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门派都以为大师姐她失忆了》
1. 第 1 章
山路崎岖,时逢夜雨。
有马蹄声自南向北,声音愈来愈近。
一马先行,一马随后。
骑在前面那匹马上的,瞧身形应当是位姑娘。她头上戴着帷帽,瞧不清面容,身上的衣衫均已被雨水浸湿。
行至一个岔路时,那姑娘忽然勒住了马,停在了原地。后面的那匹马随即追赶上来,也在她身边停下。
马上的人出声道:“师姐,刚刚赶路时路过的那个村庄似有魔气,我们得赶快回去,禀报宗主。”
曲径点了点头,却扭头看向了另一边。她刚刚赶马时,好像看到有许多穿着宗门服饰的弟子往另一边去了。
如此大的雨夜,浩浩荡荡的一波人在离宗门如此远的地方以如此不寻常的方式出现着实有些蹊跷。
于是她扭过头对跟随他的师弟说:“你先回去禀报宗主,就说已将贺礼带给了杨宗主,请宗主放心。我还有些事情未完,可能要耽误一会儿,随后便会跟上你。”
马上的男子迟疑了片刻,道:“近日屡有宗门强者无故消失,尸骨无存的传闻,师姐你一个人实在太过危险,不若待我们回了师门,明日雨停了师姐你再过来。”
曲径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师弟关心自己她自然也明白,但修行之道本就不是容易之事,修行之人更不该耽于享乐,保留性命固然重要,但时局瞬息万变,若事事都以保全自己为前提,便可能错过了时机。
此事事有蹊跷,且事关宗门,她不能带着师弟犯险,但她自己明白,也许错过了这次,她便没有机会去挑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再来遇到这群人。
“回去吧。”她留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师弟,调转了马头,向着另一边追去。
不多时,曲径骑在马上便看见了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他们将什么东西围在正中间,急速行驶着。
马的目标太大,曲径便弃了马,带着帷帽诸多不便,她便干脆将帷帽扔到了树上。宗门养出的马是可以自己跑回宗门的,她自己则悄悄的跟在了那群弟子身后的不远处。
行了将近半个时辰,那群人的脚步却丝毫不见放缓。曲径凭借着自己对周遭地形的熟悉,推测出此时他们应该是在宗门的后山。
宗门的后山是块禁地,寻常弟子是禁止入后山的。曲径稍有迟疑,是跟还是不跟?瞧着那被弟子们围在正中间的东西,曲径还是决定跟上去。
不管有什么,也不能比这一群冒雨赶路的弟子更诡异。
又行了许久,周围的遮挡物渐少,雨势渐小,周围的视野都变得清晰。曲径便不敢跟的太近,又拉开了些距离,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
不多时,她便看那队伍在一处山洞口停下,里面走出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同那群弟子说了两句什么。
曲径瞥了眼那被放在地上的东西,就在她疑惑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那披斗篷的神秘人便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掀开了盖在那东西上面的布。
曲径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上面是个人,还是个死人,且她还是认识的。
躺在那里的是风花雪月门四长老之一,雪长老——焦阳伯,他不久前才刚刚病逝,为何会出现在自家宗门的后山?
她自己便是从风花雪月门骑马赶路回来的,看这些人行路的速度,很可能是跟她同一时间从风花雪月门带了尸体出来。
眼见着那具尸体被众弟子抬进了山洞里面,曲径并未修行任何掩去身形的术法,也无法推测那穿着黑色斗篷之人的底细,不敢贸然前去,便先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上继续观察着洞口的情况。
但雨夜之中,天本漆黑,声本嘈杂,要分辨洞中有些什么实在是太过勉强。
她稍加思量便打定了注意,记住位置,明日天明再来。
可她一转身才发现,就在离自己所在这棵树的不远处的几里范围内,不知何时竟已被穿着宗门弟子服饰的人团团围住,曲径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方才未曾跳到树上,此刻怕是早已经被发现了行踪。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那群人依然守着动也不动。
曲径心里忍不住吐槽,若是整个宗门上下的所有弟子都有这般的毅力,青山万里何愁不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
但吐槽归吐槽,实际上曲径现在的情境乃是退无可退。
若是这群弟子天亮之前能撤走便是最好,她可以呆在树上,一直耗到天亮。
但怕就怕在此处是后山,平常根本没有弟子会前来此地,所以即便天亮之后,这群弟子即便是不离开,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雨夜之中,他们的容貌都不太看得清,但是只认身形,却是一个眼熟的都没有,也就是说这群弟子很有可能平时根本不会在人前出现。
若是他们本就守在此地,那除非是等他们下次出去,不然她得在这棵树上待到地老天荒。但问题是她并未完全辟谷,且回来的路上似有魔族踪迹,此去风花雪月给新继任的杨宗主贺礼的事情也还需向宗主禀报,即便是有师弟代为传话,却也难保宗主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话要问,她根本耗不起。
此时原本围在洞口的弟子已经全部散开到了四周,包围的圈子竟有逐渐缩小的趋势。曲径一眼看出站在最中间的人手中拿着的罗盘,四周的弟子全部跟随中间那弟子的指示而行动。
这是青山万里独有的勘查之法。
星罗盘本是用来勘查附近是否有魔族踪迹的,是后来才在众多弟子的配合下,逐渐衍生出了能人魔无所遁形的功效。
他们的动作全部井井有条,每一步都像是走过千百遍一般的熟稔。这些弟子行事虽然十分谨慎,但身体并不紧绷,神情也还算淡定,由此可知他们如今的一番行动,乃是例行公事,而并非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踪迹而特意排查。
曲径心里愈发冷静下来,她看向了那山洞之处,又看了看周围树的分布。带着一些赌博的性质,她弓起身,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自身的气息使其不外泄,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调息到最平和的状态。
待在现在的这棵树上,迟早是要被发现的,到时候被逮住了说不定都不会审问,很可能会直接被这群同门弟子乱剑穿身而亡。
虽然不知山洞之内究竟是何情况,但尚有喘息的余地,总也比现在随时都会被发现要来的好些。曲径当机立断,不如进洞中一搏,若是往好处想,即便是被人发现了,至少也弄清楚了山洞中的情况,倒也算是死得明白。
乌云衔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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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惊叶。
曲径竖起双耳细听,落雨打叶之声最响之时,曲径便发动全身之力,稳健且快速的落到距离洞口更近的一颗树上,以此遮掩自己行动时所发出的异常声响。
在最近的一棵树上落稳后,曲径看向身后正在逐渐接近的众多弟子,确认自己没有被发现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小心且快速的向着洞口处有条不紊的移动着。
当离洞口只有一树之隔时,曲径缓住了脚步,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雨丝浸湿了她的头发,细小的水流顺着额前的碎发,绕过她的眉眼,从下颚滑落。
她本有退意,但身处险境,心有犹豫乃是大忌。故此,不论前因后果,只有一往直前,才是面对此等境遇的良策。
曲径唤出佩剑,身姿灵巧的闪进山洞,在接近洞口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若今日不幸葬身于此,云舒怕是不肯同我一样斩杀妖魔,兴许到了年纪便会离开宗门,下山后,娶妻生子。
虽与她所愿不同,但兴许要比如今更能叫他自己开心。
山洞不过百尺深,只需往近多走上不到数十步,便可在诡异流光的映照下,将洞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曲径也曾听闻过许多宗门隐秘,所谓禁地,有时可能是天灵地宝上的一道锁,有时也可能是盖在陈年往事上的一块遮羞布。
曲径对这二者都没有探索的兴趣,她也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宗门禁地内所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在这山洞最里面的石壁上,‘生长’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中间的空间不断扭曲,它四周的空气被挤压,撕扯,发出不甘的咆哮之声。它像一只巨大的困兽,被一道复杂而又华丽的阵法所封印,汹涌不断的魔气肆意冲撞着封印的边缘。
这魔气与曲径平日里下山除魔之时所遇到的魔气有着天壤之别,但追其本源,却又能分辨出几分的相似。虽尚不见黑洞内全貌,但可以预见,若封印被那魔气冲撞开来,只一个青山万里,怕是远不足以承担起它所带来的灭顶之灾,轻则殃及山下百姓,重则祸乱天下苍生。
黑洞正前方摆着一方祭坛,那雪长老焦阳伯的尸身正被放在那祭坛中间。他的四肢均已被利刃割开,体内的鲜血正随着阵法的纹路不断的涌向那黑色洞穴之中。
曲径主修剑道,对符文研究并不深,所以她只能看出鲜血的流入让阵法上的符文变得更加亮眼,这是符文被加固后会出现的反应,除此之外,再分辨不出其他。
曲径握剑的手紧了紧,她除魔卫道足有十年,满以为只要手中之剑一刻不停,即便无法除尽天下邪魔,但至少也算得上是——上不愧于天下苍生,下无愧于父母亡灵。
可是今时今日,在如此汹涌的魔气面前,一个人内心的愧疚之情,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祭坛面前正立着几名身穿宗门服饰的弟子以及那穿着黑色斗篷之人,此时那人已摘下了头上戴着的兜帽,看身形和发饰只能断定是个成年男性,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见了曲径,曲径也看清楚了那男人的脸。
剑眉浓密,双眼大而略显凹陷,两鬓的少许白发均被一丝不苟的挽在玉观之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青山万里宗门的宗主——蔚正卿。
2. 第 2 章
一瞬间,被五六道剑气直逼面门时,曲径第一个想的却是:这些在洞内看守的弟子,倒是比师尊坐下的那些个弟子们要强上不少。
反观那些弟子,他们完全不识得曲径,只知道这是一个能越过洞外重重关卡,手执佩剑品质上乘的修道之人,但只要她身上未曾藏有品质高阶的其他天灵地宝,便尚不足以为惧。
他们一个个紧绷着身体,只需要蔚正卿一声令下,便会在刹那之间取走面前这名女子的性命。
杀意已现,锋芒之下,曲径不自觉的惊出一身冷汗。
她单膝跪下,行宗门之礼,向那些不认识她的弟子们表明身份,对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蔚正卿喊了一声:“宗主!”
蔚正卿的眉头此时已皱出了个‘川’字。
魔气肆虐冲撞封印,封印之上的符文被鲜血所染就,呈霁红之色流转在漆黑一片的山洞之中。
蔚正卿久久不出声,跪在地上的曲径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分毫。只是苦了站在一旁的几名弟子,时刻紧绷着身体,握剑的手都因太过紧张用力而变得酸痛。
曲径也在心里暗暗叫苦,她心知这样高度的紧张之下是极易出错的,若是其中一名弟子一个不小心将剑拖了手,其余的弟子便很有可能直接跟着一哄而上,叫自己在此地死个不明不白。
好在蔚正卿像是终于想出了对策,对着曲径点头,道了一个:“嗯。”字。
曲径如获大赦,她稳住自己的心神,张口道:“弟子曲径受宗主所托,现已将贺礼送至风花雪月宗,前来向宗主复命。”
曲径自然知晓此地并非是个复命的好场所,但面前出现之人是蔚正卿,总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宗门隐秘现在皆在她眼前,木已成舟,自难挽回。如今她是死是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全凭蔚正卿的心思。
作为青山万里现任宗主的蔚正卿,一向寡言。
他已到而立之年,过往四十年来的岁月和所有经历,都一一写在了他的脸上,留在了他的声音里。
他问曲径:“给杨宗主的贺礼他可还满意?”
曲径赶忙叩首,回答道:“杨宗主托我向宗主问好,他说灵狐即便是在青山万里也并不常见,用灵狐所锻造的护甲和武器都非常合适,更何况宗主还有心用的灵狐毛做成了毛笔送予他,改日若有机会定然亲自来青山万里道谢。”
蔚正卿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风花雪月地处如此偏僻,他若亲自来找我,怕也不是什么喜事。”
曲径不敢答话,只能继续保持这行礼的姿势跪着。
沉默片刻后,蔚正卿才对着地上的曲径道:“跟我来。”然后又扭头对着其他的弟子道:“若还有下次,便都一并祭了这阵法吧。”
那些弟子跪了一片,曲径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跟上了蔚正卿。
蔚正卿带着曲径出了山洞,绕到了山洞的侧面,在那里打开了一扇暗门。
暗门之中是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密道,蔚正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然后打着,走进了密道,曲径紧随其后。
走了大概几刻钟,曲径发现,这条密道并非是一条路通道底,其间有非常多的岔道,需要熟记地图才不会走进岔路。她不敢问宗主其他岔路之中是否设有机关,但看这密道的曲折程度,也足以见其谨慎。
突然,走在前面的蔚正卿停下了脚步,他的手指在墙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密道前便出现了一道门。
蔚正卿的所有动作都不曾经过遮掩,大大方方的让曲径看。
曲径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宗主越是不对她避讳,便越可能是有意取她性命。
曲径跟着蔚正卿走出密道,密道的出口是个未掌灯的屋子。方才在后山雨势尚微,此时屋外面却已是大雨滂沱,屋内更是昏暗一片。
曲径修为尚可,能够在夜间视物,仔细观察后,便发现此地的正是宗主平日里处理宗门内外大小事务时所用的书房。
她自知自己撞破了宗门隐秘,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蔚正卿踱步绕到书桌后,他从袖中掏出火折,俯首点上了油灯。
莹莹灯火映照册册书卷,夜雨寒风被挡在屋外,将原本置身于黑暗中的曲径,拽回了人间。
蔚正卿同以往一般,坐在书房的座椅上。从曲径的角度来看,只是几日不见,与自己记忆中相比,这一刻的蔚正卿竟已变得苍老了许多。
歇了片刻,蔚正卿张口说道:“此次遣你去为风花雪月的新任宗主送贺礼,我本意是待你回来后,便正式将门内的一应事物一并交予你打理……”
蔚正卿的话没有说下去,曲径久久等不见他这话的后半句,心便凉了大半。
她垂眸,矮身跪下,将佩剑置于身前,同蔚正卿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曲径有愧宗主多年教养,愿一死谢罪,只是请求宗主能够看在我爹娘的面上,善待云舒。”
蔚正卿倒也并无戏弄曲径的意思,只是话说到一半经不住走了神。听到曲径的话,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转了话头道:“你向来聪慧,今日之事,都看出了些什么来,不妨说说看。”
跪在地上的曲径略有迟疑,但还是如实说了:“有许多魔族被封印在宗门后山,焦阳伯长老身上的血应当是用来加固封印的。”
蔚正卿点了点头,算是对曲径猜测的认可,而后接着道:“经过这许多年的历练和你师尊的教导,你确是成长了不少,如今即便是见了这种场景,也能够保持平静处之了。”
曲径:……
她再次叩首,颇为惶恐的道:“弟子不敢。”
蔚正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青山万里之所以能在建宗之初便立于四大宗门之首,究其缘由,乃是因为建宗老祖以一己之身斩杀魔尊,收复魔族千百,为修道界立下的赫赫战功。”
蔚正卿所说,曲径自然清楚。
老祖的生平被刻在主峰正门前的巨大石碑上,碑文乃是当时继任的宗主将法力注入毛笔之中,在石碑上一笔一划书写而成,供所有前来求学的弟子观瞻。
据说老祖为人洒脱,生平著作皆是由草书写成,魂归天地之前,亲自为自己撰写碑文,洋洋洒洒千字有余。
但是继任的宗主认为功法心得皆是要流传下去给门中后来的弟子们看的,草书不便于观看,故此亲自用正楷全部重新抄写了一遍,而后才又传了下来,后来就连老祖亲自所写的碑文也一概被翻成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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楷。
另有传闻说,继任宗主在抄写碑文时,发觉老祖所书平生多余无用之处甚多,便将原本千字的碑文缩减成了八百字。
曲径略有些走神,又被蔚正卿一句话拽了回来:“而那魔尊的内丹和收复的所有魔族全都被老祖他老人家封印在了自家宗门的后山。”
曲径听了,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说到此处,蔚正卿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道:“虽说是魔族内丹,但通过阵法净化后,里面的能量却可以为我青山万里所用,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青山万里会是四大宗门之中天灵地宝最多,弟子修炼速度也最为快的宗门。”
四大宗门之一的青山万里之所以在各方势力里长盛不衰,所依靠的却是魔族的内丹。
人与魔之间的仇恨,与猫和鼠不同,非是天生,而是由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案,经年累月的堆积而来。
取用魔族内丹用以自身,本应为修道之人所不齿。
蔚正卿长叹一声:“世人为荣利、观念、生死所缠缚,你如今听到的这些,这万里青山背后所掩藏的,何尝不是我们这些后来人的尘世苦海。”
曲径沉吟良久,却没有回复这句话,而是问了蔚正卿另外一个问题:“宗主,弟子有一问:近年来山下的魔族出现的频率愈加频繁,可是和后山魔洞有关?”
蔚正卿想,曲径果真是个聪明的。
“维系阵法所需要的法力实在太过庞大,仅靠几位长老们输送法力,阵法迟早有一天会崩塌。近几年阵法时有不稳,即便门中长老们在第一时间用自身法力去补足阵法,却难免会使一些身形小,法力又弱的魔族浑水摸鱼,趁机溜出去。”
说到此处,蔚正卿忍不住顿了顿,他看向曲径,后者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们偶然间发现修道强者的骨血可以用以填补阵法,于是四大宗协商后,提议所有有性命之忧的宗门强者都可以自愿选择,死后是否将骨血暗中运送至青山万里,用以填补阵法。”
原来,灵狐笔是风花雪月新上任的宗主和蔚正卿的一场交易。
果然,接着曲径便听蔚正卿骂道:“另三宗的宗主各个都是老狐狸成精,算计来算计去,全算计到了我们头上。这些年以此为名,要去了多少天材地宝。”
既无需承担风险,又可以得到许多好处,确实是很划算的买卖。
蔚正卿在青山万里宗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听着时间不长,但其中辛酸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在同曲径解释之时,便也设想过了许多种曲径的态度,但曲径所作出的反应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少女跪在地上,虽然披着因为雨水浸湿而变得格外沉重的宽大外袍,却依然将身板笔的挺直,掷地有声的同他说:“老祖在宗门志开篇中写:‘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弟子以为,穷我一生,所为的恰是如此,故此弟子不觉得尘世苦,‘彼自尘苦其心尔’。”
“弟子深知魔洞一事不能外传,若是传到心术不正的邪门歪道耳中,必会引起祸端,宗主今日若要因此取我性命,曲径绝无半分怨言。”
她重重的磕了个头:“还望宗主看在我爹娘的面上,善待云舒。”
3. 第 3 章
蔚正卿瞧着跪在面前,自以为难逃一死的曲径,心里想的却是:可惜师姐瞧不见如今曲径的模样,和她生的足有六分相像。
只是师姐外表柔弱,内心刚强,平日里总喜欢笑着。而自己这个师侄,却是外冷心硬,只有到了这种关头,方才能看出几分师姐从前的样子来。
十几年来,他总是能梦见几位师兄和死在他怀中的师姐,师姐弥留之际,依然是笑着的,笑着同他说:“正卿师弟,别难过了,你瞧,我们找到加固阵法的方法了。”她当时看上去真的很开心,若是没有满脸的鲜血,便定然能叫当时的他也安下心来。
她到那种时候,依旧语气温柔的安慰着他,同他嘱咐:“待我们死后,宗门的担子便要叫你来挑了,真是苦了我们的小师弟了……叫其余弟子来瞧瞧我们的尸身,简单的祭奠一下,而后便将我们扔进阵法内吧,让师兄师姐们再护你们十几年的平安。”
她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到那时,曲径和曲庭应当便长大了吧。”
蔚正卿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中装着数粒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丸。
他将那药丸取出,走到曲径面前,将药丸递给了她。说道:“服下它,明早你便会忘记今晚所看到的一切。”
曲径抬头看他,他继续道:“不止今晚,自你有记忆以来的一切,从明日开始你都不会再记得。”
曲径看着眼前的丹药,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过来送入口中。
药丸入口没有苦味,只是有些清凉之感。
她站起身来,对蔚正卿行礼道:“谢宗主再造之恩。”
蔚正卿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窗外,雨势依旧。
曲径知道自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她的精神放松了下来,突然想起了归途之中在村庄中遇到了残存的魔气,于是便禀报给了蔚正卿。
蔚正卿沉默半晌,而后似是自言自语道:“归途之中,路遇魔族,争斗中被魔气入体,从而导致失忆。”
曲径知这是蔚正卿为自己失忆所寻找的理由,便不再多言,行过礼后退出了书房。
蔚正卿面对着被合上的房门,沉吟良久,淡淡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倾盆的大雨浇过了万里青山的每一个角落。
曲径回到自己的侧峰的房门前,她的马早已经停在那里等她,见她回来了便上前两步,低头轻轻的蹭着她的脸。她伸出手来轻抚着它颈上的鬃毛,而后将马栓进了马厩里。
思来想后,曲径还是决定给明日的自己写上一封信,她虽交友不多,但也并非是无牵无挂,即便是都忘了,也希望今晚过后的她,在看过这一封信后,能对信上嘱托之人都好一些。
虽也有些担心明日晨起后自己会连字都不再识得了,但她总是会重新学的。
她将自己佩剑的剑柄以及剑鞘擦拭的分外仔细,十乘十的打上一层光腊。
临睡前她打好了一盆水,将一应洗漱用具都放在了床边,以供明日晨起后洗漱,免得到时忘了洗漱,遭宗门内诸多师兄弟们的笑话。
衣物穿戴复杂,外衣可脱,但里面的衣服还是留着保险一些。
待到再也想不出什么可准备的事情了,曲径才终于躺在床上歇息下来,预想着明日会按时被弟子们敲响的晨钟之声,该是如何的悠扬而又洪亮。
晨钟尚未报晓,日头尚未出山,天色一片青冥。
万里青山之中,鸟鸣声二三,溪水潺潺,一片幽静。
突然有扣门之声传来,将正在整理道袍的陆影吓了一跳。
天光未亮,门内除了他与曲径以外,应当是只有巡山弟子才会在这个时候起身。这个时辰来叩他门的,定然是有要紧事向他禀报。
陆影拉开了门,今日负责巡山的弟子向他行过礼后,马上接着道:“微尘师兄,弟子今日路过马厩时见到了孤云师姐的马,上山巡查之时,却并未在山顶见到师姐的影子。弟子觉得不寻常,便赶忙跑来告知师兄。”
孤云是曲径的字,亦是宗门弟子唤她时最常用的称呼。
曲径是怎样的一个脾性,陆影也是清楚的。他这个师妹,乃是个拖着病体,发着高烧也要准时上山练剑的倔强性格。
几日前,他同宗主、师尊收到了来自曲径的秘法通传,说是已动身离开了风花雪月门,他本已放了一半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你说在马厩见到了孤云的马,那马拴着吗?”
“拴着的。”
陆影稍稍的松了口气,老马固然识途,却不可能将自己拴在马厩里。也就是说曲径已然回到宗门的可能性更大,而还能腾出手去拴马,便说明应当并无大碍。
但即便如此,她既已回了山门,却不上山练剑,也可谓是这十几年来的头一遭,怪不得巡山的弟子担心。
陆影抬头看了看天,只是说话间的功夫,天光便已初亮,孤云出岫,是个好天气。
他回过头来同那弟子道:“今日巡山辛苦,我稍后便会去曲径师妹那里探看她的情况。”顿了顿,接着道:“今日是无忧长老在正堂讲课,快去吧,免得去晚了被骂。”
那弟子“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察觉到了自己在师兄面前失礼,于是又端端正正的同陆影行了一礼,之后便告退了。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叫苦,怎么又是无忧长老,两天前不是刚讲过吗?
陆影回到屋中,他将放在案上的书册楼进怀里,整了整晴山色的外袍便又出了门。
无忧长老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若无故缺席定然会引得长老不快,到时给师尊甩脸色不说,还会当面讽刺他作为青山万里的大师兄,是内定的下一任宗主,故意同他这古稀之年的老头子为难。
曲径那边尚且不知具体的情况,但不宜拖延。
陆影决定先去正堂同无忧长老当面说明原因后再告假,接着便去看望曲径,若只是寻常病痛或是劳累,他看过以后也好放心。若是曲径在归途之中遭遇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他便要第一时间前去禀告宗主。
他是虚言长老的大弟子,所以跟随师父一起住在侧峰。讲学的正堂设立在主峰,主峰与侧峰之间设有一条栈道,是为了尚未学会御剑之术的门内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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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准备的。
虚言长老坐下弟子能走路到的地方,绝不御剑飞行。
只因为四位亲传弟子皆不喜好在宗门内御剑,大师姐曲径是觉着御剑飞行华而不实且浪费气力;二师兄曲庭少时修炼不勤,曾从剑上摔下来过,从此改用了武器;三师兄慕闲恐高,陆影倒是没有如何复杂的理由,他只是喜好栈道两侧四季不同的风景。
今日他如常从栈道往正堂走,却在栈道尽头被堵住。
虚言峰的一名弟子正守在那里,看见他后赶忙迎上前,焦急的同他道:“大师兄,大师姐出事了,二师兄和无忧长老吵起来了!”
当听到曲径出事时,陆影的心便提了起来,再听到曲庭同二长老无忧起了口舌之争,陆影便知此事并不寻常。
他赶忙安抚师弟,道:“你别着急,仔细讲予我听。”
那弟子原本慌了神,此时听了陆影安抚,也稍微回了神,而后才同陆影道:“大师姐突然披散了头发便过来了,无忧长老骂了她。可我们都能看出师姐的不对劲,二师兄想尽快将师姐带回去,无忧长老不肯,非说是我们虚言峰的弟子在给他捣乱,二师兄气不过,便顶了嘴,现在正僵持在里面。”
陆影想了想,便对那弟子说:“你去宗主书房将此事禀报宗主,宗主听到事情原委后一定会过来,我会尽量拖延到你们来。”
那弟子连忙点头说好,之后便向着书房的地方跑了。
陆影向着正堂的方向疾步行去,离得老远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听那弟子的形容,陆影原本以为曲径只是精神状态不对,待到他进到正堂,亲眼一看时,竟然被吓了一跳。
此时的曲径披头散发暂且不论,只见得她面色憔悴,唇上也无血色。身上穿戴整齐的只有中衣,中衣外面却披了两层外袍。一件应是她自己的,另一件则应当是曲庭的。
陆影的视线往下移,这才发现曲径连鞋子都没有穿,她脚下还踩着一件外袍,而一旁的慕闲此刻身上也未着外袍。
曲庭挡在曲径的身前,看着面前的无忧长老,满脸的防备之意。
若只是衣着不妥,便由着无忧长老骂就是,但看曲径现在的状态,却又肯定不单单只是衣着的问题。
青山万里六百多名弟子此刻全在坐下,看着虚言峰三弟子曲庭同二长老无忧对峙。
陆影心道不妙,加快了速度往曲径曲庭那里赶去。
众多同门都瞧见了大师兄,纷纷为他让路。
一个满含怒意的沙哑声音在前方道:“你今日要是敢带着她走出这个门,我就将你逐出青山万里!”
接着便是曲庭的声音:“阿姐如今这个模样,当务之急是去寻宗主或者大夫过来,长老为何非要拦我去路,莫非就这般不顾门中弟子的死活了吗!”
陆影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将法力全部运到脚上,瞬间便到了曲庭和无忧面前。
他先是同站在曲径身旁的慕闲使了眼色,叫他看管好曲庭,同时大声叱骂道:“胡闹!”,而后立马转过身来面向无忧长老,恭恭敬敬的行礼:“弟子陆微尘见过无忧长老。”
4. 第 4 章
无忧长老眉头皱的更深,陆影不等他反应便又立刻侧过身对着曲庭训道:“我虚言峰弟子何时成了与师长顶撞的无礼狂徒了?”
不管荣无忧方才所说要逐曲庭出宗门的话是真话还是一时气话,但其都是出自宗门三大长老之一的口,任谁都不能将其看轻。
他将腰压到最低,同无忧自行领罪道:“虚言峰弟子曲庭顶撞师长,愿自罚三十六道紫金鞭以示惩戒。”
一直站在曲庭身边的慕闲此刻推了曲庭的后背一把,让他跟自己一齐弯腰请罪。
整个青山万里六百余名弟子皆知,二长老荣无忧是绝对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荣无忧其人脾性暴躁易怒,动辄便会罚弟子戒鞭,三位长老之中属他惩戒最重。
无忧是他的字,他姓荣名固,年近七十,但因为是修道之人,看上去只有平凡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观其面相,额头饱满,但太阳穴凹陷,眉骨凸出,眼窝深邃,鼻梁高耸,鼻头偏大,嘴唇却薄。最惹眼的还属那对扫帚眉,一直蓄至与双肩齐平。
陆影心知无忧长老乃是三位长老之中最喜记仇的一个,与自家师尊在年轻时结过些私仇,故此一直看自家师尊有诸多不顺眼,连带着看整个虚言峰的弟子都不顺眼。
只怕他会揪住不放。
果然,便听无忧长老说道:“陆微尘,本座知道你和你师尊一样,都生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将整个青山万里里里外外的这一帮子人都哄的团团转。但虚言那老家伙哄不了本座,你更哄不了。你师弟曲庭今日若是敢踏出这正堂的门,便是欺负我这老人家年过古稀,不将我这个长老放在眼里!”
一旁原本被慕闲按着的曲庭听了这话又怒了,他直起身来同无忧道:“我阿姐今日的状态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不对,本就应当立刻禀报宗主或是找大夫过来观瞧,无忧长老何故拦着我们!”
无忧道:“曲云舒,你师父当年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有荣辱不惊,坐看云卷云舒之心性,怎奈你年少时在宗主坐下便不勤于修炼,居然还能因为修炼不佳而从自己的佩剑上摔下来,早已成了宗门间的笑柄。你对的起你师尊和宗主的一片苦心吗!”
曲庭心中愤怒更甚。
寻常有人拿这事来嘲笑他,他都一笑置之。可今时今日不同,他阿姐状态不明,这人不仅拿他的糗事来压他,甚至还把师尊和宗主搬了出来骂他,实在难以忍受!
“荣无忧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如今这样对阿姐,恐是忘了你的命还是我与阿姐的双亲拼死救下的!”
陆影眼看着荣无忧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眼看便要发难,心里直叫苦。
“放肆!”一声暴怒从正堂门口传来,陆影扭头一看,虽然那人此时也是暴怒,但他到底是松出了一口气。
蔚正卿听到弟子通传,本是想来看看曲径的状况,但他一走到大门口便听到了曲庭刚刚的话,在荣固说话之前他赶忙出声制止。
曲径曲庭的父母是如何死的,在宗门是个秘密。众人只知他二人是为了守护宗门安危而死,详情却是无几人知道。
曲庭这话无心之人听了还则罢了,若被有心人记下,很有可能会牵扯出宗门隐秘。
“跪下!”
曲庭又岂不明白自己方才失言,可那是他的阿姐,他也只有阿姐了。
他没有犹豫,直挺挺的朝着荣无忧跪下,嘴上却还是惦记曲径:“曲庭失言,请宗主和无忧长老责罚。只是阿姐现下的状态实在叫人担忧,还望宗主能请医生来为阿姐诊治。”
一直被护在曲庭和慕闲身后的曲径此时突然动了,她向前走了两步,拽了拽曲庭肩膀上的衣物。
曲庭回过头去看她,只见曲径向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自父母双亲去世之后,他便再没见过阿姐笑了。
于是他回转过身,对着面前的荣无忧磕了三个响头:“请长老责罚!”
陆影和慕闲对视一眼,曲庭一人跪是请罪,若是他们二人也跪,那整个虚言峰的弟子都要跟着他们跪,那便成了逼迫。
于是二人打定主意,双双向立在门前的蔚正卿行礼,齐声道:“请宗主请医师来为师姐/师妹医治!”
群山之上,层台累榭,气也稀薄,寒意更重。
曲庭修道,但道法不佳,并不能以道法护体。
寻常弟子或跪或磕,只需受皮肉之痛,曲庭却要多受一层寒苦。
蔚正卿虽为青山万里的宗门之主,但荣无忧有意阻拦,他便不能直接将曲径带走。
曲径因何如此,他心中多少有数,于是便掠过了陆影和慕闲,直接看向了站在那里的二长老荣固。
荣无忧此时也不再低眼去看正跪在他面前的曲庭,而是若无其事的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一下一下的顺着自己的眉毛,不发一言。
坐在下面的一众弟子,无一人敢出声。
蔚正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荣无忧现下为何是如此态度,蔚正卿心里清楚,所以他也愈发恼怒。而站在曲庭身旁的陆影和一直站在那里的曲径心里也很清楚。
他自以为拿捏死了曲庭、曲径的把柄,将局势握在自己手中,便可以叫蔚正卿同他为二人求情,所以才会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来。
蔚正卿与荣固相识也有些年头,多少清楚他的脾性。于是他对着跪在地上的曲庭道:“德随量进,量由识长。作为青山万里长老坐下的亲传弟子怎能如此不分轻重同长老顶嘴,瞧你那不经事的样子!”
他转过头责问陆影:“你作为他的师兄,可知此事该如何处置?”
陆影赶忙将腰弯的更低,回禀道:“回宗主,是微尘管教不严,方才已向无忧长老为逆徒曲庭自领紫金三十鞭,顶撞长老,按宗门律该关禁闭一月。”
蔚正卿点了点头,嘴上说着:“罚的还是轻了,虽是初犯,又是担忧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但你以为以这样的理由,便可以顶撞尊长了吗?”
他扭头便对上荣固道:“荣长老以为呢?”
荣固本身性子便暴躁,极易被人惹怒,听他们一唱一和的差点没被当场气出个好歹来。
‘德随量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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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识长。’本是说修道之人的品德随着气量的增大而更加精进,而气量又因阅历而有所增长。
曲庭确实是因为曲径之事顶撞了他,但他一个古稀之年的宗门长老与一个小辈争执,最后却是那小辈被骂为人没有度量,这是蔚正卿知道自己好面子,逮住了在恶心他。
这哪是在骂曲庭,分明是指桑骂槐,说他气量小。曲庭乃是初犯如何,因为曲径又如何,终究是他们有错在先,才会被他这样揪住。
但荣固此时已无心再追究下去,他当长老多年,知道弟子们与自己定然不会一心,也定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若是被人觉得自己行事有失身份,反而更冤枉。
荣固放下顺眉毛的手,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曲庭,同他道:“曲庭,你可莫要辜负了宗主这一番苦心啊!”
他也无心讲课,甩了袖便走,将这烂摊子送给了蔚正卿。
见荣固走了,陆影看向蔚正卿,后者同他点了点头。他赶忙回过身去,和慕闲一同将曲庭扶了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慕闲同他道:“大师兄,你带师姐回去找医师医治,我陪着二师兄去以寂峰领罚,稍后便会回来。”
以寂峰乃是青山万里三长老苏以寂所负责的侧峰,宗门内有犯错的弟子,皆要去那处领罚。
曲庭身子虽然比普通男子健壮,但紫金鞭是宗门法器,他修炼不佳很难抵住,有人陪着再好不过。于是陆影同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带着站在他们身后的曲径就要离开。
曲庭看了慕闲一眼,同他道:“多谢。”
后者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陆影带着曲径从他们身后走过,曲径突然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慕闲的胳膊。
慕闲回过头,只见曲径手中拿着他的外袍,递给了他。
他接过道袍,同曲径和她身旁的陆影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去。
曲庭走到他身边,揽过他的肩膀,然后问道:“要不我出私房钱,给你重新做一件外袍吧?”
慕闲听后笑着回他:“不过是沾了点土,我回去洗洗便好了,走吧,三十道紫金鞭,够你受的了。”
曲庭撇撇嘴,道:“我关禁闭的时候你和师兄可得记得来给我送饭啊,禁闭室的饭难吃死了。”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是我与阿姐欠了你们的人情,日后一定还清。”
慕闲点了点头,两人便向着正堂门口的方向走去。
蔚正卿此刻还未离开,曲庭在距离他还有数十步的距离时放下了搭在慕闲肩膀上的胳膊。
路过蔚正卿的时候,曲庭听到蔚正卿同他道:“云舒,你阿姐总有一天会护不住你的,你也该长大了。”
……
说完这句话蔚正卿便离开了。
慕闲自然也听到了蔚正卿的话,但这种事他不便插嘴,人不可能只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便有所改变,说得越多反而为自己惹了厌,结果如何关键还在他自己。于是慕闲只是同他说:“走吧。”
待他们都走了以后,内堂中的弟子们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却难免互相讨论了起来。
5. 第 5 章
陆影先是带着曲径回了她自己的屋中,方才离开时宗主说稍后便会过来查看师妹的情况,他便没有急着去请医师。
他将曲径领到座椅上坐下,为她倒了杯水然后递给她,曲径接过水时,表现的稍显局促。
‘这不像她。’
陆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悲天悯人乃是懦夫所为,更不愿在师妹师弟面前叹气,总觉得会给师弟师妹们带来些负面的影响。
可此刻的陆影的内心像是糊了层新泥一般,沉闷的透不过气。
曲径一直低垂着眸子,听见陆影叹气,心里亦是五味杂陈。
她自小就不肯给周围的人添什么麻烦,就连师尊也对自己的独立赞赏非常,唯独师兄总以为她这样不好,起先还愿意拉着自己去同师弟师妹们亲近,后来见自己态度冷淡,才算作罢。
昨日写信之时左思右想,仔细算了算,才发现这些年同大师兄说过的话竟还没有一晚上同只见过一次面的风花雪月的杨宗主说得多。她倒也不为难失忆后的自己,只是交代了一句,师兄关心她这些年,若他有话愿意同自己讲,便尽可能的多回两句。
蔚正卿给的丹药失了效,可她也不可能再去向蔚正卿去讨要第二颗丹药,这听起来倒有些像个笑话。那么若是蔚正卿得知她未曾失忆,等着她的还剩下什么呢?
是来日,云舒坐在她的坟前,同她讲,自她走后宗门的种种那般。
曲径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门口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陆影进门时为免曲径紧张,便没有锁门,蔚正卿一踏进屋中,便瞧见了坐着的曲径。
陆影上前行过礼,他扭过头看了曲径一眼,而后对蔚正卿道:“弟子去为师妹请医师过来。”。
蔚正卿原本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兴师动众,但如今既然门中弟子都已经看见了曲径的情况,几位亲传弟子又一定要求请医师瞧看,他不得不顺水推舟。
若要应付医师的瞧看,总需要些时间来准备,蔚正卿有意拖延,于是同陆影道:“你师妹的样子不像是染了普通的病,一般的医师怕是瞧不清楚,江月无边的薛医师最擅长这般疑难杂症,只是要一天的马程,定然赶不及,如今本宗守在此处为你师妹护法,你即刻备马前往江月无边。”
他怀中揣着从后山取来的魔气,待陆影离开后,便可引入曲径体内,造成曲径乃是因为魔气感染,从而导致失忆的假象。
将自家宗门内不好解释的东西一并甩锅到魔族头上,是他们这些修道仙门的宗主们缄默不言,却一致认可的不成文的规矩。
料想等到薛医师来时,便是任他医术如何高明,也定然是瞧不出什么来了。
不想陆影却回他:“几日前弟子接了江月无边的拜帖,正是薛医师送来的,大意是想要去后山采摘株草药,昨日负责看守山门弟子来报,说薛医师已经在侧峰住下,如今人应该正在山上。”
蔚正卿:嗯?
陆影自然猜不到蔚正卿的这许多心思,只以为自家师妹是个有福气的,一生病便有好的医师送上门来,神情上都忍不住染了些喜色,再一次对蔚正卿道:“弟子这就去将薛医师请来!”
蔚正卿:……
蔚正卿无法,只得同陆影点了点头,而后特意补充了一句:“将此次与你师妹一同前往风花雪月的弟子叫来,问清楚缘由,许是对医师诊断会有帮助。”
陆影赶忙行礼道:“是。”
陆影走后蔚正卿掏出了藏在衣襟中的装有魔气的瓷瓶,可能是因为心虚的缘故,手都有些不自觉的发颤。
曲径常年除魔,对魔气异常敏感,她感知到那瓶中的气息,身子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她心下暗道糟糕,怕蔚正卿会因此而有所察觉。
蔚正卿只以为她是常年除魔留下的条件反射,赶忙安慰道:“莫怕莫怕。”
曲径听了他的安慰忍不住牵了牵嘴角,心道宗主原来也怕做亏心事,待她这般的小心。
蔚正卿便趁此间隙将瓷瓶上的封印解除,将那魔气引到了曲径体内,曲径未曾抵抗。
蔚正卿又动手点了曲径身上的几处穴位,使得她血流的速度更快一些,以此混淆魔气入体的时间。
修士和普通人被魔气感染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这是青山万里门内所有弟子都需要修习的课程。而这门课的讲师,恰是今日被气的罢了课的荣固。
蔚正卿年少在宗门中修习时,这门课并不像今日一样是由荣固来讲的。上一任长老讲的课比之荣固要生动上许多,时常会夹杂些修道界真实的例子结合书册上的知识一同讲。故此,蔚正卿那时听得还算专心。
有关魔气会损伤记忆的先例虽凤毛麟角,但确实有迹可循,可以加以模仿。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他不该提薛医师的名号。江月无边那么多医师,随便提个张三赵四王五都好,总不至于整个江月无边的医师都恰好赶在这几天来青山万里采药。
他同曲径道:“一会儿要过来两个生人,你无需害怕,也不用听他们讲什么,只管你自己,你若是觉得他们不得你喜欢,躲开就是,若是觉得烦了,就扔两个罐子过去也是可以的。”
曲径听着,心里想,宗主大约是怕若是瞒不过薛医师,便干脆叫自己把人家打出去,那样薛医师即使不认定她因为魔气失忆,至少也会觉得她这个宗门的大师姐脑子确实不正常,从而对她避之不及,早早告辞,算是破罐子破摔的办法。
蔚正卿又从袖中取出许多的瓶瓶罐罐来,同曲径道:“这都是些补身体的药,你安心吃下去,若是吃的多了,等他们走后,我再帮你吐出来就是。
曲径:……
蔚正卿此举,乃是因为昨日曲径服下的丹药,现在应当还未能全部融入体内,稍有经验的医师便有可能会察觉出来。
既然如此,便只好拿些乱七八糟的药将还未消化全的药性藏起来。
蔚正卿亲眼瞧着曲径听话的将一股子药丸就着水全送了下去,他心想着:曲径如今失了忆,能不能继续帮忙着打理宗门内务那都是后话,只瞧她现在这毫不设防的纯良样子,若是一个看顾不好,怕是很容易被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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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曲径手中接过杯盏,拿定了主意:以后得专门找个靠谱的弟子跟随在她左右,帮衬着才行。
万里青山之中越往深处行去,珍奇的草药灵兽越多。除了后山这块禁地和一些特定天材地宝的生长地以外,其他地方只要是有名望宗门修士或是医者,在送了拜帖,写明所需药材后,大多都可进入。
因一些药材的药性,有时需要在旁边守着等它成熟,故此万里青山之中,每三十里路便会盖起间茅草屋,供一些修士、医者上山采药时歇脚,不论四季,常有人在。
陆影先是前往主峰的堂上寻着了昨日与曲径结伴回山的同门,叫他自己先行去往虚言峰,自己则根据薛医师拜帖上所写药材的位置前去寻人。
陆影和薛医师到时,那门中弟子与蔚正卿皆站在门口。
他上前同蔚正卿行礼,蔚正卿同他点头,而后对着一旁的医师道:“给薛医师添麻烦了。”
陆影进到屋中,将医师领到了曲径身旁,并搬了凳子好让医师坐下,而后对着那医师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礼,方才道:“麻烦薛老了!”
薛老倒也不觉得麻烦,他本就是来采药的,如今能叫青山万里欠自己一个人情,自己此次说不准可以多带一些药材回去。
薛医师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娟,示意曲径将胳膊搭到桌案上来,掌心向上。
曲径依照他的指使放好了手臂,薛医师将白娟搭在她的手挽上,伸手替曲径探脉。
薛医师只是稍稍皱了皱眉,站在一旁的蔚正卿的太阳穴便跟着隐隐犯痛。
就听他问道:“这位姑娘出事前,身边可有什么人陪着?可否叫来,让我询问一二?”
那被陆影叫来的弟子早早便守在了一旁,他听到医师在问他,便赶忙上前一步。
今日他在正堂瞧见曲径时,便知自己一定会被找来,所以早就组织好了语言。
如实说道:“昨日夜雨我同师姐在归途之中路过了一个村庄,那村庄之中似有魔气,我本想同师姐一同回来禀告宗主,师姐却在半路停下,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我走后,师姐她又掉头回去了。”
陆影看向一旁的蔚正卿,却见后者皱着眉,以为是因为此事生了气。
陆影追问那弟子道:“你说你和孤云在归途中遭遇了魔气,她执意留下,可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那弟子瞬间额头便布满了汗,慌张道:“弟子,弟子昨日回来已经将近亥时,宗主房间的灯以及灭了,又……”
“又什么?”山下出现魔气,弟子却不及时禀报,曲径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陆影平日里脾气就算再好,也还是动了火气。
那弟子刷的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又因为今日的晨课是无忧长老的,弟子不敢同长老告假,原本想等晨课结束后便第一时间前来禀报宗主!”
陆影又气又觉得好笑,道:“听长老们讲授课业本就是弟子们该行之事,你遇事第一时间不前来上报,难道还是无忧长老的错吗?即便如你所说,怕打扰宗主休息,我也还在山上,你也不敢来寻我?”
6. 第 6 章
陆影有脾气,又顾忌有宗门外的人在此,不好叫人看了笑话,于是便冷声对他道:“自己去以寂峰领罚。”
那弟子赶忙道谢,脚下似摸了油一般的跑了。
陆影回过头便看见薛医师掏出个手掌一般大的琉璃瓶。那瓶子的功效与方才蔚正卿装魔气的瓶子类似,皆是修道之人经过炼制后方便储存魔气的普通法器。
薛医师念了个诀,便将曲径身上的魔气引入瓶内,他面色如常的问曲径道:“小友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曲径心说有,方才吞的丹药太多了,她觉得丹药与丹药之间,可能多少是有些药性冲突在里面的。
见曲径不回话,薛医师于是转头对蔚正卿道:“这位姑娘体内的情况颇为怪异,按照她自身的修为来看,即便过去一夜,魔气的渗入也不该如此严重,近乎遍布全身,但奇怪的是,虽然五脏六腑都沾染上了魔气,但这魔气的黏性却极低,十分轻易的便能从体内抽离干净,倒像是刚刚沾染的模样……”
蔚正卿:“……”
薛医师将手中封印魔气的琉璃瓶递到蔚正卿面前,同他道:“老朽只是一介医者,与魔族打得交道没有蔚宗主多,但蔚宗主也不要嫌老朽啰嗦,依老朽这些年行医的经验,这位姑娘身上的魔气……”
薛医师说到此处停了停,似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守在一旁的陆影方才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曲径身上,经薛医师提醒,这才透过那琉璃瓶,仔细观瞧被困在其中的魔气。
琉璃本无色,因光着色,明明是青天白日,窗外的日光却竟然压不下那一抹凝夜之紫。魔气离体不散且依旧强盛,便可证明拥有此等魔气的魔族,修为是何等的高深。
蔚正卿眉头紧皱,他突然发觉,自己是不大喜欢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的。
既然薛医师已经察觉,他再遮遮掩掩,反倒显得他行事扭捏,于是他同薛医师行了一礼道:“医师所料不错,近些年各界发现的魔族的修为突然大幅增长,内因不明,确实蹊跷。此事我与其他三宗的宗主皆有交涉,但事关重大,不宜外传,还请医师代为保密。”
薛医师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老朽明白。”而后他又去看了看曲径,继续道:“这位姑娘的身体里气行不畅,似是吞食了许多丹药所致。依老朽之见,很有可能是魔气在瞬间肆虐全身,以至来不及运气护体,只得吞食丹药护住心脉,看来遇到的恐不是一般的魔族啊。”
蔚正卿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心想着:‘这做医师的果真是比他这修道的要懂得自圆其说,推测起来,真可谓是合情合理。’
陆影听得这番推测,忧虑更重。他虽也忧心魔族异动,但此刻更担心的是曲径,他问薛老:“那医师可知,我师妹如今这幅样子又是为何?”
薛医师想了想:“心脉虽是护住了,但观她如今的模样,极可能是伤了脑子。”
若不是有陆影在场,蔚正卿都有种站起身来拍手叫好的冲动。
陆影对其中的隐情概不知情,但曲径却是全晓得的,她从前一直以为,江月无边的祖训里,不允许药宗弟子参与宗门内务是为了叫他们专心研究药理,如今看来,可能多少还带着些别的原因。
曲径正想着,就听薛医师唤她抬起头来,她便扭过头去看他。薛医师便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瞧了瞧,而后同一旁的蔚正卿和陆影解释道:“眼神清明,不是痴傻的症状。”
薛医师将魔气入体之事解释了大半,蔚正卿心里轻松了许多,他自认对曲径的情况最为了解,扯起谎来底气都足一些:“你可还记得昨日遇到的魔族的大概模样?法力如何?可有使用武器?”
曲径在演戏一事上少了些天分,故此尽量保持着缄口不言,生怕露出些马脚。此时听了蔚正卿的问题,她只以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她这头摇的心安理得,昨日与师弟在山下不过是察觉到了魔族气息,别说是什么魔族使用的武器,她连个魔族的影子都未曾见过。
陆影心底的不安感愈发的强烈,蔚正卿和薛医师对视一眼,薛医师问曲径道:“小友可还记得《药典》的第三十五页写的是何种药材?”
曲径听了他这问题一愣,脸上一片茫然,一旁的陆影和蔚正卿也跟着愣了愣。
还是陆影最先回过神来,轻声出言同薛医师解释道:“我的这位师姐乃是一名剑修,对药理研究不深。”
薛医师听了陆影的话,大为震惊。
陆影无奈的轻轻叹出口气,他上前两步走到曲径面前,身子半蹲下去,瞧着曲径的眼睛问她:“我是你大师兄,姓陆名影,字微尘。你小的时候我曾背着你和云舒下山去摘过柿子,你可还记得我吗?”
曲径想,若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换了别的时候,陆影同自己问出这样的一句话,倘若自己也是像现在一样,一脸不知所措的瞧着他,一定会更伤大师兄的心。
至少此时,薛医师会在一旁说一句:“这是失忆之症。”
而不是让师兄明白,她早已将这些幼时的记忆抛在了不知名的角落里。
虽然曲径依然不肯出声,但陆影瞧得出她眼里的愧疚。他禁不住想起今早上山巡视的弟子前来通报时所说,曲径昨日夜里赶回宗门后,还曾将自己的马拴进了马厩,心中便更不是滋味。
他不再多问,也没有张口向薛医师讨要什么药石,修道界皆知,这是无可医的病症。
良久的沉默后,终是由蔚正卿打破了这过分压抑的氛围:“多谢薛老此番相助,”他转过身,对一旁陆影道:“微尘,送薛老回去吧。”
他作为一宗之主,不愿欠人恩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薛老乃是我青山万里的大恩人,后山这几日熟了几株品质高阶的药材,我叫微尘帮您采摘来。”
薛老一听,赶忙谢过,却不肯收那药材。他虽并不识得曲径,但也听闻过些有关青山万里大师姐的传闻,再观蔚正卿和陆影的模样,便已推测出了曲径的身份。
曲径失忆,这对青山万里必然有着不小的影响,他又怎好多拿这一份药材,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实非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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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影朝着薛老深深的行了一礼,道:“还请您收下吧。”
陆影将薛老送去后山,又返回了曲径的住处。蔚正卿此时正背手立在曲径的房门前,为她轻掩上了门。
陆影上前两步,同蔚正卿行礼:“宗主,薛老只多采了一株品质中等的草药。”
蔚正卿轻点了点头,而后同陆影道:“孤云失忆一事,即便薛老不说,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传到其他三宗的耳朵里,瞒是瞒不住的,总得给弟子们一个交代。”
陆影垂眸,眼中神色复杂,他向蔚正卿请命:“魔族之事不可拖延,微尘愿率门中弟子先行下山探查魔族踪迹,待有消息后,便即刻托飞鸟传音回宗门。”
曲径失忆,陆影下山。
蔚正卿在心里数了数门中余下的几名亲传弟子,内心愈发的烦躁,他对陆影道:“你去以寂峰,把那和曲径一同回来的弟子找到,将详细情况都问明白再下山。一句‘村庄之中似有魔气’像个什么样子,若是连传话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便也不用再跟着你们下山了,关完禁闭后便干脆遣他去洒扫正堂!”
从高阶弟子降为洒扫弟子,算得上是门中较为严重的处罚,只是在皮肉上比不得曲庭无故受的那三十道紫金鞭来的难受。
陆影回蔚正卿:“弟子明白。”
蔚正卿抬眼望去,万里青山的山色从空青转为翠微,树影子向北,日头在南。
天已将近巳时。
巳时一到宗门的钟声便会敲响,届时弟子们才可以从正堂回到各自的峰内休憩。纵使今日无忧长老弃了课,钟声未响之前,弟子们也不得离开正堂。
在钟响之前蔚正卿需赶去主峰,为今日之事给众位弟子一个交代,也避免弟子们胡乱猜测,导致流言四起。
他临走时嘱咐陆影:“你下山也不急于一时,务必将门中事务,尤其是孤云之事安排妥当,明日一早出发即可。”
陆影行礼送蔚正卿离开,回复道:“弟子遵命。”
蔚正卿对陆影行事向来放心,他唤出自己的佩剑,御剑飞去了主峰。
来到正堂门口后,他将自己的佩剑收回,从正门走了进去。门中六百余名弟子此时早已安静下来,见他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蔚正卿疾步向前方授课的台子行去,路过时同众弟子挥手,免了他们的礼。
待他走到正堂前,转过身对着众弟子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说道:“我青山万里弟子肩负除魔重任,与魔族拼斗本是常事,你们的大师姐曲径昨夜回程之时不慎被魔族所伤,方才经由江月无边薛医师亲自诊断,确认所患病症恰是传闻中的失忆之症。”
众弟子面面相斥,他们之中与魔族打过交道的不足三分之一,对魔族之事大多来自于长老和几位师兄师姐的讲解,对于失忆一事可谓是闻所未闻。
蔚正卿继续道:“近来山下魔族骚乱之事频发,魔族天性奸诈狡猾,尔等作为我门中弟子,皆当提高警惕,努力修炼对抗魔族,如此才算不枉除魔卫道之名亦无愧于山下百姓唤我们的那一句‘仙家’。”
7. 第 7 章
他本不是喜好多嘴之人,但想到曲径的模样,还是不由得加了一句:“人生结交在终始,莫为升沉中路分。尔等皆为同门,还需互相照拂。”
众弟子皆知曲径在门中地位,再加上曲径本身的性格,以往从不曾有人敢去招惹这位大师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叫许多人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他们纷纷行礼,回复蔚正卿道:“谨遵宗主教诲。”
蔚正卿点了点头,环视一圈,突然发现在座这六百多名弟子中空出了个位置来,别的位置空下了他或许还不太清楚上面坐的是何人,但这个位置坐着的弟子乃是平日里他与三位长老们关注的重点对象。
于是他问:“花下呢?”
坐在后排的几名弟子互相看了看,终于推出来了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同蔚正卿回禀道:“禀宗主,宗主和众位师兄离开后,眠云师姐便逃课走了……”
蔚正卿:……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听说旁的宗门之中从来都是男弟子更让人头疼一些,他这青山万里就不同了,三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中,总共就这两个女弟子,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他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越来越胡闹了。”
众弟子纷纷禁了声,也没人敢去接他的话。
不多时,巳时的钟声便在山中响起。
陆影御剑去了以寂峰,今日可谓是他除了刚刚学习御剑之术外,在宗门之中御剑飞行最多的一日。
他先是去了专门负责处罚弟子的峰顶,从弟子口中得知了曲庭已经挨完了三十道金鞭,被慕闲送去了禁闭室。而刚刚那名被他安排来以寂峰领罚的弟子,恰好罚的也是禁闭。
陆影于是赶去了位于侧峰的禁闭之地,还未落地便看到了守在一扇木门面前的慕闲,此时的他已穿好了外袍。
慕闲见他来了,两人互相行过礼。陆影率先问他:“云舒怎么样了?”
慕闲往那门中看了一眼,同陆影摇头道:“挨了三十道紫金鞭,伤的不轻,禁闭室的条件不比虚言峰,我会安排弟子每日过来为师兄上药的。”
陆影原本担心三师弟慕闲虽然向来行事周全妥帖,但毕竟与曲径相交甚少,如今却听慕闲主动询问:“医师可查出来了什么?”
他这才觉得,大家毕竟是师出同宗,平时虽然不表现,但到底是有同门情谊在的,心中颇感欣慰,同慕闲道:“医师说是‘失忆之症’。”
慕闲听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失忆?”
陆影点了点头,而后同他说:“同孤云一道返回宗门的师弟说,昨夜回程路上他们察觉到了魔族踪迹,孤云师妹在半路同他分开,很可能是返回去探查时遭到了魔族的袭击。我已向宗主领了命,明日一早便带几位弟子下山一探究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近日来山下魔族异动频繁,我也跟着睡卧不宁,今次孤云师妹又遭遇劫难,如此看来,我等之后都该更加小心戒备才是。”
慕闲听了陆影的话后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向曲庭禁闭室的方向。陆影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以曲庭的耳力,定然听得到。
陆影话说的虽重,实则心里并不想要慕闲和曲庭抱有太深的忧虑。
他只说:“皱什么眉头,这天下的重担还没压在头上呢。”他想着说些能叫慕闲高兴的事情,于是道:“上次你与我商议核查门内账务的事,我已同宗主禀报过,宗主本意是要孤云师妹此次从风花雪月回来后负责此事,如今只能由师弟亲自上阵了。”
慕闲面上没什么表情,同陆影行了一礼:“谢过师兄。”
陆影伸手扶他起身,接着道:“你既要核查门内账务,定然是要将门中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上一遭,如此刚好可以带着你孤云师姐一起,帮着她重新熟悉门内事务,只是要麻烦师弟你费心照拂。”
晴山色的发带随着慕闲抬头的动作滑过他的椎骨,那双眸子平日里不甚着色,却在此时不小心揉进了一抹山色,照入了一束日光。
陆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江月无边的大师姐同我讲起师弟你时,念的是你的花名,却并不知晓你的本名,我本不喜欢那花名,可看见你反倒是觉着,这四大宗门之中,又有几人当得起这样的花名?”
慕闲听了这话怔愣了许久,不等他回话,却听一旁的禁闭室里突然传来了曲庭的声音:“三师弟这花名可是四大宗门的女弟子们合力投出来的,叫着比我那花名风流多了。”
陆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三十道紫金鞭,皮开肉绽都拦不住他这颗讨论花名的心。
慕闲问:“师兄可曾想好下山以后宗门事务要交给谁来打理?”
陆影答:“峰内事务暂时劳烦师尊打理,主峰的事便要无忧峰的庆云师弟暂为顶替,我若一时回不来,等曲庭出来以后你再从庆云师弟手上接过来就是。”
曲庭爬在禁闭室里的石床上竖起耳朵听着陆影念到自己的名字,他往前爬了两下,牵动了伤口,疼的整个人直发抖,便不敢再乱动,只得扒在石床边上冲着门外喊:“大师兄你把我阿姐交给三师弟照顾,就不担心等你下山回来后,会听到你师妹我阿姐和三师弟喜结连理的消息吗?”
门外的陆影懒得理他,只继续同慕闲道:“寻常女子的一些琐事,我打算请眠云师妹来帮忙,只是……眠云师妹毕竟也有自己峰内的事物要打理,还是要麻烦师弟你多费心。”
曲庭扒在石床边上,最后又同陆影挣扎了一下:“对于师兄的安排,师弟我觉得很不妥。”只是他平日里说话从没有个正形,此刻的声音又轻不可闻,陆影这听的人便以为他只是在同自己调笑。
慕闲同陆影行礼,算是接下了大师兄的嘱咐,陆影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转了话头问:“方才有名虚言峰的弟子被我叫来领罚,以寂峰的师弟说也被关了禁闭,不知是哪个房间?”
慕闲伸手一指,陆影同他点了点头,便掉头走了过去。
陆影走远后,慕闲回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封死的木门,门上开了个方方正正比手掌稍微大些的口子,是用来送饭食。
他同曲庭道:“方才大师兄说师姐她失忆了。”
里面的曲庭却突然失了声。慕闲见他一直不出声,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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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手上还有一些小的宗门事务,也需有个安排。
他走出了两步,却听那门后面传来了声音。曲庭同他道:“阿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肯定很害怕,你帮我告诉她,就说她有个胞弟,叫她不要害怕,我关完禁闭很快就出来了。”
慕闲听后忍不住笑了,答应道:“好。”顿了顿“若我真与师姐喜结连理,二师兄怕是能从山头追杀我至山尾。”
曲庭稍微往墙边挪了挪,换了个稍舒服些的位置,而后道:“我,主要是不太想唤你姐婿。”
慕闲:?
陆影依照慕闲所言,找到了那名领了罚的弟子,他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门,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听到是陆影的声音,连忙凑到了门前,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弟子名叫张广。”
只听门外面的陆影同他说:“宗主让你从禁闭室里出来后开始负责洒扫正堂。”
张广:……
陆影接着问他:“我已同师尊领命下山除魔,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张广方才虽然接连挨了师兄和宗主的两次骂,但他之所以能跟曲径出一齐去拜访风花雪月,定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自小便对魔气的感应十分灵敏,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所见说给了陆影:“微尘师兄明鉴,我与师姐是在山门外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发现的魔气,那魔气虽然并不浓郁,但昨夜下着大雨,视线并不清楚,并不利于除魔,所以才想先回宗门禀报。”
陆影皱起了眉,便听张广继续道:“弟子拙见,那魔气的浓度并不浓,倒很像是初到此地的魔族所留下的。而二十里外正是宗门阵的位置,与其说是他自己到了那里,不如说更像是被二十里外的宗门大阵挡在了那里。”
陆影问他:“可记得具体位置。”
门后的张广想了想,道出了一个地名:“夏禾村。”
张广的推测虽不可全信,但也有其可取之处。
若他推测属实,那么山下的魔族便很有可能是冲着青山万里而来,或是冲着青山万里之中的某样东西而来。
陆影细想之下觉得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就认定魔族的目标是宗门这样的推论很难站住脚,也并不适合禀报给蔚正卿。
但他此行却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那便是要查清楚山下魔族的目的。
于是他同门内的张广道:“辛苦张师弟先在里面关上一段时日,若我下山后查明事情原委,确定你的推论可信,便即刻去宗主面前为你请功。”
张广哪里还敢要什么请功,他现下最大的愿望就是禁闭结束以后可以不用去正堂负责洒扫,一边洒扫,一边被各位长老点名教学的同时还要被同宗门的师兄弟们围观的经历,想想便是十分的酸爽。
“弟子只恳请大师兄,能叫我做个低阶的除魔弟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能下山的那种。”
陆影心道,宗门内又没有魔族,哪有除魔不下山的?
但他还是答应下了张广的请求。
然后他便又御剑去了无忧峰。
8. 第 8 章
无忧长老坐下有两名亲传弟子,景星和庆云。景星入门比庆云要早一些,资历更老,性格也更沉稳,所以无忧峰的大多事务都是交给景星打理。
庆云人如其名,长得也是十分的讨喜,总是笑嘻嘻的。
他是七位亲传弟子中辈分最小的,今年刚过十六,人并不胖,肉都长在了脸上。但同时他也是七位亲传弟子之中最不得尊敬的,许多普通弟子因为入门比庆云早,又觉得庆云好欺负便时常使唤他做事。
无忧长老自然也不是会管这种‘小事’的人。
陆影到了无忧峰后,很快便找到了庆云。
庆云同陆影的关系十分要好,只因为陆影经常会站出来为他做主,他便最喜欢这个大师兄。
庆云看来是陆影来了,便很开心的迎了上去,唤了句:“大师兄!”
陆影笑着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庆云的眼睛亮亮的,他比陆影矮半头,总是要抬头来看陆影。他问陆影:“大师兄因为什么事来找我?”
陆影于是便同他说了,要他代为管理主峰事务的事情。
庆云听后,咽了咽口水,十分不确定的问他:“大师兄,你确定是我吗?”
陆影点头道:“当然确定,你平时不是经常帮着处理一些主峰的事情吗?”
庆云手忙脚乱的同陆影解释道:“可我那只是帮诸位师兄们做些杂活,代管事务这种事情我哪做得来啊!”
陆影笑着安慰他道:“本来也就都是些日常的杂活罢了,你全都知道,师兄相信你一定做得好。”
庆云不想拂陆影的面子,虽然他还是十分的不确定,可听陆影解释后,又觉得确实门中的亲传弟子里,就数自己最闲。于是他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而后同陆影道:“那师兄你要早去早回啊……”
陆影立马同他点头答应。
他之后又将主管主峰内务的大印给了庆云。
庆云看着那印一个头变两个大。陆影怕真的太为难这孩子,于是从无忧峰出来后,又特地去了趟主峰,提前同负责主峰内务的弟子们打了个招呼才放下心来。
之后他便去找了花下。
花下所在的以寂峰乃是门中弟子犯错后去领罚的地方,陆影很早以前便知道花下一个女孩子并不喜欢那地方。
反而是自家师尊因为虚言峰旁有一方瀑布,便引了水,在山顶建了处水榭,又养了几只宝贝似的鹤,算是青山万里最仙风道骨的地方。
陆影果然在水榭处见到了花下。
少女挽着裤腿,光着脚站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她的外袍搭在一边,身上只穿了件鹅黄色的小衫,头上系着水红色的发带。
此时虽是盛夏,但山上气温毕竟相对要更凉一些。
陆影见她正站着给师父养的那几只仙鹤扔这一把绿色的‘草’,于是便开口问道:“眠云师妹,你在给这些鹤喂什么?”
花下早就发觉他来了,随口回答道:“哦,我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有些没人要的韭菜扔在地上,怪可惜的,就拿来喂它们了。”
陆影:?
她给师尊养的这些仙风道骨的鹤吃韭菜?
花下扭过头正好瞧见了陆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她用下巴指了指那群鹤的方向,说道:“你看它们吃的还挺开心的。”
没见过世面世面的陆影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问花下:“师妹还给它们喂过些什么?”
花下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剩下不要的白菜帮子,我在山下钓的鱼,哦!”她一幅想起了什么大事的神情将陆影吓了一跳,便听花下继续道:“还有我从山上挖来的虫子。”
……
这群鹤刚回来的时候,陆影曾有幸为师尊喂过几次。当时师尊是怎么交代的来着?
水要喝甘甜的山泉水,吃要吃山上的长了二百年以上的仙果草药,总之是绝对不会给它们喂韭菜就是了。
陆影一时也不知该吐槽哪个更好,她一个长相可人的小姑娘家,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在山上到处挖虫子来给鹤吃……
花下见他一脸说不上来的表情立在那里发呆,便干脆问他:“微尘师兄找我什么事?”
陆影反应过来,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后道:“医师刚刚为孤云师妹诊断了病症,说是患了失忆之症。”
花下睁大了眼睛问他:“师姐以身证道啦?”
陆影:……
他艰难的解释道:“不是,只是失去了记忆。”
花下先是不以为的“哦。”了一声,顿了顿反应过来,突然十分惊讶的扭过头看向陆影,问道:“真的?!”
陆影默了默,忍不住问道:“眠云师妹听到这个消息,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花下赶忙摇头同他否认:“怎么可能,师兄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陆影:……
不是他要这么看她,实在是开心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
但眠云是亲传弟子中除了曲径外唯一的女弟子,虽然看上去行事是乖张了些,却还是个可信之人。
“我同宗主领了命下山除魔,明日便要动身,今日特地来找你,便是希望你能帮忙照看孤云一二,毕竟……”
花下不等他说完便接了话:“师妹明白,毕竟你们这些男子某些时候并不方便照顾孤云师姐嘛!”
陆影赶忙道:“眠云师妹聪慧。”
花下很吃陆影拍马屁这一套,笑眯眯的接受了这句夸赞。受了人家夸赞,便没有不帮人做事的道理,于是花下道:“这事我应下了,我花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点陆影还是相信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将此事交给她来做。他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终于是解决了这个小祖宗。
却听花下继续道:“不过师妹这里也有个不情之请。”
陆影:……
“有何事能叫眠云师妹为难?”
花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的晨课我逃了课,师兄你也知道的,我师尊自己就是个掌管以寂峰的,每次罚我都罚的特别狠!但师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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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被罚了,那谁来照顾师姐啊?”
陆影:……
陆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十分决绝的心态同花下道:“好!师兄这就上一趟以寂峰,去向以寂长老说明师妹你的情况。”
花下连忙拍手叫好,嘴上说着:“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
陆影面上依旧笑的很温和可亲,实则心里在想,他是不是该去江月无边拜师,求一门炼丹的手艺,研究研究如何炼制增长寿命的丹药。
他离开虚言峰,又御剑翻回了以寂峰,去峰内找了三长老苏以寂。
陆影亲眼见着,花下当着他和三长老的面,同他们行了礼,然后大大方方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对三长老满怀感激的行了礼,这才终于有时间去找两位平时有除魔经验的弟子,叫他们收拾妥当,明日一早好跟着他一同下山。
昨日夜里下了大雨,今日是个晴天,慕闲从以寂峰到虚言峰,这一路行来,鼻尖尽是山林的草木味。
石阶上的水迹未干,却没什么泥土,可见清扫石阶的弟子乃是个负责之人。石阶上上面刻着的莲花刀法稚嫩,经过这些年的风雨和弟子们踩踏,倒也生出几分韵味。
他一步一步的走,却走的并不踏实。
当他站在曲径屋前时,第一个想法竟是:好素。
檐上没有风一吹就响的铜铃,窗上没有被风雨消磨掉色的窗花,墙角没有生长繁茂的花草。
曲径的房间并不大,陈设也很简单,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她床铺的位置,亦能约摸的看到床铺上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伸出手,从外面为曲径掩上了窗,怕昨日浸过雨的风吹至此,让她着了凉。
他扭过头,却刚好遇上了来找曲径的花下。
他们互相行了礼,花下方才便看见了他关窗户的动作,于是问他:“大师姐睡着了?”
看到慕闲点了点头,花下撇了撇嘴,说:“好吧。”
而后她从后背掏出了一张写满字,且盖了长老印的纸,将它交给了慕闲。
慕闲接过那张纸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听花下道:“无忧长老向我师尊告了孤云师姐的状,我师尊挨不过面子,给孤云师姐下了个责令抄写宗门要义五百遍的惩罚,这是通知惩罚的单子。”
她说完还不忘吐槽:“幸好我没特地得罪过荣无忧那个老头,不然他这么记仇,我岂不是要被他扒一层皮了?”
慕闲心道,你如今已经是各大长老关注的重点对象了,几位长老还要怎么关注你才算关注?
不过他嘴上说的却是:“眠云师姐只是所修的道与我们不同罢了,既然都是修道,长老们又怎会因此而记师姐的仇呢?”
花下看了他一眼,直到将慕闲看的发了毛,她才道:“你这‘留情剑仙’的名号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慕闲笑了,同花下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师姐你说这个名号。”
花下回道:“这不是当然的吗,我同师弟你从前也没讲过几句话啊。”
慕闲:……
9. 第 9 章
“而且,这名号以前不是他们拿来骂你的吗?我干嘛要跟着别人一起骂你呀?”
慕闲愣了愣,他垂下眸子,轻轻的对花下点了点头,而后道:“师姐自然不会如此。”
慕闲是虚言长老坐下最晚入门的弟子,且他拜师的契机也很巧妙,他还很清楚的记得他刚随着师尊入门的时候,师兄弟们都在背后说:“这小子天资这么差,怎么偏偏运气这样好?”
后来门内弟子知道他因为恐高而不肯御剑修习时,关于‘废物’的流言都传到了虚言长老的耳朵里。
他赐字以后便开始跟着师尊、两位师兄以及曲径一同出入各大宗门重要的场合。少年的面相慢慢长开,不再是年少时的清秀,轮廓变得更加硬朗,有了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他少时颇为喜好读书,书读的杂,除了课业外,兵法、史书甚至是一些烹饪、女红的知识都有所涉及,所以寻常别人说什么,他大都接得上,不但接得上还能说出点别人不曾听过的东西。
女子喜好皮相俊秀的男子本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他懂得多,自然有许多宗门的女修士喜欢找他谈天。
宗门中人皆自视甚高,骂人都想骂的风雅些,于是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取笑他,赐了个‘留情剑仙’的名号念给他本人听。
只是后来偶然被与慕闲交好的修士听见后,将这个名号传了出去,久而久之才成了慕闲的雅号。
慕闲听花下继续道:“再说,我一直以为师弟你是有喜欢的姑娘的。”
慕闲愣了愣:“师姐此话从何说起?”
却听后者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子,若是心里没有喜欢的女子,那指定是出了什么大毛病呀!”
慕闲:……
既然曲径睡着,花下便也没有进去打扰的兴趣。她已将师尊给的单子交给了慕闲,便打算回去。
她同慕闲道:“晚上就麻烦慕师弟给大师姐送饭了,我明早会早早过来帮着大师姐洗漱穿衣的。”
慕闲同她道别,也说道:“给眠云师姐添麻烦了,大师兄明早便要下山,我去山门下送过后,便即刻赶回来。”
花下一听他要去送陆影,瞬间便来了兴致,同慕闲道:“慕师弟既然要去送行,不如也为我捎带一句话给大师兄。”
慕闲从前并未听说花下同陆影的关系如何要好,于是疑惑问道:“师姐有什么话,我一定转达。”
花下嘿嘿笑道:“你帮我跟大师兄传话,就说他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老一点就没人要了,此次下山一定记得拐个姑娘回来啊!”
慕闲:……
花下说完原本也不打算等慕闲回复她,一溜烟便跑了。
慕闲心里直叫苦,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花下离开后,慕闲唤出自己的佩剑,剑名——闲行,他就这样坐在佩剑上,守在曲径的房门前。
未时左右,陆影来虚言峰同曲径告别时,瞧见的正是端坐在闲行上的慕闲。
“闲行是把好剑,若只用来打坐,便有些可惜了。”慕闲睁开眼,对上陆影投来的目光,只是笑了笑:“它陪了我许多年,确实是把有灵气的剑,我能感觉到它对我是有些埋怨在的。”一边说着一边将剑收敛了回去。
陆影笑着叹了一声,剑与剑主自有其默契在,他不过是可惜自己的师弟在剑修方面一直不曾有所增进。
“外面日头这么大,怎么不进屋?”
“师姐如今失了忆,我若单独与师姐同在一屋,难保不被传出闲话。”
陆影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你我师出同门,自小一起长大,端的是一个问心无愧,谁敢传这样的闲话?”话说完后,他又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于是便又温声解释道:“我知道你心思玲珑,却也万不能因为别人的这些个腌臜心思委屈了自己。”
慕闲听了陆影的话,心里似是也有所触动,他端端正正的同陆影行了个大礼,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两人说话间,屋内的曲径已然醒了,她下了床,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陆影见曲径开了门,便上前行了礼,唤道:“孤云师妹。”
曲径瞧着外面的日头正毒,同陆影点过头后便侧过身让他二人进屋。
慕闲跟着陆影身后进了门,行到门前时,同曲径行了一礼。
曲径心里想着,自己同慕闲师弟作为同门,平日里确实过于生疏了,擦肩时她才发觉出,三师弟与自己记忆中相比,要高出许多。
待到三人落座,陆影同曲径道:“我明日有要务需要下山,不知何时回来,故此特地将你托付给慕闲师弟照拂,他性子很好,且与你我师出一门,你跟着他便尽管安心。”
说完这句话,陆影瞧着面前坐着的曲径听得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心里害怕却不敢对自己说,于是便补充道:“说来慕闲师弟还是你亲自领给师父的,你应当很喜欢他才是。”
曲径听了陆影这话愣了愣,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陆师兄下山是因为你们口中所说的魔族吗?”
曲径知陆影此时下山定然是因为昨夜在山下发现魔族踪迹一事,她知道的比张广和陆影要多,想得自然也更多些。
近日山下屡有魔族出没的消息,蔚正卿的心思大多放在了后山的封印上,对于逃窜山下的魔族应顾不暇,故此才会派门中弟子下山除魔。可如若按照昨日蔚正卿同曲径所说,从后山逃窜出的魔族,为何不在第一时间顺着小路逃走,反而会在距离宗门如此之近的村子里留下气息?
可还不等曲径想出合理的说辞,便听陆影道:“师妹切勿多忧,你乃师尊坐下唯一女弟子,自小喜好读书写字,对修道一途毫无兴趣,最喜欢做的就是打理宗门内务。今次师妹奉宗主之命前去其他宗门交涉,回城时遭遇魔族,派去保护师妹的弟子失责,害师妹你被魔族所伤,师兄此次下山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曲径:?
坐在一旁的慕闲听了陆影的话,先是一愣,他用余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师姐桌案上的笔墨是前年亲传弟子统一配备的笔墨,笔尖的毛都有些分叉了,架上的书确是不少,前几本分别标着《以剑修身》《宝剑修护》《剑道》《宗门要义》……大师兄说谎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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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欠佳,且略显大胆。
陆影继续道:“我已拜托慕闲师弟帮着师妹你熟悉门中内务,相信待我回宗之时,师妹对门中事务已然是熟悉了的。”
他神情真挚,语气也颇为诚恳,曲径忍不住扭头去看了坐在一旁的慕闲一眼,后者缓缓了点了点头,应答道:“定不负师兄所托。”
曲径心里又气又恼,话堵在心口讲不出来,若是来日陆影因为自己今日未能讲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如实相告而出了什么意外,她怕是会郁结终身。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得嘱咐一句:“师兄一路千万小心谨慎,早去早回。”她瞧着陆影的样子极尽严肃,希望陆影能因她这份严肃把这句嘱托当真,而不是当作是寻常的一句客套话,谢过便忘。
陆影不负曲径这番心意,站起身来郑重行礼,对这句嘱托格外珍重。“我定然千万小心,平安回来。”
慕闲知道陆影师兄是不愿再让大师姐涉险,但与此相对的,他便是要将宗门除魔的重任一肩抗下,所以方才来时才会突然感叹起‘闲行是把好剑’来。他分明也明白这份责任的压力,却还是不忍强迫他去练剑。
慕闲想,这世上,哪还有像他大师兄这样好的人。“若察觉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师兄即刻传信与我。”
陆影笑着点了点头,说着:“我明白。”他明白他如今的命不比以前,若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如今身上这些担子便要落在自己这些师弟师妹的肩上了。
“我不过是下山探查,能不能查到什么都说不准,反倒要在这里叫你们担心,这是何必。”
陆影不想多谈,曲径和慕闲亦不是喜好忧思之人,于是转了话题。
日近西山,陆影同慕闲与曲径道别,他从前很少有机会和曲径慕闲坐在一处像这样聊一下午,所以心情大好。
慕闲送走陆影后便前往峰上的后厨,打算为曲径取些吃食。
慕闲平日里会负责一些峰内的事物,与这些算不上高阶的弟子们混的倒是很熟,厨房的弟子们见他来了都纷纷行礼,道一声:“慕师兄。”
慕闲笑着同他们点头,而后道:“几位师弟辛苦,我来此讨些吃食,不知方不方便。”
弟子们面面相斥,其中一名弟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慕闲解释:“师兄们都将近辟谷,每次都是隔半个月才会来取一次吃食,我们不知道慕师兄你今日要来,只准备了些寻常弟子吃的东西。”
慕闲看了看弟子们递过来的吃食,有几个顶大的馒头和一些没什么油水的小菜。他笑着同几位弟子道:“不必那么讲究,清淡点也好。”
慕闲端着吃食出了门,固然他心中已然知晓这些低阶弟子们的吃食多半不会太好,却还是忍不住‘夸’一句那人是个好算计的。
给宗主长老以及高阶弟子们的吃食按例按份,不多不少,到了低阶弟子这里,虽吃的不算好,却又不至于叫饭菜难以下咽,也不至于吃不饱肚子,如此便不会有人细究这其中是否有何不妥之处,人人都以为本该如此,他便可在这菜肉与面食的差价中抽取一份小利。
但毕竟只是份小利。
10. 第 10 章
慕闲回到曲径屋前,伸手敲了敲门,听到屋里面传来声音,同他说:“请进。”
曲径见慕闲端了饭进来,便赶忙走上前接手,然后放到了桌子上,对着慕闲道:“麻烦师弟了。”
屋外天色已暗,慕闲伸手点上了烛灯,罩上了灯盖,而后才笑着同曲径道:“师姐何须同我客气。”
曲径与慕闲相处的时间甚短,只知他修为不佳,应当与曲庭相差不多,偶尔也从师尊嘴中听闻过这位师弟性子乖巧温顺。
她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慕闲就坐在一旁瞧着她进食,瞧了一会,突然问道:“师姐不记得我了吗?”
曲径抬起头来看他。
他继续道:“师姐今年二十有一,我小师姐三岁,师姐与我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的风花雪月宗,那时师姐十一岁,我八岁。”
他将这件陈年旧事娓娓道来,说与曲径。曲径原本只记得,自己这个三师弟是由自己领回来的,但其中的许多细节记得已不是那么真切。
“师姐还未及笄时便已经开始跟着宗主在各大宗门中四处跑,师姐十一岁那年的冬天,宗主带师姐去风花雪月为当时风花雪月的宗主贺寿。”
慕闲原本便不是什么具有修炼天赋的少年,他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家住的也偏,是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
他父母是当地的药农,七岁那年他的双亲上山采药时不幸去世。他卖身下葬双亲的时候,恰巧被路过的宗门修士撞见,便给了他一些银子。
少年虽小,但却很认理,收了恩人的钱,自然要为恩人做事。那宗门修士瞧他没有修炼的根骨,不肯收他入山门,他在山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说他听闻宗门炼药会拿活人做药引,他收了恩人的银子,甘愿把命送给恩人。
那宗门修士是个剑修,一听这话,赶忙跳出来叫他小祖宗,不敢再叫他乱讲话,特地去寻了人将他安排进宗门中做个打杂使唤的小弟子,送他一口饭吃。
“我还记着,与师姐初见那日是下了雪的。”
曲径早已不记得那日是下着雪,还是没下,只是依稀记得应该是个冬天,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还多的小娃娃,穿着不合身的单薄衣物,在大雪地里拖着堆有毒的药渣。
她大概是问了他:“为何要拿手碰这些有毒的污秽之物,手会烂掉的,若是吸入肺腑,也会取你性命。”
原来当年的慕闲只有八岁,难怪记忆中那时的他小小的一个,脸被冻得通红,奶声奶气的同自己说:“师兄们说我的命轻贱些,故此由我来处理这些残渣最为合适。”
自己当时听后一下便来了气,打掉慕闲手里的药渣,同他说:“性命是何其重要之物,哪有‘轻贱’一说!”
曲径从回忆里抽出,再看看眼前的少年,与小时候的模样已是相去甚远。
面前的慕闲还在继续说着:“师姐说我原本的名字不好听,所以赐了我如今的名字。”
‘慕’本是还算风雅的姓氏,但当十一岁的曲径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却说自己的父母从前都管自己叫‘偷生’。
曲径便接着问:“那你父母人呢?”
“死了。”
曲径初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愣了愣,在修道界死了从不叫死,叫以身证道。她从腰间摘下了师尊刚刚赐给自己的佩剑递给了面前的少年,那剑立起来比彼时的少年还高出一个头去。
她同他说:“它叫做‘闲行’,我将它送给你,人怎能以‘偷生’为名,与其苟且为生,倒不如一生闲适,你姓慕,我叫你慕闲好不好。”
那时的慕闲看起来很怕她,可她也不会温柔:“我是青山万里虚言长老座下二弟子,名唤曲径,你愿不愿意跟我拜入青山万里虚言长老座下,成为我虚言峰的第四个弟子?”
少年当时果决的摇了摇头,拒了她的剑,也拒了她的邀请。
曲径连推带绑的将慕闲抬到了当时风花雪月门的宗主和蔚正卿的面前,她用着十一岁女孩子特有的倔强眼神,盯着当时风花雪月门的宗主看,却对蔚正卿说:“禀报宗主,弟子给我师尊新收了个弟子。”
蔚正卿差点没跳起来抽她。
他青山万里虽然刚刚遭难,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到别家宗门来抢弟子吧?这传出去不是叫其他三大宗门笑话吗?
何况抢的还是个平平无奇打杂的弟子,除了长得清秀些,还不如他峰上负责烧火的弟子修为高。
但那时小小的曲径带着慕闲跪在他们面前,同他们说:“爹娘说做人,尤其是我们修道之人,一定要珍命惜命,他不懂这个道理,我想教他。”
任谁都能瞧得出当时的慕闲是不大乐意的,可那时曲径、曲庭的父母刚刚以身证道不久,是青山万里的一块尚未完全结痂的疤,时不时的还会往出冒脓,是蔚正卿最碰不得的地方。
他扭过头看了看一旁风花雪月门的宗主,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同对方讨要了慕闲。
曲径对慕闲是上过心的。慕闲不肯走,她便同蔚正卿讨要了贵重的草药,陪着慕闲在他恩人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算是告别。
那被慕闲视作恩人的修士好说歹说才叫慕闲相信,他已经报过了恩,不再欠那修士什么。
慕闲初到青山万里的时候不肯改名字,曲径便日日守着他,教他写自己的名字,还强行把闲行塞给了他。
这样想来,其实曲径对于这些事记得也都还算清楚,只不过是寻常不会想起来这些事情罢了。
她曾一笔一划握着他的手写下‘慕闲’二字,写了许多日,也写了满页的纸,但许是人与人之情分,朝起夕弃,轻薄似纸,犹如江上纸舟,翩然欲翻。
“我尚有许多话不知从何讲起,又怕有些话讲出来,叫师姐为难。”灯烛上炸开点点星火,面前之人的影子也随着这烛火摇曳,失了几分真切。
曲径道:“师弟有话,大可直言。”
屋外日落青山,玄月未出。
屋内只有一盏烛灯,堪堪映照着眼前人的面容,烛火幽微,随着嘴唇的张合轻轻颤抖。
“那年上元灯节,我曾为师姐燃过满城的烟花,放过满渠的花灯,也曾对月盟誓,互许终身。”
屋外晚风和煦,三星在天,良人在侧,她嘴里有‘胡言’二字,没骂出去。
互许终生的这个‘互’字,怎么瞧都合该是两个人的事才对,哪有慕闲师弟对她互许终生,她一概不知的道理?
慕闲瞧她面色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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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忍不住笑道:“师姐如此为难可如何是好,我方才说的是玩笑话,还望师姐恕了我的罪。”
曲径:“三师弟……”
慕闲听到这个称呼时,有那么一瞬的出神,不过片刻后便又回了神:“师弟在。”
曲径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慕闲瞧着曲径不再动筷,便起身拿过了她的餐盘:“师姐若是吃好了,我便将这些东西都带下去了,师姐早些休息。”
他行过礼,不等曲径反应,他便合住了门,留曲径一个在屋里,瞧着面前的桌案,一时恍惚方才是否有发生过什么。
入夜后吹过的山风略有些凉。
慕闲低下头,衣襟里传来纸张折叠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将抄写宗门要义的事情告诉曲径。
他瞧着那张单子,瞧着瞧着却是笑了。
第二日天光未亮之时,慕闲便去到山门口为陆影送行。
陆影看见他时,虽然心里很是欣慰,但嘴上却道:“孤云师妹那处还有许多需要你照顾的,实在无需特地前来送我。”
慕闲笑了笑,道:“眠云师姐要我帮她带话给师兄,说师兄你老大不小了,下山后千万记得带个姑娘回来。”
陆影:……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下山除魔,哪里来的姑娘,再说姻缘自有天定,哪是我说带就能带的,照顾孤云师妹的同时,还麻烦你帮我看管眠云师妹了。”
慕闲回复他道:“眠云师姐观人观事都很通透,要我像她学习还差不多。”
陆影倒是没有反驳这句话。
慕闲看天光微亮,跟随陆影一天下山的弟子此事也都已经赶来。陆影带着他们上了马,慕闲同他们行过礼,道:“诸位师兄师弟一路平安。”
他们四人也在马上同慕闲回了礼,陆影走时,回身看了一眼山门前立着的石碑上所刻的那几句宗门要义,而后纵马远去。
屋外响起扣门之声,曲径赶忙下床去开了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花下。
少女还是如昨日一样系着水红色的发带,披着宗门的道袍,顶着张明媚的笑颜,脆生生的唤着:“师姐早!”
曲径上一次离花下这样近,大约也就是去风花雪月前上的最后一堂早课。
花下是苏长老在山上捡到的女婴,曲径第一次见到花下时,后者还是个只有四五月大的婴儿,她那时也只有五岁。
娘同她说,既然这小姑娘被扔在了青山万里又被苏长老捡了回来,那便是与我们青山万里有缘,以后青山万里便是她的家,要曲径把她当做嫡亲的妹妹一样照顾,就跟曲庭一样。
这个娘嘱咐来,要她当作嫡亲妹妹的姑娘,在这十年间在四大宗门中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四大宗门的长老凡是讲课时,需要个反面案例,大抵会把花下拎出来。无忧长老就曾讲过:从前有个弟子非常贪玩,在除魔的时候总喜好东碰碰,西撞撞,就和你们花下师姐一样,后来那弟子便沾染了魔气,走火入魔了。
总之在四大宗门不知情的弟子们眼中,青山万里的花下是个将修道界足以以身证道的大事小事都做了个遍的传闻中的可怕女子。
她也同花下道了声:“早。”
11. 第 11 章
花下一直盯着曲径看,她上下左右的仔细观瞧,而后笑的更加灿烂了,拉着曲径进了门。
她为曲径打了水洗漱。曲径没有叫人伺候自己的习惯,她同花下道:“麻烦师妹了,明日这些事,我自己来做就好。”
花下卷着袖子,打湿手中的手巾,答道:“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师尊说我小的时候师姐还给我换过尿布呢。”
曲径伸手接过花下递过来的手巾,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待曲径洗漱收拾完毕,回过头来,花下正提溜着她的道袍仔细观瞧。
道袍的下摆上绣着宗门的纹饰,花下突然来了兴致,同曲径道:“以前有个小师妹偷偷在袖口里面绣了个兔子,绣工不好,把周围的布绣的都变形了,从外面看着也是皱皱巴巴的,我师尊眼睛多尖啊,当场就被发现了。”
曲径喜欢听花下同自己多讲一些话,于是顺着她的话头问道:“然后呢?”
花下回转过身来,为曲径穿衣,嘴上一边道:“然后便被罚抄了四百遍门规呀!我就不一样了,”她说到这里,翻出了自己袖子里面的绣花给曲径看“我为了不让师尊发现,跟着山下的绣娘苦练了四个月的绣工呢!”
曲径:……
难怪大师兄总说花下师妹不与他们一道练剑。
花下递给曲径看,曲径便也极其认真的瞧了瞧那绣花。绣的是山上四处能见的野雏菊,线条明快、针法灵活,从外看来确实瞧不出一丝褶皱。若说是四个月练成的,约摸着应当是不眠不休生绣了四个月才能绣出这样的效果。
确实不像是练了剑的样子。
待到花下为曲径将身上的衣服都穿好后,又为曲径系好了发。曲径瞧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问花下:“师妹可听闻过什么有关花灯或是烟花之类的传闻吗?”
花下眨了眨眼睛,大师兄分明说大师姐失了忆,现在却突然问起与花灯有关的事情,其中定有不简单的缘由。
她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约摸十几张竹片来,同曲径道:“我这里有十一张竹排,正面有图,背面无图。十一张里面有十张是花,一张是树。我把牌背着,师姐若能从这些牌里抽中了树,我便将我知道的传闻告诉师姐。”
曲径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如何想知道答案,故此抽牌抽的也很随意,她将抽出的牌递给花下。
只见后者瞪大了眼睛瞧着她,颇为感叹的道:“早该带你下山去赌坊的!”
曲径:?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刻着柳树的竹排,问花下:“是个什么样的传闻?”
花下清了清嗓子:“是年初的时候我同几个宗门的弟子下山去玩听卖花灯的老板说的。”
“他说在他们那里,正月十五的时候便会有许多男男女女去他那里买花灯,花灯是男子与女子用来传情所用,一人买花灯在城头放,城中只有一条河,顺着水流便飘到了城尾,城尾守着的另一个人若是能恰巧将写给自己的花灯找到,那么便说明他们是能白头到老的姻缘。若是花灯顺着水流出了城,那便说明这段姻缘是上天所不看好的,是注定离散的结局。”
曲径失笑:“这姻缘定的未免随意了些。”
却听花下道:“那卖花灯的老板说每年正月十六的早上,城尾的河上都会留下一盏熄灭了的花灯,那花灯既不顺着水流向城外去,却又不像是有人会去捡的样子,年年如此,所以山下的人都在传,说那是一位青年点给自己未过门却已去世了的娘子的花灯。”
曲径道:“年年放花灯的人那样多,怎么可能只剩下一盏,就算真的只剩那一盏,兴许也只是巧合,被卖花灯的老板拿去编了个好听的故事,当作个卖花灯的由头罢了。”她虽是这样说着,却不自觉的想起昨日慕闲的话:‘那年上元灯节,我曾为师姐燃过满城的烟花,放过满渠的花灯,也曾对月盟誓,互许终身。’
花下听了曲径的话摇了摇头:“故事精彩的点便在这里。”她凑到曲径耳边,小声说着:“师姐今日同我一齐下山,我带你去瞧有趣的事情,你若陪我去,我便将这故事的结尾告诉你。”
今日是虚言长老去正堂讲课,大师兄不在峰内,曲径此时也无法帮忙管理,曲庭被罚,慕闲又要照顾着自己。峰中的一切事物怕是都要师尊一个人担着。
她失忆一事如今应当是人尽皆知,若是再不去,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她斟酌许久,抬头问她:“我们没有其他的事需要做吗?”
花下抬起头来状似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有自然也是有的,只是不如师姐同我一齐下山来的重要。是既不重要,又很无趣的事情。”
曲径想,四大宗门之中有关花下的传闻虽说的夸张了些,但确实也并非是长老们空穴来风。
“慕师弟说他今早去山门外送过大师兄便过来这里,看时辰已经快要到了,我的好师姐,你可要快点想啊!他要是回来了,我们俩就逃不掉了!”
慕闲并非洪水猛兽,平日里也不是严厉之人,拿他的名号来吓人,花下算是头一号。只有曲径听了花下的话,默默的回了一个:“好。”
“师姐放心,我一定叫你开心。”她这样脆生生的说着,满眼的真诚。
花下带曲径绕了小路,能确保在慕闲赶来前下山。
曲径心道自家宗门从某一方面来说可谓是非常安全。先是宗主房内通向后山的密道,再是这条自己听都没听过的小路。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着其他的路是她所不知道的,若是真有敌人打上了宗门,倘若打不过,逃跑的方式倒是多了好几种。
小路与大路不同,无需顺着山势走,而是一条笔直的垂线,硬生生从高悬的山峰上往下跳。
曲径想着,此等险峻的山势,正是修道弟子们应当学以致用,御剑之时。却见一旁的花下跳下了山崖,指着山崖下面凸出来的几处石头同她说:“师姐你看,那些被踩的已经泛白了的石头,顺着它们踩就行。”
曲径:……
这条路实则是花下自己踩出来的,她看到曲径有所犹豫,于是道:“师姐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偷摸着下山,可能不太清楚我们这一道的规矩,但我们现在这属于偷跑,万万不可太过于明目张胆,行动需快些!”
曲径:……
花下一手扒着悬崖上的石头,侧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指向了对面,同曲径道:“这条道直直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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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的以寂峰,他老人家对我们这一道摸的很是清楚,时不时的便会站在峰顶上观望,跟老鹰逮老鼠似的!可吓人了!”
曲径瞧着她的动作,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她抓着的那块石头被她一个不小心掰下来。虽不见得就一定会摔死,但必定是要受伤的。
她心里还忍不住吐槽,原来苏长老平时除了自身的课业和峰内事务外,还身兼着这样的副业,也确实是为难他老人家了。
但翻回头想想,自己现在也是为难着他老人家的一员,不仅如此,自己还逃了师尊的课,昨日早课又得罪了无忧长老,自己如今的境遇和花下该是何其相似。
怕是下次几位长老口中的反面教材便又可以多一个人了。
看着花下已经行动了起来,曲径无奈,也踩着石头跟着往山下跳。
花下动作很快,不一会便到了山下,曲径紧随其后,她从山上跳到地上的时候,花下还给她鼓掌,夸她道:“师姐好身手!”
曲径:……
快到山下的时候,山前拦了一条河,曲径以为这次为免被发现,花下会叫她游过去。
结果就听花下道:“师姐你等等哈。”说着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个用核桃雕刻的小舟来,更像是个摆件,却见花下将它往出一抛,那小舟瞬间便扩大了几十倍,足以她二人栖身。
曲径忍不住赞了句:“好东西。”
她们上了那小舟,花下催动宝器将他们送至了河对岸,下来后,她便又将那小舟收回了袖子里。
这便已经算是离开了宗门的地界。
再往东走出不远便能到城镇。
本着逃课不能太过招摇的原则,她二人选择了徒步前行,又因为是宗门修士的缘故,脚程要比普通人快些。
路上曲径问花下:“既不想太多招摇,为何还要着宗门的衣袍?”
花下十分认真的同她道:“城里卖东西的老板们见了宗门的道袍,卖的东西都会便宜许多。”
曲径属实没想到,竟是这样实用的意图。
刚到城里的时候,花下为曲径买了顶帷帽戴在头上,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曲径看着头上的帷帽,与她丢在后山树上的那顶相似。
花下拉着她到了一个包子铺,坐在临时搭建起的棚子下面吃包子。
包子铺的老板同花下打招呼,便说明了花下是这里的常客。她要了三个大包子,和曲径一人一个半,又多叫了一壶茶。
她啃着手里的包子,同曲径说:“师姐多吃一点,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带一个刚入门的小姑娘来吃包子,她咬了两口就说饱了。那还是人的胃吗?鸟的胃都比她大。”
曲径忍不住笑出声,她突然想到花下从小便要能吃一些,小时候苏长老为了给花下喂奶,据说同山下的牛贩子,买了好几头牛。
“吃得多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花下撇了撇嘴,道:“师姐有所不知,我觉得我这个人迟早是要因为贪吃而遭报应的。我及笄那年,师尊看我平日里胃口大,就给我宰了好几头牛吃,我本来挺开心的,后来我是听师尊说,我小时候吃的奶就是那几头母牛的,那我岂不是吃了给我喂奶的恩牛了嘛!”
12. 第 12 章
曲径:恩牛?
花下一个包子下肚,她端起手边的大碗茶,同曲径道:“宗主和师尊老是要修什么大道,要我说一个肉包,一碗热茶哪里就比不得大道了?大道至简,说不定就是指这个呢?”
曲径是个剑修,师尊的课听得看似仔细,但却从不深想,对花下的问题给不出什么见解,更何况就算她真有什么见解,也不能说与花下。
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摊上的茶比不过山上的茶香,煎煮的时辰也没有那么讲究,却恰好很配这摊上的肉包子,解腻爽口,回味甘甜。
曲径心情正好,却听到前面的街道上传来嘈杂的争执声,她抬头去看,竟看到了自家宗门的道袍。
曲径看了看花下,花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递给了曲径,自己率先走了过去。
曲径将外袍裹起,戴好帷帽,而后同店家道:“还麻烦店家将这包子为我们姊妹热上一热,我怕一会回来吃凉包子,会伤了她的脾胃,待一会儿返回来,自会给您多拿些银两。”
那包子铺的店家倒像是见过世面的,只说:“姑娘放心,一口热包子,定然为两位姑娘留着。只是那人是个泼皮,两位姑娘莫要同他过多纠缠。”
曲径同他抱拳行礼:“多谢店家。”
她挤身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间,花下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她没有妄动,而是观察着此时的情况。
“你们虚言峰的都是废物,不是废物的现在也成了废物,叫你们一句‘废物’是爷爷看得起你们。”
也不见有人同他反驳,就听他继续高声道:“还指望着大师姐为你们撑腰呢?就她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别说护着你们,不闹出什么笑话,给青山万里丢人就不错了!”
曲径在这时收到了花下的传音:“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好似宗门出了事,他这个穿着我们宗门道袍的人就很长脸了似的。”
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位师兄,你我既为同门,又何必互相拉踩,门中出事,我们这些弟子更应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呵,这世上人不都是看你们青山万里光鲜才会如此趋之若附,你们不光鲜了,我为何要陪着你们共渡难关?我又没沾上你们多少好处!”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花下这一声来的突兀,将那原本骂人嚣张的男子吓了一跳,等看到花下的模样,又立马翻了脸。“你又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管我是哪个峰的弟子。”
花下顿了顿,传音于曲径:“他道袍袖口绣的桃枝霎是好看,只是穿的人不注意,边上都起了球,这花若是我绣的,我非得从这人身上把我的绣花扒下来不可。”
曲径听后走上前,出言问道:“你穿着宗门的道袍在此间行走,定然是沾了好处的,若无好处可沾,又何必穿着它来此处。”
那男子瞧着又冒出来一位戴着帷帽,身穿道袍的姑娘,意识到不对劲,不敢贸然行动。只说:“你是哪个峰的女弟子,莫要在这里多管闲事。”
曲径道:“你并非我青山万里的弟子,却对我青山万里的事了如指掌,且穿着我宗门的道袍,我想定然是因为有人同你传递了这些消息,送了你这身外袍,你若将实情相告,我们不会为难你。”
那男子不屑:“青山万里的弟子多了去了,你怎么能一一认得,女弟子可不要冤枉我,若是惹急了我,我可是要闹到宗主那里去讨个说法的。”
曲径道:“既是如此,还请这位同门随我一同上山面见宗主,若我错怪了你,自然是要还给你个说法。”
那男子听了这话不但不显慌张,反而更来了脾气:“一个两个黄毛丫头,本事不见脾气不小,我有要务在身,不与你们纠缠。”说罢就转身要走。
花下在一旁唤了一声:“卧雪。”一把双钩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曲径看着她手中的双钩愣了愣,原来花下确实是不修剑的。
“本姑娘脾气和本事如何,今天就叫你瞧瞧。”
曲径本是不赞成在普通百姓间争斗,容易累及无辜,但此事与宗门有关,用武力将人留下也未尝不可。
那男子瞧见了花下的双钩,额上忍不住划下滴汗水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来用力摔在地上,烟雾刹那间散出,雾气呛人,等到烟雾散去时,那男子已然无了影踪。
“这雾无毒,大家不必惊慌。”说话的是方才与那男子发生争执的宗门女弟子。
花下此时已收回了双钩,她走到曲径面前,将手中的道袍递给了曲径,又将自己的道袍接了回去,披在身上,说道:“他这招金蝉脱壳使的真是顶好,只勾得了件袍子。”
曲径瞧着手中的袍子,翻开袖口去看,果然绣了株桃花:“他不认识你的人,却识得你的钩子,一定是有人告知过有关你的信息。”
花下也道:“随身带着这种逃跑的玩意,准备的倒是齐全。”
方才与那男子对峙的女弟子在这时走上前来,同二人行礼道:“见过两位师姐,弟子是几日前刚拜入虚言峰的弟子,名叫水芊芊,师姐们唤我芊芊便好。”
她面相生的十分乖巧,系着杏子色的发带,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看着比花下的年级还要小。
话音稚嫩,明显还是个小姑娘。
曲径正欲回复,就听身旁的花下问道:“这位师妹也是逃课出来的吗?”
曲径:……
那小师妹听后,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满脸慌张的同她们摆手。
她非常努力的解释道:“师姐误会了,我是同师尊告了假出来的。”
花下听到水芊芊是告了假,顿时便没了兴致,想起自己的包子还没吃完便返回了包子铺。
包子铺的店家为曲径三人端了热包子,还赠了壶热茶。
花下坐好后,为自己倒了杯茶,对着店家竖了个大拇指:“店家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而后又转过头来问水芊芊:“芊芊师妹是如何与那骗子起争执的?”
水芊芊只道:“我在铺子里面买东西的时候,那人也进了铺子,他自称是宗门中来采买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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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与那店家很是相熟,我瞧着他把我要买的东西都要走了,便忍不住报了名号,想他留些给我。”
说完她还神色紧张的同花下和曲径解释:“我并未同他逞口舌之胜,绝对没有违反宗门要义!”
花下啃了口包子,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口齿不清但神情严肃的问道:“我们的宗门要义里面,有不能同人起口舌之争这一条吗?那我刚刚拿钩子钩他岂不是罪加一等?”
曲径:……
水芊芊慌张的瞧了瞧一旁的曲径,又看了看花下,拼命的摆手,两位师姐是为自己出头,就是要怪,也该怪自己才是。
花下咽下一口包子,就了口茶,同水芊芊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之事就有劳师妹帮忙隐瞒了。”
水芊芊愣了愣,她观瞧花下的模样,觉着后者不论气度或者举止,都是洒脱非常,与她拜入山门前幻想的侠女几乎一模一样,于是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水芊芊见她二人都不再继续过问方才起争执之事,心下略有不安,补充道:“我走的时候将食材和损失的银钱都按着原来的价格赔给了店家银钱,想必应当不会给她造成太大的麻烦。”
花下瞧了她一眼,转而扭过头去对包子铺的老板道:“店家,我与她同宗不同峰,完全不一样,该给我便宜的还是要给我便宜些的。”
店家:……
曲径觉得无奈又好笑。她因着自己如今的状况,不方便多问,只能问些看似寻常的问题:“这位师妹下山来本是打算采买些什么回去?”
水芊芊道:“两位师姐可能也听说了,我虚言峰的大师姐失了忆,我们几个新入门的弟子想着去看看大师姐,因着我会做一些糕点,各位同门们便将此事交予我来办。可是我问了厨房的师兄们,他们说后厨采买来的每一样材料怎么用,用在哪里都是要登记在册的,我觉着麻烦,这才想着拿我自己的花费下山来买。”
“可是要做什么复杂的点心?”
水芊芊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想做些绿豆糕用来消暑,买的也只是寻常的绿豆面、蜂蜜和糖桂花。只是门中的师兄说门内的食材都是挑选的最精细最好的,价钱也比寻常的材料贵许多,为了防止浪费,这才一一登记在册。”
宗门中有关内务方面的大小事情有专门的弟子负责,曲径很少过问,只是在年关时,听陆影提起过几句,知道负责此事的弟子是个顶细心的人。
她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宗门会细到将每日所用的一点一滴都登记在册的。
坐在一旁啃包子的花下倒了碗茶递给水芊芊。
水芊芊接了茶,道:“师兄们说门中厉害的师兄师妹们都已经快辟谷了,我还以为不会像我一样还要吃早饭。”
花下道:“辟谷是辟谷,吃饭是吃饭。辟谷只是让我在十几天内都吃不了好东西的时候不至于饿死,吃饭可是能叫人开心的事情。”
“还会有十几天吃不到饭的时候吗?”
花下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漱口,而后笃定道:“那当然了!”
13. 第 13 章
曲径本来以为花下是要同这个小师妹讲些什么除魔卫道的故事,不曾想她张口第一句便是:“比如你要是遇到一个恶毒的魔族,他哗的给你建出一座孤岛出来,把你囚禁在上面还不给你喂饭吃,这个时候辟谷就很有用了!”
曲径:??
“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这些宗门弟子掌握一定的捕鱼技巧,但是捕了鱼你也要生火才能烤熟,所以宗门其实有一本掌中取火的秘法,只有最高阶的弟子才能学习,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水芊芊道:“真的?!那大师姐岂不是会取火?”
曲径:?
这你也信?
花下聊出了兴致,一边说还一边用拿着包子的手不断的在空中比划:“当然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努力的保命,只要保住了命,那么到了最后啊,就会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修士,他身高八尺,唇红齿白,一人一剑,一派风流。‘唰唰’两下就将那魔族打倒了,然后救我们走!”
曲径:……
水芊芊问:“那真的每一次都有人来救吗?”
花下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短暂的沉默后,才又肯定的点了点头:“真的,每一次都有人来救。”
她同水芊芊说:“所以师妹要好好修炼,这样以后下山除魔就能遇见很厉害的剑仙了,师妹这么可爱,说不定能和剑仙有一段旷世奇缘呢!”
曲径看向坐在那里的水芊芊,她一直盯着花下看,时不时的会发出惊讶的声音附和,但那双眸中所包含的却并非是来自少女的期许。
青山万里十几年前因魔族险些灭门,后山之中还藏着那样的秘密,与魔族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故此青山万里拜入宗门后的第一课,便是由蔚正卿亲自向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们传授有关魔族的知识。
曲径对面的水芊芊和花下突然禁了声,曲径疑惑的看着她们,正要出声询问,就看花下用手指了指她的背后。
她扭过头去便隔着轻纱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慕闲,他越走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慕闲瞥见了她面前还未吃完的包子,笑着同她说:“师姐这顿包子吃的可不便宜。”
曲径不解。
慕闲又笑着同花下道:“宗主和苏长老叮嘱我在见到了孤云师姐和花下师妹后,一定记得告知两位,一人罚抄两百遍的宗门要义。”
花下:……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慕闲:“师姐上次不是已经罚了五百遍了吗?”
慕闲点了点头,道:“所以大师姐现在有七百遍的宗门要义要抄。”
曲径:???
她什么时候有五百遍宗门要义要抄的,她为什么不知道?
却听一旁的水芊芊惊呼了一声:“诶?坐在这里的是孤云师姐吗?”
慕闲:……
所以你们都坐在一起吃包子了,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吗?
被逮回宗门的路上,慕闲一定要曲径和花下两人走在前面。
花下附在曲径耳边道:“他这是怕我们两个趁他不注意跑了。”
曲径认同的点了点头,她扭过去,问花下:“你刚刚同那小师妹说的,都是骗她的吧?”
“你不信?”
曲径摇头:“不止我不信,我猜,那小师妹也不信。”顿了顿却又道:“但我愿意相信你说的,但愿每一次遇险,只要保住了命,便一定会有人来救。”
花下看着她,又看了看身后的水芊芊,状似生气撇了撇嘴:“宗主将整个宗门都教的好无趣!”
水芊芊身边站着的慕闲正在同水芊芊聊着什么,看到花下看他,便也转过了头。
花下同他一笑,慕闲便知道她在动的准不是什么好心思。
只见花下凑近到曲径耳边,问道:“师姐,你记得我早上同你说的那个故事吗?其实那盏年年都被剩下的花灯上是刻着名字的。”
曲径对这个传闻算不上有多大的兴趣,只是顺着她问:“什么名字?”
花下用极小的声音说着:“见过那盏花灯的人都说,那花灯上面刻着‘通幽’二字。”
她问曲径:“师姐,你可识得哪个被唤作‘通幽’的姑娘?”
说完她笑着跑开了,身后的慕闲以为她真的要逃跑,赶忙上前去追。
曲径突然收到了花下的传音,她站在不远的地方,面对着她,同她说:“师姐,除魔的故事是假的,但花灯的故事是真的。”
少女的笑容中透露着狡黠,似乎意有所指。
但不等曲径细想,原本落在后面的水芊芊在此时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曲径。
曲径带着帷帽,水芊芊瞧不清她的表情,更猜不到这位失了忆的宗门大师姐此刻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今日见了这位师姐,虽未曾见到面目,但从言语中也能瞧出,师姐并非‘疯癫’,所以心中欢喜:“大师姐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家原来是做糕点的,一般的糕点我都会做一点。”
曲径听后一时也觉得新奇,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门中弟子家里从前是做糕点的。
青山万里作为四大宗门之一,每年前来求学修道的学子不知凡几,但前来求道的弟子中,家境富裕者占了大多数,剩下的则是在那些在年少时就展现出修炼天分的孩子。
且不论家境如何,若是有想要前来求学的弟子,一般都会在当年的上元节结束后收拾行囊动身。
所以青山万里寻常二、三月份时,新进门的弟子乃是最多的,其余时间进门的弟子,多半是被哪个长老或是资历老的弟子看重后引荐进的山门。
曲径记得方才水芊芊道她是前两日刚刚入门不久,那便应当是家住在宗门附近,中途被引荐过来的。
于是她便回复道:“我不知自己从前爱食什么,师妹尽管做就是,只要是师妹做的,想来味道一定是好的,只是莫要因为给我做糕点,而惹了思家的情绪。”
水芊芊腼腆的笑了笑,回道:“我家就在山下二十里外的夏禾村,待我学会了御剑之术,门中派遣弟子去山下巡查的时候我便可以跟着顺道回家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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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禾村?”
水芊芊点头,听出了曲径语气中的异样,于是追问:“夏禾村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句‘不对’立马将曲径唤回了神,她赶忙道:“无事,只是觉着这名字念着上口。”
夏禾村紧挨山门大阵,宗门中会定期派遣弟子前去周围查看是否有异常,所以基本进门三月以上的弟子都识得这个夏禾村。
而从前派遣弟子的事务,也是曲径负责安排的。
她和张广从风花雪月门回来的路上所遇到的魔气,就在夏禾村附近。
她看了看身旁的水芊芊,心下生出了不安之感。
那天晚上她见到蔚正卿时,后者正在山洞之中,亲自盯着雪长老焦阳伯的尸体被用以加固封印。
蔚正卿再不济,也不可能毫无察觉的让魔族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么山下的魔族便不是当时从山上放出来的,而是以前逃走的魔族自己找回来的!他是被宗门大阵拦在了夏禾村!
曲径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曲径暗自攥了攥拳,大师兄此去少则半月,多则两月,若她想法属实,那此行远比她预想的要危险,只希望陆影真的能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珍惜珍重自身。
回山时已接近晌午,与下山不同,曲径等人此次乃是从正门进山。
山门口负责看守的弟子看见曲径和花下的时候心里直叫苦,只道自己被两位师姐害得好惨,压根没瞧见她们是如何逃下了山,却还要跟着一起被罚。
慕闲突然走到曲径身边,同她道:“本来还怕看顾不好师姐该怎么办,但如今看来,七百遍的宗门要义,应当是足够师姐抄到大师兄回山了。”
曲径:……
青山万里宗门要义共三百六十条,足足七百遍确实足以抄到陆影回山。
抄写要义的地方规定在了以寂峰的书房里,几人往以寂峰的方向走出不远,路过主峰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有个人守在路口处,此人身量不高不矮,体型偏宽,小眼薄唇,不甚出众,只一点稍有特别——他身上所穿的宗门道袍与旁人相比,颜色显得格外浅些。他见着慕闲,笑着迎上前两步。
慕闲回头瞧了曲径、花下和水芊芊一眼,略带歉意的道:“两位师姐与师妹还请在此处稍等我片刻,我与姚师兄有几句话要讲。”
三人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待到慕闲走远后,花下附在曲径耳边说道:“慕闲师弟最近好像同宗主领了命,负责核查门内的账务,这几日想来是有的忙的。”
曲径愣了愣,问道:“可是账务上出了什么问题?”
花下瞧了瞧正抬步往回走的慕闲,说道:“有没有问题,叫我瞧我也瞧不出来,这细心的活儿还是要交给慕闲师弟才好,我只是想说,慕闲师弟如此忙碌,应当是没法亲自看着我们抄写要义了。”
慕闲同那姚师兄告别后,回到三人中间,他扭过头去笑着同曲径身旁的花下道:“监督两位师姐抄写宗门要义的时间还是有的。”
花下:“……”
14. 第 14 章
青山万里抄写要义前,还需了解抄写要义的规矩。
几人在书房坐定后,慕闲将这些抄写的规矩一一念来。前面都是些类似纸张干净,不得敷衍的要求,可曲径越往后面便越觉得不甚理解。
只见慕闲手上拿着本册子,一边翻一边念道:“不得用三支毛笔同时抄写要义;不得将纸张打薄利用墨汁的渗透在多张宣纸上抄写要义;不得手脚嘴共用抄写要义;”
曲径:?
三长老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法子,用来防他们这些弟子,这些个法子听上去便不像是能行得通的。
慕闲念到此处时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向花下,说道:“以上这些,都是眠云师姐此前用过的法子,宗主以及诸位长老都希望师姐此次可以不要再犯。”
花下:……
慕闲将手上的册子又翻了一页,继续道:“下面是以寂长老特意要我为眠云师姐加上去的:要义抄写完毕后,不得以被鹤吃掉手稿为由而拒交;不得以厨房灶火走水为由拒交;不得以掉落山崖为由拒交;不得……”
不等慕闲把接下来的‘不得’念完,花下便赶忙伸出手制止:“师弟你放心,有大师姐的七百遍陪我,我这次准是按规矩来的。”
曲径:……
站在一旁的水芊芊赶忙道:“我这就回虚言峰为师兄师姐们做些糕点来。”说完便行礼告退。
慕闲将宗门要义递给了曲径和花下。
曲径拿着手中的笔,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花下,然后学着她的样子执起了笔。
她打开那本宗门要义,却发现这本要义乃是她自己从前所抄写的,倒是不用考虑模仿字迹的问题。
她起先生疏,抄了片刻后才好了些许。这倒也并非完全是她为了装作失忆的样子,而是确实有许久不曾动过笔了。
虚言长乃是宗门要义的爱好者,乃至于他座下的弟子的名字,几乎也都取字宗门要义之中。
曲径长在虚言长老座下,自小也算熟读要义,只是后来拿剑拿的多了,笔便执的少了,她将自己视为师门弟子的典范,在小事上从不犯错,自然也没有抄写宗门要义的机会,如今突然再提笔,体验不可谓不新鲜。
曲径逐字逐句的将要义抄写在纸上,写一个字便看一眼,等到抄的再连贯些,便隔几个字再瞧上一眼。
花下偶然抬头时,看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道:“师姐这样抄,怕是等微尘师兄回来了,也抄不完。”
慕闲走到曲径桌案旁,将曲径手中的那本书册拿到自己手中,同曲径道:“师姐这样不但累了自己的脖子,师弟瞧着也眼晕。宗门要义我虽没有从前师姐学的好,但大体的意思还是懂的,不如我同师姐讲讲这些句子,师姐记下了,一句一句的抄,第一遍慢些,后面却可以快些。”
曲径想着,若是学的快些,以后行动自然也要比现在这样方便些,于是道:“不如师弟在讲解的时候,顺便为我讲解些门中的事务,这样既学的深刻,且事先有了印象,之后亲眼见了便能更好理解。”
慕闲听后愣了愣,然后道:“微尘师兄将师姐托付于我,帮着师姐了解宗门内的事务本就是我该做的,稍后我请负责门中内务的姚师兄将门中大大小小的账本都送到书房来,待师姐抄写完这些要义,或者抄的烦了,便可以同我一起来瞧瞧账本。”
曲径听后点了点头,她从前也瞧过几眼账本,只是瞧着瞧着便容易犯头疼病,故此总寻些由头将它甩给陆影,如今既然慕闲要看,讲给她听倒也未尝不可。
慕闲忍不住笑了笑,他同曲径道:“师姐不必心急,也无需担忧,昨日护着师姐的那位师兄叫我帮他向师姐传话,说他是师姐的胞弟,他的禁闭还需一个月,待到他从禁闭室出来,便可以护着师姐了。”
曲径听到曲庭的名字,忍不住看向慕闲,问:“既是我的胞弟,那我可否去瞧瞧他?”
她此时与曲庭皆在以寂峰,若是想要去瞧,应当并不费事。
曲庭少时跟着宗主修炼,她原以为蔚正卿是想将曲庭培养成下一个青山万里的宗主,可不过几月,曲庭便被送回给了虚言长老,她那时也跟着别人一样觉得恨铁不成钢,觉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不争气。
曲径想,若是爹娘在世,要挨骂的一定是自己这个对弟弟不管不顾的阿姊,而并非是她出事时,将她护在身后的曲庭。
“师姐有心惦念师兄,师兄知道了一定开心,傍晚时我带你去见他就是。”
曲径见慕闲答应下来,一时开心,笑着点了点头,那模样显得甚是乖巧。
之后,慕闲便一句一句将宗门要义念给曲径听。
花下一边听一边拿着手里的笔在纸上默着,整个青山万里,数她宗门要义抄写的次数最多,自然也都背了下来。
天近傍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慕闲原本以为是水芊芊做好了糕点,不想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人却是无忧峰的庆云。
他站在门口喘着粗气,明显是着忙赶来的。
庆云见了慕闲赶忙行礼,而后唤道:“慕闲师兄。”
慕闲回头看看坐里面的花下和曲径,二人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
慕闲于是回道:“莫要着急,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我能帮的地方,自然全力相帮。”
庆云缓了口气,而后说道:“江月无边的二弟子邢越江提前过来了。”
霞光在庆云身着的道袍上打上了一片暮色。
慕闲看着外面的天,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现在?”
庆云神情颇为严肃的同慕闲点着头,回道:“他好像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宗主让我来请慕闲师兄、孤云师姐和花下师姐去后厅。”
书房内的曲径和花下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站起了身,走向门前。
花下从门里探出头来问庆云:“我与相留师兄去也便算了,大师姐如今失了忆,为何也要去?”
庆云摇了摇头,却说:“三位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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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在宗门内的亲传弟子都要去。”
慕闲皱起了眉。
花下回过头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曲径拉到了身侧,而后问庆云:“看来是有大热闹了,这个邢越江什么来头?”
庆云被花下这个问题问的一愣,一旁的慕闲回复道:“江月无边宗主座下二弟子,三岁习文,四岁修道,据说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他扭过头来看向花下:“这不还是以寂长老课上讲的吗?你连自己师尊的课也逃?”
花下:……
曲径曾见过邢越江几面,知道后者虽有天才之名,却并无天才的傲气,是个品行很难得的人。
花下拉着曲径的手走到庆云面前,道:“我的‘卧雪’不会飞,劳烦师弟捎我们一程了。”
庆云赶忙道:“应该的。”
慕闲想了想自己的‘闲行’,终究是没有在众人面前唤出来,于是也走上前同庆云道:“我也要麻烦庆云师弟了。”
庆云:……
今日他和他的剑承载了太多。
后厅建在主峰,就在正堂的后面,寻常用来供几位长老商讨事务或者接待外客所用。
庆云带着三人来到后厅时,推开门,门里已坐满了人,甚至包括被罚了禁闭的曲庭。
曲庭见曲径进来,因为三位长老和蔚正卿都在,便不敢从座位上起身去找曲径,只是暗暗观察她的状态,确定曲径的状态尚可时,心里才略微的放下心来。
他特意坐直一些,以免曲径看到他后有所担心。
慕闲给他备的药是上等的伤口愈合药,一两日不到背上的鞭伤便都已经结了痂,但伤口愈合的过程奇痒无比,他现在行动有所不便,即便只是安静的坐在此处,也已经是非常艰难。
曲径四人向着座上的几位长老以及蔚正卿行礼,曲径自然也瞧见了坐在景星身旁的曲庭,见他虽然坐的挺直,但身子偶尔会有些微的颤抖,明显是在逞强。
曲径忍不住向前探了两步,却正好被荣固看到。
荣固道:“说是什么失忆之症,多少年没见过的病症,老夫看来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曲径心道二长老是慧眼,失忆确实是假,但即便是假的如今也得是真的,于是道:“师弟们说这位小友是我胞弟,既是胞弟,那我自当多关照他一些才是。”
坐在主位的蔚正卿对于曲径一事不愿再多提及,于是同曲径他们摆了摆手,道:“先坐吧。”。
曲径四人这才纷纷落座。
蔚正卿左手边立了位男子,年纪约摸有十七八岁,身披山岚色的外袍,头戴浅色荷叶巾,有几分书生气,又有着修道之人独有的几分凛冽气势。轮廓分明,眉眼深邃。
他见蔚正卿同自己点头示意,便从怀中取出来一样东西,那东西被一块深色的布包着,打开后赫然是一块手骨。
他向在座的众人行过一礼后说道:“蔚宗主,三位长老以及诸位宗门道友,越江在此见礼,冒昧赶来,叨扰了。”
15. 第 15 章
曲径等人回了礼,邢越江便继续道:“我与师弟前往西北之地的风花雪月门恭贺杨宗主继任宗主之位,不想在归途之中发现了魔族踪迹,奈何那魔族逃窜的太快,我师兄弟反应不及令其逃脱。”
他指向那块手骨:“拼斗中侥幸断那魔族一指,将其带回宗门后,宗主却不能辨认魔族的身份。青山万里是除魔大宗,故此宗主才派我带着这节断指,来向蔚宗主请教,但是……”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日赶路至山下的村子时,手骨突然发出诡异的光亮,我在路上偶遇了刚到村内的陆微尘仙友,从微尘仙友口中得知了贵宗门近日的遭遇。我与微尘兄斗胆猜测,那被我和师弟所打伤的魔族逃来了此处。”
他突然看向曲径,而后对着曲径又行了一礼:“微尘兄继续留下探查,越江不敢耽误,赶马上得贵宗门,将此事禀报给蔚宗主。听微尘兄说孤云道友曾被魔气附身,患得了传说中的失忆之症,尚不知还有没有未能显现出的其他症状,希望越江此举能对孤云道友的病症有所帮助。”
曲径赶忙学他的样子回礼。
蔚正卿突然张口问道:“邢师侄说,你们是从风花雪月门出来后遇到的魔族?可否详细说来经过?”
邢越江道:“此时事关宗门,越江不敢胡言,我们遇到那魔族的时候,距离风花雪月门已有很远的距离。当时风沙太大,魔族擅长隐形,我们是凭借风沙辨认出了一个影子,察觉不对才从背后下手的。”
曲径突然收到花下传音道:“这魔族听起来不像是很灵光的样子。”
曲径心道脑子灵光的魔族定然是有的,且离她们还很近,就在自家宗门的后山。
况且对于她们这些除魔卫道的宗门修士来说,魔族的脑子不灵光,绝对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坐在上位的三长老苏以寂突然开了口:“风花雪月所处位置偏僻,此前很少听闻那里出现魔族的消息……”
他话没能说完,但曲径明白他的意思。青山万里距离风花雪月,她纵马跑了好几个日夜才返了回来,且那地方除了宗门修士外,人烟稀少,并不是什么适宜贪图享乐的魔族栖息和逃窜的地方。
荣无忧一直在听方才邢越江的形容,如今听到苏以寂的话,便开口道:“虽然位置偏僻,却也是四大宗门之一。宗门之间屡有往来,魔族向来狡猾,避免不了在逃窜时俯身到人的身上,被带到了那里。”
苏以寂皱起眉头,问道:“你是想说,如今山下这只也是被这样带过来的?”
曲径:?
在众人看来,近日来往于青山万里和风花雪月之间的,只有她和张广,且她还被医师查出了身上附有魔气,若说是谁最有可能将魔族引到青山万里,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
且不说她并未真的沾染魔气,她和张广在路过夏禾村时,村中已有魔气,便是说明那魔族应当是比自己先到的。
但张广此时并不在此处,无法为自己作证。自己此时此刻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若说是在她前面,最可能将魔族引过来的……
曲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蔚正卿,走在她前面的,是负责护送焦阳伯长老尸体的那群弟子。
只见蔚正卿抬手阻止了荣无忧接下来的话,反而对着坐下的几位弟子道:“如今宗门山下出现魔族,尚不清楚其来意,还需多加小心。我与三位长老轻易不能离开宗门,一切还是等微尘传来消息再议。”他叹出一口气,转而问邢越江道:“再有一月多虚言长老便要在虚言峰开堂授课,邢师侄今年可有来听学的打算?”
被问到的邢越江听他突然转了话题,一时也略有些反应不及,但很快回话道:“早就听宗主说过,四大宗门之中,青山万里的虚言长老对道义的理解最深,弟子正有意参加今年的听学。”
蔚正卿点了点头,道:“师侄若是没有其他的安排,那便直接在山上住下吧,未开讲前可以先跟着门内的这些弟子一同听听每日的早课,也可以派几个弟子带你在此处游玩一二,叫他们给你安排个房间。”
他将桌上的手骨重新包好,收进了怀中,而后同邢越江道:“此魔族的来历我和诸位长老会尽快查明,等到微尘那里传来消息,再一齐决议。”
邢越江同蔚正卿行礼,而后道:“多谢蔚宗主。”
蔚正卿起了身,三位长老也都随着站起了身走出了后厅。
吴虚言在走出后厅时,回头看了曲径一眼,曲径下意识的向他行礼。
只见吴虚言同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屋外月已高悬。
今日是蔚正卿下令,让庆云去找了曲径、慕闲和花下,又令景星去到以寂峰,将还在禁闭的曲庭接来。按理说,曲庭是景星接来的,自然也该是由他将其送回。
曲庭现下还是受罚之人,故此不能离景星太远,若是跑的远些被景星去蔚正卿面前再告他一个私逃,那他就还得多吃好几个月禁闭室的饭。
曲庭想趁回禁闭室前同曲径说上两句话,奈何景星是青山万里出了名的慢性子,待到他将手头的事务都收拾完了,已经落在了众人后面,最后一个领着曲庭出的后厅。
曲庭从后厅出来,看到前面的曲径还未走远,便赶忙同身后的景星道:“景师弟,我去与我阿姐说两句话,我一定说的快些,还麻烦师弟等我一会儿。”
景星向曲径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同曲庭摇了摇头:“我奉宗主之命送师兄回去,待师兄禁闭结束,自然能去看孤云师姐。”
想了想又安慰了曲庭一句:“微尘师兄已将事情安排妥当,云舒师兄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道:“听宗主方才的意思,若微尘师兄有难,便需要我们这些亲传弟子前去支援,云舒师兄还是不要再生事端,尽早从禁闭室出来为好。”
曲庭此时后背上正是奇痒难耐,稍有不注意便容易露出马脚,他左右思量,也想着以一个好一些的面貌来面对阿姐,于是同景星点了点头。
曲径和花下等人已经走出了一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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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盯着后厅的门,见曲庭出来后便同景星向着以寂峰的方向御剑离开,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花下在一旁道:“我今晚上这梦里,铁定是一堆黑不溜秋的手骨头抓着一支笔,在纸上抄写宗门要义。”
曲径想着,若是自己也要做梦,多半是要梦到九泉之下的父母过来同她责问,为何不曾好好照顾曲庭。
她一扭头,便见邢越江朝自己走了过来,对着她行了礼,唤她道:“孤云师姐。”
眼前行礼的宗门修士还是和几日前在风花雪月所见的一样风姿凛然,只是多了几分风尘仆仆。
据方才他自己所说,他自风花雪月门一别后,不久便遭遇魔族,而后更是第一时间赶回了自己的宗门,纵使江月无边距青山万里不远,但想必也是日夜赶路才能在今日入夜之前赶到。
曲径虽和邢越江不算熟识,但这些年观他多番作为,以及无意中听闻到的宗门弟子间流传的许多传言,也能大概知道邢越江是个怎样的性格,故此她对此人也是由衷的敬佩。
“辛苦师弟了。”曲径原本还想多说一些什么客套话,才不显得那么生硬,一句‘辛苦’听来配他属实是显得有些敷衍。
邢越江对这句‘辛苦’倒是也很受用,他问候曲径道:“越江从微尘师兄口中听说了孤云师姐失忆的事情,如今看到师姐你尚且安好,便也放心了。”
曲径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多谢你挂念。”
邢越江道:“听微尘师兄说,师姐此次失忆,不仅是忘了从前有交集的师长同门,甚至还包括了剑术,武学甚至是一些洗漱类的知识都需要重新学习。”
曲径点头。
只见邢越江叹息道:“师姐从前乃是四大宗门中修道的佼佼者,此番遭难实在可惜。看来短时间内像是除魔卫道之类的事务,孤云师姐都无法再出面了。”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补充道:“既然是失忆了,没有剑招剑式,空有一身修为而无法利用,怕是连最低级的弱小魔族也打不过了。”
曲径:……?
邢越江见曲径不回话,以为是自己说的话牵动了她的伤心事,于是赶忙补充道:“但孤云师姐放心,除魔并非青山万里一宗之事,乃是整个修道界之事,越江责无旁贷。”
邢越江既然肯亲自拿着那魔族手骨找来,定然是不会将此事置之事外,若单说这份决心,曲径已然相信。
见曲径脸色稍缓,邢越江赶忙继续宽慰道:“孤云师姐失忆之事,想必无需多久便会传遍四大宗门,到时师姐在各大宗门中的威望想来会有所减弱。想来在出山迎接的时,即使迎接的弟子品阶不降,但人数定然会少;其次是招待的瓜果也不会采山上最新鲜的,多半会选择隔日剩下的;更甚至到时遇到的弟子也不会像原先一般客气,即便表面客气,背地里也一定会说些闲话,诸如德不配位之类。”
曲径:……
花下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凑到慕闲耳边问:“他是过来挑事的吗?”
16. 第 16 章
慕闲看了邢越江一眼,在一旁叹了口气。
就听邢越江用一个‘但’字转了话锋,说道:“但还请孤云师姐放心,无论是迎接时的弟子数量或是凭借还是招待时的瓜果,我江月无边一定都会按照原有的规格来配备。”
他皱着眉头,谨慎思虑后,才同曲径道:“虽然越江的能力有限,暂时应当只能照顾到江月无边,”顿了顿,“但如果在其他地方时,越江恰好也在,便定然不会让孤云师姐受这样的委屈。”
他表情诚恳,说一句便俯一次身,实在是将礼数做到了个没有必要的地步,谁对着他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曲径自然也无法同他说不好,她笑着同邢越江点了头,道了声:“多谢。”
花下被邢越江这三两句说话的习惯逗乐了,她怕邢越江听见,特地压低了声音问慕闲:“这是不是就是师尊所说的,天才和傻子只有一线之隔?”
以邢越江的耳力,慕闲与花下距他又这样的近,即便花下将声音压的再低,慕闲都确定邢越江是能听到这句话的,他自然也就不好再回花下的话。
于是只得选择沉默,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花下瞧慕闲不理他,于是便扭过头去瞧邢越江,却发现后者也正在看着自己。
花下瞧这样子,知道邢越江指定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但邢越江并非是她青山万里的人,若是生气了同师尊告她的状,她指不定是要挨鞭子的。
于是她赶忙换上一副笑脸,语气十分诚恳的同邢越江说道:“越江师兄生的真好看!”
实乃发自肺腑。
对面的邢越江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他想明白了花下说的是什么,便赶忙低下了头。
天已入了夜,四周灯火昏暗,月色又显朦胧,故此旁的人都没能瞧清楚他那张微微泛了红的脸。
此时庆云走了过来,方才蔚正卿嘱咐要为邢越江安排住处时,庆云便上了心。他如今怀里揣着掌管宗门事务的大印,便不能像从前一样囫囵,凡事都多长了个心眼。
他本是跟着邢越江的,但奈何邢越江的脚程比他快,把他落在了后头。
庆云见邢越江和曲径等人在一处,便走了过去,同正低头不语的邢越江道:“越江师兄,我负责安排这山上的食宿,若是师兄有需要便可以来找我,我尚未取字,越江师兄直接唤我庆云便好,平日里几位师兄师姐都是这样唤的。”
邢越江赶忙侧过身来,同庆云行礼道:“原来是庆云师弟,想不到师弟如此年纪便开始掌管宗门内的事务了,实在是叫人钦佩。”
庆云赶忙摆手:“师兄谬赞了,我只是代管,等微尘师兄回来了便会将这差事还回去的。”
邢越江听后恍然,赶忙改口道:“原是如此,是我鲁莽了。师弟代管宗门,却不贪这份权势,实在是品行过人。”
庆云:……
一旁的花下听不下去了,问慕闲:“我瞧着师弟你在说话一道上造诣颇深,要不师弟你去教教他?”
慕闲呛了两声,转过头对曲径道:“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曲庭师兄也已见过,明日师姐还有许多宗门要义要抄,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邢越江听后立马道:“没想到孤云师姐失忆后还会如此刻苦学习,失忆之人尚且如此努力,吾辈更当勤勉。我左右近日无事,文翰师尊讲学定然也会涉及宗门要义,不知道我可否跟着师姐一起抄写?”
曲径:……
文翰师尊乃是虚言长老在修道界的雅号。他常年讲学,每年八月十五后便会招各大宗门的弟子入青山万里来听学。
讲学内容以宗门要义为主,因其对许多道法理解颇深,见识又广,所以所授课业在修道界广有赞誉。受吴虚言点化过的修士颇多,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个雅号。
一旁的花下听了他这话突然来了兴致,她凑到邢越江身旁道:“师兄如此好学,虚言长老定然十分欣慰,恰巧我也要抄要义,不如你跟我一起抄,我们一人一百遍。”
邢越江往一旁躲了躲,说道:“倒也不需要规定具体的份数,邢某可以一直抄到微尘师兄找到那魔族为止。若是魔族的事情顺利解决后,在文翰师尊讲学前也还可以继续抄写。”
花下一听乐了,她赶忙凑到慕闲身边问:“抄要义的规矩里面,应当没有不许别人代抄的说法吧?”
慕闲:……
他颇为无奈的解释道:“没有这个规矩是因为根本没有弟子敢叫他人代抄。”
“咳!”花下一拍手,“那就行了。”
她凑到曲径身边道:“这下师姐你的七百遍不愁了。”
曲径看了眼花下,又看了眼一旁的慕闲,迟疑道:“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罚的更重?”
花下想了想,觉得曲径说的有理,于是凑到邢越江身边问道:“我们的宗门要义乃是要仿照笔迹的,你若是不会就不能叫你抄了。”
邢越江赶忙道:“在下略懂一二。”
曲径倒是真没想到邢越江会就此答应下来,他乃江月无边的二弟子,在修真界有修道天才的美誉,又同她一般,能够代替自家宗主去风花雪月门为杨宗主送上贺礼,可见也绝非是痴傻之人。
至多是话多了些。
一旁的庆云突然道:“我从前也为门内的一些师兄抄写过东西,也可以模仿一些笔迹。无忧峰的事情有景星师兄,若是主峰无事,我也可以过来帮师姐抄写。”
庆云见花下瞪了自己一眼,赶忙改口:“啊,不是,是我也愿意过来跟着两位师姐一同学习。”
见眠云师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庆云这才小心的松了一口气。
花下瞧向慕闲。
慕闲沉默良久,最终是泄了口气,心道这抄写宗门要义的规矩,何时花下钻不出空子了,什么时候便算是真正的周全了。
他于是无奈道:“我便权当不知道就是。”说完还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但纵使人多,也绝不可抄的太快,若是因抄写的速度或是笔迹而被三长老发觉了,休想我再对你这般宽容。”
花下心道她只有二百遍的宗门要义,若说宽容,也定然不全是对自己宽容。但她此时心情极好,不愿同他起这口舌之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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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豪气的回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庆云见此处的事情结束了,赶忙同邢越江道:“越江师兄一路奔波辛苦,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客房。”
慕闲见邢越江此时被花下拉上了贼船,便也多嘴问了一句:“邢师兄的房间安排在何处?”
庆云道:“大长老的讲学到时候是设在虚言峰上的,来求学的修士都和以往一样,安排在虚言峰上住。”
慕闲顿时乐了,转过头去对花下道:“我同师姐同住在虚言峰,庆云师弟要为邢师兄安排一干事务,也需得跟着我们一起,让眠云师妹一个人回以寂峰着实是叫人担心。不若我明天就去替师妹向几位长老们请教,可否有御钩之术?”
花下同他翻了个白眼:“明日还望师兄手下留情,好让孤云师姐和师妹我能尽早将抄写的宗门要义交出去。”
慕闲笑着回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鸟倦虫歇,山川枕月。
待曲径回到虚言峰属于自己的屋子里时,已有戌时过半。
因为回来的时辰太晚,曲径便懒得去点灯。她坐在窗前,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时终于放松了一些,借着月色看向了挂在墙上的卧水剑。
铅华褪去,尘埃在月色之中起舞。
曲径缓缓站起了身,她移步到墙边,伸出手取下了墙上的卧水,而后将它抱在怀中。她的手指在剑鞘上摩挲,剑鞘中的长剑似有所感,也发出嗡嗡的锋鸣作为回应。
卧水虽并非她最初的佩剑,却是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一把佩剑。每日晨起练剑,与其他弟子切磋亦或是除魔之时,这些年,这把剑,时时刻刻的陪在自己身边。
但只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她便已经有两日不曾拿起这把剑。
她怀抱长剑,尽量叫自己放空心神,却又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夏禾村中的魔族不是从后山逃出来的,如果此事当真与风花雪月有关,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又问手中的卧水:“我们是不是还是太弱了?”
怀中的剑无法给予她回应,然而很多问题,往往在问出口之前,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曲径将卧水挂回到墙上,简单的洗漱过后在床上躺下了。
明日应该是三长老的课了,她不想逃课,也不想迟到。她现在身上还欠着苏长老七百遍宗门要义的债。
第二日晨起,正是寅时。
曲径原本以为今日应当不会有人来接她,但只是一拉开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慕闲。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意盈盈的同她说道:“师姐早。”
慕闲见曲径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盒,同她解释道:“早上的时候遇到了芊芊师妹,她说昨日做好糕点后,时间实在太晚了些,于是就贴了张生冰符,放了一个晚上,打算今早来送给师姐,不巧叫我截胡了。”
曲径听说是水芊芊做的糕点,于是便问:“用生冰符给绿豆糕是否太奢侈了些?”
慕闲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曲径身前,只在两人中间留出一个食盒的距离。“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这心意珍贵。”
17. 第 17 章
曲径愣了愣,因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略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半步。
她问慕闲:“师妹特地为我做的,她自己可有吃上?”
慕闲笑着道:“师姐,这世上哪有饿死自己的厨子?”
曲径听后略安心了些,而后接过慕闲递过来的食盒,打开来,露出了里面颇为精致的糕点。她伸手拿出一块,递给了慕闲。
“见者有份。”
慕闲从她手中接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而后笑着同曲径道:“软糯香甜却不显腻,师妹当真好手艺。”
曲径听他这么说,自己也取了一块来吃,突然想起了昨日水芊芊说的绿豆糕的配料,于是同慕闲道:“师妹说这里面是加了蜂蜜的,确实很甜。”
面前的少年瞧着她笑,这一次却没有回话。
慕闲同曲径一同往主峰走,曲径手里还端着食盒,看样子是要带到主峰去。
慕闲走着走着突然就笑了,曲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于是投过去疑惑的目光。
慕闲解释道:“我记得小时候师姐也曾拿着吃食领我走过这条路。”
曲径没有回话,而是听慕闲接着说:“我刚入门的时候师姐不敢叫我一个人走栈道,因为我吃不惯门中的吃食,师姐便特地请厨房的弟子做来合我口的吃食放到食盒里,提着食盒,领着我去上早课。”
虽然事实都对的上,但有一点慕闲没说。
慕闲刚入门不久,便同自己的师尊说了自己恐高的事情,因为他是曲径带回来,曲径那时对他又很是上心,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都是他牵着曲径的手走过这条栈道。
但这并没能持续太长的时间,不久后,曲径便开始每日晨起后去峰顶练剑,与慕闲不再是同路。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踏上这条栈道时,却依旧如当时一般,连食盒上的花色都没有太大的出入。
曲径回答道:“我虽不记得,但听你这样讲来倒也很有趣。”
慕闲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愣了愣,而后才笑着道:“原来师姐竟是觉得有趣。”
去往主峰的这一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同行去正堂听课的弟子。他们或是偷瞧,也或是光明正大的向曲径这边看来,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好奇。
曲径任由他们看,这几日只是看个新鲜,再过几日这股子新鲜劲便下去了。
到了正堂,曲径由慕闲领着,坐到了她从前的位置上。
她的上手和下手边此时都是空着的,上手坐的是陆影,下手坐的是曲庭,隔着一个座位才是慕闲。花下与他们不是同一峰的弟子,座位离得也会远些。
曲径正这么想着,却见花下突然起身跑了过来,而后在曲庭的位置上坐下,同曲径打着招呼:“师姐早。”
曲径愣了愣,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食盒移到了花下面前,然后道:“这是芊芊师妹做的绿豆糕,尝尝看。”
花下一听是吃的,立马笑了起来,伸手去拿。
正这时庆云带着邢越江也到了正堂的前排,见到曲径、花下和慕闲,便过来打招呼。曲径连忙叫庆云和邢越江也各拿一块。
花下坐的近一些,于是便顺手拿了两块糕点递给了庆云和一旁的邢越江。
她先是同庆云解释:“我早上可是洗过手的,”而后又转过头来同曲径道:“芊芊师妹这手厨艺着实是好,就是不知道她坐哪里,改日我再见到她,一定绣张帕子给她还礼。”
庆云等人虽皆不知道花下有绣花的手艺,只当她是在哪处学了两手,拿来逞口舌。
正巧陆影和曲庭不在,庆云就将邢越江安排在了曲径旁边坐着。但陆影的座位乃是宗门弟子的首座,自然是不能叫外人去坐的,于是曲径便挪了过去。
邢越江便坐到了曲径原来的座位上,挨着旁边的花下。
邢越江今日穿的还是与昨日一样的装扮,只是衣料颜色看着更鲜艳一些。
花下如昨天一样夸了他一句:“越江师兄生的好看,这道袍的颜色也格外衬你。”
邢越江本来想说,这是门中师姐专门塞给他的新衣裳,说是不能丢了江月无边的面子,可瞧瞧花下身上的小袄,他便禁了声。
苏舜走进正堂前面,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前排的邢越江,顿时来了兴趣。
以寂乃是苏舜的字,他天生了着双狭长的凤眼,只是因为如今上了年纪的缘故,所以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便会分外明显,虽是如此,却也能看出来一些他年轻时的风华来。
他轻咳了一声,将那双凤眼一眯,花下便知道自己师尊绝对没在打好主意。
果然便听苏舜问道:“我听说江月无边的二弟子邢越江邢小友来了我们青山万里,不知可在座下啊?”
花下心道你昨日方才亲眼见了他,哪里是听说来的。
曲径一向觉得三位长老之中,三长老的玩心最重,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邢越江听苏以寂在叫自己,便赶忙站起身来,同苏以寂行礼道:“越江在。”
苏舜那双丹凤眼笑着眯成了一条缝,他邀请邢越江道他旁边站着:“早就听闻江月无边的越江小友生的是仪表堂堂,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啊,快到我身边来,叫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弟子们看看什么才是宗门修士该有的样子。”
邢越江顿了顿,虽然觉得这话哪里奇怪,却还是起身走上前去。
曲径在这时收到了花下的传音,同她说:“我开始同情他了。”
曲径不解。
就见苏以寂让邢越江面对这众人,突然拔高了声音道:“都快些将你们越江师兄看仔细了!”
这一声将站在一旁的邢越江吓了一跳。
只听苏以寂继续道:“从前问我山岚色究竟是什么色的这次可都看清了,凡是遇到穿这个颜色外袍的宗门修士,便是出自四大宗门之一的江月无边。”他又回过头来问邢越江道:“越江小友可会一些医药知识?”
邢越江顿了顿,而后道:“略懂一些,却算不上精通。”
苏以寂立马扭头对着座下的弟子们道:“江月无边虽分剑修和药修两门,但凡是剑修却大都也会一些医药知识,足够用以应急,所以以后若是下山除魔,一定记得同江月无边的弟子们修好,关键时刻是可以保命的!”
只听下面乌压压六百余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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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齐回道:“弟子遵命!”
邢越江:……
“下次若是我点起来谁,谁再答不上这个问题,便罚你们抄个七八百遍的宗门要义!”
说完却立马扭过头低声同邢越江道:“越江小友,我们青山万里绝对不会对弟子轻易动用私刑,我这是吓唬小孩的!”
邢越江赶忙点头,表面自己理解。
坐的远的,修为不够的弟子自然是听不到苏舜这句话的,但坐在前排的几位亲传弟子将这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曲径想了想她那七百遍的债务,沉默了。
若说这整个宗门的弟子都是被以寂长老吓大的,倒也没错。但难就难在,你也说不好三长老究竟只是吓唬你还是真想罚你。
有时他说了是吓唬你,第二日却将人锁近了禁闭室,有时候他说是真的要罚你,结果久久没有动静,弟子们不敢直接去问长老,于是都去找花下。
花下统一回他们:“快别问了,他忘了最好,千万别是原本忘了,我这提一嘴他反而想起来,岂不是自讨苦吃?”
原本以为三长老该放邢越江下来了,但曲径万万没想到苏舜竟然会在同邢越江说了一声:“得罪了。”之后便突然向邢越江发难,动起了手来。
他动作极快,且修为深厚。
长老辈的人物同小辈出手本就有欺压之嫌,况且邢越江并非是青山万里的弟子,这样突然出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便很容易让两个宗门之间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邢越江反应极快,马上跟上了苏舜的动作,略有些勉强的挡了回去,他能感觉到苏舜对他用的只是普通招式,所用的功力应当不足六成,但他依然不敢松懈,全身绷紧,谨防苏舜的下一步动作。
苏舜却忽然又收起了所有招式,对着邢越江鞠躬道歉:“抱歉了越江小友,稍后我送你五株高阶草药当做赔罪。”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坐下的众弟子道:“我整个青山万里,加上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一共六百一十三人。不计所用武器,不计当时状态,能与你们越江师兄交手一战的,不出三人!若是武器、状态皆好的情况下,能与之一战的,不足十人!”
曲径方才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还未散去,就听花下同她传音道:“你说师尊这一次试探,得拿五株什么样的草药给这位邢越江师兄才行?”
曲径记得三长老并没有种植和收藏草药的爱好,宗门内已经采摘下来的高阶草药都会登记在册,不会轻易送出。
起码不会因为一个长老突发奇想,以试探别家宗门的弟子的修为这样的理由而连送出去五株高阶草药。若是苏舜想要给邢越江送草药,怕是要去山上现拔。
高阶品质的草药也分好坏,邢越江这一招吃的究竟值不值,就要看山上有哪几株仙草愿意挑在近几日成熟了。
但无论草药品质好坏,总是青山万里亏了。
东西上亏了,道理上也亏了。
曲径心里也有自己的一杆秤,计算着什么品质的草药大概便足以平息这件事。
但曲径自然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花下,她原本就不该记得有哪些草药,于是她便干脆同花下摇了摇头。
18. 第 18 章
花下也想到了曲径摇头的原因,心想着若是再不给曲径恶补一下这些常识,那连个能回她话的人都没有了。
坐的远一些的庆云此时的内心颇为崩溃,自陆影下山后,他可谓是千祈祷、万祈祷,还是在大师兄不在的这几天里出了事,一定是自己拜祖师爷的时候心意不够诚,填的香不够多。
他自然不会想要拿自己同邢越江来做比较,尤其是在修炼一道,庆云同景星不同,他自己只求个顺其自然。
花下看向此时正站在苏舜身边,站着也不是,下来也不是邢越江,捂着嘴偷笑。自己的师尊自然是自己最清楚,苏舜这人惯不得,你若是勤勉修炼,他便一定会来兴致,日日拉你去切磋,查看你修炼的进度。
花下不堪其扰,所以往往溜得最快,决心不能惯着苏舜这毛病。
她将自己往苏舜的话里带了带,对号入座进了那‘不足十人’之中,她所修武器为双钩,招式讲究个诡谲、出奇,若是修为相似的剑修碰到她,多半是在她手上讨不到好的。
故此即便邢越江修为高出她一些,但若想战胜她却不容易。而那所谓的不足‘三人’,三人之中定然有陆影和曲径两人,至于最后这个第三人到底存不存在,便说不好了。
花下扭过头,视线绕过一旁的慕闲和庆云,看向了景星的位置,估摸了一下,他应当是与自己的修为差不多的。
面前的慕闲突然侧了侧身,挡住了花下的视线。
花下不解,就听慕闲同自己传音道:“景星师弟身上的压力比你我大,若是发现了你在看他,你虽无恶意,却怕他会多想。”
花下也传音回他:“他要多想是他的事,难不成就因为他事事都容易多想,我便一定要配合着他来行动吗?”
说完还不服气,继续传音道:“无忧长老处处都要和虚言长老比,他们长老之间的恩怨自己了结了最好,却非要牵扯上我们这些小辈一起。要我看,景星师弟还不如庆云看的通透洒脱。”
慕闲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世人总被自我缠缚,修道容易,成仙却难。
他的眼神越过面前的花下,看向了隔着两个位置坐着的曲径,一时竟然忘了传音,而是直接出声道:“这又有什么好怪的呢?”
周围的弟子们原本都震惊于邢越江的实力,对于整个青山万里的弟子们来说,此时的曲径已经失了忆,即便修为尚在也无法运用,在重新修习剑道之前,便形同蛮牛,有力却不会发。
那么能与邢越江一较高下的岂不是只有不在山中的陆影和无忧峰的景星师兄?
这份惊讶之情正在一些弟子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却突然被慕闲这一句话惊醒。
慕闲说出这话后,自己也愣了愣。就见曲径回过头来看向自己,他连忙扭过头看向花下,花下此时瞧他的表情写满了幸灾乐祸。
慕闲:……
站在上面的苏舜同他招了招手,问道:“看来相留师侄是有所感悟了,快来说说看。”
慕闲:……
他站起身来,同苏舜行礼,而后道:“三长老曾经说过,越江师兄是江月无边宗门中这一辈的佼佼者,且师兄他天赋极佳,又勤勉好学。弟子只是免不了感叹,越江师兄如今能有这样的修为实在并非是怪事,而是理所当然。”
花下连忙便转过头去同不远处的曲径传音道:“慕闲师兄这夸人的本事真可谓是张口就来。”
曲径瞧了瞧站的笔直的慕闲,她这几日对自己这位师弟改观颇多,但若只说夸人的本事,她倒是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若是三言两语便能叫人开心,往往能省去不少事,她反而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慕闲若是利用这张嘴去哄骗姑娘,做些什么有辱宗门的事情,她这个做师姐的,倒也不介意大义灭亲。
苏舜站在台上,颇为爽朗的笑了几声,而后一拍身旁邢越江的肩膀,说道:“越江小友,我这师侄哪哪都好,就是胆子比较小,你莫要嫌弃他,可得好好相处啊!”
慕闲:……
您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大声的同一个别家宗门的弟子说他的胆子小真的好吗?
邢越江行礼道:“越江很早之前便对相留师弟有所耳闻,我愿意与师弟结交,还望师弟莫要嫌弃我。”
这话本来完全可以当做一句客套话来听,但坐下一部分弟子却对邢越江生出了些许戒备之意,甚至有些人都表现在了脸上。他们互相眼神交流着,明显是在背地里传音。
曲径、花下和坐在远处的庆云景星都有所察觉。
花下站起身,却见慕闲对着自己摇头。
前有曲径遭难,人心不稳,后又有邢越江的修为和苏舜三两句话所给予的巨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宗门的这六百余人中,凡是心性不佳的弟子,很快便能显现出来。
连御剑都不会的慕闲所能够让邢越江听闻的名声,定是那‘留情剑仙’的混不吝花名。他慕闲从前去江月无边的时候没能结交邢越江,如今又哪里来的脸面叫这位在四大宗内都叫得上名号的‘天才’不要嫌弃自己,这邢越江是在讥讽天下第一大宗的弟子没有本事?也未免太过狂妄。
曲径看向了慕闲,他们的质疑不止是针对邢越江的,更是针对她这个师弟的。
原来,自己将他带回宗门的这些年,他过得也并不如何好。
曲径常年与其他三宗打交道,对于宗门之间的各种事情,比一般弟子要了解的多一些。
青山万里的天材地宝颇多,修炼所需的各种资源在四大宗门之中一向最为充足。纵使如蔚正卿所言,其他宗门经常能从青山万里手中换走不少天材地宝,但数量毕竟有限。
像邢越江这种宗门之中的天才,门中长老定然会将各种天材地宝优先供其使用,用诸多天材地宝堆出来的邢越江,在青山万里之中,却并不能一骑绝尘,将本门的亲传弟子甩开,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而在青山万里,哪怕是新入门的弟子,其修炼所需的丹药也有着十分稳定的供应,只这一点,青山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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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便足以在四大宗门之中处于相对领先的地位。
有着这样的背景,又何必因为曲径的失忆或者邢越江的强大便会感到惶恐不安?
又为何忘了礼义,对自己的师兄心怀不敬?
慕闲同邢越江行了一礼,道:“邢师兄客气了,邢师兄来我青山万里求学,也算是与我们师承一人,既是同窗,自当互相照拂。”
方才坐下那些惶惶不安的弟子互相交流着眼神,或快或慢,总之是都安了心。
曲径在此时收到了花下的传音:“我师尊方才传音给我,叫我对邢越江好一些,他是不是才想起来自己拿不出来那五株高阶草药,想要拿我抵债啊?”
曲径:……
五株草药事小,但如若苏舜作为青山万里的三长老,沾染了赌徒的脾性,那便不是小事了。
抵押出花下倒还好说,她本人可以打回来,若是将长老头衔抵押出去,难道要她们将债主打出去?
曲径此时才觉得苏舜这个长老今日所表现出来的各项脾性实属是不太安全,若是有机会还是要上报给宗主的好。
她看向一旁的慕闲,觉得他好极了,说的甚得她心。若论背景,开山老祖在这万里青山上建宗立派,可谓一派豪杰;若论底蕴,漫山灵株珍奇在侧,取用未曾拮据,三大长老为尊,修炼道法无一不全;若论道义,门中几代,以毕生之力镇压后山魔族,保天下平安。我门中弟子,又有何可惧?
苏舜瞧了曲径一眼,而后转头向邢越江示意,让他回了座位。
原本暗自松了一口气的邢越江却在马上回到座位时收到了来自花下的传音:“越江师兄?”
邢越江愣了愣,看向了距离他不过三尺,正安稳坐在座位上的花下。
此时周围并无敌人窃听,他们也不是在除魔,不会因为害怕打草惊蛇而不能当面说话,他不明白花下为何要以传音的形式同自己交谈。
但他不敢怠慢,回复道:“这位师妹有何事要同我嘱咐?”
只听花下问他:“师兄以为,我若想对你好,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晴山色外袍下露出的鹅黄色将面前姑娘的脸面映衬的如此娇俏,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两边发髻上所系的水红色发带。
发带系的很紧,两边发带露出的边角长短不一,仔细瞧会觉得有些随意,粗略看来却又觉得这样的不对称又很合面前这人。
邢越江感觉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他问她:“这位师妹为何突然想要对邢某好?”
花下心道,自然是因为自己那老不靠谱的师尊是这么要求的,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师尊,还是要为他留些面子。
她又想,邢越江为人正派,若是同他说这是对他的补偿,他多半不肯收下,于是她继续传音,随便寻了几个适合夸人的理由:“因为师兄你生的好看,修为深厚,勤勉好学,为人正派,心怀道义,是个君子,与旁的人相比,自然是邢师兄更叫我愿意待你好。”而后对着邢越江笑了起来。
19. 第 19 章
邢越江的呼吸一滞,从前师兄们总说要护好门中的师妹师姐,以防被不知哪门哪派的登徒子得了便宜,就是不知,青山万里可也有这样的说法。
心口处传来一股异样,可恨他江月无边的藏书阁虽有藏书万卷,却不足语此时心境。他嘴中发苦,抿了抿略微发干的嘴唇,问:“不知道这位师妹的名姓?”
花下心道他这是渴了,早就同师尊讲了,早课时在一旁备个矮案,放些果子或是包子,边听边吃才最好。
“我叫花下,师兄可以唤我眠云。”
他将这名字放在嘴里翻来覆去的嚼了好几遍,只觉得‘邢驰越江’二字取得不如‘花下眠云’这四个字风雅,一时竟生出种荒唐的羞愧感。
可这名字到底也被他所珍重,故此十分认真道:“我随父姓邢,单名一个‘驰’字,成年后师父为我取字‘越江’。我比曲径师姐小一岁,生于长于江月无边,幼时双亲皆死于魔族之手,一直由师尊抚养长大,师尊他在修道界中雅号‘开霁道人’,乃是江月无边的二位长老之一。我还有一把跟随我十多年的长剑,尚未取名。”
“师妹可都了解了?”
花下心道:怪人。
“了解了,那邢师兄觉得,若是五株高阶草药,可还衬得上你。”
这五株明显要用来同自己赔罪的高阶草药,依着往日邢越江的性子,他是不会收的。
宗门前辈查看小辈的修炼情况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己并不在意。可他瞧着面前的姑娘,突的心颤。
于是他改了主意:“邢某并不擅长药理,平日里若是得了灵株,都一应送去给药宗,请师弟们帮忙炼化成可服用的丹药。”他顿了顿,去瞧花下的反映:“既然是青山万里所赠,那不知邢某是否可以修书一封与同门弟子,寻问是否有需求的灵株,而后再进行挑选?”说完又补了一句:“还要麻烦花下师妹为邢某操心了。”
花下心说他倒是不客气,还挑上了。师尊这亏吃大了,但转头又一想,吃亏是福,应该叫师尊多吃点。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灵株难求,邢师兄还是早些决定的好。”
少年轻轻的摩擦着自己的指腹,轻柔的应了一声‘嗯’。
苏舜的课,内容本就是与四大宗门相关,既然邢越江到了,他便干脆讲开了江月无边,期间还要询问邢越江他所讲的内容与事实是否有所出入,又是否有不妥之处。
邢越江不敢怠慢,一一仔细回复。
巳时的钟声在万里青山之中响彻。
今日这堂课,苏舜讲的可谓是酣畅淋漓,甚至有些意犹未尽。每讲一句就看邢越江一眼,后者也是十分的配合他,十分讨他欢喜。
钟声响后,他将手一挥,道了声:“下堂。”
弟子们纷纷起身同他行礼,齐声道:“谨遵仙长教诲。”
苏舜离开后,庆云紧跟着要走,被花下在路上拦住。
“昨日师弟还说,若是主峰无事便要同我们一起去以寂峰学习要义,现在怎么一下课便要逃了?”
庆云心道师姐你这可是真真误会我了,只见他哭丧着个脸同花下解释道:“师姐明鉴,师弟如今代管宗门内务,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正堂之事须得在传到宗主耳朵里之前先行上报,不然师弟便有失职之嫌。”
花下一听,庆云这是要去向蔚正卿告苏舜的状,立马便不拦了:“那你快些去,最好是跑着去,万一被我师尊趁机逃了岂不麻烦!”
庆云:……
他面上不敢表现,心里却暗自想到:以寂长老得师姐你为徒,还真是有福气。
庆云同花下行礼:“圣人有言:‘口言之,身必行之’,午时三刻,待我将身上的事务都打点妥帖,定准时前往以寂峰的书房中寻各位师兄师姐。”
花下抬起脚假意要踹他,嘴上说着:“别墨迹,再多说一句我就和微尘师兄传信告你个难当大任。”
庆云哪里还敢留,直接唤出来佩剑,一出正堂的门便逃也似的往蔚正卿的书房飞去。
曲径从前一直不知,原来同师弟师妹们在一起,是这般热热闹闹的日子。
方才苏舜讲课时,曲径将那装有绿豆糕的食盒放在了座位旁,此刻看去还有两块绿豆糕安静的躺在食盒里,不免想到了曲庭。
她又想了想,云舒是爱吃甜食,还是不爱吃来着?
慕闲见庆云离开,也绕过座位来到曲径身道,问道:“师姐是想休息片刻,还是即刻去书房抄书?”
曲径瞧着面前的糕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如今蔚正卿不愿意旁人多提她失忆之事,她自己从前又并不擅长同门中的弟子们打交道,故此失忆后也并无什么人会特意来探望自己。
她的身边只有一个慕闲一直跟着,慕闲是聪慧的性子,又与曲庭熟识,自己若是同他说想要去看望曲庭,慕闲应当不会为难自己,于是她同慕闲道:“昨日匆匆见了一眼,我想再去瞧瞧我那位阿弟。”
慕闲尚未回复,一旁的花下直接道:“那不如我们便都约在午时三刻在书房相见,我带着越江师兄去后山瞧瞧咱们的草药生的好不好。”
一直站在花下身旁的邢越江听了花下的话略有些愣住,他忍不住同花下道:“倒也无需如此着急。”
花下心道自己如今是师债徒偿,债务拖得久了甚至会有损她修行的心境,此事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于是她颇为肯定的同邢越江点了点头:“不着急,我就是带师兄去瞧瞧这片地好不好。”
邢越江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在花下瞧不见的地方偷笑了两声。
慕闲将邢越江脸上的这份不自然都瞧进了眼底,再瞧瞧一旁的花下,忍不住有些失笑。
曲径瞧了一眼慕闲,见后者同自己点头,于是放下心来,应了这午时三刻的约定。
从正堂出来,四人互相道了别,慕闲便带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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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向架在主峰和以寂峰之间的栈道的方向走去。
慕闲这时倒有闲暇同曲径介绍一二有关宗门的事:“我们所在之地唤作‘青山万里’,由宗主掌管门中大小事务,下设三位长老,师姐具已见过。我与微尘、云舒师兄还有师姐你皆为大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
说到此处,他歪过头去,瞧了眼跟在自己身旁的曲径。后者听得并不仔细,甚至瞧得出有些走神,时不时的将那双眼睛瞟向两侧的风景。
他顺着她的视线去瞧,瞧不出什么新奇之处,却还是转了话头道:“前些年师尊命我们三个在虚言峰上种了不少松树,近些年便偶尔能在虚言峰上瞧见几只松鼠了。以寂长老喜好看花,但青山万里的气候稍凉一些,长老便叫眠云师妹命峰内弟子在以寂峰上栽了片梅花的林子。若是冬日里走过这条栈道,便能在千山暮雪之间瞧见那一片殷红之色。”
曲径则过头去问慕闲:“师弟经常来此处吗?”
只见慕闲笑着同她摇了摇头:“我来的并不勤快。不过听说每年的年关时,门内的师弟师妹们便会去梅林折上一枝最高处的梅花,为来年求个好兆头。”
从前觉得潜心修炼是‘得’,如今再听却又好像成了‘失’。曲径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顺着他的话问道:“师弟可也曾去折过梅花?”
慕闲听她这么问,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懂得欣赏梅花的风骨,自然也不好攀折。倒是峰后有颗枯木,树腰有五人环抱那么粗,我从前围着它研究过许久,总觉着它不像是死了,却也一直不见其发芽,与它相处的久了,年关时我便同它祈福,恰好也无旁人同我争抢。”
曲径本想提议,不如今年年关时,也一同来折一枝梅花,附庸一回风雅。听过慕闲的话,便不好再接,转而问道:“如何祈福?”
“说是祈福,其实不过是对着它说两句话,”顿了顿“若是师姐愿意,今年年关之时我刻几张祈福的牌子,一齐穿上红绳系在树枝上……也算是正式同它祈一次福。”
曲径点了点头:“师弟赤忱之人,定然能够得偿所愿。”
慕闲沉思了片刻,曲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他问自己:“师姐很盼着年关吗?”
“若说‘盼着’,倒也没有,只是听你提起了,觉得很有趣,想着去凑凑热闹。”
慕闲原本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他低垂着眉眼,轻笑着回道:“辞旧迎新的日子,确是会叫人期待。”
他的模样仿佛是被牵动了什么伤心事,曲径不知自己是哪句话惹了他的愁思,只是希望别是像‘辞旧迎新’这样本该叫人欢喜的话。
行出一段距离,慕闲驻足回首看向身后落了几步距离的曲径,同她道:“师姐失忆后,我其实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
曲径悄悄吸了口气,问道:“什么?”
“从什么都不记得的师姐的角度来看,会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20. 第 20 章
曲径仔细的盯着面前的少年瞧,她想:如果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曲径看如今的慕闲,看他在自己狼狈时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地上为自己垫脚,听他说与自己互许终身,再见他青山之资,怕是要动心的吧,不但要动心,还要怪他有些轻浮孟浪,对好多人笑。
“我觉得师弟……聪敏,且值得信任,看得懂复杂的账本,承担了不少事务,宗门有如今的繁荣,师弟功不可没。”
栈道上的风从东吹至西,将慕闲脚边的几片落叶卷至了崖底,少年的身影与秋风相应,他笑着道:“师姐,我心里乱,你却独守着一片清清白白,实在狡猾。”
曲径回他:“师弟可是有什么要说的?不妨直言。”可她在心底说:‘哪里狡猾,甚至都有些谈不上绝对的清清白白。’
曲径想,他兴许会继续问,若他继续问了,自己又要如何回答?
但慕闲最后只是说:“没有,只是山下魔族之事疑窦丛生,我心中优思过甚,看着师姐如今这副不过分忧虑的样子,有些嫉妒罢了。”
两侧是青山环绕,虫声喋喋,燕雀啁啾,脚下有山风绕林,草木芊芊。
曲径听见自己同他没什么感情的说:“师弟也需放宽心些。”
他们从栈道上下来,又绕去了侧峰。
锁着曲庭的房中并未供灯,一晚过后,曲庭便隐约感到身上已经结痂的疤痕似有脱落的现象,除了有些痒,还会时不时的传来一些轻微的刺痛感。
曲庭忍着不去碰那些疤,而是将自己的后背紧紧的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靠着凉意压下去这股子的痒劲。他尽量让自己多睡一会儿,睡着了便能暂时忘记身上的痛痒。
半梦半醒之间,曲庭听到了有人唤他:“二师兄。”
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没有起身,而是继续闭着眼,笑着同慕闲道:“三师弟你可算来了,今早送来的吃食可太不行啊,米都生了虫子,我如今这么可怜,他们总不至于是想借此机会要我练习辟谷吧?”
他对修炼一道向来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旁的师兄弟们练习辟谷的时候,他常觉得饿,便干脆在自己屋子里藏了一堆果子,背着师尊偷吃,辟谷自然也没辟成。
曲庭有时候怀疑,娘生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将身上的灵气在阿姐那里用光了,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下了点边角料。
门外的慕闲安静了片刻,然后道:“我给了以寂峰负责后厨的弟子三两银子和几颗增长修为的丹药,他们答应我给你预备最好的吃食。”
曲庭听他这么说,困意消下去了大半。
门内负责后厨的弟子,多半是同自己一般,修为欠佳,拿了这些丹药,三两银子,没道理连几顿好些的饭菜都不给他。
门外曲径和慕闲一听他没了声音,正有些担忧,却听门里面的曲庭骂道:“一群混蛋,要钱不要命了是不是,小爷出去非得给他们告到宗主那儿去。”
曲径打开手中的食盒,从袖子里抽出一方丝帕将里面的两块绿豆糕包好,从那门上的小方口递了进去,她同曲庭道:“我们带了糕点过来,你若是觉得饿了便吃一点。”
门内的曲庭没想到曲径会跟着慕闲一起来看自己,从前阿姐没失忆时,常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这点他自然是清楚的。如今失了忆,连他是哪个甲乙丙丁都不记得,居然来看自己了,不仅如此,还给自己带了糕点。
他站起身走到门前,接过用丝帕抱着的那两块绿豆糕,犹豫着唤了一声:“阿姐?”
“嗯。”
曲庭听见她回应自己,笑了,语气难得温柔的问道:“阿姐这几日过的还习惯吗?这小子没有对你说过奇怪的话吧?可千万别叫三师弟将你教坏了。”
他拿着手中的绿豆糕啃了一口。
曲径只道:“你勿要担心,我已经适应了很多。”
她担心曲庭,道:“大师兄为你请了三十抽鞭子,一定伤得很重。”
曲庭赶忙咽下嘴里的糕点,糕点咽的太急,险些呛到他自己,他伸手顺了顺胸口,慌忙道:“不重不重,三师弟给我拿了伤药,今日便已好的差不多了。”,说完他还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自己后背的痂,被碰过的地方变得更痒了,曲庭直骂自己手贱。
他不想叫曲径担心,于是趴在门前,同外面道:“阿姐,我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可得好好的。”
门外的曲径回复他:“好。”
曲径垂下眸子,心道阿娘生了个傻小子,哪有挨了鞭子的人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只需要抄书的人的道理。
整日奔走除魔,从前怎么就不知道多给这傻小子带些甜甜的糕点来。
曲径临走前,听曲庭同慕闲说悄悄话,他说:“查账归查账,你要是真想动手,我寻思着你多半是打不过的。”
日头高挂在正南边的天空上,分外灼人。
曲径慕闲二人动身向书房走去。
慕闲手里拎着食盒走在前面,曲径踩着他的脚步紧随在后面。
一深一浅的脚步接连踩过同一片落叶,晴山色的外袍拂过长满青苔的石阶。
天气不再似盛夏一般,山风中多添了几许凉意。
行至一拐弯处时,周边已见不到其他门内弟子的身影,待到这时曲径才张口同慕闲道:“昨日我同眠云师妹下山时正好遇到了下山采买的芊芊师妹。师妹同我们说,门内的食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要一一登记在册,领取十分麻烦,所以才会自己下山采买。”
慕闲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
“山上的东西比山下的贵,既然是精挑细选的,为何曲庭还会吃的不好?”
慕闲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回答道:“门内所需要的食材向来是分开采购的。”
“门中尚未完全辟谷的高阶弟子一般是安排半月进一次食,宗主和三位长老房中每隔两天便要填一次少量的瓜果,有外客来时也需要上些瓜果糕点,这些时候所用食材和瓜果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品。”
“但门内高阶弟子尚不足两百人,其余的四百余名弟子大多都尚未辟谷,对吃食的需求要大上许多,所以门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大批量的采购一批平常的食材,但一般都是些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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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油加一些瓜果蔬菜。因着分开采购的缘故,同样的食材的价钱也会有所相差,所以才会将所有采购来的食材一一登记在册,以免拿错用错,年底核算时会对不上账。”
门内采购的账务都是陆影在管,曲径很少过问,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分开采购的事情。
慕闲接着又道:“至于二师兄所食的生了虫子的米,应当是一些年长生了虫的米没有及时处理,反而被以寂峰的师弟们拿来给关禁闭的弟子们吃了。”
慕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特意给了后厨的师弟三两银子和几颗丹药,本来是想着三两银子足够他一个月的伙食,还能剩下来点让那师弟拿去,这样他一定能照顾好二师兄。如今看来,这是拿了我的钱,翻过头便忘了。”
曲径明白,这偌大的一个宗门,弟子众多,瓜果蔬菜不易放置,但米却是一定要囤的。弟子们有时外出游历,有时下山探访,时不时还有其他宗门中人前来拜访,人员出入变动不好计算,有些常年的旧米再正常不过。
但旧米也不易浪费,禁闭本就是在处罚弟子,吃些旧米也确实说的过去。
道是道,理是理,每一样都说得过去,但慕闲到底是没说出她想知道的消息。
慕闲见曲径的神情明显是还未宽心,于是便道:“从明日起,二师兄的吃食我亲自来送,这样便不至于吃到旧米了。”
曲径忙道:“他既是我的胞弟,自然应当我来送。”
慕闲倒也不同曲径抢这活儿,反而顺着曲径道:“也好,那就叫师姐来送饭,如此一来,我只需要送师姐去见二师兄便可。”
曲径:……
这同你来送又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多了个她罢了。
曲径问他:“那三两银子你不去要了吗?”
慕闲少见的挑了挑眉,他歪过头,神情温柔而又带着些许的无奈:“自然是得要回来的,我又不是冤大头。”
曲径忍不住笑了,她心道门下的这些弟子,通过各式各样的由头,应当是没少诓他的钱。
二人来到书房时,屋内空无一人。
慕闲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墙角下,他走到一张矮桌后面,从桌下取出了一沓白色的宣纸,研墨后,执起了笔,拿出了一本从前由曲径抄写好的宗门要义,开始在纸上抄写。
曲径在一旁的矮桌前坐下,她瞧着慕闲的动作,心里猜测着他或许也是在帮自己抄写,但又不好直接问,若是猜错了,便显得她自作多情,于是她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夸赞慕闲道:“都说字如其人,师弟的字定然不错。”
慕闲哪里猜不到她的这些简单心思,但他也不戳穿。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索性便没有抬头,手上继续抄写着要义,语气轻快的同曲径说着:“我虽不会模仿笔迹,但七百遍的要义很多,我少抄一些,只要笔迹的差别不是特别大,便可以穿插一些单页进去,想必以寂长老也不会一页一页去翻的。”
前人有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话用在除魔上未必全然能有所应验,但若是用在他们这些弟子和长老之间,倒是分外贴切。
21. 第 21 章
昨日的宗门要义尚未讲完,这次慕闲便干脆将要义翻了过来,从后往前抄,每抄一句,便同曲径讲一句。
曲径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按照这个进度,要义明日便可以讲完,再停个两三天,自己便可以开始快速默写这些要义了。
花下同邢越江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的清凉与屋外的秋老虎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
慕闲为曲径讲课,正念到:“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糟糠,居然净土。”一句。
花下听了这句,忍不住道:“往日里见不着几次,今日稀奇了,怎么同姚师兄这么有缘。”
曲径停下笔,抬头去看花下,却没能听懂花下这话里的意思。
反倒是一旁的慕闲,他先是抬起头同站在花下身旁的邢越江颔首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便问花下:“你们遇见虽清师兄了?”
花下左右瞧了瞧,走向了自己昨日的坐过的位置,回复慕闲道:“要不说姚师兄喜欢同师弟你结交,‘虽清’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念出来实在很风雅。除了宗主和师尊他们,我也就听师弟你这么唤过姚师兄。”
邢越江见她找好了位置,便也很自然的在她旁边的矮桌前坐下。
慕闲正打算回复花下,却见曲径一脸疑惑的瞧着自己,于是便先同曲径解释:“虽清师兄本名姚鹤,是负责峰内大小事务的弟子。他的名字是师尊所取,就取自方才那句要义的后半句:‘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
曲径噎了一下,她其实只是不知道,三师弟同姚鹤交好。
她是见惯了姚鹤的笑脸的,还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差不多。
姚鹤在青山万里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却并非是像曲径他们一般,是因为修为剑法而被门中弟子们熟知,而是因为此人乃是他们青山万里的‘大管家’。
陆影作为青山万里的大师兄,虽然代管着门中的诸多事务,但他自己本是修道之人,也肩负着下山除魔的任务,对于一些宗门中的杂务,自然做不到事事亲力亲为。
他至多是为一些较为重要的事情拿个主意,给个批复与建议,月底年底时,抽空查阅遍门内的账务之类。
这时便需要一个时间充沛的人来帮着他一同打理内务,此人须得能自己解决掉一些寻常的问题,还需将各种事务汇总后上报给陆影,而这些事,一直是由姚鹤负责。
姚鹤进宗门时大约已有二十三四,那时曲径年纪尚小,曲庭也不过四五岁,他也算是门中的老一辈。姚鹤虽然修炼天赋不佳,但为人很是活泛,进门后先从后厨的弟子做起,一步一步,将门中除修炼外的活计都干了一遍。
故此他才能在二十五岁后便被蔚正卿安排负责宗门后勤相关的一应事务,一干就是将近数十年的时间。
陆影未及冠前,一直是由他帮衬着蔚正卿,待到宗门事务的大印交到陆影手中后,姚鹤才转而开始向陆影汇报门中的大小事务。
花下掌管以寂峰的各种事务,按理说与姚鹤接触的应当要比自己多许多,可曲径听花下方才提起姚鹤时,言语中却也很陌生,于是问道:“花下师妹与虽清师兄不怎么打交道吗?”
花下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可别,宗主夸姚师兄节俭夸了好些年了,他一件道袍穿了十几年,水洗的都去了色了。我的袍子比他深了好些,若是常同他站在一处,岂不是亲手把骂我的由头递到宗主眼跟前了嘛。”
慕闲抄写要义的笔短暂的停了一刻,而后又很快续上。
花下甩了甩手腕,补充道:“况且,姚师兄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架子可一点不少。我有次见他训看管仓库的弟子,责怪弟子不上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作‘回想’状,片刻后恍然道:“哦,说他入门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别人都有长进,却见不着他的成效。”
矮桌上原本都备好了笔墨,花下从自己的桌下抽出来了一本要义和几张宣纸递给了坐在旁边位置上的邢越江。
邢越江接过纸笔在桌案上铺好,顺嘴问道:“然后呢?”
“记不清了,好像是那弟子顶了两句,姚师兄给了他个期限,说如果到时还是见不到长进,就把他从主峰退回以寂峰。”
她甩了桌案一巴掌,气恼道:“当时要不是有庆云在一旁拉着,我准冲过去了,我以寂峰哪里不好,怎么到了他口中就成了次选了!”
慕闲恰巧抄写完一页要义,见花下还欲再说,遍将话题又牵引回了最开始的内容:“师姐与越江师兄不是去山上采摘草药去了吗?为何会遇上姚鹤师兄?”
花下拿起笔开始抄写自己那两百遍的宗门要义,嘴上回复慕闲道:“高阶的草药都未熟,要想采还要等上好几日,我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恰巧就遇见姚师兄了。”
她想了想:“姚师兄说是今天要采一批低品质的草药,拿去炼制一些低阶丹药给新入门的弟子,他怕弟子们学艺不精,把品质好的草药当低阶草药采了,所以特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采摘。”
青山万里,炼制低阶丹药以一月为期,上月的月底采摘草药,下月的月初丹药炼制成后,便会按照弟子们修为的不同发到个人的手上。现在是年中,近些日子入门的弟子,皆是零零散散的不成团,数量应当不会太多。
眼下又是月中,门中也从没听说过,要特地为新入门的弟子炼制丹药的说法。平日里炼制的丹药,多半会有些盈余,足够给予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撑过前一个月。
且若是只入门了十几个人甚至是几个人,便要特地为这几人炼制丹药,未免太过耗费人力物力,也不如每月集中在一起来的方便。
这事听着反常,曲径想起慕闲近些日子好似是在查账,她猜测,可能是账目上的丹药数量对不上,所以姚鹤才要急急忙忙的采草药,炼丹补账。多半是有些日子犯懒,没有登记妥当,出了纰漏。只是毕竟也不是什么珍贵的草药丹药,查账之前补齐了,道也可以放宽几分。
正思忖着,却听花下问道:“不过师弟,我们此次新入门的弟子很多吗?”
慕闲愣了愣:“师姐何出此言?”
花下伸出手,掰着指头数了数,说道:“我与越江师兄下山的时候,远远的瞧见对面的山上有两辆装着草药的车,遇见姚师兄的时候,他旁边停了两辆装草药的车,且我听一旁的几位师弟聊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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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好像已经搬下去过几车。”
曲径和慕闲都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她,花下被他二人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确定的问道:“姚师兄不会是在账上欠了这么大的窟窿,在现补吧?”
花下扭头看向一旁的邢越江,邢越江所在的江月无边乃是炼丹大宗,他看到姚鹤采药炼丹之时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此时看慕闲的表情,才发觉出不对来。
他同曲径和慕闲道:“若只是亏了些账目,倒也应当不是太大的亏损。车上装的草药我瞧见,是最基础的萝草,漫山遍野的,不甚稀奇。”
按理说,此事不该邢越江来出言宽慰。江月无边的弟子,出门在外也早有宗旨:遇了与自己不相关事,不要大发闲心,就只当自己是聋了瞎了,免得被人误会是不怀好心,冤枉他们另有所图。
四大宗门位置上离得远,走动起来实在费劲,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举办一些活动,以供宗门弟子之间互相了解和交流,互相之间的关系,亲疏远近随事随利随时变换,只求一个‘面子上还过得去’。
作为江月无边的弟子,邢越江肯出言宽慰,曲径等人便足以看出他这人的‘热心’了。
曲径追问:“可这量听起来实在不少,六车草药,可以炼制多少丹药?”
慕闲接话到:“能炼制多少,要看对草药的精炼程度到哪一层。如果是炼制给门内新进弟子使用的丹药,大概是聚元丹,倒是与萝草这味药对得上。”
若说起丹药,在座人中,最为熟悉的莫过于邢越江。一来,他自小便吃过不少灵丹妙药,用以巩固修为和突破境界;二来,就像苏舜所言,江月无边本就以炼丹在四大宗门中闻名,门中弟子分两支,一修剑,一修药。
邢越江虽修剑,但自小耳濡目染,草药炼丹的知识,自然要比在座的其他人强。
他同曲径和慕闲道:“聚元丹是用以辅助修道之人聚集‘气’的丹药,也是众多丹药中最为基础的丹药,此丹药性弱,性温和,寻常人买来强身健体也是有的。萝草更是随处可见,炼制的门槛实在不高……”
他顿了顿,又补充到:“也正是因为这些特性,所以聚元丹也是所有丹药之中品相最为参差不齐的。除却各大宗门会自己炼制一些聚元丹来给刚进门的弟子外,像一些小的宗门,散修,甚至是对这种丹药的炼制方法有所了解的普通人都可以进行进行炼制。只是炼制出来的丹药品相自然不如四大宗门的好。”
他在心里粗略的算了算,报出个两个数字:“六车草药精炼之下可供三十位弟子一月的用量,粗略炼制的丹药量不好计算,但在不损失药效的前提下,最多可供一百余名弟子一月的用量。”
曲径想:那便有可能是姚鹤想要用这最基础的丹药来以次充好,糊弄账务。
花下拿着手中的毛笔在砚台檐上轻轻点了点,将脸转向慕闲:“我还想慕师弟为何突然便要核查门内账务,原来也不是心血来潮。”
慕闲浅笑:“昨日姚师兄同我说,门中从无月中核查账务的先例,负责核算的小弟子收到消息后已经在慌忙清点了,只是账本怕是要晚两日才能送到我手中。”
‘咚——咚——’
22. 第 22 章
随着两声沉闷的敲门声,书房的门被推开,门外面站着的除了答应花下要来一同帮忙学习宗门要义的庆云,还有曲径昨日才刚刚见过的水芊芊。
庆云打开门后,赶忙同屋内的四人打了招呼。他手里提着个半米高的木桶,那桶是盛满了的,故此他来的这一路上都可谓是小心翼翼。
直到将那木桶放在了众人面前的一张矮桌上,他这才算是安下心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众人傻笑。
庆云进门时慕闲便瞧见了他手里提着的桶,他瞧着那桶的重量应当不轻,看着像是一桶水,便站起身移步过去,防止庆云看不清路绊倒。
水芊芊跟在后面,她手里拿了六七个陶碗和勺子,待庆云将那桶放好后,她便一个劲的对着庆云道谢。
庆云笑着同她摆手,她这才转过身来同曲径她们解释道:“我给各位师兄师姐熬了消暑的银耳莲子羹,后厨的师兄们饶了好些冰糖,庆云师兄说很好喝,师兄师姐们快来尝尝。”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从桶里取出个瓢来,往碗里舀粥。
花下瞧了一眼慕闲和曲径,她第一个放下笔跑了过去,伸手接过水芊芊递过来的粥,脸上笑开了朵花儿,嘴上说着:“芊芊师妹真真是人美心善的好师妹。”
陶碗的底色乃是石莲的褐色,冰糖经过大火熬制放凉后,其色清透仿若琉璃,莲子色白,颗颗饱满,银耳绽开在碗中,便似美人着白衣,袅娜娉婷。
水芊芊还在粥里加了些枸杞,更算得上是点睛之笔。
庆云递给站在一旁的慕闲一碗,慕闲转手递给了走过来的曲径。
曲径也不同慕闲客气,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莲子味甘,浓甜润滑,银耳入口丝滑,配以冰糖枸杞,一口下去便觉得秋日的燥热感消减下去了不少。
花下道:“盛夏的时候没能吃到,赶在这犹如老虎一般灼人的秋天里吃也很是不错。”
水芊芊瞧她吃的开心,心中很是欢喜,却听一旁的曲径问道:“师妹说后厨的弟子饶了你些冰糖,可是说这冰糖不需登记在册的意思?”
水芊芊赶忙摆手,她不会揽庆云的功。
“我是在去厨房是时候恰巧遇上去例行查看的庆云师兄,庆云师兄同后厨的几位师兄说,我是想做些吃食给几位师兄师姐,后厨的师兄们才将这些分给高阶弟子的食材拿予我,登记好后还将厨房借给我用。”
庆云赶忙接话道:“我看师妹是要做这粥,心想她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姑娘多半提不动,所以就在后厨等着了,这才来晚了些。”
曲径看了看碗里的粥,食材确实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品,甚至连所用莲子的大小都相差无几。与自己前几日所食面食确实不同,倒是印证了慕闲‘分开采购’的说法。
花下同水芊芊道:“下次有这种有关做饭的,需要打下手的粗活便叫我来,我这个做师姐的一应承担。”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水芊芊手中接了一碗,递给了站在她身旁的邢越江。
她说的太诚恳,水芊芊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
慕闲原本吃着碗里的粥,听到庆云说起‘刚入宗门’这几个字眼,便问道:“庆云师弟如今帮忙代管主峰事务,可听说过近几个月门中入了多少弟子?”
庆云愣了愣,而后赶忙回道:“近两个月门中只收了芊芊师妹和两位师弟,共计三名弟子,都是由长老从外领回来的。若是算上今年年后入门的弟子,应当有四五十人。”
慕闲与身旁的曲径对视一眼,一旁的花下的邢越江也一同看了过来。
花下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手中捧着的碗。
慕闲放下手中的碗,同庆云讲了方才花下所说的有关姚鹤的事情,但他只说采摘草药,其他内容却只字未提。
“师弟如今掌管主峰内务,所能接触的应当要比我们多些,可有听到过什么消息?”
庆云道:“我只是听姚师兄说了一句,近几日可能会在主峰的后峰炼制丹药,他说已同掌门报备过,我便没有细问。”庆云刚刚才开始帮忙打理全宗内务不过几日,此时又是月中,宗门里平日的一些杂事已叫他忙的焦头烂额,做事显得不够周全。
如今慕闲问起,他答不上来,只好同慕闲请罪:“是我失职,大师兄将宗门内务交给我,门中有关内务之事我应当更加上心才是,我明日便去找姚师兄询问清楚。”
慕闲摇了摇头:“我已与宗主申请了核查门内账务,稍后我便去寻姚师兄讨要账目,想来若是和宗主报备过的,那便应当都已一一登记在册,你贸然去问,免不了要叫姚师兄多想。”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可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叫姚师兄寒心。”
庆云赶忙点头道好,他心道自己行事作为还是不如几位师兄来的周全,应当更加努力才是。
花下原本吃着碗里的粥,此时却突然抬起头来问水芊芊:“师妹进门时间不长,可领到聚元丹了吗?”
只见水芊芊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入门的时候虽清师兄同我们说下月便能领到了。”
她想起方才慕闲同庆云说的话,又赶忙摆手:“我从前不曾服用过,也不知晓会发多少,又该吃多少为好,本来是想着等到下个月发下来时再细问的。”
庆云在一旁听后问道:“芊芊师妹为何没有用过?”
水芊芊解释到:“我生长的村子就在山下,挨宗门很近,所以卖的聚元丹品相也好,卖的价自然也高。小时候,娘也带着我去问过几次路过村子的散修,他们都觉得我没有修道的天赋,我娘便未曾给我买过这些丹药。”
她说到这里,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接着道:“我本来是想继承我家的糕点铺子的。”
山下的普通人是如何修炼,又是如何进入宗门,其中的内容对于曲径来说,都是很新鲜的。
一旁的邢越江也附和到:“距离修道宗门近的一些周边的城镇或是村落,多多少少都会被其影响,也想要自己或是让自己的后代前去修炼。所以对一些丹药和一些简单的道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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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所了解。”
花下一听,心想:那些个散修眼光应该不怎么样。
虽然师尊总说:山下的散修虽然不属四大宗门,但却也并非全是庸才,能自己参悟道法之人,想来定有自己的长处。如今看来,师尊还是太谦虚了些。
她忍不住问水芊芊道:“那师妹你是怎么进宗门的?”
水芊芊给身旁的庆云递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笑着说道:“无忧长老带我回来的。”
花下听到荣固的名字,差点把碗从手里滑出去。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天纵奇才?”
荣无忧自然是想不到,在这整个宗门中对他最为钦佩的,既不是景星,也不是庆云,更不是他峰中的其他弟子。
要数谁最钦佩他,隔壁三长老苏舜座下的亲传弟子花下当数第一。
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最钦佩他的弟子对他钦佩的原因无关道法修为,亦无关他的为人品行,而是对他捉人的能力钦佩的五体投地。
新入门的弟子皆以为他们的眠云师姐之所以在三位长老之中独独不逃二长老荣固的课,乃是因为她常年下山除魔,对这门课最为感兴趣。
但入门早些的弟子却是都很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花下自九岁入正堂听课开始,便在门中同荣固斗智斗勇,一直斗到花下被制的服服帖帖。
花下曾经对以寂峰的弟子说过:“我自十岁开始就不再用钻狗洞这么笨的法子来逃课了,十一岁的时候自学了变化术和障眼法,刚把那人偶放在座位上,还没等我用障眼法离开,那人偶就已经被扔出墙外边去了。”
“十二岁的时候,我觉得暗的不行就来明的,偷了我师尊的剑和护体的法宝,从以寂峰往出飞,被无忧长老在山门前拦住,那法宝在他面前破用没有。你是没看见,他拎我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我当时就觉得他是我在山门之中最厉害的长老。”
花下十二岁的时候,曲径已经开始跟随蔚正卿在各个宗门之间奔忙。她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师妹有如此天赋却不勤奋修炼,属实是青山万里的损失。
长老外出游历,在途中遇到了有天赋的弟子带回宗门,本是件好事。
但这事若是放在了荣固身上,连曲径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水芊芊赶忙摇头,同花下道:“我可比不上几位师兄师姐,我与几位师兄师姐所修的道不一样,无忧长老说我和星罗盘有缘,叫我跟着他修习星罗盘的使用。”
说起星罗盘,曲径倒是颇为熟悉。
就在几日前,曲径便是被这个‘星罗盘’逼的退无可退,这才有了蔚正卿赐药,她假装失忆一事。
星罗盘乃是创立青山万里的老祖所发明的,用以探查周围情况的法器。
但它最珍贵的,还是它在最初创造出来的时候就被赋予的意义——探寻魔族。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水芊芊身上,将她看的很是紧张,就听慕闲这时笑着说道:“那芊芊师妹,可真是我们宗门的宝贝了。”
23. 第 23 章
庆云赶忙接着慕闲的话,打破了这有些许奇怪的范围:“师妹果然厉害!”
小姑娘一张脸涨的通红。
大千世界,这一个‘缘’字,最是可遇不可求,与法器结缘更是如此。
任何法器,只要拿在手中就可以运用其威力,这不假。但能将法器的用处运用到何种地步就有很大的差别了。
门中下山除魔的弟子大多都会使用星罗盘,曲径自然也不例外,但每每使用之时,她都能隐约的感知到自己的所能使用出来的效果,不足这法器本应该展现出来的十之二三。
他们一边使用,一边被手中的法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但水芊芊不同,她虽不修道,不修剑,却同法器有缘,便是在一开始便得到了法器的认可。专心修习星罗盘,这种情况下所能施展出来的作用,定然是他们所无法比拟的。
曲径突然想到,陆影此次下山,也与除魔有关,走之前定然也拿上了星罗盘。只是大师兄用星罗盘的本事与自己一样——算不上有缘分。
若是芊芊师妹此时已经学成,能跟着一同下山,大师兄怕是便能早些回到宗门了,也无怪荣无忧肯亲自领她进门。
提到荣固的名字,曲径突然又觉着有哪里不对,她隐约记得,水芊芊乃是与自己同峰的师妹。
就听一旁的慕闲问道:“师妹既然要无忧长老领回来的,为何要拜入虚言峰?”
水芊芊听闻慕闲这个问题,先是愣了愣,接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新入门的弟子都是要拜入虚言长老坐下呢……”
曲径皱了皱眉,家师和无忧长老一向不和,无忧长老怎么可能将自己收到的弟子送给自家师尊?
一旁的花下就着碗抿了两口,眼睛一亮:“师妹手艺这么好,以后下了山完全可以开个糕点铺子,我一定经常去买。”
慕闲听后也认可的点了点头:“这么好吃的东西,怕是我到时候想买都要排队了。”
庆云听他们的话先是愣了片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水芊芊不修道,便无法依靠道法来增长寿命。
她如今年纪尚小,可青山万里总不能一辈子将她困在这里。若是到了年纪,她自己愿意,便也可以像后厨中的一些师兄弟们一样,自请下山。
宗门内会给下山的弟子备上一些盘缠供其生活。
水芊芊年纪虽小,却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本也只是想要上山两年,完成爹娘的心愿,见识见识山上的仙人是如何生活的。
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待她到了年纪,便同无忧长老请辞。听后厨的师兄们说,下山时门中给的盘缠很是大方,足够她自己开个店面。
若有了自己的店面,无论是在爹娘处,还是外人面前,总是有了依仗和底气,辛苦是有的,但贵在自由。
满满一桶的银耳莲子粥被这几个人喝了个精光。
几人帮着收拾时,庆云突然看到了角落里置着一件稍显陈旧道袍,瞧着袖口的梅花,应当是女子的制式,他回过头去瞧,却发现花下与曲径皆穿戴整齐,且身形与自己手中这件道袍都不大相符。
于是他将那件道袍拾了起来,问花下道:“师姐可知最近还有哪些被罚来以寂峰的书房抄写的弟子,把道袍都留在了这里。”
曲径听到庆云的话,回过头一瞧,正是自己昨日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一件。
于是开口解释道:“昨日这道袍被一个门外的人穿着,他穿着这衣服,冒用门中弟子的身份,我们便将这衣服拿回来了。”
曲径原本想着此时需得等到她逐渐熟悉宗门事物后才好着手开始探查,可此时既然庆云同慕闲都在此处,能更早的着手调查,便是再好不过。
慕闲仔细瞧了瞧这道袍:“昨日瞧师姐拿着,不曾细想,照师姐这样说来,我们宗门弟子的道袍为何和会现在山下?”
花下插话进来:“你瞧吧,谁说我青山万里只知除魔?我瞧着这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的花花肠子一个都不少。”
慕闲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同庆云道:“道袍乃是宗门弟子的象征,即便是破旧了不舍得丢弃,也绝对不可将其赠予他人。这代表着我青山万里的脸面,不但要查,且要严查。”
他嘴上说的虽全是道袍之事,但庆云总觉得三师兄言下的担忧远不止于此,只是没有说明白。
庆云问:“那师兄要不要从门内的弟子开始探查?”
花下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六百余名弟子,身形都差不多少,你要怎么查?定然是得从山下那人身上下手了!”
庆云嘴里喊着痛,他抬起手捂着脑门,问花下:“既然两位师姐遇上了这人,为何不当时询问清楚?”
花下:……
曲径道:“那人不但穿了这衣服用来招摇撞骗,且对门内的许多事情都有所了解,分明不止是拿了件衣服这么简单,他有备而来,我们没能将人留住。”
庆云想,花下师姐本来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若是原来的大师姐加上花下师姐两个人,想当街扣人还不简单,可那样也绝对算不得好,只会叫山下的人以为他们在山上不是在修道,而是在当一群会法术的土匪。
但如今两个人都没将人留住,不免叫山下的百姓以为他们青山万里这些年来尽养了些废柴在山上,左右都不得好。
他扭过头去看慕闲,后者正低着头,蹙紧了眉,似是在想着办法。
周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庆云自己也赶忙跟着想办法,灵光乍现间还真叫他想出来了个法子,于是他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宗门之中弟子们制作服饰道袍时,都是有在册子上登记的。”
瞧到众人看向自己,庆云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而后继续说道:“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我们可以借着制作冬衣的名义,就说为了节省开支,要收集以前道袍的布料来制作新的冬衣。这样便可以问出大家如今手上都有几身衣服,再与名册上一核对,便能瞧出有谁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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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下问他:“节省开支这个缘由是不是过于敷衍了些?”
慕闲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中秋过后师尊便要开始讲学了,到时候安排各个宗门的弟子又是一大笔花销,说是为了节省开支也说的过去。”
曲径知道,若是说要用旧的布料来制作新衣,门中弟子定然是有一大部分不愿意的。
但她与慕闲都不想否定庆云。
就听慕闲补充道:“庆云师弟这个想法是极好的。再说,即便他们不乐意节省开支,也可以说,是制作衣裳的裁缝铺的老板同我们提出想要这些旧的衣裳,我们拿来无用,他们却是能用的。大家将没用的道袍拿出来,抵换置办冬衣的钱,省下的钱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多加几道菜,或是干脆发些碎银。”
他说完,对着一旁的庆云笑了笑。
庆云本是心思细腻之人,自然也能理解慕闲的意思,连忙点头。
接着就听慕闲继续道:“不过,这事能不能成,还要看庆云师弟同裁缝铺的老板商量的是否顺利了。”
庆云:?
慕闲师兄其实是真的想要在冬衣这件事情上省点钱吧?
曲径第一次见庆云的时候,是个冬天,他被厚厚的袄子围在里面,圆嘟嘟的脸,裹得像只仓鼠,感觉只要挑一挑剑柄,便能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如今几年过去了,竟然也快与自己一边高了。
但在曲径的印象之中,即使他的个头长了许多,也依旧是那个怯生生的躲在荣固身后的半大少年。
她自己虽经手的宗门内务并不多,但却听过很多弟子同自己埋怨过山下的商人的性格如何如何狡猾。
核对弟子们门内衣衫的这事本就繁琐复杂,她的师弟还这样小,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却要做甩手掌柜,留一个半大的孩子出去做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话又说回来,这事总不能叫曲径去。烦她同人传个话还行,但凡稍微掺杂些人情世故,她当着人的面,便不知道自己嘴里的这些话,哪句话该在前,哪句话该在后,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浑身上下都泛着一个‘怯’字。
曲径知道慕闲在说话讨人欢心这方面乃是得到了各家宗门的众多女弟子认可的,便有意让慕闲带上庆云一起去,于是问道:“要他自己去吗?”
庆云有些憷曲径,在他眼里,大师姐她严肃、刻板,不近人情,平日里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练剑。曲径偶尔离开宗门,不知有多少弟子暗自松了口气,他也是如此。
可他以为,与大师姐的关系,自己和眠云师姐比起来,其实区别不大——都不太熟。
孤云师姐从前并不怎么同他们这些师弟师妹讲话,但这几日不同,师姐不提剑的时候,面色柔和了不少。
他听了曲径的话,原本下意识的就想要听话,拉着三师兄与自己一起,可转念一想,既然眠云师姐可以带失忆后的大师姐逃课、还可以当着师姐的面叫他们一起帮忙抄写要义,那他应当也能试试吧?
24. 第 24 章
既然大师姐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从头来过,那自己自然也可以。
于是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同曲径道:“师姐!我可以的!”
曲径被他这副亢奋模样吓了一跳,有些不确定的抬起头看向慕闲,后者却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还不等她回话,就听庆云继续道:“师姐你……你以前……”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以前很信任我的!”
庆云瞪大了眼睛瞧着她,那样子颇有些英勇赴死的架势。
曲径:……
她心道自己从前果真是与这些同门们相处太少,到了今日才知晓自己宗门的这些亲传弟子,上到大师兄陆影,下到最小的庆云,竟都是说瞎话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物。
她只问庆云:“我从前当真很信任师弟吗?”
庆云将头一扬,然后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同曲径点头:“对!师姐你以前在这个宗门之中最信任的人就是我!”
曲径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庆云的脑袋。她想,大师兄既然将宗门大印交给庆云,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自己与庆云相交不多,但大师兄的为人却是了解的。
他总不会拿这整个宗门来开玩笑。
于是曲径了然的同庆云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方才怀疑你是师姐的不对,我以后依旧最信任你就是了。”
庆云在曲径眼中还是孩子的样子,他的眼中闪着璀璨的光亮,脸上因为喜悦而染上了几分红晕,什么情绪都还表现在脸上,同为师弟,倒是比慕闲可爱多了。
方才慕闲提议要庆云去同裁缝铺老板去商量的时候,庆云心里原本还想拖延上个一两天,如今得了曲径的肯定,兴奋的不行,立马便要下山找裁缝铺的老板商量。
他同曲径道:“我先去主峰拿到用以登记弟子们领取宗门道袍的账目和宗门内人员登记的名册,确定了今年定制冬衣的数量,然后便下山去找裁缝铺的掌柜商量。”
曲径也不说他这法子好还是不好,只是点了点头,叫他放手去做就是。
庆云得了曲径的肯定后便开心的走了,他走后水芊芊说是要去后厨还盛粥的桶,也离开了。
走的时候慕闲塞了两颗丹药给水芊芊,说是她修习星罗盘的时候,会用得上。
水芊芊没有推让,而是认认真真的同慕闲道了谢,然后拿着那丹药和空了的木桶和几个陶碗,同曲径她们一一道了别,而后才离开。
花下本来喝粥喝的正高兴,庆云一走,她便不觉得高兴了。
“我好不容易唤来的帮手,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又给遣走了,庆云师弟未免也太好使唤了。”
慕闲坐回座位,又提起笔来开始抄写,听见花下这么说,便也回复道:“所以他才会被主峰的几位师兄师弟们唤着做这做那的。”
停了停,又继续道:“不过这样也不全是坏事,就因为这样,才把门内所有的内务都接触了一遍,倒是有利于他学习着管理这些东西。”
花下没有回这句话,下一任宗主和长老的人选早就定了,这是宗门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陆影之下还有曲径,即便曲径不乐意处理这些内务,后边也还有曲庭和慕闲,总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七位亲传弟子之中年纪最小的庆云。
荣固对庆云又是意外的宽容,加上景星为人要强,将宗门中的大部分担子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一边忙着宗门内务,一边又要加紧修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在以后接替荣固,成为无忧峰的长老。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寻常弟子更尊敬景星,却冷落庆云的原因。
再者也如花下所说,庆云确实也有这一个不懂得拒绝的坏性子。
“慕闲师弟还有心思坐在此处同我们一起抄书,瞧着一点也不急。”
慕闲停笔想了想:“若账目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补不上来,若账目没有问题,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我倒是希望,等姚师兄交给我账目时,与实物是都能一一对得上的。”
他顿了顿:“比起这些,我倒是更想知道姚师兄在此时炼制丹药的理由以及那道袍究竟从何而来。”
在座几人自然是无法给他答案,花下只觉得他是在同自己扮高深,遂不再搭理他。
邢越江回到矮桌前继续抄写方才的要义,花下却没有急着回去。
她走到曲径身边,问曲径道:“师姐,庆云师弟方才说的话,你可相信?”
曲径点点头,道:“自然是信的。”
花下撇了撇嘴:“师姐,庆云师弟那是骗你的!”
曲径听后愣了愣,她倒是很清楚庆云同自己说的不是实话,庆云从前把她当阎罗一般,在门中见了自己多半都要绕道走。
她只是没想到花下会这样直接的拆穿庆云。
然后她便听花下同自己说道:“我才是师姐从前在宗门之中最信任的人!庆云顶多能排在老二!”
曲径:……
一旁的慕闲听不下去了,出声道:“若是对师姐究竟最信任谁这件事也要争,那我与你争,你一定争不过我。”
慕闲原本以为花下听了这话,会与自己争辩,却不想她直接一扭头,同曲径道:“师姐你听,慕闲师弟说,他是你在宗门之中最信任的人。”
曲径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了慕闲一眼,后者亦在此时抬起了头。
慕闲将右侧的手臂搭在矮桌上,未免毛笔上的墨汁飞溅出去,将手中的毛笔搭在了砚台上。左侧的胳膊则是将肘端顶在了矮桌上,然后用手掌撑起自己的下颚,笑着问她道:“师姐总不能信庆云和花下师姐,却独独不信我吧?”
笑意温润,语调温柔。
他说他思慕成疾,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生了双含情的眼睛。如今就算自己清楚同他清清白白,也快要被他给搅浑了。
这几个人说的没一个是实话,她从前在宗门之中最信任的人是虚言师尊。
“你们说的都很诚恳,我自然都信。”
花下此时原本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是装作伤心的说道:“果然,即便师姐你失忆了,也改变不了你这花心好色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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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
一旁抄着要义的邢越江此时也抬起头说了一句:“孤云师姐还请放心,你我并非同门,邢某无需同他们争这个。”
不等曲径反应,便听邢越江接着道:“孤云师姐花心好色一事,邢某也绝对不会乱传的。”
曲径:??
她真的不是,她真的没有。
她刚想开口为自己稍微辩解两句,身旁的花下却一拍她的肩膀,说道:“师姐,要义还有许多呢,站在这里不动怎么行,七百呀!”
说着便不再看她,遛回了自己的矮桌前坐下。
曲径长叹出一口气,决定将此事就此揭过。她坐回到自己的矮桌前,提起笔来,却收到了来自慕闲的传音。
“若师姐当真好色,那我情愿为‘色’,如此一来,师姐……”他刻意停顿“‘好’我可好?”
……
曲径提笔的手一顿,墨汁顺着笔尖砸下,跌落在纸上,惹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墨迹,有几滴墨汁飞溅出去,浸黑了道袍与脖颈边的衣领。
她夷由片刻,而后在那团墨迹之内又着墨勾画了几笔,似有章法,但除了更重些的水墨,在外看来终究还是一团黑。经过鼻隧的呼、吸愈来愈缓慢,曲径将面前的纸拂开,团成一团,塞进袖中。
接着,她便仿佛无事一般继续执笔抄写要义。被抄写的这些字简直繁杂,只是一个字,便将横竖撇那都集齐了,实在热闹。她语气平淡的将自己预想的话传音给慕闲:“若是颜色好,看看也无妨。”
慕闲没有抬头,只是笑着卷起面前的纸,撤到一边,又换了一张新纸重新开始抄写。嘴上道:“抱歉,这一篇,我可能要重头再念一遍了。”
花下看着他撤下的那张已经抄写了半页的要义,忍不住啧到:“真浪费。”
她是为了应付差事,可不像师姐那般听得认真,倘若要跟着慕闲的速度,念一句解释一句抄一句,那实在是太折磨。她拍了拍身侧的邢越江的桌案:“你抄你的,这些个话里的意思,等开了讲学,大长老也要讲一遍,解释的比三师弟详细,师弟是念给师姐听的,你不必学,现在只管抄就行。”
邢越江点头,表示知晓,笔端移动的速度果然见涨。
笔下的字,一个一个仿照着手侧的要义的顺序,如实抄写。慕闲口中念着,笔下抄着,思绪却与二者分离,毫不相干。他想:师姐刚失忆的那天,他同师姐讲得那个故事,是不是太俗气了。
花灯也好,烟花也好,随便将这两者放到任意哪一篇话本子里,都显不出一丝特别来,不过是反反复复,说腻了的物什。原来无论这故事在自己的心里有多好,多惊艳,一旦转化为口中或是纸上的故事,就变得十分‘寻常’。
其中空缺的那些惊艳,也不知该由何人来补。
抄写是很费时间的事情,等曲径从铺了一桌子的纸张里抬起头时,书房外,苍穹与群山接壤处,已经被将落不落的红日染成了一片惊心动魄的模样。
曲径看着窗外的天,不禁想:这晚霞实在慷慨,在如此寻常的日子里,怎么会美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