽阵。
但是作为一个完全不看动漫不混二次元的社畜,他对于这部动漫和这个角色完全不了解。
结果世界意识像个无良的黑心资本家,没有任何解释,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硬是被塞进刚满三岁的小孩身体里,经历了远渡重洋,家破人亡,艰苦训练和刚刚结束的最终考验,期间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帮助,全靠他自己命硬才活到了今天。
人生真是艰难。
“嗯……让我看看,在柯学元年之前没有琴酒的直接剧情,所以只要你拿到了代号,就可以清闲一段时间啦。”
“感觉你像是拿着一根肉骨头在面前吊着我,”黑泽阵嗤笑一声,关掉了水龙头,扯过毛巾擦拭头发,“还有,柯学元年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哦哈哈哈哈……”世界意识无良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充满了恶趣味。
不打算告诉我具体剧情吗……也无所谓了。
黑泽阵穿过来之后像是脑子缺了一根情绪波动的筋,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障壁,不论是多么激烈的情况都不能引起他强烈的情绪变化,残酷的厮杀也是。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种地下组织的罪孽,内心深处潜意识传来的却不是因为深陷其中而产生的负罪感,更多的是“啊,黏在身上的血迹终于洗掉了”的如释重负。
他严重怀疑是世界意识做了什么。
穿上病号服,宽大的衣袖掩盖住没日没夜训练才练成的精壮躯体,衬得少年的体型瘦弱。
沾染潮湿水汽的银白色的中长发半披散在肩膀上,温热雾气蒸腾,给苍白的肤色增添上一抹淡红。
走出浴室,随手拿来两卷绷带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伤口并不深,此时已经没有鲜血渗出,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妥善处理而显得更加严重了,泛白的皮肉外翻,更增添几分狰狞的讯号。
处理掉自己原本的脏衣服,黑泽阵拿上武器回了趟宿舍。
转过几个令人晕头转向极易迷失方向的转角,沿着走廊走到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般的寂静,半高的窗户斜斜地投进黯淡的阳光,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所有的房门紧闭,在这段时间里,也不会有人再打开了。
没有换衣服,黑泽阵神情自若地穿着病号服在基地里晃荡,乘着电梯,他来到了基地的第四层,这里是这个基地最重要也最值钱的地方。
科研中心。
门口的安保瞥了他一眼,见到他却也没有阻拦,面无表情地看他刷卡进了门。
通行卡是宫野艾莲娜有一次吃饭时给他的,并希望他可以多来找找她。
比他年长几岁的科学家眼里的情绪依旧是读不懂的复杂,但在直觉的驱使下,黑泽阵没说什么客套的话,默默接过了通行卡。
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走进科研中心。
玻璃门打开,黑泽阵慢慢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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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科研中心和想象中的,和电视剧里放映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他所进入的这个区域,是宫野夫妇研究药物的主要负责区域。
组织对宫野夫妇的研究很看重,因此特批了一大片区域来用作——
药物开发的人体实验。
在这种地下组织里,或许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黑泽阵记忆中清晰地呈现着因家破人亡偷渡到日本,最后被组织像商品一样带走的全过程。
将脑海中的不愉快暂且摒除,黑泽阵扫视一圈,寻找着宫野艾莲娜的身影。
视线的移动在半途中止。
半遮的白色帘后是一张医院里普遍可见的病床,病床上的金发女性双膝并拢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垫在双手交叉的手背上,整个人像一座凝固的塑像,视线直直地、毫不闪避地盯着他。
她的年龄看起来不大,面容中有着少女未褪尽的柔软稚嫩,又带着成年的柔媚韵味,水绿色的眸子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警觉的幽光。鼻梁高挺,五官典型的带有盎格鲁-撒克逊式的深刻和精致。
穿着的病号服像一张松弛的帆,空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身上像是只有骨架一般的瘦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乎形销骨立的枯槁感,四目相对时的目光里却灼灼,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野蛮的、燃烧生命般的韧劲。
格外抓人。
黑泽阵一愣。
出现在这个场所,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这个女人的身份除了实验体不作他想。
但给人的感觉,又不像是只是实验体那么简单。
“你的编号是多少?”
就在黑泽阵决定结束这长久沉默的对视,打算抬步离开时,病床上的女人沙哑地开口了。
语调上扬,带着钩子般的醇厚和迷人。
虽然身处日本东京,但说的是英语,似乎也将黑泽阵的面容特征考虑其中。
见四周没人注意到这个方位展开的对话,黑泽阵上前两步,来到了病床前,随手一扯,唰的一下拉上了白帘。
“我不是实验体。”他同样用英语回答。
金发女人似乎带了点惊讶,绿色的猫眼上下扫视了眼前少年的穿着,对这个回答持保留意见。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女人又抛出一个问题,眼中带着纯然的好奇。
“找人。”黑泽阵言简意赅地回答,左手放进了病号服自带的上衣口袋,摩挲着什么。
白帘显然起到了视线阻隔的作用,透过这层无时无刻不在晃动的白布,周遭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扭曲成更可怖的幻象,经过的人影被无限拉扯和挤压,变成巨大的、无声蠕动的阴影,又或者坍塌成细瘦扭曲的鬼魅,在帘布上无声地漂移。
每一次晃动,都带来一阵未知的、令人窒息的战栗。
仪器运行着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研究人员压低的絮语零碎且意义不明,在帘布内反复碰撞,叠加,搅动起耳膜内粘稠的不安。白炽灯灼人的光线穿透后减弱,却又带了点惨白的、病态的光晕,如同霉菌般在视网膜上蔓延生长。
这里自成一个小世界,却也变成了一个囚笼,更像一具活着的、惨淡的裹尸布。
可有些人并没有这个顾虑。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黑泽阵一把拉开了帘子,看到了宫野艾莲娜受到惊吓后向后退了两三步的下意识反映。
“阵,你怎么在这里?”宫野艾莲娜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视线掠过少年身后的病床,又故意忽视,对眼前人扯出笑意。
黑泽阵看着宫野艾莲娜又一次露出的古怪表情,平静地切换成日语回答,“来找您吃饭,老师。”
“好的,”宫野艾莲娜快速应声,“跟我来这边。”
说完,装作盯着自己手上的数据,快步离去了。
墨绿色的眸子眨了眨,黑泽阵微不可察地叹气,左手握拳,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转身,毫不意外那股望着他的灼热视线,身体向前一步,左手前伸,松手——
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从手中降落,停驻在白色的病床上。
“Candies,”黑泽阵垂眸,声音放轻,“for you.”①
2. 代号任务
女人的目光下移,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些麻木的顿感在此刻从她的骨骼深处缓慢褪去,一股微弱的暖意开始流窜在冰冷的血管里。
脚边五颜六色的糖纸在光线的折射下散成细碎而迷离的霓虹光斑,又或者是某种廉价而无望的幻觉。
光是想象中的甜腻味道就让她回想起了梦中才会出现的美好画面,口中泛起的苦意和血腥味,呼吸间带来的刺痛和不自觉颤抖的双手让她更加急切地拿起了其中的一颗,轻轻地拆开糖纸,圆形的糖果滚入唇齿间。
是菠萝味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
从包装上看就知道这样的糖价格低廉,味道是如此廉价,如此直白,甚至带点粗俗的工业气息,在口腔里掀起一场甜腻的狂欢,粘稠得几乎能粘在口腔中。
可与此同时,一种近乎荒诞的,带着轻微眩晕的餍足感从胃部开始升腾。
微微合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边,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悄然漾开。
那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对自身此刻状态的微妙嘲讽。
在半开的帘布中,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缓缓离去,她的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个名字——
“Gin?”①
……
“这是组织下派的任务。”体型魁梧的男人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日语,将手上的档案袋放在桌上,推到少年的面前。
“关系到你的代号问题,好好干。”
黑泽阵站在桌前,漫不经心地擦枪,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厚厚一本档案袋。
“我知道了。”
男人熟悉眼前人的冷淡性格,作为这批训练场里厮杀出来的最终胜者,稚嫩的头狼,在他的手下成长起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满意的。
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男人又补充了两句,“上面很看好你,听说会有代号成员来评估观察你的任务,你自己小心点。”
“代号成员?”
他现在唯一已知的代号还是自己未来的代号。
琴酒,酒的一种类别。
“组织里的代号成员都是通过各种考核升上去的,又或者是本身有过人之处,”男人叼起根烟,话语有些含糊,“代号都是酒名,比如鸡尾酒的六大基酒,白兰地,伏特加,琴酒……不过代号成员比我们这种外围成员地位高得多,一般很难见到的。”
黑泽阵停止了擦枪的动作,拿起桌上的档案袋,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绿眸沉静地盯着男人。
“看我干嘛?”男人有些莫名其妙,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将疑问的探寻咽下,随手摸到口袋里的硬物,他索性又抓了一把糖果出来,洒在了桌上。
“吃糖。”他言简意赅,意图敷衍过男人的提问。
男人吐了口烟,“这都小孩子吃的,我才不吃。”
被内涵到的黑泽阵:……
没再说些什么,他转身走出房间。
房间的门被关上,男人眯着眼睛又吐了口烟,犹豫几秒,将翘起的腿放下,随手拿起颗糖塞到嘴里。
“这什么怪味道。”
他不满地嘟囔两声,将糖嚼碎含混咽下。
……
在那天上线鼓励他尽快获得代号之后,世界意识又保持了若即若离的距离,跟诈尸一般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突然出现,聊上几块钱的天后消失。
“你口袋里怎么老是装着那么多颗廉价糖果,还动不动分出去一把,跟散财童子一样。”世界意识在脑海里闪现。
“这是促进人际交往的一种方式,”黑泽阵走在去往后勤的走廊上,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家都很喜欢吃我送的糖。”
“那你的人际关系一定不怎么好。”世界意识冷嘲一声。
无视因为没有朋友而对他发出羡慕嫉妒恨诋毁的世界意识,黑泽阵拿出档案里准备好的各种□□,去后勤处拿好装备,选了辆低调的车开出了东京郊区的基地。
数个小时之后进入东京市区,根据组织的训练成果以及深入骨髓的谨慎,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之后,选了个偏僻无人经过的路口停车,把档案袋里的任务清单散落在副驾驶上,逐一开始细读。
虽然对于东京不怎么熟悉,但之前也有过外出的任务,和同期的同伴一起分工完成,伪装潜入,获取情报等等。
确实事半功倍。
分神想着可能出现的代号成员,又不走心地回忆了一下往昔的轻松工作时光,将手中的任务清单快速归类,列出优先级和完成顺序,任务的难易程度,完善着作战计划并逐步按计划实施。
第一份任务,警告不听话的合作者,某银行的高管。
根据情报上提供的每日作息,找了个僻静的必经之路,蹲点,擦着边来一枪。
结束。
第二份任务,勒索有黑料的合作者,某知名艺术家。
熟练地编辑勒索短信,把情报里拍到的照片发一张过去,约定金额,时间和地点。
一百万日元乖乖奉上。
结束。
第三份任务,收回遗失在外的组织重要资料,被某科学家无意间拥有。
撬锁技能和伪装潜行技能的完美应用,搜寻到资料后伪装成入室盗窃,顺走了科学家收藏已久的一瓶红酒。
酒真难喝。
结束。
第四份任务,招揽某疑似好奇心过盛调查到组织信息的程序员。
友善沟通,但交涉失败,对方拒不加入组织,以防组织信息泄露,打昏带回基地,其余人接手。
结束。
第五份任务,追杀叛出组织的老鼠,某情报机构派出的卧底。
对方疑似逃出东京范围,情报方面没跟上,难以追踪,暂且搁置,等待后续指令。
——汇报完毕。
右手拿着杯热可可,左手快速打字将上述任务情况汇报给负责对接任务信息的组织成员,黑泽阵步调懒散地走在街上。
在组织基地里觉察不到气温的变化,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已经临近冬天了。
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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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街边服装店随手买的长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颜色鲜艳的红围巾,银色的半长发柔软地穿插其间,呼吸间吐出的热气伴随着热可可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按下最后的发送键,他松了口气,转过一个无人的拐角。
“啊!”
——结果和人撞了个满怀。
“阿哦。”脑子里一声棒读感叹突然冒头。
耀眼的金发在眼前如绚烂的阳光般一闪而过,猝不及防间,黑泽阵侧身稳住自己的身形,手机往衣袖里一滑,空出来的右手稳稳抓住对面的肩膀,防止其碰撞。
但仍旧低估了物理学中惯性的力量,左手的热可可顺着冲撞的力道在空中欢快地跃动成一条弧线,精准降落在了黑泽阵的胸前,浸染出一块湿漉漉的痕迹。
眼前的阳光停驻,黑泽阵松开手,长相带着异国色彩的少女连忙稳住身形站定,双手放在身前,抿嘴露出尴尬的微笑。
“不好意思!是我走路的时候太着急了。”
黑泽阵并没在意报废的风衣,只是手中的热可可还没喝几口就遗憾离场了,飘散出来的香味对于早就饥肠辘辘的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墨绿的眸子冷淡地扫过面前的少女。
嗯?
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一眼。
不确定,再看一眼。
再看一眼。
“这位先生……”少女水绿色的瞳孔颤动,眼眶带着不易察觉的湿润,她捋了捋身前的金发,轻声说道,“要不我赔一下您的衣服钱吧。”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他确定自己没有遇见过如此长相的少女,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萦绕在眼前。
“没关系。”从细微的疑惑中回神,黑泽阵淡淡开口,“你不是故意的。”
少女的眼眶立马红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黑泽阵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最后扫了一眼少女的长相,确定没见过之后,准备绕过人离开。
“请等一等!”
背后传来少女急切的喊声,黑泽阵转身,长风衣的下摆顺着小腿动作摆出利落的弧线。
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入场券,坚定地递了出去。
“今天晚上东京剧场有国外知名艺术团来演戏,我也是其中的演职人员,所以得到了一张票。我也找不到可以送人的对象,”少女赧然一笑,“先生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一眼。”
目光的落点放在了那张入场券上。
《罗密欧与朱丽叶》。
很经典的剧目。
组织的任务暂告一段落,追杀叛徒没有情报也不急于一时,本来也没有计划完成任务之后做什么,看个剧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视线上移,落在少女的脸上。
实在有点好奇。
——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况,直接跑就好了。
这么在心里过了一遍想法和预设的退路,黑泽阵伸出修长的手指,用两指夹住,接过了这张入场券。
“谢谢,我有空会去的。”
3. 吃糖吗
“先生,里面请。”站在门口接待的侍从面带微笑地接过他手里的入场券,微微躬身,带着他来到了门票对应的位置。
又买了一件款式差不多的长风衣,黑泽阵双手插兜,大步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位置在二楼比较靠前的地方,视力好的话或许可以清晰看到演员们的表情和动作。
环视了一圈地形,脑中迅速拟定了几条方便逃走的路线。
还跟身后三排和他身高体型类似的男人进行一番商谈,顺利地换了座位。
感受到腰间硬物,小腿上绑着被掩盖住的匕首,还有口袋里备有的微型炸弹,武德十分充沛的黑泽阵才稍稍安心地在更换之后的位置坐下。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作为一个被生活压垮的社畜还是每天都在生死之间训练的杀手,黑泽阵对于艺术的鉴赏力基本为零。
让他来看台上的演出,无异于牛嚼牡丹。
但来都来了。
单手支着头,垂眸看着舞台上的演出。
配合节奏亮起的灯光闪烁在他俊秀的五官上,明明灭灭,在他的脸上切分出锐利的光影,眉骨,鼻梁,下颚的轮廓异常鲜明,深陷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化不开的阴影。
犹显稚嫩,还未完全张开的五官却超脱地呈现出无关年龄的优越性,也进一步剥离了那层可能存在的人气,像是动画建模里的那样带着精致的残酷性。
墨绿色的瞳孔里反射出来的是淡漠的神情,虹膜边缘在强光刺激下微微收缩,没有温度,没有共鸣,没有沉浸其中的迷醉。
舞台上跳跃的光斑,旋转的人影,撞上了无形的第四面墙。
他犹如一座置身于漂浮在喧嚣海洋中只有自己存在的孤岛,被光怪陆离的色彩包裹着,内心却沉静在一片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深潭之中,不被世界所见,不被他人所知。
……
两个小时的剧目终于演完了。
跟随人流离开剧院,黑泽阵站在剧院门口的街边,双手插兜,将风衣向内拢来挡住深夜的凉风,把下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眉目松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实在欣赏不来。
缓缓走了几步,活动着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目光远远望着已经漆黑一片的深色天空,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回组织基地复命等待上级通知。
上辈子作为一只干到死的社畜,对于加班干活敬谢不敏,只希望在拿到代号之后可以提前过上退休的咸鱼生活
——虽然知道有99.99%概率不可能。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一下。
……糟糕,早知道就不该想工作的。
闭了闭眼,逃避了要加班的残酷现实三秒钟,任命地掏出手机开始查看发送过来的信息。
【TO:GIN
交给你的任务A089不用做了,已经转交他人负责。
明早9点在羽田机场T3航站楼等我,协助我完成任务,全程听从我的安排,这关系到你的代号。
准备好证件和装备。
PS:“GIN”是我提前向BOSS要的代号,和你很适配吧?
PPS:期待我们的见面:)
FROM:Vermouth】
任务A089是被自己安排在第五顺位的追杀叛徒任务,已经暂时搁置,等待后续情报。能不后续跟进这种麻烦的任务,他也乐见其成。
“Vermouth”,贝尔摩德,一种酒名。
很显然,这是来监督他任务的代号成员。
受限于自己在组织内的升职方式,组织内部训练营出身,身世清白,从小培养,从重重考验中厮杀出来。
好处是受组织信任,晋升速度快,坏处是他的大部分人生都在训练营里度过,消息太过闭塞,对组织、对外界知之甚少。
但很巧合的是,Vermouth,这个代号他前两天才听到过。
眸光淡淡地盯着手里接收的信息,他的脑海里逐渐构建起关于这个代号的印象。
“她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成功的实验体。”宫野艾莲娜不见外地从少年的口袋里拿了颗糖出来,含进嘴里,压住泛上来的苦涩。
——“组织首领看到了实验成功的希望,给她授予了代号,Vermouth。之后除了定期接受实验和身体检查之外,她直接听从首领的命令,听说很受宠爱。
“她自己也很拼命,拼命地想活。
我明白对于造成她痛苦和不堪的我,她是痛恨的,我也会少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倒是因为找你正巧碰到了。”
“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宫野艾莲娜朝他投来一瞥,声音轻飘地散在空气里。
“有人想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少女活泼的喊声,黑泽阵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般转身,面前带着一脸笑容向他跑来的少女,和几日前蜷缩在病床上的女人,两人的面容并无相似之处,却在他的眼中慢慢重合。
一个在病榻上形销骨立的女人,和如今能蹦能跳模样鲜活的少女,这两人居然能是同一个人吗?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了,”少女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演出怎么样?”
可是总有些东西没有变。
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然天真的好奇,热衷于扮演好一个活泼善良的少女。
但在不经意的眼神流转间,眉目间描摹出来的侧影,带着冷静的机敏,冷酷的韧劲,内里不屈的灵魂在熊熊燃烧着。
如此神情和此时稚嫩的面容有着不相称的违和,却又带着奇异的融洽感。
“演出很好。”黑泽阵难得想多说点但却词穷,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一句话,轻轻咳了两声,看向少女脸上似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流露出来的期待。
“我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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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看到你了,在朱丽叶旁边,对吧?”黑泽阵相信自己的眼力和判断,又忍不住再确认一下,避免尴尬。
“你演得很好。”
少女的表情松怔一秒,在那一秒里茫然,又立刻做出兴奋惊讶的样子。
“真的吗!我,我没想到……”
黑泽阵细细观察着少女脸上的表情,想判断出此时有几分真几分假。
原来一个演员能把自身藏在深处,流露出来的全部情感都是扮演而假装的吗?
“要是能让你看出来,那贝尔摩德还怎么混?”世界意识又突然探头。
他觉得此时应该使出他平时常用的那一招人际交往方法了。
“你的情商是负数吗?”世界意识无力吐槽,“你那破糖就这么好吃?”
“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注意到了除主演之外的小配角,还夸我演得好。”
她的笑容看起来更真心了些,“我的梦想就是当电影演员,能上大荧幕,做主角的那种。所以我才加入了剧团想精进自己的演技。”
她说的好像是真的。
黑泽阵愣然想到。
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却能坦然地和陌生人说出真心话了。
“她好像还没发现你发现了她的身份,”世界意识一旁看戏,“你要戳穿她吗?”
黑泽阵抿了抿唇。
“能问一下先生您的名字吗?”少女双手合拢,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因为很高兴能在异国他乡遇到见证我演出的人。”
他张了张口,“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女眨了眨眼,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我叫克里斯·温亚德。”
“加莱诺·莫罗佐夫。”轻轻松了口气,他并不觉得贝尔摩德会告诉他真名,于是他也能没那么大心理负担地告知组织给的假证上的假名。
假名换假名,这才合情合理。
“那么,加莱诺先生,我们有缘再见。”贝尔摩德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在会面的最后才不经意间流露出面具下的真实一角。
她转身欲走,却又被黑泽阵喊住。
“……吃糖吗?”
在世界意识痛骂他脑子有病的背景音里,黑泽阵出于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下意识反应开了口。
明明总觉得和这个世界有着隔阂,却又忍不住地接近周围的所有人。
自认为情感的淡漠,但自身压抑许久的情感却找到了一个并不那么恰当的宣泄口,于是全都挤在口中,争先恐后地想出来,堵得全身酸涩而乏力。
下沉的孤岛不稳定地上浮一段距离,却因缺乏稳定的锚点而飘飘荡荡,随波逐流。
贝尔摩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泄出一丝得意和狡黠,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用五彩糖纸包裹的糖果,在他眼前晃了晃,双手一拉,将糖果含进嘴中。
轻快的少女音飘荡在空气中,混杂着糖果的甜腻。
“我已经有啦。”
4. Good girl
贝尔摩德带着黑色的墨镜,遮住水润的绿色瞳孔,姿态慵懒地坐在候机室,视线的余光扫向大门。
看了一眼手表,8:50。
“那小子是想卡点到吗……”她低头自语,轻笑一声。
再抬头,就看到穿着打扮和昨日并无不同的少年拎着行李箱从门口走进。
说实话,从她的审美来看,他身上穿的那件风衣款式实在是老土,要不是自身是个衣服架子撑着,她都不愿意跟这土小子走一起。
从乡下来的土小子气质倒是独一份,表情冷淡,绿眸剔透,像是一根光秃的枝桠,无花无叶,挺直地长着。
从座位上站起,少年的眼神敏锐地聚焦到此处,视线极为明显地扫了几圈她的面容,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Vermouth?”少年嗓音清冷,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来得真慢啊,Gin?”女人语调略带调笑,英语的尾音上扬,让黑泽阵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叫自己的日本名字还是那个代号。
于是黑泽阵选择沉默以对。
“去登机吧,我们去美国。”
贝尔摩德嘴角微弯,把手中准备好的机票和档案抛到黑泽阵手中,“把你身上的那些‘小玩具’都藏藏好,可别被人发现了~”
黑泽阵手中动作一滞。
“贝尔摩德平时的说话风格……是这样的吗?”他忍不住问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不语,流氓似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他们的目的地是美国,纽约。
“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是FBI,那群在组织背后追着跑的鬣狗。”
上了飞机,贝尔摩德摘掉了墨镜,灿烂的金发被她拢到一边,坐在黑泽阵旁边开始说明。
他们坐的是头等舱,四周都没人,很清静。
“组织在FBI内部有线人,听说有位过于敏锐的不幸FBI探员调查到了关于组织的线索,”贝尔摩德眼皮上撩,余光轻扫一眼少年。
“你明白我们是去做什么的吧?”
“我们是沉默在黑暗里的乌鸦,可不能被人察觉到了隐秘。”
黑泽阵点头,这种清扫任务他做过不少。
“不过嘛……”她拖长语调,看到少年的绿眸转来,专注地盯着自己。
“那名线人还没有确定到底是哪名FBI探员调查到了线索,给我们列出了三个候选人。”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从档案袋里抽出几张照片,扫在飞机桌板上。
照片上是三个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美国成年男性。
“其中两个你都不用看了,我来调查,你负责这一个。”圆润的指尖敲了敲正面向镜头被拍下的男人。
——“William·Starling(威廉·斯泰林)。”
“……William·Starling。”
黑泽阵压了压黑色鸭舌帽的帽檐,注视着眼前的住宅。
“这位FBI探员住宅偏僻,周围的房屋不住人,没什么邻居,闹出点大动静也没关系。”
脑中闪过贝尔摩德的话语,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之后,双手扒住围墙边缘,腰腹一用力,轻盈地攀上围墙,扫了一眼墙内,是一小片花圃。
脚上一蹬,越过了那片花圃,平稳无声地蹲在了前面的草丛中。
“周五下午的这个时间段他都会去一趟FBI总部汇报工作,家里只有他的妻子和他们五岁的孩子。”女人轻柔的语调一遍一遍在耳边复现。
绕着这栋洋房转了一圈,确认了女人正在厨房做饭,女孩在房间内玩拼图后,从后门旁没关紧的窗户中钻了进去。
“接下来就要看你在组织内训练的成果了,找到FBI藏起来的关于组织的资料。当然,也很有可能找不到。
无论如何,记得向我汇报。”
少年像一只灵巧的黑猫,穿行在房间和走廊间。
扫视了一圈卧室,在最有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翻找,发现不是后又复归原样。
再来到书房。
结果翻到第一个抽屉,他就看到了组织药物研究相关的搜集资料。
飞快地翻阅了几张。
黑泽阵怔愣一瞬。
……这么简单?
身后传来轻微的风声。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快过脑海里升上来的繁杂头绪,手掌撑着桌子往旁边用力,身形一翻躲过攻击,侧身回头,在昏暗的环境里看向来人。
——和照片上的人一样。
FBI钓鱼执法?
威廉·斯泰林看到鸭舌帽下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也是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转换成冷酷,替代手上越发狠辣的攻击。
刚过了几招黑泽阵就知道不妙。
面前的成年男人经过比他年龄还长的专业训练,成年男子的力气和肌肉量就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媲美的。
拼力气根本拼不过,拳拳到肉的猛男打法根本不适合他,只能借力打力,在狭窄的空间内靠着敏捷躲避凌厉的拳风。
踢飞书桌旁的椅子阻拦FBI的攻击,木制的桌子被打了个对穿,凄惨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黑泽阵轻轻喘气,眼神中是被逼出来的狠劲,那双绿眸熠熠生辉。
“威廉?发生了什么事吗?”由远及近传来女性的询问声,听起来十分疑惑。
机会。
抓住FBI一瞬的分神,黑泽阵抽出腰侧的匕首,瞬时前冲。
右手硬拼袭来的拳头,侧身挡住攻击,以伤换伤,左手的匕首熟练且快速地上挑。
哧。
大量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脸。
沉重的身躯无力地倒下,露出身后藏在暗影里的清瘦少年。
女人脸上是一片迷茫,看着眼前昏暗的红,血色的白。
后知后觉地惊恐,张大嘴,却成为了面部凝固的表情。
少年轻轻抬步,越过眼前的障碍物,在女人软倒的身边蹲下,用围裙将匕首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站起,抬手臂活动一下,感受到了细微的刺痛。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稍微休息两天就能好。
他自医了一下,得出自信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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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房把放在抽屉里的那叠资料取出,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一遍,拿出打火机点燃。
放在布窗帘旁边,看着火苗越来越大,火势顺着窗帘向上攀岩。
微微咳了两声,他走出书房,路过转角。
金发碧眼的女孩抱着玩偶站在楼梯边,懵懂地望着他。
“Red……”她喃喃。①
黑泽阵后知后觉自己脸上还沾了半边血。
紧了紧左手的匕首,藏在身后,黑泽阵向女孩快步走去。
“等等!这个是重要角色!”世界意识在脑海里爆鸣。
脚步一停,目光在女孩面容上扫了一圈,试探地又向前走了两步。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哭也不闹。
不着痕迹地挡住身后的情景,黑泽阵蹲在女孩面前,牵起柔软的小手,轻声问:“What’s your name?”②
“Judy……”女孩怯生生开口。
“茱蒂·斯泰林,她长大之后会女承父业变成FBI探员,为了报仇追查组织的线索。”世界意识难得松了松口风,说点原剧情出来。
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失血过多艰难挣扎,一个被他敲昏在地,再想伪造成意外失火是不可能了。
火势渐起,一点一点爬出,马上要从书房向外蔓延。
索性就一把火烧个干净。
右手牵起小茱蒂,少年走下楼梯,走到厨房拿了瓶水从头浇下,勉强洗净了脸上的血迹。
左手飞速地编辑信息将情况汇报给贝尔摩德,他带着茱蒂走出了大门。
环视了一圈,他走到不相邻的一间独栋房屋前,透过玻璃扫视了一圈,确定是废弃住宅后,手肘撞破玻璃,内部开锁进入。
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将小茱蒂放下,让她安稳坐下。
女孩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黑泽阵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
“我们来玩个游戏。”少年拨开糖纸,将一颗糖放入女孩口中。
女孩下意识含住糖果,舔了舔。
“Sweet。”②
他把剩下的糖放在女孩的手中,“把糖含在嘴里,等一颗糖吃完了再吃下一颗,等到糖都吃完了,再从这间房子里出来,好吗?”
女孩迟疑几秒,理解了话语的意思后,点点头。
“Good girl。”③
黑泽阵拍了拍女孩的头,转身离开。
一辆敞篷车停在他面前。
金发女郎摇下车窗,歪头示意他上车。
黑泽阵身上的衣物已经在路上不着痕迹地换新了一套,穿着一件老式夹克,坐上了副驾驶。
“还算做的不错。”贝尔摩德眼睛眯起,远远地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FBI目前查不到我们头上,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贝尔摩德侧头,单手撑头,背后的阳光倾斜到她的脸上,映出一片生气。
她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
“要在纽约待一段时间吗?”
5. “咯噔”
黑泽阵拒绝了贝尔摩德的邀请,但却被后者告知组织安排他协助她一段时间,起码也要到一周后才能回国。
出于自己的直觉,黑泽阵觉得有些不安。
似乎一件和他有关的,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放心,没人看到你抱着茱蒂·斯泰林出来,我也会帮你掩盖过去的。”世界意识感受到了他莫名沉郁的心情,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开口。
他走在纽约的街头。
来往行人匆匆,凭借着自己的面貌,他完美融入其中。
世界意识又补了一句。
“贝尔摩德已经提交了这次的任务报告,不出意外,你很快就会收到组织BOSS告知你代号的短信了。”
“你之前说过,我获得代号之后,要等到所谓的‘柯学元年’才有剧情是吗?”黑泽阵眼帘低垂,慢悠悠地走着。
“嗯……严格来说是这样,但期间也有一些侧面剧情来烘托重要角色‘琴酒’的形象,不过你还是有很多空余时间的,工作内容其实很轻松的啊不用担心。”世界意识熟练画饼来安抚手下唯一的员工。
“如果我之前杀了茱蒂·斯泰林,会发生什么?”
世界意识的声音逐渐泛上冷意。
“我必须监督世界的进展和原本的世界保持一致,不能发生偏移,不然这个世界崩坏,我们谁都活不了。
明白吗?”
“嗯。”黑泽阵不再多问。
世界意识第三视角地注视着面前表情冷淡,仿佛和世界脱离的少年,轻哼一声,断开了关注。
……
说是协助贝尔摩德,但事实上并没有任务分配下来。
只是偶尔被叫着出去这的高级餐厅吃一顿饭,那的商业街逛街,贝尔摩德兴致上来了,还帮着给他挑了几身衣服,让他别像个老头一样穿搭。
合理怀疑贝尔摩德是在公款吃喝。
路过电影院,黑泽阵驻足。
他侧头看向贝尔摩德,“看电影吗?”
贝尔摩德似笑非笑,扫了一眼电影院内挂出的海报。
“既然怎么样都是消磨时间,还不如选些有兴趣的。”黑泽阵随口解释了一句,走到了电影售票处。
售票的工作人员带着好奇的眼神探究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两张票,最近的电影场次。”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币。
拿到电影票后,他率先向内走去。
贝尔摩德沉默地走了进来。
在昏暗的影厅内两人挑了最后一排坐下。
电影还没开始放映,影厅内人也并不是太多。
“你知道了?”贝尔摩德冷不丁地开口,问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黑泽阵沉默,本想否认,但又觉得自己的演技骗不过贝尔摩德,也没什么否认的必要,干脆应了下来。
“不觉得莫名其妙吗?我这样做。”
“不会。”
简短的语句换来贝尔摩德的侧目。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好,轮不到旁人指摘。
“而且,你当时说的话,不都是真心的吗?”
黑泽阵目视前方,
“你亲身向我证明了,你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演员。”
他的语调平稳,语气平静,正是如此,才平添了一种镇静的诚恳。
贝尔摩德笑了,眸光闪烁,“你倒是会说漂亮话。”
刚想开口,眼前便被电影放映的白光照亮,身后放映机运转的细微噪音传来。
“哦呀,是这部电影啊。”贝尔摩德惊呼一声。
黑泽阵转头看她。
白光照亮她的半边脸,狡黠的眼神流转而过,她勾唇一笑,“这部电影我确实有参演哦,虽然是个小角色。”
“我会认真看的。”
虽然给不出艺术评价就是了。
电影演到末尾。
听着片尾曲的放映,黑泽阵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低头打开手机查看。
【TO GIN
GIN。
这个代号,希望你会喜欢。
我很期待你的未来,继续为组织献出你的力量吧,我会注视着你的。】
“拿到代号了?”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舒缓着久坐的肌肉。
“嗯。”黑泽阵收起手机,脸上不见喜悦。
“看来是我的提前告知透支了你的喜悦啊,还是说,你就是这一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贝尔摩德笑吟吟地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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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拿到了代号,那我们就是平级了,”她面向黑泽阵,眼中涌上几分怜悯。
“我也不留你了,回日本吧。”
一闪而过,那种古怪的情绪又消失殆尽。
“顺便一问,你和宫野夫妇的关系怎么样?”她漫不经心地,像是随口一问。
黑泽阵一愣。
贝尔摩德嘴角扬起畅快的笑,眼里却只有阴翳的怨恨,显得格外扭曲。
“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见上他们一面。”
注视着黑泽阵脸上细微的表情波动和匆匆离去的背影。
唇齿间泄出一丝轻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五彩闪烁着的糖果,放入嘴中。
见上他们最后一面。
……
“艾莲娜老师?”
“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
“有什么事吗?”
“阵,如果我不在了,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要离开日本吗?”
“嗯……差不多吧。那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在我离开之后,你能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照看一下明美和志保吗?”
“……你的两个孩子?”
“我知道她们被看作了组织二代,是不可能脱离组织的。但至少,你能看顾她们,别让她们过得太痛苦吗?”
“这种事情你可以亲自去做。”
“你明白的吧,阵。我已经不被信任了。”
“你是重要的科研人员。”
“这种罔顾人性的药物研究,我早就不想做了!”
一段漫长的沉寂,电磁的嗡鸣穿透耳膜,寂静的响起。
“离开的时机不会是现在,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阵,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拜托。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会明白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的。
不会是现在,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
我见不到那一天了,也见不到我的两个孩子长大了。我不强求你做什么,阵,你顺从你的本心就好。”
“……”
“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阵。”
“咯噔。”
电话被挂断了。
6. “蜕变”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目之所及,再无他物,只有火,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火。
它从遥远的地平线处升腾而起,最初只是天地相接处一道刺目的,不断蠕动的橘红裂痕。但很快,它像拥有生命般疯狂地生长、蔓延。
火浪化作了无数膨胀、扭曲的巨兽,争先恐后地向上奔涌,向四周扩散。
在它们脚底下的工厂一片片、一块块地塌陷,铁片、草木、空气,甚至是人,都融化在流动的赤金中。
火中出现了熟悉的轮廓,每一簇火苗的颤动都带着一颦一笑的风情,它张口说着什么,随着风声传到他耳朵里的,却只有杂乱的狂吼。
它们贪婪地舔舐着梦中的一切,天空,大地,以及天地间所有模糊的轮廓,毁灭的使者向着远方迫近。
直到扑向他,来到他的面前。
但他只是顺从地、甚至是带着一丝解脱的疲惫,阖上了双眼。
任由那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烈焰,温柔而残暴地将他彻底吞没,融入那片梦中无边无际、寂静燃烧的橘红之中。
他的身影在火焰里模糊、摇曳,最终成为那狂暴光焰里一个稍深些的、宁静的影子。
他从梦中醒来。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
睁眼看到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听着耳边传来平静的宣判声,黑泽阵以为自己换世界重开了。
罕见地茫然了两秒,绿眸不映一物,衬得清澈而空明。
他转头看向说话者。
男人穿着白大褂,带着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后面的神色。
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确定了这是组织医院的风格,他没有穿越异世界。
还得继续打工。
“什么手术?”他从病床上坐起来。
“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男人推了推眼镜,“感觉身上有什么不适吗?”
黑泽阵警惕地盯着他。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对男人不感兴趣。”男人带着笑意回应,像是避嫌似地转头。
“……”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正常人。
他干脆直接翻身下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遮光的窗帘。
外面靠近街道,车水马龙,太阳直直地挂着,刺痛了他的眼。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昏迷了,被送到这里安置。”
——“你当时看到郊区的基地被烧毁了,疯了一样地往里冲,结果冲到半路自己晕倒了,被送过来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世界意思在脑海内突然出声。
情绪激动,谁?我吗?
黑泽阵不着痕迹地皱眉。
他的印象里,只有自己下飞机之后,开着汽车一路飞驰,最后来到了组织在郊区的基地。
然后呢?
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火。
一片升腾而上的大火。
见到黑泽阵低头沉思,男人也不出声打扰,开门走了出去。
转过几个弯,路过几个工作中行色匆匆的护士,来到一间医生办公室。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机配合地响起。
“先生。”男人上前两步,接起电话。
“白兰地向您问好。”
“琴酒的情况怎么样?”电话那一头难辨男女的电子音响起。
男人的指尖轻轻拨动刚刚充当道具的病历本,语气恭敬地开口。
“看上去并没有起疑。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吗?”
“嗯,他是组织宝贵的资源,看顾好他的安全。等到基地重建好,再把他带过来。
另外,尽快收集残余的实验资料,让贝尔摩德回东京,配合后续实验。”
“谨遵您的命令。”他垂眸,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里的纸张,听着电话被挂断。
用小拇指勾着眼镜腿,将装饰品的银框眼镜摘下,男人把自己抛进办公椅里,滚轮带动椅子向后退了两步。
“啊……好烦,又要干这么多麻烦事。”
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认命地拿起手机,开始联系手底下的人。
“这破组织吃枣药丸。”
……
“我不信你刚刚说的。”
黑泽阵背靠着墙,目光无焦距地望向前方,专心和脑海里的世界意识沟通。
“我情绪有没有激动,我自己不知道?”
前世在工位上同事工作失误把锅推到自己身上的愤怒和此刻如出一辙,黑泽阵感觉自己现在才是真正地情绪激动。
什么琴酒的角色扮演要求,什么杀手的自我修养,全被他的怒气冲走了。
他冷笑一声,语气阴冷,“你联合组织来骗我?你就这么对你手下唯一的员工?”
“唯一”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世界意思虚假的汗腺正在酷酷往外冒冷汗。
“这个嘛……刚刚就是开个玩笑。”
“很明显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组织发现了什么?”黑泽阵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他的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打工人的自我修养。
如果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就不上班了,工作只会越积越多,干到头秃。
“组织安排在机场的车辆里被添加了无色无味的迷药,密闭环境内挥发。你在来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刚下车就晕倒了。”世界意思语气减弱,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不对,你早就知道组织迷晕我想干什么了。
……是你先做的手脚?
你让我来扮演‘琴酒’这个角色,却从一开始就是让我自由发挥,你只在暗中默默推动着剧情的进程。
宫野夫妇的叛变,东京基地的烧毁,我被组织迷晕看管,都是你的手笔?”
黑泽阵从没感觉自己的脑子转得这么快过,一步一步地进行合理猜测和推理。
呵呵。
被上司背刺了。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保持心境的平稳。
“这话不能这么说啊,世界本就自然地按照原本的剧情向前发展着,我是不可能改变剧情走向的,你说的这几件事,也都不是我的手笔。”世界意思一本正经地回答。
“当然,最后一件可能,嗯,稍微有点关系。”它轻咳两声。
“说说吧,往‘琴酒’的人物设定里加了什么?”
黑泽阵坐回病床上,给透心凉的自己盖上被子。
“我发现在‘琴酒’的人物成长脉络里,缺少了很关键的一部分,那就是‘蜕变’。”世界意思开始讲解。
“就比如之前遇到的‘茱蒂·斯泰林’,她的‘蜕变’是复仇,为了消灭组织,加入了FBI,这样子整个人物的成长线才是合理的。
但是原剧情里的‘琴酒’,却没有这样合理的解释。当然,是因为这种‘蜕变’并不重要,所以没有写进原剧情。
可作为一个衍生出来,正常运转的小世界,每一个人物的成长线都要做到合情合理,这个世界才不会走向崩坏。”
黑泽阵若有所思,“所以……因为没有原剧情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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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造一个属于‘琴酒的蜕变’出来?”
“没错,我打算寄予‘琴酒’的蜕变,是‘忠诚’。
——对于组织的忠诚。”
“忠诚啊……”黑泽阵眯了眯眼。
“可对一个有强大实力,有自我三观的杀手谈忠诚,这不是很可笑吗?你所扮演出来的‘琴酒’,也绝对不可能完全愚忠地效力于一个组织。”世界意识向自己唯一的听众讲解着自己的剧本。
“因此需要的是外力。”
黑泽阵向后靠,姿态闲适地半躺在病床上,示意世界意识继续。
“宫野夫妇准备叛逃,但这个消息被组织得知,两人叛逃失败,被困在了基地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运用自己的化学知识,制造了整座基地的爆炸。
基地内大部分的实验仪器,数据,甚至是实验体都被毁坏,消失在大火中。组织只能抢救出来一部分,并且为了不引起日本警方的注意,主动破坏了里面不能见光的部分。
我在组织抢救出来的一部分资料中,加上了你的。”
黑泽阵挑眉。
“你们这一批训练生都经过严密的体检,各种身体数据档案都记录在册。如果你们中有符合实验条件的,就会成为实验体。一开始的时候失踪了几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我将你的身体数据改为适合实验的数据,被组织的人发现,所以你才会被下迷药带到医院里来。
如此一来,组织就算调查,也只会认为是因为你和宫野艾莲娜的关系好,所以你的资料没有被发现而是封存起来,你才幸运地没有成为药物的实验体。
……但这种幸运在此时却到了头,你终究难逃实验体的命运。”
“很棒的故事。”黑泽阵相当捧场。
“所以呢,宫野夫妇研究的这种药物到底是什么,让组织这么重视?”他问出了好奇已久的问题。
“这种药物在未来会有一种名为‘APTX-4869’的变体出现,是由宫野夫妇的二女儿,宫野志保根据这场火灾中残留下来的药物资料研究得出,是一种不稳定的‘返老还童药’。
但实际上,这种药物承载的夙愿是……”
“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黑泽阵轻轻接过世界意识的话,联想到了宫野艾莲娜对他说的。
“这个世界不是唯物的吗,这么扯淡的设定都有?”对于这部动漫完全不了解的黑泽阵震惊了。
“薛定谔的唯物吧,”世界意思叹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多说点也没关系。
“其实从这种药目前的效果来看,只能达到延缓衰老而已。
贝尔摩德就是唯一成功的案例,而你,将会是第二个。”
“嗯……我懂了,用实验和药物的外力维系的‘忠诚’吗。很有这种地下组织的风格。”他花了0.001秒接受了这个剧情走向。
“……还要加上洗脑。”世界意识补充。
“更有那味了。”黑泽阵点头。
虽然这部动漫没看过,但黑x党电影还是看过几部的,这种情况属实常见。
“这样子既能解释你对组织的忠诚,又能解释你一直年轻的样貌。呃,因为你在原剧情里就是一幅成男的样子没变过。”
黑泽阵反驳:“是‘琴酒’,不是我。”
“好吧好吧。
不过你不用担心,实验的过程你不会有痛苦,实验的结果也非常喜人,你会在有限的角色扮演的过程里永葆青春,然后获得新生。”
“很诱人的说法。”
他轻笑一声。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7. 【研究员A的观察日志·未公开】(可跳过)
【研究员A的观察日志·未公开】
·2月10日·天气未知·
研究组的前辈说,长期沉醉于药物研究的话,脑子会坏掉的,他们已经看到好多个研究员发疯了。
他们推荐我写日记,或者是实验体的观察日志,把每天的事情记录下来。
这样就会正常吗?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好害羞。
算了。
那就写写看吧。
【……前略】
·11月3日·天气晴·
那对夫妇简直就是疯子!
自己想要叛逃不要扯上弱小无辜的手下员工啊啊!
还好撤离的及时,但还是有一部分同事葬身火海了……
默哀三秒。
研究资料根本来不及抢救,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之后这个药物研究还能继续吗,真忐忑,不想转到别的研究员手底下啊。
·11月5日·天气晴·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研究算是半废了。
现在待在临时研究所里无所事事,每天抓小白鼠玩,好无聊的日子。
不过很久没看到这么灿烂的阳光了。
·11月9日·天气晴·
惊天逆转……
上面不知道从哪抓来的完美实验体,初步进行实验时发现完全没有排异反应……
感觉这个实验又有希望了!
要我说组织就应该专心把资金拨给这个项目,要是药物研发能成功,我们就是全世界的功臣!
·11月14日·天气未知·
实验正式开展了。
围绕着那个银头发的实验体。
听说他是行动组的好苗子,武艺高强能单手打飞十个我。
没关系,他也会在我手底下发光发热的。
·11月20日·天气未知·
A019也回来了,和B001好像很熟的样子。
以A019为对照组来看,B001的状态简直好的不行。
进行各项测试的时候也很配合,情绪很稳定,连小白鼠都要自愧不如。
只是偶尔像是痛得厉害了,会要求我们给他一颗糖。
颤抖着咽下的时候,真是可爱呢。
·12月8日·天气未知·
实验进度停滞了。
宫野夫妇真是可恶!
我恨不得把他们从黄泉揪出来,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珍贵的实验资料烧掉!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方面他们俩是毫无疑问的专家。
剩下我们这些人,有些力有不逮了。
·12月31日·天气雪·
难得出了一趟实验室。
前辈说闷头进行实验也不行,偶尔也要出来换换空气。
出来之后被冻得一激灵,看了眼日期才发现马上就是新年了呢。
不过也没有可以一起过节的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街上走,更没意思吧?还不如回到研究室和B001作伴,看看他的情况。
A019走了之后,B001这段时间越来越寡言了,我和他说话也不回应。
真是的,要做一只活泼的小白鼠才好啊。
·1月21日·天气未知·
和研究室里的同事们商量了一下。
进度停滞是个大问题,上面来询问成果,发现白白烧资金但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问责的就是我们了。
这里能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想做的研究,又有充足的资金支持,我不想离开啊!
所以要铤而走险。
不过做实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要冒着未知风险的。
希望B001能挺住啊。
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2月28日·天气未知·
B001的状态持续下滑。
在尝试了第37次排异实验后,总算发现有一种药物不是完全无效的了。
不过前辈说尽量过段时间再进行下一次的实验,让B001修养一段时间。
唔,好吧。
·3月17日·天气未知·
哎,实验进度又停滞了。
A019又来看B001了。
不过不像上一次,两人的休息室并排,时常见到A019串门去找B001。
为了随时确保他的生命体征,这一次B001躺在重点监护室内,A019隔着玻璃窗看着他。
我路过时被A019叫住了,她向我询问B001的情况。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用担心,他是宝贵的实验资源,不会轻易死掉的。”
呃唔,当时A019的表情真可怕。
突然有点怀念A019在试验台上的样子了。
金发的洋娃娃。
可爱。
现在活蹦乱跳样子果然还是看不习惯呢。
·4月1日·天气未知·
我把上面日记里的话和同事分享了。
同事说我快要疯掉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是这样的吗。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啊。
·5月8日·天气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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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01的状况逐渐稳定下来了。
再一次进行实验。
·6月11日·天气未知·
被我发现了!被我找到了!
我是天才!
我是天才!!!
我即将成为全人类的功臣!
全人类都会记住我的名字!
·8月10日·天气晴·
该死的!我为什么会被踢出研究组?
是谁在背后搞鬼?
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发现了那关键的成分,稳定了药物属性!
是我完成了那关键的一步!
在小白鼠身上已经产生了显著的延缓作用,下一步就要作用于实验体身上了。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参与实验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这个荣光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9月23日·天气雨·
在基地里遇到了B001。
他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已经可以正常的行走吃饭了。
除了有些过于消瘦之外。
但这只是实验的副作用而已。
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发现的那个成分改进了药物,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肯定是有谁嫉妒我,盗取了我的研究成果!
他认出了我,显得有些惊讶。
我拉住他询问药物的研究进展,但他不是专业人员,说不清楚。
不过他答应我会把他目前正在试验的药品偷偷藏一颗给我。
我满怀期待着。
·11月29日·天气雪·
尝试过无数次在基地里偶遇B001,但是失败了。
是偷藏药物被发现了?还是再一次爆发出了副作用?
不行,不能再这么无用地等下去了。
我要亲自去看一眼B001的情况。
·12月4日·天气晴·
终于在基地碰到B001了。
几个月没见,我才注意到他的外表似乎变化了许多。
身高已经超过我了,五官的棱角更锋利了。
外国人长得真快啊。
脸色也白得不像样,跟电视剧里的吸血鬼一样。
看在他把药物偷给我的份上,还是夸他两句吧。
·12月27日·天气雨·
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
不可能的!那是关键性的药物成分!不可能会没有的!
药错了,没错,是B001把药拿错了!
我明天要亲自去一趟!
8. 恨
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
“你为什么变成了那个实验的实验体?”金发女郎匆匆赶来,语气急切,带着不解。
黑泽阵靠坐在病床上,像是回神般扫了一眼门口,视线又落回虚无的一处陷入沉思。
用高跟鞋的后脚跟带着门框把门关上,贝尔摩德此时也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和优雅,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如果你参与进了这个实验,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好运,能像我一样活着走出实验室了。”她拨了拨自己的手指甲,像是随口一说。
“之前你也碰到过我。当时我刚刚进行完最后一轮药物实验,我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吧。
“它只会让你痛苦得生不如死,像个死物一样被那群该死的研究员翻来覆去摆弄,最后还研究不出来什么有成果的东西。”她冷笑一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黑泽阵刚刚结束和世界意识的交流,目光转向她。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宁愿死都不会被拖到手术台上像个玩具一样被研究。”贝尔摩德似笑非笑,眼神凉薄。
“但我还不想死。”黑泽阵身上穿着一身病号服,踩着拖鞋走到床的另一边,低头弯腰倒了一杯水,再送到贝尔摩德手边。
他的语气淡淡,像是不甚在意。
“希望你之后也能保持这个乐观的想法。”贝尔摩德接过那杯水,放在手心。
“那你呢?”
“什么?”她抬手喝水的动作一顿。
黑泽阵静静望向她。
“你是这个实验里最成功的实验体,在你当实验体的这段时间里,你靠什么活着呢?”
贝尔摩德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就像她脸上的面具动摇了一角。
“当然是靠恨了。”
“我痛恨着这样的实验,痛恨成为实验体的自己,痛恨让我变成这样的人。”
“你在恨谁?宫野夫妇吗。”像初见那样,黑泽阵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探究她的情绪和想法。
“你觉得呢?”她还保持着相当的理智和冷静,笑着反问。
“但她是反对人体实验的。”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宫野艾莲娜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难怪你这么替她说话。”她的脸上多了一丝讥讽。
“她就算反对又如何?做了就是做了,在他们夫妇手下死去的亡魂可不少。”
“那你也应该明白到底是谁在主导这一切,这样的药物实验。”
贝尔摩德沉默一瞬。
“你是来替那两个死人说好话的?”
“我为什么要替他们说好话。我马上也要成为实验体其中的一员了。”黑泽阵淡淡反驳。
“你想说什么?”贝尔摩德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两双深浅不一的绿眸对视。
“帮我照看一下宫野夫妇两个女儿的情况。我不是强求你去为她们做些什么,我只是在完成别人对我的请求。”
“你是圣母转世吗?别人的请求你就要完成,还找上了我?”贝尔摩德站了起来,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逼视着眼前的少年。
黑泽阵抬眸,眼神不闪不躲。
“你恨着的是已死的两个人,你当然可以继续恨。可是你的恨不该延续,不该迁怒。”
贝尔摩德嗤笑,“你说得倒是轻巧。”
她的手附上少年苍白的脸颊,指尖落在眼眶旁。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Gin。在我再一次来找你之前,你可别死了。”
轻柔的话语却如阴冷的毒蛇在耳边嘶鸣,指尖温热的触感在脸颊边一触即离。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宫野艾莲娜很久以前对你说过的请求,就算你不管她的两个女儿,她们也不会被怎么样。”世界意识看完整场戏,很满意地冒头。
“我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我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最后也都被一场大火毁了。
我只是想遵守承诺,这也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举动。
我把这里当作一次漫长的扮演,可我更多时候只是在扮演我自己。”
低头看着自己银色的半长发,布满枪茧的手。
他自认为和未来的“琴酒”不同,却和现阶段的黑泽阵有着很多共同之处。
“……我只是有点入戏了。”
……
苍白的指尖轻轻拨动着手边的棋子。
轻轻一推,国王倒下,在棋盘上圆润地滚了一圈,在寂静的封闭环境里发出脆弱的撞击声。
骨节分明的手恹恹地收回,转向旁边的小桌。手指在散乱的杂物间漫无目的地摸索了几下,触碰到一颗包裹在玻璃纸里的硬糖。
把糖塞进嘴里,彩色的糖纸在手中揉平、展直,发出零零碎碎的声响。
男人扑通一声倒回床上,糖纸被他抛到一边,飘摇着下坠。银色的长发从身体的侧边滑落,从床沿洒下,发梢近乎触及地面。
身上的衣物此刻更显空荡,在床和身体之间压出无数蜿蜒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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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散开,露出瘦削的胸膛和锁骨的清晰轮廓,皮肤在冷光下几乎看不到血色的流动。
短暂的、自找的甜味像是很快就被熟悉的、从身体深处弥漫上来的钝痛所取代。
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他的手臂搭上额头,挡住了过于明亮的光线,也遮住了骤然皱紧的眉宇,缓缓地闭上了眼。
“黑泽阵你别耍赖!”世界意识在脑内咆哮,“把棋子扶正继续下!”
“……我要睡觉了。”
“你才醒了几个小时?之前一睡就是好几天,你现在和我说你困了?”
世界意识无能狂怒,第三视角直直瞪着刚刚它即将获胜的国际象棋。
黑泽阵故作不适地皱起眉,装作没听到脑中的话语。
房门被轻轻打开。
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
贝尔摩德身上披着件白大褂,两手从衣摆内伸出,左手用棉花按着右手处刚刚抽血的地方,随意地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
明晃晃的白炽灯悬挂于头顶,灯光从上而下降落。
“今天是例行检查?”黑泽阵睁眼看向来人。
“嗯,顺路来看看你的情况,”贝尔摩德挪开棉花看了一眼手臂,又抬头观察了一下黑泽阵。
“你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隔着层玻璃,你像个睡美人一样躺着。”她开了个玩笑。
黑泽阵解释了一句,也跟着笑了一下。
“听说他们研究有突破性进展。”
“刚刚对我的检查也不过是潦草了事,看来现在你才是他们眼里的宝贵资源。”将棉花扔进垃圾桶,她的目光顺势移到了地上的国际象棋棋盘。
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一边倒的棋盘形势,“你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怎么感觉两边水平差这么多。”
果不其然听到了世界意识放肆的嘲笑声。
十分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短暂地离开这里了。”
空气静默一瞬。
“是吗,那你要去情报组吗,还是跟我一样,当个闲人?”她试探着问。
“我打算去行动组。”
察觉到贝尔摩德扫过来的狐疑的视线,黑泽阵又补了一句,“修养一段时间之后。”
他站了起来,将银色长发拨到身后,理直气壮地说。
“跟你一样,先当个闲人。”
贝尔摩德笑了,也站起身,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着调侃。
“那需不需要我传授些经验给你?”
9. 怪胎
“你不属于这里!你这个头发颜色和我们不一样的怪胎!”
尖锐的童声轻而易举地说出伤害他人的辱骂指责,伴随着周围同龄人的嘲笑和赞同,一群小孩另一个金发黑皮的小男孩围在中间。
降谷零的大脑被愤怒占据,他挥舞着拳头,呲牙瞪着面前的一群人。
“你们,又想打架吗!我才不是怪物!”
“你只会打架吗,怪不得没有人喜欢你!”
一个小女孩叉着腰,对着降谷零大声地喊道。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降谷零的瞳孔一下骤缩,却想到了女医生一家的离开,一瞬间酸涩上涌,却是倔强地咬着嘴唇,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愿意服输。
“就是!就是!”周围的小孩此起彼伏地附和着,脸上耀武扬威的表情像是获得了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你就是怪胎!”
降谷零气急,作势就要冲上去,用拳头想要狠狠地打在为首的那个男孩的脸上,但在最后又放轻了力道,改换了方向,只是把人往后推了几步。
没想到自己却冲进了包围圈,被同龄人团团围住,在他背后的男孩同样伸手重重推了他一下,让他反应不及,重重地往前扑倒,摔在了地上。
膝盖处破皮了啊……
感受着手掌和膝盖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烧痛感,灵敏的神经末梢传递着急剧跳动的心脏震颤。
降谷零死死地皱着眉头,表情僵硬,紧紧咬着嘴唇,不显露一丝一毫的狼狈。
那群小孩像是玩够了,从半跪在地上的降谷零身边路过,走出了快到傍晚已经无人的公园。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蹭到水泥地上,手肘处,膝盖处的伤口,那里是层层的血痕,不深不浅地横亘着。
此时沙土混着鲜血流下,传递着针刺的闷热痛意,让他十分难堪。
可是艾莲娜医生已经不在了……会拉着他去诊所疗伤的那个小女孩也走了……
降谷零死咬着的嘴唇松开了,眼眶中积蓄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
不行,我要自己去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给自己打了把汽,用手背重重抹了两把眼泪,背着书包往另一条方向走。
眼中的湿润把他的睫毛打湿,让他有些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只敢用力地眨眨眼,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
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长椅处坐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不甚感兴趣的垂下眼眸,打算慢慢从男人身旁挪过。
可是好奇心还是抵过了一切。
一个在即将黑夜的傍晚,在所有人都离开进行晚餐活动的时候,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呢?
于是他又抬头了。
“……哥哥,你的手流血了。”
站在男人的面前踌躇半天,却见自己的小不点身高,让仰头望天的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可在抬头偷瞄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男人放在身侧不断向下滴血的手背。
很长的一道划痕,蜿蜒着流出鲜血,像是赤色的玉,残缺又有美感。
犹犹豫豫地出声,清脆的童音打破这片空间的寂静。
提醒这个哥哥手受伤了,他就会处理伤口,或许我也能跟着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不然还要拜托家里的保姆买药,太麻烦了。
年幼的降谷零是这样想的。
年长的黑泽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从世界意识滔滔不绝愈演愈烈的剧本分享欲中抽离出来,低头看到一只金发黑皮的小男孩泪眼汪汪地盯着自己,用手指着他的身侧。
到膝盖处的短裤无法完全遮住破碎的伤口,伸出的手掌处也同样是鲜血淋漓。
“你受伤了是吗?”
他自觉领悟到了这小不点的意思。
“不是,”降谷零一本正经地回答,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皱了皱眉,“我是受伤了,但是你的手也受伤了。”
“……啊。”黑泽阵抬起右手,观察了一下这道划痕,没什么反映的应了一声。
世界意识给这具身体提供了长期的痛觉减弱,导致这样的小伤他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降谷零觉得面前的大人有些奇怪。
“伤口,不需要处理吗?”
将口中的“没关系”咽下,看着眼前的男孩不安又期待的眼神,他没能把拒绝说出口。
这种纯粹的眼神很难看到,亦或者说,在组织基地里的这几年里,除了研究员对他狂热而疯狂的眼神,他很少能看到其他的什么。
此时就好像抓住了什么。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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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秒。
“那我们一起去处理吧。”
男人的语气上扬,带着轻微的笑意,从长椅上站起。
降谷零又眨了眨眼,从被泪水模糊的眼眶中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他有着一头银色的中长发,剔透的浅蓝色眼睛,鼻梁高挺,长相年轻俊美,轮廓深邃忧郁,看起来是个外国人。
身形高挑,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不过身材有些过于瘦弱了,像是衣服撑着人站立着,透着微妙的违和感。
莫名地给人一种倦怠而疏离的遥远之感。
就好像他和其他人不生活在同一世界,淡淡的目光看向他时,如同掠过无生命的静物,也好像隔了层什么。
可当他轻轻浅浅地朝自己露出一抹微笑来的时候,冷淡被冲刷,藏在冰山之下的温柔显露,极富有吸引力,是一种矛盾却糅杂地完美的气质。
易碎感和距离感同时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降谷零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以孩童的视角来面临这一切是在有些太过残忍和不适应,以至于一直拿着坚硬带刺的外壳面对世界。
因此让他面对偶尔向他释放一丝善意的大人时,来不及转变自己的态度,又充满警惕地不想暴露自己柔软的内里。
“不需要处理伤口吗,小朋友。”
男人又问了一遍。
降谷零又看了一眼男人,低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在这等我,我去买药。”黑泽阵丢下一句话后快步离开,风衣掀起秋意一缕。
……
降谷零低头看着被娴熟的技巧完美处理好的伤口,很小声地道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黑泽阵将碘酒等重新放回袋子里。
“怎么受伤的,是不小心摔跤了吗?”
降谷零一愣,抿了抿嘴,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不要撒谎。”微凉的大手轻拍低垂的金发脑袋,头顶传来的语气是那样轻柔。
另一只手放低,伸到他的视线下方。
手掌摊开,是一颗五彩斑斓的糖果。
“不过受伤的小孩有这样的特权。”他慢条斯理地接上后半句话,语气平缓。
“吃糖吗?心情说不定会好一点。”
10. 小狗幸福日
已经是深夜。
降谷零把头从厚实的被子里探出来,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放在枕头下的那颗糖。
手臂伸直,平举在眼前,五彩斑斓的糖纸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的光。
明明只是普通的糖,却让他看着不想眨眼,仿佛下一秒就会溜走般。
他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傍晚遇见的人。
“……明天你还会来公园吗?”
在处理好伤口后,看出眼前的男人准备离开时,降谷零才鼓起勇气,攥着书包带子,含着希冀和忐忑开了口。
金色的脑袋低垂着,让处在高位的黑泽阵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现在处于放养阶段,虽然名义上属于行动组,但想要真正参与组织的任务,估计还要等身体稳定之后。
现在无事一身轻,从财务部那里根据贝尔摩德的经验薅了一大笔羊毛,有钱有闲。
虽然他已经来东京十几年了,可是当他真正驻足在东京的某一角时,视线掠过的每一处都是陌生的。
人是社会化程度很高的动物,一个人的人生是由不断增添的人事物构成的,由陌生到熟悉,疏远到亲近,从记忆到遗忘。
从死亡之后来到这个世界,在寥寥的人际关系和回忆里,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亲近的,疏远的,被一场大火都摧毁得干干净净。
也让他进一步被抛弃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如同游荡的幽灵,漂浮着希冀寻找到自己的锚点。
这具破身体一步三喘,走得累了,只能坐到公园的长椅上休息。
最后的归宿居然是听一个非人生物唠叨它新写的剧本。
黑泽阵无奈望天,空茫地发着呆。
或许他不应该去融入这个世界,这里只是他完成一份特殊工作的特殊场所。在工作结束之后,他会领工资离开,去其他的世界生活。
但是……
他只是觉得,有些孤独。
“……哥哥,你的手流血了。”
……
“……明天你还会在这吗?”男孩鼓起勇气向他这边走了一步。
“明天你也要来处理伤口吗?”
黑泽阵带着莫名的微小触动,思考着,缓缓说出口。
降谷零愣了愣,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那么,明天这个时候见吧。”
黑泽阵蹲下来,平视着男孩,和他做了一个约定。
男孩高兴地招手和他告别,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明天,有一个约定要完成。
那么,明天再来一次公园吧。
……
降谷零没有期待明天,他只是承诺和那个男人见面。
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就离世,父亲更是几年前就了无音讯,家里只有胜似亲人的保姆佐藤来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和起居。但佐藤阿姨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不愿意去打扰。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独立的意思,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帮助他成长,陪伴他成长,只能靠他自己。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父亲降谷正晃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他经常对自己传递爱国的思想,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去做一个优秀的人,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这个国家,去帮助身边每一个人。
可是他善良和正义的坚守没有任何作用,明明都是一个国家的人,别人却会因为他特殊的外貌来嘲笑他,伤害他。
正义的,强大的父亲不在身边,没有人教他怎么在坚守正义的同时来保护自己。
他想紧紧抓住周围友善的浮萍,可伸手去捞,只有轻飘飘的,如水中月般虚幻的,最终远离他的遥不可及。
反而沾了自己一身水,湿漉漉地站着,像被雨淋湿的狼狈小狗。
但这个时候,却有人突然上前,给小狗擦干了毛发,摸摸它的脑袋,跟他说“明天再见”。
第二天,小狗看到了男人,小狗小心翼翼地凑近,用半干的毛发蹭着男人的小腿,在男人浅淡又坚定的注视下被抱起,又被轻柔地擦干毛发。
这是小狗幸福日吗,小狗想。
小狗希望每天都是小狗幸福日。
……
看着靠坐在自己身边,神情放松而依赖的降谷零,原本只是想帮他处理好伤口就离开的黑泽阵突然觉得和这个小孩继续保持联系也不错。
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和算计,只会泪眼汪汪和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你,是孱弱的,也是无畏的,是纯洁的,更是充满活力的。
这不就是现成的,能让他在这个世界重新寻找锚点的人吗?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就试试吧。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在心里做下了决定,黑泽阵便直接开口想要和他拉近关系:“你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吗。”
他略微回忆了一下,好像昨天是有一群孩子在公园里闹腾。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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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太远,他懒得注意。
降谷零从安稳的状态中脱出,被猝不及防地提问,整个人显得都有些无措。
他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因为不想被男人认为自己是打架斗殴的坏小孩。
可是一边又在耳边响起“小孩子不要撒谎”的温和话语,这让他进退两难。
沮丧地扯了扯头发,像小狗的耳朵垂头丧气地低了下来。
“……因为我的外貌不像是日本人,所以和同学有了一些矛盾。”他含含糊糊地,寻求一个折中的说法。
因为特别的长相所以被排挤了吗。
黑泽阵了然。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银色长发,回想到了在训练营的那段日子。
“你的同学他们嘲笑你,不过是觉得你好欺负。”黑泽阵慢慢地把自己的相似经历套在降谷零身上,思考怎么样才能让小孩理解他的意思。
“野兽总是独行的,牛羊才成群。”
“他们那群人,不过是聚集在一起的孱弱羔羊。通过排挤特殊的个体,来抱团生存。”
降谷零迷茫地歪头。
黑泽阵嘴角嘲讽地勾起,习惯性地差点发出一声冷笑,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没有必要维持角色扮演的人设。
轻轻咳了一声,他继续往下说:“而在欺负你的这一群抱团羔羊中,会有一只领头羊。他团结着其他的羔羊,对你发动攻击。”
“一群羊或许你很难对付,但事实上,只要你击败了其中的领头羊,告诉他们你并不是好欺负的,这种脆弱的团体关系自然会解体,到时候他们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内心的潜意识和从小养成的良好道德观让降谷零抗拒去听接下来的话语,可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能彻底地解决他的问题,而不是在受伤之后只能躲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我应该怎么做?”降谷零听到他自己这么问。
“如果你是一头狼,就去杀了领头羊,甚至所有的羊群,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如果你是一头羊,那么就去击败那头领头羊,让它失去领头的资格,让它在羊群中失去威望。你不必成为新的领头羊,但是你可以解散羊群。”
“羊……狼……”降谷零喃喃道。
想到平日里那群人对他放肆而恶意的嘲弄,无数的身影把他包围在其中让他感到恐慌的情景。
降谷零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11. 老师
吃完了早饭,降谷零背起书包去上学。
平时会到公园来,领着一群小孩子来嘲笑他的“领头羊”,叫小野杯,和他是同班同学,那群孩子,就是他学校里的小跟班。
小野杯长得高大,超出平均身高很多,他的父母又对他很好,他平日在学校里就是一副横行霸道的模样,在班级里自称头头,十分令人生厌。
和往常一样,降谷零刚到学校,坐在座位上,小野杯就直冲冲地找上了他,两手撑在他的课桌上,挑衅地看着他。
“怎么,怪胎,之前的伤已经好了吗?”
他的嗓门极大,这么一喊,整个班级里的人都能听到。
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伴随着笑声响起。
极力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降谷零深吸一口气,想到了昨天黑泽阵说的话语,从座位上站起身,对着小野杯说道:“小野,敢不敢比试一场?”
小野杯脸上得意张狂的笑容一顿,他没想到平时忍气吞声的降谷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反驳他。
“好啊,你说比什么?”
“今天有各科的小测,我们比一比谁的分数高。如果我赢过了你,你就不准再叫我怪物!”降谷零攥紧了拳头,努力拿出气势,直直地盯着他。
“好啊,比就比,我还会怕跟你不成!”小野杯的心虚被很好地掩盖,他的成绩并不算好,可是他自信才不会输给自己一直瞧不起的怪胎。
目光扫过降谷零胳膊上的擦痕,眼神一转,他嚷嚷着说道:“但是我要再加一个!今天体育课上也要比试跑步!”
降谷零一愣,想到了身上的伤口,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虽然他的长相一直被误解成混血,但降谷零一直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接受着国内的教育。
失去了父母的监管后,他的学习并不算用功,可能是他记性比较好,小学课堂里的知识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小课的检测,他每一门都轻松地赢过了小野杯。
看着小野杯脸色涨红怒不可遏的样子,又看着那群跟班不可置信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降谷零突然理解了所谓的“领头羊”的意思。
而小野杯的领头羊威信,正在慢慢消失。
放学后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于是比赛的气氛在那时达到了高峰。
在争得体育老师的许可和支持后,两人同时站在了50米的起跑线上,蓄势待发。
一声哨响。
起步的一瞬间,降谷零感受到了膝盖传来的撕裂痛感,想来是昨天的伤口刚刚结痂,又被他弄破了。
可管不了那么多,在一瞬间的凝滞后,他再次发力起跑,金发顺着风抚到两边,烈烈张扬着。
同班同学们都围着跑道看着这场比赛,可是没有人加油呐喊助威,只是怔怔看着。
比赛在沉默中结束了。
体育老师宣布了比赛结果——
两人同时冲线。
降谷零弯腰,双手抵着膝盖,气喘吁吁,听到这样的结果也不感到失望,直起身来,义正言辞地冲着小野杯说道:“小野,今天的比赛是你输了!你以后再也不能叫我金发怪物了!”
小野杯平时盛气凌人的气焰全消,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反悔,只能咬牙点了点头,但眼神中却明显地流露出相反的仇视情绪。
看到小野杯这样的表现,降谷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胜利。
他既坚守了父亲告诉自己的正义,又听取了黑泽阵的建议,堂堂正正地获得了自己应有的尊严。
……
一放学,降谷零便兴冲冲地跑到了昨日的公园。
他和男人互通了姓名,约定着再一次的见面,等他说出获得胜利的经过。
走进去时,发现黑泽阵已经坐在昨天的长椅上了。
“我赢了,老师,我赢了!”他扑到了黑泽阵的身边,把书包甩上长椅,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兴奋和喜悦。
自从黑泽阵帮他处理伤口,并且通过他告诉他的这些道理打败小野杯后,降谷零便认为黑泽阵是自己的“老师”。
在他的心里,老师这个职业,是最能给他带来依赖和信服感的。
老师?
黑泽阵将手中的《暗夜伯爵》放在一旁,听着降谷零对他的称呼,有一丝惊讶,但保持宽容的默许,听着降谷零讲述今天发生的事。
“那么,降谷君,你觉得这件事情解决了吗?”
听完,黑泽阵平静地望着他,问道。
降谷零原本充满肯定,此时看着黑泽阵,犹豫了一下。
“这样,不算解决吗?”
“因为你们是小孩子,所以,这样就算是解决了。”黑泽阵轻拍了一下降谷零的头,赞同了他的做法。
如果是大人,这样的解决方法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并且……这个孩子以为自己是羊,而不是狼。
降谷零跳上了长椅,动了动身体,小心翼翼地把腿放在长椅上舒展一些。
“跑步的时候把伤口撕裂了?”黑泽阵瞥了一眼他的动作,低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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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降谷零低着头,耳朵也红了,虽然因为他深色的皮肤并不太显眼。
“那要不要跟我回去?昨天买点药被我放在了家里,我帮你处理伤口。”
黑泽阵虽然询问着,可是行为上却很直接,一手拿着书和降谷零的背包,站起了身,一手拉住降谷零的右手。
还没有来得及犹豫,降谷零便被拉着走了。
但事实上,他的潜意识里也并没有抗拒。
那是位于繁华地段的高档公寓的高层。
公寓里的装修布置极为简洁,近乎寡淡,缺乏鲜活的生活气息。黑泽阵让降谷零随便参观,自己走进了卧室,门轻声阖上。
乖乖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他双脚悬空,套着一双过于宽大的深灰色拖鞋,安安静静地等待。
室内极静,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客厅角落那个与整体风格格格不入的巨大书架上。
它几乎是整个客厅唯一称得上被填满的地方。书籍排列得异常整齐,种类庞杂,从厚重的硬壳学术著作到流行的通俗读物皆有,崭新得如同刚刚购入。
其中整整一层,都被各式各样的推理小说所占据。
在等待的过程中,降谷零撩起裤管观察自己的伤口,膝盖处的伤口果然撕裂了,比他想象地更为严重,一路上走来更是严重不少,暗红色的血痕顺着小腿蜿蜒而下,此时已经干涸了,凝在腿上,显得狰狞而脆弱。
当他对着伤口无措时,黑泽阵拿着医疗箱回来了。
男人在他面前单膝蹲下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打开箱盖,取出碘伏、棉签和纱布,流程利落得近乎冷硬。
消毒时冰凉的液体触感让降谷零瑟缩了一下,但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加剧。
黑泽阵的大手很稳,清理,上药,所有动作都在沉默中高效完成,精准得没有带来一丝多余的痛楚。
最后,一块洁白的纱布妥贴地敷在伤处,只留下一缕轻飘飘的、被守护着的威压。
带来的感觉和记忆中那个女医生带给自己的温柔感不同。她的动作总是充满安抚的意味,言语轻柔;而黑泽阵则利落、干脆,却更加可靠,带着一种冷冽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作为一个孩童,他本能地眷恋着前者那种显而易见的温柔,却更渴望后者那种沉默坚实,能够解决一切的强大。
那是一种更接近于他想象中“父亲”或“保护者”的角色。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大人。
是属于他的,“老师”。
12. RUM
接下来的时间里,降谷零会时不时来到黑泽阵家中。
起初只是一周内偶然的造访,像是试探着伸出爪子。发现没有引起反感之后,频率逐渐上升,两次,三次,甚至周末的大部分时光,他也会待在这里。
这间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公寓,无形中成了他默认的归宿。
他通常很懂事地安静。
有时在书房里那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写学校布置的作业,铅笔沙沙划过纸面;或是从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挑一本漫画书趴在沙发上看,沉浸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脚尖无意识地轻轻晃动;亦或是待在老师的身边,只是那种无声的陪伴,就足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黑泽阵偶尔会教导他。内容是远超普通小学生的认知范畴,是一些学校里学习不到的知识。关于哲学,关于艺术,关于任何东西。
老师的话语总是简短的,嗓音沉稳而平静,用精炼的词句剖开知识的内核,没有多余的情感,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绝对力量。
有时,他还能闻到黑泽阵身上的血腥气,不浓,极力掩盖地混杂在烟草的味道里。
那个时候的老师显得有些陌生。那双浅蓝色眼眸中,某些属于“人”的温情会彻底褪去,折射出一种近乎无机质的、俯瞰众生般的冷酷。
降谷零仅仅只是无意间靠近,脊背都会窜过一阵本能的战栗。
但对此他选择沉默。
他从来没有问过关于老师的任何事情。
一种敏锐的直觉在他心底鸣响,警告他一旦问出口,眼下这种脆弱而珍贵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那扇来之不易为他敞开的门也许会永远关闭。
这是危害国家的危险分子,是需要被关进去的存在,他应该马上远离。
然而,另一个更汹涌,更执着的念头,蛮横地压过了一切理智的呼喊。他近乎是徒劳地捂住耳朵,抗拒着那份冰冷的正义。
他不想听,也不想照做。
他宁愿蜷缩在这片危险却安宁的领域里。
……
喝下温热的牛奶,降谷零斜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黑泽阵坐在一旁看着一本法语原文小说。
屋内只在客厅亮着一盏光线温吞的壁灯,昏黄的光晕有限地铺开,大部分空间让渡给柔软的阴影。
窗外的雨下得正密,连绵不断的雨声织成一张巨大的,潮湿的网,笼罩着整个世界。
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风击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而无序的轻响。声音并不吵闹,反而形成了一种单调的、催人入眠的白噪音。
闭上眼睛,仿佛自己也化成了其中的一滴雨,在城市里坠落,破碎,然后流淌,融进这片无边无际的潮湿朦胧里。
周围的环境太过安定,让倦意如同潮水,一波波缓缓地侵蚀着降谷零的神智。每一根骨头都泛着懒洋洋的酥软,叫嚣着要沉入黑甜的梦乡。
然而他的某一部分感知却异常清醒,捕捉着身下沙发的柔软触感、空气里微凉的湿意以及身边人身上如同雪后松林般沉静的木制香气,缠绕着一丝烟草燃烧后的微苦余韵。
但他抗拒着睡意的最后降临,用残存的意志力拉扯着自己。因为他不想这么快睡去,私心地想要延长和老师在一起的这一刻。若是睡着了,虽然仍有安定的围绕,却会失去此刻这份清醒的、共同度过的实感。
……但是今天下雨了。
降谷零突然想到。
下雨了他就有了理所当然的理由,不用再让老师送他回到空荡荡的家。
老师会留下他。
他会看见放下那本页边微卷法语原文小说,书脊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或许还会轻叹一声,融在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种默许的纵容,然后走到他的边上,俯下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一部分光线,投下令人安心的阴影。
用一种不会惊扰到他的力度,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轻柔地把他抱离沙发。
他会被稳稳地带到客房里去,身体陷入松软的被窝里,像沉入一片温暖的云。老师会替他盖上被子,让他沉沉睡去。
在熟悉的气息环绕下,构建出一种无可替代又令人彻底放松的屏障,将窗外一切的湿冷和纷扰隔绝在外,堆砌成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在这被刻意留住的、半梦半醒的间隙间,他可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安心地蜷缩起来,仿佛又一次在不断下沉的梦境里,触摸到了记忆中遥远而又模糊的、关于“家”的轮廓。
如此温暖。
……
“贝尔摩德,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干什么,美国那边可是深夜。”
黑泽阵倚靠着阳台的栏杆,手里的香烟星火明灭,如同寂寥的呼吸。高楼的微风轻轻吹过肩膀处的发丝,带着都市特有的微凉气息,他看着室外的街景。
他当初买下这间公寓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能更方便从高处看景色。只可惜近几年工业的迅速发展,让他看到薄雾的时间比看景的时候多。
一片灰蒙蒙的雾霭将熟悉的街景温柔又残酷地笼罩起来,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
静静望着,烟雾自唇边逸出,融入窗外更大的朦胧之中,不分彼此。
“这通电话的主角可不是我,”贝尔摩德轻笑,“Rum,情报组的一把手,他想要和你联络,才联系上了我。你等等,我把电话给他。”
一阵轻微嘈杂声响起。
“Boss交给了我一个任务。”
朗姆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压抑着情绪在讲话。
“让我去刺杀女富豪阿曼达·休斯。”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冷笑一声,转头看到隔着玻璃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降谷零,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摆了摆手,让他自己去书房看书。
降谷零会意,乖乖照做,汲着拖鞋走进了书房。
“Boss让你从旁协助我。
“本来这件事应该交给白兰地做,但他现在有其他任务,抽不出身。”
朗姆那边声音很空旷,像是在一个安静的房间。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弱的猫叫。
不悦地看了一眼抱着猫站在他旁边看戏的贝尔摩德,朗姆等待着电话那边的回复。
“我没有接到Boss的通知。还有,我现阶段不接外勤工作,正在修养阶段。你可以找贝尔摩德。”
黑泽阵神色冰冷,言语中更是不客气。
“我有其他的任务,Gin。”贝尔摩德笑着,怀中的猫又叫了几声。
黑泽阵直接挂断了电话,心里满是加班的怨气。
他才休息了一个多月!
低头看着手机,邮箱里及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去美国,Rum需要你的帮助。
既然你选择待在行动组,就要做出相应的成绩来。
我给你配备了一名代号成员协助你,他会在机场等你。】
那位先生的信息。
香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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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灰簌簌跌落,在脚边绽开一片死寂的灰白。
烧尽的,陈旧的,腐烂的,如同所有失去价值、最终论为污秽之物的结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颓败。
他面无表情地将指尖燃尽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绕过地上的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又轻声关上,走回客厅,将他与室外那浑浊的天地重新隔绝。
听到动静的降谷零穿着比他的脚大很多的拖鞋,伴随着一阵急促又拖沓的“啪嗒啪嗒”声从书房跑出来,手里捧着一本原装厚重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仰头望着他,额前的金色发丝乖顺地垂着。
“你要走了吗?”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和依恋,像一只被雨淋湿后、怯生生望着唯一依靠的小狗。
黑泽阵控制好眼中的翻涌的所有负面情绪不让其流露,语气却微不可察地掺入一丝柔和。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里的钥匙你有一把,有感兴趣的书就带回去看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大门的方向。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降谷零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仿佛怕一眨眼他就化作烟雾消失。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语调越来越轻,几乎融进空气里。
门外风吹进,外界裹挟着湿气的风瞬间涌入,鼓动他身上的黑色风衣下摆,笼罩住地上张牙舞爪的阴影,不让其踏入家门分毫。
“很快。”他给出了一个简短而模糊的承诺。
他没有回头,径直踏出门外,身影迅速融入了走廊更深处的昏暗之中。
……
长途的飞行和舟车劳顿他早已习惯,下了飞机,高挑的身材让他轻易扫视机场门口的人群,找到那个被安排到他身边的代号成员。
一身黑色的西装,头戴黑色礼帽,帽子下方是一副方框墨镜,棱角分明,显得格外固执的方形下巴。健硕的体格将西装撑得饱满,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不好惹的气场,伫立在一辆名牌保时捷前。
看起来比他还像个可怕的杀手兼保镖。
既然BOSS把伏特加调动到了他手下,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还有贝尔摩德和朗姆的友情赞助。
伏特加是组织的二代成员,继承了父亲的代号,加入组织。
他的父亲,一代伏特加是横滨一个地下黑/手/党的首领,在组织的控制下,为了从组织那里获取支持和帮助,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组织内培养。
可惜他没有什么做杀手的天赋,不能单独完成任务。不过在电脑技术上还算过关,长相凶恶也算符合要求,可以算个辅助人员。
因此在一周前他收到了获得代号的消息,并且让他成为琴酒的下属,配合琴酒完成任务。
“伏特加。”琴酒特意绕后,在伏特加的视角盲区观察了他一会儿,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无误后,他才迈开脚步,上前。
伏特加被吓得一抖,没有料到后面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猛地转身。
“大哥!”
用日语喊的一声,中气十足,透着毫不掩饰的尊敬和顺从,引得周围侧目,疑惑又好奇地看过来。
琴酒的目光阴冷如毒蛇般,缓慢而具有压迫感地扫视了他一圈,似乎是在检查是否隐藏着任何不安定的因素。
沉默持续了令人窒息的几秒后,他才收回视线,径直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坐进车内,车门合上的声响沉闷而干脆。
“开车。”
13. 她真的成为了优秀的演员
伏特加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刚刚第一眼见到琴酒,被吓到后,后背忍不住冷汗直流,此时靠着座椅靠背,西装衬衫紧贴后背的黏腻感让他十分不舒服。
眼前的银发男人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冷酷,周身杀气萦绕,寻常人第一眼见到他根本不会注意他的面容,早已被他的气势吓退。
一身的黑色,象征乌鸦的使者,锐利的绿眸扫过来时,伏特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不愧是从组织的训练营里厮杀出来的。
——然后一句之前在家里耳濡目染听来的“大哥”就下意识地喊出来了。
他是组织的二代成员,伏特加这个代号也是继承于他的父亲。要不是因为这个关系,他也不能活着走出训练营,获得代号。
所以他对“黑二代”这个在某些人眼里看来略有贬低的称呼接受良好。
伏特加没有什么奋斗精神。
黑二代怎么了,黑二代很好啊,不用天天拼死拼活地干,担心哪天就被反杀被抓了,当个后勤小弟,找点轻松的活干,不是也一样很好吗?
因此在得知被划分到某个代号成员下干活也是很正常的结果,他也很顺从地接受了。
就是看起来上司有些不太好相处。
“说你的任务。”琴酒冰冷的声音响起。
伏特加立马从胡思乱想中回神,犹豫地开口:“大哥,我的任务是辅助你完成任务。”
“短期还是长期?”
“……长期。”
短暂的交流过后,车内恢复寂静。
伏特加快速地一瞥,发现琴酒在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用按键快速地打着字,眉头微皱,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
不过看上去大哥有些过于瘦了,行动组的人不应该要保证身体的健壮吗,他自己为此还特地加强锻炼了好几个月。
但他不敢开口,脑子里却是疯狂头脑风暴,试图揣测新上司的想法,避免踩雷。
毕竟在普通人的职场里,猜错上司的心思顶多就是丢了工作,在组织里猜错,还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上司,就是丢命了。
“去玛利亚歌剧院。”
上司发话了,伏特加脑子飞速旋转,费劲地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刚刚背过的纽约地图,脑子里开着全人工导航,找到从这里到歌剧院的路。
没记错的话,今天在玛利亚歌剧院有一场演出,女主角叫……沙朗·温亚德,是当今美国风头正盛的女明星。
……
在一排排流光溢彩的名牌车中,停在其中的保时捷像一道沉默的黑色阴影,并不起眼,几乎融进傍晚的暮色里。
琴酒和伏特加先后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走进剧院。
两人并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沿着建筑冰冷的高墙,绕到了后门。
后门处,两名身材高大的白人保安正倚着墙漫不经心地闲聊。忽然瞥见两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黑衣男子靠近,先是一愣,立刻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按上了放在腰间的警棍处。
“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出声,警惕的目光落在站在前方那个银发男人的身上。
琴酒扫了一眼,吝啬给予任何回答,这让两人更加疑惑不安,警棍被紧紧握住。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紧绷的肩膀,投向他们背后那扇敞开的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伏特加在后面站着,抬头看着琴酒,摸不准此时要不要上前解释。
就算解释……解释什么呢?
他啥也不知道啊。
“这两位是沙朗女士邀请来观看的朋友。”
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适时响起,打破了紧张的僵持局面。
一名带着金边眼镜,穿着精干的女人快步走来,脚上的高跟鞋跟地砖相触,发出急促轻快的敲击声。
两名保安显然认识来人,表情微微放松了些,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
“原来是这样……”保安干笑一声,“那伊丽莎白女士,那就请你把他们带进去吧。”
伊丽莎白象征性弯了弯嘴角,目光和琴酒一触即分,没有任何多余等待情绪。
“两位请跟我来。”
走廊里光线晦暗,只有三人的脚步在空旷中回响。
一路上走过的房间大多是演员们的休息室和道具间,间歇会有人来来往往地开关门走着。
琴酒锐利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走在前方的伊丽莎白身上,就算已经收敛了杀气,但这样的视线仍旧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迅速地评估着:这个女人没有经过专业的格斗训练,身材纤细,脚步虚浮,没有任何经受过高强度格斗训练的痕迹,不具备直接威胁。
尽管他的训练一天都没有中断过,但实验的影响如同无形的枷锁,想要重回原来的战力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但这两年他已经度过了生长期,身体维持在了成人的状态,要是能慢慢恢复,估计能达到比之前更好的武力状态。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还是个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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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也是他如此谨慎地审视每一个人,不愿意接任务的原因。
至于被派来的伏特加,尽管没有实际评估过,但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过伏特加的资料了,格斗方面……也能算有些战斗力,不过外表震慑可能效果更好。
况且伏特加的年龄才20岁,没有经历过组织的训练营的厮杀,战斗经验明显不足,终究是个需要打磨的新人。
伊丽莎白在一扇门前停下,侧身推开,做出请进的手势。
这是一间看起来就很豪华且宽敞的休息室。
“啊啦,Gin,你来了。”
听到开门声,坐在化妆镜面前的女人优雅地转身,嗓音中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和娇媚的磁性。
伊丽莎白用目光请示了一下贝尔摩德,然后恭敬地关门出去了。
黑泽阵扫视了一圈房间,确认环境安全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向后靠去,黑色风衣的下摆散开,与他一同流淌下来的银色长发交错缠绕,双腿交叠,姿态看起来放松,却依旧透着孤狼般的警觉。
“来给你的演出捧场。”
黑泽阵把握着琴酒冷酷的度,稍稍放松了些,应和着贝尔摩德的话语。
此刻她将耀眼的金发变成了黑色,脸上也经过一些巧妙修饰,使她褪去了几分成熟娇媚,多了几分清纯。
听到他的话,贝尔摩德粲然一笑,回眸扫了一眼坐着的黑泽阵和背后有些无措的壮汉。
“空手来的,太没诚意了。
“明明还是年轻的男孩,就这么不解风情吗。为了你的到来,我还特地留了两个角极佳的位置呢。”
“我以为你会期待我看完演出的评价。”黑泽阵淡淡回道,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
“那我可要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话来。”贝尔摩德最后照了照镜子,将口红抿开,站起来整理着宽大的裙摆,冲他挑了挑眉。
“走吧,带你去位置上。”
伏特加一言不发战战兢兢地坐下,又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走在最后,跟着进了位于在二楼的一个私密包厢。
这里的视角的确无可挑剔,能将舞台的一切尽收眼底,同时也能清晰地看到演员的动作和神态,和他第一次看见贝尔摩德演戏的观看角度极为相似,只是地方不同。
看着观众席上半数以上为“莎朗·温亚德”而来的粉丝,开场之后在舞台灯光下闪耀着的瑰丽面容。
黑泽阵不禁感慨。
她真的成为了一个很优秀的演员。
14. 酒厂三人组
“贝尔摩德,真是精彩的演出。”
伏特加似乎就是具有这样的耿直特性,看完演出之后,两人先一步来到休息室等待,看着面带疲惫走进的贝尔摩德,他便大声开口,真诚地赞叹着。
“多谢。听到闭幕时的掌声和欢呼我就知道了。”贝尔摩德随意地撩了撩发丝,扯掉了黑色的假发。
“你觉得怎么样,Gin?”贝尔摩德将目光放在琴酒身上,笑语吟吟地问。
“你的演技很好,演出很受欢迎。”
在贝尔摩德揶揄的眼神中,黑泽阵沉默了一下,吐出几句。
这段时间他可是去恶补艺术鉴赏了,才不是以前那个脑袋空空的黑泽阵了!
可恶,但伏特加在这,他又不能崩人设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Rum在哪。”
“他刚刚也在看演出呢,马上就过来了。”贝尔摩德也见好就收,摆弄着刚刚粉丝送进来的玫瑰花束,“别和Rum一样急性子。”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便被敲响了。
在门外站立的伊丽莎白打开了门。
走进来的是一名个子中等,穿着黑色西装的光头男子,面相普通,带点凶相,是典型的亚洲长相。
“精彩的演出,贝尔摩德。”Rum进来后先是看向了贝尔摩德,走上前几步,牵起她的左手轻轻吻了一下,彰显滑稽的绅士风度。
“多谢。”贝尔摩德带着微笑的面具,她敢保证Rum绝对坐在包厢里处理情报,没有把目光放在舞台上过。
不过都是虚伪的客套。
她让Rum坐在了琴酒对面的沙发上。
至此,在美国的三人临时小组,算是正式集合了。
“琴酒,我事先说明,不要干扰我的行动。”
刚一落座,朗姆就剑拔弩张地开口了。
“我对你的任务不感兴趣,Rum。我来这只是Boss的命令。”
琴酒从贝尔摩德那里知道,眼前的“朗姆”,是二代朗姆,和伏特加一样,从上一辈那里继承了代号,因此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Boss最器重的人。
认为他加入组织的时间太短,能力不够,资历不足,不能辅助参与级别这么高的任务。
而在他真正受到Boss的器重,明明没出过几次任务,却在组织内的地位水涨船高之后,这种轻蔑更是为了掩盖背后的忌惮。
这是二代朗姆和琴酒第一次正式见面,朗姆就表现出这种敌对的反应,直接将人推到了对立面,让人很难不觉得他的地位和名声和他的智商是否相匹配。
但在组织里,不得不说也很合理。
相当糟糕的职场环境。
不过黑泽阵并不在意这种看法,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琴酒的敌人,和他黑泽阵有什么关系?
朗姆的目光存在感极强地在琴酒的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量。
琴酒忍不住皱起了眉,灰绿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
“琴酒,不过——”朗姆拖长了语调,怪异的语调在休息室中弥漫开来,每个字都淬着显而易见的讽刺,“你这样的身体状态,我看你也很难参与到正面的行动中来。”
原本在旁边喝茶看戏的贝尔摩德眼眸一闪。
“哦?”
琴酒嘴角勾起毫无情绪的笑,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疑问,但出口的话语却平静地异常。
“这正合我意。”
三人这次短暂会面,与其说是任务前的磋商,不如说是一次彼此心照不宣的试探。
真正的计划部署并不依赖这种充满变数又暗含危险的面对面交谈,加密邮件和一次性线路的童话才是这个阴影中的组织得以隐藏的基本手段。
毕竟组织里的成员大多数可并没有那么好相处,暴戾,多疑才是常态,甚至有不少人还结了仇怨。要是真的坐在一起商量狗屁的任务计划,那肯定是脏话和子弹齐飞,血溅三尺的壮观场面了。
琴酒并没有过多参与,只是被安排在任务行动当天布置安排外围成员在外监测和相关人员的撤退,算是相当轻松的工作。
他虽然可以积极地参与进去,可是他并不是那种为组织付出一切的任务狂,尤其厌恶上班的时候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况Boss只是让他辅助,既然朗姆并不领情,他自然乐得清闲,毫无用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致。
不过表面功夫仍需维持。他象征性地做了些举措,让伏特加跟着朗姆参与进正面行动。
朗姆对这次的任务非常积极。他似乎和那位阿曼达有另外的私人仇怨,从白兰地那边调来了一整支行动小队,并且由他亲自带队上阵。
一幅不诛杀殆尽不罢休的架势。
至于贝尔摩德,奉行神秘主义,嘴上说着有其他的任务便能轻松脱身。她直接听从于那位大人的命令,朗姆不能也不需要强制她去做些什么。
顶多就是在最初起了一个在朗姆和琴酒搭桥牵线的作用。
三人都心怀鬼胎,从玛丽安歌剧院出来之后果断地分道扬镳,如同从未交汇过的暗流,迅速隐没于庞大而错综复杂的阴影之中。
*
琴酒两人随意找了组织经营的一家酒店入住,这样的好处是无需登记,不会留下痕迹,还能有一个比较安全的休息环境。
更何况代号成员来入住的话,酒店房间里会有暗格,里面存放着一些备用武器和后勤物品,十分方便。
伏特加包揽了检查监听器和摄像头的工作。确认无误后,他才朝琴酒微微颔首。
琴酒靠坐在窗边,手边茶几上静置着一瓶未开封的Gin。
他挑选的房间依旧是在高处,视野开阔,足以将大半个街区的动静纳入眼底。他从上往下俯瞰着底层的街道,比日本要繁华一些,但浮华之下涌动着不安的躁动。
有些车停在街边,主人从车上匆匆下来,快步走入某栋建筑,不久之后又疾步返回,驶离现场。有些车则长久滞留在原处,仿佛被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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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随意将车停放。
路边的行人也都是匆匆,从不在意街边车内的情况。
但黑泽阵清楚地记得上楼前观察到的景象,那些车里面都是坐着人的。
不止一个人,每辆车内至少有两道模糊的身影。。
他们所选择的车型和外观都很低调,两边的窗户也都贴了深色的膜,完美融入街景。就在经过路边的短暂一瞥时,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能模糊看到有人拿起通讯设备说些什么。
他们并非固定盯梢特定目标,而是整片区域都在他们的警戒范围之内,一旦出现异常,都会进行汇报。
他们也不会长时间固守一处,估计每隔几小时就会轮换驻点,在不同街区之间交替巡逻,避免因长时间滞留而引起怀疑和驱逐。
这样严密而专业,需要大量人手的布控模式,很清晰地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FBI。
不是组织的行动被那群FBI提前识破了,阿曼达·修斯作为和美国政府关系匪浅的富商是一个重要人物,但还轮不到如此阵仗的巡逻侦察。
不过下一届的总统选举即将拉开序幕。说起来阿曼达也是总统位置的有力竞选人之一。
不知道组织暗杀她的理由是什么……
暂时懒得去想这些,组织一向乐衷于介入政治斗争从而获得利益,和美国政客相互勾结,暗通款曲,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这并不是他负责的板块了。
更合情理的推断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才让FBI草木皆兵,处处警惕。
而最近的大事……
黑泽阵眼神暗了暗,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桩震动世界的事件,虽然与美国本土并无直接关联,却更值得注意。
世界异能大战爆发了。
异能者。
在他深入里世界之后,就常有耳闻的一群家伙。
在他看来,这是一群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异类。自诞生之初就与普通人划开界限,具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真是讽刺而不公的存在。
不过日本的异能者大多聚集在横滨一带,那里有专门的异能管理机构。世界上多数国家的共识,对于异能者的信息保持封锁,因此大多数普通人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存在。
如今欧洲已经深陷战争泥潭。自从异能大战爆发,英国、法国、德国等主要参战国纷纷入局。尤其是那些被称为“超越者”的极高危异能力者参战之后,整个局势被彻底搅乱,朝着未知深渊滑去。
不过这一切跟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杀手没什么关系。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观察,黑泽阵已经足够分辨伏特加的性格是真傻还是装傻,作为一个下属靠不靠谱,忠不忠诚,可信到什么程度。
他不会容忍一个废物跟在自己身边,那样他只会死得更快。
把伏特加赶回自己房间,提醒他没事不要随便出去乱晃,有事及时通知之后,黑泽阵站到衣柜前,简单换了身常服,决定出去逛逛。
15. 宫野明美
除了早年在训练营为了活命不得不疯狂训练的那几年之外,黑泽阵深刻吸取了上辈子过度上班猝死的惨痛教训,在这辈子的工作中奉行一套他自己总结的“能摸鱼就摸鱼,不能摸鱼就少干活”的黄金发展。
既然朗姆主动揽下了任务全权,那他就不客气地享用这段公费旅游的悠闲时光了。
在贝尔摩德乐此不疲地给他推荐衣服搭配和时尚杂事后,他现在至少培养出了基本的传达审美,至少不会让贝尔摩德露出辣眼睛的表情。
先去附近的购物中心随意挑了几件春夏秋冬非常百搭的长风衣,随后慵懒地靠在立柱上陷入了沉思。
是先去看部新上映的电影,还是去上次贝尔摩德推荐的餐厅?刚刚好像看到附近出了新款的游戏卡带……
“你过得倒是很潇洒。”脑海中,一道久违的吐嘈声响起。
“回来了?”
黑泽阵决定先去逛逛游戏卡带,脚步不停,同时在脑海里淡淡回应,没有丝毫惊讶。
“嗯。”世界意识疲惫地出声应答。
自从黑泽阵从实验室里出来休养生息,那天在长椅上聊完一部分的剧本之后,日常来陪他插科打诨帮他屏蔽痛觉的世界意识就消失了,直到一个多月的现在,才又看广告成功复活了。
不过黑泽阵对此接受良好。
本来就是当网友聊的,网友不上线,他就专注现实,当个养崽种田玩家,并没什么舍不得的。
“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听起来很累。”黑泽阵保持着网友的社交距离,客套地表示关心。
毕竟世界意识语气里那种活人微死的感觉,他上辈子可太熟悉了。
“……嗯,出了一点小意外,”世界意识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很明显瞒着什么秘密。
“不过已经解决了,如果之后需要你会和你说。”
黑泽阵果断放弃询问。
是休假不香吗?主动揽活做什么。
整座购物中心呈圆形设计,只有两条并列的上下行通道交错,类似于圆的半径,倾斜地贯穿其中。
此时黑泽阵在楼梯的对面,需要绕过半个圆形区域才能下楼。他身高腿长,步伐从容地在数家服装店间穿行。
离楼梯最近的是一家儿童成衣店。
保持着对外界环境的警惕,时刻观察四周,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下意识习惯。
那家儿童成衣店的大门外堆放着很多穿着华丽的儿童模型,让人一眼望去视线极为拥挤,很难看清店内的具体情况。
因此黑泽阵最初也只是随意一瞥,将反映的画面呈现在视网膜上,又快速地传递给大脑。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靠近门口挑选衣物的一大一小。
大人侧对着门口,美国中年女人,微微发福,面容和善,弯腰对着牵着手的小孩说些什么。
被她乖乖牵手的女孩是明显的亚裔长相,黑色长发,蓝色眼睛,五官明媚而柔和。
黑泽阵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有点眼熟。
上一次他觉得眼熟的脸,还是贝尔摩德易容成的,名叫“克莉丝·温亚德”的女孩。
他的记性很好,基本上过目不忘,再加上世界意识的加强,组织实验的刺激,让他成长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高峰。
因此……
他觉得眼熟,那一定见过。
脚尖调转方向,黑泽阵装作闲逛般不引人注意地随意走了几步,调整着方位,从不同角度看向那个女孩。
女孩仰起头,指着衣架上的一件衣服,乖巧地询问着大人的意见。
——宫野明美。
虽然长大了一些,但明显的五官轮廓特征并没有变。
他之前确实见过宫野明美几次。
那是宫野夫妇还在实验室的时候。
宫野明美在父母面前时很活泼,偶尔会带着还是小婴儿的宫野志保跑进实验室,只要不接触实验仪器和资料,安保人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们进去。
那时他结束训练后常规的身体检测,顺道去看望了宫野艾莲娜,从实验室出来,恰巧碰上宫野明美从走廊另一端像个企鹅一般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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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地跑来。
琴酒在门前站定,将大门敞开,看着小小的身影朝他跑过来,在自己面前停下,仰着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
“哥哥你的头发是银色的,好特别哦。”
她是用日语讲的,带着幼龄孩童特有的口齿不清,笑得灿烂,神情是孩童特有的纯洁和天真。
听到动静出来的宫野厚司微微变了脸色,连忙走了几步上前抱起懵懂的宫野明美。
他和黑泽阵并不熟悉,但对于组织的训练营也略有耳闻,并不认为从里面脱颖而出的会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也多次劝自己的妻子不要继续深交,奈何对方有自己的想法。
万一女儿的一句无心之话激怒了他……
但黑泽阵当时并没有考虑得像宫野厚司那么多。
他那个时候也没有感觉到被冒犯。
银色头发确实特殊,来到这个世界后,明里暗里已经受过不知道多少注视了。
因此他还不至于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记仇。
彼时少年单薄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衣,银色的头发半遮半掩地散着。
他的神色透露出训练后的些许疲倦,微微眯眼,低头瞥了一眼小女孩,没有任何杀气,也没有任何言语,径直绕过了她,往休息室方向走去。
回想起这段无足轻重,甚至快要被他遗忘的记忆,联想到宫野艾莲娜对她的嘱托。
他之前拜托了贝尔摩德照顾,之后虽然对方再也没有提起过,但按照贝尔摩德的性格也不至于表面答应背后反悔。
估计宫野两姐妹现在都在美国,看起来至少生活无虞。
想通了一切,黑泽阵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
贝尔摩德做到这样已经是在他的请求下仁至义尽了,现在看来,两姐妹生活得确实也很不错,那就够了。
对宫野明美来说,这只会是一次非常普通的购物之旅。她和黑泽阵的不知情的偶遇也是碰巧。
但总有一些人,会突如其来地坏了所有人的好事,将原本平静的日常拖入出乎意料的变故。
16. 他果然还是讨厌异能者
黑泽阵前脚刚从楼梯向下到一楼,手中的购物袋随意地晃动着,便看到后脚从服装店走出的宫野明美两人。
女人带着宫野明美下楼,快步走到街边四处张望着什么,看起来是想坐出租车离开。
但神情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焦虑和紧张,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确认什么,和寻常人等候出租车时的从容截然不同。
很可疑。
黑泽阵干脆停下了脚步,随即自然地隐入商城大门的拐角处,灰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闹剧。
在延伸的视线中,不远处停在街边的黄色出租车由静止转为移动,短暂地汇入车流,又精准停靠在了街边。
在女人面前适时停下。
女人表情一松,匆忙拉开车门,右手提着宫野明美的胳膊,几乎是将她塞进车门。无视女孩的疑惑和不解,自己也快速钻进车内。
就在车门关闭的刹那,黑泽阵敏锐地注意到驾驶座上那个带着鸭舌帽的司机转过了身,陌生的面孔上是得手的狂喜。
车辆缓缓发动,透过深色的车窗,黑泽阵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递给后座的女人一块手帕,女人犹豫两秒接过,捂住了宫野明美的口鼻。
小女孩的身体先是剧烈挣扎了两下,踢蹬着双腿,但在成年人体型的压制下,药物缓缓地发挥着作用,没过两秒,便软绵绵地瘫倒在女人怀里,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沉默而快速,淹没在街头的喧嚣里。
没有人注意到这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乘车行为。
黑泽阵安静地站在暗处,看完了这一切。
“宫野明美……这是被绑架了?”和他一同围观绑架现场的世界意识有些惊讶。
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出来逛个街,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他撞上。
宫野明美被绑架,凶手要么是冲着组织来的,要么就是单纯的劫财劫色,总归带着目的性。
但不管怎么样,宫野明美也算个地位不尴不尬的黑二代,组织那边对于她肯定会有监管。再加上这件事情是她身边的保姆合谋做的,组织之后肯定会发现宫野明美的失踪,接着进行调查,不过并不会太过重视。
大概率是派美国这边的外围人员进行处理。
不过等到组织发现,派出人手调查,估计都要等好长一段时间了。
而宫野明美还是一个十多岁幼龄的女孩。
脑中念头急转,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掏出了大衣口袋里的手机。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离开,当作视而不见。
但是……
“我还是很守承诺的,艾莲娜老师。”他轻声呢喃。
结果没等他打开邮箱,接连几条信息就相继冒出。
【To Gin
国际象棋大赛将在三天后举行。
阿曼达会在比赛前夕到达并入住“JUKE”酒店。
那是最佳的动手时间。
到时候听我指挥。
From Rum】
“看来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是他最大的让步了。”黑泽阵若有所思。
这条消息没有什么回的必要。
下一个。
【美国有异能者盯上了我们的研究。
因此计划在一周后将LM01从纽约转移到日本去,做好转移掩护工作,会有人手协助你,必要时可以找贝尔摩德。】
没有署名,但也彰显了来信者的身份。
药物研究一向是Boss最为关注的部门,重视程度最高,投进去的钱也是最多的。
因为过于看重,因此被外界刺探,仅仅有一丝攻破的风险也要避免。
就像是东京郊区的那个研究基地发生爆炸火灾,事后为了不被日本警方发现,组织自己派人毁掉了不少实验相关的东西,损失相当惨重。
这也是后来黑泽阵被发现是优秀的实验体时这么受重视的原因。
LM01,即是美国纽约一个分部实验基地。
实验室的转移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个大工程。其中的各种仪器,绝密资料还有人员的安置都是个麻烦,转移到日本之后的事情也麻烦。
负责转移的人选更是个麻烦。
要保证不能泄密,对组织完全忠诚;最好接触过相关的药物实验,有一定了解;自身能力要强,能做到快速统筹和转移……
原本只有贝尔摩德满足这样的条件。
不幸的是,黑泽阵同样满足。
现在这个麻烦就丢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同样也是在组织内快速爬升的机会。
原本的快乐休假这下彻底泡汤,那么多一件事少一件事也无所谓了。
往下翻邮箱附件,上面是一张可调动的外围人员的名单,和LM01的相关信息。
【遵从您的命令。——GIN】
表面上已经被洗脑成组织的形状的黑泽阵快速回复。
发了条消息让伏特加从酒店出发到购物中心来接他,思忖了一下,没有自己直接联系外围人员去寻找宫野明美,而是打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Gin,什么事?”对面的女人语调懒散。
“宫野明美被绑架了。”黑泽阵开门见山。
“你怎么知道的?”贝尔摩德有些惊讶,从沙发上直起身,原本在她怀里的猫咪灵巧地跳走。
“碰巧看到的。我的身份不方便,宫野明美在美国是你安排的吧,联系一个外围成员解决这件事。
绑架宫野明美的出租车车牌号是XXXXX,可以根据这个线索调查,另外调查一下照顾宫野明美的保姆最近有无异常……”
“我知道了。”贝尔摩德应得很快,“我会安排人去查的。”
“麻烦了。”黑泽阵很有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伏特加来得很快,保时捷365A在街边停下,在引起路人注意之前,琴酒快速上了车。
“大哥。”伏特加从心喊道,望向来人。
目光飘忽一瞬,在琴酒脚边的购物袋上扫过。
“去这里。”琴酒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冷冷出声。
那是组织的一处安全屋。
伏特加稳稳起步。
车辆在道路上安静手机上突然显示来电提醒,是贝尔摩德的号码。
琴酒挑了挑眉,果断按了接听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琴酒不想和贝尔摩德扯皮,反正两个都要听,直接快速选了一个。
“好消息是绑架宫野明美的原因查到了。
照顾宫野明美的保姆的丈夫最近投资失败了,欠了很大一笔钱。当时是我找了一名外围女性成员抚养她,给了些钱当报酬和抚养费。
那个保姆似乎因此认为宫野明美家是有钱人,于是她想出了一个愚蠢的方法,决定联合自己的丈夫自导自演一出绑架戏码,向我安排的明面上的监护人勒索钱财。
电话是刚刚打来的,胃口还不小,张口就要一百万美元。”
贝尔摩德语气讥讽。
“两个业余的犯罪分子,你派去的人连这两个人都抓不到吗?”琴酒语调冷酷。
“Gin,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贝尔摩德微妙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
“无关的事情可以放在之后讲。”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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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贝尔摩德轻笑一声,继续说:“接下来是坏消息。
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绑架案,找到绑匪的位置,处理掉就行了。我也安排人员调查那对夫妇最近的消费记录,找到了他们目前的藏身点。
但是,我派过去的人被袭击了,出现了一个蒙面人杀了在场的所有人,把宫野明美抢走了。
听侥幸还活着的人的描述,我怀疑,和异能者有关。”
异能者?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继续说。”
因为伏特加在场,琴酒没有直言贝尔摩德说出的情报,并且为了维持逼格和角色特点,从大衣里翻出一包备用的烟,叼在嘴里,用点烟器点燃。
浅薄烟雾徐徐上升。
“那位先生有和你说过吧,有异能者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了组织的药物研究,正打算袭击实验室偷取资料。
异能者的能力千奇百怪,防不胜防,我刚刚搜了一份目前已知的异能力名单出来。其中有一名在美国活跃的异能者雇佣兵,他的异能力是公开的。
在他自己的个人简历上写的是:可以窥探他人记忆。真实性暂且不提,组织情报显示他最近就在美国纽约,有很大的可能性参与了这次针对组织的任务。”贝尔摩德声音停了一下。
“如果说绑架宫野明美的异能者真的是冲着组织实验室来的,那么事情就大了。”对面的语调越发严肃,或者说,是感觉摊上麻烦事的烦躁。
“宫野那两个人在美国时,常去的实验室就是LM01,这也意味着,在宫野明美记忆里,会出现LM01的位置。”
琴酒已经预感到了她下面的话。
“LM01已经不安全了。”
“我已经把上述情报汇报给了那位先生,让他进行后续的安排。”
“就算是异能者也不能在热武器防御下硬闯,不过数据资料,和里面孱弱的科研人员不可能是异能者的对手。”对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收到了新的信息。
“那位先生向我告知,安排你在一周后掩护转移LM01,如今计划不变,但是要优先处理关于宫野明美和异能者的问题。
在异能者进入LM01之前,找到他们,和宫野明美。如果做不到,至少也要最大限度地降低LM01的损失,维护组织的威信。”
详细交代完事情的原委,贝尔摩德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她也有一堆事要去忙呢。
“宫野明美被绑架居然能扯出这么大一件事来。”世界意识带着一种看客事不关己特有的唏嘘感叹,“如果你能在看到宫野明美被绑架的时候就主动救出她的话,或许就没有这一堆破事了。”
黑泽阵嘴角难以抑制地一抽。
“怎么,这不在你的剧本里?”
“当然不在,又不是主要人物,我怎么可能会详细地安排所有人的童年经历。”世界意识下意识反驳,察觉到说多了,又及时地停住。
短暂的沉默后,黑泽阵淡淡开口,“不是宫野明美出事也会是其他知道LM01位置的人被抓,只不过她最好下手罢了。”
身体虚弱之后,脑力过于活跃地处理问题,让他的大脑时常隐隐作痛。
他闭上眼,指节按揉着额角,银色发丝垂下。
“美国的异能者没有怎么参与异能大战,倒是有闲心跑来给组织制造麻烦……”他在心里自语,更像是一句冰冷的嘲弄。
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灰白的烟雾缓缓吐出,笼罩狭窄的车厢,逐渐弥漫、缠绕,如同化不开的迷雾,深陷其中。
烟雾缭绕中,那双如毒蛇般翠绿狭长的眼睛微微闪动。
他果然还是讨厌异能者。
17. 马丁尼
协助琴酒调查的是情报组的重要成员马丁尼。
他是个典型的怪人,和组织风格格格不入。
情报组的人通常都是神秘主义者,说话要么说一半藏一半,要么说的云里雾里打哑谜让人根本听不懂,听不懂了还要被阴阳怪气几句智商不够,交流起来让人恼火。
相比起他们,马丁尼足够的诚实。
别人问他相应的情报,就算没有交付筹码,他也会多多少少说几句,用最简洁明了的话语,从不拐弯抹角。
而他搜集情报的能力也很强,渠道也很多,似乎只要去找他打探,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因此组织内,特别是行动组的成员最喜欢去找他买情报,他也算是组织里人缘不错的代号成员之一了。
琴酒不算,琴酒没有人缘这种东西。
在休息的酒店里暂时处理完对于LM01的初期安排。纸质资料能销毁的销毁,不能销毁的进行隐秘多次转移。废物统一处理,有用的先暂停实验,统一看管。
这样也能节约之后转移到日本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针对异能者的计划了。
把已经休息的伏特加拉起来,用枪抵着头让他强制清醒,琴酒在路上联系的马丁尼,让他在组织经营的一间酒吧里汇合。
酒吧的经营者已经接到通知关门歇业了,虽然深夜肯定会有生意可做,但他可没命违背上级的意思。
在吧台前坐下,琴酒点了一杯黑麦威士忌。
此时酒吧里除了琴酒和伏特加两人,在吧台后的酒保也在琴酒的命令下离开了。
伏特加额头一滴冷汗缓缓划过脸颊。
这样的情况明显不对,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说起来,从大哥之前在车里接到一个电话后,心情就变得很不美妙……
酒吧的门被打开,悬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
紧接着,一个穿着臃肿企鹅玩偶服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挪进来,动作笨拙地有些滑稽。
琴酒反应极快,几乎在人偶进门的同一瞬间,他手中的枪已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稳稳指向人偶。
“站着别动。”他的语气冷然。
气氛瞬间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谁知那个人偶浑不在意,姿态轻松地晃了晃手,两只手爪扶着硕大的头套,向上一拔,头套便被摘了下来。
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像是街头随处可见的美国男高中生。
一头金色卷发被汗水濡湿,紧贴在前额,脸颊因闷热而被泛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红,使得鼻翼周围的雀斑更加明显。
他咧开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随手将沉重的头套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Gin,好久没见了啊!”
一边气喘吁吁地试图脱掉身上那套碍事的玩偶服,一边热情地打着招呼。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年纪大概和伏特加相仿。
虽然通常也没人能从那副墨镜后准确判断出伏特加的实际年龄。
琴酒的枪口依旧稳稳指向他,冷眼旁观对方像只被缠住的猫一样在原地挣扎,头都没转,对着伏特加吩咐。
“伏特加,你去把他身上的垃圾脱了。”
伏特加一愣,准备站起来。
“诶,不用不用麻烦那位小哥。”马丁尼听到琴酒的吩咐,笑着对伏特加摆手。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啊!”
结果在摆手时胳膊更加纠缠在玩偶服的褶皱里,成功把自己五花大绑,绊成一个真正的“企鹅球”,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我来帮帮你吧……”伏特加内心无语凝噎,表面上戴着墨镜强装镇定,快步走上前帮助马丁尼脱下了那身玩偶服。
直到马丁尼彻底脱离那堆玩偶残骸,琴酒才手腕一翻,收起了手枪。
马丁尼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吧台后面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
“别喝这么烈的酒,接下来还有任务。”琴酒见状,出声提醒,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许。
“那玩偶服里太闷了,热得我脑袋都不清醒,喝杯酒正好!”马丁尼耸耸肩,对着琴酒举杯示意只喝一小口。
“说说你搜查到的线索,”琴酒没有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马丁尼将手中的酒一口闷了,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情报。
“我已经询问过了异能者抢走那个小女孩时的经过。当时出现的异能者的异能,应该是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快速移动,有着极强的机动性。这样的异能在目前公开的异能者雇佣兵中没有出现过。
加上贝尔摩德说的那名窥探记忆的雇佣兵,说明这次针对组织实验室的至少是两人以上的异能者团体。
啊……真麻烦。”
说着,马丁尼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从视频中截图下来的照片,画质还算清晰。
照片上的男人是欧洲长相,神色阴郁,黑发,身形单薄,背微弓,穿着一件廉价的连帽衫,双手插兜走着。
“那名窥探记忆的雇佣兵,他的信息在地下情报网里可以轻松找到,这年头当雇佣兵,赏金猎人的异能者也很多,恨不得自己名气越大越好。为了生活嘛,可以理解。”
马丁尼在离琴酒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一条腿弯曲搭在椅子上,另一条腿轻轻晃荡着。
“他叫安东尼,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假名。资料显示他在一周前接取了一个任务,从洛杉矶来到了纽约,接取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关于组织的,他的消息渠道也很有可能是雇主给他的。
我的人目前正在追查和他交易的这个人是谁。”
“宫野明美现在在哪。”琴酒拿出了一根烟,火柴摩擦点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不幸的女孩,”马丁尼摊开双手,“安东尼劫持了宫野明美去询问实验室的线索,无论是否能得到情报,宫野明美都不会安全。
如果我们找不到安东尼,也就找不到宫野明美。他的异能让他留有很大的余地,我们抓住他很困难。”
“那我们换一个话题。”
琴酒手里的烟无声地燃烧,细白的烟灰簌簌跌落。他却一口也没有吸,任由那点猩红闪烁。
“关于LM01的情报和宫野明美的身份信息应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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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组织里的高机密事件,同时知道两件事的人在组织内很少,那名雇主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就算此时如伏特加,也猛然察觉到了这句话背后的重量。
这就意味着……组织里知道这件事的代号成员里,有叛徒。
马丁尼听完之后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响,几乎直不起腰。
“你在怀疑我吗Gin,哈哈哈哈哈哈……”
伏特加一脸黑线,但是面对面前这位资历和地位都比他高的马丁尼,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琴酒默然地看着烟燃至尽头,随手将烟蒂丢进了手边的杯子里浸湿。
“往这个方向去查。”他的语气没有半分犹疑。
“这可是大动作啊,Gin。”马丁尼拍了拍胸脯,咳嗽两声,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话语里依旧带着几分戏谑。
“先生会同意的,”他的表情很平静,陈述着一个既定事实,“先生最讨厌叛徒和卧底的存在。”
“那些异能者领了任务不可能离开纽约。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还有具体的外貌特征,已经够明显了。让你的人仔细搜,组织里不是也有异能者的存在吗。”
“给你三天时间,马丁尼。
找不到人,你看着办。”灰绿色的瞳孔转向马丁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
“真是熟悉的恐/怖/分子式发言呢。‘我看着办’就约等于‘要我命’的意思咯。”
马丁尼歪了歪头,嘴上抱怨着,表情却是一片轻松,看着琴酒走出了酒吧。
门上的铜铃再次发出清脆一响,室内重归寂静。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看来还得留着宫野明美一命……”
……
回到车上,坐在车的后座,黑泽阵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抽出一支烟点燃。
微弱的火苗舔舐过烟尾,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除开角色扮演的需要,他本人其实并不喜欢抽烟,也讨厌闻到烟草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厌恶那黏附在衣物和指尖间,挥之不去的焦油气息。
但仅仅是看着烟雾缓缓升起的过程,对他而言,已经是少数能被容忍且便捷的情绪宣泄途径了。
尼古丁侵入肺腑的轻微灼烧感,能勉强压下沉睡在冷静表象下的、躁动不安的杀意。
毫无疑问,这次的麻烦远超预期。
LM01的资料一旦外泄,落入到其他人的手上,那位先生绝对会大发雷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组织内部一场血腥而彻底的大清洗,而接下这个任务的所有成员,无一能逃过追责和惩戒。
这对于刚刚受到Boss信任,需要在行动组往上爬的琴酒来说,很不利。
“大哥,”很好地放空大脑,对情形一无所知伏特加打破了沉默,“我们现在要去哪?”
很明显,伏特加如今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没有修炼到家,出声打断了琴酒的思绪。
琴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也没有不悦。
“回酒店。”
接下来的行动,不方便带着伏特加。
他要自己单独去查这件事。
18. 人心莫测
【你的任务目标来了吗?——GIN】
青年独自立于一栋高层建筑的天台,猎猎朔风吹过黑色下摆,额前银发滑落,遮住银色眼睫,和其下幽深的绿眸。
他低头快速按着手机按键打字,编辑着一条简讯,然后发送。
在他的脚边,一把狙击枪静默地架设在水泥护栏边缘,漆黑的枪口对准对面的大楼的某个窗口。枪管微微发热,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杀戮。
不远处,传来美国警车特有的刺耳警笛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蜂拥而至。
黑泽阵瞥了一眼没动静的手机,反手将其利落地放进口袋,蹲下快速收拾现场,清除所有可能遗留的微末证据。
不多时,一名背着吉他琴盒的青年从侧门低调走出,步履从容,脚步沉稳,俨然一副刚结束练习的乐手模样。
身影拐过一个街口,坐上停在路边的保时捷365A。
“大哥。”伏特加等了一段时间,见琴酒上来之后战战兢兢地打招呼。
“嗯。”琴酒应了一声,把琴盒放在后座,再度拿出手机。
“先开出这片区域,那群鬣狗快来了。”他的声音冰寒,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一行文字逐渐成形。
【叫安东尼的那个雇佣兵被我杀了,宫野明美被另外一个人带走了。动静稍微有些大,现场即将被美国警方封锁,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现在说。——GIN】
在发送键上停滞一秒,最终还是摁了出去。
看了眼窗外,确定离开了这片区域,警报特有的嗡鸣声消失,他才联络着之前布置在那栋建筑周围的底层人员按照预定方案分批撤离。
谨慎一向是他的底线和活到今天的唯一屏障。
微微叹了口气,闭目缓解着刚刚狙击时因高强度集中而隐隐作痛的大脑,和还没恢复过来就过度激发的躯体。
他其实只是想摸个鱼……
“但是你也担心宫野明美失踪越久,就会越不安全吧?”世界意识无情戳穿他。
“越早找到那两个雇佣兵,LM01信息泄露的可能性越小。”黑泽阵正经反驳,死不承认。
……
两天前回到酒店,伏特加被黑泽阵命令着联络可靠的底层人员打下手,黑泽阵一个人拎着把狙击枪就独自离开了。
原本以为这次的任务世界意识也会做个观众默默欣赏,没想到却主动开口提出可以帮忙。
“这件事说到底还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在……”世界意识很不情愿地开口,“其他的你不用管,总之,越早解决越好!”
整个世界都位于祂的眼底,找两个人的位置自然是小菜一碟。
不过黑泽阵想要的帮助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要是把所有的信息都说出来,那这次的任务岂不是没有了任何的挑战性?
于是黑泽阵就策划了这次行动。
他不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打算亲自上阵。
因此只是通过伏特加作为中介对底层人员进行安排,在两天里试探两个目标的具体位置。
并且在自己身体武力值不占优的情况下,黑泽阵决定使用自己训练出来的第二擅长的方式——狙杀。
对面的大楼就是很好的狙击点,相隔距离不超过100米,对他来说连一次练习都算不上。唯一的难点就在于要等待两个目标暴露在狙击枪下,争取一击必杀。
或许是太过自信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查到他们的行踪,两人在房间内并没有多少警惕,可以阻挡狙击视线的窗帘在今天下午终于被拉开,使他们的身影显露无疑。
异能者除了神乎其神的异能力之外,身体素质方面并没有超出常人太多。在没能发挥他们异能力的前提下,一颗子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安东尼在计划内顺利解决,但另一个人却在血液喷溅时快速反应过来,高强机动性的异能让他在房间内无序落点,使得黑泽阵把握不了他的具体位置,盲狙了几枪,最后只是擦破了那人的胳膊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宫野明美,顺利逃脱。
手机的震动声中断黑泽阵的短暂休憩。
绿眸清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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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
【不要多管闲事,GIN。还是说你想加入的我的任务?——RUM】
“真是傲慢的口吻。”黑泽阵轻笑一声,让开车的伏特加不禁毛骨悚然。
【那位先生交给我了其他的任务,但需要一些协助。相应的,我也可以对你的任务进行协助。——GIN】
等了几秒。
【来JUKE找我。——RUM】
“去JUKE酒店。”黑泽阵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让伏特加调转方向。
眼下搭档身死,就算那名雇佣兵想要去偷LM01的资料也不会马上行动。而这次黑泽阵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样貌,把他逼到慌忙逃窜,想来之后找起来会更加容易。
与其被动防御LM01,等待那不知何时到来的袭击,还不如主动出击,将死亡的阴影投注到他们头顶。
异能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发动的,那人疲于奔命,最终肯定会找个临时休息的地方歇脚,这就是解决他的机会。
短短两天,攻守易形。
这才是他的风格。
“越来越有琴酒的感觉了。”世界意识赞叹一句,又开始发问,“不过你为什么找朗姆?马丁尼不是和你合作调查这件事吗。”
“在组织实验室这件事情上,二代朗姆作为组织的绝对拥护派和如今的二把手,绝对不可能自掘坟墓去做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情,因此可以信任。我和他合作,利用他的情报网去调查漏网之鱼,很合算不是吗。
至于马丁尼……”黑泽阵眯了眯眼,看着那条发出去之后仍旧没有回信的简讯。
在最开始,一种难以言明的直觉就这么告诉黑泽阵。
“他有些可疑。”
而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记得马丁尼是贝尔摩德带出来的?”世界意识染上几分好奇,觉得人类真是奇妙,“这样的关系下,他难道会做出背叛组织的行为?”
“有什么不可能的。”黑泽阵眉宇间疲惫加深,心里回应的话语也泄露几分懒散。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莫测的事情。”
19. 赤井秀一
“安东尼被杀了!你们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棕发青年站在寂静的房间内,对着抢来的手机拨出雇主的电话,带着暴躁地狂吼。
脚下鲜红的血液蜿蜒流淌,他低头嫌恶地看了一眼,走到另一个角落避开。
步伐急促,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几根发丝被他抓在手中,凌乱而绝望。
“不要急躁,冷静下来,切尔思。”对面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平稳传来,“我们的人里也不都是废物。正好负责这件事的人,是精英中的精英。”
“你的意思是,是我和安东尼自认倒霉?”切尔思冷笑一声,目光掠过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的女孩,神色一变,带上狰狞的狠意。
“我不在乎这些,只要钱到手,一切都好说。”
“不过,那个被抓来的女孩到底重不重要?她完全是个累赘,还让我差点也中枪了!”
对面沉默一瞬。
“带上那个女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暂时休息,尾款也会打到你的账户里。这段时间谨慎点,不要再让别人发现你。”
“好,好,”切尔思松开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深呼吸几口,勉强维持冷静,“你把地址报给我,我立马动身。”
电话挂断,男人脸上仅有的一丝和善也消失殆尽,冷眼看向角落的女孩。
“起来,我要换地方了。”
女孩蜷缩在冰冷的角落,低垂着头,幼小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周遭环境的弥漫着的潜在危险,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无孔不入,被绑架后的孤独和无助化作沉重的巨石,几乎将她压垮。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抽泣的声响。
被带到异国他乡,她无比怀念着父亲宽厚温暖的掌心,母亲轻柔的话语,还有妹妹宫野志保软糯依偎在她怀里的温度。
“爸爸妈妈,志保,我好想你们……”
她无声地哭诉,撕心裂肺的思念,化作眼眶里聚集一滴又一滴绝望的眼泪。
切尔思见女孩慢慢吞吞地挪动脚步,面色不耐,拎起她的衣领,发动异能,离开了原地。
……
【真是惊人的效率,不愧是GIN。我的人正在追查另外一个人的下落,有消息了会通知你。——Martini】
看着收到的回复,琴酒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杀气四溢。
“避重就轻的回答呢……”世界意识暗中窥屏,“你说,他是叛徒这件事,贝尔摩德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黑泽阵思考了一下,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提到贝尔摩德,黑泽阵从回忆里想起了什么,连带起了几分情绪的涟漪。
“Gin,这是我带进组织的孩子哦,比你稍微小两岁,不过能力还不错。”
贝尔摩德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对着半躺在病床上的黑泽阵微笑,像是聊着聊着天,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她将手里的手机翻转,面对着黑泽阵的屏幕上呈现着一张贝尔摩德和金发少年的双人合照。
少年没有注视着镜头,抿着嘴,带着几丝不情愿的腼腆,脸颊上的雀斑更显他的淳朴,规规矩矩地站着;贝尔摩德则揽着少年,大大方方地看着镜头,露出不明显却是真心的笑容。
两人金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明亮而耀眼。
黑泽阵只是瞥了一眼,像是不感兴趣地低头摆弄起手上的国际象棋。
“看起来还不错吧?这孩子很喜欢我呢。”贝尔摩德习惯了听者偶尔的沉默,只是开口分享着。
“我打算让他近期获得代号,你有什么推荐的代号吗?”
“这是BOSS才能决定的事情。”黑泽阵听到这句话,语气轻飘地回了一句。
“要是一切都被那位先生决定好了,那还有什么意思。”贝尔摩德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话语间带上几分不可说的醉意。
眼波流转,她看着病床上微微皱眉明显状态不佳的少年,脑海里灵光一现。
“你觉得……‘Martini’,怎么样?”
Martini,马丁尼,由Gin和Vermouth混合而成的鸡尾酒。
黑泽阵神情一愣,有些郁闷地开口,“不怎么样。”
看着他脸上的别扭,贝尔摩德被逗笑了。
“我会让那孩子感谢你的贡献的,”贝尔摩德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嘴角带上促狭的微笑,“看在代号的面子上,记得照顾他几分哦。”
从回忆中抽离,黑泽阵的脸色更加不佳。
“要是贝尔摩德知道实验室的事情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骂一顿。”从这个角度出发,黑泽阵静静思索着。
“然后第二件事,就是来找同样负责这件事的我,让我保下马丁尼。”
毕竟在当年给这小孩取代号时,贝尔摩德就有这样的明示了。
“不管马丁尼出于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的的确确给我增添了工作量。”黑泽阵真真切切地狞笑,充满对加班的怨念。
“贝尔摩德对小孩还是太宽容了,我必须让他长长记性。”
“……可怕。”世界意识看着狂冒黑气的黑泽阵,同情了一秒在驾驶位上极力控制不要手抖的伏特加,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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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遭殃的马丁尼。
开车的一路上,不知道大哥究竟收到了什么信息,心情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冷意四散,几乎凝成实质。
“……大哥,酒店到了。”在酒店的停车场停稳车,伏特加如释重负地开口。
黑泽阵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在他旁边随时保持战战兢兢的伏特加,点了点头,让他自由活动,警戒酒店四周,自己独自朝酒店走去。
顺便在网上利用搜索引擎,看一下组织目标的资料。
虽然阿曼达·休斯并不是总统竞选的有力候选人之一,但组织的能量大到居然敢参与到这件事上,也是他一开始没想到的。
对于阿曼达·休斯,不管是威逼利诱加入还是干脆利落地解决,对组织来说似乎都有利。
他迈步走进酒店大堂。
几道目光顿时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暗地里的审视。
“请问是GIN先生吗?RUM大人让我下来接您。”站在角落的一名黑衣保镖上前,维持着安全距离轻声开口。
但再怎么样,在大堂空旷的环境里,总有人能听到这道话语的声音。
等着自己的母亲办理入住手续,有些百无聊赖的男孩透过墨绿色的眼眸四处张望着,他的目光被走进酒店气质独特的青年吸引,也模模糊糊听到了两人的英语对话。
GIN?RUN?好奇怪的名字,是什么绰号吗?
在自家父母的熏陶下,他养成了敏锐的思维反应,和对于未知神秘的好奇。
“哥哥,你在看什么?”站在一旁,比他矮一个头的男孩扯了扯他的袖子,带着孩子气地提问。
“没什么。”男孩眨了眨眼,兄弟两人在外貌上都带着极有特色的特征,眼角上挑,眼下部有单褶,带着些异于一般孩童的聪慧和特别。
“秀一,秀吉,我们要上楼了。”拥有一头金色短发,发尾卷曲,带着一顶英伦风圆顶帽的女人拿着手上的证件,用温和的话语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嗯!来了。”赤井秀吉积极地应了一声,快步跑回妈妈身边,“妈妈你之前说浩司哥哥也在这里,我们是要直接去找浩司哥哥吗?”
赤井玛丽摸了摸男孩柔顺的黑发,语气又柔和几分,“刚刚和他联系过了,他现在正在招待客人,我们等会儿再去找他。”
赤井秀一低头思索着刚刚听到的两个绰号,默默走回女人身边。
“听说不远的街区发生了枪击案,你们两个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离我太远,知道了吗?”女人的面色严肃,仔细叮嘱着两人。
“知道了,妈妈。”赤井秀一回神,沉静地应答。
20. 你会帮我的对吧
三人低声交谈着走向电梯。
与此同时,从另一边,黑衣保镖也带着黑泽阵走向电梯。
男人淡漠地瞥了一眼迎面走来,在他看来属于弱者的三人。他直接无视,毫无停顿,大步走进了电梯。
黑泽阵的注意力放在之后和朗姆的见面上,对电梯内素未谋面的三人并未在意。
五人同处于这个狭小上升的空间里。
保镖男利落地按了按键,17层。赤井玛丽则伸手按亮了13层。
“妈妈,你之前说爸爸也会来,是真的吗?”赤井秀吉是完全闲不住的类型,才安静了两秒又拉着妈妈的衣角小声追问,说个不停。
赤井玛丽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电梯内的另外两人,轻轻点头。
“爸爸是因为工作过来出差,”她微微弯腰,竭力保持着平日里的温和,在年幼的儿子面前竖起手指放在唇前,“等他忙完了会来找我们的。保持安静,不要吵到别人了,好吗?”
一边的赤井秀一同步地握住弟弟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好,好的。”赤井秀吉乖乖点头,隐约觉得今天的妈妈和哥哥都有些不同寻常的紧绷。
感觉怪怪的。
“叮——”
电梯在沉默中快速攀升快速地爬升着,在五人的沉默间,电梯门徐徐打开。
注视着两大一小离去的背影,黑泽阵骨子里那份谨慎和多疑又开始作祟。
他说道:“那个女人,提醒朗姆注意一下。”
男人一愣,“难道是暗中来保护目标的吗?”
“她的英音口音相当明显,不像是FBI的风格,”他的语气平淡,“让朗姆稍加注意即可,或许只是我多虑了。”在即将和朗姆展开合作的前夕,他不介意展露友好的信号,送上这份可有可无的信息。
保镖男领着黑泽阵来到了一间普通的房间前,刚刚站定,房间门随即无声开启。
抬眼扫过天花板上隐蔽的摄像头,黑泽阵走进了门。
朗姆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无数闪烁的监视器面前,单手捂着眼,另一只眼则不断地扫视着面前的屏幕,眼里流露出近乎癫狂的自信。
“Gin,你说的那个女人,”他甚至没有回头,话语里满是自得和挑衅,“我可没有在阿曼达身边见过,不是她派来的保镖。看来是你的疑心病太重了。”
黑泽阵神情自若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不影响后续任务就好,”黑泽阵无意与他争辩,浪费时间在职场无效的交流上,直接切入正题。
“我需要你的情报网,去调查这个雇佣兵的下落。”
他从风衣口袋里甩出一张照片,是他凭借记忆口述,让人绘制而成的画像,他自信有着九分相似。
“异能力者?”朗姆似笑非笑,很明显从他的情报网那里得来了不少消息,“看来是块难啃的骨头。”
“你的任务什么时候开始?”琴酒皱着眉提问,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
“今天傍晚。”朗姆给出确切的答案,语气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素来是个急性子,这次的任务有提前一周的准备,等待目标入网的过程让他极其不耐烦。
“羽田浩司也会来到这个酒店入住,他和阿曼达约定了傍晚下棋,届时能分散阿曼达的注意力。我打算先解决酒店周围的安保人员,之后就可以轻松掌控阿曼达了。”
凭借着对自己的自信,他对于任务的情报并不设防,大大方方地袒露。
黑泽阵按捺住不耐,敷衍地点点头。
“你的任务我会提供情报的,但不是现在。”
“不过……”朗姆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感谢你的前来,Gin,我并不需要你的无足轻重的支援,或许你可以去和你怀疑的那个女人过上几招,哈哈哈哈。”
围在他周围的保镖们也适时发出几声笑声,附和着上司的嘲弄。
十足的蔑视。
这番所谓的合作,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施舍”。
“看来,在他的眼里,你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代号成员啊。”世界意识准时出现在吃瓜第一线,带着调侃的笑意。
黑泽阵怒极反笑,指尖的烟徐徐升腾。
“希望你一直这么自信,朗姆。”他声音冰冷。
从沙发上从容站起,微微松开手指,那支燃烧到一半的烟缓慢坠地。他抬起脚,闪烁的星火被他狠狠踩灭。
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你怎么知道他这次的任务会失败?居然放出那样的狠话。”世界意识有些惊讶。
从房间内走出,黑泽阵掏出手机搜了搜“羽田浩司”的相关信息。
“我并不知道他的任务是否会成功,”黑泽阵冷笑一声,绿眸露出锐利的残酷,就像之前在无数人中厮杀出来的狠意和杀意,
“但是我会让他失败的。”
世界意识欲言又止。
“我主观上,并不建议你去干扰现有剧情。”
不知何时,世界意识再没有那么坚决地表示剧情的绝对重要性和不可动摇,而是容忍意外概率的提高。
黑泽阵手上动作一停,他微微眯起眼。
“你的意思是,朗姆这次的任务本来就会失败?”
世界意识陷入了沉默,但那无声的静默就是最直观的承认。
“呵,真有意思。”他发出一声轻笑,听不出情绪。
抬脚走进电梯,重返一层。
在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第一秒,模糊的视线盲区中,一道矮小的身影极快地闪过,如同投入静谧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光影交错间产生的幻觉,像是脆弱的水中倒影。
他凝神看去,却只能看到酒店内光洁冰冷的装饰墙,空荡荡地立着,再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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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
那道转瞬即逝的身影,像极了宫野明美。
是他看错了吗?
还是说……
那个从他手里逃走的异能者,竟然带着宫野明美,躲进了这家酒店?
……
【目标疑似逃出纽约——Martini】
对面的回复冰冷而直接:
【宫野明美呢?——Gin】
静默几秒,敲击键盘回复。
【我会找到她的——Martini】
马丁尼目光阴沉地看向手中传来的讯息。
他试图用真假不明的消息来延缓任务期限的意图却被琴酒轻易驳回,很明显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额前的卷毛耷拉下来,带着十成十的沮丧,像是情窦初开向自己喜欢的女孩表白却惨遭拒绝的模样。
他轻叹一口气,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不用动手了,计划已经失败了。”
“切尔思不是还活着……”对面传来犹豫的劝阻。
“他很快就会死了,”马丁尼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安排狙击手,去JUKE附近找狙击点,带上抑制异能的特殊枪药,等我命令。”
“可实验室那边……”
“我说了不用动手!”马丁尼犹如喷发的火山,每一粒溅射而出的岩浆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却又在下一秒陷入诡异的平静,语气骤然跌落。
“Gin负责实验室的转移,我会在纽约拖住他几天,至少也能延缓一些实验进度,也算是退而求其次了。”
他轻柔地解释,语调如毒蛇嘶鸣。
“这样可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对面挂断了电话。
马丁尼向后随手一扔手机,放任其自由跌落在地砖上,碎片四溅。
只是径直坐到了空无一人的酒吧吧台前。
腰腹稍一用力,他便轻松得翻身坐上了吧台,像个挑剔的孩子,在桌子上挑挑拣拣地选出了两瓶酒
——Vermouth,和Gin。
他如同进行一场随性的游戏,漫不经心地将两种酒液倒入杯中,调配着手中的酒。
一会儿倒加点Vermouth,一会儿又加点Gin,玩得不亦乐乎。
就这么来来回回持续了四五遍,欣赏了几秒酒杯里波光粼粼的酒液折射出迷离的光泽,他果断地一饮而尽。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又在下一秒做出一个夸张的作呕表情。
“看来我没什么调酒的天赋啊。”他将酒杯嫌弃地推远。
“Vermouth和Gin,调配成的Martini,这是你亲自为我取的代号,也是我存在在组织内的意义。”
他将额头抵在吧台上,混合酒带来的醉意猛烈上涌,声音飘忽如同梦呓。
“你会帮我的对吧?”
“阵。”
21. 我和你的初遇
赤井秀一将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巴,两手插进口袋,从房间内出来,再反手拉上门。
妈妈让他先去浩司哥的房间,询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顿饭。
不远处电梯门发出熟悉的“叮”声,转过拐角,看到里面走出来的两个身影。
一大一小,乍看之下,很容易会认为两人是父女。
走在前方的男人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帽檐压得极低,围脖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凶戾的眼睛。
他毫不避让地行走在走廊正中央,步伐迈得极大。
而在他身后的女孩全身紧缩着,从始至终头低着看向地面,视线仿佛被钉在了脚下的地毯上,只能勉强地跟着前面男人的脚步。
……好奇怪的两个人。
赤井秀一下意识向墙边避让着走在中间的男人,侧头观察着男人的身影,又转回头去看跌跌撞撞走路的女孩,心下有了判断,做了决定。
他的身形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左脚极其自然地向外伸出些许,正正好拦在了宫野明美前进的道路上。
女孩躲闪不及,亦或者说根本无力反应,脚尖猝不及防地被绊住,结结实实地朝前扑去。
一切正如所料。
赤井秀一反应快速地蹲身,在女孩将要触地时伸手拉了她的手臂一把,巧妙地卸去一大半的力,但也让她真切地摔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啊!”赤井秀一故作慌张地大叫一声,迅速俯下身去,作势要搀扶地上的女孩。
宫野明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下意识抬起头,她的眼眶周围还带着哭泣后的红肿,却遮不住那双明亮的、蓦然睁大的蓝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赤井秀一心里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却又抓不住源头。
身后的动静吸引了前方男人的注意,他不耐地回头,就看到两个小孩一上一下看起来极为亲密地凑在一起。
刚想出声质问那个女孩,却看见旁边的男孩猛地抬头,上挑的眼角此时却因犯了错似的向下耷拉,声音稚嫩,踌躇地开口:“对不起先生,我好像让她摔跤了,是我的问题,我会带她去医院的!”
“去什么医院。”男人低声骂了一句自己的坏运气,上前几步就想把半倒在地上的女孩拉起来。
“先生,她的手和脚都受伤了,你不能直接把她拉起来。”男孩适时露出抗拒和谴责的神色,双手拉住男人的手,用行动表示阻止。
切尔思一扫地上的女孩,看到那些不过是细微的擦伤,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又转眼一扫旁边绿眼睛的男孩,自以为懂了地挑了挑眉。
“对女生献殷勤也要注意时间和场合的,男孩。”他哈哈一笑,却没真正透露出多少友善的情绪。
不过那种烦躁的心情倒是微微消减,他转念想了想雇主根本没有交代这小女孩到底要怎么样,想来也并不重要,只要保证没死就行。
反正他还要在这酒店里住几天,有个人帮他照顾这个累赘也是好的。
“你也住在这一层里吗?”他故作友善地提问。
被男人话语里的装腔作势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赤井秀一不适地动了动身体,脸上露出笑容,“是的。”
“那就麻烦你帮她去处理一下伤口了,我住在这里,等会儿把她送回来。”切尔思看了一眼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宫野明美,连哭泣的泪水也是浸在地毯上沉默地被吸收着。
他指了指面前的房门。
“我会的。”赤井秀一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房间号。
男人满意地转身进去了。
赤井秀一松了口气。
他重新蹲下身,轻声询问着女孩,“你还好吗,可以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
宫野明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双手撑着地,独自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伸出脚来绊倒自己,无论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
低头看了一眼裸露在外的手脚,只是一些红肿的擦伤,仅有一些细微的血丝渗出,看起来并无大碍。
“谢谢你。”她用手背抹了抹泪,竭力保持着镇定。
“我们下去找酒店借医疗箱吧。”赤井秀一瞥了一眼身后的房门,觉得这里并不安全。
顾及着女孩的步伐,赤井秀一刻意落后了一步,走在后面,目光带着些许困惑地望着女孩的背影。
走到电梯门口,看着显示屏上不断更新的数字,赤井秀一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宫野明美呆住,疑心这个好心的同龄人是不是看多了保姆常看的那种爱情剧,回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赤井秀一的长相,在那双眼睛附近逗留得格外久。
赤井秀一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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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没见过吧。”宫野明美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拨开乌云的笑容。
“……好的。”这下轮到赤井秀一尴尬了。
他把下半张脸埋进了衣领里。
两人沉默地进电梯,电梯却下落缓慢。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需要我替你报警吗?”赤井秀一调整好心情,像个侦探一样说出自己的推论,“他似乎是个□□分子,是他绑架了你吗。”
宫野明美的表情黯淡了下来,经历多重事故后变得早熟的女孩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遭遇“……我只知道他接了一个电话,对面的人为他安排了新的住处,就是这里。”
“听起来像是雇佣兵而非□□。”赤井秀一听着宫野明美的话,凝神快速思考着,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妈妈说的,不远处的街区发生的枪击案,难道指的就是她口中的这件事吗?他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杀?”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接连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涌现。
心中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难以抑制地冒出,他之前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遇见过这么有趣又危险的事情。
电梯门终于打开了。
赤井秀一下意识抬头,正准备抬脚走出去,却留意到了余光中的显示屏。
——【5】。
不是一楼。
更令他警觉的是,电梯门前赫然站着一个人。
银色的长发,黑色的风衣,绿色的眼睛,苍白的皮肤。
那人的眼神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他面前的两人不过是空气中的浮动尘埃。
但在下一秒,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骤缩一瞬,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散发出冰冷而危险的信号。
几乎同时,身旁的女孩也相对应地做出了反应。
那是比之前在赤井秀一面前流露出的悲伤,惊讶,开心还要更浓烈的情绪。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扑进了眼前银发男人的怀里,带着她所能达到的最大力量,紧紧地抓住了风衣的衣摆,抓住了救命的浮萍。
男人的表情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妙波动,似乎根本没料到后续剧情的发展。
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没有拿出来,但也没有抗拒女孩颤抖着的靠近和依赖。
带着一缕被风吹起的叹息,他微微低下头,压低声音开口,
“宫野明美。”
“找到你了。”
22. 其实是重逢
两人静立在电梯口,赤井秀一站在电梯间之内,三人间仿佛横亘着无形的屏障,将空间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一瞬冲击力极强的画面在赤井秀一眼里凝固成永恒。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阵短暂的茫然攫住了他,直到电梯门因无人进出而将要自动关闭时,他才猛地回神,急忙按住开门按键,冲到了电梯外。
银发男人又用那种淡漠的眼光看了过来,如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不带任何情绪,可行为上又如此温和。
如此的矛盾。
还有——
“宫野明美。”
一个异常清晰的日语名发音。
宫野……这个姓氏,他似乎在某个模糊的记忆片段里听到过。
“好了,站好。”
黑泽阵又耐心地等待了几秒,感受着怀中细微的颤抖逐渐平息,才淡淡出声,让攀附在他身上的蓝眼猫咪下去。
蓝眼猫咪爪子一颤,乖乖爬下风衣,退后一小步站定。
抬头怯怯地望了他一眼,脸颊上泛上孩童特有的红晕。似乎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冲动和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绑架你的人,住在几层?”
他并没有浪费时间询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那个绑架你的人把你放了吗”类似的愚蠢问题,决定直接解决问题根源,以绝后患,尽快完成任务。
或许是他眼中未曾掩饰的冰冷杀意过于骇人,宫野明美嘴唇翕动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嗯?
短暂地等待后没有结果,疑惑了一下,黑泽阵把目光从不说话的内向女孩上,移到一开始被他忽略的男孩身上。
这张脸……为什么看着也莫名有些熟悉?
那双上挑的绿色眼眸在此刻熠熠生辉,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探究。
他陷入了沉默,内心飞快地掠过几张他曾经觉得“脸熟”的面孔。
难道他是个脸盲吗?
不。
这绝不可能。
熟练地哄好自己,跳过这个话题。黑泽阵决定对未成年人展现出些许额外的耐心。
“你是她的父亲吗?”
还没等黑泽阵开口,男孩便脆生生地开口,眼神认真,一字一句,发音非常清晰。
就是看着聪明,实际非常愚蠢,提出了一个异常离谱的问题。
“不是。”黑泽阵迅速且冷淡地驳回,他还没有做好年纪轻轻就当父亲的准备。
看着男孩因这个答案而略显低沉,摸着下巴陷入思索的模样,他又快速接上了后续,“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你在酒店的哪一层遇到她的?”
赤井秀一转头看了一眼宫野明美。
却见她大半个身体早已躲回了那件黑色风衣后,银色的发梢正好垂落在她的头顶,只露出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嗯……13楼。”
赤井秀一没分析出来眼前两人的复杂关系,没想起来到底是哪里听过这个形式,也没看懂女孩眼里想表达的含义,只能挫败感满满地老老实实回答男人的问题。
黑泽阵略微颔首,不再多言,拎起宫野明美往电梯里走,目标明确地按下【13】的按键。
“等等!你要去做什么?”赤井秀一脑海中瞬间联想到了宫野明美先前提及的“枪击案”,一种模糊却强烈的直觉将他眼前的男人和那些危险事件紧密联系在一起。
于是他近乎脱口而出地质问。
他是要去杀人!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他的思绪。
“和你无关。”
黑泽阵见赤井秀一执拗地站在电梯门前拦着他,平静的目光泛起一丝波澜。
他并未动用蛮力,知识手腕巧妙一旋,使了点巧劲将人往旁边一推,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男孩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而踉跄后退,眼中写满惊愕和不可置信,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电梯门越来越远。
电梯门冰冷而无情地缓缓闭合,将男孩最后的表情,彻底隔绝在厚厚的障壁之外,消失在两人眼前。
狭小的空间内,头顶白炽灯的光线稳定地洒下,只剩下他们两人。
“阵……哥哥,”宫野明美拉了拉风衣衣角,黑泽阵配合地低头。
“你要去……解决那个坏人吗?”她仰着脸,蓝色的眼睛里交织着未散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嗯。”黑泽阵抬手,略显生硬又带着某种安抚意味地撸了下猫猫头,表示回应。
“不用担心。”
……
“他住在这间。”宫野明美准确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位置。
【13】层。
黑泽阵环顾四周,此时的走廊上并无其他人。
朗姆和他的手下待命在17层,富豪阿曼达·休斯在19层,羽田浩司同样在13层。
和朗姆的合作破裂,黑泽阵暗戳戳记仇之外,因为奈何组织里有用的且能参与这次行动的情报组人员实在不多,他只能再度联系马丁尼。
和那刚刚成年的小孩心照不宣地玩“你猜我知不知道你背后的小动作”和“我猜你猜我知不知道你背后的小动作”的游戏,黑泽阵总算顺畅地交换了一次情报。
——也让他感觉更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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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组建自己的情报网”的想法在脑中插入,黑泽阵还是得先乖乖完美完成这次任务。
最后确认了一遍自己身上的武德很充沛,即使第一时间解决不了目标,也有第二三四个后备方案后,他的目光转向安安静静待在他背后的宫野明美。
“去敲门,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指令清晰,声音压得很低。
宫野明美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显示出和她年龄不符的坚定,没有踌躇哪怕一秒地迈出步伐。
她极其用力地拍了拍门,确保门内的人能听见敲门声,同时喊了表明身份的一句“是我!”
转头看了站在门另一边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黑泽阵,得到对方的示意后,她立刻转身,扑腾着小短腿快速跑远。
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呼吸压到最低,绿眸锐利如鹰隼,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凝神听着房间内传来的任何动静,脚步声,呼吸声,甚至是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但是——
没有。
门内一片死寂。
仿佛空无一人。
又耐心等待了半分钟,确认了内部确实没有任何属于人类活动的迹象之后,眉头不自觉地紧蹙起来。
从口袋里拿出房间对应的卡片,刷开了房门。
房卡也是马丁尼派人送过来的。
“滴”的一声,门锁解开。
没有任何迟疑,将门猛地推开,动作迅速而谨慎,第一时间确保视野的最大范围,枪口随之移动,目光如探照灯般上下左右扫视,把房间的各处都看了一遍。
没有人。
房间内甚至整洁得过分,连人踏入其中的迹象都没有。
黑泽阵的面色逐渐冷凝。
那个雇佣兵并没有按马丁尼说的待在房间里,和原本预估的情形出现了差错。
确认无炸弹,监控,勉强安全后,黑泽阵将宫野明美拎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一手持枪,一手拿出手机敲击着键盘,同时快速思索着此时雇佣兵可能出现的场所。
透过瞄准镜的近距离观察,看到那人在枪口之下频率极快地拼命发动异能力活命,黑泽阵能判断这类人绝对不可能对要自己命的人和组织善罢甘休,从此逃之夭夭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孤注一掷翻盘,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还是答应了马丁尼的要求,在他的安排下入住了酒店,绝对是有所图谋。
而在这家酒店里,为了完成任务、正在实施计划的朗姆,和目标阿曼达·休斯就是最显眼的存在。
“有趣的老鼠。”他轻呵一声。
理清思绪,编辑完最后一个字,他轻轻按下按键,将信息发送。
23. 不明真相,恐有暗鬼
【计划有变,目标疑似得知朗姆的任务。去和朗姆交涉,让他把行动进度公开。——GIN】
【朗姆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可命令不了他——Martini】
【要不要去找贝尔摩德帮忙?】
没有附加代号的,表明是一条私人性质的询问,并不正式。
琴酒盯着那行字,不爽地咬了咬后槽牙,眉头紧皱。
【你是还没断奶的小孩子吗?】
“这下朗姆的任务算是乱成一锅粥了。”世界意识哈哈一笑,听起来心情很好。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世界的原剧情不能偏移吗。”黑泽阵凉凉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世界意识“噶”的一声,笑声骤停。
“但是……嗯……这个世界也没有因为这一件小事而偏移吧?”世界意识吃惊于黑泽阵的敏锐,思考着如何向自己的员工并安抚情绪。
“一个世界的运行,从来都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像死板的程序一样运行的,”世界意识软化语气,“‘蝴蝶效应’,很经典的理论命题对吧?
你在这个时候是在吃饭还是洗澡,你当初是救了宫野明美还是放任她被绑架,都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让未来进行了或多或少的偏移。”
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宫野明美看着在她眼里可靠的大人露出可怕的表情,只是不解地歪了歪头。
“这是《某柯》的衍生世界,而不是完全的复制品,不存在完全一样的情况,不然也不会需要你的存在了。
因此,一定程度内的变动、不包含重要剧情的变动,是在世界的承受范围内的。这是世界弹性承受力的体现,是不断成熟的标志,我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你看啊,你去接触一些重要角色,比如说……呃,算了就不举例子了。比如说你原本并没有参与朗姆的这次行动,但是你还是以其他的方式参与进去了,我也没有来阻止你对吧?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说对不对……”
世界意识絮絮叨叨了一大段话。
黑泽阵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静静地听着。
“你在这里等我,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门。”
没有回复世界意识的话语,黑泽阵转头看向女孩,得到女孩的点头回应。
他开门离开。
而一扇门打开的同时,一扇门也同时关闭。
“妈妈!”赤井秀一冲进房门,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赤井玛丽面前。
“怎么了,秀一。”赤井玛丽正和赤井秀吉一起看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温和地询问。
男孩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平缓着急促的呼吸,几滴汗珠从额角流下,被注意到的赤井玛丽轻轻擦去。
要不是因为只有一部电梯,为了节约时间快速赶上宫野明美他们,他才不会走楼梯一口气从5楼爬到13楼!
在脑海中愤愤地吐槽,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深思熟虑后的清醒和机警。
他一个人阻止不了这件事,但他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父母身份并不简单,或许可以告诉他们,寻求成年人的帮助。
快速地组织语言,他把自己碰到的事情原委完整表述。
“我明白了。”赤井玛丽若有所思,将自己的大儿子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头,表示安抚。
“这件事你不要去管了,秀一。”
随后,她说出了冷淡的话语。
赤井秀一猛地抬头。
又被赤井玛丽摁了下去。
“这里是美国,纽约,”赤井玛丽有些无奈,自家孩子有时太过聪明了也不好,“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保护自己,不要卷入不必要的危险,做不了多余的什么事。”
看着赤井秀一怀疑的目光,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买账。
原本只是想带着孩子过来安安静静旅游的普通人·赤井玛丽:……
“宫野明美,你刚刚提到了这个名字对吗。”赤井玛丽决定用另一件事来吸引小孩的注意力。
“对。”赤井秀一点点头。
“那么,你记不记得,妈妈曾经和你提到过,我有一个妹妹,叫宫野艾莲娜?”
此话一出,她同时收到了两束震惊的目光,连一旁原本有些走神的秀吉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赤井玛丽淡淡一笑,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怀念,又被她很好地掩盖。
“不过她和她的丈夫长期定居在日本,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但是她和我说过,她的大女儿叫宫野明美,年纪和秀一你差不多大呢。”
“怪不得我看她很眼熟。”赤井秀一嘟囔了一句,随即快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那她怎么会被绑架犯抓呢?她的父母难道没有发现吗?”
“也许你碰到的男人,就是宫野夫妇找来的帮手。我们并不熟悉其中的情况,贸然查收反而可能添乱。”赤井玛丽叹了一口气,继续打补丁解释。
她心中既惊讶于能在异国他乡以这种方式间接得知妹妹的女儿的消息,又无奈在此时此地,不论是时间还是自身的身份处境,都不允许她贸然出面采取任何行动。
联想到到了纽约执行任务之后就音讯全无的丈夫,她眉心微微蹙起,下意识抓握住了身边两个孩子的手。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明真相,恐有暗鬼①。”
她的口吻变得严肃,对于孩子们下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事情彻底结束之前,我们待在房间里,你们绝对不准擅自离开。”
……
“叩、叩。”门外传来两声清晰的敲门声。
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浅香瞬间警觉,如同被惊动的母猎豹,猛地转头看去。
坐在桌前的阿曼达女士低头看了看腕表,对着作为保镖陪在她身边的浅香说:“应该是羽田来了,去开门吧。”
浅香点点头,步伐稳健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她并未立刻完全打开房门,而是谨慎地先拉开一道缝隙,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金发碧眼的美国男人?
这极具违和感的画面让她怔愣一瞬。
男人正了正自己身上那件和服略显紧绷的腰带,脸上露出一个刻意营造的、礼貌的微笑,嘴里的英语口音刻意说得怪异而含糊:“打扰了,我是羽田浩司。”
羽田浩司……她记得是一个日本人,不是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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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美国人吧?
藏在墨镜后的眉头皱起,她非但没有扩大门缝,反而下意识地向后微退半步,身体重心下沉,同时侧头准备向房内的阿曼达女士发出警示。
门外的切尔思看出她的意图,就在她转头的刹那,他毫无征兆地突然发力,干脆地伸手将门推开,半边身子挤入门缝,竟是要不顾一切地硬闯进来。
“唔!”浅香反应极快,在对方发力的瞬间已然做出应对。
她低喝一声,左手如铁钳般迅捷弹出,精准地死死扣住切尔思推门的那只手腕,五指狠戾收紧,试图捏住关节要害。同时腰腹发力,稳住下磐,下一步便要将其手臂向反方向扭转,意图瓦解不速之客的行动能力。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身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鬼魅般地骤然消失在原地。
什么!
眼前超出常理的一幕让浅香瞳孔骤缩,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眼前的信息,思维停滞一瞬,但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快过一切思考,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急速扫视整个房间,寻找那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切尔思得意一笑,外表淡然地理了理袖子,在阿曼达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阿曼达女士,我来是想和你谈一桩合作的。”他恢复了清晰的英语发音,语调中充斥着“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自信。
“我不和不请自来的人谈合作。”阿曼达维持着淡定的姿态,稳坐在座位上。
她没有被对方诡异的出场方式所震撼,眼神锐利地直视着切尔思。
“你把我的朋友,羽田浩司怎么样了?”
“对于合作者的朋友,我当然表示友好的态度,”切尔思微微一笑,“如今酒店里正有一伙人对你虎视眈眈,比起关心无关紧要的人,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阿曼达神色一动,转头看向站在身后,警戒着对面男人、又对话语中的威胁露出担忧神情的浅香。
“浅香,你去羽田浩司的房间看看他的情况。”她语气平静的吩咐。
“Amanda女士!我需要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浅香语气焦急,径直拒绝,目光不善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既然是来谈合作的,那我相信这位先生应该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阿曼达语气放缓,用母亲一般温和的目光看着浅香,“羽田浩司是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去确认他的情况,好吗?”
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在她的心里震荡,瞳孔难以抑制地颤动,她定定地看着阿曼达的面容,仿佛要把这份嘱托烙进心底。
“我知道了。”她闷闷地应答一声,声音低沉。
话音未落,她已然快步朝着门外奔去,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迟疑都甩在身后,想尽可能缩短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再更快地回到这里。
看着门又一次的开合,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阿曼达缓慢抚了抚手上的腕表,周身气势陡然一遍,从一位温和的老者瞬间化身站在演讲台上的演说家,无比强势而锐利,直射着对面的不速之客。
“说说吧,”她用苍老、却异常清晰、充满力量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审视和威严——
“你想要谈什么合作,异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