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被双子做局我是真没招了》
1. 第 1 章
好饿……肚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惨白的月光将树木光秃秃的枯枝印在地上,格外狰狞。
北风从树林间呼啸而过,细碎的雪花如盐粒子一般铺头盖脸的打在她的身上。
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只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山腰处的那间小木屋缓缓的走去。
那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仿佛能勾起她身体里最极致本能的食欲。
咯吱——咯吱——
她赤脚踩在雪上,每一步的声音都在这个空寂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神志被饥饿吞噬,只知道像一个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来到了木屋的门前。
这是一间不大的木屋,只有一居室,户外的棚子里堆着一些木材。
可能因为冬天的缘故,木材堆得满满当当的,作为过冬的储备。
屋子的门窗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不过在这悄无声息的深夜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饥饿感,几乎燃烧掉她所有的力气。
但她还保有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有贸然的闯进屋子里去。
她抬起手拍了拍木门,气若游丝地呼喊。
“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
但那股奇异的香味一直萦绕在她的鼻尖,挥之不散。
终于,她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滑落到地上。
……
屋内是有人的。
自从父母离世后,时透无一郎时常会在半夜从睡梦中惊醒,今天也不例外。
只不过除了北风依旧挤在窗缝里嘶鸣以外,他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哥哥,门外面好像有人。”
无一郎推了推身边睡得正香的兄长。
他们是双胞胎,从身形到面容几乎一模一样,令人难以分辨。
但是每当兄弟玩起那个猜谁是谁的游戏,哪怕是故意换上对方的衣服,做出同样的表情,都会被母亲一眼看出来。
倒是父亲,偶尔会猜错。
“大晚上的,哪会有什么人,你肯定听错了。”
在父母离世后,时透有一郎总是没什么耐心。
他自认作为长兄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这份责任像一座大山一样,几乎要把十岁的他压垮。
因此面对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的弟弟,他总是感到力不从心。
“要不我们开门看一眼吧?”
“你在说什么蠢话,现在可是冬天,我们好不容易烧了炭让屋子里暖和一点,你一开门冷风全跑进来了。”
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时透有一郎将本就不厚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可是……”
万一真的有人呢,这么冷的天,肯定是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才会来敲门吧。
无一郎有些担忧,但又不敢反驳兄长的话。
这个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了,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他,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差,让他有些难过。
“难道你想像母亲一样生病发烧吗?快睡觉,明天还要下山去买东西。”
有一郎皱起眉,没好气地斥道,作为兄长,他时常对弟弟善良单纯的想法感到烦躁,
“……哦。”
提起母亲,无一郎不免沉默下来。
他将被子拉过鼻尖,只留了一双雾蒙蒙的天青色眼睛露在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听话睡觉,但无一郎心中还是存着忧虑的,一直没睡安稳。
在天边泛出第一缕青白色的时候,他就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套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拨开了冻的冷硬的门闩,开了一条小缝,寒风猛地钻了进来,吹得他一个哆嗦。
他往外瞧了一眼。
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收回眼神,不经意地往下一扫。
“哥哥!有个女孩子躺在门口!”
“……什么?!”
……
灶上炖着粥,米饭的香甜气息浸润了暖烘烘的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窗子开了个小缝隙透气,窗外冰凌凌的空气从缝隙里偷偷溜进来,呜呜作响。
这件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显然屋主有事出门了。
真是心大,竟然敢放她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独自在家,也不怕她做什么坏事。
今月裹了一床薄薄的被子蜷缩在榻上的墙角里,可能是饿过了头,她现在异常的清醒。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因病去世后被系统绑定,完成一定的任务她就可以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并且得到一个健康的身体。
这里是她最后一个任务世界。
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几天前她刚刚落地时,系统像是出了bug一样。
主界面打不开,只有视野上方一个半透明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她的任务。
【消灭鬼舞辻无惨,0/1】
身份不明,剧情未知,她连自己身处何时何地都不知道,甚至本该从上个世界带过来的自保技能也没有了。
现在就这么一句话,让她上哪找人去?
鬼舞辻无惨,这谁?
更别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很快就察觉到这具身体的异常。
虽然有人形,但是牙齿和指甲格外尖利,眼睛还是竖瞳,一看就不是人类。
好在她及时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变换外貌,隐藏起这些非人的特征。
但是另一个危机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每当她碰到阳光就会感觉像被火烧一样有种灼烧的疼痛,皮肤会快速泛红发黑。
原以为是紫外线过敏,但很快她就知道根本不是这回事。
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刹那,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警告,快逃,逃到黑暗中去,不然会死。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人肉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最先的落地点在一个小镇外面,循着香味进到镇上。
有好心的婆婆以为她是无家可归的乞儿,施舍了好几个饭团给她,但是完全不顶饿。
直到她发现散发香味的是那些活人,她才连夜逃进了深山里。
她好像变成了个会吃人的怪物。
想到这点,她脸色一沉,捏紧了手中的被角。
咕噜咕噜……
煮开了的粥冒着泡泡,铁锅的边缘溢出点点奶白色的粥水,眼见着就要扑出来了。
回过神来,她条件反射般冲下床,一把将锅盖掀了起来。
翻涌的泡沫接触到冷空气,逐渐消散,露出了沸腾的白粥。
连带着她一时鼓胀的心跳也平缓下来。
还好……
她轻按着胸口,也不知道在庆幸什么。
锅里煮着东西就代表人不会离开太久,她的心思开始游离不定,不安渐渐从心底漫上来。
等屋主回来,她可能会失去理智,被本能和欲望裹挟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
走过了许多世界,手上也不是没染过鲜血,但是用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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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自己的苟活,绝对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将锅盖架到一边,她掀开木窗朝外面看了一眼,或许她该离开这里。
可是外面天光大亮,一旦出去,她必死无疑。
或者可以找个东西挡一下?
正在这当口,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寒风簌簌地裹挟着雪花飘了进来。
一个穿着白底青云纹和服的小小身影钻了进来,发顶和肩上还落了些碎雪。
他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藤筐,里面装满了蔬菜,乍一看有五六种,最多的是萝卜,其余还有些牛蒡、芋头、白菜之类的。
没来得及注意到屋内的情况,他刚一进门就转过身,连背篓都来不及放下,把门开得更大了些。
“哥哥,快进来,屋里暖和!”
“知道了,你快把门关上,我放好木柴就来。”
屋外传来一声应和,声线听起来和他一样,就是语气更严肃一些。
将门虚掩上,他转过身才看到昨天救下来的女孩已经醒了,正站在灶台前面,一脸慌张地看着他,锅里的粥还在翻滚。
“你醒啦!”他欢快地笑了一声,天青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香的味道……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啪!
时透无一郎刚刚把背篓放在了靠门口的地上,抬头就看到对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红色的手掌印记,可见她对自己一点都没有收着力。
!
他睁大了眼,就想凑上前去阻止,生怕对方继续伤害自己。
“别过来!”往后退了两步,她的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腿有些发软。
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一抹血色顺着她的指节蜿蜒流淌。
奇异的香味在空气中浮动,像浪潮般往她鼻子里钻,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她该走了,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提醒她。
“喂,你那是什么态度!”
不知何时,时透有一郎也进了屋子,他拿过门闩将门锁好,把冬日里的寒风拒之门外,转过身靠在门上,拧着眉。
“抱歉,”定了定神,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们救了我。”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他人眼中是一副怎样的狼狈模样。
长发凌乱,衣衫不整,没有血色的脸上一个红色的巴掌印令人瞩目,她的眼中满是茫然,嘴角笑容也摇摇欲坠。
任是谁见了都不会忍下心苛责她的,毕竟她看起来像是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哥哥,你别凶她。”
时透无一郎呼出一口气,回身挡在了她身前,不赞同地看着兄长。
时透有一郎皱了皱眉,移开了目光,“先吃饭吧。”
他语气硬邦邦的,弯腰拎起弟弟背回来的藤筐,开始收拾整理带回来的物资。
无一郎松了口气,退开两步,天青色的发尾随着他的动作轻柔地晃动。
他转头看向她,大而圆的眼瞳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纯净的眼神。
“姐姐先去地炉那边坐着吧,我去盛饭。”
该走吗?
或许是手心的痛觉让她找回了理智,视野逐渐清晰,她垂下眼睫,木板组成的坐台纹路清晰。
无声地呼出一口凉气,她顿时感觉脑袋澄净了不少。
求生是人的本能。
再等等,天黑再走吧。
2. 第 2 章
兄弟两各忙各的,不一会儿就将饭菜端了上来。
不过,低头看着碗中的饭菜,不能说是简陋,简直可以说是寒酸了。
每人一碗米粥,加上一小碟腌的咸菜就是全部了。
没有新鲜蔬菜,也没有肉。
她到不是挑剔,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人类的食物不在她的食谱上,就算几天不吃饭也不会饿死。
但是这两个小孩还在长身体呢,光吃这些怎么行?
同样是粥,她余光瞥了眼旁边,明显她碗里的粥要浓稠许多,更是让她心底一软。
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把食物匀给别人,她对这种面冷心热的人最没办法了。
何况她刚才还想吃了他们,她可真该死啊。
默默在心里谴责自己,她将自己的碗和旁边最稀薄的那碗粥换了过来。
“你做什么?”时透有一郎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就被夺走了,随即塞进了另一个稍大些的眼熟的陶碗。
“小孩子要多吃点才长得高。”
“你也没多大吧?”
时透有一郎打量了她一眼,虽然身高比自己高一截,但从面容上看和他见过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差不多。
“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道。
“今月。”
“姓氏呢?”
“唔,我姓加茂。”她咬着筷子,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上个世界里她已经被加茂家除名了来着,不过无所谓啦,借用一下。
毕竟最初的姓名早就被她忘记了。
烧了一半的木炭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灰,时透有一郎拿起树枝拨弄了几下,将白灰刮去,露出了红色的内芯。
热量少了阻隔,又源源不断地冒了上来。
吃完饭后,她自告奋勇去洗碗,但是看见她连攀膊都不会绑,时透无一郎忧心忡忡地接过了她手里的碗筷。
家里就这么几个碗,摔坏就太可惜了。
“姐姐你还是去那边休息吧,我来。”
讪讪一笑,她松开了手,坐回到地炉旁边,以前的任务世界都是在现代,她没穿过几次和服,不太适应。
炭火在地炉里燃烧,发出“噼啪”的脆响,一簇火星子炸开,又转瞬消散。
有一郎坐在旁边,抓了一束稻草,手指灵活翻动,稻草在他指尖弯曲缠绕,不一会儿就一个草鞋的雏形就显现出来。
由于寒冷,冬日里的平民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室内度过,平时没空做的事情都可以利用这些闲暇时间做了,比如编草鞋、修补农具等等。
这些手工活他做得十分熟练。
今月坐在地炉边上,左边是正在洗碗的无一郎,右边是编着草鞋的有一郎,两个比她还小的孩子都做着活计,只有她无所事事。
像个吃白饭的,让人怪不好意思。
“你家在山下的镇子里吗?”
“嗯?”迷惑地抬起头,发觉到有一郎在问自己,她下意识回道,“我家在……”
话未说完就停住了,漂泊的人哪有家可言呢,就连这个身体也是系统生成的,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亲人。
“……我没有家。”
短暂的噤声后,她叹息道。
屋子里静了一瞬,不仅有一郎惊愕地抬头,连无一郎都停下了动作看了过来。
立刻意识到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她连连摆手。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家在很远的地方,我只是暂时回不去了而已。”
……
“你是笨蛋吗!很远就很远,干嘛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对不起嘛!”
眼见着时透有一郎咬牙瞪了她一眼,举起手里还没做完的草鞋,看样子想丢过来泄愤,她假装害怕抱头缩成一团。
“哥哥!”
无一郎慌忙过来阻拦,好在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哼了一声,坐回去一言不发继续编着草鞋。
有这个插曲,反而令人没那么拘谨。
盘腿坐在藤垫上,她看着两个长得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男孩。
十来岁的模样,身形不高,看着有点清瘦。
精致的五官搭配着还有点婴儿肥的白皙脸庞,一头长长的柔顺的乌发,发尾是像湖泊般清澄莹澈的淡青色。
同样是一双天青色的眼睛,在哥哥脸上冷得摄人心魄,弟弟却是如天空般澄澈明亮。
脾气冷一些的是有一郎,看上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实际上嘴硬心软,在以为自己说错话时会露出局促又自责的眼神。
弟弟无一郎则是被保护的很好,天真柔软的性子,对什么都不设防,很善良。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见大人,想来是兄弟两相依为命。
仿佛看见了两只毛茸茸的幼崽在雪天里互相依偎着取暖,她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怜爱。
随着太阳开始落山,天光在远山背后慢慢收束,屋内逐渐暗了下来。
无一郎翻出了一个陶制的烛台,将半截蜡烛放上去,拿一根小树枝在炭火上点燃,一朵小小的火焰从树枝尖端,跳跃到烛芯上。
暖黄的烛光填满了整个房间。
拢了拢有些松散的领口,她挪下榻去。
赤脚踩在冷硬坚实的地板上,寻常人或许早就被刺骨的寒冷逼得哆嗦起来了,她却不觉有任何的不适。
“我该走了。”她笑着倚在门边,挥手和兄弟两道别,“谢谢今天的款待。”
虽然理智还算清醒,但饥饿感仍旧无时无刻地盘旋在血液中,催促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现在?已经很晚了,天马上就会黑,明天再走吧?”
无一郎正翻出了两床被褥,将它们铺在藤席上,听闻今月要走,立刻急着挽留她。
山里下了一天的雪,又是晚上,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现在正好。”
透过窗子的缝隙,太阳的最后一丝余辉隐入了远处山的背面。
她竖起一根食指,眉眼间的神情轻快,“我生了一种怪病,不能晒到阳光,否则会全身溃烂,严重的话可能会死掉哦。”
“哇唔!这么严重!”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病。”
兄弟两的反应截然不同,她笑眯眯地抱着胳膊,没有直接回答,“你猜?”
“谁要猜。”
时透有一郎撇了撇嘴,将手中最后一个草结打好,拿过剪刀把多余的稻草尾巴剪掉,他别过脸去,将刚刚做好的一双草鞋递了过来。
“冬天还光着脚,你是想冻死吗?”
竟然是给她做的吗?
接过了这双粗糙但结实的草鞋,稻草的清香混合着炭火余温,在掌心泛起细微的痒意。
今月微微睁大眼睛,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不管多少次,她总会被这种纯粹的善意所击中。
“啊,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她张开臂膀,猛地抱住了眼前别扭的小孩,用脸颊蹭着他的头顶。
“太贴心了有一郎,我会好好珍惜的!谢谢你啊!”
“放开我!”时透有一郎顿时炸毛,在她怀里不断地挣扎,却奈何不过她一身的力气。
意识到挣扎没什么作用,他只好安静下来,好在今月也没有太放肆,很快放开了他。
柔软的和服衣料携着寒梅的冷香擦过他的脸颊,连同头顶的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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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一同离去,让他一时间有些恍然。
自从父母离世后,他已经没有再和别人这般亲密拥抱过了。
时透无一郎小跑过来,往她的怀里塞了个包裹,打开一看,是几块用竹叶包着的饭团。
“姐姐带着路上吃,”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汪清澈的山泉,“我在里面加了梅干,哥哥说过这样不容易坏。”
他的眼里有莫名的期待。
今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无一郎像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她的掌心。
“无一郎也要抱一下吗?”
“要!”
她笑着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孩,长长的和服袖子像云朵一样裹住了他。
太可爱了,这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治愈她的天使。
“等雪停了,我给你们带礼物来。”
她拉开门,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下次有人半夜敲门,记得看清楚再救,万一是吃人的妖怪呢。”
“妖怪才没那么礼貌。”时透有一郎抱着手臂冷哼,却悄悄往前走了半步,将弟弟挡在身后。
“你...自己小心。”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快乐地挥挥手作为告别,她转身踏进雪地里,有细碎的雪沙从草鞋的缝隙里渗进来,她却觉得格外的温暖。
木门在身后合上,将一室烛光关在里面,天地重归黑暗。
山林的夜晚并不寂静,积雪压断树枝发出的脆响,夜枭振翅掠过低空,远处溪流冲破冰层,都在她耳中放大成清晰的乐章。
今月蹲在溪边,看着冰面上倒映的自己的真实面貌。
苍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和上个世界如出一辙的五官,木槿色的虹膜中嵌着像猫咪一样竖着的瞳孔,还有像碎裂的冰面般的纹路从中心向外延展。
年纪缩水了一些,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尖锐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色,刺入冰面的瞬间,无数裂纹如蛛网般绽开,水下的游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贯穿了腮部,鲜血在冰层下晕开。
昨天在山中撞见的那只野猪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最后决定捉几条鱼送过去。
反正都是肉,也没差。
至于野猪,等后面遇到了再说吧。
……
今月走后,时透有一郎重新拴上了门,脱了鞋爬上榻,无一郎已经将被褥铺好了。
兄弟两并排躺着,各自盖着自己的被子。
蜡烛被吹灭了,只剩下清冷的月光把窗纸照的透亮,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个方形的月亮。
“哥哥,她是妖怪吗?”
“胡说什么,这世上根本没有妖怪。”
“她好像一点不怕冷,穿的那么少,还敢在晚上出门。”
无一郎小声嘟囔着,他侧躺着面对着兄长,轻轻地扯了扯对方青色的发尾,得到了兄长警告似的一瞥,他却没有在意。
“哥哥,你喜欢她吗?她身上好香,是梅花的味道。”
“不喜欢。”
“但是她抱你的时候你都没怎么反抗。”
“那是因为她力气大!”有一郎的声音里带着恼怒。
“哦……”无一郎拖长了音调,没说自己信不信,“那下次见面,我可以邀请她留在我们家吗?她好像没地方可以去。”
“你怎么知道还会再见面,说不定她不会回来了。”
“她说雪停了会给我们带礼物的。”无一郎眨了眨眼,语气欢快。
“别扯我头发了。”
时透有一郎翻了个身,将自己裹成一个团子,背对着弟弟。
“我们家养不起多一个人。”他低声道。
3. 第 3 章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清晨,当时透有一郎推开木门时,房檐上稀稀落落地砸下一团团雪块,还好他及时后退一步,才没被淋一头的雪。
他抬眼一瞧,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院子里躺着五六只灰色的野兔尸体。
自从那人离开后,每天早上院子里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猎物,冬天山里大部分的动物都会冬眠,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找到的。
“这算什么,妖怪的报恩吗?”
踏出房门,时透有一郎来到院子里,将野兔一只只捡起来收到檐下的藤筐中。
筐里还有前两天没吃完的鱼,冻得硬邦邦的,鱼身上甚至还有一层冰霜。
天气寒冷,肉类放在室内反而容易坏。
拜某位妖怪小姐所赐,他们最近的伙食好上不少,顿顿都能吃上肉了。
无一郎揉着眼睛从门里探出一颗小脑袋,青色的发尾从背后滑向一边,像一道泛着雾气的瀑布。
“今天是什么,鱼还是野鸡?”
“是兔子。”
“哇,今月姐姐好厉害。”他忍不住感叹。
不管是野鸡和兔子,都是山林里极难捕捉的动物,一个会飞,另一个窜的快还有好多藏身的洞,一般人轻易捉不到。
“别偷懒了,赶紧过来帮忙。”有一郎拍掉手上的雪屑。
“哦,来了。”
兄弟两人整理好房间,又清扫了院子里的积雪,一人背着一个藤筐准备出门。
时透有一郎推了推门,确保门锁好了,他呼出一口气,在冰凉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小小的白色云雾。
“走吧,去镇上。”
最近的城镇离他们家也有七八里远,今天有集会,他们得去买点东西,顺便把这些吃不完的肉类卖掉。
现在是冬天,肉食的来源稀少,收购价格会比平常高一些。
“真的要卖掉吗?这是姐姐送给我们的礼物诶。”
时透无一郎小声质疑,他的筐里只有五条冻鱼,分量不重,因此脚步很轻快。
“总得准备点女孩子用的东西,你不是想让她留下来吗。”
大部分的东西都在时透有一郎背上的藤筐里,他走在前面,步履稳健,黑青色的长发在背后微微摇晃。
“可是她总是趁我们睡着的时候来。”
无一郎跟在哥哥身后,踩着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一脸苦恼,“这么多天了,我都没见上她一面。”
……
这么多天了,那头猪到底在哪里?
难道是她当初饿昏头了产生的幻觉吗?
愤愤地锤了一下身边的树干,然后被一大团从树上掉下来的雪块砸得透心凉。
……&*#%……%¥%
她直接跳起来指着这棵树破口大骂,吓得几只乌鸦从林中窜起,嘎嘎叫着飞走,只留下她满头的黑线。
月亮悄悄从影影绰绰的乌云中探出了头,黑暗的夜空顿时有了层次。
这段时间她难得的轻松,不需要进食,连住处都是随便找了个山洞,白天呼呼大睡,晚上才出来转转。
觉睡多了,身体里那股难以言喻的饥饿感也在逐渐消退,让她更加放心了些。
特殊的体质和系统bug使她心安理得地搁置了任务,就当给连轴转了几个世界的自己放个假。
说实话,活了那么久,就算任务失败她也够本了。
于是乎她只在每天寻摸点猎物给时透兄弟送去,剩下的时间就是找个地方躺着看星星。
在仰望星空的时候,某种超脱性的情感可以轻而易举地压到个人的自我意识。
她喜欢看星星,漫天星辰,宇宙浩瀚,以至于一切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渺小且不值一提。
当然,人还是要回归现实的,情绪也是。
比如当她今晚扛着猎物踏进小院的时候,本该紧闭的木门被刷地拉开,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被兄弟两抓了个现行,她非常明智地选择束手就擒。
烛光跳跃的屋子里,三个人围坐在地炉边,炉上吊着一个烧水的铜壶,白色的蒸汽源源不断地从壶口冒出来。
接过了无一郎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她双手捧着小啜了一口,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虽然不怕冷,但人还是要喝点热的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野鸡和兔子就算了,你怎么连黑熊都敢惹?”
时透有一郎难以言喻地看着她,不敢想象她这么瘦小的身材是怎么打死那头壮硕的黑熊的。
回想起刚才打开门看见的那一幕,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片空白的神色。
“姐姐……难道真的是妖怪?”无一郎歪着头思考。
“没错,我就是专门吃你们这种长得可爱的小孩子的妖怪。”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故意装出一副凶恶的表情。
“怕了没有?”
十指张开成爪,凑到无一郎面前吓唬他,却没有如愿看到对方受惊的表情。
无一郎顺势扑进她怀里,热烘烘的软软的身体贴着她,乖巧又可爱。
“那姐姐把我吃掉吧。”
没有人能扛得住这种可爱暴击。
没有人!
“无一郎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今月惊呼着搂住他,使劲揉搓着他的小脸,“我宣布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
时透无一郎两手环住她的腰,乖顺的任她搓弄,丝毫没有反抗,这副模样更是让她心软地一塌糊涂。
“啧,”时透有一郎盘着腿,一手撑着下巴别过头,不去看这两人的闹剧。
待到她消停下来,他才丢过来一个包裹。
“你的衣服上都是血,脏死了,赶紧换掉睡觉。”
“哪里脏了,我今天刚在溪边洗过,只是沾了一点……等等……诶?”
睡觉?睡什么觉?她不是进来坐坐聊聊天就走吗?
“这是哥哥和我一起给你挑的新衣服,快看看喜不喜欢?”
无一郎接过包裹拆开给她看,里面是一件浅葱色印着绿梅碎冰纹的和服,被暖黄色的烛火一衬,还泛着一抹油润的奶绿。
“给我买的?”
今月捧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一份她意料之外的礼物。
“换上试试吧,姐姐穿起来一定很好看。”无一郎跪坐在藤席上,眼巴巴的看着她。
被他期待的眼神打败了,今月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
因为房子没有隔间,兄弟两只能背对着她,朝着墙壁,耳朵里是布料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动作带起的风将暖黄的烛光影影绰绰地摇晃,时透无一郎挨着哥哥坐着,看着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变换,虚虚实实。
余光看了眼兄长的侧脸,对方还是惯常的一副沉静表情,眸光明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不过这衣服有点难穿……
“那个……你们会系腰带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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窘迫,她一手拢着衣襟,鹅黄色的和服腰带被松散地围在腰上,若不是有只手按着,怕是马上就会掉下来。
先前她身上穿的那件和服,只是在洗过之后就随意拿了个布条子在腰上绕了两圈,打个结完事。
让她正儿八经的系和服腰带的结那是完全不会的。
无一郎倒是很想帮忙,但是他也没有穿过女式的和服,从前家中只有母亲会穿,可他从来没有深究过女式和服的穿法。
只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最终还是时透有一郎站了起来,接过了那条鹅黄色的腰带。
“连衣服都不会穿,你是怎么长大的。”
他的动作虽然生涩,但还是有条不紊地帮她穿戴,布条被拉直,然后环过她的腰身,就像是主动献上了一个拥抱。
寒梅的香气浸润了他的呼吸,让他窒息片刻。
“转过去。”
今月依言而动,背过身去,墨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发尾轻轻扫过了有一郎的手背,她却丝毫不觉。
“我们妖怪小时候都不用穿衣服的。”
她开始摇头晃脑,信口开河,“只有人形的时候才穿,如果变回原形的话衣服就会落到地上。”
“嘶……”后脑勺传来头发被拉扯的痛感。
“别乱动!”
急声斥了一句,有一郎动作小心地将那缕卷入布料里的发丝挑了出来,这才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少胡说八道。”
无一郎在一旁叠好了她换下来的衣服,凑过来帮她撩起头发,捧在手里。
“那姐姐是什么妖怪变的,狐狸?还是山猫?”
“诶,为什么是狐狸和山猫?”
“因为姐姐长得好看呀,传说中狐狸和猫变成人的话都是美丽的女子。”
他仰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语气里很是诚恳。
“无一郎——!”
今月感动得满眼泪花。
“世上怎么会有无一郎这么可爱说话又好听的男孩子,你要是大几岁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她双手捧着脸,快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有一郎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不准打我弟弟的主意!”
松开了整理好的腰带,有一郎后退一步,把弟弟挡到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衣服都不会穿还说什么嫁人。”
“没关系哦,我已经看会了,可以帮姐姐穿。”
无一郎笑眯眯地从兄上身后探出头,语气轻快,“那等我长大了,姐姐就嫁给我吧。”
“好呀~”
“不行!”
今月当他也在开玩笑,笑着回应,却见有一郎似乎当了真。
“喂喂喂,虽然是玩笑话,但是这样嫌弃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她鼓起脸,双手叉着腰,和服袖子斜斜地垂下来,像一只高傲的白鹤微微展着翅羽。
有一郎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自己被褥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已经很晚了,快睡觉。”
蜡烛熄灭,屋内黑洞洞的,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原本无一郎坚持要睡在中间,但是有一郎声称要监督她晚上不准出现额外的小动作,最终的结果就是她现在左右各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本以为会睡不着,结果盯着屋顶的横梁,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今夜,一定是个好梦。
4. 第 4 章
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于她留下来这件事,三人都有着默契的共识。
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况且在确保自己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情况下,有房子住她自然不想继续睡山洞。
于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由于不能晒到阳光,她白天只能呆在家里,大部分时间在睡觉,有时晚上会出去打猎。
一来二去的,时间在不经意间就溜走了。
现下天气还有几分寒冷,兄弟两大多数时候也在家,偶尔会背些柴火和猎物去镇上卖,然后换点生活物资回来。
今天也是兄弟两去集市的日子,他们出门时她还在呼呼大睡,两人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离开。
等到她醒的时候才刚过午后,时辰还早,屋子里就她一个人,门窗都关着,室内一片昏暗。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泪光。
原以为今天也是寻常的一天,直到听到脑海中那熟悉的提示音。
「叮——系统4357为您服务。」
在来到这世界的第三个月后,主界面的按钮终于亮起了绿光。
她点开界面,一下子弹出了好几个窗口,最显眼的就是上个世界的结算画面。
仅她可见的半透明蓝色屏幕在视野中展开,冰冷的科技感界面发出微光,真实又荒诞。
「任务世界《咒术回战》最终评级为A,存活率100%,战损率20%,世界线收束完毕,已经成功抹除宿主存在的痕迹。」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在一刹那间涌上心头,就好像走马灯一样快速闪过。
从温馨快乐的日常到迫不得已的伪装背叛,亲情断绝友情破裂,到最后真相揭露和替人挡下的腰斩。
被腰斩是很痛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瞬间分离,大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肠子会先流出来,接着剧痛才后知后觉地在脑海里炸开。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才知道,走马灯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一瞬过后,就会清楚地意识到生命的流逝,那种恐惧、不甘、遗憾是世界上最苦涩的东西。
可是每次都这样。
不管多么刻骨铭心的回忆,在脱离任务世界后都会被抹除得一干二净,好像那个世界她从不曾存在过。
「是否查看该世界后续发展?是/否」
「否。」
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不连她的记忆也一起抹除,也好过让她独守着被遗忘的痛苦辗转在一个又一个世界里。
一股难言的惆怅涌上心头,潮湿的水汽映在她的眼眶里,又转瞬即逝。
她垂下了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还能带着点笑。
平静地关掉结算画面后,正准备查看这个世界的剧情,结果先弹出来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红色警告框。
「警告:宿主身份异常,系统锁定中,请尽快恢复合规身份!」
?不是,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身份异常?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她现在完全顾不上伤感,满脑子都是疑惑和无语。
身份异常也不是她造成的吧,一点信息都不给,现在系统界面还被锁定,这还怎么玩?
她几乎要气笑了,还做什么任务,不如直接开摆!
愤愤地叉掉了系统界面,她转头看向窗外。
又高又远的碧空下,云笼雾罩的山冒出一点被雪覆盖的白顶,在阳光的映照下反着浅金色的光,明明是美丽祥和的景色,她却觉得有些晦暗。
屋子里很静,连风都没有声音。
短暂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穿着浅色云霞纹衣服的那个原先走在后面,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脚步,越过了兄长,先一步踏进院子。
“你醒啦,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一进门,时透无一郎就看到靠在墙角裹着被子发愣的今月。
“姐姐,你怎么了?”
见她还在发呆没有反应,无一郎放下背篓,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终于回过神来捉住他挥舞的手,顺手把这双冰凉的小手拢起来捂暖,她无奈地笑笑。
“没什么,就是在发呆而已。”
“哈?你脑子睡傻了吗?”时透有一郎端着一盆水从门口走进来搁在灶台上,斜了她一眼,“一天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猪都没你能睡。”
“好过分,有一郎怎么可以这么说姐姐,好伤人。”
“别装了,过来切菜,还有无一郎,去淘米。”
她捂着脸伏到床上,呜呜假哭,但有一郎丝毫不为所动,冷漠地发号施令。
“哦。”她悻悻地收起夸张的颜艺表演,从床上爬起来。
虽然进食不是必须的,但她很喜欢大家一起围坐着吃饭的感觉,所以还是会跟着吃上一点。
何况不吃饭也会显得很奇怪。
许是春天快到了,河里出现了很多洄游的鲑鱼,她昨晚上捉了好几条回来,所以今天的晚饭是鲑鱼炖萝卜。
鱼皮炖得半融,露出蒜瓣似暖粉色的肉,萝卜也很软烂,沾了汤色更显莹润,入口不消嚼,舌尖一压就化作一股鲜甜。
“太好吃了!有一郎,你的厨艺又精进了,要不以后你们去镇上开个食铺吧。你负责掌勺,无一郎负责接待,生意肯定很好。”
她抱着碗感叹。
“……那你呢?”
没有错过那个‘你们’,这句话天然的将她和他们分隔开了,有一郎停住了筷子,抬眼看她。
“我嘛,像我这么厉害的人,肯定肩负着伟大的使命,比如拯救世界什么的。”
说要摆烂,也只是一时气话,任务该做还是要做的。
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任务给出的击杀对象通常都是作恶多端的反派角色,这么说也没错。
她眉眼弯弯,一边说着像是玩笑的话,一边插起一块萝卜塞进嘴里,脸颊一边鼓出一个圆圆的形状。
更何况任务完成后,他们也不会再记得她。
“好中二。”
“那我要和姐姐一起去拯救世界。”
有一郎轻嗤一声,无一郎却很是配合地举起手,踊跃报名。
“那可不行,拯救世界是我的任务,无一郎和有一郎只要幸福的活着就行。”
笑着揉了揉无一郎的发顶,今月伸手把他的手按下来。
“而且保护弟弟也是作为姐姐的责任。”
“谁要你保护了,整天说些胡话。”时透有一郎端着碗,抬高眉毛,睇了她一眼。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说起来,有一郎从来都没叫过我一声姐姐呢。”
“那也得你有姐姐的样子才行。”
“什么样子?”
“照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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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也是姐姐的责任,”有一郎不屑地勾起一抹笑,“要不,就从做饭开始?”
“啊这个……”
她对食物没什么要求,自然也不会去钻研厨艺,何况在现代社会到处都是饭店和便利店,花钱买吃的比自己做方便多了。
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想起上周她试图做饭,结果差点把房子给烧了的壮举,今月脸色一僵,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哥哥,你就别为难她了,我们家只剩一个锅了。”
“无一郎,怎么你也……”
她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哼哼,“等着,明天我绝对能做一道美食出来,让你乖乖的喊姐姐!”
说着,她捋着袖子站起来,朝时透无一郎扑了过去,为了惩罚他临时倒戈拆台,发誓要挠他痒痒,直到他求饶为止。
无一郎惊叫一声,立刻跳起来满屋子逃跑,企图躲到哥哥身后寻求保护,但往常可靠的兄长却没有帮助他,反而往旁边让了让。
地炉里的炭堆燃烧着温暖明亮的火光,屋内时不时传来一阵大笑,紧扣的门扉将一室的欢声笑语锁在里面。
锁进这个鲜活又热闹的夜里。
……
日上三竿,不知名的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唤,忽而又扑棱棱地飞走。
晴日里的风是凉的,却不再刺骨,反倒带着一丝湿润的泥土气息。
今月如临大敌地站在灶台前,手里端着一碗搅得稀里糊涂的蛋液,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昨晚上夸下海口,今天她势必得做出点东西来才行。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舌舔着黝黑的锅底,锅里的水已经滚得翻腾,白汽一股股往上窜。
水开了……该把碗放进去了吧?
从记忆中三挑四拣才翻出来的水蒸蛋食谱,已经是她认为最简单的一个了。
咬咬牙将碗往蒸架上一搁,结果手一抖,蛋液晃荡两下,差点撒出来,她赶紧扶稳,又慌慌张张地盖上木锅盖。
接下来只要等蛋蒸熟,然后淋上酱油和葱花就可以了。
终于松了口气,她深觉自己跟厨房缘分浅薄,不该强求。
从角落寻了个板凳坐下来,一时间有些无所事事,思绪就忍不住发散开来。
她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虽然没有了吃人的欲望,但终归是个隐患。
系统说她的身份异常,她大概也猜出来了,每次随机生成的身体都是符合当下世界观的,她这次可能被错分到反派阵营的身份了。
就像上个世界的咒灵一样,都是害人的东西。
得想办法变回人类才行,可是该怎么办呢?
托着腮拧眉沉思,她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冷淡,哪怕近在咫尺,也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很少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白天不能出门,晚上出去的时候也没法找人打听,毕竟一般人都睡觉了。
也没遇上过‘同类’,虽然她知道这世上肯定会有,但是周边的山都被她转了好几遍,确实一个都没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锅里的蒸汽越来越浓,水汽氤氲间,将她冷清的眉眼浸染得模糊柔和起来。
完全没有头绪啊。
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脸,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是留在这里静观其变吧,命运自会引导她走向终局。
毕竟向来如此。
5. 第 5 章
“这是你做的?”
时透有一郎盯着碗里那团颤颤巍巍的橙黄色固体,语气满是怀疑,“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撇了撇嘴,她把碗往桌上一放,用勺子淋了一圈酱油,再撒上葱花,热气立刻将一股咸香激发出来。
她今天做了十几次蒸蛋,从一开始的蜂窝煤到现在光滑的布丁状,可费了不少力气,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它!
“无一郎,快来尝尝,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她十分自信地招招手,眼神热切。
时透无一郎眨了眨眼,看看哥哥,又看看她,最后目光落在桌子上那碗水蒸蛋上。
犹豫了一瞬,还是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小块。
蛋羹入口的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好吃!”
他转过头对时透有一郎认真道,“哥哥,你也尝尝看,真的很好吃,像豆腐一样。”
时透有一郎狐疑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弟弟是不是在说谎,但无一郎向来诚实,不会为了讨好别人而说违心的话。
“真的假的……”
他嘀咕着,终于还是伸手拿过勺子,谨慎地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蛋羹的鲜嫩在舌尖化开,咸淡刚好,还带着一点点的葱香。
确实……出乎意料的好吃。
时透有一郎顿了顿,故作镇定地放下勺子,淡淡道:“还行吧。”
她的嘴角瞬间翘了起来,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那按照约定,你该叫我什么?”
有一郎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别过脸去,耳尖微微泛红。
“我可没答应过这种无聊的约定。”
“无一郎你看看他,说话不算话。”
无一郎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轻轻拉了拉兄长的袖子,“哥,愿赌服输。”
时透有一郎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最终“啧”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走。
“想的美。”
今月也不恼,笑嘻嘻地冲他的背影喊道:“不叫算了,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叫姐姐的。”
无一郎看着哥哥快步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她,无奈地摇摇头,天青色的眼瞳里却带着笑意。
“姐姐你悠着点,等会哥哥恼羞成怒,就不把礼物给你了。”
“礼物?你们今天给我买了礼物啊!”
她欢呼一声,追出门去,“有一郎!我的礼物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太阳刚刚落山,远处的山头笼罩着一层薄雾,天边还是青白一片。
院子里堆着许多木头,都是整根的圆木,有一郎拿着锯子在一根粗壮的圆木上比划着,似乎在看该从哪里下手,听到她的询问,头也没抬。
“门口的背篓里,你自己去找。”
“好哦。”
她立刻回身朝着门口走去,门外的窗沿下放着他们出门常背的藤筐,里面得满满当当的,排除掉常见的生活用品,她拿起一个长条状的包裹。
“一把伞?”
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和纸伞,伞面如浓墨泼染,深邃得几乎能吸走周遭的光,伞骨修长匀称,撑开时如一朵夜色中的花。
“好漂亮的伞!”
抚摸着伞面上零星点缀的用金粉勾勒的银杏叶,她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十分不解。
“不过最近没怎么下雨,怎么买伞了?”
“这是哥哥特意找人定制的,比普通的伞大了一圈,能遮更多的范围。这样姐姐在白天也可以出门。”
“诶!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还能撑伞呢!”
“说你笨你还不信。”有一郎在一旁见缝插针地吐槽她。
无一郎收拾完碗筷,走出来帮兄长一起切割木材,兄弟两合力将圆木抬上架子,一人按着木头,一人下锯子,也不知道小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但这已经是他们家习以为常的景象了。
“看在礼物的份上,今天不跟你计较。”
她轻哼一声,将伞收起来,搁置到门口,顺手拿起旁边的扫帚,准备将院子里还未化完的积雪扫做一堆,省得谁踩到滑倒。
微凉的空气里有种干燥的木质气息,混合着薄雪干净得几乎透明的味道,耳边是锯子摩擦木头的声音,扫帚扫雪的沙沙声。
还有无一郎轻缓柔和的嗓音,像暖阳天里流经山间的溪流,潺潺不绝。
“等春天到了,河边的樱花会开,像一片粉色的云海。”
“岸边的水草也很茂盛,水很清澈,白天的时候可以看到小鱼在里面游。”
“偶尔会有小鹿过来喝水,松鼠在枝头蹦来蹦去。”
这些都是年复一年不变的景色,就像冬天过去后春天总是会到来,永恒不变的规律。
但春天和春天是不一样的。
白天和夜晚也是不一样的。
无一郎将分割好的木块搬到一边,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朝她露出一个温软恬淡的笑。
“我想和姐姐一起去看。”
天色渐黯,微风穿过山间的枯树林,一直吹进她的眼里,吹得眼眶又都有些发涩,她怔在原地。
或许是他描述的画面太美,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轻轻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要给出这些毫无保留的善意,处处为她考虑。
为什么她明知道最后都是一场空,却还是留下来,亲手缔造这段美好的回忆。
她总是踏进同一条河流里。
“你好像很难过。”
开口说话的是时透有一郎,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月的情绪异常,却不知道原因。
月亮渐渐升起来,银色的月华洒落在院子里,人和景都被勾勒出一抹惨白的轮廓。
她垂下眼帘,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平静无光,“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们会忘记我吗?”
她的语调分明平缓,像月色下静谧的湖面,却让人觉得湖面下藏着巨大沉重的凄凉。
“当然不会。”
相似的声线同时响起,两双青色的明亮的眼瞳注视着她,明明是清冷的颜色,在月色下竟格外温暖耀眼。
“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温柔的语句如同一朵花在心底绽放,她眨落眼睛里的水汽,露出一个释然又悲哀的笑。
上天啊,如果注定要分别,请让这一刻来得更晚一些吧。
……
有时候就是那么巧,白日里刚买了伞,晚上就下起了暴雨。
幸运的是今晚她没有出门。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惊雷,像有巨人在云层后重重跺脚,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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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微微发颤。
紧接着雨点便砸了下来,带着冬日的任性,噼里啪啦得敲打着屋檐、窗户和石板。
一个充满雷声和雨声的夜晚。
被隆隆的雷声吵醒,她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支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左右张望了一下。
左边时透无一郎丝毫不受影响在呼呼大睡,一头黑青色的长发散漫的铺在塌上,睡得很是安稳。
右边却鼓起了小小的一团,她定睛一看,发现有一郎没有睡着,而是趴在那里用被子裹着脑袋,眼睛睁的大大的,有些放空。
她不禁失笑,果然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竟然怕打雷。
伸手一捞,将人连着被子抱进怀里。
“唔!你做什……”
时透有一郎惊了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捂住了嘴。
“嘘,别把无一郎吵醒了。”
今月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安抚道,“快睡吧,别怕。”
有一郎背对着她,只觉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一个柔软的,充满寒梅香气的怀抱。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想反驳自己没有害怕,不知为何又沉默了。
加茂今月,对于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生活的人,他总是有种复杂的感觉。
她温柔又强大,就像上天可怜他们年少失怙而补偿给他们的礼物一样,美好得简直不真实。
不仅无一郎早就沦陷于她温暖的怀抱,就连他也……他也是不讨厌的。
有她在的时候,他不必总是抗着长兄的担子,她会自然而然地把他也护到身后,就像现在这样。
她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家人。
“放开我。”他低声说着。
她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臂,看着他翻了个身。
在今月惊讶的目光下,他主动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搂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盖两层被子太热了。”
有她在身边的时候,雷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
“太狡猾了,哥哥!”
面对无一郎控诉的目光,时透有一郎提着水桶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他,和弟弟如出一辙的青色发尾在在背后摇曳,嘴角一抹淡笑明晃晃的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无一郎只好把目光投向刚起床的今月,他脸颊气鼓鼓的,显得尤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下。
“这个腰带好难绑啊,有没有好心的先生可以帮帮忙?今天我可是要和弟弟们第一次出门呢。”
今月摆弄着腰带左看右看,唉声叹气地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姐——姐——”
时透无一郎拖长了语调,哀怨的看着她,在她无辜回望时无奈上前帮她系腰带,一边小声抱怨。
“好过分,就知道欺负我。”
不同与最初的生疏,此刻他动作灵巧,手指翻飞间一个漂亮的结就打好了。
“哪有,我和无一郎天下第一好。”
今月转过身,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脸,“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那我晚上也要抱着姐姐睡。”
“我又不是抱枕。”
无一郎不语,只一味盯着她。
“好嘛好嘛,大家挨一起睡,”
今月败下阵来,举双手投降,这才让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6. 第 6 章
说是一起出门,其实还是在山里,有一郎曾问过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下山去镇上逛逛,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隐患,她还是忍痛拒绝了。
只让他们每次去的时候带几本书和报纸回来,成天在家里发呆也怪无聊的,不如看看书,顺便教两个小孩读书识字。
她养的小孩可不兴当个文盲。
不过这两人学的到是很快,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对好学生格外优待的老师了,聪明又好学,换谁能不爱啊。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们背着斧头和木筐准备去树林里砍柴,她倒是不需要工具,尖锐的指甲随手一挥一棵小树就拦腰截断。
有了她的帮忙,原本一周才能砍完的木材在一天之内就搞定了。
虽然兄弟两都表示她只需要撑着伞在旁边玩就行,但自认为是一家之长的今月还是不由分说地扛起了最重的木头。
不得不说这副身体实在好用,这点重量于她而言不值一提,她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打伞。
等回到院子里,木材都被整齐地码放在角落里,她看着兄弟两个忙活着削砍木头,似乎是想做个什么东西。
“在做什么,要帮忙吗?”
“不用了,今天几乎都是你在干活,剩下的我们来就行,你去别处转转吧。”
“姐姐别走太远,记得回来吃晚饭。”无一郎紧跟着叮嘱道。
“知道啦。”
难得在白天出门,今月撑着伞往山里走去,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座山上有很多银杏树,冬天的时候树叶都掉完了,光秃秃的,现下发了新芽,像一片片嫩绿的小扇子,在枝头招摇。
等到秋天的时候这里会变成漫山的金色海洋,肯定很美,可以捡一些好看的叶子做书签,无一郎肯定很喜欢。
昨夜下了阵雨,林间还留着些潮湿的水汽。
意外发现了一大片花花绿绿的蘑菇,正在犹豫着这些能不能吃,但一想起有一郎那个倔脾气,就算采回去肯定也不让吃的,最后她只能遗憾放弃。
黄昏将近,顺路去河里拎了两条鱼,回去的路上远远的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个木头搭的架子。
四四方方的,还挺高,占了不小的一块地方。
“搭这个做什么,晒腌鱼吗?季节已经过了吧。”
时透有一郎正背对着她在架子上敲敲打打,闻言转过身,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晒腌鱼,晒妖怪。”
“哇唔,好恶毒!”
“哥哥总是这样,明明心里不这样想,嘴上不饶人。”
无一郎端着淘好的米盆路过,老气横秋地点评道,顺便戳穿了他哥的嘴硬。
“我们准备在这里搭个遮阳棚,再做一个秋千,你就可以出来玩。一直撑伞总不方便。”
跟着他走近屋里,今月看他将米放进锅,又去灶口点火,她自告奋勇接过了烧火的任务,这个她已经会了。
无一郎笑了笑,把位置让给她,转而去收拾桌子。
“还真是给我做的啊。”她单手支着下巴,一边添着柴。
炉膛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火苗窜得老高,映得她脸颊发烫。
“明明我才是姐姐,怎么总是受到你们的照顾”她小声嘟囔着,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
“你知道就好。”
有一郎端着洗好的菜进来,动作娴熟地切菜下锅,余光撇到她有些挫败的神情,他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以前砍柴很累,卖不了多少钱,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
“嗯?”今月迷茫地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忆苦思甜了。
“哥哥的意思是……”
无一郎正想开口帮他解释,就被他急声打断了。
有些话他想自己说。
“我的意思是、自从你来了后,我们的生活好了很多,都是你的功劳。”
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快,好像很烫嘴似的,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锅里,汤勺顺时针搅动着,似乎这锅炖菜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汤汁沸腾带出来的白色雾气蒸腾而上,顺着汤勺长长的木柄,缠绕进他鲜亮的清绿发尾,又渐渐攀附到耳边黑色的碎发和刘海上。
今月吃惊地望向他,一股温暖的潮湿雾气在她胸腔内涌动,又被她很快压了下去。
半晌,她缓缓拖长了声调。
“有一郎——”
她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你耳朵红了。”
……
“闭嘴!”
时透有一郎咬着牙,把汤勺往灶边一搁,撑在灶台边上,扭过头来直直地望进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不准嘲笑我。”
他那如霜如雾般的青色眼瞳丝毫不退缩,竟然有些摄人。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没有嘲笑你。”
汤咕噜噜的冒着泡泡,燃烧的柴火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啪”的一声。
有一郎看着她不做声,目光仔细地在她脸上逡巡了一遍,突然淡淡地笑了,转过头去继续做菜。
今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无一郎从旁边凑过来,语气非常淡定地道出一个事实。
“姐姐,你脸红了。”
……
“无一郎!你今天作业翻倍!”有人恼羞成怒了。
“噫!姐姐你这是公报私仇!”
“做完了陪你玩折纸,今天可以教你折千纸鹤。”
“好吧……那你要说话算话。”
时透无一郎很喜欢折纸,平时写完字的纸张他都会收集起来折成纸飞机或者别的东西,他的手很灵活,折的纸飞机能飞很远很远。
今月对折纸这块了解不多,只能简单地教一些星星、千纸鹤和小青蛙之类的。
但无一郎很聪明,在了解基础后能自己琢磨出其他的折纸动物,连今月都有些惊讶。
有一郎则更喜欢一些益智类的东西,比如填字游戏或者和她下五子棋,最近他对新买的将棋也很感兴趣,时常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研究。
倒也不是没邀请过弟弟和今月一起,但两人都对此表示敬谢不敏,导致有一郎有些气闷。
晚饭过后,两个小孩对坐在木桌两端埋头写字,她捧着上周的报纸窝在榻上逐字阅读。
报纸能反映这个时代最真实的情况,她对这个国家的历史不太了解,但是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
像偏远的山区人们还用着最原始的方式烧柴或者木炭来获取热量,先进的城市已经有了现代的雏形。
撇了一眼认真学习的兄弟两,她有些忧愁地皱着眉。
在时代变迁的浪潮下,樵夫这个职业看起来并没什么前途,还不如她先前提议的去镇上开间食铺。
当然如果有更好的条件,这两个人应该去上学才是,不管在什么年代,掌握知识的人总是有更多的出路。
可问题就是她没钱。
这不是她第一次养崽了,但受到经济限制还是头一回,过去总有这样那样的办法可以赚到钱,不像现在这样连在白天出门都处处受限。
山里的动物也是有限的,秉承着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她也不能赶尽杀绝,能拿去卖的也全是些小东西,像大型的熊和鹿之类的只能自己留下吃。
毕竟两个小孩去镇子售卖这些猎物很难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况且她也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呆多久,等任务开始后她可能就顾不太上他们两个了。
还是得尽快想办法赚钱才行,可是又实在是想不出法子。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继续埋头看报纸,没注意到兄弟两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
闲散的日子过得很快。
冬天好似一头小兽,拖着它那长长的雪白蓬松的大尾巴离开了这片土地。
断断续续约莫花了一月的时间,那个遮阳的小亭子终于搭好了。
亭子下摆着一个长长的秋千,在今月的建议下从一块小木板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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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成了可以并排坐下他们三个的秋千椅。
时透无一郎在常去打水的河边发现了一棵小小的樱花树,撺掇着兄长一起将它移栽到小院里。
那棵树还是光秃秃的,只在枝头结了一些米粒大小的灰土色小包。
但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这绝对是一棵樱花树。
今月绕着树转了几圈,看不出所以然,有一郎对这些更是不甚了解。
“樱花树会结果子吗?能吃吗?”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好吧,这不能怪她,毕竟不管辗转过多少世界,有些东西是最初就刻在血脉里的。
在被有一郎嘲笑后,她愤愤不平地在山里转了半夜,终于找到了一个矮矮的,枝干曲折的树。
上面密密麻麻的挂着青色的小果子,珍珠般大小,看起来像桃子或是杏子。
“是梅子,还是特别酸那种。”
无一郎无奈地捂住脸,对已经定居在院子边上的这颗酸梅子树无可奈何。
今月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她讪讪一笑,企图挽回一点自尊,左顾右盼,那棵小小的樱花树映入眼帘。
“就算不能吃,冬天也是会开花的吧,梅花也很好看的,还有香味!”
“这样我们冬天和春天都有花可以看了。”
在有一郎表示梅子可以用盐腌渍后,她越发理直气壮起来,企图再多弄两颗树回来,被兄弟两个双双拒绝。
本就不大的院子,被两颗树和一个大亭子占了大半,显得拥挤起来。
三人不得不把周围的树又清了一圈,把地盘往外扩了一扩。
等到河边的大樱花树开了后,小院里那棵树也终于验明正身,确实是樱花。
粉白色的花朵在枝头争先恐后地绽放,一团团簇拥在一起,远远看去像山间一团粉色的云岚,微风一吹,就窸窸窣窣地散开。
有风的午后,她最喜欢坐在秋千上,眺望着早春的山景,看各种花陆陆续续地开放。
红的粉的紫的,在鲜嫩的绿意里稀稀落落的穿插着,大风一吹,满山的花和叶子掀覆晃荡。
有时候无一郎会躺在她的腿上,被慢悠悠摇晃的秋千哄得眯起了眼睛,柔顺微凉的长发被今月握在手里,悄悄给他编小麻花辫子。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原先顺直的长发变成了蓬松的小卷发,他也不生气,还借此同她笑闹起来。
有一郎则是安静地坐在另一边,靠着椅背,在静谧温暖的午后昏昏欲睡时,也会不自觉的往旁边歪倒,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风慢悠悠地吹,闲散的日子过得很快。
一眨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樱花匆匆谢了,化作细长的新叶,满山都是油绿色。
“姐姐,我要去河边打水,你和我一起吗?”
无一郎拎着空木桶路过了亭子,冲着在秋千上晃荡的今月喊道。
“不了,我一会儿去后山转转。”
“好吧。”
她摆了摆手,婉拒了他的邀请,目送他有些失落的背影离去。
“这时候你去后山做什么?”
有一郎抱着手臂走过来,直觉有些不对。
白日里她很少独自一人进山,大多时候不是在家里就是和他们一起出去,只有在日落后才会自己出门打猎。
“唔,昨晚看见了野猪,但是没追上,想再去找找。”
“晚点去不行吗?”有一郎皱着眉。
“不行啊,野猪这么危险的东西,得早点解决掉我才放心,万一你们遇到了怎么办。”
时透有一郎狐疑地看着她,又一时想不出阻拦的话。
“那你小心点,早些回来。”
“我晓得。”
看着她撑伞离开,浅葱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树林中,时透有一郎不自觉地向前踏了一步,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总感觉好像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
——闲散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7. 第 7 章
在得知自己是使用呼吸法的初代剑士的后裔时,时透无一郎很是兴奋。
他本就是一个热忱善良的孩子,在父亲的教导下一直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人,如今天音夫人邀请他们加入鬼杀队,他恨不得立刻就答应下来。
不过还好他还保留着理智,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做主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希望下次来时能得到你们的答复。”
像白桦树精灵般的美丽女子微微欠身,举止优雅得体,沿着山间小路款款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的尽头。
时透有一郎沉默地回到屋子里,开始准备今天到晚餐,耳边是弟弟喋喋不休雀跃的声音。
“哥哥,我们去帮助那些被恶鬼威胁的人们吧!”
夕阳从窗子里斜进来,给昏暗的屋子点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菜刀在砧板上一下下剁着,无一郎终于意识到兄长的反常,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刀破开萝卜的声音。
一块圆溜溜的萝卜从砧板滚到了地上,一路撞上了无一郎的鞋子,然后在原地旋转倒地。
“你还没意识到吗?那个女人口中的恶鬼。”
时透有一郎叹了口气,撩起薄薄的眼帘看向弟弟,眼底一片晦涩。
还未发出的音节卡在喉咙里,无一郎茫然地张着嘴,脑海中好像有一把重锤狠狠得撞过来,某些被他有意无意忽视掉的细节逐渐显现。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怎么可能独自打倒一头巨熊,更别说她还惧怕阳光。
“可是——”
时透无一郎急急想要申辩什么,就被有一郎粗暴的打断。
“可是她没有伤害我们,我知道你想说这个。一起生活这么久,我不会随便就怀疑她。”
“那你告诉我,现在你还想去鬼杀队吗?”
无一郎眼中的光有些暗淡。
……
寻找野猪自然是托词。
离开家后,她顺着崎岖蜿蜒的山路一路走到山顶,寻了棵高大的树木,稍一蓄力就跃上了最高的那个枝桠。
从高高的枝头望去,整个景信山都落入眼底。
夕阳时分,浓郁艳丽的晚霞燃烧了半个天空,云也是火焰般金红的颜色,山顶的风很大,带着傍晚的凉意,她没有动,但是风却不停地摆弄着她的裙角,在树干上反复拍打着。
不知为何,她近来总觉得内心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在无一郎提出一起去打水的时候她本想答应,但冥冥中有种感觉让她言不由衷地拒绝,还躲到了山里来。
除此之外,她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力气没有之前那么大,打猎时在山间跳跃偶尔受的伤恢复起来也变慢了,即使睡得再久也没有用。
这种变化不是突然到来的,而是随着时间逐渐显现。
或许她该走了。
回到小屋外,她站在树后,黑暗的夜幕中有一弯弦月,月光给屋顶铺上一层青白色的霜,屋檐下挂着一个小小的纸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门是开着的,在她踏进院子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里面出来,撞见她踌躇的神色。
时透有一郎微一挑眉,双手抱胸,同往常一样不耐。
“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凉了。”
这顿饭吃得着实有些安静,无一郎只顾着闷头扒拉碗里的米饭,一口菜都没有夹,有一郎若无其事地吃着饭,也没说话。
今月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吵架了?”
“没有。”
“没有!”
分明是吵架了吧。
别看时透无一郎平时乖巧软糯,真生气了也犟得很,任凭她百般询问他也一句话都不说,她只好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
有一郎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将碗筷放下,没有对弟弟的异常表现做出解答,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知道鬼杀队吗?”
“那是什么?”她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
鬼杀队,一个由猎鬼人组成的私人组织。
有一郎将今天产屋敷天音到来的事情毫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她说鬼是一种非常残暴的生物,以人为食,吃的人越多实力就越强。”
“这么厉害!”
破案了,原来她是鬼啊,而且还存在着鬼杀队这种专门猎鬼的组织,今天没撞上真算她运气好了。
话说回来,正常流程她应该要加入这个组织去对抗恶鬼才对,那个叫鬼舞辻无惨的不会就是鬼的老大吧?
她忍不住感叹一声,抬眼才发觉两双大而圆的雾青色眼睛默然不语地盯着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算了。”
时透有一郎一时哑然,“你看起来也不像吃过人的样子。”
况且她要吃人的话,他们也不会活到现在。
“你们猜到了啊。”她丝毫没有意外,甚至有些欣慰地赞他们聪明。
“你根本就没打算遮掩,怎么可能猜不到。”
“为什么姐姐会变成鬼?”无一郎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神黯淡又伤心。
如果她没有变鬼,肯定是生活在一个条件非常好的家庭里的,毕竟普通人家怎么可能养出像她这样的孩子。
虽然对生活上的琐事不甚了解,但买回来的书她都能看懂,还知道许多书中没有提到的知识,天文地理都信手拈来。
她本该有一个幸福高贵的人生,不应该埋没在这座深山里。
可是如果她没有变成鬼,就不会遇到他们,想到这里,无一郎不禁有些庆幸,又对此感到羞愧。
他知道哥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啊,一觉醒来就这样了。”她双手一摊,对自己看似悲惨的命运毫不在意。
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没有否认,只是认真的告诫他们,不是所有的鬼都和她一样不吃人,或者说,不吃人的才是极少数。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们的。”
她笑着承诺。
这天过后,谁都没有再提起关于鬼和剑士的事情,日子还是如往常一般过。
春天匆匆过去,零星的夏虫开始在树上和草丛里不分昼夜地鸣叫,逐渐连绵成片。
天音夫人又来了几次,都遭到了礼貌但坚定的拒绝,渐渐的也就不来了。
在某一次兄弟两送别产屋敷天音后,她从树后现身,时透无一郎很是不解,“为什么姐姐每次都能提前知道天音夫人要来?”
示意他往天上看,一只漆黑的乌鸦在空中盘旋,顺着产屋敷天音离去的方向飞远了。
“每次她来之前,那只乌鸦都会先到,估计是专门被训练过的,还挺聪明。”她啧啧称奇,又突发奇想地说道,“说不定你们进了鬼杀队也会有一只自己的乌鸦。”
“你希望我们加入鬼杀队?”时透有一郎拧眉看过来,语气分明平稳,但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她哪敢承认,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你们有这份才能,加不加入你们自己说了算。”
毕竟这两兄弟也是小小年纪就能扛起一整根圆木的神人。
“不过杀鬼听起来挺危险的,你们真去了我还会担心呢。”她补充道。
时透有一郎冷哼一身,没有接话,他转头往回走,今月和无一郎跟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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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
细碎的阳光穿过叶隙,蝉鸣在树影里鼓噪不休,她撑着那把黑色的和伞,朝着日光倾斜,把自己整个拢在阴影里。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兄弟两能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可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她得偿所愿的概率并不大。
经过好几个世界后,她逐渐能摸索出某种规律,比如天生就有能力的人会被命运安排走上不同于常人的道路。
上天赐予的才能是不允许被浪费的,人们常称之为使命。
“无一郎应该挺想去的吧?”
没有错过时透无一郎每次在拒绝产屋敷天音后的失落,她往旁边走近一步,牵起他的手,并排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她知道时透无一郎一直是个愿意帮助他人的好孩子。
对方回了她一个浅淡温软的笑,没有做声。
“那个女人不过是想利用我们为她卖命而已,无一郎的无,是无能的无,就别妄想……”时透有一郎背着柴在前方边走边说,却被后方飞来的石子打断。
“好痛!”
时透有一郎捂着后脑勺愤怒地转过身,“你干什么!”
今月将从路边捡的小石子在手中抛上抛下,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指尖一弹,正中他的脑门。
“加茂今月!”
短短时间内被扔了两次石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时透有一郎更加恼火了。
“谁让你不好好说话。”丝毫不惧他凶恶的表情,她十分硬气,“快和无一郎道歉。”
“明明是担心他会受伤,甚至死掉,才不想他去杀鬼的,直说就好了。”
“贬低和打压的话语只会让家人伤心。”
她侧身让开,露出了身后神色黯然的时透无一郎,他低着头,连发梢都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看着弟弟显而易见的难过神情,时透有一郎再也说不出重话来。
他有些后悔,但一向别扭脾气又让他说不出道歉的话。
好声好气的规劝根本没用,他劝过生病的母亲不要继续劳累,劝过父亲不要在大雨天去悬崖上找草药。
可是根本没用啊!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想劝无一郎别那么善良,为了那些不认识的人受伤牺牲根本不值得。
到底怎样才能劝得动他们,怎样才能不失去他们?
常年的愤怒和无力化作一股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面对今月微微责怪的眼神,他更加觉得委屈,甚至眼圈都有些潮红起来。
“那又怎样!”
他难以控制地大吼一声,转身用尽全力朝着家里跑去,把泪光远远抛在后面。
“哎,有一郎!”
“哥哥!”
一场单方面的冷战开始了。
……
今月独自坐在秋千椅上,腿上摊着一张前段时间的报纸,蝉鸣声声不绝,实在令人烦躁,让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时透有一郎就一直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无论她怎么示好都不管用,她倒是宁愿他和她大吵一架,也好过现在这样。
某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划过,她抬头一看,一只黑色的乌鸦正在不远处的空中盘旋。
如果是平常,她该躲起来的。
但这次她只是浅浅叹了口气,仰着头没有动弹。
兄弟两个上午背着柴火去镇上售卖,估摸着要傍晚才能回来,产屋敷天音现在过来,明显是发现了她的存在。
她还以为自己瞒的很好。
天音到的时候,桌上已经备好了茶水,她看见一个穿着浅葱色和服的女孩端坐在凉亭下,对于她的到来丝毫不意外。
“冒昧前来拜访,失礼了。”
“请坐吧。”
8. 第 8 章
“哥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理她?她这两天心情很低落。”
热闹的街道两旁传来小贩的招揽声,还有来往行人喧闹的交谈,交织着腾腾暑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透有一郎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沉沉。
带上街的柴已经卖完了,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他的步伐却比平日里慢。
无一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歪着头,不明白兄长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明明他们兄弟两都说开和好了,但是哥哥和今月的关系还是那么僵硬。
“我没有不理她。”
有一郎闷声说道,“我只是……”
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他也不懂,这分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一面对她就总是忍不住去放大,好像有铺天盖地的委屈一样。
这很不正常,或许是他太小心眼了。
她已经道过歉,不是什么大事,他该顺着台阶走下来。
“只是什么?”
“没什么。”
…………
“我做了一个梦。”
娴雅秀丽的夫人用这句话起了个头,迎着今月诧异的目光缓缓道来。
出身神官一族的女子有一个别样的天赋,预知梦。
她在梦里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梦到时透无一郎是鬼杀队未来的霞柱,所以她寻遍群山,频繁来访。
后来她梦到了今月,所以来见见她。
“我可是鬼,您就不怕我伤害您吗?”
“你不会。”
这位美丽的夫人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笃定般地摇了摇头。
今月有些惊讶,本以为她是来曲线救国让自己去劝兄弟两个加入鬼杀队,或者是来根除她这个隐患的。
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话。
“加茂小姐,你是个非常特殊的孩子。请多保重自身,我会为你祝祷。”
天音夫人似乎原本想说点别的什么的,最后又放弃了,只微微颔首,目光温和沉静,像一个温柔包容的母亲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她很少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有些不自在,心底却又涌起一股暖意。
仿佛吹过盛夏的风,风里有着太阳的味道,干爽的,温柔的。
“多谢您,也祝您心想事成。”
等时透兄弟回到家,天音夫人已经离去多时。
“我们回来了。”
“欢迎回家。”
她坐在秋千椅上招手回应,无一郎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匆匆地进屋喝水去了。
天气太热,他们两个都热得满身大汗,出门还没带水。
有一郎却没急着进屋,他走到凉亭里,在今月面前站定,垂下眼眸看她。
“我……”
“原谅我了吗?”
“没有生你的气,是我太小题大做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眼瞳却像是无底洞的深青色,他终于说服自己,强压下那些莫名奇妙的酸涩,以一个成熟的心态来处理这个事情。
“我知道,你是在生自己的气。”
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她仰着头,无奈地叹道。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承担,觉得应该要照顾弟弟,扛起家里的担子才行。”
“对我发脾气也没关系,一直憋在心里反而会让我担心。”
“还有害怕我被鬼杀队发现的缘故吧,对不起有一郎,这次是我太过分了。”
时透有一郎望着她那双明亮温暖的眼睛,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夏虫在傍晚的树林中歌唱,被烈日晒了一天的山林蒸腾出草木的清气,风自角落里旋起,将这些清苦的气味送进他的心底。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漫长的黑夜,天边终于有一束纤弱但有力的光,破开了层层乌云,照在他的身上。
她知道。
——她都知道。
那些在心里埋藏日久的愤怒、悔恨、痛苦和自厌因这一句话溃不成军,像是终于有了出口,大颗大颗地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着捂住了脸,泪水却从指缝间不停地渗出来。
“你、你别哭呀。”
她顿时慌了神,唰的一下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急的不知所措。
最终只能抱住他,用手顺着他的背轻拍着,像哄小孩子一样。
“算了,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吧。”
她无可奈何地安慰道,有温热潮湿的泪水落在她的颈间,让她也有点心酸。
直到有一郎停住了抽泣,她才放开他,帮他捋了捋耳边沾湿的碎发。
“你是不是长高了?”
她忽然惊觉原先才到她肩膀的人,现在已经只比她矮半个头了。
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瞳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模样,耳后泛起一抹薄红。
“天太热了,我去洗一下。”
他的背影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夏夜里,屋子里闷得慌,晚饭都在凉亭里吃,今天是无一郎最喜欢的酱汁炖萝卜,配上一碗梅子饭和味增汤。
梅子还是前段时间从院里的那颗梅树上摘下来腌渍的,味道意外不错。
“说起来,你们两个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太狡猾了姐姐,哪有直接问的。”
时透无一郎抱怨道,“这样收到礼物的惊喜就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很难想嘛,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烦恼地捧着脸,歪着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无一郎也抱着胳膊学她的模样,脸朝着天边,望着星空发呆。
“嗯……”
“别想偷懒,这种事情你自己想。”
时透有一郎无语地斜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无一郎,你少学她,小心变笨。”
?
“时、透、有、一、郎!你什么意思!”
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她笨,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月气势汹汹地叉着腰,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站住!别跑!”
“傻子才不跑。”
“无一郎,快帮我按住他,我今天一定要挠得他满地求饶!”
“好哦!”
“无一郎你怎么——!哈哈哈哈哈哈……快放开我……好哈哈哈,不行……我喘不过气了……”
直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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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郎求饶,她才大度地表示放过他,没想到等他缓过来后,兄弟两对上视线,竟然达成了共识,一致冲她袭来。
“哎哎!怎么回事,无一郎你竟然背刺我!”
“不准上屋顶,你作弊!”
“哥哥你走左边!”
三个人在院子里东奔西窜,鸡飞狗跳,等到月上中天才消停下来。这么笑闹一通,等到瘫在秋千椅上,谁都不想动弹。
深蓝的天空罩满了灰暗的薄云,云破处露出了点点星光,蛐蛐和不知名的夜虫在黑暗的草丛里不停的鸣叫。
为了散散屋子里的热气,晚上干脆开着门睡,伴着夜晚的凉风和蝉鸣,倒也睡得香甜。
直到半夜无一郎迷迷糊糊醒过来,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他有些口渴,趴下床榻站在窗边,用木勺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
惨白的月光从窗子和门口斜进来,他突然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冷汗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
“什么嘛,只有三个小东西。”
一个身材健壮的人形生物不知何时进了门,在月光下他鼓胀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锋利的犬牙,还有一双像鸟类爪子的漆黑的手。
一眼就扫完了屋子里的情况,他准备先解决掉这个呆愣地站在旁边的小鬼。
他扬起爪子,朝着时透无一郎狠狠抓去。
“无一郎!”
从梦中惊醒的时透有一郎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冲了过去挡在弟弟面前。
比他更快的是今月飞起的一脚,直接将这个恶鬼踹到了门外。
“你们在屋子里躲好,把门关上,不要出来。”
“你小心!”“姐姐!”
匆匆留下一句话,来不及多说,她立刻跟了出去,顺手拿起了门边的斧头。
一来到院子里,就发现情况不对,恶鬼挨了她全力的一踢,也只是被踢出了一小段距离。
他甚至还站着,仅仅用脚撑在地上,倒滑出几米的痕迹就抵消了她的攻击。
“我就说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原来是和人混在一起的鬼。”
恶鬼缓缓站直了身体,朝着她走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语气夸张地感叹。
“这个味道,你没有吃过人吧?”
“关你屁事。”今月冷下脸来。
“哦呵呵呵呵,脾气倒是挺硬,只可惜——”他举起手在空中拍两下以示赞赏,但表情却充满了恶意。
下一秒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山林间只剩下几点微弱的星光,她握紧了斧头的木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的耳朵捕捉到了异样的声音,那不是风声,而是某种物体高速移动时划破空气的尖啸。
她猛地转身,斧头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冷光。
劈空了。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旁凉亭的木头柱子上,木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她咳出一口鲜血。
“太慢了!太慢了!”
那声音嘲弄道,鬼舔了舔指甲上的血迹,脸上露出不屑的傲慢。
“不吃人的鬼只会越来越虚弱,你拿什么和我打?”
9. 第 9 章
“今月!”“姐姐!你没事吧!”
她勉强用斧头支撑着站起来,余光看见兄弟两透过窗户的缝隙正紧张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你们……”本想说让他们好好躲着,但是估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她的话风一转,“……找机会就逃走吧,不用管我,我不会死的。”
“不……”聪明的孩子总是能听懂她说的话。
“听话。”
深吸了一口气,她直视前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了防御姿态,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身体素质差的太多了,仅仅一个照面她就认识到这个事实。
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虚弱,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整天都醒不过来。
面对兄弟两担忧的目光,她也只推说是夏天到了容易犯困。
不吃人的鬼会饿死,天音夫人提醒过她,可是那又怎样,她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吃人的。
可是现在她该如何保护她想保护的家人呢?
——你的直觉非常敏锐,有时候可以试着完全依赖直觉,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果。
某个没正形的白毛老师的话在脑海中响起,她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空气的流动上。
感受到左侧气流微变,她猛地侧身,斧头由下至上斜斩而出。
一条黑色的手臂腾空飞起,远远地落到地上,血液喷涌而出。
“竟然敢砍伤我!你个臭丫头,我要把你绑在太阳底下活活晒死!”
那鬼捂着胳膊跪倒在地上,表情变得狰狞,恼怒的咆哮着。
手臂的断口逐渐愈合,新的肢体在短时间内生长复原,他凶相毕露,身影再次消失。
下一秒,她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见三根黑色指甲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她手中的斧头被夺走,伴随着一股大力袭来,这柄利斧将她钉在了树上。
“姐姐!”时透无一郎忍不住哭喊出声,他身边的有一郎睁大了眼睛,瞳孔骤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刺啦——
“啊——!”
忍不住惨叫一声,她的胳膊被鬼活生生地拽了下来,鲜血如喷泉般从肩部的断口涌出,溅在恶鬼青白的脸上。
鲜血顺着树干留下,在树皮沟壑中形成蜿蜒的小溪。
“太令我失望了,本以为能好好玩玩的。”
恶鬼得意地举着她的断臂,凑近过来,仔细欣赏着她痛苦的神色,他的双手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太弱了,连恢复都这么慢。”
惆怅地摇了摇头,那鬼当着她的面,将那条断臂送到嘴边,像啃食鸡腿般咬下一大块肉。
咯吱咯吱——嘎吱嘎吱——
血肉被牙齿碾磨的声音,骨骼被啃咬碎裂的声音——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回响在这个小院里。
她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在鬼的齿间被碾碎,看到对方喉结滑动将属于她的部分咽下。
用仅剩的右手握住斧头,她试图想把斧头拔出来,但是它钉的太死,每动一下,穿透胸腔的斧头就带来更剧烈的疼痛。
“果然,虽然鬼可以互相吞噬,但始终没有人类好吃。”
那鬼舔着嘴唇,将啃了一半的手臂随意丢在地上,目光转向了那间小小的木屋。
糟了,他是想——
“不...不要...”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哈,一只鬼竟然给人类求情,多么可笑的事情。”
短促地笑了一声,那鬼的面目骤然狰狞,凶相毕露,“你以为你是谁!装什么清高!”
“都已经变成鬼了,还指望着被那些懦弱虚伪的人类认可吗!竟然还妄想保护人类。”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张变形长角的脸,表情越发扭曲。
“他们只是还没见识到你的真面目,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尖牙利爪,丑陋恐怖,你以为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待你吗?”
突如其来的暴怒冲昏了那鬼的头脑,他放弃了进食的本能,如旋风一般冲进屋子里,将两个小孩拎出来,丢在她的身边。
“姐姐,你没事吧!”无一郎扑了过来,颤抖着抱着她没有受伤的腿,眼泪止不住地流。
有一郎僵硬地坐在地上,额头都是冷汗,满眼惊惧地看向她,脸色一片空白。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戏码,恶鬼愈加愤怒,“吃掉他们!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小鬼,毫无价值的樵夫而已。”
“他们两是双胞胎吧,你更喜欢哪个?”
他像是得意于自己突然想出的绝妙主意,脸上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只要你吃掉其中一个,我今天可以放过你和另一个小子,怎么样?”
这种画面,光是想象就足以令人目眦欲裂。
啪——
脑海中仿佛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像是有根紧绷的弦终于被崩断了。
不得不说人在极端愤怒的时候,确实会爆发出无限的潜力,此刻她仿佛忘记了痛觉,只觉得有股邪火在心中燃烧。
“哈啊……”她猛地向前一挣,终于将斧头拔了下来。
血液从伤口喷涌出来,她晃了晃身子,提着斧头往前走了两步,将兄弟两护在身后。
“你们快逃……”
仅剩的右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斧头脱手而出劈向恶鬼,她自己也往前一扑,锋利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寒光的圆弧。
鬼躲过了斧头,但没有躲过她的指甲。
“啊!”他吃痛后退,难以置信地摸着脖子,“贱人,你竟敢...!”
回过神来的恶鬼暴怒地扯住了她的头发,今月只觉得右肩一阵冰凉,接着是熟悉的剧痛。
刺啦——!
仅剩的那条手臂也被生生扯了下来。
她被如同丢弃垃圾一样甩到一遍,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不要吧,她好像有点死了。
说好的无一郎会进入鬼杀队成为霞柱呢,谁来保护他们啊?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死局,怎么办……
“今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陷入黑暗前,她恍惚看见过两个熟悉的身影大声嘶吼着冲向了那只鬼。
——笨蛋,不是说了让你们快逃吗?
不管黑暗的夜里埋藏了多少难以言说的故事,清晨的太阳总会一如往常的升起。
砍去了头和四肢的恶鬼,被各种农具木头死死钉在地上。
在第一抹阳光从天边斜斜地覆盖过来时,他还在抽动的身躯开始消散,逐渐化为黑色的灰烬消失在空气里,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终于结束了。
这个念头从心底升起,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时透无一郎本能般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佝偻着背,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步履蹒跚。
有一郎还在怔怔地盯着鬼消失的地方,混沌的思绪逐渐回归,温暖的光线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瞳,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的意识。
“今月!”他陡然转身扯住了弟弟的手,呼吸急促,“她、院子里!太阳!”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无一郎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难言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们互相扶持着朝家中踉跄奔去。
她是被痛醒的,一股灼热的如同火烧般的疼痛让她猛然睁开了眼。
“啊啊啊!!”
狼狈逃窜到身边的凉亭底下,她被太阳照到的脚背上浮现了红色的灼烧痕迹,像被点燃的炭火一样发出红色的微光。
从那里开始,她的部位开始逐渐皲裂,沿着小腿开始往身上蔓延。
不像往常一样躲到阴影处就能自我恢复,冥冥之中她感受到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抵抗被阳光消解的速度了。
“今月!”“姐姐!”
两个小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中包含的痛苦,惊起了树林中一群鸟儿,扑棱着飞离了这里。
他们还活着,活着就好。
听到他们的声音,她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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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口气,连身上的灼痛似乎都没那么难忍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两张惊慌失措的脸,天青色的眼瞳中溢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滑落。
想伸手为他们擦掉眼泪时,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了。
不光是手臂,她的下半身已经呈现半透明状,细碎的光点正从皮肤表面不断飘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粒。
“不要……不要离开我!”
时透无一郎跪在她的身边,双手悬在空中,不敢触碰她那正在消散的身体。
“别哭啊,你们两个,”她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带着欣慰夸赞道,“很厉害嘛,竟然活下来了。”
“别说了,”有一郎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低落,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怎样才能救你,快告诉我!”
“是不是吃了人你就可以活下去,”他把胳膊凑到今月嘴边,声音沙哑却坚定,“把我吃掉吧,只要你能活着,我不后悔。”
“不,吃我吧姐姐!我愿意的!”无一郎也把他的胳膊凑了过来,他哭着喊道,“我不要你死,快把我吃掉啊!”
“……两个傻子。”她怔了怔,忽然笑出声来,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时透有一郎慌忙伸手想扶,却看到自己的手掌直接穿过了她的肩膀。
“该死!到底怎么才能救你,你告诉我啊!”他突然暴怒,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着,他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明明打不过还要冲上去,你逞什么强!”
“不是说过了吗……保护弟弟是姐姐的责任。”
“谁要你保护了!”他疯狂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别难过啊,有一郎...”她艰难地转过头,断断续续地说,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光点从口中飘出,“还有...无一郎...你们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姐姐……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别丢下我们……”
无一郎徒劳地想帮她按住正在消散的部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化为飘散的光点。
看着他们崩溃难过的样子,她的心中也满是酸涩,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命运总是把她不敢奢求的东西摆在她面前,在她刚准备安心接受的时候再逐一毁掉。
身体已经消散到胸口,她留恋地看着他们,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
“可惜,还没听到...有一郎...”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声音轻得简直听不见,最后几个字几乎只是唇形,“...叫我一声姐姐..”
“别说了!”时透有一郎颤抖地抚上她的脸,却只能感受到微弱的温度,“……姐姐,我以后都叫你姐姐,别离开我……求求你……”
“好...我答应你们...”
细弱的声音散逸在空气中,她如云霞般消散,只留下一件破破烂烂的浅葱色和服,上面印着绿梅和碎冰纹。
“姐姐!啊啊啊啊!!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啊!”
“不管是神明还是佛祖……我求求你……求你救她!求求你!”
“请不要把她带走!我求你了!!”
金红色的太阳高高挂起,把灿烂的阳光洒向大地,明明是这般温暖的场景,他们却觉得遍体都是寒意。
天亮了,可是他们心里的天,却在这一刻迟迟暗了下去。
林子里的风,呜呜吹着,有些凄然,像是不知名的鸟在哀哀哭泣。
时透无一郎将那件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浅葱色和服拢进怀里,讷讷抬起头看向兄长,眼睛却是虚虚的没有神采。
“她是妖怪,一定是受伤太重……变回原形了,我们要帮她把衣服收好……等她回来……”
“她死了……”
“她没有死,她只是……”无一郎倔强地反驳道,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在了地上。
“无一郎!”时透有一郎急急唤了一声,下一秒,黑暗向他袭来,他也朝后倒去,双手还死死攥着和服的一角。
“……骗子。”他用最后的力气,喃喃说道。
10. 第 10 章
——记忆是人的锚点。
急雨声如瀑布敲打着廊檐,嘈嘈切切,轻轻重重,听的人心情都沉郁起来。
天上乌云厚重,天地间一片昏暗,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更是幽黑一片。
时透有一郎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他却不管不顾依旧站起身来到庭院中,手中的木刀狠狠敲击在训练用的木桩上。
除了必须的吃饭睡觉以外,他几乎一刻不停地练着刀,哪怕身上还缠着绷带,甚至有时候伤口还会崩开流血。
他没办法停下来。
他不能停下来。
自从上个月在蝶屋里醒来,他的心底就始终盘踞着一股难以消解的愤怒。
即使他忘记了他是谁,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这股愤怒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他不知道这愤怒来自何处,只能通过不停的挥刀来发泄,他要变强,好像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勉强拥有一点面对那股愤怒的勇气。
劈砍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在庭院中回荡,重重复重重。
这院子里不仅仅只有他一人,还有他的同胞兄弟,同样失去记忆的时透无一郎。
面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很快接受了兄弟的身份,即使记忆丢失,来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却不容忽视。
双子的默契在这一刻显现出来,他能看出,这股愤怒同样也埋伏在他弟弟的心里,就像暗中积蓄的火山,表面平静,底下却在爆裂沸腾。
在这个充斥着恶鬼的世界里,弱小就是原罪。
……
滋————
无边的黑暗中是一种诡异的真空,耳边萦绕着一种尖锐的蜂鸣声,像一根细细弦在无限拉长。
世界很安静,下一秒,水声轰鸣。
浓郁的水汽萦绕在鼻尖,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夜空,银白的月光倾泻在瀑布上,将飞溅的水珠染成晶莹的碎玉。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湿润的草地上,背后是冰冷的岩石,眼前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水雾弥漫在空气中,沾湿了她的发丝和身上盖着的一件深红色的羽织。
迟钝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一旁某个不知名乐器发出了难以入耳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皱起眉。
嘟嘟——咻~~呜——
“好难听。”
声音戛然而止。
“你醒了。”一个低沉温和的男声从侧面传来。
她猛然转过头,只见一位深红发色的青年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他手中握着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笛,显然就是那扰人声音的来源。
“你是谁?”她的神色颇有些警觉,声音因干渴而沙哑。
不怪她如此防备,任谁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面对陌生人,感受着身上各处不停传来的痛楚,都会下意识地露出敌意。
“我是继国缘一,一名猎鬼人。”
青年放下笛子,缓步向她走来,他的腰间配着一把长刀,步伐沉稳而无声,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低头。
他的目光沉了沉,流露出一丝愧疚:“抱歉,我来的太迟……你的父母没能活下来。”
我的、父母……?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不远处的溪边交错躺着两个残缺不全的尸体。
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一样,肢体破碎,大量浓稠的鲜血沁入溪水里,被水流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绫。
那两张脸给她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一阵剧痛从太阳穴传来,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剜去,她努力回想,却只捕捉到零星的碎片。
温暖的怀抱、模糊的笑脸、然后是尖叫、鲜血和黑暗。
“啊——!”
她痛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按住额头,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额头沁出,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
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为何会在这里。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的掌心传来。
“鬼?”她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继国缘一沉默片刻,夜风拂过,带着瀑布的水汽和山林的气息,他垂下眼,目光像月光下平静的湖泊。
“既然如此,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里也有许多像你一样,因为鬼失去亲人的孤儿。”
他伸出手,安静地等待着女孩的决定。
望着那只手,又仰着头看见青年温和坚定的目光,那赭石般的红色眼瞳温暖明亮,像冬日的暖阳般柔和。
她决定和他走。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她仰头看着澄澈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喃喃开口,“就叫我阿月吧。”
“好,阿月。”
在继国缘一的帮助下,她埋葬了自己的父母,简单的祭拜过后,随着他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因为腿受了伤,缘一背着她沿着溪流向下走去,月光为他们照亮前路。
青年的步伐稳健,几乎没有多少颠簸,夜晚静谧,今月伏在他背上,耳边只有淙淙的溪流声,和他踩在林间枯枝上的沙沙声。
“鬼杀队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猎鬼人组成的专门斩杀鬼的组织。”
“我也要当猎鬼人。”
缘一没有说话,他的步伐依旧平稳,眉宇间一片恬淡宁静。
他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在回程途中,偶有歇息的时候,会教给她一些剑法招式。
鬼杀队的驻地并不近,日夜兼程的话也要两日才能回去,更别说他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们在路上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
第三天,她的腿伤已经恢复,她拿起了缘一给她临时削的木刀。
握刀的时候,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一般。
发力的点,手腕转动的弧度,肌肉牵引和重心调整,她都有种近乎条件反射般的熟练,仿佛进行过千万次的训练。
第五天,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日之呼吸的十二种招式。
但也仅仅是招式而已,她所使出的日之呼吸,和缘一展示出来的剑技相比,就如同萤火之于艳阳。
“难道我真的没有天赋吗?”
神色恹恹地收起木刀,今月回到檐廊边坐下,将木刀搁置在腿边,伸手接过缘一递过来的茶水。
灿金色的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在地上印出一朵朵光斑,庭院角落种着大片的紫藤花,像薄紫色的瀑布,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越发流光溢彩。
这里是鬼杀队分配给日柱的宅邸,因为还没有正式加入鬼杀队,她无法住进总部,缘一暂时收留了她,顺便教导她剑技。
晴天的风将淡淡的花香送过来,也冲散了她的些许忧闷和莫名的急迫。
如果是其他人,在知晓她两天就掌握了日之呼吸地招式后还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认为她是在炫耀。
但继国缘一不会。
“别心急,阿月。”
缘一摩挲着他的那支短笛,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的呼吸法像太阳,可他本人却像淡蓝的天空,恬静宽广,包容着蓝天下的万物。
“日之呼吸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你只是没遇到适合自己的呼吸法。”
今月双手捧着手中的茶杯,低头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碧绿的茶水中,没有记忆的人连眼神都是空茫的。
她移开了视线,目光掠过了缘一手中的短笛,不由顿了顿。
那是一支做工粗糙的笛子,竹节处有明显的刀削痕迹,笛孔大小不一,边缘凹凸不平,像是被什么钝器硬生生凿出来的,表面却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看得出来它的拥有者十分珍惜。
“你好像很喜欢这支笛子。”
“这是兄长送给我的。”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一向安静恬淡的人,眼中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
他的兄长,鬼杀队的月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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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继国严胜。
在缘一的口中,他的兄长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总是很关心他,哪怕因为和他一起玩而被父亲打的鼻青脸肿,第二天还是会送来自己亲手制作的笛子。
“他一定很重视你。”
听到这句话,缘一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笛子上,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腼腆的笑容。
虽然是私人的宅邸,但继国缘一作为鬼杀队最强的剑士,时常有人来讨教切磋。
哪怕不喜欢和人切磋时木刀打到人身上的手感,但是出于期望人们能在与鬼的战斗中活下来,他还是会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
今月也借此见识到了各种不同的呼吸法,水、炎、岩、风、雷。
在缘一的建议下,她也尝试了这些由日呼衍生出来的呼吸法,无一例外的和日之呼吸一样,虽然剑技能快速掌握,但是对最本质的呼吸束手无策。
也只有号称有最强包容力的水之呼吸,能在她手中发挥出些许威力。
学完所有呼吸法的招式,她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也因此在鬼杀队内出了名。
来看热闹的柱们大呼可惜,她绝妙的剑技天赋宛如神赐,但神明偏偏给她关上了另一扇窗。
“别灰心嘛,阿月少女!”
炼狱家的剑士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声如洪钟。
“说不定哪天你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呼吸法,你的天赋不会被埋没的!”
默默捂住火辣辣的肩膀,今月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长得像猫头鹰一样的炎柱,她已经习惯了对方一贯的热情洋溢。
“不是还有一个呼吸法没试吗?”
“你是说——月之呼吸?”
在风柱提出了这个意见后,热闹的庭院寂静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月之呼吸以精巧的剑技为要点,很适合阿月啊!”
“没错,之前严胜还遗憾过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这不就来了。”
“诶——!小阿月要去学月呼吗?说起来,名字也很相配呢。”
“继国人呢?我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出任务去了吗?”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檐廊下安静坐着的另一个‘继国’,他还是那样淡然沉稳地坐在那里,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兄长,微微摇了摇头。
“兄长去做任务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
直到今月去参加入队选拔时,她都没有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月柱大人,继国严胜。
[日之呼吸·一之型·圆舞]
刀光划出完美的弧线,金红色的火焰如初升的朝阳般迸发,鬼的头颅还未落地,便已在烈焰中化作灰烬。
将缘一借给她的日轮刀收入鞘中,她脚步未停,继续去寻找鬼的踪迹。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用更顺手的水之呼吸,自然是因为他们没找到多余的水呼剑士的刀,缘一和她又都不喜欢麻烦别人。
好在尽管她的日之呼吸比不上缘一的万分之一,对付这些小鬼已然绰绰有余。
整整七天,除了在寻找食物的时候有些狼狈以外,她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只是不知为何,她做饭的手艺出奇的差,以至于最后只能去找被她从鬼手中救下来的人蹭饭。
“说真的,我很少用歹毒这个词形容一种食物。”
使用水之呼吸的少年吉田太郎这样评价道,他一边将烤好的鱼递过来。
“虽然是事实,但这么说还是太过分了吧。”
“而且我也有拿手好菜的!”
今月愤愤不平地接过烤鱼,狠狠咬了一口。
沾着海盐的鱼皮裹着焦香的鱼肉,鲜美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很好地抚慰了她饿了两天的肚子。
“什么菜?”吉田一脸不信。
“当然是……”
——是什么?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手中还举着被咬过的烤鱼,某个即将脱口而出的词语就像水中怎么也抓不住的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就从脑海中溜走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忘记了。
“你怎么哭了?”
11.第 11 章
阳光穿透清晨的薄雾,成功通过了入队选拔且选了锻刀玉钢后,她带着满身的疲惫,踏进了开满紫藤花的宅邸。
熟练地穿过正屋绕过檐廊,她一脚跨进后院。
早就听说缘一出任务回来了,因此还没看清后院的情景,就先打了个招呼。
“我回来啦。”
等到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同时看过来时,她才隐约觉得不对,一下子僵在原地。
“兄长,她就是阿月。”
身穿暗红色羽织的青年神色平静,转过头对身边穿着暗紫色武士服的人介绍道。
兄、兄长?!
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她连忙低下头拜见行礼。
“月柱大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虽然是双胞胎,继国严胜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弟弟那般平易近人,而是更加的威严庄重,就像是某个家族里的大家长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端起认真的态度,说起敬语。
如果说在缘一眼里,所有人都和一棵树一只鸟没什么区别。
那在继国严胜的处世之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阶层,上下尊卑,泾渭分明。
“阿月,过来。”
看出她的拘谨,缘一招了招手,示意她去到他身边,她依言走了过去,跪坐在一旁。
“这是你收的继子?”
“不,阿月并不适合日之呼吸,这孩子在剑技上的悟性奇高,更适合当兄长的弟子。”
缘一支着手,屈起一条腿坐在廊檐下,晴日里的风在角落里打着旋,拂过檐下的竹风铃,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也吹动他暗红色的发梢。
听到他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推了出去,她惊诧地抬起头,却对上另一双赭红色的眼睛,更加深沉、幽暗的眼睛。
“既然是连你都夸赞的人,那就让我试试,她够不够格当我的弟子。”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穿着深紫色服饰的青年站起身来,提着刀走到院子正中,摆开了拔刀的架势,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拔刀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暗了下来。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一道银光闪过,如同夜空中骤然浮现的新月,清冷且锋利。
庭院中的空气被撕裂,数道月牙形的剑气伴随着细碎的月光四散开来,周围的紫藤花瓣无声飘落,在接触到剑气的一刹那化为齑粉。
“好美...”她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继国严胜收刀入鞘,转身看向她:“看清楚了?”
她点点头,眼神止不住地发亮,那一式剑技已经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刀锋的轨迹,呼吸的节奏,肌肉发力的方式,所有细节都如同烙印般清晰。
冥冥之中,她仿佛就是为此而生。
“那就拔刀。”
继国严胜的声音不带任何期待,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失败。
与大开大合的日之呼吸对天赋和身体素质的要求不同,月呼主攻剑技的精妙繁复,更需要使用者有极为精准的控制力以及悟性。
至今为止,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成功使出月之呼吸。
深吸一口气,今月站起身走向院中,她能感觉到两双赭红色眼睛的注视,一双平静如水,一双暗含审视。
手指触碰到刀柄的瞬间,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把刀已经陪伴她多年。
“月之呼吸·一之型...”
她闭上眼睛,继国严胜演示的每一个画面在脑海中闪回,肌肉记忆接管了她的身体,呼吸不自觉地调整到与他完全相同的节奏。
“暗月宵之宫!”
刀光出鞘的刹那,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体内涌出。
剑气带起一声清啸,月白色的寒光携着无数新月般的弧形剑气迸发而出,令人仿佛置身于漆黑的夜晚,眼中唯一能见的就是那月华的清辉。
风声止息,庭院陷入一片寂静。
她睁开眼睛,有些忐忑地转头看向檐廊下的两人。
缘一依旧支着手,表情平静,只是眼中略带赞赏。
而继国严胜则完全愣在原地,那双总是威严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是有些震惊,他的表情逐渐变为审视。
“你以前学过月之呼吸?”他的声音低沉锐利。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连连摇头否认。
“不可能,没有人能只看一遍就掌握月呼的精髓,更不用说达到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若再给她些时间……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缘一,后者轻轻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兄长,阿月确实从未接触过月之呼吸。”缘一的声音平静如常,“她只是有这样的天赋。”
在得知她仅用了半个月就掌握了所有呼吸法的剑技后,继国严胜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深深地看向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
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阿月...”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笑了一下,又像是一种极浅极淡的别样的情绪。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继子。”
“是!月柱大人!”
“以后叫我师父。”
扔下这句话,继国严胜转身离去,深紫色的衣摆消失在转角处,院子里只剩下她和缘一,还有满地碎散的紫藤花瓣。
“缘一,谢谢你!”
院子里莫名的压迫感消失了,她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
缘一从不介意她的没大没小,不如说反而这种方式让他觉得更加自在。
他习惯平等视人,或许因为阿月的失忆,让她在与人相处时也会有种微妙的众生平等的态度,即使是面对威严的兄长,她也只是因为拘谨而守礼,而非真心视自己地位卑下。
“这是你自己的才能,也是你同兄长的缘分。”
缘一难得有点笑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刀上,“兄长一直想找个合心意的继承人,你出现的正好。”
“但是师父看起来好严肃哦,吓我一跳。”
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朝他抱怨,“你不是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吗?”
这个威严冷淡的月柱和缘一口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兄长有半分相似之处吗?
今月觉得她和缘一之间肯定有一个人眼神不行,并且坚信这个人不是自己。
“那是你还不了解兄长大人。”
每次谈起和继国严胜有关的话题,缘一的眉眼间都是柔和,看得出他是真心这么认为。
“好吧,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将信将疑地瞅了他一眼,她将黑色的日轮刀递还给他,日呼的刀用起来真是不顺手。
缘一浅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离去时,红色的羽织在风中轻轻摆动,像庭院池塘里锦鲤柔软的尾巴,温柔地扫过水面。
事实证明,从继国缘一嘴里说出来的话,只有关于他哥的不能信。
在第无数次被‘温柔善良’的师父用木刀打得上蹿下跳后,今月不禁发出了此番暴言。
成为继国严胜的继子后,她自然而然地搬进了月柱的宅子,好在兄弟两的宅邸只有一墙之隔,她还是可以经常去隔壁串门。
鸣柱说的没错,月之呼吸以精巧的剑技为核心,配合呼吸法打出奇诡绚丽的效果,比别的招式都更难掌握。
好在她足够努力,日以继夜地勤加练习下也能逐渐通晓其中奥妙,尽管在师父严苛的指导下压力剧增,但是想要变强的执念从未消退。
直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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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后,她成功的使出了月之呼吸的第六型长夜孤月·无间的那一刻,红色焰火状的斑纹从她的右侧脖颈浮现。
心中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急迫感,在此刻才真正地消退了些。
又一次来到缘一家里串门的时候,今月遇上了几个熟人,似乎是刚刚进行完柱合会议,几个柱都在这里。
在听说她开了斑纹后,她就像逢年过节被拉出来表演才艺的小孩一样,被要求展示一遍她的月呼剑技。
“小阿月,你真的不姓继国吗?”
等她收刀入鞘,鸣柱围着她啧啧感叹,“你看看,连斑纹的形状都和他们一模一样,就是位置不同。”
鸣柱伊川礼佳是个爽朗爱笑的性子,也是现任柱里唯一的女孩子,因为家人被鬼所杀才加入了猎鬼的队伍。
这年头鬼杀队里女生不多,所以鸣柱和她格外亲近。
“我姓不姓继国,难道师父他们还不知道吗?”
无奈地躲开她的视线,今月走到严胜身边坐下,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师徒两个的距离显然拉进许多。
虽然在训练上格外严厉,但是生活中她的师父确实很会照顾人。
给她添置的衣服都很合身,会注意到她不爱吃的食物,甚至有时候半夜还回来帮她盖好她无意间踢掉的被子。
分明只比她大七八岁而已,却总给她一种慈爱的父亲的感觉,实在是可怕。
话说回来,缘一作为师父的双胞胎兄弟,她就觉得缘一更像兄长而不是长辈,真是奇怪。
“姓继国么……也不是不行……”缘一温和的目光看过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诶?”
还不等今月回答,一旁的严胜也开口,面色如往常的正色,“我家中有个长子,只比你小几岁。”
“诶诶诶——!!”
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我把你当师父,你竟然想当我爹?
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张大了嘴巴,脸色一片空白,震惊地无以复加。
“噗哈哈哈哈哈!!小阿月你的表情好搞笑!——哈哈哈哈!”
鸣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周围其他柱们也都忍俊不禁。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父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就连缘一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你们——!”
她脸颊发烫,恼羞成怒,抄起日轮刀就冲笑得最狂的鸣柱冲了过去。
没办法,柿子捡软的捏,谁让继国兄弟她一个都打不过呢。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哎哎哎!你真砍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站住!不许用雷呼加速!”
“我又不傻!”
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庭院里,紫藤花如瀑布般垂落,在风中飘散着清甜的香,被庭院中追逐打闹带起的风拂过,花瓣絮絮飘散,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紫色雪。
晚饭过后,众人各自散去。
今月跟着师父回到隔壁的宅邸,正当她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被严胜叫住了。
“拿着。”
一把精致小巧的木梳被递了过来,梳子上雕刻着梅花的纹路,还有一个小小的‘月’字,看得出制作之人虽不熟练,但十分用心。
正巧前些日子她梳头时把原先的梳子弄断了好几根木齿,还想去买个新的,但是一直没空。
“这是师父做的?”
想起缘一常年揣在怀里的那只笛子,她双手接过梳子,仰起头看他,夕阳灿烂金黄的光线照在继国严胜脸上,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那力道不轻不重,掌心亦十分温暖。
好吧,她承认,她的师父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12.第 12 章
自有记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还是这么用心的手工制品,自然是格外珍惜,爱不释手的。
“看,这是师父亲手做了送给我的。”
她献宝似得捧着木梳递给缘一看,得意地炫耀着,缘一很配合地露出了夸赞的神色。
“看来兄长很喜欢你。”
“那当然啦,我这么勤奋又聪明的弟子谁会不喜欢。”她得意洋洋地自夸自卖,毫不谦虚。
看着她骄傲的样子就像个小孔雀一样,确实可爱。
缘一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眼中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自从他把阿月带回来,鬼杀队内的气氛都比先前多了些生气蓬勃,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神奇魔力,走到哪哪里就是一片欢声笑语。
就连兄长近期的神色也比先前舒缓不少,一想到这里,他的眉眼越发柔和。
“嘎——”
一只黑色的鎹鸦从院墙外飞进来,扑扇着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偏过头,发现这只鎹鸦是吉田太郎身边的那只。
吉田太郎,这个和她同期入队的少年现在是水柱的继子,性格十分活泼爱笑,很受欢迎。
可能是因为在入队选拔的时候被她救过,吉田时常趁着师父不在的时候来找她玩。
估计今天也不例外。
鎹鸦抬起一边翅膀遮着头,凑近了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得到她的允诺,鎹鸦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吉田说有事找我,我先过去啦。”她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将放在一边的日轮刀插进腰侧,整了整衣摆。
这几天师父都不在家,据说是去探望自己以前的妻儿了。
虽说当初放弃了家族一意孤行加入鬼杀队,但是不辞而别终究不是他的作风,因此算是回去道别,顺便带一些金银财物作为补偿。
缘一本是不赞成的,他对家庭的看法和自己的兄长大不一样,不过他也尊重兄长的决定,因此并未多说什么。
一边是家族联姻的妻子,一边是被鬼杀害的部下,在他心中那个高洁如皎月的兄长肯定也是进退两难,他是没法去指责的。
今月作为弟子就更没资格对师父的家事指手画脚,只能暗中记住了这件事情,如果以后继国家遇到什么困难她也会尽一份力。
“去玩吧。”红发青年温和地点了点头,耳边的日轮花札在风中微微晃动。
“被你听到啦,”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着,又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师父今天不在,不然肯定又要给我加训了。”
她的师父哪哪都好,就是在训练上太过严厉,简直就是不断地在挑战她的极限,每次训练完她都只剩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还好隔三差五就会有斩鬼的任务发过来,让她可以喘口气。
“因为兄长他对你……”
“停停停——寄予厚望对吧!”
缘一忍不住为自家兄长开脱,却马上就被她打断了,今月没好气地说出了他还未出口的台词,顺带撇了撇嘴。
“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她噔噔噔一路小跑着出门,木屐踏地的声音渐行渐远,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缘一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也觉得兄长对阿月的要求过于严苛了,本就是爱玩的年纪,成天被拘在家里练刀也难怪她抱怨。
但杀鬼终究是个危险的事,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受伤和死亡都有可能。
他总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的。
鬼杀队的驻地随处可见都是紫藤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法子,能让这些紫色的花海瀑布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不过药屋的花圃里除了紫藤,还有种了很多其他的植物,有些是拿来入药的,也有纯观赏的花卉。
“阿月你快看,我这次救了个婆婆,这是她送给我的花,好像叫什么……山荷叶,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吉田太郎一只手还被绷带吊挂在脖子上,只好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花圃里一朵白色的小花给她看。
他这次的任务极为凶险,一同去的五个队员只有他和另一个雷呼剑士活着回来,那人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你急匆匆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没事吧?”
两人蹲在花圃前面,今月上下扫视了一眼这个全身几乎都被绷带裹着的少年,对他大条的神经简直不可思议。
“啊?我没事啊。”
并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还以为被关心了的吉田太郎眉开眼笑,海蓝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别看它是个不起眼的小花,你等一下,”他把手上端着的水杯移到上方,微微倾斜,一股小水流打湿了纯白的花瓣。
“你看,婆婆说它沾了水花瓣就会变成透明的,像宝石一样。”
“真的耶!”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花朵,忍不住凑近了些,“这是什么原理,好神奇。”
仔细端详后她骤然转头询问,却被一张放大了的脸惊在原地。
吉田太郎也凑近了看花,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呆滞。
春天的风带下几瓣粉嫩的樱花,打着旋落在她的发丝间,阳光穿过叶隙散落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也在她明亮愉快的眼睛里汪一滩水。
年仅十六的吉田太郎突然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起自己还是蹲着的状态,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窘迫的少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窜进了自己的病房里。
今月蹲在原地眨了眨眼,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和灰尘,眼中带了点笑意。
晚间的时候,继国严胜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正好赶上了她和缘一的晚饭。
饭自然是缘一做的,因为不好意思总是麻烦隐队员,以至于师父走的这段日子缘一几乎都住在这边。
反正这里也有专门给他留的房间,他也挺乐意的住下了。
正当她端着餐盘将碗筷一一摆好,就听到门口传来响动,有人推开了院门。
她探出头从支起来的窗户望出去,看到了熟悉的深紫色羽织,心下一喜,“师父,你终于回来啦!”
继国严胜背着一个布包袱,手里提着剑跨进来,转身合上了木门。
“欢迎回来。”
“兄长,一路辛苦。”
“嗯。”
今月几步就来到院门口迎接他,缘一也从厨房出来,靠在门口,手里还拎着把汤勺。
严胜只淡淡应了声,将包裹递给了自家徒弟,又顺手揉了把她的发顶,冲弟弟点头示意。
“别总弄乱我的头发啦。”
她接过包袱小声抱怨,跟在师父身后往里走,轻快的脚步声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虽然苦训练久矣,继国家的两兄弟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这么久不见还是有点担心。
即便知道他的实力强大,可对死亡的恐惧就是对在意之人的永恒缺席的恐惧。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很荒谬,但她无法停止想象。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这种多愁善感的心思了。
晚饭过后三人在庭院中歇息,兄弟两个在廊檐下对坐,中间摆了一盘围棋,正在凝神对战。
今月在一边坐着翻看师父带回来的书籍,撇开了好几本有关战争文学的军记物语,终于从最底下找到一本《文正草子》。
随手翻看了几页,里面像是写的一个爱情故事,倒也聊胜于无地看了起来,她坐在架高的木台边缘,两只悬空的小腿悠闲地晃荡着。
可惜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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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还没持续多久,就听到师父唤她。
“阿月,过来。”
她乖乖地收起书本,顺从走了过去,内心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让我看看你最近的训练成果,有没有偷懒。”严胜将手中端着的清酒一饮而尽,示意她拿起木刀。
果然来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忍不住哀叹一声。
这是师徒间的保留节目,检查她训练成果的方式就是让她从兄弟两个里自由挑一个对手,不管用什么招式,只要能坚持半个时辰就算过关。
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心虚,她最近确实玩得有点疯,只能悄悄给缘一使了个颜色,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意图。
“我选缘一。”
开玩笑,假打和真痛她还是能分清的。
缘一放下手中的酒杯正准备起身,就被自家兄长一把按住,连带着今月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这次我来。”紫衣红发的青年面色冷淡,微抬眼帘从他们两人身上陆续扫过,将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语气似是带着一丝嘲弄。
什么——!
今月顿时面色一紧,只觉得自己今晚在劫难逃,忍不住哀怨地看了缘一一眼。
缘一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没看到她控诉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宽大的羽织袖口,嘴角却不着痕迹地噙着一抹浅笑。
没过多久,空旷静谧的庭院里就热闹起来。
“师父我错了!——轻点!嗷——”
“别打脸行吗——哇!——”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月柱大人的宅邸却传来阵阵鬼哭狼嚎,林中栖息的鸟群被惊起,呼啦啦地从枝头齐飞,远远地落在别处。
“轻点、轻点……嘶……”
“淤血要揉开了才好得快,还是忍忍吧。”
药屋的病房内,温柔的医师小姐一边轻声安慰,手下却毫不留情地大力揉捏着,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师父真是的,不知道女孩子的脸最珍贵了嘛,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今月龇牙咧嘴地抱怨,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
“放心吧,不会留疤的,月柱大人下手很有分寸。”
“你怎么还向着他说话,好过分哦。”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医师小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药膏,用棉布擦了擦手,“月柱大人离开的这几天,你可是一次都没去过训练场,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偷偷监视我?”今月大惊。
“我才没那么闲。”医师小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摆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
“除了出任务的日子,你和日柱大人在院子里放风筝,帮隐队员收床单,去厨房偷吃三色团子,陪收容所的小孩们玩双六,哪里都有你的身影。”
“嘿嘿……这不是机会难得嘛。”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窗外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循声望去,看见吉田趴在窗边探头探脑的。
“吉田君,如果你再偷跑出病房,我就要和水柱大人告状了。”
“对不起!我这就回去!”
在她说话之前,医师小姐先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吉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叫着逃走了。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最近受伤的人很多吗?”
“是啊,而且都伤的不轻,听说这段时间他们经常遇到异能之鬼,药屋这边都快忙不过来了。”医师小姐叹了口气。
通常拥有异能的鬼并不会很多,而鬼杀队在掌握了呼吸法后普通的鬼对他们来说几乎毫无威胁,已经有好几年没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伤亡了。
“听说有的鬼眼睛里面会出现数字,这种鬼的实力格外强大,阿月你也要多加小心。”
“眼睛里有数字的鬼?好的,我知道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13.第 13 章
战国时期的人,身如浮萍,命如草芥。
鬼吃人,人也吃人,各地战火纷争,关于鬼的传闻也众口纷纭。
因为信息的闭塞,猎鬼人总是晚来一步,不,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晚来一步,因为他们总是追寻着鬼的踪迹而来。
鬼,又是从何而来?
清冷锋利的冷光随着刀刃被收入鞘中,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个柔弱的母亲抱着孩子躲在角落里颤抖着哭泣。
墙上地上都是血迹,恶鬼四散的身躯在逐渐消亡,但人的尸体不会。
他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现在只是一具冰冷残缺的遗体。
“抱歉,我来晚了。”她垂下眼帘,说着不知道被重复了多少次的话,眉眼间的神色几乎能和从前瀑布下那个暗红发色的青年重合。
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襁褓里的婴儿,是很难在这种乱世里好好活下去的。
怀着相似的心情,她伸出了手。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对方犹豫着点了点头。
鬼杀队对于这种情况早就有一套完善的安置流程,她将母女二人带回去,交给了负责此事的隐队员。
对方拍着胸口信誓旦旦,一定会给她们找个好去处。
“真是麻烦你了,葛本,下次给你带菓子。”
她笑着道谢,没等他推辞就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离去。
“阿月大人果然像传闻那样平易近人,会记得我们的名字。”
十分感动的葛本忍不住捂着胸口眼泪哗哗,一脸感动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阿月大人?”
抱着孩子的女子有些惊讶,战国时期平民没有姓氏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她原先以为阿月只是一个普通武士的孩子,却在这里被尊称为大人。
“你可别小看阿月大人,她是月柱大人的继子,十三岁就开了斑纹,当之无愧的天才。”
“而且大人她为人温柔仁厚,会关心我们累不累,就算有人犯了错她也不会生气,还会帮忙掩饰.....”
葛本一边带路一边絮絮叨叨讲着,女子也认真在听。
在回去途中打了个喷嚏,她还以为是在回程路上把伞给了别人,导致自己淋雨着了凉。
回到家后,今月赶紧收拾了东西去洗了个澡,等换好衣服出来用布巾擦着头发时,才忽而发觉她的头发长得有点累赘,都过腰了。
偌大的宅院里空无一人,师父有任务出门了,平日里偶尔来打扫卫生的人也不在,她只好自己寻了把剪刀,对着铜镜剪头发。
忙活了半天,最后揽镜一照,活像是被马啃过一样。
“阿月!阿月——你在家吗?”
院子里传来一阵呼喊,听出是吉田太郎的声音,她拍了拍身上的碎发,拉开门走了出去。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他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
“在家呢,找我干什么?”
“我听队里说你回来了,找你去………哈哈哈你头发怎么回事……不会是你自己剪的吧?”
吉田太郎趴在墙头,看到她走出来时头发乱七八糟地散在身后,底部参差不齐,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
她气得把手里的剪子朝他一丢,锋利的尖头划破空气,却被吉田轻易接住。
“喂喂喂,这很危险的。”
“我来帮你剪吧,我有经验的。”
他一撑手,轻巧翻过墙头,姿态轻盈地落在院子里,扬了扬手中的剪刀,自信满满地毛遂自荐。
今月将信将疑地瞧了他一眼,决定信他一次。
然而事实证明,饭做的好吃不代表别的手艺活就能做好。
剪刀咔嚓的声音停下,碎发落了一地,看到镜中自己被修剪得七零八落的头发,她眉头越皱越紧。
“这就是你说的‘有经验’?”
伸手捻起一缕明显短了一截的发丝,她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那个...这个...”吉田太郎干笑着后退两步,握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发虚,“其实我上次是给狗剪毛...”
“吉!田!太!郎!”
她咬着牙发出一声暴鸣,眼看着就要拔刀了,院门突然被推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晚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袖口和暗红色的头发。
“师父,你回来啦!”
“月柱大人!”
今月立刻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吉田太郎更是吓得直接跪坐在地,额头贴地行了个大礼。
继国严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她参差不齐的头发上,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
“吉田在帮我剪头发...”使劲瞪了吉田太郎一眼,她无奈地摊手,小声抱怨,“剪成这样,我明天还怎么出门。”
“师父帮我修一下吧?到这个地方就行,麻烦您啦。”
她的目光落在师父腰间的日轮刀上,眼睛一亮,背过身去比划了一下,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吉田太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继国严胜拔出了刀,刀身在夕阳下泛着寒光,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他想要阻止,又不太敢。
“别动。”师父的声音很平静。
她乖乖地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只听见刀刃破空的声音。
锋利的剑气擦过耳际,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发丝齐齐断落,刚好垂在肩胛骨下方。
“谢谢师父!”
“以后别做这种蠢事。”继国严胜转身走出屋外,却在廊下停顿片刻,“晚上挥刀练习再加三组。”
“是……”
深紫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吉田太郎瘫坐在地上,擦了擦冷汗,“月柱大人的气势真是恐怖……阿月你居然一点都不怕。”
“还好吧,师父他就是表面严肃了点,内心还是很温柔的。”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你只是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满不在乎地捡起地上的剪刀,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刀花,转头笑得格外明快,“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我听说隔壁村里新开了家食铺,做的牛肉丼特别好吃,正好晚上要去那边巡逻,想找你一起去。”
吉田太郎抓了抓头发,他别过头,眼睛看向窗外,笑容有些傻气。
窗外是黄昏的尾巴,白日里下过一场雨,黄昏的晚霞就格外绮丽,粉紫色的云朵像棉花被一样铺满了天空,更远处是逐渐蔓延过来的雾蓝。
天快黑了。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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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也听到了,晚上我要加训,没空去夜巡,改天吧。”
“那好吧……”
然而有些事情,当下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机会。
后来她每次想起这个绮丽的粉紫色的黄昏,都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答应他。
等她再见到吉田太郎的时候,是在药屋的收容间。
少年俊秀的面庞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可怖的伤痕在他脸上交错,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右臂被齐根斩断,暗红的血液染湿了身上盖着的白布。
送他回来的队员说,他碰上了一个眼中有着数字的鬼,为了保护队友受伤,最后耗尽体力被鬼杀死。
今月静静地跪坐在他身旁,凝望着那双黯淡的失去了神采的深蓝眼瞳,他们说,这双眼睛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合不上。
这张没有血色的惨白的脸,在昨天还带着灿烂鲜活的笑容,帮她剪头发,邀请她一起去吃牛肉丼。
如果她当时没有拒绝,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如果……如果……可如果又是什么果呢?
大概是一颗酸涩的、悲哀的、充满了悔恨和眼泪的果子吧。
她伸手覆上了他空茫的双眼,将这双始终无法阖上的眼眸合拢,那抹蓝色从他脸上消失了。
水柱送来了吉田的遗书,这一份是专门给她的,每天挣扎在生死一线中的人习惯于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
遗书很厚,有整整五张纸,正反都写满了字,她花了一个下午才看完。
里面事无巨细地记着吉田和她每一次相处的细节,有些甚至她都没有印象,还有许多絮絮叨叨胡诌八扯的话。
她几乎怀疑这人把遗书当成日记在写。
少年人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说来说去,这五页纸,三千一百零二个字,字里行间翻来覆去都只是一个意思。
他喜欢她。
她其实知道,也是默认的。
在这个女子十五岁就能成亲的时代,再过两年,如果他向她求婚的话,她想,她会同意。
或许她的喜欢没有他那么多,但她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不会做饭就别逞强啦,以后交给我。鲑鱼炖萝卜?我可以去学。
——水柱大人说要收我当继子,你等着,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你快看,这个花好神奇,遇到水就会变成透明的花瓣,听那个婆婆说,好像叫什么...山荷叶,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阿月,天上的星星好多,月亮好圆......我......
后面半句话被他咽了回去,只用那双明亮的深蓝的眼瞳满含笑意看着她,摇着头不肯再说一字。
可她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接到求援讯息的水柱和风柱已经将那只鬼斩于刀下。
那她满腔的恨意该如何呢?
该如何呢。
“阿月。”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人唤她,她木木地转过头,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光从他们身后照过来,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师父沉默地看着她,而缘一伸出手,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走吧,我们带你回家。”
14.第 14 章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停滞。
夏天的第一声蝉鸣响起时,今月收到了主公的召见,彼时她已经成功斩杀了第五十只鬼,达到了晋升柱的标准。
鬼杀队的主公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脸上长着可怖的紫色疙疤,据说是来自家族遗传的诅咒。
虽然容貌有损,但他着实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领袖,说话沉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婉拒了主公让她成为第二个月柱的邀请,她单膝跪在庭前,只提了一个问题。
“鬼是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人,但没人能说得明白,就好像鬼是凭空出现的,甚至有人说是因为受到诅咒,世间恶孽太多,鬼才应运而生。
但她知道不是这样,她亲眼见过变成鬼的人,鬼在成为鬼之前,是人。
在主公的解释下,她终于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制造出无数人间悲剧的源头,竟然只是一个病的快要死掉又亲手杀死自己希望的胆小鬼。
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
“我一定会杀了他。”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语气异常平静。
“会的。”
主公许下承诺。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产屋敷一族还在,鬼杀队还在,我们一定会杀了他。”
她的刀法越发凌厉,对自己也更加严苛,每日除了出门杀鬼,就是训练剑技,还时常找各个柱们切磋。
冬天到来的时候,她的月之呼吸终于能和师父打得不相上下。
那天师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欣慰,又像期待。
直到第二年的开春,陆续有剑士猝然去世,无一例外都是开过斑纹的人,经过药屋的诊断分析,他们得出了一个可怖的结论。
开启斑纹的剑士,活不过25岁。
得知消息的那日,鬼杀队内格外的静默,但是没有人动摇。
她以为,没有人动摇。
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在庭院中一遍遍挥着刀。
挥满了一万下,收刀休息的时候,转头看见师父站在廊檐下,沉默着不知看了多久。
“师父?”
“你很努力。”他低声开口,赭红色的眼睛看向她,眼中翻涌着某种深沉的东西。
“但即使你这样努力,在缘一手里也过不了几招,你会不甘心吗?”
“你也开了斑纹,或许在25岁之前,你永远也赢不了他。”
他语气低沉,声音不高,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可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赢缘一,”今月仰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练刀,是为了杀鬼。”
天空中飘过一片薄云,将月光的清辉稍稍掩住,继国严胜垂下眼,像是有些失望于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么。”他转身准备离去,但今月叫住了他。
紫衣青年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师父,缘一只是个凡人,他不是神。他的剑术或许无可匹敌,但他的心不是。”
今月轻声说道,“他一直很珍视那支笛子。”
墙角的紫藤花静静地开着,夜风将它的清香送来,拂过檐下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白惨惨的月光铺在地上,草丛上,树上和石桌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继国严胜举步踏过了这霜,默然离去,他的身上也像结了一层霜。
她当时以为这个夜晚只是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是师父一时的心结,会随着时间逐渐消解。
可是她错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如明月般高洁的人会为了苟全性命投效无惨,甚至还砍下了主公的头颅作为献礼。
她的师父继国严胜,她真心尊敬爱戴的人,绝不可能是一个害怕死亡的懦夫。
别人或许都不了解,但她清楚地直到她的师父是一个多么刻苦拼命磨练自己剑技的人。
虽然她从前总是抱怨自己的训练强度太大,可若要同师父的训练内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她才从未对师父有过任何的不满。
这样一个人,在血汗、伤痛和无数次生死一线中拼搏出来的人,怎么会因为区区寿命就向恶鬼妥协?
“我不信。”
今月跪在广间中央,垂着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睁大了的眼中却一片茫然。
“由不得你不信!难道主公的尸体是假的吗?!继国严胜他就是个叛徒!软骨头!”
风柱暴怒地站起来,一把攥着她的衣领,眼中满是血丝。
“好了好了,阿月她还小,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鸣柱站出来打圆场,将她从风柱的拳头下解救出来。
“再小她也是那个人的弟子,有其师必有其徒,谁知道……”
她保持着沉默,任他们摆弄,耳边的话语就像流水一般从头脑中划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整个人木木愣愣的。
直到在年仅六岁小主公的劝解下,众人终于安静下来,逐一离开了这座曾经的月柱宅邸。
“阿月小姐,我很抱歉。”
这个骤然失去了父亲,还来不及悲伤就被匆匆推上了主公位置的孩子走过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您不必对我使用敬语,”她声音沙哑,“是我对不住您,如果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请吩咐吧,我一定万死不辞。”
“这不是你的错,请不要自责。”小主公的手心十分温暖,竟还在安慰她,这使她更为羞愧。
“鬼杀队延续数百年,早已不是第一次有剑士变成鬼,但正因如此,我相信留下来的人会更加坚定。”
“阿月,鬼杀队已经失去了一个月柱,我希望你能担起这份责任,将月柱之名延续下去。”
“不,我不配。”
如果不是小主公宽宏大量,此刻她早该自裁谢罪了,如何还能配得上柱的名号。
见她态度坚持,小主公也并没有勉强,只安慰她好好休养调整心情,随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收到消息的缘一才匆匆赶回来,将她接回了自己家中。
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不管发生什么都好像能面不改色的青年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痛苦的神色。
继国缘一是一个有神性的人,天生的赤子之心,通透明净。
他几乎无法理解人性中很多幽暗深邃的一面,因此他同样不能相信自己的兄长大人会做出这种事情,甚至一度想找他问个明白。
可无论鬼杀队的人怎么找,都没有人再见到位曾经的月柱。
到后来,他也只是日复一日地沉默下来。
空旷的庭院中,只剩两个人安静地相对而坐,时常没有一句话,只剩檐下的铜铃徒劳地撞着风声。
她曾无数次后悔,如果当时能够多问一句,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那场月夜下的对话被她深埋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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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已经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两人重复着出门杀鬼的生活,直到某个夏夜,缘一在任务途中遇到了无惨。
彼时她在另一个偏远的山里,等她回到鬼杀队时,缘一已经被关了起来。
队里因为他没有杀死无惨,还放跑了他身边那只名为珠世的女鬼而物议沸腾,许多人要求他切腹谢罪。
小主公力排众议,仅仅将缘一逐出了鬼杀队。
离开的那天,天空很蓝,云很低,层层堆积,上方被晚霞映成亮金色,底下是一片青白。
今月拎着小小的包袱等在山路上,冲着那个有些失意的红发青年伸出了手。
“我和你一起走。”
缘一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下山后,缘一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她的记忆从缘一救了她开始就一直在鬼杀队里,她没有归处。
缘一思考了一下,说他想回一个地方。
在路过隔壁小镇的时候,她提出想去那家名为竹坂屋的食铺吃饭,缘一自然无有不可。
“他家的牛肉丼饭特别好吃。”
坐在有些粗陋的木桌前,她笑吟吟地推荐道。
“哎哟,客人您第一次来就知道我们家的特色招牌,是朋友推荐的吗?那我下次可要给他打个折。”
老板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人,和妻子一起经营着这个食铺,为人厚道热情。
“嗯,朋友推荐的,”她笑着点头,眼睛眨了眨,又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我这小店的客人,来来去去都是那些熟面孔,像您这么美丽的小姐要是来过,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老板一拍胸膛,十分自信于自己的记忆力。
“您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吉田太郎。”
“吉田太郎?”老板挠了挠头,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是那个黑头发蓝色眼睛的小哥吧,我记得他!”
“他是去年春天来的,到的时候我都快打烊了,他非说要出两倍的价格请我做一碗牛肉丼饭。”
“说是要……哦对,说是要先帮人尝尝看好不好吃。”老板一拳砸在手心里,信誓旦旦地肯定道,“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不过吉田小哥就来了那一次,害得后来我可是自我怀疑了好久。”
老板说得起劲,并没有注意到空气中难捱的寂静。
等到他转过头,看到她脸上几乎快要挂不住的笑容,才讷讷不语,被赶来打圆场的妻子拉走。
乱世之中,人命轻贱得就像落在树叶上的灰,风一吹就散了。
“二位请慢用。”
两份牛肉丼饭很快被端了上来,是长相温婉的老板娘上的菜,老板留在后厨没有出来。
屋外蝉噪轰鸣,烈日在最高处将刺骨的热意射向大地,为了遮挡阳光,窗和门都只开了一半。
她坐在阴影里,从竹筒中抽了双筷子,低下头吃饭。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半晌,她低低地说了句,“……好咸。”
又苦又咸的,哪里好吃了。
一方素色手帕从旁边递过来,缘一轻声叹息。
“或许把眼泪擦掉就没那么咸了。”
她接过手帕,却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就着眼泪吃完了这顿饭。
15.第 15 章
离开镇子后,他们一路向南方走去,那里是缘一曾经的家。
在路上,缘一和她讲述了关于他的过去,从继国家出生,到他离开家后遇到了那个名为诗的女孩,再到一夜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加入鬼杀队。
后面的事情他没讲,因为今月都知道。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
那个家里没有人在等,所以他们赶路的心情也并不急迫,一路慢慢的走,从夏末走到初秋。
偶尔鎹鸦会带来一些关于鬼的消息,他们会顺手解决。
有时候鬼杀队的柱们也会拜托鎹鸦捎来几封信,缘一收到最多的是来自炎柱的信,而鸣柱则更喜欢给她写信。
那个爽朗自在的大姐姐,在鬼杀队的时候给了她很多的照顾和关爱,即使在出了那件事后,也对她多有维护,她很感激。
等到枫叶红尽之时,他们终于停下了漂泊的脚步,缘一指着前面那座山说,那就是他曾经的家。
他的话音刚落,人就没了身影。
她赶忙跟上。
在山腰处,一轮金红的烈日闪过,狰狞的恶鬼顿时化为灰烬。
一个穿着绿色格纹羽织的男人扶着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慌张得不知所措,他的妻子痛苦地哀叫着。
这一幕似曾相识。
“得马上去找产婆。”缘一的语气依旧平静,握着刀的手却有些颤抖,他的眼神飘过来,今月竟从中看到一丝挣扎。
“你放心去,这里有我。”
“……好。”
得到她的保证,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今月帮着这位名叫灶门炭吉的男子将他的妻子须耶子扶进房中躺下,面对不停哀号的产妇,她也有些犯难。
毕竟她只是个还未成家的女孩,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好在缘一回来得很快。
在产婆的帮助下,须耶子顺利生下孩子,取名为堇。
堇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她看到缘一的眼中出现了水光。
离开灶门家前,炭吉非常热情地邀请他们抱一下刚出生的堇,可小小的婴儿柔软的不可思议,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如果不托着脑袋,恐怕脖子都会折断掉。
她和缘一一个比一个僵硬,只觉得这个绵软的襁褓简直比最强大的恶鬼还要让他们害怕。
其实这话说的不对,毕竟面对恶鬼时他们从没有怕过。
“过段时间我们还会再来拜访的,到时候希望小堇能长结实点。”
今月笑着挥了挥手,和缘一一同离开。
他们一同去了诗的墓前祭拜,今月以弟子的身份行了礼,奉上祭品。
在收拾周边的杂草时,突然一抹青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咦,好奇怪的花,竟然是这个颜色。”
小小的坟墓边上长出了一丛青色的彼岸花,缘一探过身子扫了一眼。
“拔掉吧,寓意不好。”
“哦。”
她伸手将花连根拔起,折成几段,随意丢到了远处的草丛中。
……
他们在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间小屋。
虽然退出了鬼杀队,但每次斩鬼后主公依旧会派人送来报酬,因此经济上不用发愁。
她又重新练起了日之呼吸。
因为缘一说过,在和鬼舞辻无惨对战时,他的日之呼吸和赫刀非常管用,能大大削弱无惨的再生能力。
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但她下意识避免去想。
“阿月,你不适合日之呼吸,别勉强自己。”
“所有登峰造极之人,最后都会抵达同一个终点,不管是什么呼吸法,都只是其中一条途径而已。”
在某次斩鬼中受了重伤后,缘一无奈地劝她。
彼时她的后背被鬼抓伤,皮肉溃烂,几乎能看见骨头,各个器官都受到不小的损伤。
寻常的医师都束手无策,缘一背着她走了很远,找到那个名为珠世的女鬼。
珠世虽然救下了她,但她的体质却差了下去,稍不注意受了凉,就会大病一场。
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啊。
冬天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小屋,在今月的提议下他们再次拜访了炭吉一家,那时的堇已经两个月大了。
小孩子长得快,两个月的时间就从皱皱巴巴的红皮小猴子长成了白嫩可爱的小宝宝。
时机不巧,炭吉刚背了一筐炭去镇上卖,须耶子独自一人在家里带娃,她的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没休息好。
见他们来了,她很放心地把孩子往缘一手里一塞,备好了茶水和点心,径自去补觉了。
缘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来,她瞬间后跳两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不不,我不敢。”
他只好抱着孩子坐在檐下,安静地等着男主人归来。
天上飘着小雪,白茫茫地一片,把一切污浊晦暗都覆盖遮掩得干干净净,只留一片银光在天地间荡漾。
今月坐在他身边,捧着热乎乎的茶水,同他一起看雪。
“缘一先生!阿月小姐!”
炭吉背着空背篓从小路尽头走来,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他的笑容热情洋溢,令人格外暖心,手臂也伸得高高的,大力挥舞。
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今月呼出一口白雾般的气,回应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炭吉先生,今天生意也不错呢。”
“都是托了大家的照顾,让我可以早点回家。”
卸下背篓,炭吉从缘一怀里接过女儿,看到屋内熟睡的妻子,笑得无奈又宠溺。
“哎呀呀,把孩子交给客人照顾,自己却呼呼大睡,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缘一温和地回道,“你们应该都很累了吧,生儿育女可是件相当耗神的大事。”
今月忍不住去看他,只觉得他像一颗苦涩的糖果。
如果神明真的偏爱他,又怎会让他所求皆失,所爱皆散。
婉拒了灶门炭吉留他们吃晚饭的请求,趁着天还未黑,他们离开了灶门家。
冬天的风总爱往人脖子里钻,夹带着细碎冰凉的雪粒往她脸上扑,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山路上有厚厚的积雪,又湿又滑,缘一牵着她走在前面,帮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
即使在寒冷的冬日,那只手也如火焰般温暖。
她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眼睛盯着脚尖,努力地去踩他留下的一个个脚印。
“缘一。”
“怎么了?”
“等过完年,你就25岁了。”
“是。”
她没有再开口,只是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走着,冰凉刺骨的雪水从棉鞋里渗进来,冷得她想哭。
直到跟前那个暗红色的背影停住。
缘一回过身,只看到她头顶一个小小的黑色发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上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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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地抚着她的头发。
“我不会死的,阿月。”
她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又是如往常般温软的笑。
碎雪在她密长的睫毛上攒了几颗盐粒般的晶体,倒映在她的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
“……我的鞋子湿了,你背我回去吧。”
“好。”
他向来言而有信,一直到樱花绽放的时候,他的身体都没有一点衰败的迹象,今月终于松了口气。
心中没有挂虑,让她多少有了些符合年龄的朝气。
在一个晴朗的春日,她烧了一锅热水,用木盆装着到院子里洗头。
正午时分,阳光暖得刚刚好,穿过蓬松松的樱花,把她整个人也映得一片粉白。
缘一拿着铲子爬上屋顶,小心清除长得过分茂密的瓦松,这些小小的植物生命力十分顽强,不及时铲除就会泛滥。
他正专心于手中的动作,就听到今月在树下喊他。
“快下来,帮我个忙。”
她将日轮刀塞进他手里,又转过身去,柔顺光滑的黑发如同瀑布般从她身后垂落。
“就这里,这里就行,一刀就可以了。”
她抬起手掌五指并拢,仿照着挥刀的模样横着一划。
“阿月,不可以这样,太危险了。”
“没关系啊,之前师父都……”
音节堵在喉咙里,她的动作忽然僵住,整个人就像关节被锈蚀的木偶,凝固在原地。
几片花瓣被微风吹到她的发上,缘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她推进屋子里,从抽屉中找了把剪刀。
柔软的发丝一缕缕坠落在提前铺好的布上,她温顺地坐在镜子前,听着剪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闭上眼,眼前是一片明净深邃的蓝色,像天空,也像大海。
“缘一。”
“嗯。”
“我死了之后,你怎么办呢?”
咔嚓声短暂地停了一瞬,不多时又响了起来。
“我会把你记在心里,这样你又多活了很多年。”
缘一的手很稳,语气也很平和,只是当她睁开眼对上铜镜里赭红色的眼瞳时,那眉眼中有几分黯然。
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她曾经在某个人的葬礼上随口说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那你可要长命百岁啊。”她玩笑道。
“……我尽量。”
在这个年代,能活到六十岁的老人都算是高寿了,就算是缘一也不敢承诺。
等剪刀被收进抽屉,今月摸了摸层次自然的发梢,竟然有些惊喜,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真是太厉害了!”
这个总是温和恬淡的人,在她的大力夸奖下难得露出了一个近乎腼腆的笑容。
那时候她以为,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陪伴这个不被命运优待的人。
樱花在枝头谢幕时,小主公送来了关于十二鬼月的消息。
他们终于弄清楚了那些眼中有数字的鬼是什么东西。
鬼舞辻无惨为了躲避缘一的追杀藏了起来,在暗地里创造出十二个能力强大的鬼,让鬼杀队死伤惨重。
缘一接到消息,百里之外的一个小渔村,陆续失踪了十几个人,前去探查的队员也杳无音信,他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
“阿月,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等你。”
16.第 16 章
由于晚上睡觉时没盖好被子着了凉,缘一没让她跟着一起去,可今月总有些心神不宁。
或许是因为生病了吧,她安慰自己。
以缘一的实力,该担心是那些鬼才对。
缘一离开后,家里变得格外冷清,虽然他不是话多的人,但是平日里仅仅是呆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安心。
这个夜晚,她睡得不太安稳,直到半夜时分,一阵凄厉的乌鸦叫声将她吵醒。
“——来人啊!来人啊!——谁来救救她!”
这是鸣柱的鎹鸦。
猛地睁开眼睛,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拿上刀冲了出去。
跟着鎹鸦来到山间的一处废弃寺庙,屋顶上盘踞着一个巨大的怪异生物,周身是无数的像章鱼般的触手,其中一根触手卷着什么东西正在往嘴里送。
定睛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鸣柱,她浑身浴血,头软软垂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来不及分析情况,手中利刃已经出鞘,清寒的冷光照亮了山林。
“月之呼吸·三之型·厌忌月·销蚀!”
数根触手被齐齐斩断,鲜红的血液迸发涌出,她的身影如同一道银光划过,落地时已经将鸣柱抢了回来,放靠在树下。
“鎹鸦,找人把她带回去。”
“嘎!——上弦之二!上弦之二!阿月,小心。”
鎹鸦扯着嗓子叫喊着飞走了。
上弦之二!
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今月瞳孔骤缩,在无数次战斗中培养的直觉让她立刻反身挥刀,抗下了数十道凌厉的攻击。
地上扬起一团烟尘,刀光和寒光在烟尘中不断闪过,带起无数飞沙走石。
她边打边退,将人引去了另一边,防止伤员被波及。
等到烟尘散去,她半跪在地,用刀立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侧脸有一道血痕,正往外渗着血。
“呀咧呀咧,打扰别人宠物进食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一个极为瘦削的男子落在屋顶,他有一头短短的绿色卷发,和头发同色的眼睛里刻着字,上弦·二。
他闲散地盘腿坐着,支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叫阿月,用的还是月之呼吸,啊……”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你就是黑死牟阁下的那个徒弟吧?”
“黑死牟,谁?”
起先还有些茫然,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师父变成鬼后的名字。
“……真是难听。”
小声吐槽了一句,她缓缓起身,双手握刀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感到自己的脸和额头在发烫,背上有冷汗逐渐渗出来,但她始终紧紧握着刀柄,丝毫没有放松。
剧烈的打斗和风寒让她的体温开始不断上升,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灼热。
集中精力,呼吸,保持呼吸。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一定会把你这句话转告给黑死牟阁下的,他的小弟子竟然这么嫌弃他。”
他歪着头,单手把玩着一根长长的尖刺,橙红的瞳孔在月光下流转,像两盏荧荧的鬼火。
“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姓名,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熘邑,怎么样,是不是好听多了?”
“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
今月冷声回道,没有多余的废话,她直接挥刀而上。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足尖点地腾空,日轮刀划出一弯新月,无数莹白的月轮从剑气中旋转飞出,只一刹那,她身姿轻盈地落在熘邑身后的屋顶上。
几缕发丝被风带起,又缓缓垂落。
“就这样?好像没什么效果——啊咧?”
一道血线从肩膀飞出,伤口瞬间炸开,正在嘲笑她的熘邑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被砍中了。
上弦强大的恢复能力让他立刻止住了血,伤口在短短一秒内完好如初,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容扩大到甚至有些癫狂。
“有意思,有意思,竟然能砍中我,像你这样美丽又强大的小姑娘,惨叫起来一定很好听。”
“血鬼术·千本靖针!”
他突然展开双臂,不计其数的金属尖刺撕裂空气袭来,像一阵突如其来的箭雨,令人避无可避。
[月之呼吸·六之型·常夜孤月·无间]
瞬息之间,无数纵向的圆弧斩击以今月为圆心爆发出来,一片银光乱闪过后,她身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被砍成两节的尖刺。
虽然完美挡下了这一击,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
“呼哈——呼哈——”
她的呼吸变得沉重且急促,剧烈扩张的肺部像是塞满了碎玻璃,每次呼吸都带出血腥味。
刀尖垂落三寸,握在手中有细微的颤抖,高烧带来的晕眩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
“太完美了,这个剑技~可是……还不够哦~”
熘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后,今月感到后心一凉,低头看见一根染血的触手从自己的胸口穿出,触手的尖端还在不停蠕动。
身体先于思维行动起来,她反手一刀将触手削断,脚下使劲一蹬,和他拉开了距离。
数根粗壮的触手紧随而来,在空中交叠延长,她不得不在林中的树干上借力,转了好几个弯,直到触手的长度极限之外才堪堪停下。
“加油~加油~再努力一些~”
熘邑盘腿坐在原地,优哉游哉地看着她在树林间狼狈逃窜,十分惬意。
“咳!咳咳——”
用力将还在胸口扭动的半截触手扯出来,丢在地上几刀切成碎渣,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血沫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触手上有倒钩,她的血肉也被带下来一大块。
痛觉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她反而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只觉得心脏在胸腔内急速跳动,咚咚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眼前泛起一片白光,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她要死了吗……
…………
“阿月,这是我新学的菜式,快尝尝。”
身后转来熟悉的声音,吉田太郎端着托盘走过来,将手中的饭菜放在矮桌上,招呼着她。
等她转过身去,却看到他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
“你很有天赋,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紫衣红发的青年背对着她,站在月光下的庭院中,身上像覆了一层清冷的霜,她往前追去,却见对方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
“难过的时候就不要笑了。”
一双温和的赭红色眼睛注视着她,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他耳边的日轮花札在风中微微晃动。
…………
是走马灯啊……她要死了吗……
她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没守住关于父母的记忆,没留住喜欢的人和敬爱的师父,甚至连想要用仅剩的时光去陪伴的承诺也做不到。
不……她还可以握住刀。
至少在最后,让她再发挥一点仅剩的价值吧。
——保持冷静,用心去看,你会看到一个透明的世界。
缘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模糊的视线突然清晰起来,她睁大了眼睛,对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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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骨骼、肌肉甚至是血管的流动和收缩在她眼中都纤毫毕现。
他的速度变得很慢,不,是她的时间慢了下来。
有机会,只要一刀,砍中他的脖子。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她的身影如雷雨天最快的那道闪电,银光乍现,倏忽刺破了这个沉郁的黑夜。
——好硬!
银白色的刀刃卡在脖颈中间,她双手使劲试图切断他的脖子,可刀刃却纹丝不动。
“你的力气有点小呢,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吗?哦,还有失血吧。”
熘邑笑嘻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被刀刃切开的那半边脖子已经愈合,看起来就像是她用刀刺穿了他的脖子一样。
“真是吓人家一跳呢,差点就死掉了~”他夸张地感叹道,甚至还故作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几根触手缠上了她的身躯,让她无法动弹,熘邑保持着被捅穿的姿态将脸凑过来,骨骼擦过剑刃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今月脸上的血迹。
“真是难得的体验啊,作为奖励,就让我好好把你吃掉吧~”
“你怎么不说话?是天生不爱说话吗?”他脸上的笑容天真又残忍。
“……”今月的嘴唇微微颤动,惨白的月光照在她逐渐灰败的脸上。
——对不起,说好要等你的。
——神明啊,请不要再从他身边夺走任何东西了。
“嗯?你想说什么?”
“去……死……”
双手死死握住刀柄,她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刀刃逐渐变成红色,温度急剧上升,她试图将他的脖子彻底切断,刀身和血肉之间竟然碰出了火花。
可下一秒她就被狠狠踢飞,身体在地上擦出十几米的痕迹。
她无力的趴在地上,口鼻中都是铁锈的腥气,鲜血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流出来,带走了温度和生命力,她已经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意识快要消失的最后一秒,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名字,她想要向谁求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吧——
但她知道,不会有人来的。
所以到最后,她也只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小声的说了一句。
“妈妈,好痛啊……”
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啊——!”
熘邑捂住脖子惨叫一声,痛得忍不住跪倒在地,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来,被他引以为豪的恢复能力此刻几乎失效。
“该死的虫子!”
他五指成爪朝着今月的方向狠狠一挥,数根触手急速窜了出去,狠狠洞穿了她的身体,将她拽了回来。
她的身体绵软无力,早已没了呼吸。
“死的到快,便宜你了。”
他捂着脖子站了起来,泄愤般将她的身体扯得四分五裂。
啪嗒——
一个小物件从她的怀中掉出,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嗯?这是什么。”
他动了动手指,一根触手将布囊卷起送到他面前,打开一看,是一把木梳,上面刻着梅花和一个‘月’字。
梳子的表面光滑莹润,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爱护。
“做工简陋了点,不过勉强能当个战利品。”将梳子在手里掂了掂,熘邑愉快的将它放进怀里,有些得意。
“月之呼吸也不过如此嘛~”
……
据传,在某次上弦召集时,前任上弦之二向上一黑死牟提出了换位血战。
经此一战,往后三百余年,无人再敢挑战上一的威严。
17.第 17 章
“这是阿月小姐的遗物……和我们能找到的遗体部分。”
一把银白色的日轮刀被隐队员递了过来,缘一沉默地接过,目光转向地上覆着白布的担架。
他已经看过了白布之下的情状,那零落的残肢还留有被恶鬼啃咬的痕迹,和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小姑娘一点都对不上。
他坐在担架边上,抱着那把银白色的刀,垂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座凝固的石像。
窗外的天很暗,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敲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有韵律的响着,凄凄奏着挽歌。
隐队员低着头退到一旁,不敢打扰,他眼中也有泪,无声滴落在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没有人不喜欢阿月小姐,至少在隐的队伍里是这样。
他们对于这个经常借着躲避训练为由来帮忙,还时常关心他们的女孩一直抱有感激的心情。
她离开鬼杀队的时候,他们还衷心祝愿她能够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只是命运总是不由人,恶人不一定会有恶报,善良的人也不一定会得到善终。
屋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住了,直到闻讯赶来的炎柱打破了这片死寂。
“……你准备将阿月埋在哪里?”这个向来热情似火的男人也难得低下了声音,“主公说可以将她葬在吉田旁边。”
他看着那个枯坐着的红发青年一动不动,这一幕似曾相识,
炎柱缓缓走过去跪坐在他身旁,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雨渐渐停了,云团散开,露出了夕阳的光线,斜斜照进这个昏暗的房间里,那个背影有些佝偻的人才终于抬起头来。
“那只鬼在哪里?”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连一丝杀气都没有,只是听着有些沉郁,让人忍不住心酸。
“情报说阿月遇到的是上弦之二,伊川还没醒,其余的队员都遇害了,后勤部去的时候鬼已经不见了踪迹。”炎柱解释道。
伊川是鸣柱的名字,她当天受了重伤被送回药屋疗养,一直在昏迷中,还没完全脱离危险。
缘一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拒绝了将阿月带回鬼杀队安葬的提议,这个潮湿的春天的晚上,他独自一人抱着小小的布包裹上了山。
白色的布裹着冰冷的残肢,被血渍染得一片斑驳。
山顶的空地上架起了一个小小的柴堆,他小心地将那个包裹放到柴堆中心。
温暖的火光自底下窜起,潮湿的木柴弥散出灰白的烟气。
那个总是如朝阳般温暖的剑士,此刻站在黑夜里,浑身覆着一层化不开的霜。
阿月是个洒脱的孩子,尤其在面对自己的身后事上。
他还记得某个平静的午后,两人闲坐着聊天,话题从春天会开的花一直跳跃到她死后该如何安葬。
她向来不避讳这个必然的结局。
“就一把火把我烧了,然后骨灰从山顶的悬崖上撒下去,”她笑着张开双臂,像一只即将展翅的白鹤,在院子里原地转了一圈。
“让我也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怎么样?”
“那我该如何祭拜你呢?”他的目光从手上的书册移开,抬眼看她。
“无需祭拜我,”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看着他,那双粉紫色的眼睛柔软明亮,认真地向他许诺。
“我以后住在风里,你吹过的每一缕风都是我。”
如她所期许的那般,他在朝霞漫天的时候将她送进风中,随着云霞飘散。
崖边的狂风鼓动着他红色的羽织和头发,他像是刚醒来,有些异样的失悔,像是蓦然惊觉丢舍了某种珍贵的东西。
晓风轻轻吹过树林,下山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山路像是宽了些。
比往常宽,也比往常静。
阿月走后,他也准备离开这里,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停留在此的理由。
临走之前收拾东西,意外在阿月的妆奁中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打开一看才知道是一份遗书。
纸上的字不多,但他读得很慢,好几次都难以继续。
【缘一……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我快25岁的时候,不过想想以我的性格,那时候肯定重写了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我猜,可能是在我写下这封信没过多久你就看到了吧。
对不起,没能多陪你几年……不管我因何而死,都希望你能别太伤心,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就当是我任性……记住太痛苦的话,把我忘记了也没关系。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不过我想你应该有知道的权利……那个夜晚,我一直很后悔……
你总是把他想的太完美,反而让你看不清……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你等等他吧,别让他一直徒劳地看着你的背影……你也回头看看他……爱总是让人盲目,你要原谅他也分不清。
对不起,我好象又在不自觉为他开脱了,明明我是心存怨恨的,恨他一声不吭就抛下我,恨他……或许我也看不清。
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过完了很好的一生。
缘一,或许你会觉得幸福这个词离你太过遥远……你总是在自责……不管是师父变成鬼,亦或是没有杀掉鬼舞辻无惨……或许你现在又在自责于没有保护好我。
不是这样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杀掉的每一个鬼,都拯救了不知多少个人的生命,我也是其中之一……请坦然地走下去吧,好好过完这一生……
如果人死后会到达另一个世界,我会在那边等你。
你不要着急,慢点来。】
他读着这封信,耳边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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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了她轻快活泼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念给他听,带着一如既往的柔软微笑,娓娓道来。
可是太痛了,她的笑容、体谅、温柔和等待,这一切都太痛了。
一次又一次,对于命运的强取豪夺束手无策,他总是在失去,他的黑夜不会再有月亮升起。
无论是兄长大人,还是阿月,他一个都没留住。
他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不是这样的!请不要这么说!”
一年后他再次回到这里,拜访灶门一家时,他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听众,能听他讲完从前那些事情。
灶门炭吉难得大声反驳了他,“如果您真的这样想,那阿月小姐会多么难过,明明您拯救了我们一家,拯救了那么多人!”
“请不要这样苛责自己,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这样苛责你!”
“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你的耳饰与日之呼吸……永远传承下去!”①
春天的风自树梢吹落几片残叶,送来寒梅的冷香。
被这样坚定地承认着,被炭吉温柔又悲伤的眼睛注视着,他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暖意。
他站在风中,朝灶门一家挥手道别。
灶门炭吉远远地看见他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柔和的笑容,听见了他沉静而又清澈的声气。
“谢谢。”
……
「接驳成功,正在加载程序,0%——78%——100%,身份验证通过,落地点为正剧开始前一年,系统4357为您服务。」
眼皮像坠了铅块般沉重,只有朦胧的橙黄色的光遮盖住她的视线,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一阵难言的疲惫涌上心头。
就这么睡过去罢,她好累,为什么要醒过来。
仰面躺在光滑平整的地上,纯白的天空,纯白的地面,无垠无际,这里除了她没有一点活物的踪迹。
她就这么静静的睁着眼,除了胸口轻微的起伏以外,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在这纯白的系统空间里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击杀鬼舞辻无惨的任务依旧明晃晃挂在视野上方。
但这次不仅是为了任务,更是为了她自己。
「是否接受剧情传送。是/否」
「是。」
数据的蓝光淌过她的眼底,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已知和未知的事,从她的灵魂缝隙中匆匆穿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多么悲哀啊,多么悲哀的命运,如果真的有神明,为什么要给他们安排如此讽刺的人生。
她合上眼睛别过脸去,眼中一片滚烫,满脸都是潮湿。
隔着四百年的长夜往回看,再浓郁的爱恨都不免显得苍白。②
——她该醒了。
18.第 18 章
四百年后的东京格外繁华,已经有了现代社会的影子。
电车沿着轨道缓缓驶过,街边两侧都是热闹夸张的招牌,还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过分夸张的光和影,把夜色渲染地一片光怪陆离。
跟着系统的指引,她穿过喧嚷的街道,来到一处住宅区。
小巷的尽头是一堵墙,代表目标的蓝点在墙后消失。
她脚步不停,直直朝着墙面走去,如同穿过一面冰凉的水幕。
再睁开眼,面前是一座二层高的独栋别墅,玻璃窗里透出明亮的暖光,和屋外清冷的月光交相辉映。
咚咚咚——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穿过大门,正在整理书架的愈史郎一个激灵,赶忙从楼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
这里被他的血鬼术遮掩,从未有人登门拜访,来者恐怕不善。
“珠世大人!我们被发现了,你快走,我留下来断后!”
一名身穿紫色和服的美丽女子正在窗边的书桌上伏案写着什么,此刻也是有些惊慌。
她站起身,迅速开始收拾重要的文件,这些都是她几百年来的心血。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轻不重,很有分寸。
不知想到什么,珠世突然停下了收拾的动作。
“愈史郎,我想看一下门外是谁。”
愈史郎虽然心急,但还是闭上眼,联通了贴在大门口的血符,将另一张符递给珠世。
珠世将血符贴在额头,透过符咒看到了来人的模样,她一时惊在原地,久远的记忆翻折上来。
这是一张她难以忘记的脸。
她从无惨手下逃脱之后不久,那位放走她的大人曾经背着这个女孩过来找她治疗。
彼时这名少女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将她治好。
“阿月小姐……?”
“好久不见,珠世小姐。”
明亮的电灯光线下,她顶着黑白发色小鬼警惕的眼神,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将自己此行目的徐徐道来。
珠世手中有一种可以有效阻止鬼的细胞再生,延缓血鬼术带来负面作用的药物,她之前用过。
她需要拿到这个药去救一个人。
这次的系统难得仁慈,给她分到一个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安静等待就能完成的任务世界。
可阴差阳错的那一世,早已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她不想要那个鱼死网破的胜利,那条通往胜利的路太长太陡,由无数的尸骨和鲜血铺就,每踩一步,她的脚都很痛。
如何能在心生怜悯的同时,又让她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呢。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下地狱的。
她想让那些善良、坚韧、美好的人们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止鬼药?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我们凭什么要给你?”
“愈史郎,不得无礼!”
珠世厉声喝止了他,“阿月小姐是我的贵客,你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
“是!”
愈史郎立刻端正站姿,大声回应。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着摆摆手,丝毫没有介意,“珠世小姐如今也有可靠的人陪伴在身边了,真好。”
珠世面色复杂地看着她,起先她以为阿月被变成了鬼才能活这么久,可她的身体分明是人类。
还是一副健康的,充满力量和生命力的人类身体。
她曾经给她看过伤,明白那副瘦小的身躯是多么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而且……
“阿月小姐,四百多年,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珠世忍不住问道。
看出了她内心的犹疑,今月放下茶杯,欧式的瓷杯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简单又直白的解释了一句。
“我被鬼杀死后,再睁眼就在这个时代了。”
“怎么会!”
珠世睁大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但这个理由又诡异地合理。
“也许是命运的馈赠,让我能够有机会重来一次,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次我一定会将鬼舞辻无惨彻底消灭。”
“你打算怎么做?”
“或许你不会相信,但这个时代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许多有才能的人已经诞生,并且踏上了杀鬼的道路,他们应运而生,带着天生的使命。”
“应运而生……”听到这个词,珠世难免沉默下来。
亲眼目睹了那宛如煌煌烈日的招式,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应运而生这个词。
可是连他都失败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鬼,希望能做出一种可以杀死无惨的毒药,可是我也知道,不管多么厉害的药物,最终都会被无惨分解。”
珠世眼中透出一丝悲伤和无力,“我看不到希望。”
“珠世大人……”愈史郎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些事,不是看到希望才坚持的,而是坚持才会看到希望。”
“请相信我,缘一没做完的事情,就由我来替他完成。”
她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只在提起那个名字时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和珠世记忆中那个神色沉郁却依旧勉强微笑的少女大相径庭。
不知为何,珠世想要相信她,毕竟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在短暂的叙旧之后,她主动提供了自己的血液供珠世研究。
她的身体是由系统自动生成的,这次没有出现异常,从上个世界继承的保命技能也恢复了。
看着人物信息那一栏下的技能列表,她心中有个猜想。
[人物技能:赤血操术、反转术式、日/月/水之呼吸]
上一世她是咒术界三大家族之一加茂家旁支的女儿,继承了家族遗传的赤血操术,还独自领悟了反转术式。
可惜她不像某个天才同学那般有悟性,她的反转术式只能用来治疗自己。
如果将反转术式的咒力融入赤血操术,那她的血液是否就能够治疗别人,这点是她一直想研究的事情,只可惜没有时间。
如今珠世可以承担这个研究的角色。
承诺了会尽可能地收集到强大的鬼的血液后,今月接过了愈史郎递过来的包裹,里面是数支装了止鬼药的针剂。
她站在门口,准备和前来相送的两人告辞。
“阿月小姐,不管前路多么艰辛,还请您珍重自身,”珠世紫晶般的眼瞳里是温柔的怜惜,“这一定也是缘一先生的愿望。”
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人,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陨落。
可他留下的光,依然照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多谢。”
拜别了珠世,她缓缓地走在街道上,月光为她照亮前路。
……
东京边缘的某个小镇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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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还保留着未被现代化感染的质朴生活。
今月端着托盘,将一份茶泡饭套餐放到客人的桌上。
“这是您的餐食,刚做好的,请小心烫。”
“非常感谢,看起来很好吃。”
穿着蝴蝶翅纹图案羽织的少女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今月回了她一个浅笑,收起托盘回到柜台后面。
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已经很久没有为经济烦恼过了。
现在是秋天,鬼杀队的入队选拔还没开始,至少还要等半年才行,这半年她得想点别的办法养活自己,比如打工。
还得想法子搞一把日轮刀,不然杀鬼也太没效率了。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带着蝴蝶头饰的少女腰间飘去,结果被对方抓个正着。
“小姑娘,你在看什么?”对方笑眯眯地问道。
“呃...”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她莫名有些心虚,最终还是诚实地回答,“我在看你的刀,很漂亮。”
虽然现在有限刀令,不过像这种偏远小镇是没什么人会管的。
“我也觉得它很漂亮,不过这是很危险的东西哦,所以不能借给你看。”
蝴蝶香奈惠低头端详了一下自己的配刀,温柔地笑了下,她冲今月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
“小姑娘,我想打听一些事情,你有空吗?”
现在是下午,店铺里没什么人,今月往店铺外面扫了一眼,路上也空空荡荡的,于是顺从地坐下来。
“你想问什么?”
“听说镇上最近陆续有人失踪,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香奈惠也不想向一个小孩子打听这些事,但自从她来到这个镇子,镇上的居民对这些失踪的人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肯说,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有时候小孩子反而更容易说真话。
“知道,”今月点了点头,“他们都是万世极乐教的教徒。”
“万世极乐教?”
“没错,这个镇上的人都信仰万世极乐教,他们会定期去教会的寺庙里朝拜,有些人去了就没再回来。”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镇子,只有二十余户人家,今月打工的这家食铺是镇上唯一的一家。
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说服老板留自己在这里打工的。
“那个寺庙在什么地方?”
听到她的回答,香奈惠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追问,但今月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不是镇子上的人,只是在打工攒路费而已。”
闻言香奈惠并没有失望,她已经得到关键的信息了,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后厨传来一声粗重的怒吼。
“阿月!不许偷懒,没有客人就来把厨房打扫一下!”
“来了!”
今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双手抱着托盘转身准备回厨房去,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看见一双温润柔软的浅紫色眼睛,蝴蝶香奈惠含笑询问她,语气温和柔软,如大雪中盛放的花朵。
“小阿月,你的路费还差多少?”
“这些应该够了吧,请快些离开这个镇子,这里并不安全。”
直到一沓纸币被塞进手心里,她还有些茫然,对方粉绿色的羽织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她才反应过来,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谢谢,我会报答你的!”
19.第 19 章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的上弦二都很变态。
她潜伏在树上,将身影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之中,静静地观察着这场猫捉老鼠般的战斗。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寺庙,一样的苦苦挣扎,隔着四百年的光阴,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可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几日之前。
刀刃和铁扇相撞的叮叮声不断响起,白色的冰晶在空气从浮动,血腥气混杂其中朝着四周蔓延,童磨的血鬼术格外克制呼吸法。
“血鬼术·冻云。”
“花之呼吸·五之型·无果芍药!”
瞬间爆发的连续攻击从桃色的刀尖释放,宛如拥有多重花瓣的芍药绽放,凌厉的刀光迸发而出,将童磨挥扇时散发出的大量冰晶吹散。
但香奈惠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少量的冰晶,她持刀而立,忍不住咳嗽一声,带着鬼血的冰晶在肺里扩散,让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让我吃掉你吧,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和我同在,我会让你获得永生的幸福。”
童磨将扇子抵住唇,诚恳地建议道,他五彩的眼瞳流光溢彩宛若宝石,这个带着一脸天真的笑容上弦之鬼是真心认为把人吃掉是在引领他们得到救赎。
这可是大大的善事。
“我不认为被鬼吃掉,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香奈惠忍着肺部的疼痛,勉强用刀撑着身体,浑身都因疼痛而不住颤抖,却还是用可怜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恶鬼。
“况且,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其实你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吧。”
“啊啊,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呢。”
被戳中了痛处的童磨嘴角一拉,脸色显得有些不悦,手持铁扇往身前一挥,两朵少女形态的冰莲出现在他的身侧。
[血鬼术·寒烈之白姬]
夹杂着冰晶的大量寒气从她们口中吹出,顷刻之间就笼罩了香奈惠单薄的身影。
——不好!
今月心下一沉,在蝴蝶香奈惠的相关剧情中,明明说了她最后撑到天亮才没被童磨吃掉,所以她才没有贸然冲出去。
但这一招以香奈惠目前的状态来说根本抗不住,更别说撑到天亮了。
可是她现在手中只有一把从铁匠铺买的普通刀剑,根本没法和上弦之二对打。
难道是蝴蝶效应么?
当下可没什么时间犹豫,今月从树梢窜出去,如同一抹清冷凌冽的月光直射入那团白雾冰晶,弹指间烟尘四散。
她挡在香奈惠身前,将手中的刀舞得密不透风。
“哇哦——”童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眼睛里闪过好奇的光芒,“又来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命运真是厚待我,竟然给我送来这么多美味优质的食物。”
“阿月?!”
出众的视力让香奈惠一眼就认出了为自己挡住攻击的人,正是下午那家食铺里打工的小姑娘,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别管我,快跑,这可是上弦鬼!”
看着她手中的普通刀剑,她立刻猜出对方并不是鬼杀队的成员,虽然她剑技了得,但是不用呼吸法和日轮刀,是没法杀死鬼的。
她心中越急,血鬼术的冰晶在肺部扩散地越快,让她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今月背对着她,太刀在手腕间转了个刀花,将最后一抹寒气挥散,反手将一支淡紫色的针剂往身后一丢。
“把这个注射进身体里,可以延缓你的伤势。”
她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立刻挥刀而上,迎面对上了数条缠着冰莲花的冰藤蔓,侧身一跃,躲过了藤蔓的抽打,太刀砍在藤蔓上,迸发出了四溅的火花。
香奈惠接住了针剂,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将它扎进手臂中。
当下的情形容不得她怀疑,如果能活下来,她还可以慢慢问。
在药液进入肌肉的时候,体内的痛楚就大大减少,肺部的冰晶也停止了扩散,甚至在逐渐衰退,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消下去了很多。
她握着刀试图站起来继续战斗,却在身体的脱力下又重新跌回地上,只能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战场。
看着拿着一把普通的太刀和童磨打的有来有回的女孩,香奈惠的心中止不住地惊诧,各种纷乱的想法充斥了脑海。
她究竟是谁,还有这药剂从何而来?
如果能拿到配方,那鬼杀队在执行任务时的存活率将会大大提升。
她有能抑制鬼的药剂,说明她知道鬼的存在,那她为什么没有学习呼吸法,这明明是更有效的杀鬼方式。
今月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用刀招架住来自各个方向冰藤的攻击,两相撞击下时不时有火花溅出,感受着从刀身传来的巨力,她不禁暗暗叫苦。
不是她不想用呼吸法,而是这把刀根本承受不住,她甚至不敢用咒力加持,不然它会碎得更快。
剑士水平不足会让刀崩口,可她再强也没法达到用一把廉价刀剑就能对抗上弦的地步。
在又一次挥散了袭来的冰晶雾气后,这把饱受摧残的铁刀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散落在地上发出丁零的脆声,只留一个木质的刀柄还被她握在手里。
糟糕了。
“阿月,快接着!”
一抹桃色流光般袭来,今月伸手握住了这把来自花之呼吸使用者的刀,她看向香奈惠,对方朝她挥挥手,眼中闪着期待和鼓励的光芒。
“请坚持住!天快亮了!”
“哦呀,竟然玩了这么久么,难得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让我都快忘了时间了。”
童磨将扇子举过头顶,装出遮挡光线的模样朝着天边看去,果然一抹晨曦的微光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那就最后玩一局吧,小姑娘,你能接下我这一招的话,才可以活着撑到天亮哦。”
他摇了摇扇子,啧啧叹息,五彩的琉璃眼瞳却闪着揶揄的笑意。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确实天赋异禀,但人类的血肉之躯,终究是无法和鬼抗衡的。
只可惜没时间把她们吃掉了。
巨大的冰人从地底升起,外形是一个双手合十的菩萨,垂着眼俯视众生,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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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无限的慈悲,可它周身环绕的寒气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血鬼术·雾冰·睡莲菩萨!”
“小心!”
耳边传来香奈惠的惊呼声,她却充耳不闻,童磨放完这个血鬼术就往西边窜逃了,她如果前去追击,香奈惠必然会死,她没得选。
带着寒气的手掌狠狠砸落,一时间砖石飞溅,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今月早已闪身到一旁,双手握刀横在眼前,紧闭的唇边泛起一丝水汽。
花之呼吸衍生自水之呼吸,而呼吸法和日轮刀的属性相辅相成,她几乎立刻做出了判断。
“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转!”
碧蓝的刀光划破空气,如同一条由磅礴水流组成的巨龙扭转着身躯奔袭而去,刀尖隐隐发出龙吟之声,携着万千流光前赴后继,狠狠劈在冰菩萨的身上。
在天光乍破的刹那,这尊巨大的冰晶杀神轰然倒塌,四散的碎冰在阳光下化为烟尘消散殆尽。
金红色的朝霞从天边破出,将她的轮廓勾勒出一圈薄薄的金边,秋风拂起她耳边的发丝,她转过身,浅浅吐出一口气。
这一刀实在太过惊艳,以至于当今月走过来将刀还给她时,香奈惠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
直到赶来支援的妹妹蝴蝶忍将她摇醒。
“姐姐!你怎么样,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来自妹妹的急切呼喊让她如梦初醒,她回过神来,今月早已不知踪影,她一把抓住了蝴蝶忍的袖子,语无伦次。
“小忍,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那个、那个女孩子!”
“什么女孩子?”
蝴蝶忍有一瞬的疑惑,但她更关心自家姐姐的身体,神情急切地催促道,“我们快回蝶屋吧,你看起来伤的不轻……咦,这是什么?”
她余光瞟到一旁的一个浅灰色的棉布包裹,伸手将之捡起,里面是几支淡紫色的针剂,药液浮动着银光,像是有生命一般。
——是她留下的!
看到这个针剂,香奈惠终于确定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她在做梦。
“这是能抑制血鬼术的药剂,刚刚有个女孩就是用这个救了我,小忍,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带回去好好研究,破解它的配方。”
“姐姐知道你在这方面一直很有天赋,一切就拜托你了。”
她握住妹妹的手,语气恳切,在得到对方的承诺后放心地脱力晕了过去。
三日后,蝴蝶香奈惠在蝶屋中醒来,马不停蹄地向主公报告了关于上弦二、止鬼药和使用水之呼吸的少女的事情。
“辛苦你了,香奈惠。”产屋敷耀哉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做得很好,带回来的情报也很有用。”
得到敬爱着的主公的夸奖,香奈惠眼睛亮起光芒。
“需要派人去寻找那位名叫阿月的少女吗?”
“阿月,”产屋敷耀哉略作沉吟,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不必了,既然是会呼吸法的剑士,想必未来她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是!”
20.第 20 章
离开镇子,今月朝着南方一路前行。
原本的太刀碎掉了,她只能又花钱买了一把,由于限刀令的缘故,这种冷兵器不仅难买,还很贵。
香奈惠之前给的路费一下子就所剩无几了。
要不找个鬼杀队的队员打劫一把?毕竟水呼的剑士最多,应该很好找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杀队一共就几百人,还分散全国,也不是那么好遇到。
按耐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往下滑的道德底线,她在梅屋的大门前站定。
梅屋,位于游廓花街。
这里不是有上弦六盘踞的吉原,规模相对较小。
感受到这里有鬼的气息,本着既然遇到就不要放过的原则,她准备顺手解决掉这个祸害。
混迹人群中的鬼很难被发现,她也没有像主角那样敏锐的嗅觉,只能大概的感受到这栋建筑里鬼的气息最为浓厚。
这只鬼应该在这里盘踞了不少时间,整条街到处都是淡淡的令人作呕的恶气。
为了方便赶路,她穿了一身蓝灰色的男装,头戴幕篱,腰间佩刀,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身形较为矮小的武士。
因此当她在大白天还没开业时敲门,屋主虽不耐烦,还保持着几分客气。
“客人晚上再来吧,现在还没到开张的时候。”
“我不是客人。”
一开口,属于少女的甜美嗓音立刻暴露了她的性别,在屋主拧起眉毛准备开骂前,她摘下了幕篱,一张清丽的面容露出来。
屋主顿时心中一动,这长相,运作好了准是一棵摇钱树,然而下一秒立刻就被她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您这里,是不是死过人?”
“你怎么知道?”
这里确实死过人,死的是一名新造游女,或者说是见习花魁。
为了不影响生意,她按下了此事,毕竟在花街,死个人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只是那名游女的死状实在恐怖,让她回想起来都不由得一脸煞白。
游女的脸皮被整个剥了下来,眼珠被挖掉不知所踪,心脏也离奇消失了。
当天她接待的那名客人被发现昏死在房间里,醒来就疯了,没两天就意外落水身亡。
屋主也吓得不清,可梅屋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得靠生意养活,她又不敢说出去,差点把自己憋出病来。
以至于当今月稍微展示了一下她精绝的刀术后,屋主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了。
“除了你这里,还有类似的死亡事件吗?”
“您也知道,咱们这儿三天两头就会闹出点事,真有的话,为了生意也会像我一样瞒得死死的。”
屋主苦着脸说道,她随口举了几个例子,都是这一两个月因为各种原因去世的女子,甚至还有一些客人。
“街头那家店里的秋姬才是真可惜,那可是个出名的美人胚子,等日后当上花魁他们家可就一飞冲天了。”屋主半是叹惋又半是庆幸。
“花魁……”似乎抓住了某种特殊的信号,今月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你的意思是,最近死的游女,有一部分是见习花魁?”
在和屋主对过细节后,除开非常明确的死因,和有目击证人的死者,剩下几个全部都是见习花魁。
在依次拜访了老板娘说的那几个店铺后,她确认了这些死状可怖的游女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作为下一任花魁被重点培养的。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引出这个鬼了。
暮色垂落,游廓大门前的赤提灯逐一亮起,像一串被欲望烧红的锁链,花街的夜,在脂粉与金钱的厮混中苏醒了。
“听说了吗?西北角的那家梅屋三天前放出话来要推出一个新人,据说比现任花魁清叶小姐还要美。”
“真有那么漂亮,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我记得她们家刚死过一个见习花魁吧?”
“老板娘说这是她秘密培养的角色,不过我觉得肯定是因为那件事出了,老板娘才急着推新人出来。”
“那位阿月小姐今天第一次接客,要不我们去看看?”
醉汉有些蠢蠢欲动,但他的同伴很快打消了他的妄想。
“看什么看,咱们两个穷鬼,肯定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富冈义勇刚踏进游廓就听到两个醉汉在路边高谈阔论,起先他并未在意。
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接到了任务前来杀鬼。
直到他寻着鬼的气息停在梅屋前,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刚才听过的那段话。
在受害人死后顶替了她的位置,这位名为阿月的游女,实在可疑。
会是她吗?
怀着疑问,他举步走进了这间装饰清雅的和风小屋。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您有相熟的姑娘吗?还是需要我为你推荐?”
侍从热情地迎合上来,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语气是惯常的谄媚。
“我找阿月小姐。”
“哎呀真是不巧,阿月小姐今天身体略有不适,恐怕不方便……”
他话还未说完,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就塞进他的怀里。
“我要见她。”富冈义勇用词简洁的吐出一句话。
侍从打开钱袋一看,立马被里面的数目闪瞎了眼,这金额,别说是一个振袖新造了,怕是连花魁都能陪上一晚。
不过是一个新来的游女而已,屋主要是见到这么多钱,肯定也会同意的。
他顿时把屋主的叮嘱都抛在脑后,低头哈腰,喏喏连声道:“能见的能见的,我这就去安排,客人请跟我来。”
今月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山茶花振袖和服,坐在专门给新造游女准备的小间里。
发髻被挽了上去,插着华丽的发簪和花朵,婉拒了屋主给她画那种像刷白墙一样的艺伎妆,仅在唇上抹了点口脂,凭着这张不施粉黛的脸硬生生撑起了这一身繁复的装饰。
三天前梅屋就放出了消息,还让老板娘在同行面前大力鼓吹,许多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也到处宣传。
希望那个鬼会来。
“阿月小姐,有客人来了,请您做好准备。”
门口传来了侍从的提醒声,她微微一怔,心下有些不悦。
“嗯?我不是说不接客吗?”
刷啦——
没等她拒绝,贴着白色和纸的格子门就被猛地拉开,一个衣着有些怪异的黑发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羽织一半是黄绿色的龟甲纹,另一半是暗红色的,微卷的黑色长发扎了个低马尾束在脑后,腰间配着一把刀剑,他的左手正搭在刀柄上。
走廊的灯光并着楼下的丝竹声一起涌进房间里,本来安静的空间突然嘈杂起来。
今月仰着头看他,却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和光影仿佛都离她远去,视野中只剩下那张暌违已久的脸。
那双澄净如同大海般的眼瞳。
真像——
“吉田……”她动了动唇,几乎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认错人了。”
良好的听力让富冈并没有错过这道细微的轻语,冷淡的声音响起,他径自走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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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了绯红毛毡到坐垫前,身姿端正地坐下。
对于这位传言中的阿月小姐不是鬼这件事,他感到略微的失望。
不过他并不打算走,根据情报来看,如果她不是鬼,那她就会是鬼的下一个目标。
因为,她确实如窗外高悬的明月般美丽。
侍从早就很有眼色地合上门离开了,将一室寂静关在房内,只有烛火在无风的环境下微微颤动。
“你叫什么名字?”
“富冈义勇。”
其实早在看见那双色羽织和日轮到时,今月就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她放松了身体,侧坐着揉了揉自己跪坐太久导致酸麻的小腿,对着这张脸她实在是端庄不起来。
不过她也知道,他不是那个人。
“我叫阿月。”
“我知道。”
——可是连声线都一样。
短暂的交谈后,房间里重归寂静。
今月垂下眼眸,盯着身前摆着的红木矮桌,一圈圈数着桌上的年轮,眼神沉静幽远。
若当初吉田没有死在那个春夜,她或许不会那般意难平。
可他的死就像一个戛然而止的休止符,截断了最激烈的旋律,他还那么年轻、热烈,他本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她本该有机会回应那份真挚的感情。
甚至有时候,她希望自己真的一分一秒地度过了完整的四百年,再相见时,也不至于如此难以释怀。
一旁富冈义勇的坐姿端正板直,目视前方,神态一片沉稳。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河流,泾渭分明。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该是出现在花街的场景,也许正因如此,鬼才没有现身。
富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毕竟她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位正常待客的游女,想起刚刚她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深蓝色的眼瞳有些动容。
或许是她心情不好。
他并不是个敏感多思的人,此刻却做出了无端的猜想。
但他今天是来做任务的,不能平白浪费时间,得想办法把鬼引出来。
目光在屋内巡视了一圈,落在了壁龛边的乐器上。
“会弹三味线吗?”
意识到富冈义勇在跟自己说话,她回过神,低沉的声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
“不会。”
“跳舞呢?”
“不会。”
“那点杯茶吧。”
“……也不会。”
面对着那人脸上挂着明晃晃的‘那你会什么?’的疑问,她咬着牙挤出一个微笑。
“真是抱歉呢,客人,我除了长得还行以外,什、么、都、不、会。”
富冈沉默了。
是错觉吗?他刚才好像感受到一丝杀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突然有了主意。
“那你坐过来,陪我喝酒。”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她,怕对方产生误会,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自我感觉解释地很到位的富冈义勇,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对你不感兴趣——!
几个大字砸到她脸上,她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你这家伙,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然清楚的知道这人早就没了前世的记忆,但是顶着这张脸说出这句话,她还是感觉受到了挑衅。
可恶!
21.第 21 章
藏在和服袖子里的手瞬间攥成拳头,她的神情似笑非笑,缓缓起身坐到富冈身边。
为了扮演得更像,这两天她也了解了一些关于花街的常识,扫了一眼矮桌上的酒具,她微微一挑眉。
富冈义勇肯定不知道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澄澈的酒液从瓶口倒出,落入描金绘银的酒杯中,不多时两杯清酒就倒满了。
她伸手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富冈,在他接过杯子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及时按住了他的手。
“客人,这杯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对上他有些疑惑的眼神,她刻意放轻了语调,眼中盈着浅淡的光。
但富冈义勇着实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当她举着酒杯勾过他的手臂时,他的眉眼也没有一丝波动,只有淡淡的不解。
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看他这样一幅平静无波的样子,今月顿时也觉得有些无趣。
果然她还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过姿势都摆好了,不喝反而显得露怯。
她偏着头凑了过去,酒杯沾上唇边,富冈虽然不解,也学着她的样子去喝酒,等凑过去才觉不对。
——太近了。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进了许多,富冈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抹清淡的冷香,能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饱满柔润的嘴唇,浸了酒液,泛着点点银光。
他的呼吸微不可觉地停滞了一瞬,随后面色如常地喝下这杯酒。
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的瞬间,某种异样的气息骤然在格子门外出现。
两人还保持着交杯的姿势,下一秒,富冈义勇猛地将今月拉到身后,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左手按上刀柄,神色冷静戒备。
酒杯摔落在榻榻米上,被惯性带着一路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咚咚咚——
“打扰了,可以让我进来吗?”
伴随着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丝轻柔的嗓音,灯光将来人的影子投射在和格子门的和纸上,黑色的影子有些歪斜,盘着发髻,穿着和服,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游女。
“进来吧。”
“等等——!”
“有什么不妥吗,客人?”
还没等富冈做出反应,她率先扬声喊道,面对富冈看过来震惊到有些缩小的瞳孔,她一脸无辜地回望。
正说着,格子门被缓缓拉开,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门口。
一个穿着齐整的游女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身上同样是华丽的振袖和服,五官秀气,画着精致的妆容,嘴角是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非常抱歉,冒昧前来,希望没有影响你们美好的夜晚。”
“妾身名为千菊。”
千菊俯身行了个标准的礼节,身姿婀娜款步走来,随着她走进房间,屋内的光线都仿佛暗了几分,莫名显得有些阴森。
“唔,确实挺冒昧的,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今月将手支在矮桌上,抵着下巴点了点头,丝毫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何不妥。
但她的话却引来千菊一个嫉恨的眼神,那眼中浓重的恶意几乎要烧起来。
“身为振袖新造,你竟如此无礼!屋主怎么没有好好教训你。”
凭什么,她每次犯错都会被打的遍体鳞伤,还有那些无法对外言说的手段,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不管她怎么努力,学习那些优雅的仪态,风雅的技艺,就因为她的容貌普通,最终只能沦为最下贱的底层游女!
而这些人,这些貌美的女子,占尽了神明的宠爱,仅凭一张脸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宽容!
嫉妒宛如毒蛇般啃咬着千菊的心脏,扭曲了她娇美的面容。
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下来,重新换上了温婉娇柔的面具,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游女了。
没有再施舍今月一个眼神,在她眼里,这个容貌昳丽的新造游女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将目光转向了富冈义勇,用一种极度狂热痴绝的神态和最轻柔娇弱的语气开口问道。
“这位大人,请容许妾身问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富冈义勇握紧了刀柄,侧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今月面前,他已经看出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鬼,至少是下弦。
可这里是繁华的游廓,一旦打起来,恐怕会波及到许多无辜的人,这让他有些为难。
“您觉得——是我更美,还是她更美?”
哈?
富冈忍不住和今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茫然,两人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呆滞的豆豆眼。
他的目光快速在今月和千菊之间扫过,然后诚实地回答。
“她更美。”
“你是不是傻,这人一看脑子就有毛病,你还不顺着她说。”
“我不会说谎。”
听到他的答案,今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无语,可富冈义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况且现在改口已经晚了。
在听到了并不入耳的回答和两人大声蛐蛐后,千菊的双眼瞬间变色,代表鬼的竖瞳因为愤怒急速收缩。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混蛋!竟敢这样羞辱我!我要杀了你们!”
“阿月小姐,快逃!”
抽刀隔开了突然袭来的利爪,富冈义勇挥着刀冲了上去,试图将鬼引到屋外,但他的计划被迫落空。
许是今月的嘴炮威力太大,千菊的仇恨全冲着她去了。
“血鬼术·千面女树!”
粗壮的枝干凭空而起,穿透了二楼的地板深深扎入了地底,树枝上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仔细一看都是女人惨白的脸,闭着眼在枝头迎风招展。
大概数了一下,竟有三十几张。
这些美人面睁开眼睛,里面却空无一物,黑黝黝的空洞极为瘆人。
隐隐有混沌之音从树干传来,她们张开了嘴,暗红色的光团在积蓄着力量,蓄势待发。
“水之呼吸·三之型·流流舞!”
在光团发射之前,湛蓝的刀身携着水流平滑地切过这些惨白的美人面,在富冈落地的瞬间,纷纷碎成两半从枝头坠落。
“我的收藏!——我的脸!”
楼下传来惊慌的叫喊和逃命的声音,但二楼的楼梯已经被破坏了,粗壮的树干堵住了去路,只剩一扇窗还开着。
富冈一把揽住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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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腰身,带着她从窗边跳了出去,跃上了房顶一路奔逃,千菊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誓要为自己损失的收藏品报仇。
“哎,等等,我的——”
她的刀还藏在壁龛里啊!很贵的!
没想到他突然把自己带走,她面色激动地朝后面伸出手,然后被一把按了回来。
“别乱动,抱紧我。”
他单手抱着今月,另一只手握着刀,从花街尽头的屋顶一跃而起,落入一旁的树林之中。
离开了灯烛辉煌的游廓,月下的树林格外萧索,地上都是树的影子,像一团团灰黑色的云。
“站住!你们两个混蛋!我一定要宰了你们!”
千菊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富冈的脚步停下了。
“你在这里别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将她放在一处空地上,低声叮嘱了一句,他提刀转身朝着千菊攻去。
他当然值得信任,毕竟水柱的实力毋庸置疑。
今月依靠在身旁的一棵树上,抱着手臂看他暴打下弦鬼,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动了动,一丝红色从她的下摆溜了出去。
离开了人多的地方,显然能让他更加的放开手脚。
“水之呼吸·七之型·雫波纹击刺!”
宛如石头投入水面,在空气中荡除了一圈圈的波纹,湛蓝的刀尖急速刺出,穿透了波纹轴心和千菊的脖颈。
刀身一横一转,那小巧秀气的头颅便高高飞起,远远地坠落在地上。
“不可能!不!我还没当上花魁,我不能死!我受了那么多的罪,甚至连自己的脸都抛弃了,凭什么!凭什么!”
她不停嘶吼着,眼泪从眼角溢出,可惜在场没有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
很快她就消散在天地之间,再无踪迹。
吃人的鬼不值得被怜悯。
甩掉了刀上残留的血迹,富冈将刀收回了刀鞘,缓步到今月面前。
月光的清辉映在他幽蓝的眼中,铺散出一片冷色的光。
“你究竟是谁?”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出过惊慌的神态,甚至在他战斗时,还悠然自得地在一旁观战。
若还看不出来这份异常,那他就是真傻。
“客人,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阿月呀。”
今月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不准备解释,反而朝他伸出一只手,眼中满是狡黠。
“做什么?”
“给钱啊,我的身价可不便宜呢。”
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富冈义勇转身就走,不欲与她多纠缠。
“我送你回去。”
“哎!等等我,你还没给钱呢!”
“……给过了。”
“客人,你走慢点,我穿着这身衣服迈不开腿。”
“我有名字。”
“哎,你叫什么来着?”
“……”
“富冈先生!富冈大人!我错了,你走慢点啊!”
林中的鸟雀被纷纷惊起,掠过深蓝色的夜空,乍起的风晃动树梢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将散落在林间的轻声细语掩盖了去。
唯有云开处,静悄悄地钻出几缕莹白皎洁的月光。
22.第 22 章
“辛苦你了,茶茶丸。”
“喵呜~”
将装了鬼血的试管放入小猫背上的小木盒中,今月习惯性伸手去摸它的头。
金瞳的三花小猫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尾巴甩过一条柔软的弧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被压出的褶皱,身后是乱成一锅粥的花街,隐的队员在进行善后工作。
换回了先前那套男式装束,太刀挂在腰间,背着一个棉布包袱。
朝着和花街相反的方向离去。
全赖水柱大人出手阔绰,让她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可以不用只靠两条腿走,偶尔也能搭个车,坐个船。
赶路的效率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她仍旧是走走停停,偶尔还绕个路,朝着那个若有若无的目的地。
反正那里也没有人在等,走慢点也无妨。
枫叶落尽的时节,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眼前的枯山。
四百年的时移世易,沧海变迁,记忆中的河流会改道,一些小村庄有的已经消失了,有的规模扩大成了城镇。
可这座山好像独立在时光之外,还是那副旧模样。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她一路摸索着来到山顶。
秋天总是有落叶,穿过树林时,一片叶子打在她额上,她伸手摸了一下,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小小的坟包还是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边上的草不多,似乎有人清理过。
她将祭品放在一旁,蹲下身把杂草一点点拔干净,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动作难免慢一些。
拔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当初被她随手丢弃的蓝色彼岸花,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候缘一知不知道呢?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他就那么平淡的让她把那个鬼王苦苦追寻的东西毁掉了。
现在想想还是挺解气的。
等清理完毕后,她拍了拍手站起来,想了想,又在旁边堆了一个一样大小的小土堆,用石头围了一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缘一被葬在哪里,她也没能做到向他许诺的等待,希望他没有太失望。
“下辈子你们肯定会幸福的。”
她摆上祭品跪在坟前,双手合十衷心的祈祷祝愿。
自言自语了几句闲话过后,她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不然总觉得有些打扰。
山顶的另一边是一侧断崖,朝下望去时山底的景色一览无余,她坐在崖边,太阳很大,风很自由。
她以前很喜欢来这个地方闲坐,偶尔有云遮住太阳,等风把它推走,山下的树就被一棵一棵点亮,一遍一遍点亮。
“小姐,那边很危险,快下来!”
身后传来一身呼喊,今月回过头,晃眼一看还以为是见到了故人。
赭红色的头发和眼睛,穿着黑绿格纹羽织的少年神色焦急得呼唤她,一边朝她跑来。
“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请不要放弃自己!”
“我没——”
在被少年一把抱住往后拖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眼睛却有点酸胀。
炭吉先生,您的后代和您一样的温柔啊。
不过,除了温柔以外,这位名叫灶门炭治郎的少年还意外地固执。
不管今月如何解释自己并没有轻生的想法,他都坚称自己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令人心碎的悲伤气味。
“我的鼻子很灵的,阿月小姐。”
“和我一起下山去吧,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我相信只要活下去,未来肯定会更好。”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他赭红色的眼睛温暖明亮,像一团冬日里点燃的炭火。
在听说她只是刚来这里的旅客时,炭治郎还是坚持将她送到山下去,路上为了逗她开心,还讲了家中不少趣事。
她在山脚租了一间带院子的屋子,离镇上不远,又有点距离。
附近只有一户人家,是她的房东,好像是一位做伞的中年匠人,屋子里墙上和地上都摆满了和纸伞。
中间人说原先他是不愿意出租的,但是在见面后,打量了她一番又同意了。
今月的目光从他手掌关节和虎口处厚厚的茧子上移开,平静地签了租赁契约。
房子租好后,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只把这里当作一个睡觉的地方,而是一反常态地装饰起来。
像是突然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添置家具,规划摆设,热衷于给自己造个家。
乱七八糟忙了一个多月,等到终于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下过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清晨的麻雀在枝头打架,门前的石桌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今月卷起了窗前的竹帘,潮湿寒凉的空气钻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阿月小姐,早上好!”
屋后是一条上山的路,天气转冷后用炭的需求就大了起来,炭治郎每天都要背着竹筐上下跑好几趟卖炭。
偶尔遇到她,总是会很热情的大声打招呼。
“早上好,炭治郎,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啦,阿月小姐每次都会这么问,哈哈。”
“人是铁饭是钢嘛。”
她讪讪地为自己开脱一句,挥别了卖炭少年,接着拎着竹刀走进后院,开始每日的挥刀。
任何技能都是用进废退的,她不能停下训练。
雪逐渐大了起来,一连下了好几天,屋顶上积了厚厚一层,像一床蓬松雪白的棉被。
好容易雪停了,她换了一身常见的浅蓝色和服,锁好了院门,踩着雪往镇上走去。
吃了好几天的水煮菜蘸酱油,人都萎靡了,她今天高低得去食铺里打打牙祭。
说是小镇,其实这里是一座北方的驿站,三面环山,道路却修得宽敞,连接了周边许多的城镇,因此经济也较为发达。
搬来一个多月,镇上的店铺都被她摸清楚了,走进常去的一家饭馆,老板一见她就开始招呼。
“阿月小姐,今天吃点什么?”
“唔,来点热乎的吧,就鲑鱼萝卜好了。”
“好咧,您稍等。”
今月坐到桌台前,解下脖子上厚厚的一圈围巾,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旁边桌上有两人在交谈,看装束像是山里的猎户。
“最近可别上山了,听说北边山上有吃人的巨熊,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熊冬天不是要找地方冬眠吗,怎么会出来吃人?”
“听说就是找不到冬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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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只好醒着到处找食物,这大冬天的,活物都藏起来,可不就得吃人!”
“骇,这么可怕,我记得那边山上还有户卖炭的人家,希望他们不要碰上。”
吃人的巨熊,还在灶门家附近?晚点上山看看吧。
她一时间有些出神,直到眼前一碗热腾腾的鲑鱼萝卜被摆了上来。
“阿月小姐,你的餐好了,请慢用。”
“我记得您住的地方就在北边山脚吧,实在害怕的话不如先搬到镇上来?我可以帮忙找找房子。”
老板看她发愣,也听到了一旁谈论的话题,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赶忙建议道。
“啊,不用了,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多谢您的好意。”
今月笑了笑,“我可是武士的女儿,不怕熊的。”
这是她给自己找的新身份,在这种边远的地方,人口流动不多,有一点小事整个镇都会传遍,她刚来时没少收到明里暗里的打探。
虽然武士的时代已经快过去了,但作为孤身一人还带着刀来定居的女孩子,有一个确切可信的身份会方便许多。
“可您还小呢,多危险啊。”
“不小了,这个年纪都能嫁人了。阿月,我这里有个小伙子人特别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插话的是镇上有名的媒婆清水奶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她在镇上经营着一家药铺,做媒是她的副业也是爱好,有时候为了撮合她看好的一对甚至愿意不收钱。
可惜小镇上的适婚青年并不多,让她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这不就盯上了刚搬来的今月。
“这个……就不用了……”今月苦笑着又一次婉拒,但看到清水奶奶还准备再接再厉的表情,她实在是有些头痛。
“去见一下吧,就当给我老婆婆一个面子。”
清水奶奶锲而不舍地劝说她,“小伙子长得帅,家里也有钱,主要是对你一见钟情,这可是天赐的好姻缘啊。”
“停停停——清水奶奶,实话告诉你,我是有未婚夫的,你让那个人另寻良配吧。”
“什么未婚夫,我可不信,你别随便扯个理由来糊弄我。”
清水奶奶嘴巴一撇,根本不相信她临时编出来的谎话。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做的什么工作,家在哪里?”
“呃,我未婚夫……他……他……”
没想到她问得这么详细,今月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空白一瞬。
“看吧,说不出来了吧,我老婆子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眼看着这次不说明白,后面可真没什么清净日子好过了,她心一横,开始随口胡诌。
“他的眼睛是海蓝色的,睫毛很厚,头发有点小卷,喜欢在脑袋后面扎一个低马尾,性格开朗,笑容很温暖。”
“做饭很好吃,就是胆子有点小,但关键时刻又会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别人。”
“他是个剑士,经常在不同的地方游历,会给我带当地的特产回来,有一次还带回了一朵沾了水花瓣就会变透明的白色小花,可惜没两天就枯萎了。”
说着说着,她心中那个人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他……”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声音卡在喉咙里。
23.第 23 章
“好了好了,老婆子相信你了。”
清水奶奶摆了摆手,装作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又回过头叮嘱了一句,“阿月啊,日子都是向前看的。”
“不是……等等……”
糟糕,连店主都投来了安慰的目光,照这样下去,怕是今天过后镇上就要传遍她有个过世未婚夫的事情了。
她起身想拉住对方解释,突然又顿住。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被催婚了,想了想她又重新坐下。
清水奶奶拄着拐杖离开后,今月也迅速解决了自己的食物,离开了饭馆。
心中还惦记着吃人熊的事情,她也没空再去想什么未婚夫,赶忙回到家中换了身方便战斗的男装,拎着刀出门。
傍晚时分天上又飘起了细雪,洋洋洒洒自暗蓝色的天空落下,她沿着雪路上山,搜寻着巨熊的踪迹。
或许是听闻了熊吃人的消息,树林间绕上了不少挂满了铃铛的绳子,她远远看见灶门家的方向燃起了火光,是用来驱赶野兽的篝火。
她的脚步迟疑起来,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剧情里有一段中关于炭治郎的父亲曾经斩杀过一头熊的故事。
这是帮助灶门炭治郎领悟通透世界的关键节点,擅自干扰可能导致不可控的蝴蝶效应。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去了。
今夜的雪下得很大。
不出所料,等她再次上街的时候,总会收到若有若无的同情眼神,就连相熟的店老板也会欲言又止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默然无语。
反正再过两个月她就会离开,随他们怎么想吧。
不过她还是默默减少了上街的次数。
因为灶门炭十郎去世的缘故,她过了好几天才看到炭治郎背着竹筐下山来,少年身形有些消瘦,面容比先前憔悴了些,显得衣服也单薄。
“炭治郎,你过来一下。”
“阿月姐姐?你今天要买炭吗?”
“嗯,帮我放一些在门口吧。”
待他把木炭放好后,今月招手让他过来,对方很听话地走到她的面前。
在炭治郎惊讶的目光下,她伸手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裹住了他的脑袋,又在他肩上绕了一圈,把他包的严严实实的。
“天这么冷,你该多穿点。”
“阿月姐姐,我……”这个向来温柔沉稳的少年第一次黯淡了眼神,连发梢都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爸爸他走了。”
“炭治郎,抬起头来。”
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又顺着他的刘海,把旁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去。
日轮纹样的花牌吊饰在他的耳边晃动,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只要活下去,未来会更好的。”少年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曾经的话。
“炭治郎当时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所以我希望炭治郎也能振作起来。”
她轻声说,语气柔和平缓,带着鼓励。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不管遇到了什么事,请一定不要放弃。”
“是!我会振作起来的!”他赭红色的眼睛有一层水雾,很快又消失了,重新扬起了平日里明朗的笑容。
“我可是家里的长子,爸爸走了就该我来照顾大家了。”
家里的长子,今月恍惚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神软了下来。
“作为长子的炭治郎在家里要坚强,那想哭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她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故意逗他。
“阿月姐姐……”
少年怔了怔,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上前一步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这个一向温和懂事的男孩,连哭声都是隐忍的抽泣,令人格外心疼。
过了好久,灶门炭治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她怀中退出来,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鼻头和脸颊红彤彤的,脸上都是水痕。
他抹了把脸,错开了她的视线,语气磕绊,“我、我先去镇上卖炭了,家里还在等我……”
“去吧,注意安全。”她体贴地照顾着少年的自尊心。
背着竹筐的少年踩着雪离开,去镇上售卖木炭,脚步比来时轻快。
她转头回到房间里,拆开了来自珠世小姐的信。
对方感谢了她这几个月提供的大量鬼的血液,让她的研究进展十分迅速。
另外还提到了从她血液中分离出的血清有种可以让人快速恢复伤口的作用,珠世希望她能提供更多的血液,她想尝试一下这种恢复的极限在哪里。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好消息,对于她的计划会有很大的帮助。
将信纸收好,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眼前的颜色都鲜亮起来了。
傍晚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早晨刚扫过的院子没过一会儿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她今天没有去练刀,在屋子里点了地炉,坐在温暖的炉火旁昏昏欲睡。
左手的静脉连着一根软管,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转移到透明的采集袋中,等装满了四个碗口大的袋子,她才一把将软管连着针扯了下来。
纵然有反转术式,大量的失血也让她的面色苍白起来,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更别说她还要一边将负面的咒力转化成正向的治疗咒力存进血液,加倍的费神。
原起身想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结果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整个人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还是不能一次性抽太多,不然反转术式也跟不上。
她扶着床边缓了一会儿,将最后一点咒力用来恢复,这才觉得好一些。
这下子也没力气出门觅食,随意煮了点粥配上小菜,将就了一顿,早早地上床歇息了。
风雪夜,大朵大朵的雪扑簌簌地拍打在窗上,有些还从窗缝子里钻进来,碰到暖气变溶化成水落在地上,不多时又蒸发得无影踪。
屋子里的火烧的正旺,地炉上热着一壶水,冒着白色的水汽,咕噜噜的响。
她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突然一种异样的空气袭过她的心,她猛地睁开眼睛,往右侧一滚,顺手拿起了枕边的刀。
嚓!——
一根尖锐的鱼叉斜斜地插进了她的枕头里,尾端还在不停地震颤。
“哟,反应不错嘛小妞。”那鬼一挑眉,有些意外,“不过——呃啊!!”
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时间,她冷着脸,几道银白亮光闪过,格子门上溅起条条血痕。
不要惹一个有起床气的人。
利落地砍下了鬼的四肢,她抓着鬼的头发把他的身体拖到后院的大树边,朝着日出的方向用麻绳困得严严实实。
确保在太阳出来的第一秒就能送他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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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
“你这个唔唔唔——!!”
“闭嘴,你很吵。”
随手捡了块大石头塞进鬼的嘴里,她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继续睡觉,前院又传来了响动声,像是有什么生物翻进来了。
这个点,就算不是鬼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大半夜的,有完没完!”
强压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提着刀冲到前院,连看都没看就砍了过去,气得她连呼吸法都用上了。
“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斩!”
银蓝的刀气在空中交接,发出震颤的嗡鸣。
直到对方用刀接住了她的攻击,她才稍稍冷静下来,定睛一看,黑发蓝眼,还有那标志性的半色羽织,可不就是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吧,大半夜闯进我家里,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你家?”
“难道是你家?”
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她没好气地回道。
很快注意到她身上的血迹,富冈义勇神色一凝,往前走了一步,“你受伤了?”
她有些茫然,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领上不小心溅到了鬼的血。
“不是我的血,”她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你来得正好,那只鬼在后院里,你跟我来。”
将刀收回了刀鞘,今月有点心疼地看到刀刃上卷了个豁口,不由横了始作俑者一眼,转头朝后院走去。
被瞪的人有些莫名,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富冈义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垂下来的墨色长发披在肩头,随着步伐的节奏晃动,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脚就那么光着踩在木屐里,被冻得通红。
她先前在睡觉,然后被鬼袭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哎,你干嘛!”
好好走着路,突然被人勾住了后领,她正要发怒,一件带着温热的羽织就裹了上来,让她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里。
“天冷,注意保暖。”
语气平淡地说完,富冈越过她去往后院,没了羽织的背影格外清寂。
“什么嘛,明明以前那么爱笑,现在跟个冰锥子一样。”
小声吐槽了一句,今月赶忙跟上去,“小心点,别砍伤了我的树!”
水柱大人的刀法自然精湛无比,连树皮都没伤到分毫。
麻绳失去了捆绑的东西,松垮垮地掉在地上,她也懒得去捡,她抬头望了望天,云厚的很,离天亮还早。
一阵寒风钻入脖颈,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织外套,开口挽留准备离开的人。
“喂,如果后面没有任务的话,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被呼唤的人停住了脚步。
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她将羽织还给了他,从橱柜中翻找出一套备用的被褥递过去,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你自己铺吧,我要睡了。”
富冈义勇睁大了眼睛,有点不可置信。
“在这里?”
“你还想在哪,我就一个卧室,这么大地方还不够你睡?”
今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自顾自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条胖胖的虫,不会儿就沉沉睡去。
富冈垂下眼,凝望着她睡着后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放轻了动作,在一旁铺上被褥睡了。
后半夜雪停了,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冒出头来。
照亮了一夜好梦。
24.第 24 章
当今月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旁边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是没有被使用过一样。
因着昨夜的事情,她还以为自己会睡到日上竿头,却没想到生物钟比困意优先接管了大脑。
醒来还是清晨。
地炉里的火早就熄灭,只剩一捧白色的炭灰,阳光穿过树影映在格子门的和纸上,留下一块斑驳朦胧的珠光。
她起身推开窗子透气,却意外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视线往左边一瞥,正好看见富冈义勇端着一锅食物从厨房走出来。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去洗漱吃饭。”
“好香,做的什么菜?”
“鲑鱼炖萝卜。”
“哦……”
懒懒地打了个招呼,今月拉开木门走出来,随手扯了根发带叼在嘴里,两只手拢住了头发捏成一把,用空出来的手把发带扎起来。
一头长长的墨发就被松散地束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甩动,像一条柔软的尾巴。
趿着木屐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上,差点被井边潮湿的青苔滑了一跤,还好她反应迅速,及时稳住了身形。
等用木瓢舀了一勺水洗脸,冬日里刺骨的井水让她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
鲑鱼……炖萝卜?
萝卜就算了,她家里哪来的鲑鱼?
“早上出门买的,你家里食物太少了。”
富冈义勇规规矩矩地坐在矮桌后用餐,言简意赅地回答她的问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咀嚼的速度不快,但碗里的食物很快就见了底。
但今月举着筷子却僵硬在了半空,整个人迅速褪色,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你是说,你从我家出去,到镇上买了东西……又回来了?”
她瞳孔震颤不停,表情迟疑,嗓音干涩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了这句话。
富冈义勇正端着碗喝汤,闻言扫了她一眼,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轻轻嗯了一声。
“很像吗?”
“……什么?”
“你的未婚夫。”
“……”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真正意义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这一世的长相。
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像,又不像。”
她托着下巴,凝望着他的脸,目光从上至下,“明明五官长得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给你造成困扰的话,实在抱歉啦。”
“未婚夫什么的只是我随口扯出来应付媒人的托词,不必放在心上。”
她没什么诚意地道着歉,又随口解释了一下。
富冈义勇没有接话,给自己又盛了一碗饭。
用完早饭后他很自觉地把碗筷都洗了,收拾完一切,拎着刀准备离开,今月到门口送他。
“稍等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溜烟小跑回卧室,拿了一个纸袋出来。
“本来想等过了入队选拔再当面交给蝴蝶小姐的,既然碰上了,你就帮我捎给她吧。”
这里面是她问珠世小姐要的关于止鬼药的详细资料,早点给出去就能多救几个人。
正等着富冈提出疑问,没想到对方只略一迟疑就一脸平静地接下了纸袋,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
“你就不说点什么?”连她都有些忍不住了。
明明她身上很多疑团吧,先前这人也就问过一句她是谁,被她打岔后就再也没问过了。
为什么认识蝴蝶,为什么会呼吸法,为什么会有这份资料。
你倒是问啊!
今月瞪着眼睛看他,头微微前仰,像一只收起耳朵炸了毛的小猫,睁圆了的眼睛里满是质疑和气恼,有种奇异的令人心软的可爱。
富冈低头看向她,蹙了蹙眉,表情像是有些困扰。
“你的水之呼吸还差了一些。”
继续努力说不定就可以接替他,成为新的水柱。
“什么?!”她倒吸一口冷气,又一次领教了他的语言艺术,让人拳头都硬了。
“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
“……算了,你走吧!”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像是在应和着她赶人的话,院门被狠狠关上,带起的风把富冈的头发和衣摆吹起又落下。
她生气了?
天光稍暗,厚厚的云层开始飘洒一片碎雪,富冈义勇眨了眨眼,宽三郎落在他的肩上,催促着他去下一个任务地点。
吱呀——
院门开了条小缝,斜斜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一把纸伞塞进他怀里,又啪的合上了门。
雪逐渐大了起来,落在伞面上,撑伞的人走得很稳当。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今月很是过了一段安稳舒心的日子,除了每日的训练以外,正月里炭治郎还邀请她一起去家里过年。
她也是第一次完整体验了传统的新年,料理的事她帮不上忙,只能陪着小孩们一起挂注连绳、装饰门松等。
夜晚降临之时,炭治郎在雪地里跳起了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火之神神乐,动作还有些生涩,暗红色的马尾和耳边的花牌耳饰飘曳飞舞。
她捧着一杯热茶安静地坐在檐下看,雪花落在她的头发和睫毛上,热气模糊了眼睛。
神乐舞的舞者需要从日落时分一直跳到第二天天亮,其他人都陆续去睡觉了,她就一直坐在那里看。
直到天边开始燃烧第一缕红霞,炭治郎停下了动作,朝她走来。
“为什么你一直在难过呢,阿月姐姐?”
他解下了遮挡面部的装饰,穿着艳丽的祭祀服,在大雪中宛如火焰的精灵,那双赭红色的眼睛哀伤地注视着她。
“一直以来,你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散发着一种悲伤的气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何等痛苦的事情,才会有这般苦涩的气味。
比他之前闻见过的任何味道都令人心碎。
“不……不是你的问题。”她恍然回过神,“抱歉,我不该这样。”
她不该总是沉溺在过去,可是,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
“我不是在责怪你!”炭治郎连忙解释,“我只是希望你别那么难过,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谢谢你,炭治郎。”她的笑容像一种被粉饰过后的无奈。
除夕夜大家围坐一起吃着跨年的荞麦面,远方遥遥有寺庙的钟声回荡。
祢豆子很细心地发现了她旧衣服上的破损,拿出针线帮她补上,手艺精绝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破过。
作为回报,在新年参拜后她给每个人都发了大大的红包,在他们推辞前赶紧溜走了。
不过第二天就在门口发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具,她在灶门家见过。
“都是弟弟妹妹们心爱的东西,托我送过来的。”赭红色眼睛的少年笑着说,“他们都很喜欢你。”
“什么叫他们都很喜欢我,”今月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拉扯,故作生气,“难道炭治郎不喜欢我吗?”
“疼!——”感觉脸都被捏红了,炭治郎赶紧求饶,“我也很喜欢阿月姐姐!”
“这还差不多。”
她这大度地松开手,表示饶过他这次。
又过了一阵,河面上的冰开始融化,樱花树也长出了灰色的花苞,春寒料峭的时节,她收拾好包裹,走之前去了一趟灶门家辞行。
在炭治郎问起她的目的地时,她想了想,还是简单讲了一下鬼和鬼杀队的事情。
不过人们对于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总是半信半疑的,她也没有强求,只说有空会回来探望他们。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他们一家人永远都不要遇到鬼这种生物。
下山后,她把院门锁好,钥匙交还给了房东,只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拜托他有空时照看一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房东收下钥匙却没让她走,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把刀出来。
“带上这个吧,”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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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银丝的中年人开口说道,语气沉静,拿着刀的手却有些颤抖。
“这是我儿子的刀,我知道你会用。”
这是一把水呼剑士的日轮刀。
这个深居简出的男人,每晚睡前都会在房屋周围点上紫藤花的熏香,今月猜到他或许知道鬼的事情,但没想到是这样。
她沉默地接过来,郑重地向他承诺,“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不会让它被埋没。”
得到她的许诺,这个因为鬼而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失声痛哭起来。
有了日轮刀,那两把从打铁铺买的太刀就被她留在了家里。
这一路风平浪静,即使她总往深山老林和偏远小镇里钻,也没遇到什么鬼,直到她从赌场的打手里救下一个黑发少年。
这纯属偶然,偏远的小镇总是安静的,因此喧嚷的地方格外引人瞩目,她起先并不在意,但一声惨叫吸引了她的目光。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小丫头。”
身材高大的打手被她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嘴里还不依不饶振振有词。
“你以为他是什么可怜人,他是个小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
扫了一眼倒在墙角鼻青脸肿气若游丝的少年,或许是被他绝望又不甘的神色触动,她叹着气替他偿还了欠债。
花光她身上几乎所有的钱。
这个少年着实伤得不轻,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右侧胳膊上还有一道被利器划开的伤口,正汨汨流着血,可见下手的人丝毫没有怜悯。
他一声不吭地靠在墙角,捂着伤口急促喘着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提不起力气,那样子着实可怜。
“别逞强了。”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旁,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伤药和绷带替他包扎。
在她蹲下的那一刻,对方突然安静下来,只用那双翠绿的眼凝望着她,任由她动作。
“我是个小偷,”他的嗓音沙哑,像布满了裂缝的干涸湖底,“为什么要救我。”
“我知道啊,刚才那人说过。”她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动作,没有抬头,“救人哪需要什么理由,我乐意就行。”
“你不觉得我是个卑劣的人吗?”
“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考虑这些?”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手下包扎的动作不注意稍重了点。
“嘶!”黑发少年冷不防痛呼一声。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
她轻巧地道了声歉,手指灵活地将最后一圈纱布缠好,打了个结,理所当然地回道。
“这个世道太差,光活着就很辛苦了,换做我是你,也会去偷去抢,求活是人的本能嘛。”
“虽然我也觉得偷窃不好,但这世上很多事情,仔细想想都没法去责怪。”
“如果你的钱足够生活,你还会去偷吗?”她的语气不像提问。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动作,抿着唇不答,夕阳烧红了天边,金色的光线射向大地,把她头顶的发丝照得透亮,光芒耀眼。
“终于搞定了。”她松开了他包好的手,叉腰点了点头,满意于自己的杰作。
“好丑。”他低头看着手上那个白色的蝴蝶结,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拆。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包好的。”她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准拆!”
“嘁。”他不满地咂了下嘴,“你一直都这么烂好心吗?”
“或许吧,我得走了。”没有在意他言语里的刺,她拍拍衣角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去哪里?”
“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快回家吧,一会儿天黑了。”她张望了一下天色,远处群山遮掩了云霞,天边一片深蓝。
“我没有家。”他动了动唇,“我能跟着你吗?”
“你叫什么名字?”
“稻玉狯岳。”
镇上已经亮起了灯,星星点点暖黄色的光洒落在黑暗中。
她站在万家灯火里。
25.第 25 章
不可否认,听到稻玉狯岳这个名字时,今月确实有些惊讶。
有时候她都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总是能阴差阳错地和剧情人物扯上关系。
“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很危险。”她的语气有些古怪,“说不定会死。”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高高在上地审判谁,对于这个未来的上弦之六,她也做不到用他还没做的事情来惩罚他。
他只是一个在泥泞里挣扎、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很强。”狯岳的视线停留在她腰间的刀柄上,“你轻易就打倒了一个成年壮汉,甚至没有认真。”
“你觉得我会保护你?”她有些好笑。
“为什么我要给自己找个麻烦?”
狯岳脸色一白,碧绿的眼睛有些黯淡,神色却依旧倔强。
“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带上我。”
“……你会做饭吗?”
“我会!”
她可能真的是个烂好人。
在得知今月是猎鬼人时,狯岳的脸色有片刻凝滞,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不仅没有打消和她一起走的想法,还表示自己也想学呼吸法,想变得更强。
她没有拒绝。
日之呼吸肯定是不能教的,月之呼吸又教不会,最后还是选了包容性最强的水之呼吸。
心知最适合他的是雷呼,但是没办法,她不会,光教剑招的话还怕把人教歪了。
在今月提出可以送他去雷之呼吸的培育师那里学习时,对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她也就没有勉强。
狯岳是个非常能吃苦的人,无论她给出的训练内容多么艰辛困难,他都能咬牙完成,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
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剩余不多的钱也花完了,他们不得不找个地方赚钱。
“为什么我要去后厨洗碗?”黑发少年不满地拧起眉头,“洗碗的工资可没有前厅高。”
“你还敢说?”一提起这个她就忍不住翻白眼,“当初你说会做饭,可没告诉我你做饭这么难吃!还不趁机在后面多学学!”
“能吃不就得了,”他的语气越来越虚,声音变小了,“……至少是熟的。”
他一个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能有多少做饭的机会,这怎么能怪他。
“呵!”今月冷笑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他嘴上不耐烦,眼睛却看向别处。
两人暂时落脚在东京边缘的一个城市,工业化的进程也蔓延到了这里,西式砖瓦建筑和传统的和式建筑交错林立,一片新旧交替的繁华景象。
凭借着先前在某个任务世界学过几年钢琴,她在市里最豪华的西餐厅里寻了份工作。
只需要在中午和傍晚的就餐时间在大厅弹上几曲,就能拿到不菲的工钱。
狯岳还是经理看在她的面上顺带捎进去的,毕竟这个年代会钢琴的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要找个愿意出来打工的还真不容易。
正值傍晚就餐高峰,餐厅里座无虚席,后厨也忙得火热朝天,人声鼎沸。
“稻玉,你和阿月小姐是什么关系啊?”后厨负责配菜的金泽友亮一脸暧昧地凑过来,眼神充满了对八卦的求知欲。
“干什么?”狯岳瞥了他一眼,将洗好的碗一一摆在餐具柜里,转身拿抹布擦手,“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冷淡嘛,阿月小姐人又漂亮,还会才艺,有人追求很正常。”金泽紧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
“虽然她天天来等你下班,但是我看你们两之间没有恋人的感觉诶,是兄妹?还是姐弟?”
“是债主。”狯岳没好气的回他,顿了顿又觉得不对,眉头一皱,“谁在追求她?”
金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啊?最近竹下百货的小少爷天天都来看阿月小姐表演,还送了好多花和礼物,排场可大了。”
狯岳擦手的动作停住了,手中的抹布被攥紧。
“要是我也像竹下少爷那么有钱就好了,阿月小姐肯定会对我动心。”金泽还在喋喋不休。
“她才没这么肤浅。”他猛地将抹布摔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吓了金泽一跳。
“有这闲工夫打听八卦,不如去把土豆削了。”
他语气里的冷硬和不耐烦几乎凝成实质,金泽讪讪地摸摸鼻子,嘀咕着“开个玩笑嘛,这么凶”,悻悻地走开。
狯岳盯着面前的玻璃窗,透明的窗户映照着他此刻阴沉的脸,翠绿的眼底暗潮涌动。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西装革履的绅士和穿着洋裙的淑女低声谈笑,银质刀叉碰撞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坐在大厅中间的三角钢琴后,穿着银白色的礼服长裙,指尖熟练地在黑白键上跳跃,身姿端正,动作流畅,像一只高贵的白鹤。
那是他从未触及的世界,遥远又陌生。
他驻足凝望了很久,直到金泽匆匆过来喊他,“稻玉,快别看了,现在忙得很,主管正在发火呢。”
“知道了。”
窗内一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窗外徒留一地如霜的凄清月光。
演奏结束后,今月如往常般在更衣室换回了日常的装束,将头发在身后松松绑成一束,跨着随身的小包来到后巷等狯岳下班。
今天人多,估摸着要等一会儿,她靠在墙边的路灯下闭目休息,微凉的夜风送来樱花浅淡的香。
“阿月小姐...阿月小姐?”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有点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来人时不禁有些无奈。
竹下建司,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她近期的追求者。
“阿月小姐,我……”
他抱着一束百合花站在她面前,带着局促又腼腆的笑,小心翼翼地请求,“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电影。”
“抱歉,竹下先生,我没空。”今月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严肃又诚恳地拒绝他。
“非常感谢您的厚爱,但我只是暂时在这里打工,并没有永远留在这个城市的想法。”
“没关系!阿月小姐想去哪个城市,我都可以追随您!”
天真憨厚的小少爷心下一急,连敬语都用出来了。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她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如果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把她当成一个美丽猎物追逐的追求者,她大可以冷下脸拒绝。
可面对这种真诚热烈的人,捧着一颗温暖的心双手奉上,她又如何能忍心伤害他。
“您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她着实有些不解,“比我好看的人有很多,会弹琴的贵族女子更是不少,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不是这样的,阿月小姐。”
竹下建司微微一怔,突然发现自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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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没有真正地说出过自己的心意,竟然让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见色起意才这般追求于她。
“您误会我了,我并不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您……”
起初的相遇只是源于一个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甚至不能算是相遇,是他单方面的关注。
最先是在街边的面包店外,人潮汹涌中她被人踩了一脚,明明该生气的,她却下意识说了句‘抱歉’,然后迟钝地反应过来,暗自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
他觉得很可爱。
接着是清晨窗外的惊鸿一瞥,淡青色的天光在云层间晕开时,她飞扬的发丝随着跑动的节奏摆动,鲜活的朝气蓬勃生发,像潮水般扑面而来。
她每日都会按时路过他的窗外,他不敢惊扰,又暗自期待。
再后来他偶然同友人来此聚会,发现她在这里工作,他终于有了可以光明正大认识她并追求她的途径。
“我不否认您的美丽是令我倾心的最初原因,可是……这些都不能完全构成我对您的感情,阿月小姐。”
“您不知道,像您这样优秀美丽的女孩,在面对我的追求时即使对我无意,也没有随意将我的真心弃如敝履,而是对此感到珍惜。”
他说着说着眼中竟然积蓄起点点泪光。
“您一次次温柔又坚定地拒绝了我,即使我给您带来了困扰,您却依旧害怕伤了我的心。”
“我真的……我真的……”他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路灯明亮橙黄的光在黑夜中圈出了一个温暖的角落,捧着花的俊秀男子和美丽温柔的女孩相对而立,宛如一双璧人。
有人躲在门后没有出去,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若说没有被这一长串的告白所感动,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面对已经开始抽噎起来的人,她无奈递过去了一张手帕,示意他擦擦泪。
“但是感动没法变成喜欢,竹下先生,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有自私怯懦的时候。”
“请回吧,您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她轻声细语地安慰。
“请您不要妄自菲薄!”竹下建司急急说道,生怕再听到她贬低自己的话。
“您可以拒绝我,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来纠缠您,但是我希望阿月小姐千万不要这样想。”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盒子,连着百合花一起递了过来,因为过于激动,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
“您一直没有收我的礼物,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代表着我尊重您的决定,也请您收下我的心意,如果能够在您心中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已至此,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来。
盒子里是一条百合花款式的蓝宝石项链,蓝得清澈静谧,就像他的心。
“我会记住的,多谢您的偏爱。”她叹息道,捏着盒子的手微微收紧。
被拒绝的青年流着泪走了,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失魂落魄,她有些不忍心看,垂下了眼帘。
背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拉开。
“好一出感人的戏码。”狯岳抱着双臂站在门口,面容冷淡,“不过是仗着有钱有势……”
“狯岳!”
她头一次出声打断了他说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
“不要轻易践踏别人的真心。”
26.第 26 章
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冷战。
啪——
木刀被高高挑飞,落在了远处的草丛里。
狯岳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来,又回到原地,摆好了备战的姿势。
他的手和腿部的肌肉已经有了轻微的痉挛,但他还是挥舞着木刀冲了上来,然后不出意外地被她轻易地侧身躲过。
刀柄在后背一敲,他就往前扑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再次站起来,今月蹲下身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已经够了。”
“我还可以继续……”
制止了狯岳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动作,她一把将他推坐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对不起,昨晚我的态度不好。”她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叹气。
自从昨晚说完那句话,她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刺痛和受伤,心下立时有些后悔。
但当时她自己都疲惫倦郁,实在是顾不上他。
山樱在月光中呼吸,柔软的枝条随着晚风的路过微微颤动,她将手往后撑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蓝黑色的夜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狯岳,无论是生气还是难过,都不要用惩罚自己的方式发泄。”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像一把利剑刺穿了他的心,刺穿了他的尖锐和卑劣。
不远处的溪流声潺潺不绝,他却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拉上岸的鱼,几乎要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紧绷,如同一根拉到极致的弦,“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你伤心了。”
“我伤不伤心重要吗?”
“当然重要。”今月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他,“我只为我的语气道歉,并不代表我说错了。”
“真心不该被践踏,不管是他人的,还是你的。”
“我能理解,或许命运并没有优待你,让你不懂该如何用不尖锐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凑近了他,直直地看进他翡翠般的眼睛里,她的眼中漾着别样的光彩,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但你还有机会改变,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听不懂。”他往后仰了仰头,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轻浅又急促地喘着气。
“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听懂?”
“……”
他咬着牙别过脸去,以沉默作为回答。
并没有强求他的答案,她体贴地收回了目光,双手抱着膝盖看向远处的深林,月上中天,薄雾在林中游走,宛如一个迷蒙的梦。
直到身旁传来一阵异响。
“咳呃——”
“你怎么了!”她一惊,转过头就看见狯岳双手撑在地上,无法控制的开始干呕,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还好吗?”
她用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直到他渐渐缓过劲来,又拧开了水壶递过去,“先喝点水缓一缓……”
“呼……哈……”狯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推开了她的水壶,抬起头来,眼眶潮湿泛红,倔强地瞪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讨厌你!”他流着泪大喊,眼中却是止不住地惊惶失措,“加茂今月,我讨厌你!”
“好好好,你讨厌我。”
看见他这幅可怜模样,她好气又好笑,心下莫名一软,只能连声顺着他安抚,“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
他又沉默下来,一声不吭,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别哭了,看起来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真讨厌我啊?”
“唉……”她总是在叹气。
春夜微凉的冷风带走了他脸上的水汽,他抿了抿唇,突兀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水之呼吸……我永远也练不到像你一样强,对吗?”
“嗯……我说过啦,你更适合雷之呼吸。”
她对跳跃的话题适应良好,甚至有些欣慰,“怎么,你终于决定要去桃山了?”
“嗯。”
狯岳慢慢站起身来,低声嘟囔了一句,“我会变得更强,总有一天……”
弱者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唯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
今夜的练习到此为止,他们收拾了东西往回走,万物沉睡,月光静静爬上栏杆,唯有轻轻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
回去的路上,看着他因为羞耻而紧绷的侧脸,今月跟在他身边总忍不住想逗他。
“狯岳,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讨厌我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诶。”她笑着打趣,“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闭嘴!”他从紧抿的嘴唇里咬牙切齿地挤这个词,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红了一片。
“你是不是脸红了?别害羞嘛。”
狯岳加快了脚步,企图甩掉这个喋喋不休的麻雀。
“等等我啊。”
两人在这个城市又待了一个月,每日按部就班的工作和训练,等到家门口的河岸水位开始上涨,阳光逐渐加温,他们才去餐厅辞职。
“拿着,收好了。”
“……你就不怕我卷钱跑路?”
下意识接过了今月塞过来的装着工资的信封,狯岳沉默了一下,只觉得手中的信封有些烫手。
“你不会。”
她走在前面,束起的墨色长发在身后晃动,毫不在意地回道。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他咂了咂嘴,跟在她身后,背上背着两人的行李包袱,脚步轻松惬意。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信任你。”
“凭空来的信任?”狯岳不屑地轻嗤一声,“那叫愚蠢。”
“错,这是凭实力来的信任。”
她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自矜,“钱没了可以再赚,遇到问题就去解决,只要活着总是有办法的。”
“嘁。”他不再说话。
出了城,入眼是一大片碧青的农田,初夏时分,田埂上的稻苗迎风摆动,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绿得快要滴下来。
桃山地处偏远,好在有系统这个活地图,让她不至于走错了路。
他们又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不得不说这两个月的打工生涯,确实让狯岳的厨艺上涨不少,至少路上烤点东西总算能入口了。
一个小小的火堆在废弃的寺庙里生起,火焰燃烧跳跃,炙烤着周围被串起来的秋刀鱼。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今月靠在柱子边,捧着一本外文侦探小说在看,偶尔翻动书页,明亮火光将她的面容染上橙红,身后的门外则是一片冷青色。
狯岳盯着那团火,碧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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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瞳在橙红的浸染下明暗不定,他时不时翻动一下烤鱼,防止烤焦。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时的沙沙声,还有火花炸开的噼啪脆响。
“喂,你那天为什么没有答应他?”他突然出声,惊散了室内的冷清。
“嗯?”今月没有抬头,她的脑子还沉浸在剧情的悬疑中,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直到从旁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手中的书一把抽走,她才惊诧地抬起头来,“干嘛!”
“我说——”
他的眉毛总是打着结,有种近乎愤怒的困惑。
“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当猎鬼人?”
他低头扫了一眼手中书籍封面上的陌生文字,只觉得无法理解,不只是文字,还有她这个人。
书被夺走了,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然后找个心爱的人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觉得这样很幸福了。”
“但是现在不行。”
她脸上的笑容很淡,双手环抱膝盖,齐腰的长发从肩上滑落,把她裹成一抹小小的影子,竟显得有些落寞。
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因为一个胆小又强大的鬼,我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要杀了他。”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并没有一丝杀意,只让人觉得凄凉,像是被一团寒雾挤满了胸腔,冰冷粘稠的滞涩感。
狯岳一时说不出话来。
像是察觉到气氛的凝滞,她突然转了话题,口气轻快。
“那你呢?辞职的时候经理还夸你勤劳肯干,想要留你下来,这样好的一份工作,你为什么拒绝?”
没错,这样好的一份工作,外面的人挤破头都想挤进来,他如果留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过上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平稳富足。
他为什么拒绝?
不需要每日痛苦地挥刀,他可以攒一笔钱买一个小房子,可以从主厨那里学到东西,不怕以后出来了找不到活路。
这是他跨越阶层的机会,他为什么拒绝?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跟你走的?”他突然冷笑一声,手中的树枝狠狠戳进火堆,溅起一串火星。
“那种地方……就算留下来,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当狗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对底层的人也一视同仁。”
狯岳抬起头,暗绿的眼中烧着粼粼的光,“我要的是能握在手里的力量,能让我永远不再跪下去的力量。”
一个从小在贫困、欺骗和暴力中长大的人,会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那很好啊。”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伸手拿回了自己的书,翻到先前看的那页,漫不经心地接话。
“你有足够的天赋和努力,一定会如愿以偿的。但是当猎鬼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随时都会受伤甚至死亡,你不害怕吗?”
“那我逃走就好了,我又不是什么会拼死战斗的蠢货。”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目光却紧锁在她脸上,像在等待一个宣判。
“唔,”她的神色没有半分波澜,垂眸看着书页,声音温和平缓。
“……那你一定要逃掉啊,狯岳。”
27.第 27 章
“……能跟你结婚的,应该只有熊、猪或牛吧。你那头诡异的发色也是……”①
带着眼镜的男人站在桥上,对着自己的相亲对象,嘴里说着刻薄的话。
在吃了几天的烤鱼烤饭团后,今月终于受不了带着狯岳绕到了附近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准备找家饭店吃点好的。
没想到在路过一片景色优美的公园时,却听到了这样一番令人气愤的话,尤其是这话中贬低的对象还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真是个没眼光的男人。
“狯岳,揍他!”今月冷哼一声,伸手朝那边一指。
身旁的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一个闪身就窜了出去。
“啊!你们是谁!……嗷!为什么突然打人!救命啊!救命!”
男子抱头鼠窜,嘴里不停地求饶,直到狯岳一个上勾拳让他昏了过去。
“天哪!”
甘露寺蜜璃惊讶地捂住了嘴,她本来因为对方所说的话正伤心着,就被突然发生的意外震在原地。
“你还好吧?”今月来到她身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好像打扰了你们的约会,但是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不不不,没有打扰。”蜜璃赶紧摆了摆手,脸上泛起红晕,“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出气,可是……”
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她的脸色变得雪白。
“我叫加茂今月,你叫什么名字?”今月及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我叫甘露寺蜜璃!请多指教!”蜜璃一个激灵,下意识站直了身体,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你好,甘露寺小姐,”她的语气轻快,眼带笑意,“你吃饭了吗?”
六月的阳光正好,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吱吱唧唧地鸣叫,暖风把不远处开得正盛的海棠香气送来,熏得人头脑都发晕。
“啊?”
她的话像一阵风拂过耳朵,让蜜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
一家和风的食铺里,桌上摆满了各类食物,两个女孩子并排而坐,唯一的男生坐在了最边上,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的头发好看吗!”蜜璃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难道不会觉得奇怪?”
“虽然是很少见的颜色,但是粉粉嫩嫩的,就像春天的樱花一样美丽。”
今月捧着脸颊,一脸羡慕,“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发色就好了。”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十分坦然。
“呜哇——!谢谢你!阿月!”
蜜璃尖叫一声,双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把头埋进去,“今天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今月虚虚回抱住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好在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并且兴致勃勃的跟今月分享自己头发是如何变粉的。
“连续八个月,每天吃170个樱饼?”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如果我也这样吃,是不是也会……”
“会先撑死。”一旁安静许久的狯岳突然插话。
“唔呃……”
被她突如其来的肘击击中腹部,狯岳捂着肚子弯下腰,痛得说不出话,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并没有回头看狯岳的惨状,低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两位的感情真好呢。”
旁观了他们两个的互动,蜜璃忍不住红了脸,眼睛亮闪闪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恋人吗?”
“怎么可能,”今月连忙摆手,生怕她误会,“非要说的话,这家伙算我半个弟子吧。”
“弟子?”蜜璃有些不解。
在得知了猎鬼人的事情后,蜜璃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崇拜又敬畏地看着她,她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今月说的话,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只不过她的关注点和平常听到鬼相关的人不太一样。
“鬼杀队真的有很多力气大的人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双手交握在胸前。
“因为我从小的力气就很大,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一直以来都很困扰呢。”
她偷偷觑了一眼今月瘦弱的胳膊,对于她所说这部分有些怀疑,只觉得两人对于力气大的概念可能不太一样。
没有错过她的眼神,今月微微一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蜜璃,我们来比赛扳手腕吧,如果我赢了你就不许再为自己的发色和力量烦恼,这可是神明赐给你的礼物,你该骄傲才是。”
蜜璃被她温柔的眼神和话语哄得晕晕乎乎的,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下来,等到两人对坐在桌边,双手交握的时候,她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她一向对自己的力量有足够的自信,但头一次,她希望自己会输。
只能说不愧是肌肉密度比常人强八倍的人,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巨力,今月暗自心惊,甘露寺蜜璃的力气着实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而她本人并不是力量大的类型。
但好在蜜璃还没学过呼吸法,让她有了可以作弊的机会。
啪——!
穿着樱花色和服的少女手腕被压倒在桌面上,胜负已分。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蜜璃愣怔在原地,她的手被压在桌上,打败她的人并没有抽回手,温暖的体温从对方的手心里传来。
水汽瞬间在眼眶中积蓄,化作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下来,她捂住了脸,止不住地抽噎,“阿月,我……呜哇啊啊……”
她哭得很大声,像是要把这些年心中积攒的委屈都苦出来一样。
面对蜜璃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今月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救的眼神投向了一旁的狯岳。
狯岳冷笑一声,还记恨着刚才那个肘击,并没有帮忙的意思。
算了,也指望不上他,今月忍不住撇了撇嘴。
过了好久蜜璃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她的脸又爆红一片,今月体贴地假装没看见。
等到这顿饭吃完,已经下午两三点了,这段萍水相逢的插曲也该画下休止符。
临走时蜜璃期期艾艾地跟她打听该如何加入鬼杀队的事情,她想了想,拉开地图把炼狱家的地址抄给了她。
没记错的话恋之呼吸是从炎之呼吸中衍生出来的,而且炼狱家的人性格和蜜璃非常适配。
蜜璃开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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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了这个地址,并且表示希望未来能在鬼杀队和他们重逢。
挥别了甘露寺蜜璃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他们又踏上了前往桃山的路途,此时距离桃山已经不远了,又走了两日,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满山的桃花已经凋谢,细长形状的绿叶在枝头伸展,迎风招摇,偶尔能从叶底看见一颗颗豆子大小的绿色果子,表面还带着点细小的绒毛。
“雷之呼吸对使用者的要求非常苛刻,能达标的人很少,所以培育师也只有前任鸣柱一人。”
山脚下,她停住了脚步,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青山,“狯岳,我就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别自顾自的在别人家门口说这种话啊,小家伙们。”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听上去有些年纪了。
狯岳心下一惊,冷汗从额头渗出来,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今月反而毫不意外地笑嘻嘻地回过身来,朝着来人打招呼。
“桑岛前辈,失礼了。”
“哼,小丫头有点本事,你是哪个培育师的弟子?”
桑岛扫了一眼她的服饰,并不是鬼杀队的队服,但她的腰间却明晃晃地挂着一把日轮刀。
隔着刀鞘并不能看出她使用的是什么呼吸法,但可以确信她的实力并不低。
虽然失了一条腿,但雷之呼吸引以为傲的速度还在,她在自己刚落地的刹那就察觉到了,这般敏锐,几乎可以和柱相提并论。
“呃,我……”她有些迟疑地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还是面色坦然地说了下去,“我师父是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没听说过。”
得到了答案的桑岛并没有纠结下去,只当她是天赋卓绝,哪怕在籍籍无名的普通培育师手底下也能练出这样的成果。
他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僵立着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子,就是你想学雷之呼吸?”
狯岳下意识看了今月一眼,又急忙收回目光,语气坚定。
“是!”
“好,那就看看你够不够格当我的弟子。”
桑岛不置可否地转身朝着山上走去,双手背在身后,悠悠地说道,“在天黑之前你能到达山上,我就允许你留下来。”
他话还没说话,人就消失在山林间,只余下回音在山谷中回荡。
“等等……”
狯岳望着他消失的背影,下意识想追上去,又想起今月还在一旁,急急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快追啊,愣着做什么?”她忍不住催促,现在天色可不早了。
“……你接下来去哪?”
狯岳的语气有些滞涩,一想到要和她分开,他心中就有种莫名的烦躁,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跟在她身后的日子。
但是让他放弃变强的途径,他也不愿意,他不想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想有一天能够凭实力和她并肩而行。
“怎么,舍不得我啊?”
“才没有!”
“好了,快上山吧,有空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啊,狯岳,你一定可以的!”
28.第 28 章
接下来她该去哪里?
这似乎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两个月后,坐在临街二楼的窗边,她朝下望去,这是镇上最热闹的商业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沿街有许多的小吃店在叫卖,还有卖各种工艺品及其他生活用品的摊位。
今天是集会的日子。
她的目光扫视着人群,轻而易举的在其中发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
一对双胞胎,穿着夏天的短衣,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后,发尾是渐变的天青色。
穿着深色云霞纹衣服的哥哥闷头往前走着,弟弟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无一郎,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时透无一郎回想着刚才的感觉,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窗户。
“快跟上。”
“哦。”
他来不及多想,背着藤筐跟上了哥哥的脚步。
等两人走远,今月才从窗后走出来,凝望着他们远去的小小背影。
从她醒来的第一天就知道,她落地的时间和当初变成鬼是同一天,系统提醒了她这个世界存在着她的‘同位异形体’。
这也是为什么她醒来后并没有来找他们的原因,
出于某些时空悖论,她不能确定如果和另一个自己见面会发生什么情况。
这次来也只是为了保险,毕竟她消散的那天看见兄弟两个也伤得不轻,若是没有及时救援,或许会失血过多而死也不一定。
尤其是时透有一郎,这个剧情中本不该存在于未来的人。
算算时间,今天就是被鬼袭击的当天,她随手拉开系统地图扫了一眼,却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
正值盛夏,山中的草木葱葱郁郁,产屋敷天音又一次来到景信山,只不过这次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天音夫人,蝴蝶小姐,下午好啊。”
“阿月?!”“你是?”
少女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蝴蝶香奈惠和产屋敷天音同时转头,香奈惠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是当初从童磨手中救下自己的那个女孩。
“阿月,你怎么在这里?”
她又惊又喜地走上前,拉着今月的手不放,“上次一别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没参加今年的入队选拔?你这么厉害肯定能通过的。”
“因为家中有些事情耽搁了,”她眉眼弯弯,笑着解释道,“明年我会去的。”
“太好了,你先前托富冈带的止鬼药配方非常有用,减少了队里不少伤亡,小忍早就想见见你。”
“那并不是我研究的配方,是我一位朋友的成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在聊了两句之后,她将话题转向当下,“蝴蝶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重点是蝴蝶香奈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她救了她,所以造成了剧情的变动?
以及刚才产屋敷天音下意识的疑惑和看向她陌生的眼神,顿时心下生疑,难道她当初说的预知梦并不是真的?
“这个……”蝴蝶香奈惠看了一眼天音夫人,在对方微微颔首下才说明了情况。
“最近这附近有鬼的踪迹,山上住了两个小孩子,天音夫人担心他们的安全,想要把他们两个接走。”
“这样啊。”今月沉思了片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们明天再来吗?”
“嗯?为什么?”
“因为现在山上有另一个‘我’在保护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
“另一个‘你’?”发出疑问的是产屋敷天音,一向端庄的夫人难得有些惊讶不解。
到此为止,今月已经完全确认了产屋敷天音并没有做关于她的预知梦这件事。
不管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她得让这个剧本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走下去才行。
“没错,山上确实有一个鬼,是从前的‘我’,但是请放心,那个‘我’并不会吃人……”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她并不准备完全和盘托出。
在蝴蝶香奈惠和产屋敷天音越发迷茫的双眼中,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关于她自身时空紊乱的事情。
并没有提及四百年前。
“……总之,如果改变了今天的事情,现在的我说不定就会消失。”
她觉得自己说的挺明白的,但是一抬头就看见了两双蚊香眼,不禁有些尴尬。
等到好一会儿蝴蝶香奈惠才消化完她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当初上山的只有天音夫人一人,而你之前是一个鬼?”
“是这样没错。”她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从鬼变成人的?”
香奈惠忍不住问道,这绝对是件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大事,就连产屋敷天音也用问询的眼光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过了今天之后,再醒过来就变成人了。”
这么说也没错,不能算她撒谎。
闻言两人都有些失望,但是看在她三番四次帮助了鬼杀队的情况下,她们决定相信她一次。
产屋敷天音按照往常一样独自上了山,香奈惠以保护主公夫人安全为由隐在暗处,以防意外,她也跟了上去,同香奈惠一样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踪迹。
在远远地看见了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后,她们终于彻底相信了她说的话。
像记忆中那样,天音和‘她’短暂地交谈后就告辞了,香奈惠却没有走,留下来和她一起远远观望。
看着那个‘她’坐在秋千上发呆,然后两兄弟回家,看着‘她’和时透有一郎的和解,泪水和拥抱,一直到晚上到追逐打闹,欢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连眨眼都舍不得。
“阿月,其实你没有说实话吧?”
身旁传来香奈惠叹息的声音。
“那个‘你’虽然因为长久没有吃人而虚弱,但还不至于到消亡的地步,今晚是不是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啊……是的,”她的声音不知何时沙哑起来,“是我们不该干涉的事情。”
半夜时分,月光冷冷地自黑暗中洒下来,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子还在鸣叫,那只鬼如期而至。
制止了香奈惠下意识拔刀的行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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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冷眼旁观着自己如何被折磨、被撕碎。
咯吱咯吱——咔滋咔滋——
骨头和血肉被啃食的声音重新在她的夜晚里响起,丝丝缕缕熟悉又陌生的痛痒从骨缝中滋生,沿着每一根血管和神经爬满她的全身。
她攥紧了手中的刀鞘,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连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直到现在,蝴蝶香奈惠才明白这个救过自己的女孩到底遭受了多么惨痛的事情。
“别看了!”
香奈惠带着哭腔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她一把抱住了今月,将她拢进自己怀里。
“别看了,阿月,你怎么会经受这些……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连她都快看不下去了,但那个亲身经历的人,看着自己曾经的惨状,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她甚至还有余力拍了拍她的胳膊,用安抚的语气安慰她。
“我没事的,香奈惠姐,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可她并不知道,越是这样懂事,越是令人痛心。
蝴蝶香奈惠紧紧地抱着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阿月,你跟我回蝶屋吧,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情。”
“你是不是忘记我现在已经有保护自己的实力了。”
今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对方的怀里钻出来,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别为我难过了,我真的没事。”
天边出现了第一缕晨曦,恶鬼在阳光下渐渐消散,‘她’也在时透兄弟的哭喊声中消失殆尽。
天终于亮了。
她身姿轻盈地跃下树干,来到院子里。
一晃眼宛如隔世。
但现在还不是发出感慨的时候,昏迷的兄弟两个浑身都是伤口,有几道格外凶险,她和香奈惠一人抱了一个走进屋子里。
熟练地升起炉灶,烧上热水,香奈惠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绷带和药品给两人清洗伤口并包扎。
有了专业人士,她自然就在一旁打下手,顺便旁观学习了一下包扎伤口的正确方式,以往她都是随便一绑就完事的。
等到一切都忙活完了,今月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兄弟两,面上不由得带了一丝心疼。
两人身上和头上都裹着绷带,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格外苍白,如澄澈湖水般的眼睛紧紧闭着,眼角还留着泪痕。
有一郎的眉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皱着,她忍不住伸手抚平,又摸了摸无一郎的脸颊,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之后他们就拜托你了。”
她闭了闭眼睛,眨掉了残余的泪,又重新带上了温软的微笑。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香奈惠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床上形容狼狈的兄弟两人,“他们醒来如果看不见你,一定会很伤心的。”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留下来,但是还不行。
何况,他们醒来之后,也不一定会再记得她。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
今月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可能到时候还需要麻烦一下你们,可以给我留个方便联系的地址吗?”
“当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