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竹马双生哥哥后》
1. 第一章
初春,雨霁。
祈仙山还蒙着层云雾,地上的落叶混杂着泥土,稍嗅一口还能体会到湿土气味。
俞云昭往山上走去,她背着竹篓,手中探路的竹子熟练推开挡路的杂草。
春季雨后时节,草药通常长得格外茂盛,她正是上山采摘。
往上走几步,迎面碰到几位预备下山的妇女。
她们背篓里装满蘑菇,见到俞云昭稍作惊讶后热情招揽。
“刚说着就碰着昭昭了。昭昭无事,要不今日来尝尝李婶做的蘑菇如何?”
俞云昭擦了擦额头滴落下的雨滴,落在肩上的麻花辫在空中一摇一晃。
她抿唇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麻烦李婶了,可惜还要草药没处理完,只能下次了。听说李叔腿疼的毛病又犯了,正好也能带上几服药过来看看。”
“嗐,都是老毛病了。”
李婶仔细看着面前的俞云昭,怎瞧都欢喜。
“若是我家小子能有昭昭几分懂事,我和你李叔头上白发都能少几根了。”
大伙们似乎想起些什么,眼神中有了些许的心疼。
“医馆有昭昭在,周小子也去了太玄剑宗修习,一个两个都这么争气,老俞看到定能放心了。”另一人出来搭话,“听说那太玄剑宗可是当今最厉害的剑宗,哪怕是天潢贵胄,都不一定能进去的哩。”
“这般说,乘川倒有几分本事。当年老俞捡回来,非要养着,劝都劝不动。之前瞧他吊儿郎当模样,哪配得上昭昭,若不是同一屋檐下知根知底,老俞护犊得厉害,哪有他的份。”
大家闻声笑了起来,气氛也松缓不少。
“不过自从去了那剑宗,都没见过乘川,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好像都快五年了。昭昭,乘川近来可好?”
俞云昭沉默。
待话题落在身上,她不自觉攥紧手边的裙角。
“他常传书信回来,道自己很好。也回来过几次,因有事匆匆见面便走了。”
俞云昭俏皮眨眼:“下次见到知行,定让他过来好好聊天。”
“那便好。”李婶放心下来。
“毕竟到了外头,见的东西多了,人心也会变。既然常回来,那是我们多想了,下次昭昭可要多下山玩玩。”
俞云昭点点头。
待云雾藏匿住她们的背影,交谈声也愈发远了。
她嘴角的笑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曾经的记忆随着李婶她们的话浮起来。
圆月底下,月光明亮,照在对面人的眉眼上,常带笑的眼难得认真起来。
俞云昭清晰记得他说的话——
“昭昭,待我归来,便和你长相守。”
她记着这句话。
记了五年。
对方拿着挂有她做的剑穗的剑,在飞雁上向她招手离去。
这一去。
五年无声息。
书信也无一封。
俞云昭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失落,继续往山上走去。
如她所料,不少草药在这场雨中长势极好。
没多久装满整个竹篓。
摘完最后一株草药,转身要走时,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
地上似乎躺有一人,哪怕离得远,也能见衣料上的红。
有人受伤了。
俞云昭心起念头,忙走去。
愈近,空气中的血腥气愈重,在未散的雨雾中尤为明显。
职业所在,她脚步更快了。
待只有几米,俞云昭骤然放缓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那件衣裳,她见知行穿过。
是太玄剑宗的宗服。
纯白的衣袍上一只鹤欲展翅而飞。
不过那印象里的鹤翅如今沾满鲜血,无比可怖。
俞云昭蹲下,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她心狠狠停一拍。
伸出的手都带有颤抖。
正脸也映入她眼中。
脸色惨白,唇色褪去,只留嘴角那抹血痕,眼睛紧闭,眉头因疼痛无意识皱起。
俞云昭摸上鼻梁那颗棕痣。
位置跟她记忆中的竹马一模一样。
是她的竹马。
见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俞云昭压下扑面而来的慌乱,弃了竹篓,半背着竹马回家。
路上淤泥多,道路较滑,背上的人格外重,摔了好几次。
俞云昭手掌心也擦破几次皮,疼得手指发抖,她没时间处理伤口,急忙为重伤的竹马疗伤。
黑天白日换了几轮,床上的人才缓缓睁眼。
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他略有些茫然,缓半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挣扎着坐起来,察觉手背覆上的温热。
在床边趴睡着个女人。
她穿着青色紧袖衣裙,两股低麻花辫稍散乱下来,不少杂发露了出来。哪怕还在熟睡,手还紧握着他的手背。
周楚淮稍愣,一时间没有推开。
俞云昭睡眠浅,因他的动作惊醒。
见对方醒来,本是还迷糊的状态,她几乎是下意识用手背测体温,松下一口气,倏地抱住他,嘴上的话倒是不饶人。
“五年不回来就算了,一回来就是一身血,要是我没看到你,你命都要没了,恶作剧也不能这么玩,知不知道!”
“我不管你做了什么,现在给我好好养伤,哪儿都别去,敢不听我定要折了你的腿,在外面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总让人担心。”
哭音隐隐溢出来,听着让人无端心疼。
周楚淮还没从额头的温凉反应过来,又被紧搂住。
对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钻进鼻间,他双眸瞪大,背脊僵住,许久才开口。
“你是谁?”
俞云昭不可置信看着他。
周楚淮只觉她的视线几乎要灼烧他的身体,下意识避开。
环顾四周,是陌生的房间:“这是哪里?”
俞云昭焦急蹙起的眉冷淡下来:“周乘川,还装失忆,这不好玩。”
以前知行做错什么事情,更是知道她不会原谅,便用失忆这招躲一劫。
每次俞云昭都会骗到,担忧后得知真相,狠狠揍了一顿。
现在还这么做。
见他仍躲避,俞云昭有些生气了。
眼睛通红,一双杏眼蒙上层水色,倔强不落下。
“周乘川,再装糊涂我可真生气了。”
周楚淮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认错人了。
周楚淮本该就此解释,结束这场乌龙,却见对方眼尾通红。
注意到她眼底下淡淡的乌青,为了救治他,定费了不少心神。
没由来地,周楚淮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惘然,还有别样他说不明的情绪。
手背上的温软触感早已消失,却细细密密残留其上。
周楚淮嘴边的话似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一字吐不出。
俞云昭将他的不言当成是默认。
她侧头轻仰,眼角的泪滑落消失不见,话语捱住颤音,冷静站起。
“你需要静养,好好把伤养好了再说。”
她走了几步,又停住。
“知行,这五年无音讯,我从不怪你。”
周楚淮抿了抿唇,低头抬手。
身上处处是剑伤,无好处,以致那群人见他坠落山里也没有追来,怕是也觉得他这次必死。
却不料被她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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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指,拉扯伤口微微痛意。
空气中还残留对方身上的清香,那股几近刻入灵魂的味道。
他半阖眼,盖住眸中神情。
俞云昭救治这么多人,自然也清楚周乘川伤势。
现下不过脱离危险,想要完全治愈也是个难题。
五年过去,知行沉稳不少,也安静许多。
“身上的经脉损伤太严重,普通草药治不好,好在我这儿有灵药,对修复经脉大有益处。”
她端起身旁深褐色的药汤,俞云昭还在气着,不愿多说其他话。
周楚淮垂眸察觉她手上多了些许细细的伤痕。
手中喝药的动作稍慢了些。
“很苦吗?”
俞云昭注意到,从侧腰的囊袋内拿出几颗糖果来。
“知道你不爱吃苦,准备了些糖去去味。”
在周楚淮看向她时,俞云昭自然而然将其中一颗推至唇边。
凶狠道:“别想了,酸枣糕是没有的,给你准备这些已是我大度了。”
毕竟五年不捎一句话还没算呢。
糖果在口中融化,陌生的果香味弥漫唇齿,唇瓣上指腹轻轻柔柔的力道,引得周楚淮心一颤。
“谢谢。”
周楚淮温声开口。
俞云昭奇怪看他一眼:“周乘川,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以往没让我步步待着、饭喂嘴边都算不错了,有生之年竟还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声谢。”
她见对方连一点反应都没给,心中更烦闷。
说几句必要话转头离开,一点多留下的想法也没有。
周楚淮望着俞云昭垂在半空的青白色发绳。
口中醇厚的甜漫开,一时失了神。
修仙者的体质比常人强许多。
几日下来,他伤势好不少,至少能走动了。
周楚淮盘腿打坐,意料之内体内的灵力仍不能运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皱了皱眉。
意识到自己的灵力流失时,周楚淮遇到了追杀的人,险险解几招,靠剩余的灵力逃到这儿。
对了,他记得自己好像还拿走了什么东西。
周楚淮张手。
手心空空,应是被拿走了。
周楚淮目光落在这间屋子内。
这应是男子寝卧。
墙上还见挂着几支弓箭或是木剑,但都未落灰,能见这儿常有人打扫。
周楚淮起身。
他见床帘柱上挂有红穗,现在才看出全貌。
是红绳编制的挂穗,中间歪歪扭扭织的是个昭字。
窗前置有木桌,桌上书籍摆放整齐,是些学堂读物,三书五经之类。
书主人并无多爱惜,书封被画了不少小人,神态能见是女生。
扉页张牙舞爪写着。
——周乘川。
再翻几页,他终知女子姓名。
书中夹着一张涂写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三字——俞云昭。
刚开始笔迹还认真,一笔一划端正,到后头随性飘扬起来,却不难看,还能窥见这笔迹主人的几分不羁。
在背面还有小字对话。
“知行知错了,一百遍抄写,昭昭可消气了?”
下面回复:“幼稚。”
笔迹端正小巧,在最后一笔上还会小小勾起。
似是唇角在笑。
周楚淮好似能从瞧出二人关系极好,他手指轻抚上纸上姓名。
动作稍大,有血渗出沾染在墨中。
“俞、云、昭。”
周楚淮轻轻念出这几字,似是要印刻脑中。
周楚淮看得久了,未注意到外面的脚步声。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2. 第二章
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
他扶着门框,直愣愣看向周楚淮,眼中的泪倏然爆发。
“少主,终于找到您了。”
说话间,抬腿就往周楚淮身上扑。
周楚淮并不习惯与别人距离太近,抬手拦住。
“前几日宗门传来消息,说少主您遇害了,至今生死未卜。阿锦不信,自个儿出来找少主,幸好有小泉在,它闻少主的气味追到这儿来。”
阿锦并不在意周楚淮的抗拒,他抹抹眼泪。
旁边乖巧的白色小狗汪一声。
看到少主身上各处的绷带,阿锦脸色一变。
“少主,你受伤了。”
阿锦忙从背包中挑挑拣拣出一盒药膏来:“这是我从药库偷带出来的,对伤口愈合极好,还不见疤。”
周楚淮瞥眼小泉,不着痕迹往侧边退一步。
闻言,他想开口说不需要。
眼前突然浮起某个画面,最后抬手接下了。
“多谢。”
“现下少主安然无恙,阿锦也便放心了,少主跟阿锦回去罢,大家都为少主的安危担忧。”
周楚淮默一瞬:“掌门呢?”
“掌门自然也是担心少主,这几日都沉着脸情绪不高,也在派人寻找少主。”
“其余人知道么?”
阿锦思索一小会,明白周楚淮问话意思:“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人找过来,但这里离宗门不算太远,他们应也能找来。”
周楚淮自然而然合上手中的书籍:“我不回。”
阿锦惊了。
“为何?”
周楚淮没有回答。
阿锦不过是普通的侍童,在他练剑修行时负责好生活起居罢了。
即便他不在,最多不过是派去别人身边。
不料阿锦竟甘愿冒着惩罚危险寻他。
周楚淮略思索后还是说出口:“我的灵力被封。”
周楚淮此次受伤并非偶然。
他的行程鲜少人知,却能精准给他下药封住灵力。
前脚刚出大门,后脚又被来路不明的人追杀。
其中无人操手周楚淮并不相信。
“宗门大概出了奸细。”
“什么?”阿锦脸色一变,“要不要告知掌门查上一查。”
敢对少主下手,那可是重罪。
周楚淮摇头。
“可是少主您名声传遍方圆百里,想报恩的人不少,怎会有人仇恨您呢?”
周楚淮思索了几天也没有头绪。
他能清楚,对方必定是为他性命而来。既然能在宗门清楚他的动向,说明宗门早已不安全。
以及他灵力还没恢复,身上的伤也没痊愈,现在回去怕是上赶着给人再下手的机会。
“阿锦知晓了。”阿锦点点头,接着环顾四周,这儿很明显有人在居住。
“我在远处瞧见有姑娘出现,需要我同她说清么?”
“不用。”
周楚淮下意识拒绝,话落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她不过是认错人罢了,并非想让路人卷入其中。”
“回宗门帮我找个人。”周楚淮忆起桌上那书写的姓名,“大致是五年前入门,叫周乘川。”
周楚淮没想到世间还有同他相貌相同的人。
还上了太玄剑宗。
实在过于巧合。
更不解的是,自己也从未在长老掌门口中得知。
阿锦一一应答,顺道还周楚淮遗落的竹简,并说往后有事情唤他就行。
在阿锦抱着小泉离开时,周楚淮蓦然开口喊住他——
“等等。”
周楚淮神色如常:“你可知如何让人消气么?”
*
俞云昭午时再次过来,把脉时忍不住看床上人一眼。
周楚淮一直无声深深看她。
二人视线碰撞。
俞云昭脸颊带了点婴儿肥,看着肉嘟嘟很好捏,浅浅一层刘海随意分开,无害又可爱,哪怕生气瞪人都像是撒娇。
周楚淮指尖微颤:“怎么了?”
语气听不出任何反常。
俞云昭知道修仙者体质总比凡人好上一番,真遇见时,她心忍不住惊奇。
疗伤不足半月,知行的经脉修复七七八八,外伤也好得差不多。
也可能是那灵药起了作用。
她准备的其余药不需要用上了。
“在看你八字真硬,只差一口气吊着还能治回来。”
俞云昭收起银针准备起身,便有一只手伸出攥住,她回头看去。
周楚淮从旁处拿出一盒椭圆形状药盒。
他指尖沾了点一层浅浅透明药膏,抬起俞云昭的手腕,轻轻抹在那些细小伤口上。
触碰还在结痂的伤口,并未有意料之内的伤痛,竟是一股奇异的清凉,还能叫人心静安宁。
奇了。
俞云昭眼里有几分兴趣,转而坐了回去,毫不客气从周楚淮拿来仔细瞧着。
她闻了闻气味。
是灵草的味道。
多种灵草混杂在一块,俞云昭看过书卷,也能分析出其中的大概。
但无一例外是稀有药草。
看她并不抗拒,周楚淮长舒一口气,主动说道:
“恰巧发现身上有疗伤的药物,见俞姑娘手上受伤,便自作主张涂上。”
话落,俞云昭猝然倾身靠近,同他对视。
离得过近,周楚淮能看到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以及那亮晶晶的眸中自己的身影。
“你叫我什么?”
俞云昭翘起的嘴角又落下:“俞姑娘?才几年未见,知行,称呼都变得如此生分。”
“从前在外常叫我云昭,熟悉独处后唤我昭昭,哪怕是生气了也不过是喊我俞云昭,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俞姑娘。”
又是一次极好解释的机会。
周楚淮只是垂了眼,有意不看她。
沉默许久,久到俞云昭准备放弃直身时——
“昭……昭昭。”
声音很轻,似是第一次这般亲密的羞涩。
俞云昭低落的心又骤然上空。
窥见知行发丝下的绯红耳尖,她无端有了逗弄的心思。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
“……昭昭。”周楚淮声音大了些,不过眼神落在床被,几乎要钉在上面。
俞云昭重新浮起浅浅笑意,盛在眼眸里闪闪的。
“这般好物比我的药效果好多了。若在祈仙山上用了,都无需回来,稍作歇息就能回你的太玄剑宗了。”
语气酸溜溜,恼他五年不归家。
周楚淮张张口,那几个字绕嘴边一圈终是吐出来:“对不起。”
俞云昭默了一息,颇有些意外。
“能从周大公子嘴里听到道歉还是稀奇。”
俞云昭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心中最后那点气也就消散了。
“本想着要是周大公子不认人,还要算算诊费呢,因为你,药堂都许久未开,这几日耽误的灵石还要周大公子补偿。”
周楚淮在剑宗待得久,规矩多,父亲也从不让他接触同门,身边并无知心朋友,都是如阿锦这样的侍童。
有什么需要,他们都会为他备好,如父亲所言,他的任务所在便是斩魔除恶,手中只需拿剑柄或是书卷。
灵石很重要,周楚淮这点是明白的。
他曾拿出过灵石赠予,侍童都很是高兴,甚至夸赞他几句。
周楚淮心稳了稳,有种答案自己悟出来,还在身上能拿出来的舒畅感。
于是,周楚淮将身上所有的灵石一一堆在俞云昭面前,如小山般高。
“昭……昭昭,这么多可够了?”
然想象中的笑颜并未出现,更为严重的,昭昭脸上那些笑意骤然敛住。
俞云昭紧了紧拳头,将手中的药膏扔向周楚淮。
力道不小,砸到胸口伤口有些疼。
“周乘川,你就是个笨蛋!”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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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下意识想去追,俞云昭早就气汹汹头不回离开。
他眼底有一丝茫然。
重回安静。
阿锦打开柜子,探出头来,忙走过去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少主问他怎么让人消气,阿锦还一时回答不上。
他从小就在宗门内,见过最多的人便是少主,其次是掌门了。
少主性格一直都淡淡的,哪怕做错事,也从未对他动过怒;掌门常拉着脸,见过最多的场面,便是掌门抬手,拉人下去惩罚,对少主也格外严格。
最后阿锦想了想说,道歉或许有用。
周楚淮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更生气了。”
阿锦不明白少主为何要在意一个陌生女子,但少主有自己的想法,阿锦不能过问。
瞧见桌上那些上品灵石,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都可以买好十几只小泉了。
“少主是想把全部灵石给她,然后她生气了?”
周楚淮不答,对于情感他甚至连石头都比不上。
“若这位姑娘想要灵石,早就开口说了,之前少主说她认您成亲密之人,她甘愿照顾您,您给她灵石,这不把她当成外面的大夫了。”
亲密之人……
周楚淮有了反应,看向阿锦,意思让他继续说。
阿锦挠挠头,这些对他仍是复杂了些,他并不懂女生心思。
紧接着他灵光一现。
“我记得之前我惹小泉生气了,它老吼我,我就陪着它,吼我我也不走,它也就不生气了。”阿锦还挺得意的,摇头晃脑。
“少主不若试试陪陪她?”
难得的晴日,午后阳光灿烂。
周楚淮走出房门,穿着俞云昭买的深蓝色衣袍,一支简单木簪束起乌发,气质淡雅温润。
记忆中他就在云隐山上,所见之处全是云雾,哪怕是阳光都在雾中朦胧看不清晰,过于单调的日子看了一年又一年。
现下看到枝芽上鸣叫的鸟,周楚淮都能停下细细瞧上许久。
小院内,各种草药在阳光底下晒着。
俞云昭正药房抓药。
忙碌间隙,她抬头看去,见知行安安静静伫立门口,好不乖巧。
无端心软下,生的气也消散了。
俞云昭抬手唤他过来。
她命令:“把那些药方子包起来。”
周楚淮从未做过这些,不过看俞云昭做过几次,依葫芦画瓢勉强也会。
俞云昭侧眸瞥他一眼。
这般看来,知行真变了许多。
以往吵吵嚷嚷定抓住每次同她说话的机会,哪怕是平日做事,都会跟她打赌争个高低。
输赢对于他们无所谓,不过是多了相处机会。
记忆与现实太过割裂,回归的疏离如混在水中的柠檬味气泡。
难以忽视。
俞云昭无端想起李婶曾说的话——“毕竟到了外头,见的东西多了,人心也会变。”
细细想来,知行本是爱玩的性子,发生在他身上也不意外。
胡思乱想中,身旁人开口说话:“如何?”
周楚淮虽尽可能不落一点差错,不过效果甚微。
俞云昭看包扎歪歪扭扭的油纸,玩笑说:“在外久了,这些本事也都忘干净了,我爹要是见着了,定是好好拿棍子抽你不成。”
“行了,这儿我一人便够了,你出去罢。”
周楚淮察觉出她语气中极少的难过。
他并未动。
待俞云昭望过来,他认真说道:“生疏了也可从头学,只需昭昭……教教我。”
后头那句声音略低,似是并未适应求人传教。
俞云昭朝他走近几步。
距离倏然拉近,周楚淮轻放呼吸,避开审视,往后退一步。
药房陷入安静,今日温度有些高,引得盈尺之地都带起了灼热。
“知行。”
俞云昭似是瞧到了什么趣事:“你这是害羞了?”
3. 第三章
周楚淮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细细思索,又琢磨不出原由。
俞云昭仔细瞧他反应,眼帘一垂,率先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声音也褪去了热情。
“看好了我可只教一次。”
她走到放好药材的宣纸前,动作有意缓慢,认真演示,绑好完美的蝴蝶结。
周楚淮凝在半空的手还未收回,他依旧在那句问话里未回神。
听到俞云昭明显低落的语气,下意识挽回。
“知行?”
俞云昭唤他。
周楚淮骤然从恍惚中抽身,宛如在温热泉水内又被凉水淋了全身。
包扎并不算难,但他有些心不在焉,动作随意了些。
脑海混沌中一只手覆上来,似一道惊雷从那处肌肤直撞尾椎骨,难以形容的酥麻。
“这步就错了。”俞云昭引着他的手教学,点点他的手指节,“心思又飘到哪去了?”
清新的草木味萦绕身边,跟抓住露馅的尾巴般,周楚淮脸颊都发烫了。
“这些是送于李叔么?”
周楚淮语气看似与往常无差,细听能见磕巴。
俞云昭点点头:“这几日总下雨,李叔腿脚不舒服——怎么破了?”
周楚淮手中的宣纸乍然破了个洞,里面的药材掉落在木桌上。
“力气稍重了些。”周楚淮解释。
“这可不是练剑,无需这么大力气。”俞云昭没怀疑,接着刚才的话题,“准备明日去李叔那儿看看,你去吗?”
“你去哪我便去哪。”
离得有些近,俞云昭见他沉静的眼眸,无缘由的陌生袭来,稍纵即逝,她未捕捉到。
“你自然要去,前些日子李婶还念着你,说好了你回来带去她那儿见见。”
翌日。
俞云昭要去药堂。
药堂并不算大,只有平常商铺的大小,济世堂招牌下是褐底的牌匾,金红色的“妙手回春”四字万分醒目。
刚开门就来了不少人。
“昭昭,怎半月都没开门?”岁数半百的男人笑呵呵问道,“我和你婶婶啊,可想你了,没人同我们唠嗑,日子都无趣了。”
俞云昭写了药方递给周楚淮,温柔回答:“前几日碰了些事情。”
他们才注意到药堂内多出的一人。
“这是……”男人眯眼打量一番后,认出人来,“是周小子呀。”
“小子也终于晓得回来一趟。”
旁边的婶婶替昭昭不满,颇有微词,“昭昭一人打理药堂,你倒好,也不见过来帮个忙,出去玩了就忘了还有个昭昭吧。”
“好啦婶婶,知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莫要说他了。”
俞云昭杏眼弯成月牙,小小的梨涡如湖上的小潭惹眼,嗓音放软撒娇,可可爱爱像是个糯米团子,让人怜爱。
婶婶轻哼一声,不过语气没那么冲了:“有事?什么事?若非昭昭心悦,我可会替你爹拒了这门事。”
俞云昭把包装好的药材递给婶婶,有意转移话题。
“刘叔比上次来看时好许多了,再服上几服药也就便痊愈了,回去能喝几口酒,不要太多。”
“你刘叔呀,酒瘾不是一般大,前些时候还私自偷酒喝,被我抓住了,听我说再喝昭昭可要生气了,他才歇了心思,还让我问药酒能不能喝,小酌一口都行。”
说起这些,婶婶同俞云昭聊了许久。
在外人面前,俞云昭变得温柔伶俐些,声音放低些,可会机灵讨人笑。
周楚淮静静注视,日光透过窗户,留有几缕落在她的身上,为她笑起的侧脸镀上浅浅的金光。
像极了梦中的场景。
他心口处的跳动从未缓下,甚至愈发加快,在耳边咚咚咚聒噪响。
周楚淮从未想过梦境竟能成真。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刻意转头看窗外。
落日无限接近尽头的山层,晕染出橙蓝渐变的天幕。
俞云昭打理完所有事项,她伸伸懒腰,视线落在不远处——
男人正在扫地,动作看着不算熟练,拿着扫帚的手有点别扭,但也认认真真扫得干净。
她不由多看些时间。
周楚淮清扫最后一点垃圾,转头便看见俞云昭坐在吧台上,双手支着下巴,不知看他多长时间。
意识这点时,他佯装若无其事,转头微微避开。
黄昏下药堂朦胧不清。
橙红的落日映在他的脸上。
分不清是余晖还是脸红。
俞云昭心一动,招招手。
周楚淮虽未看她,但在她动作落下的前一刻,听话上前。
他以为俞云昭有话对自己说,刚动唇后脖忽被一阵力往前倾。
气息交融。
正是因猝不及防,俞云昭清晰捕捉周楚淮眼里无法掩饰的慌乱。
宛如夜空下猝然划过的流星。
无比新奇。
“你今天一直在看我。”
俞云昭突升挑逗的心思,故意往他脸上凑,让他仔细瞧瞧:“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俞云昭能感觉到知行在偷看。
他的视线实在难以忽视,跟滚烫的热水般流过全身一样。
却每当她要转头的一刻,知行总看向别处。
看天看地看绿芽。
从不看她。
简直奇了。
离得太近,周楚淮避无可避撞上她含笑的眼,他想要后退,箍在脖子后的手又将他拉了回来。
俞云昭仰头,鼻尖轻点他的脸颊。
又鼻尖相抵。
观察他的反应,俞云昭忍不住笑起来:“知行,你现在可像极了我采药遇到的蜗牛,碰一下就缩回触角。”
边说着边戳他微烫的脸颊,按压出小小凹处。
“昭昭。”周楚淮呼吸逐渐不成调,“……莫闹了。”
俞云昭玩得更起劲,用指尖划过他的额角。
往下,眼尾、鼻梁,又在鼻翼那颗棕痣打了转。
待她碰上唇瓣时,周楚淮徒然握住手腕。
周楚淮全身烫得骇人,喷洒的呼吸几乎要灼痛皮肤。
他沉默,平日冷淡平静的眼早已乱得不堪。
俞云昭从未见过这样的知行。
曾经她也有有意逗弄的时候,知行嘴上说得熟练,她仅是勾了小拇指,那脸颊的绯红延至脖处。
都要红成苹果,知行依旧嘴硬不承认,还要上手争个高低。
在他们双双倒在草坪上,知行低头啄她的唇。仅一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俞云昭总会笑他,知行便报复似的咬上她的脸颊肉,又蹭她的肩窝,话语含糊又带上几分委屈:“也只有昭昭你会欺负我。”
从未像现在这般……
饱含攻击性,叫人心脏怦跳。
手腕有些疼。
俞云昭看过去。
她的手腕被紧紧攥住,并没有松开的迹象。
知行的手掌很大,手指也长,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
知行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她的腕骨,上有练剑留下来的薄茧,抚过后的触感并不算舒服。
几次下来浮现浅浅的红。
俞云昭动了动,没扯回来。
接着她轻声喊——
“知行……”
周楚淮如梦初醒,他猛然松手:“抱歉。”
又是生疏的道歉。
俞云昭敛住笑:“我又没怪你。”
她握住周楚淮伸出的手,站起来,手心冰凉微微颤抖。
玩闹太久,没注意时间,到李婶屋时天黑得差不多了。
俞云昭把手中的药包和路上买的食材放在桌上:“路上耽搁了一下,来晚了些。”
“哎呀,都说过几次了,昭昭来就来了,不用带东西的。”
“哪有白吃饭的道理。”俞云昭握住李婶的手,打趣道,“李婶不嫌弃我来就好了。”
“我们盼着你来都来不及,哪还会赶人。”李婶刮了刮她的鼻尖,接着目光落在俞云昭身后,“这是,周乘川?”
“李婶。”周楚淮点头轻喊。
“之前你不还说想见见知行么,正巧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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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回来了,便让他过来看看你。”
李婶走到周楚淮面前,细细打量,连连点头:“长这么高,都有些不认识了,印象里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屋内李叔腿脚略有不便,他端着菜放在桌上,喊一声:“别在屋外站着了,进来吃饭吧。”
李婶说:“也是,昭昭留下来吃饭吧。”
俞云昭应声好。
等李婶看过来,周楚淮回答:“我辟谷了。”
这句直白的拒绝引得空气默了一息。
俞云昭忙拉着周楚淮的手臂,解释道:“知行在剑宗修习,宗门有规矩束身,连我做的饭都少碰,不过我问过他,还是能坐下尝上几口。”
边说着,边闻食物香气,夸张说:“李婶的厨技真厉害,光是闻着味就饿了。”
“今晚正好做了你爱吃的烧茄。”
“还真幸运了,早一日晚一日怕都吃不到,在家总念着李婶的饭菜,自己做的都吃不香了。”
李婶被夸得笑意盖不住。
“就你嘴最甜。”
周楚淮注意力还在俞云昭环住的手臂,垂眸看环绕的那双手,左手腕上还残留他留下的浅红。
进去时,俞云昭拉了他的手臂,耳语:“好歹这么久才见面,说什么辟谷,幸好李婶不懂,不然可要伤李婶心了。”
周楚淮并不太懂为何辟谷还需要进食。
在云隐山上,自从辟谷后,他就从未尝过人间食物,父亲告诉他所想灵力纯净,便要少食。
虽说未辟谷时那些吃食也并非多好吃。
见俞云昭这般在意,他明白自己又给她添麻烦了:“抱歉。”
“知行你都不像从前了。”
周楚淮心霎时停了一拍。
俞云昭装作无心:“以前的你哪会这么容易把道歉放嘴边,你从不觉得错,嘴硬得很。”
“……应是还未习惯。”
周楚淮解释的声音都冰冷,和腊月雪花无甚区别。
俞云昭动了气,甩开他,自顾自往前走。
周楚淮看她背影,不明白怎惹她生气了。
李叔李婶今晚高兴,都不让俞云昭他们帮忙,最后两个人都只能在外坐着。
俞云昭无聊,她靠在知行的肩膀,在桌底下偷偷牵住他的手。
捏捏指腹,比比大小,偶尔随意十指相扣。
无不亲昵。
周楚淮面对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不自在,挺直的背脊微僵,似乎要石化了般。
如此,也并未收回那只被玩弄的手。
楼梯走下一人。
他睡眼惺忪:“娘,吃饭了么?”
话音刚落,看见桌边坐着的周楚淮,少年揉了揉眼睛,确定并非做梦,瞪大眼:“周……周乘川?!”
“大呼小叫什么?”
李婶路过拍他后脑勺。
“下午也不知去哪里浪了,这么大了玩心还重,能不能让我们省心点。”
俞云昭侧身小声道:“他是我们在学堂的同窗,李朗。”
李朗还在状态之外,反驳都未来一句,上桌时主动为周楚淮添置碗筷。
然后悄悄坐在周楚淮对角的位置。
李婶只当是自家儿子心血来潮的勤快,忙着给俞云昭和周楚淮夹菜。
李叔问:“乘川这次准备待几天?”
俞云昭吃饭的动作微妙停住。
周楚淮还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斟酌回答:“半个月左右罢。”
“那也不错,多和昭昭待待,不至于孤单。”李叔回答。
“乘川此去修炼回来比以往稳重许多。”
说起往事,李婶感慨。
“想当初啊,我们和你爹娘啊,都觉得你俩最不对付。还记得昭昭才五六岁,乘川把辫子给拆了,惹得昭昭直哭。后面知道是乘川看那羊角辫儿丑,乘川道歉昭昭硬是不听,见到乘川就往你娘怀里跑,要不是乘川……”
“李婶。”俞云昭听着羞,喊了声。
“好了好了。”昭昭不愿听,李婶也便不说了,“话说,乘川打算什么时候定婚期?”
4. 第四章
周楚淮正对付碗中堆成小山的饭菜,刚夹起的白菜掉落在桌。
见周楚淮不说话,俞云昭适时夹了块鸡肉给李婶:“还未想这么多呢,到时定会跟李婶说。”
“行行行,昭昭有自己主意就好。”李婶笑容温和,也不为难人,似乎真只是顺口问一句。
饭后,俞云昭给李叔诊脉。
李婶收拾桌上的刺绣。
周楚淮过去:“李婶,劳烦问一句。”
“问罢,乘川何时这般生分了。”李婶转头看眼他,接着继续收拾。
“方才……我听小时惹昭昭生气,后面发生的我不太记得了?”
“你们年纪还小,记不太清正常的。”李婶想了想,“那时啊,昭昭可比现在还难哄着呢,那时候你又道歉又跟在她屁股后面,都不见昭昭歇气,后来还是你折了纸蝴蝶才过去。”
“难不成你又惹昭昭生气了?”都不需周楚淮否认,李婶自顾自道,“两个人难免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适时低低头,听听昭昭的,昭昭并非无理取闹之人。”
李婶继续说:“你去太玄剑宗也有五年了吧。”
“听说对修仙者而言,五年不过眨眨眼,但对昭昭,可重要了。女子能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
李婶见过俞云昭这几年如何捱过来的。
“你俞叔上山采药坠崖,接着你俞姨染病也去了,只留昭昭一个人了。昭昭可怜啊,我们想让她下山,有我们在总会更好,她不肯,她说怕她走了,你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昭昭独自在山上,我们也只能跟她唠唠嗑,如今你回来了,难得见昭昭这般高兴。”
李婶絮絮叨叨不少话。
“李婶有句话说得不好听,若是真在意昭昭,就早早给她一个家。”
*
周楚淮未对阿锦说过留下的另一缘由。
他曾梦见过昭昭。
梦里画面并不明晰,云雾缭绕,见人都朦朦胧胧。
云隐山枯燥无味,周楚淮每日只有长剑做伴,偶尔父亲会过来,聊得都是修炼是否长进。
他的侍童从不敢同他交流,低头过来又离开,偶尔有新来侍童也都是远远瞧着,不敢逾矩。
他身边从无朋友。
偶尔累了,也只能孤零在风中眺望发呆。
山上风景也与他的生活般枯燥无味,寡淡到像是无味的灵水。
却在每日梦中。
有人总会时刻在他身边。
她会愿意跟他偷溜去街上买发带,会凑近整理他的衣襟。
梦里的他总爱捣乱,免不了戒尺伺候。
受罚时,她会偷偷给自己准备吃食,为他上药,偶尔看伤重,也会落泪。
豆大的泪水打在伤口上,炙热到无法忽视。
他心疼,想要拭去那滴泪,却只能看着“自己”抬手弹她脑门说臭屁话。
醒来后总会望着偌大空荡的房间失神,胸膛的心仍如梦中极速跳动,又怅然若失。
宛如泡沫,醒来后破碎。
周楚淮梦的次数多了,也曾想伸手了解,身体似乎禁锢在躯壳以旁观者视角看她。
看她生气。
看她开心。
也看她羞涩。
每次那张脸凑近时,周楚淮能感受到他的心同这躯壳的心一样急促跳动。
他想找寻缘由,可身边未有人能言说。
翻遍了书阁内的书卷,也未有一字告知他答案。
却在五年前,这所谓的梦境戛然而止,突兀结束,没有任何迹象。
以为不过是梦境,消失就消失了,但他蓦然觉得索然无味。
周楚淮以为就这么结束得潦潦草草。
在他昏迷刚醒时,昭昭拥抱住他,刻入心魂的香气先一步苏醒他的心。
无法扼住。
他霎时明白,他找到了魂牵梦萦的梦中人。
周楚淮疑惑过,为何会梦到从未相见过的女子。
不过他明白。
梦中看见的所做所为,确切在这个村子里真实发生过。
梦境里他确实经常用折些小玩意哄昭昭,不过画面情景断断续续,周楚淮并不知制作方法。
思索时,余光瞥见预备上楼的李朗。
“李朗。”
周楚淮记得他叫这个名字。
李朗动作一停,跟被什么索命鬼唤他一样,迟迟未动。
许久他才转身。
脸上的笑容略有点诡异。
周楚淮蹙眉。
李朗连忙开口:“周……周兄,我一直听着你的话呢,把那些觊觎俞云昭的人赶跑了,周兄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有在认真完成。”
“劳烦一问,纸蝴蝶你会折吗?”
李朗闻言愣住。
“奇怪,这事不是周哥自己擅长的吗?”
他嘟囔,周楚淮没有听清,他直言问:“不会?”
“会会会。”李朗应着,“不过比不上周哥折的。”
周楚淮只听到前面的回答:“会就行。”
他拿出颗灵石,上面泛着莹蓝色的光——是颗上品灵石。
李朗眼都直了,这要是给他,一年都可以好吃好喝不愁花销。
“周哥想要折多少纸蝴蝶,不管多少我都做出来。”李朗拍拍自己胸口,为灵石万所不辞。
“不是。”周楚淮道,“我让你教我折。”
李朗没说谎,时间太久,他有点忘了,最后折出的成品并不算好看,歪歪扭扭。
周楚淮不管李朗的抓耳挠腮,无视他的搭话,那双使剑行云流水的手碰上小小的纸张拙劣生涩。
哪怕李朗在旁夸赞栩栩如生惟妙唯肖,他并不满意,丢了继续折。
一来二去,耗了不少时间。
周楚淮急忙去找俞云昭。
李朗房间并没有折纸,他们是在外面准备收摊铺子买到的。
离李婶家不算远,几百米。
却让周楚淮走了有世纪般长。
浓稠的夜,路上空无一人,李婶的灯也灭了——李婶歇下了。
周楚淮停住,无端的焦躁席卷而来。
他眼尖看到角落里亮着的灯笼,浓重的不安因那微弱的灯光驱散。
“昭昭。”
周楚淮快步赶去,无言攥住手中的折纸。
听到声音,俞云昭转头。
周楚淮刹那间停在原地,修仙者感官敏锐,哪怕在夜色里,他分明看到俞云昭通红的眼。
脱口而出的话梗在喉间,回神时,他已经来到俞云昭面前。
梦里周楚淮记得昭昭怕黑,有时会守在她床边哄睡。
然关切的话未说出口,就被昭昭紧紧搂住脖子,比醒后的那怀抱还要紧密。
“我来晚了。”周楚淮声音溢出几丝紧张。
俞云昭摇摇头。
她诊完李叔没找到知行,李婶说好像看到他跟李朗出去了。
李叔习惯早睡,俞云昭不打扰他们,道自己先走,其实在不远处等知行。
夜里寂冷,俞云昭有点怕黑,便盯着灯芯逼自己转移注意。
于是无端想到李婶说的那句话。
她从未想过知行变心的可能,这些天对方的疏离和异常逼着她冒出念头——
按知行的性子,哪怕回不来,也会书信一封接一封,哪会安静五年。
若知行真是如此,她自然会放手。
没有知行的五年她度过了,后面自然也可以。
但仅是想象,俞云昭心里满是不安和伤心,眼泪也忍不住掉出来。
“知行,如果……如果你厌我了。”俞云昭声音还有颤音,“跟我说便是。”
“我不会强求,哪怕我舍不得。”
春夜带有水汽,她身上凉意浸染。
周楚淮抬手想抱她,未碰到外衣,又停在半空。
为了宣传太玄剑宗名气,周楚淮近些年才下山去降伏妖或是魔修。
他的出现让受难的村民感激流涕。
父亲跟他说过,修道成仙是为了庇护这片大陆的人。
周楚淮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因此他手中剑斩灭无数恶,也会出资为村民善后。
父亲也因此怪他过于心软,周楚淮面上应着,心底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听完俞云昭的五年,周楚淮至今心脏还微微钝痛。
他明白。
他心疼。
周楚淮不想看到昭昭上扬的嘴角撇下,她笑着好看,理应多笑才是。
而能让她高兴的,便是那叫“周乘川”的人。
自己不过是偶然间窥探到周乘川的一些记忆,也明白现下得到的温存不过是她认错了人。
这个问题,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回答。
周楚淮不自主摸着她的头顶,指腹拭去眼角的泪珠。
温热。
落在他的指尖倾刻冰凉。
可是,昭昭也同那些村民一样痛苦,自己竟然能帮村民,为何不能帮昭昭?
同样也是帮助。
结果若是好的,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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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应也是无错。
待他找到周乘川,说清其中误会便好。
正好他也想明白自己梦境出现的缘由。
思索后,周楚淮才轻拥在怀,他安抚轻轻拍昭昭的后背。
“我没有厌昭昭。”
周楚淮伸手,手心静躺的纸蝴蝶舒展翅膀,竟有生命般飞起来,落在俞云昭指尖。
俞云昭分了心神,她摸了摸,纸蝴蝶因她的动作抖了抖翅膀。
“昭昭喜欢吗?”
周楚淮看着她的脸,任何反应都不愿放过。
俞云昭眼眸里映着橙红的灯光,淡淡的笑意荡漾其中:“知行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周楚淮心缓缓落地。
“因是受伤所至,记忆断断续续,并非倦厌。”
周楚淮将俞云昭冰凉的手捂暖。
“若做错了什么,昭昭直说出来,我会记住。”
说清后,俞云昭腾升的不安全感才消散一些。
她未直腰,仍旧埋在颈窝,颇有几分娇纵:“我累了,知行背我。”
周楚淮依言应好。
俞云昭跳上来没收力,他也纹丝不动,抬着她的腿走回去。
那盏灯笼照着前方的路。
安安静静。
俞云昭勾着知行的一缕发丝,随意绕在指尖。
“知行你方才找李朗什么事,用这般久。”
周楚淮实诚回答:“不太记得折纸折法,便找他学了学。”
“怎突然想折纸蝴蝶了?”俞云昭头一歪,看他的侧脸,“为了我?”
周楚淮指尖微不可查抖一下,背着走几里路都不喘气的他,因一句问话乱了心。
周楚淮承认了:“我想看你高兴点。”
看到她开心。
他也会开心。
“知行的目的达到了。”
俞云昭抬手,本在肩头停靠的纸蝴蝶飞过来,仔细瞧了瞧,评价一句:“有点丑,没以前好看。”
“许久未折,手法不甚熟练。”
俞云昭没生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没我在身边当然了,下次想学,知行找我就好了。”
又陷入安静,只听到杂草擦过衣服的摩挲声。
“在太玄剑宗可还适应,在那儿都做些什么?”
“挺好的。”周楚淮并不了解云隐山外的事情,想想应与他无异,“每日与同门练练剑法,偶尔累了看会书卷。”
“很难想象你还会静下心读书。”俞云昭说,“最不爱学习的便是你了,夫子看你就头疼,这话要让夫子听到,定甚是欣慰。”
俞云昭对剑宗上的事颇为兴趣:“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么,譬如室外活动聚会,你的同门可好相处?”
“偶尔会出门历练,聚会偶尔有,我未参与过,他们很好。”
周楚淮一一回答。
“那也太无聊了,不如以前好玩。”
俞云昭总算明白知行为何性子如此收敛了。
枯燥乏味,她在山上的日子都较为有趣。
“那……”俞云昭欲言又止后,还是住了口。
这几年里,她寄去太玄剑宗的信封,不知知行是否收到。
“昭昭说什么?”周楚淮没听清。
俞云昭抱紧他的脖子:“没什么。”
转念想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不多时到了家。
周楚淮为俞云昭准备好热水,收拾屋子后,使了净身诀,盘腿运气。
时间长了,体内的灵气恢复了些。
周楚淮运转灵力试图击破体内的封印。
几番下来,丹田处仍堵塞不通,纹丝不动。
他蹙眉。
这些日子他都在思索究竟是谁有意想害自己。
周楚淮来往人员极少,理应能琢磨到不对劲,却没有一个确切的怀疑对象。
周楚淮侧眸,拿起了身旁的木牌。
这是俞云昭今夜给他的,说当时上面沾了不少血,她拿走擦拭了,想起来后还给他了。
木牌通体暗红,是上好的檀木所制,飞鱼仙鹤纹于其上,围绕正中间的那个大字——玄。
是太玄剑宗的令牌。
对于之前自己的猜测有了验证,周楚淮高兴不起来。
宗门知道他的人不少,但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为长老和掌门。
长老们对他呵护备至,掌门虽严格了些,但也真心待他。
周楚淮心绪繁乱下,他探入一丝气息,探知到什么后猝然睁眼。
5. 第五章
清晨,日光微熹。
周楚淮醒得早,阿锦早早在院外等待。
“少主,这是您要找的灵草。”他把身旁的囊袋打开,各种翠绿的灵草一一拿出来。
“少主怎突然要这些灵草了?”阿锦看这些灵草大多数补身体之类的,他心惊,“少主难道受伤了?”
阿锦正准备追问之时,周楚淮适时打断:“没有受伤。”
昨夜温度有点低,昭昭在外等他这么久,身上都沾有水滴,他忧心昭昭会受了风寒。
作为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周楚淮思索若是那位或许也会这么做。
即使扮演。
亦需用心些。
阿锦刚松口气,就瞥见他的少主拿起那些灵草往厨房而去。
他不可置信瞪大眼,忙追上去:“少主,您这是?”
“熬粥。”
周楚淮想着现在煮,等昭昭醒来便可以吃上了。
“这这这……”阿锦话吞吐连不成一句,“少主让阿锦来罢,若让掌门知道,非说教一顿不可。”
在云隐山,这些琐碎事都是由他们来做,少主只需专心修炼即可,哪有让少主自己动手受苦的道理。
然,周楚淮眼风一转,阿锦止住上前动作。
“你只需告知我如何做好便可。”
周楚淮别说下厨,他连厨房模样都未见过,许多东西也不知该如何用。
阿锦拗不过少主,听他的话在旁解释。
空闲的间隙,他默默看少主认真的侧脸,竟萌生起一种诡异的念头——
少主莫非心悦这位姑娘?
太玄剑宗从入门阶梯到长老堂,每处几近是动辄好几页的规矩。
甚至连每日喝多少灵水,该打坐运气多久也都标注明明白白。
在云隐山更甚。
他们作为侍童明令规定不能打扰少主修行,离少主最少多少米才可,或是不能打翻物具,不可发出声音。
比山下的内门还要严苛。
山顶应是更自由,却无其余活物的存在,每次到殿内,气压沉沉不敢说话。
在寝卧内才松一口气,叨叨对话。
阿锦年纪虽小,但经常能听到他人讲故事。
大多数无非是两人相识相爱的故事,他偷听几句被发现,打了下后脑勺,笑骂说他小孩不该听。
他煞有其事思索。
少主这个走向颇有几分像那戏文。
阿锦心不在焉放着柴火:事关重大,该不该让掌门得知?
若是惹出大乱,掌门发现有他的掺和,定饶不了他。
周楚淮的声音打断他思绪:“现下水烧热了可是放豆子了?”
周楚淮认真盯着灶台大锅。
阿锦想抓头发:怎么办,更像了。
“对的,待豆子煮软,便可把切碎的灵草放进去就好了。”阿锦认真回答。
周楚淮并不明白这话,琢磨几息后:“煮软大致要多久?”
阿锦:……忘了少主从未进过厨房。
阿锦:“约莫半个时辰。”
“好。”
俞云昭醒来时便闻到若有若无的食物清香。
她迷迷糊糊洗漱完,揉眼靠在厨房门口:“大少爷起得挺早。”
周楚淮正端着盛满粥的碗放在桌上。
俞云昭余光看到砧板旁的剩余的草。
她激灵,脑中的困意消失干干净净:“这是?”
“昨夜怕昭昭着凉,特地摘来的。”
“这可是千里之外的鹿安峰顶才会出现,这么远。”
俞云昭说完才想起来,剑修御剑飞行千里都不会吃力,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般好的灵草让她当早食吃了,多少有点暴殄天物。
她刚动筷,便看知行自己也端了一碗过来。
俞云昭扬眉。
周楚淮面色不改解释:“坐下尝上几口无碍。”
俞云昭扬唇,出乎意料没怼回去。
她才舀起一口吃下,身旁人忙不迭问:“如何?”
俞云昭眉头轻拢。
“不好吃?”
许是第一次做,周楚淮心底紧张,哪怕孤身面对千年恶妖都未如何失态。
“粥哪有不好喝的。”俞云昭适应后又吃一口,“应是灵草自身带苦味,一时间没防备。”
周楚淮闻言自己也吃了口。
是他在云隐山常吃的口味。
发觉他沉默,以为打击到自信心,俞云昭从木柜拿出一罐白糖。
“苦没关系,多放糖便好。”
俞云昭给他倒了些,白色的小糖块聚集在粥面,随着汤勺搅动融入其中。
“尝尝。”
周楚淮听话尝一口。
苦味虽未掩盖,但入口的更多的是甜。
“是不是?”
俞云昭歪头看他,笑意盛满整个眼眸。
周楚淮无端想起之前斩妖所等待的清湖,她的眼睛正如夜色下的湖面那般耀眼。
他嗯一声,继续低头喝粥。
口中丝丝缕缕的甜萦绕散不去。
俞云昭吃完饭去了药房。
周楚淮收拾完后无事可做,在旁静静看着。
他大致明白,应是给谁抓药:“是给李叔吗?”
“嗯。”俞云昭正用秤砣量药材,“李叔的腿迟迟不愈,这几次把脉和之前差不多,需要换药再看。”
周楚淮想得简单:“普通草药难愈的话,若不试试灵药?”
无论什么灵药他也能找来。
再不济,厨房还剩有的灵草也对身体也有作用。
俞云昭摇摇头:“李叔整体身体情况不太好,贸然服用作用较大的药物容易扛不住。”
“而且拖的太久,李叔的腿无法真正痊愈。”俞云昭用过针灸,神奇的是经脉是通的,可腿疾就是治愈不好。
俞云昭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学术不精湛,也请别人看过,那人跟她说痊愈不了,李叔腿内有气,无法排出。
至于是什么气,对方死活也不说明。
俞云昭也明白其中意思。
即便说出,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找其他药方子让李叔不那么难受。
周楚淮望着俞云昭前后忙碌,昭昭的医术他见识过的。
仅用普通草药将重伤的他拉回来,天赋不可估量。
若是入了医修……
周楚淮脑中浮起李婶的话:“昭昭,有没有想过修道?”
俞云昭动作停住。
周楚淮以为她心动了,便道:“世间也有医修,最好的就是万药谷,昭昭若去了,定能精进。”
周楚淮想过,如果俞云昭想去,以他的身份还有俞云昭的医术,定能让人留下,还能安顿在长老底下修习。
然,
“若去了,会像你一样五年回不来吗?”
仅是一句,就把周楚淮堵到哑口无言。
“我不想离开这儿。”俞云昭轻声道,“这里也离不开我。”
“我若不在,出什么事情,他们都不知找哪个能信得过的郎中。”
“他们待我极好,也待爹爹极好。”
这是俞云昭第一次主动说出以前的往事。
“爹爹在村里悬壶济世几十年,对每个病患都负责。谁能想到他竟会摔崖去世,我至今都不愿相信,那儿可是爹爹经常去的地方,理应熟知地形,怎还会摔下去。”
“全村人都来帮忙,为爹爹报丧下葬,也对我和阿娘很好,常常送蔬果过来,记挂我们。”
“济世堂是我爹爹仅有的东西了,之前还有人想强占了药堂。若不是叔叔婶婶们帮我,我一个女子怎对抗得了蛮不讲理的男人。”
在俞云昭眼里,他们都已是亲人,她不愿弃亲人而去。
周楚淮徒然意识到女子孤身多困难,无论是人还是妖。
他曾去降妖,发现那妖并非作恶多端,不过是镇上人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然他的同门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完成任务离开。
其中一人还同他说——
村民高兴了。
他们任务完成了。
太玄剑宗的名声也达到了。
即便其中有误会。
女妖不过消散了妖力,总会恢复的。
那话里话外告诉他不必搅出麻烦。
在女妖被阵法束住时,周楚淮不顾阵法反噬,强行破阵,拦住他的同门,放了女妖归山。
回去后被父亲教训罚跪。
说他心太软,这么做成不了事。
周楚淮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
“抱歉,是我来晚了。”周楚淮无端有愧疚。
俞云昭轻笑一声:“你又不是他们,替他们道什么歉,而且我又不是过得不好,就是过得好才不愿走。”
她拿起手中的药包:“好了,我下山去,你好些养伤吧。”
村上的早市还未散去,来来往往仍有不少人。
俞云昭路过买了些小食去李婶家。
木门紧闭,她敲了敲门。
许久,才有人姗姗来迟开门。
李叔脚一陂一陂,见到门口人,笑意慈祥:“昭昭怎一大早就过来了。”
“腿还疼不要多动。”俞云昭忙搀扶,“李婶呢?”
“你李婶去街上卖刺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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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还要一段时间呢。”李叔脸上笑呵呵的,“今天腿不怎么疼了,多亏有昭昭。”
“这是我送来的新药,今日记得熬新药。”俞云昭把药包放在桌上,提醒一句。
“好。”
李叔应下后侧头咳了声。
俞云昭从昨日发现李叔咳嗽频率变多了,她关切问:“李叔昨晚着凉了?”
“没有。”李叔慈眉善目,看俞云昭的眼神满是慈爱,“你李婶夜里恨不得让我多盖几层,别说是着凉了,我都怕要着热了。”
说完二人都笑起来。
李叔想起什么,起身去了房内,再出来时,手中多了盘子。
里面是摆放整齐的桃花糕。
“今早看和昌买的,我拿过来给昭昭留着。”李叔递到她面前,“尝尝合不合口味。”
和昌便是李朗。
昭昭心一暖:“李叔,我说很多遍了,这些我都会自己买的,自己也吃点,别总留到我来,坏了就浪费了。”
李叔仍呵呵笑:“说了很多遍吗,那李叔记性不好,都忘了。”
昭昭明白李叔又装傻,她无奈,捻起一块:“李叔也吃,不吃昭昭也不吃。”
“好好好。”李叔又咳嗽一声,听话咬一口,细细端详许久,许久才开口:“时间真快啊,想当初你还没我肩膀高,犊牛不怕虎非要跟别人讲理,看着文文弱弱,护着药堂就不见害怕。”
“最后还不是李叔帮我。”俞云昭也想起从前,“李叔抄起铁锹,还拿把骨刀,他们怕了才不为难我。”
李叔轻拍了她的后脑:“现在昭昭长大了,也不需要李叔拿刀护着咯。”
*
“村上来了个新大夫,还开了个新药堂,听说能将断腿的人站起来,在田地犁两里地都轻轻松松。”
“这般神奇?”
“当然了,不少人都看到了,关键现在还不要钱,现下都去那儿瞧上一瞧。”
街上,行人低声对话。
周楚淮置若罔闻,面前的纸蝴蝶振翅半空,似是寻找什么,最后飞向二楼的某间窗户。
包间内,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屏风外还有琴声奏乐。
李朗一左一右搂着女人,他从兜里掏出两盒胭脂,看她们爱不释手:“听说你们喜欢这个,爷今赏你们。”
左边女人软声软气:“爷今日怎如此大方,可是天上掉金子了?”
“你爷我啊,那是去做大事了,万分危险,爷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大佬见我有勇有谋,临危不惧,化险为夷,胆识过人,钦佩说我是可塑之才,便给了我上品灵石。”
李朗拍了拍腰上挂着的白玉:“这极品和田玉也是大侠若赠,可作不了假。”
两位女人对视一眼。
右边的女人疑惑反问:“可是昨日爷不还在我们这儿听曲么,接着说什么有事要走,答应好的饭也不吃。”
“正是急事才突然,今晚便赔你们,想要什么你爷买单。”
说到这个,女人们态度大变,肉眼可见更热情了些。
温存中,李朗看眼熟的纸蝴蝶从窗外飞进来,他酒劲都褪了大半。
“爷怎么了?”
她们察觉李朗身体僵硬。
李朗笑容勉强:“这不那大佬找我了,应是有事商议,我去去就来。”
他还没说完就起身要走,话音刚落,门被打开。
李朗被吓得又掉回椅子上了。
“周兄……周兄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周楚淮还未说话,李朗试探问一句:“可又是为俞云昭而来?”
“你有方法?”
李朗长舒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嗐,我作为男人当然没有。”李朗拍了拍女人们的后背,“她们自然有方法咯。”
勾栏女子最会察言观色,仅听几句对话明白了个大概。
“公子可是不知讨某位女子欢心?方法很简单。”
“是女子总会对首饰衣裳上心。”左边说,“赠她黛粉、口脂、胭脂。”
“或是簪子、耳环,手链,衣裳,只要是好看的,见到都会高兴。”
周楚淮听得半懂:“其他的呢?”
“倘若灵石都不喜欢,说明这女子大抵家底殷实,这些灵石买来的走不通路。”
“这种的,多同她聊聊天,比如诗画,喜好,余生。”左边说。
右边继续说:“依照她喜欢的来,一来二往定对你不一样,再夜晚小酌一杯,吐露真心,神仙来了都抵不住。”
“当然这个太麻烦了,还有个简单的。”左边女人打量他,“公子长得如此俊俏,身材也不错,何不直接向她大展雄风?”
6. 第六章
周楚淮一直有在认真听。
前面他都明白,最后那几句,竟有些没听懂。
李朗及时开口打断:“周兄,我们先去街外瞧瞧,说不定会有俞云昭喜欢的呢?”
他说话语气战战兢兢,偷偷打量周楚淮的反应。
周楚淮:“你似乎怕我。”
李朗:……这不废话!
怕在她们面前掉了面,李朗咳了两声:“哪有哪有,周兄,咱们赶紧去吧。”
屋内的女人忙问:“爷,说好的买单可还作数?”
“作数作数作数。”
李朗只想离开。
李朗带着周楚淮去了长街,大大小小的商铺来往都是人。
路上还能闻到淡淡的胭脂香。
“周兄是不是又惹俞云昭不开心了?”
俞云昭表面温温柔柔,也就看着好脾气,真生气起来,那可是神仙来了不好哄。
李朗以前就见过周乘川费劲八百力劲,俞云昭烦了。
莫说原谅,连个笑脸都没有,反倒被打的周乘川不厌倦,笑嘻嘻继续凑上去。
“没有。”
周楚淮只是突然想给她送礼物,像那纸蝴蝶一样。
闻言,李朗一副他都明白,无声摆手。
周楚淮奇怪瞥一眼。
“这儿是最受欢迎的柳月街,她们经常嚷嚷让我买,里面各种各样的都有,定有俞云昭喜欢的。”
周楚淮随意一扫,许多相同的小盒摆放在柜前,都是颜色相差不大的脂粉。
鉴于上次的纸蝴蝶,周楚淮相信李朗一次。
随之而来的——
他见各种瓶瓶罐罐琳琅满目,自己却不知昭昭喜欢什么。
李朗看对方在那些胭脂水粉前挑选许久,立即知晓他的苦恼。
李朗想伸手拍他的肩,伸一半了还有些忌惮收回去。
“我也看不懂这些,她们说什么这个粉和那个粉明显就不同,我左瞧右瞧,哪看出啥区别。”
“得几次教训,我学聪明了,让老板娘挑就行,我们只负责付钱,省时省力。”
说话间,正招待的胭脂娘子眼尖看到门口的两人,忙不迭走过去:“两位可是给心上人挑选礼物?”
“是他选。”李朗扬下巴,“花娘,可不要亏待这位公子,他眼光可是很高的。”
花娘一下就明白这位不差钱,碰上大客户,她更喜笑颜开。
“公子若不瞧瞧这款?”花娘拿起单独列出的一盒,外表通体棕红色,印刻盛开的昙花。
“这是本店最受欢迎的口脂,涂上去特别显气色,跟上面的昙花一样娇艳欲滴,买过的人都喜欢。”
周楚淮神情无差,待最后一句说完,他有了反应:“买了。”
“这黛粉不若试试,镜前画眉还能增进感情,定能让那位女子喜欢。”
“买了。”
李朗在旁看着他都不打开看看或是问价格,豪气的样子几乎要作势把整个店铺买下,急忙拉住周楚淮。
“周兄还可以看看其他的,说不定还有俞云昭喜欢的。”
这些东西俞云昭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以周兄花钱的速度,俞云昭定要数落。
李朗可不想到时找他麻烦。
周楚淮想想觉得也是。
路上走走停停,李朗看周楚淮的灵石花的和喝水一般,看着都心疼。
路过甜品摊,李朗也终于买下自己第一样东西。
“枣糕?”周楚淮扫过挂牌。
“嗯。”李朗小心包装装进兜里,“我爹爱吃,不过他老人家舍不得。我直接给他,他不吃,放久就坏了。我就偷偷藏起来,我爹定会觉得是个好东西,拿走留着给俞云昭,到时俞云昭肯定会让我爹先吃她再吃。”
李朗一脸得意。
周楚淮收回视线,他虚虚握紧手中的瓶罐。
从昨夜开始,他心里萦绕几分失落——
旁人比他更了解昭昭,自己却只能通过不甚清晰的梦境。
哪怕离昭昭多近,仍有种被透明结界隔在外面的落差。
周楚淮动了动唇,还是开了口:“你很确信昭昭会这般做。”
“当然了。”李朗说,“我爹对她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要爱护得很,俞云昭也常常来串门,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们家一份。”
“不过周兄放心,我爹娘可没有撮合我俩的想法。以他们的话来说,我为俞云昭提鞋都不配。”
说上几句话,李朗也活络起来:“昨日周兄给的灵石实在太多,今日周兄想要什么,我来买,算是一份谢礼了。”
周楚淮对灵石并无概念,一事归一事,灵石是纸蝴蝶的酬金,并不需要让他人反过来给他什么。
李朗一直唠叨,样子很是在意。
不远处老婆婆推着车出来,因上坡以及推车有些许重量,走两步退一步。
周楚淮上前帮忙推至坡顶。
老婆婆擦擦汗,弯腰感谢,周楚淮及时扶住老人家,语气一如平时的冷淡:“不必,修者在外理应救助。”
他看到推车上摆放好的色彩鲜艳的糖果。
李朗小跑过来:“周兄怎跑到这儿了?”
老婆婆看周楚淮眼睛一直看着那些糖块:“这是果糖,老婆子没什么好感谢的,这些小伙子想吃的话,拿着去吧,不要钱。”
“好。”
周楚淮微微弯起唇,如冰山上融化的泉水,他捻起其中一颗青色的果糖。
“一颗便好。”
果糖与他吃过的药丸差不多大,表面还附上白色点点,摸上去凹凸不平。
周楚淮记得昭昭给他吃的是这个糖果,也是从小至今从未尝过的独特味道。
如昭昭一样,霎那间要他印刻心间。
他含入口中,平直的唇角无声微微起了弧度。
很甜。
很好吃。
“李叔的腿疾从何而来?”周楚淮回想到俞云昭早上说的话。
“我也不太清楚。”李朗手枕后脑勺走着,“我爹之前是做马夫,村子也常需要跟外面往来。有时路程太远或是走不开,就会托我爹帮忙。”
“虽说我们南禾村看着不起眼,但也能和隔壁镇比上一比呢。这儿离太玄剑宗也近,若修士要到那儿去的,得从这路过。因此南禾村发展可好了,我爹活也就多了。”
“有次给人送货,我爹回来后魂不守舍的样子,过几天头疼,俞云昭配药后也就不疼了。没多久腿又突然疼起来,这次怎么治都治不好,但现在也成老毛病了。平时也就走路不便,能出门散几步,下雨天腿就格外疼,只能在床上待着。”
说起这些,李朗也没有笑,接着叹一口气。
“遇到了什么,我爹也不说,现在也没再出去,我想着就这样挺好。”李朗想起什么又有了说话的欲望,“我爹也给不少达官贵人送过东西,听说还认识一些人呢,我娘说看我在村里游手好闲,不若让我去找他们做个闲官。”
“也不想想,我这学堂考都能不及格的人,上上下下一点优点都没有。得官可不是小事,我爹帮的又不是救命之恩,他们哪会同意?”
周楚淮蹙眉,略笨拙回答:“许是李婶不想你让他们担心?”
“许是吧。”李朗有些无所谓,“他们还说我这样子,哪个女子都不会嫁给我的。”
周楚淮默下来,待路到了尽头,预备拐弯时,他下定决心说出口:“济世堂的事,可知来龙去脉?”
“你不知道?”李朗惊讶了。
“我应该知道?”
“我还以为昭昭跟你说过了。”
“她提过一嘴。”
李朗:“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刚才讲了我们这儿时不时有修士过来歇脚么,特别是太玄剑宗的招生大会,那更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人多了,自然有外人过来做生意。”
“我们村子里也不排斥,有时还会照顾一下。俞叔生前救过某个世家爷,对方万分感激,命人送来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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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的牌匾,一来二去,济世堂也就传出去了。”
“现在济世堂由昭昭管着,那些外地郎中心里嫉妒,怕自己分不到一杯羹,就说她这药堂是她爹的,那写的妙手回春也不该是她的,更是看昭昭好欺负,想要强占了济世堂。”
“噢,还有,听说那祈仙山只种普通草药,俞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也能种出些灵草,引得万药谷的人都来了。他们外人也肯定打这祈仙山的主意。”
“好在有我爹在,左手一把铁楸,右手一把砍刀,他们就怕了,在街角落里待着呢。虽说也没有赶他们离开,但我们也有意没去他们那儿瞧病。”
李朗说着注意到周楚淮表情,忙说:“已经过去好久了,而且他们也道歉了。偶尔过节还会给昭昭送礼品呢,周兄不要去给昭昭惹麻烦的好。”
“没有。”
周楚淮并非去找麻烦,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心疼。
若他早些遇到昭昭,或是意识到梦境突然中止的不对劲,出来寻求答案。那时他在她身边,昭昭也不会孤立无援。
周楚淮买了不少东西回家,看到这些大包小包,俞云昭惊着了。
“你这是花多少灵石了?”
“并不多。”周楚淮道,“我的灵石还很多。”
俞云昭看周楚淮毫不掩饰的期待,她无数话语也瞬间消了大半。
罢了,到底也是为她,不能消了热情。
她转头看了看买的东西。
“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料子太贵也薄,不适合干活穿,容易脏。”
要经常采药晒药,俞云昭更喜欢穿布衣,耐脏也易清洗。
毕竟是知行买回来的,她还是收了起来:“待哪日出去游玩,也能穿。”
挑拣下,俞云昭拿起了包装精致的口脂。
周楚淮看她打开瞧了瞧,又抬头对视,心里无端紧张。
“这颜色的确好看。”
此话一出,周楚淮的心迅速膨胀飘扬,他佯装不经意捂住似有些疼的胸口。
俞云昭打开口脂,想到什么招招手。
将手中口脂递给周楚淮,她仰头闭眼:“知行可否帮我。”
周楚淮心停一拍,接着更紧凑狂欢。
好像要炸掉了。
他们离得格外近,略湿滑的脂膏因他指腹移动,在俞云昭唇上留下艳丽的红。
软软的。
周楚淮不敢用力,却又贪念这种无法言说的触感,忍不住按压下去。
留下的口脂更多了。
他耳朵一热,手忙脚乱往其他地方抹匀。
心刚放下,冷不丁撞进俞云昭细碎笑意的眼眸里。
周楚淮瞳孔微缩,偏头不看她。
下一瞬,又被俞云昭捏着下巴转回来。
“知行,不仔细点,容易涂到别处。”
周楚淮想说他并没有,发烫的耳朵被捏住,略凉的手心擦过耳尖,他身子一抖。
“瞧,都抹上耳朵了。”
俞云昭平时唇色是健康的粉,涂上口脂,宛如变了气质,更为明艳,惹得周楚淮移不开眼。
她觉得好玩,看他反应,焉儿坏地打趣:“脸颊也有了。”
“昭昭。”周楚淮受不住她的调戏,忙开口。
俞云昭笑声清脆,深看着他,忽轻啄他的唇。
“啪嗒。”
周楚淮手心的瓶罐掉落,滚落远处。
“这是谢礼。”
俞云昭并不觉得这不妥,继续捏他的耳朵。
外面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同周楚淮的心般吵闹。
人都走远了,周楚淮还保持方才的动作。
方才昭昭凑近,他闻到昙花香气,紧接着是一片柔软。
如他指腹感受那般。
很软。
却又一碰即离。
周楚淮后知后觉抬手抹了嘴角,垂眸,注视指尖那抹微红。
他抿唇。
好似还能挽留些温热。
7. 第七章
周楚淮像是初次尝到甜头的小孩,翌日又如法炮制买了一大束花,以及……
“猫?”俞云昭摸怀里的猫脊背。
“嗯。”周楚淮无声盯着俞云昭抚摸的手,手指白皙纤细,很是好看,使他移不开眼,“老板说女孩子喜欢猫猫狗狗,说这只是最漂亮的小猫。”
她想起了什么,倏然笑了。
“以前你捉了只麻雀要给我养,结果被野猫捉去吃了,笼子里只剩一个头。你当时郁闷好久,还生气去山上抓了几天猫,怎么,现在不讨厌了?”
俞云昭不过调侃一句,又转头看桌上堆叠成山的口脂瓶罐。
“买这么多口脂,也是老板的意思?”
“不是。”周楚淮脸上浮现微乎其微的红,“我想买。”
“我觉得昭昭涂上很好看。”
然俞云昭看穿他的想法,抬手拉袖角,没用多少力劲,对方自觉走近弯腰。
“但昨日知行怎一副不敢看的样子,还以为不好看呢。”
对方的体香淡雅,又很有存在感浮在身边。
周楚淮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炙热。
“是很好看。”
“是好看,还是喜欢?”
“……”
周楚淮闻言视线鬼使神差移向在她的唇上。
今日昭昭未涂,唇粉嫩像极了挂在枝头的桃,捏捏就能出水似的。
明明是温度适宜的春季,周楚淮却有种身处仲夏艳阳天的错觉。
他压紧指尖,掌心的痛意让自己不那么失态。
俞云昭似没觉察落在身上的目光,紧瞧着知行的脸肉眼可见通红,再久点身上恐怕会蒸发出热气。
即便如此,知行也并无任何离开的迹象,还更近身。
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
可爱极了。
俞云昭无声弯眸,倾身。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周楚淮混乱的呼吸屏住。
越是如此,越难以呼吸,大脑昏昏沉沉。
昨日的轻啄好似还停留在唇边。
他颤颤乌睫,紧张又带有隐秘的期待闭眼。
想象中的温热迟迟未落下。
周楚淮睁眼,毫无防备跌进俞云昭星眸内。
“知行,方才在想什么?”
周楚淮大脑轰然炸开,几乎停止思考。
迟来的羞赧让他无所适从。
对方还明知故问追着他笑问,惹得他撑手,将作乱的人箍在藤椅之内。
猫从俞云昭怀里跳开,喵一声。
方寸之地,微妙的气氛在混杂一块的气息蔓延开。
周楚淮仍沉浸在几乎能溺死他的羞涩内:“昭昭,莫闹了。”
他跟做错事的小孩垂睫,掩住眸底的慌乱和空茫。
俞云昭直直看他,许久才动了眸。
她捱住失控的心跳,缓了回来。
俞云昭闲适点点他的脸颊:“知行为何突然送我这么多礼物?”
“想看昭昭笑。”周楚淮无师自通轻轻蹭她的指尖,“想看昭昭高兴。”
俞云昭总算明白他的异常,声音放轻,尽显神秘:“若想让我高兴并非买礼物。”
迎着对方的目光,她猛然拉着周楚淮的手腕。
周楚淮不设防倒入怀中。
俞云昭闻着宽阔怀抱里与她相同的皂角香,不由搂得更紧了。
“这般便好了。”
世界有一瞬间寂静。
阳光晒得身子暖洋洋,怀抱中的人软软的。
周楚淮后背僵直,垂在一边的手生涩环抱回去。
俞云昭靠在他的胸膛:“知行,你的心跳吵到我了。”
戳到某种隐秘般,周楚淮手足无措起来,有意放平呼吸让它静下来,却无用。
正准备用灵力压制住它——
俞云昭搭上他的肩膀:“但我喜欢听。”
这是知行在意她的证据。
知行这么挥霍灵石定然不行,昨日明白知行是为她花心思,今日这就有些浪费了。
往后的日子还要过呢。
“我不常涂,而且我只有一张嘴,这么多我哪涂得过来,昨日那盒我喜欢,这些都退了罢。”
“嗯。”
见对方没动,俞云昭摸着他的发顶:“老树的秋千绳子松动了,你去修一修。”
周楚淮有意学了不少东西,不再是曾经那熬粥还要阿锦来教的周楚淮,
他不想松手,拖延几息后才应声前去。
*
“不要带着知行学奇奇怪怪的东西。”俞云昭很正经对李朗说。
许是脑中记忆缺失的缘故,知行较于以前多了几分认真的呆萌。
突然给她买这么多东西,俞云昭清楚定明白是谁教的。
李朗:……他冤枉啊!
李朗想开口解释今天是他自己来到他家,然后拉着魂都没醒的他去的柳月街。
脚都走烂了,刚坐下没多久又被叫过来。
他才是最倒霉的人!
不过周乘川每次给他的报酬实在阔绰,他也没辩解,反正黑锅又不止背过一次。
李朗聊起其他事:“我买的桃花糕我爹吃了么?”
“他不吃,我可不会吃。”
俞云昭紧接着说:“最近李叔咳嗽有点严重,甜点应该少吃。”
“知道了,以后我会少买的。”李朗身子往后靠,将椅子随意晃动,“我这不看他嘴馋嘛。”
俞云昭扬下巴:“若把我家椅子坐坏了,你自己修。”
李朗立刻坐直。
他装作随意一问:“我爹身体现在咋样了?”
“有点差。”俞云昭其实收着点说的,“目前很难治好。”
“连你都治不好吗?”李朗话无遮拦,“那你那个万药谷的朋友呢,上次来看了,好歹也是修士,灵药什么都有,大不了我花钱去买。”
俞云昭没回答。
她并不知李叔身上的气为何物,不然无法根治。
两人不算多熟,聊了几句李叔的事,李朗准备离开。
忽有人跑进院内,男人看到俞云昭,气喘吁吁:“昭昭在家太好了,快去看看李叔,他好像要不行了。”
李朗蹭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他快步往山下跑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
有人来找李婶拿东西,就听到李叔在屋内发出嗬嗬的气音,地上也都是呕出来的血。
屋子聚集的人多,都是听到动静过来的。
李朗推开其他人,还差点被自己绊倒,他还没近身,就被人拉住。
“有大夫瞧病呢。”
李朗仍魂不守舍,慌张看见地上的血。
“爹!”
嗓音急得有了哭腔。
“爹你怎么了?”
大夫穿着灰黑的衣袍,眉头紧锁把脉后,用针灸在手心某个穴位扎了扎。
李叔呕出血来。
竟是乌血!
吓得旁人后退一步。
李婶急忙询问:“王大夫,怎么了?”
王大夫年纪约莫有五十多,他摸着自己短粗的胡子,细想琢磨:“我能看看病人近来吃的药物么?”
李婶拿出准备熬煮的两副药。
王大夫仔细分辨,最后了然。
“患者是中了毒,服用了相克的药物,以致在体内相冲,病患身体本就偏弱,恰巧毒发冲至心脏。”
李婶一听更急了:“大夫能救吗?”
“难。”王大夫摇头,“不过我已用针灸封住了毒发的经脉,这也只能维持三四时日。”
这句话更是平起惊雷,震得李婶嗫嚅嘴巴,却不知还说什么,眼皮拉耸的眼眶里蓄满了泪。
“中毒?”李朗擦干净李叔沾血的脸,他气愤,“我爹之前好好的,刚吃你的药就这样了,还不是你医术不精害人!”
王大夫未听,他问李婶:“敢问另一副药由谁制作?”
不等李婶回答,周围就有人抢先回答:“我记得李大哥不是昭昭在治病么?”
此话一落,场上人预感般无声转头看向门口姗姗而来的俞云昭。
她听着李叔压着痛苦的声音,扫过地上快要凝固的血液,微微颤抖的手紧抓住药箱一角。
视线中心的俞云昭语气平静:“另一副是我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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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瞥一眼。
身子瘦削,皮肤白净,扎的双低马尾辫随意搁在肩上,瞧着柔柔弱弱,脸蛋儿还带些肉,说话时隐隐能见小窝。
如何看都是小娃儿。
王大夫语气更为狂妄了:“姑娘也是医者,怎不知制药也需看服用的药物。”
“大哥不妨明说。”
王大夫闻言反而笑了:“本想着给小娃一点体面,竟没想你是这般嘴硬。”
他从药包内捻出细细的干叶:“此药为阳魂草,常用治疗体寒或是风湿。”
“可小娃难道不知,此药极烈,若碰上相同补阳之物会有强烈反应。”
俞云昭脸色变得严肃。
王大夫见此,更确信了。
他从另一包内挑出一物:“我发觉患者体内寒气淤积,又受初春变化温度影响,常咳嗽,于是用了这清灵草。”
“清灵草是灵药,生长在极热之地。小娃不知也正常,但医学不广就治人,是否过于潦草。”
“我说过一个女娃能当什么大任,还占着济世堂,年纪小资历不深总会出问题。”
“是她害死了李大哥,医死人可是大错,若有修士在此,定要受罚不可。”
俞云昭朝说话人看去。
那些曾要抢占济世堂的人闻着味也来了,为首的络腮胡子更是不怕事大挑起事端来。
看着所有尖锐话语都落在那瘦弱倔强的背影上,其他村内人忍不住出来帮着说话。
“哪医死人了,人还活着还能救不是吗,况且昭昭在这儿这么多年,医术如何大家也看在眼里。”
“王大夫不是说了,这灵药少有人见过,昭昭不识得也正常,而且若没有昭昭,李大哥早已经被折腾不成人样了。”
“李婶和李娃都都还没说什么,你们这些外来人先责备起来。”
这句话也惊醒其他沉默无声的人。
说到底,若没有昭昭,李大哥或许早已在几年前闭目了。
“治是能治,但难。”王大夫出声,“除非服用那些脱胎换骨药丸,这类药基本都在万药谷手中,我们凡人可没机会拿到。”
无异是给李叔宣判倒计时。
无措的李婶看向俞云昭,她泪水湿了眼角的皱纹,目光却没有一点责怪。
俞云昭攥紧裙角。
哪怕顶着巨大压力,她头脑清晰抓住其中的端倪。
“这位大哥眼生得很,应是新来到村子的郎中。”俞云昭声音冷清,“这清灵草我没记错的话,确实珍贵。挺好奇王大夫又怎舍得用在李叔身上。”
“对啊,王大夫跟李大哥之前也没见过面,而且王大夫诊治不要钱么,这清灵草说用就用,也太豪气了。”
俞云昭并不关心他会回答什么,径直来到床边。
那群外来人锲而不舍急着给她安罪名,在旁絮絮叨叨。
她仍如平时打开箱子,把脉诊治身体情况。
王大夫未说错,体内气脉被搅得七零八碎,与将死之人的脉象无异。
但,并非无药可医……
俞云昭随手抓来一张纸,在上面写药方:“这能短暂缓解李叔身上的热毒。”
李婶心底相信俞云昭,拿到纸张点点头,让李朗出去买药。
王大夫在旁悠闲摇羽扇。
对此,他不屑轻笑,似乎觉得她这行为颇为幼稚。
“王大夫说这毒难解,非灵药不可。”
俞云昭音色偏软,认真起来竟让人心口一震。
王大夫看她一眼,理所当然说:“自然。”
“看来王大夫不知李叔身子并不适合食用灵药,只能慢药细养。”
“所以病人无药可救。”王大夫将她的话当成示弱,“因你的错误。”
俞云昭带起浅浅的笑,话语礼貌又傲气:“可王大夫还是用灵药辅佐,说明王大夫医术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大夫表情凝住,反应过来,眼中温度全然褪去,拉下脸看她:“可笑,你一个女娃还教训前辈来了?”
“王大夫的医术我并不认可,又何来的前辈。”
俞云昭眸光冷凝:“王大夫说无药可医,若我能医治好呢?”
8. 第八章
“不可能。”王大夫直接否决,“单用普通药草解热毒,哪怕是万药谷的人都难以做到。”
“那是王大夫还需要多看些书,涨涨医识。”
“你!”王大夫想反驳,发觉自己失态实在掉脸面,“若未医治好,女娃你那药堂也没资格管着。”
那些外地郎中听了一喜。
俞云昭紧了紧拳头,看着王大夫摇扇离开。
其他人过来安慰昭昭,担心她愧疚,李婶忙着照顾李叔。
“俞小神医可要守好了,济世堂可是你父亲生前的遗物。”络腮胡男人马雄幸灾乐祸挑衅。
“那时要是我们,就没有这么多幺蛾子了,现下这济世堂几十年的名声,也要毁在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手里。”
俞云昭哪怕在强装镇定,听到这些话,眼中有了些红。
“昭昭不过出了一次错,这般刁难,以后我们宁可找昭昭,也不愿去你们看病,没同理心的家伙,别那些药材都是假货。”
婶婶骂回去。
“况且,这是昭昭的药堂,如何折腾也轮不到你们这群人指点。”
马雄被堵得不知该说什么,知道自己理亏,离开之前还不忘说:“把李大哥害死确实我们管不了。”
婶婶眼里都是心疼,轻言细语:“无需同他们置气,此事我们知你并非有意。”
俞云昭摇摇头,整理好情绪问:“李叔怎吃上其他的药了?”
李婶叹气。
“这王大夫是刚来的,他给附近的人都免费把脉,医治也有效。村西边的张瘸子用了他的药膏,弃了几十年的拐杖。”
“对啊。”婶婶在旁插话,“我邻居用他的药,腰也不疼了,走路都带风哩。”
“本没打算去找他,是王大夫上门瞧了瞧你叔的身体,说近来咳嗽是有气需要调理,便给我们开了补药。”
“我留心眼,特地问了其他人,他们用的效果都不错,才放心用,结果……”
俞云昭问了时间,正是她换药方子的前一日。
之前是李婶舍不得旧药,喝了没事,今日是换了新药成这样。
“是我给昭昭找麻烦。”李婶很是愧疚,“理应该对你说的,王大夫说不过是补品,没想到里面竟然有这么稀有的灵草。”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如何说也于事无补。
“是我的疏忽,我定会把李叔救回来。”
她坚定道。
“不管用什么方法。”
*
周楚淮花许久才修好秋千,找俞云昭发现她不知何时出去了。
便在家随手做起了清洁。
木桌都擦到反光了,人还没回来。
他坐在昭昭坐过的藤椅上,跟晒着的草药大眼瞪小眼。
傍晚昭昭回来,急匆匆去了书房,自此没出来过。
周楚淮担心她的身体,准备了银耳羹,望着窗户上映着的身影,犹豫下推门。
书房内堆积各种书册竹卷,桌上、地上到处散落。
俞云昭困在其中头也未抬,拧眉翻卷。
“昭昭,要不吃点东西再看?”
俞云昭现下没心思,敷衍道:“放旁边吧。”
周楚淮怎没察觉她的异常,没听她的离开,收拾落在地上的书籍,坐在旁边空榻上打坐。
等他睁眼,银耳羹也凉了,俞云昭仍没有歇下来的迹象。
若是修者一夜未睡毫无影响,但凡人可不行。
周楚淮青涩捏着俞云昭的肩——
在梦里,那人也是这么找昭昭说话的。
俞云昭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
“天晚了。”周楚淮轻拢眉,眼中是沉静的担忧,“无论什么要紧事,身体最重要。”
好似戳到了某处脆弱,俞云昭绷紧一天的身体倏然放松下来。
随之而来,眼中的泪汹涌,留不住得往下落。
她忽环住周楚淮的腰:“知行,我好像真的犯错了。”
白日俞云昭顶着无数质疑的压力抗过去,可她终究才只有二十多岁,医治几年从未出错,结果第一回便是犯这么大错误。
“我害了李叔,让李叔得了热毒,我不该替他换药的……李叔咳嗽本就不正常,我当时应该察觉到的,也应该多问一句……无论如何,都不会成现在境地。”
俞云昭泣不成声,哭得喘不上气,发生这么大事,却无人教她该如何处理。
周楚淮摸着她的头,心因她的泪亦疼痛不已。
他坐在椅子上,抱住俞云昭,让她更舒服靠在怀里。
略冷的气息让俞云昭忍不住凑近。
“昭昭是有方法了对吗?”
周楚淮看向面前正打开一页的书。
胸膛宽阔,俞云昭心莫名静了下来,她眼泪仍还在掉,洇湿心口处的布料。
周楚淮微垂眼皮,那处湿意炙热,几息后冰凉彻骨,无法忽视。
俞云昭吸吸鼻子,点点头,她有些累了,也懒得动了,就这么靠着,声音闷闷带鼻音。
“李叔中了热毒,还是烈性的清灵草,解药不能用灵药,否则李叔体内也扛不住灵药的药效。”
“那王大夫说无药可救,也并非灵药不可,还有一物可以一试。”
俞云昭对灵药并没有多了解,但对于草药信手捏来。
“有种稀有草药叫冰霜菇,它长在四季寒气之地,却不似灵药作用那么强烈,冰霜菇的寒气能将热毒压制,只要压制住,我就能治好李叔。”
是一个好方法,俞云昭却又泄气了:“但冰霜菇太难见了,我也是在爹的藏书看到的,匆匆瞧一眼,也不知道放哪了。”
所以她把那些藏书都翻出来,依旧找不到踪迹。
“这么多藏书一晚上看完也费劲,昭昭也累了,好好休息明日我也帮忙找。”
周楚淮轻拍她后背,手心泛着光的灵力顺势钻进怀中人体内。
“好吗?”
俞云昭哭完后也平静下来,她轻嗯一声,伸手搂住知行,在不甚熟练的安抚下闭了眼。
书房燃烧的蜡烛发出轻微的爆破声。
夜里稍凉。
哪怕已用灵力保持温暖,他依旧担心昭昭着凉,紧了紧怀抱,拥得更紧。
注意到她眼角未消散的湿润,周楚淮轻抿唇。
许久,才缓缓拭去那滴泪,动作很轻,怕将人惊醒。
几息后,他抬手,指腹的湿润抹上他的唇面。
味道苦涩。
阿锦在门外探出身,便见这一幕,他害羞捂住眼。
“少主。”
被人瞧见,周楚淮没有松手的迹象。
他伸手抵嘴,示意嘘声。
待用灵力捂住俞云昭的耳朵,让她睡得安稳,才开口:“如何?”
“上次听少主提醒后,我注意了,宗门内没有看到谁的令牌丢失了。”
太玄剑宗的令牌极为重要,无论在外还是宗门内,都需要佩戴。
令牌制作复杂,哪怕要重新做一个,也需要时间。
周楚淮猜测的寻找方向,大概也预料了这点,没有多意外。
那人肯定会想到,用其他方法解决也说不定。
不过那晚他从令牌里面探出的魔气让他有些不安。
既然找不到人,周楚淮也没勉强,只说句好,继续垂眸细细凝视怀中的人。
阿锦想忽视都难,看少主这副模样,他莫名有种隐隐的不安。
“少主,你跟我说过那人,叫……”阿锦回想,“周乘川,我打听到了。”
前段时间那人回了宗门,阿锦远远在殿门口看一眼。
乍眼看他还以为是少主。
何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也怪不得少主会被误认。
周乘川格外敏锐,不过瞥一眼,对方感知视线猛然看过来。
吓得阿锦一哆嗦,后背发凉。
给阿锦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人有点不好惹,少主能对付过来吗?
不过少主顶替身份情有可原,人既已找回,少主也能更方便去做他的事情了。
这般想着,阿锦问:“是否要告知他?”
翌日,俞云昭睡得香甜,睁眼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她虚虚落在某处,回神忆起事情,连忙起床去书房。
外面周楚淮正端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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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面,视线对撞时,他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
“醒了?”他把面放在桌上,“要不先吃点东西。”
“不用。”
俞云昭不太饿,先找到东西她才能安心。
“如果有这个,昭昭是不是能坐下吃早餐了?”
周楚淮手心现出一本书,打开某页。
俞云昭余光一瞄书页,眼睛亮了。
“是冰霜菇!”
“嗯。”周楚淮见她这么高兴,他也无声染上些许笑意。
俞云昭发现对方眼中的血丝,她瞬间清楚知行昨夜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看到对方眼里的心疼,周楚淮摸着她的头发。
她还未梳发,长发披散下来,触感很好:“无事,待会打坐稍作休息就好。”
“下次昭昭有什么事跟我说,说不定我也帮上忙。”
“谢谢。”
俞云昭觉得道谢太轻飘,紧紧抱住他,垫脚仰头轻碰他的薄唇。
“我这就吃饭。”
尾音上扬,如同蹦跳竖耳的兔子。
周楚淮呆愣在原地,唇边还残留对方清香的薄荷气味。
身体因这个吻升温蒸发,他轻抹带点星星点点水色的下唇,好似回味,惹得耳尖微红。
周楚淮的面较为清淡,偏甜口,俞云昭少见还有人面里也放糖的。倒也不难吃,她也能接受。
吃完后她急忙看书册。
“太好了,冰霜菇也是这段时间出现,不过要去阴绛山。”
去阴绛山需要北上,路途遥远,也崎岖,她时间紧迫,马车定是不行。
俞云昭咬唇思索后,坐下写信。
“怎么了?”
“我准备递信给我朋友,她在万药谷有飞舟,借来一用。”
周楚淮压住她的手腕,止住她写信的动作。
俞云昭疑惑抬头,见知行眸中浮现委屈,她后知后觉想起她的知行是个剑修。
她反握住周楚淮的手背:“知行的御剑到阴绛山几日能到?”
周楚淮感受手背的温热,他压住繁乱的心跳。
“自是要比飞舟快。”
话里带起了他都没察觉到的醋味。
俞云昭眨眨眼:“那知行载我去可好?”
其实她知道无需问话,知行定也会带她,但看知行正经又害羞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挑逗。
周楚淮的灵力恢复大半,他唤出半溪剑,通身雪白,剑鸣引得俞云昭心身处冰山中刺骨。
半溪剑很是听话,无需知行开口,它自行放大落在半空,静静等待。
俞云昭眼光落在空荡荡又无生气的剑柄上,瞧不出神情。
她站在周楚淮身后,手扶住他的腰,对方在她掌间微微一抖。
今日很顺利,俞云昭起了玩心。
她故作困惑:“我扶着哪里呢,知行的腰似乎不喜欢我的触碰。”
边说着边到处乱摸。
惹得周楚淮呼吸急促,抓住作乱的手。
他不忘给俞云昭周身镀上一层结界,引着她的手紧搂他的腰。
“下次定让昭昭摸回来。”
知行声音低哑带有磁性,俞云昭脸微烫,细细摩挲腰带的绣花,霎那间安静下来。
云隐山上。
少主虽不在,作为侍童的日常工作还是要完成的。
阿锦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回床上,指尖都不想动。
昨夜他询问时,少主很明显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沉默许久,哪怕遇到困局,他的少主也没有这么犹豫过。
最后少主只是淡声说到时再说。
阿锦知道这个‘到时’恐怕无期限。
他叹了声,困得睁不开。
看少主找书,作为侍童怎可能让少主受苦,便加入帮忙,一本接一本天亮才总算找到。
现在看到任何字眼睛都刺得痛。
安闲中,阿锦忽然睁开眼。
他就说那山名怎这般耳熟。
现下想起来了。
在殿内听到周乘川要去的地方。
就是阴绛山。
9. 第九章
相比于南禾村的暖春,阴绛山还刚下了场雪。
俞云昭来之前就换上了略厚的衣裳,还是低估了这里的温度。
没了灵力护体,她冻得一激灵。
想着走走路说不定就暖了。
周楚淮注意到,从储物袋内拿出一件毛绒大氅,又给她围上围巾。
“莫要着凉。”
俞云昭从毛茸茸的白绒里抬头,眼眸弯弯,她任由知行为她整理:“这都要着热了,哪会着凉?”
周楚淮将围巾盖住对方的脸庞,也遮挡住令他发热的眼睛。
“世间没有着热这一说法。”他率先往前走。
刚下过雪不久,地上树上都雪白白的,在毫无温度的阳光下反射着光。
藏书说冰霜菇常出现在山腰处。
他们落脚在山脚,俞云昭寻找上山的路。
阴绛山周围也坐落几处村庄,有小路,不算难走。
才走几步,周楚淮感受到什么,轻翘的嘴角平直。
他手搭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未松开。
雪景映衬下,侧脸线条冷冽,好似高耸孤寂的冰山。
忽然。
一只小雪人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
个头小小的,小雪团子附在雪人身子旁,如同软乎乎的小手,脸上用细小的树枝制成有些抽象的笑容。
俞云昭的脸从捧着的小雪人后探出来。
“好看么?”
“……好看。”
“现在会说好话了,以前你只会说我的雪人送去戏团,光是放那里,就能赚不少灵石。”
她对雪人还挺满意,左看右看,最后舍不得丢弃,小心翼翼放在小腿高的石头上。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想什么呢,是这儿有什么妖兽么?”
俞云昭曾听知行说过,外面的山林可不似他们的后山,特别是这种幽深的树林最容易出现妖魔鬼怪。
若倒霉遇到的是恶妖恶兽,还会被吃掉。
“嗯。”周楚淮紧紧看着她,“是个恶妖,攻击性很强,昭昭不要离我太远。”
“我当然听话。”俞云昭应答,搂住他的手,“一步也不离开。”
周楚淮移不开眼,她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再靠近点。
他想过缘由,思索许久也找不到答案,就好像是他会忽然坐在崖边看日出那般毫无理由。
周楚淮垂眸,被贴近的肌肤温度升腾,与梦境中的不同,这是真实存在,只存在于他的。
他想起昨晚阿锦所说的话。
可这份温暖是他偷人身份所得到的。
周楚淮走在前方探路。
俞云昭跟在后面踩他的脚印,玩久了又快步跟周楚淮同行,悄悄牵住他的手。
她仔细瞧了瞧。
知行仍是那副冷脸。
她更肆无忌惮把玩起来。
俞云昭几乎强迫张开他的手,强盗似的十指相连。
边做着边细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这次知行终于掩不住了,走路都僵滞起来。
俞云昭颇为得意扬唇,得寸进尺捏揉他的指尖。
周楚淮呼吸乱了。
他终于有了动作,带些几分无奈反包住她的手。
力气很大,俞云昭挣不开。
知行仍未看她一眼。
但那也很好了。
俞云昭由他牵着。
小路不算宽敞,两人并肩勉强前行,拐弯处更为逼仄,不利于行动。
即便如此,谁也没有要松手的想法。
活脱脱像过年看到的紧黏一块的福娃娃。
俞云昭忍不住笑出声。
“突然想起以前的下雪天。你总是闲不下来,非要拉着我去后山射猎。那时也是这般牵手上山,在家你担心被我爹发现,两人在外才敢偷偷摸摸。”
“还跟我说今晚定能丰盛一餐,那臭屁模样瞧着颇让人不爽,不得不承认确实技术不错,每次都满载而归。”
不知怎的,周楚淮这次竟不愿听到除他之外的事情。
他们上山许久,没见过什么活物,更不能猎到美味。
周楚淮心底生出几分躁意,他并没有那人有趣,沉闷得很。
“现在呢?”
“现在也很高兴。”若没有知行,她恐怕还在找冰霜菇的藏书,“跟你在一起,如何都开心。”
可是,周楚淮心里并没有多喜悦。
他执着追问:“是不是比以前还要开心?”
俞云昭困惑知行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不过她并未多想。
踮脚捏他鼻尖,揶揄一句:“吃别人的醋不够,怎么连自己的醋也吃?”
她知道知行不喜自己和其他人走近,虽未明说,但总会稍不经意出现在她身边。
她冷落久了,知行便偶尔玩弄她的辫子,或是有意插进话题里。
人走了,还有意无意说他哪没做好,都不舍得看他一眼。
正想着,俞云昭余光瞥眼注意到某处角落。
“冰霜菇在这!”
冰霜菇个头不算小,蓝紫色的菌帽在白雪中无比显眼。
藏书说过冰霜菇极为脆弱,采摘需小心。
俞云昭拒绝周楚淮的帮忙,自己小心翼翼走过去采摘。
不多时,她看着竹篮包内的冰霜菇,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稳稳落地,她声音也染起笑——
“知行!”
周乘川蓦然回头。
他背后空荡荡,并没有人的踪迹,那道过分熟悉的声音却好似在耳边唤他。
幻听了吗?
不远处,恶妖忍受不住阵法的痛楚终于现身,却不肯就此降伏,瞅准阵法角落的缺陷,奋力一搏破开阵法逃窜。
剑阵在后面追赶还是来不及。
有人大喊:“小师弟!”
声音响起时,周乘川动了。
他脚尖轻点,落在半空,垂眼睥睨朝他奔来的恶妖。
恶妖没有减速的迹象,一群拦不住它,更别说一人了。
然那剑修仍旧一副恹恹的神态,抬手,系有红穗儿的剑刃出鞘,发出阵阵嗡鸣。
恶妖看清那把剑,心底嗤笑。
不过一把中品剑,不足为……
下一瞬,那把中品剑轻松刺穿了喉咙。
恶妖呆愣中看着自己血液喷溅出来。
太快了。
它竟未看出出剑的招式。
恶妖轰然倒地,砸碎了地上干净的落雪。
其他人匆匆赶来,负责收尾。
其中有新来的内门师弟,他第一次出来历练,难免紧张,方才因他的疏忽才叫恶妖钻了空子。
还以为自己完蛋了,幸好还有小师兄在。
他时不时瞥眼打量又回到树上抱剑的小师兄。
小师兄身姿颀长,束着简单的马尾,穿着同他们相同的宗袍,衣袍未沾染恶妖污浊的血,白白净净随风而动。
宛如意气风发小郎君。
腰间挂着绣有麻雀的荷包,小师弟漠然的气质也因此柔和几分。
完成任务,小师兄对他们做何事从不感兴趣,就这么靠在树边安静看剑柄上的穗儿。
事实是做任务时也未跟他们说几句话。
他听说过这个小师兄,可谓是太玄剑宗的传说。
五年前刚入门就被灵君长老收下成座下弟子。
灵君长老出了名的严苛,不苟言笑,那双鹰眼一对上背后发慌,而这个毫无背景的小师兄却能让他称赞不已。
短短几年,小师兄修炼飞速。
何等天赋,他艳羡不已。
师弟落在那把剑上。
据说灵君长老亲自为他选剑,小师兄拒绝了,听说那把剑就是从山下带上来的,几年了都不愿换。
不过一把中品就可以斩敌,若换作本命剑……
“动作麻利点。”身旁有人催促他。
他才回神,加紧手中制阵动作,不多时又偷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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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只见师姐忸忸怩怩往小师兄方向而去。
他瞪大眼。
一路上师姐对小师兄多有照拂,不过小师兄不懂风月,还是冰冷渣子。
所以……
师姐是心悦小师兄?
可小师兄腰间的荷包分明表示他已有心上人了呀。
宋念在树底下喊他:“乘川!”
声音很大,没引得周乘川转头,倒让旁人悄悄看热闹来了。
“这个赠你。”师姐抬手,手心是用锦缎绣针制的荷包,“我做的不算多精致,但也是真心的……喂!别走啊。”
周乘川倏然离去,头也不回。
她沮丧叹气。
她身旁师兄陈绥宁适时开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师弟有心上人这块,对谁都没遮掩,你没结果的。”
宋念坐在半空漂浮的剑刃上,撑着下巴:“谁说的,这么多年,师弟的心上人也没见递信问候一句。那荷包都带有五年,歪歪扭扭不衬师弟气质不说,破了还要师弟缝补。”
“你喜欢一个人,当真能忍住五年不联系?”宋念啧啧两声,接着回想师弟冷淡的背影,她漾起笑,“而且师弟不理我的样子也很帅,就这个劲,我更喜欢了!”
*
周乘川身体似是感受到什么,心口处难以自控的狂跳,越往深处走反应也越剧烈。
惹得他收在剑鞘的剑刃嗡嗡震颤。
他只能被迫停下,攥紧剑柄以示警告。
周乘川以为是附近还有藏匿的恶妖,探测发现并没有。
他潦草坐在树枝上,没个正形,凝视自己抬起的手心。
空无一物,却能分明感受到掌心处的温软。
暖烘烘的。
他还能依稀闻到空气中的花香——
是昭昭常戴的香囊香味。
意识到这点,周乘川猛然回神。
难道和他做的梦境有关?
大概月前,周乘川无端梦到了昭昭。
她比以前高挑了些,也瘦了,不变的是那双好看的眼睛。
梦里看着她笑也看她哭。
周乘川最看不得昭昭哭,疯狂想紧紧抱住,想抿干净烦人的泪,想用各种方式哄她开心。
梦中自己竟都未做,就这么看昭昭融在夜色里。
周乘川恼火,一动就醒了。
来来回回,折磨他。
梦境画面烙印他的脑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
周乘川猜许是想她了。
毕竟五年未见,还不知她过得如何?
他安静消化身体异样,瞥眼发现石头上的小雪人。
周楚淮心停一拍。
几乎一瞬间,他认出就是昭昭做的小雪人。
她总喜欢在雪人脑袋揪出两个小尖尖,不爱用树枝作手,喜欢在旁边嵌入小小的雪团。
如今,印象中的雪人对他露出不算多好看的笑容。
周乘川还是难以置信。
阴绛山离南禾村几百里远,昭昭为何会出现在此?
难道……
她有危险?
周乘川怔忪的眼眸沉下来。
清晨刚下的雪,他们捉妖未让村民上山,而地下是清晰的脚印。
未留下多久。
他目光落在稍小的足印,握剑看向蜿蜒而上的山路。
周乘川清楚他的昭昭从不是懦弱之辈。
倘若真遇人威胁,定都不可能甘于困境。
事实是。
雪地清晰的足印不仅毫无挣扎,甚至无比亲昵。
周乘川身上涌起的陌生暖意,与烦躁的情绪在同一时刻浮现。
越往上走。
他嗅到的花香也愈发明显。
甚至依稀能听到欢笑声,周乘川听过许多遍,几乎瞬间猜出是谁的声音。
周乘川心凉了一截,紧接着是暴怒,那股不爽让他恨不得撕碎那人。
二人脚印停在半人高的灌木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