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男配生儿育女[快穿]》
1. 小表妹来啦
五九年深冬,京市火车站。
随着年节将近,人潮从全国各地涌向这里,尤其是从饥荒愈加严重的灾区偷跑过来讨活路的那些人。
“站住!抓住那个氓流——”
公安干警一声大喊,破开车站广场上拥挤的人群,直奔那个扒火车而来想私自溜进城的家伙。
大家闻声而动,一边自觉地让开路,一边抻着脖子看热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其中不少人或是热心肠或是正义使然地想搭把手,结果都被目标人物身手灵巧地躲过了,顺便踩他们一脚。
那人穿着破衣烂袄,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黑黢黢的,狗啃似的枯黄碎发随着奔跑飞舞在空中,风一样刮过正相谈甚欢的一老一少身旁。
老人猛不地被创到,心中骂骂咧咧,面上亲热地拉着身前小姑娘的手说:“好闺女,你信婶子,俺知道你纸条上的地址在哪儿,你帮婶子个忙,婶子稍后给你指路。”
“婶子你真好,得亏遇到老乡了,不然俺都不知道怎么找,首都也太大了。”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不识人心险恶,三言两语就被忽悠得甩着粗黑的辫子进了广场边上的胡同小巷。
两人前脚刚消失在巷口,后脚一个身形臃肿却行动如猴的家伙就跟着蹿了进去,后面遥遥传来站住的呼喊。
胡同尽头没有路,小姑娘意识到受骗,撒开老人全程紧抓着她的手想跑,转头被忽然冒出的大汉堵住生路。
小姑娘脸上一白,想要大声求救,一只树皮般的手就垫着条帕子从身后捂上她的嘴。
与此同时,身前的大汉也狞笑着走上来,准备制住她的挣扎顽抗,将她如同猪崽一样抓走卖掉。
小姑娘目眦欲裂,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下场,心中万分懊悔没有记住表姨妈的叮嘱,竟然轻而易举被人骗到。
千钧一发之际,嘭地一声,大汉翻着白眼珠子倒下了,露出身后正举着板砖一脸黢黑无辜的家伙。
挟持着小姑娘的老人顿时大骂:“哪来的二流子,敢搅了你姑奶奶的好事!”
小姑娘却是猫眼一亮,心中生出无限勇气,趁机将手肘狠狠向后捣去,同时脚上再重重一跺,隔着帕子张嘴咬住对方的手不松口。
老人惨叫起来,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不管不顾,防备有所松懈。
黢黑脸的家伙立马抓住机会,扑上来避过小姑娘,迎面给她一板砖。
嘭地一下,老人就步了她同伙的后尘。
终于挣脱开的小姑娘摇晃着露出笑容,想朝救命恩人道谢,却见下一秒那家伙直接把地上两人的衣裳扒开,棉衣棉裤帽子鞋子和钱票一点不留,只给他们留了条苦茶子遮羞。
小姑娘看得风中凌乱、目瞪口呆,直到听见巷子口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才反应过来,连忙示警:“那个,抓你的公安干警来了,咱快走吧!”
显然,她还记得黢黑脸在车站外被围追堵截的场面,认出了救命恩人是谁。
“等一下,马上就好。”黢黑脸终于开口,虽然沙哑干涩,但确实是女孩子的声音没错。
小姑娘听了一愣,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和缓,主动望着巷口帮忙盯梢,余光看见恩人姐姐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条帕子,分别捂向老人和大汗的口鼻,然后又从脸上手上刮下黑灰来,在两个坏人的面部背部都写上人贩子三个大字。
做完这一切,赶在脚步声临近之前,两个姑娘你拉我、我搭你地狼狈翻过墙头,消失在追来的公安干警视线中。
对于辛苦一场的公安干警来说,坏消息是氓流子居然追丢了,好消息是抓到两个光溜溜的人贩子!
这是发生在京市角落微不足道的一幕。
任由外面有多少风雨漂泊跌宕起伏,作为首都甚至全国知识分子殿堂的华清大学依然处在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中。
宽阔明亮的教室内,长身玉立气质文雅的老师正在台上侃侃而谈,挤挤挨挨认真听讲的学生们在台下奋笔疾书,窗外寒风呼啸,窗内温暖如春,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直到叮铃叮铃的下课铃响起,老师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讲课,合上书本对同学们说:“下课了,剩下的咱们明天再说。”
“好的,徐教授!”台下的学生齐声应和。
徐征途抬手下压,无奈地再次强调:“都说多少遍了,叫老师就好,叫什么教授,调皮作怪。”
学生们一反刚刚听课时的严肃,嘻嘻哈哈地敷衍着他,嘴上答应,下次还敢。
下一堂课的老师走进来看到这场面会心一笑,调侃地也跟着称呼徐教授,说:“你家亲戚来了,我刚从学校大门口经过,正好受门卫所托通知你一声。”
“亲戚?”徐征途面露惊讶,疑惑地告别同事和学生,一路踩着寒风来到门卫室。
值班的门卫大叔看到他过来,指了指里面正蹲在炉子边烤火的一坨道:“徐老师,这姑娘说是你家表亲,特地从你老家那边过来投奔你的,你认认是不是。”
现在正值年根儿,京市身为首都管的可严了,不仅抓氓流,更抓特务,出现的任何人都得来历分明。
烤火的姑娘闻言转过身来,露出毛茸茸兔帽下冻红的脸颊和杏眼,耳朵边垂着两根黝黑的粗辫子,樱桃小嘴一张,沙沙地喊了声:“表哥!”
徐征途被叫得瞳孔一颤,及时制止:“等等,同志你是?”
恕他眼拙,真没认出来这是哪门亲戚。
门卫大叔听了瞬间警惕起来,右手不着痕迹地摸向后腰。
一旦某人回答的不对,怕不是会被当场拿下。
“表哥,我是穗穗啊,表姨妈叫我来找你的,说你一定会收留我呢。”余麦穗嘴角委屈地下撇,掏出身上的信件作证。
徐征途一眼看到信封上属于亲妈的字迹,心中已信了两三分,不过具体情况还得他看过信再说。
他伸手拿信,指尖触摸到一抹温软,不禁动作微顿,抬眼对上小姑娘望过来的水灵灵湿漉漉圆眼睛,心底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泛起丝丝痒意。
这点凭空生出且不合时宜的异样转眼被他忽略,因为信纸上的内容吸引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什么叫小表妹亲爹后娘不做人,需要到他这个远方表哥家里暂时躲上一段时间,顺便照顾一下他的生活起居?
徐征途翻来覆去,每个字都看清了,联合在一起却不明白了。
他母亲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年轻小姑娘同处一个屋檐,还让人家顺手照顾他。
不是他大男子主义,而是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的,试问这合适吗?
他自问不会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可是管不住别人的嘴,到时但凡流言蜚语一起,就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徐征途拿着信纸,尤在震惊不解。
余麦穗已经可怜兮兮地开口祈求:“表哥,我吃的不多,干活麻利,你留下我吧,不然回去没有我的活路的。我爹想赶我下乡省口粮,后娘想把我卖给傻子换彩礼,幸好表姨妈得知后从他们手里把我捞了出来,否则我宁愿一头撞死、在外面冻死,也不愿意如他们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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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此事…”门卫大叔听完和徐征途对视一眼,建议道:“隔壁接待室有电话,徐老师不妨给老家拨一个,先确认了这姑娘的身份真假。”
余麦穗:“?!”
合着她刚刚那番唱念做打的哭诉卖惨是白费功夫啦?
徐征途收起信点了点头,“信肯定是我母亲写来的,就是不知道人对不对。”
以当前的严峻形势,他们必须得确认好了,不能叫敌人特务们钻空子。
在两人炯炯有神的审视目光下,余麦穗抱住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自己,跟在徐征途身后走向接待室。
外面寒风凛冽,从烧着炉子的门卫室内出来,人体上的温暖迅速流失,即便余麦穗穿着厚实的花棉袄也无济于事。
风一刮过,人立马冻透了。
接待室内比外面稍微暖和点,但没有客人就没点上炉子供暖,余麦穗站在里面冷的瑟瑟发抖。
徐征途狐疑地看着她的反应,一手举起话筒凑近耳边,一手拨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拨通后还要话务员转接,等了好一会儿才与徐母那边接通。
徐母不等儿子询问,便开门见山地问:“猫蛋呐,见到你表妹了吧?”
徐征途温文隽秀的脸上闪过窘迫之色,额头上啪的爆出一朵十字小花,不满地抗议:“妈!早说了要叫我大名!”
徐母莞尔,“好好好,不叫你猫蛋,叫你征途。”
“妈,表…表妹她是不是长得圆圆的眼睛、粗粗的辫子,穿着花棉袄,头戴毛绒兔帽?”徐征途转移话题,言简意赅地道出余麦穗的个人特征。
徐母确认就是她,叮嘱儿子好好收留人家一段日子,等年后开春寻到合适的结亲对象,她会再将人接走,或者儿子那边有优秀的男青年也成,反正不能随便叫小姑娘被那对渣爹后娘糟蹋了。
徐征途觉得她这是胡闹,自己一个二十几岁的单身男青年,哪里适合收留同样单身年轻的女同志了。
这不是留人话柄、毁人小姑娘的名声嘛,不妥不妥。
母子俩针对这件事是否合情合理展开了辩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最后是徐母仗着长辈的身份和比儿子利索的嘴皮子完美压制,一锤定音道:“听妈的,就这样,别人问起就说是你远房的小表妹,你老妈我专门派过去盯着你饮食起居的,把你那忘吃饭和爱熬夜的毛病都给我改过来!”
“孤男寡女一个屋檐,这瓜田李下的…”徐征途还想挣扎一下。
徐母直言他住的房子不是有两层,正好他们两个一人一层,对外又是差着岁数的表兄妹,他所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徐征途说不过她,看向在旁边当哑巴的另一个当事人。
正好徐母也想起她了,让儿子把话筒递过去,温柔地说:“穗穗啊,你安心在你表哥那儿待着,你爸和你那后妈绝对找不着你,等到了时间,谁报的名下乡谁去,谁收的傻子彩礼谁嫁过去,跟咱们没一点关系。”
“嗯嗯,谢谢姨妈,我会乖乖的在这儿听表哥话。”余麦穗哑着嗓子回应。
徐母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得知是路上喝风着凉了,嘱咐儿子别忘了给她看病买药才挂断电话。
经此一遭,小表妹的身份算是彻底得到证实。
余麦穗放下心来,默默祝福那个与她义结金兰后互换身份的姐妹能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已经出城的某辆开往西南的军车上,挤满了年轻的支边志愿者们,其中一个短发猫眼小姑娘若有所感,望向身后逐渐远去的城市,暗道一声珍重。
2. 表哥收留
从接待室出来,扑面而来一股凉意。
下雪了,这好像是京市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之前都是又干又冷。
“走,我先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徐征途隔开两三步的距离,回头温声同余麦穗说道。
晶莹的小雪花零零星星地落下来,粘在他的短发、睫毛和大衣上,被他身上的热气一烘,转眼便氤氲成点点的水迹,而他毫无所觉,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穿着单薄,非但不感到寒冷,还很显风度的样子。
这独属于青壮年男子的火力,真是令人羡慕。
余麦穗瞧上一眼直咋舌,面上乖乖点头:“都听表哥的。”
乖巧又好看的女孩子,用那双圆圆的杏眼信任地望着他,徐征途对于她的留下即便再有意见,此刻也不免心软上几分。
听母亲说,她才刚成年,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她又有什么错呢,都是当父母的失职。
徐征途心中暗叹,转身带着余麦穗前往校医室。
他身高腿长,习惯了大步向前迈,走开一段路没听到身后跟随的动静,不禁回头看去,发现小姑娘气喘吁吁的,正小跑着追得辛苦。
他感到一丝歉意,是他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她的身体情况。
于是他站在那里等人过来,之后刻意放缓脚步,并肩而行。
余麦穗知道好歹,眼睛亮晶晶地道谢:“多谢表哥。”
谢他的收留,也谢他的体谅。
“不用客气。”徐征途微微一笑,心中有淡淡的无奈,更多的是对她身世遭遇的怜惜。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间,校园里没多少人在外面乱晃,校医室里除了值班医生外,也是空空荡荡的。
对于徐征途的到来,校医很是诧异:“徐教授,我记得你上次体检挺不错的呀,怎么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徐征途摇着头让开一步,露出后面的余麦穗,说:“不是我,你给她看看,小姑娘在路上冻着了,声音已经有点沙哑,别等稍后起了烧。”
“这是?”校医看到他身边居然会出现除学生外的陌生女孩面孔,眉毛忍不住往上挑了挑,心生好奇。
徐征途简明扼要:“老家来的远房小表妹余麦穗,今天刚到。”
完后又给余麦穗简单介绍了一下校医。
双方互相点头致意后,余麦穗配合着量过体温、看过眼睛和舌苔,确认真着凉感冒了。
校医给她开了两天的药,吃完之后再看看效果。
付账的时候,余麦穗下意识想要掏钱,才想起来自己和那个小姐妹分别时,把身上以及扒人贩子换来的钱票都给她带走了,自己一点都没留。
如果徐征途坚持不收留她,她估计还得再次流落街头,变成黑黢黢的氓流子。
幸好徐征途真如姐妹口中表姨妈描述的那样,是一个温柔又绅士的人,就算觉得留下她不合适,也看在她可怜和无处可去的份上,让她留了下来。
校医发现她的动作,笑着阻止:“不用付钱,扣徐教授医本上的福利,他都没怎么用过。”
最后两人都没掏什么钱,拿着几小包药和两瓶葡萄糖营养液离开。
接着去的是学校外的派出所和所属街道办。
余麦穗属于外地进京的投亲人员,需要徐征途出面担保,帮她签字登记,不然是绝对不能留在城里的,除非想变成东躲西藏的氓流子。
可私自留京的氓流子犯法,一旦被抓住是会坐牢的。
还好姐妹给力,将身份证明和信件之类的东西都给她留下了,再加上有徐征途亲自到场,事情办得十分顺利。
经过这么三个地方一圈走下来,余麦穗不仅成功在京市落脚,有关她的消息也提前一步传进华清大学的家属院。
当事人自己对此还一无所知,她和徐征途办好事之后,后者直接带她去了国营饭店。
那会儿刚好碰上饭时,有新鲜出锅的大肉饺子供应。
徐征途大方地点上两斤饺子和两盘小菜,用的粮票和钱都是他自己掏的。
余麦穗身上分文没有,不好意思地说:“表哥,我的包在火车上被小偷扒过,重要的证件倒还在,就是钱票都没了,等以后我想办法挣了再还你。”
她待在他这里肯定不能白吃白喝,做做家务照顾一下他是顺手的事,等熟悉之后还得另外找个来钱的路子。
手里有钱有粮,心中才不慌嘛。
徐征途一愣,这又是他没能想到的地方。
他知道如今的火车上有点乱,不成想会这么乱,表妹一个小姑娘独自坐车过来,能保证自身安全就很不容易了,哪能再苛求其他呢。
她这一路上想必也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苦。
“是我欠考虑了,这些钱和票,你先拿着。”徐征途掏出身上带着的所有钱票给她,并且迅速做下安排:“以后我会每月从工资里分出三分之一给你零花,三分之一养家,剩下的我留着人情往来和应急。”
他的月收入不低,其中单是在学校任职教学的薪酬就有两百来块,包含他作为机械领域专业技术体系四级教授的一百八十块薪水和给学生当讲师上课的几十块课时奖励。
另外,他还在市里的科研所挂名当研究员,手上一直在跟进与机械相关的项目,工资待遇也都不错。
可以说,他一个人在每个月赚的都够养活好几家人了,多养一个小表妹完全不是问题,他自己又花用不多。
余麦穗不知道这情况,但是听徐征途的意思,已经觉得他很是豪爽了,工资说分就分,一下拿出来三分之二给她支配。
行事如此大气,她深表佩服,然后故作推托几下,欣然接受啦。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是傻子,她又不会乱花,到时保管把账记清楚,以后找到门路能自食其力了再还他嘛。
徐征途满意她的听话不扭捏,给她夹上一筷子小菜说:“趁热多吃点,吃完回去给你收拾房间。”
他虽是一身的书香气息,却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详细地介绍家里的情况。
他住在学校后面的家属院,分给他的是几排二层砖石小楼中的其中一座,邻居都是学校的同事及家属,大家说话做事都很讲理,平时不难相处。
小楼二层有两个房间,他住着主卧,次卧肯定不能给余麦穗。
毕竟男女有别,该有的避讳还是要有。
“一楼有个书房,正好腾出来给你,我那里还有没用过的被褥,你要是想买新的也可以。”徐征途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平常课下喜欢惜字如金的人,难得现在变成一个话痨。
余麦穗没有扫兴地打断他,他说一句,自己乖巧点头应一声,几乎不用回答什么,他全程都安排好了。
等他终于讲完,她露出甜甜的笑容道声谢:“让表哥费心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没事,应该的。”徐征途嘴角的弧度有多大,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跑来这儿和对象吃饭的柳依依进门看到了,脱口喊上一句:“猫蛋哥——”
“噗!”余麦穗没绷住形象,一口饺子汤呛在喉咙眼,咳得她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
徐征途见状连忙起身给她倒水拿毛巾,一时间倒是把门口的柳依依给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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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
柳依依皱起画一样的眉眼,打量着深陷痛苦之中的余麦穗,走上前好奇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和猫蛋哥一块在国营饭店吃饭?”
与她同行而来的男子杨昊也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和徐征途打了声招呼,三人显然都是认识的。
余麦穗喝水缓过咳嗽,望着眼前男帅女美的两个人,转头看向徐征途。
他替她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家表妹余麦穗。”
柳依依脑袋一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状:“她就是伯母送来照顾你的小保姆?”
杨昊神色微变,语气严厉地警告:“依依!不能这样说。”
柳依依知道,新社会不让请佣人,但他们家属院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忙于工作的时候,家务总得有人做,孩子总得有人带,光指靠家属可不行,所以请名义上的亲戚来家里长住帮忙的法子应运而生。
可是别人请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叔叔婶子,哪有请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的,徐阿姨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征途打断柳依依的胡思乱想,“穗穗不是小保姆,你们不要乱讲!”
柳依依看他一贯温和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缩起脖子躲到杨昊身后发表不满:“哪里是我乱讲,院里都传开啦。”
杨昊点头确认此事。
这下,饭是吃不下去了,正好余麦穗差不多也吃饱了,喉咙又被轻微伤到,剩下的干脆打包回去。
临走时,柳依依追出来叫住徐征途,“猫蛋哥,跟你商量个事,你也知道我家人多房间少,能不能让我二哥借住到你那儿去呀?以前家里就提过这件事,可我知道你喜欢清净,就没好意思跟你讲,现在既然你家要住进一个人了,那不介意再多一个吧?”
“不成,这不合适。”徐征途不假思索地拒绝。
柳依依顿时谴责地望着他,“怎么不合适了?多住一个人也是住,多住两个人也是住,你家正好有三个房间,空着多浪费。”
徐征途态度坚持,“这不是人和房间多少的问题,是男女有别。”
说到这个,柳依依更不依了,“都是借口,你和她就没有男女之别啦?”
被她指着的余麦穗眨巴着眼说:“可我是他表妹哎。”
表哥和表妹在一个家里隔层住着还好说,再加一个邻居家的大小伙子就不合适了吧。
徐征途但凡有点良心都不可能同意。
柳依依分明是强人所难。
“真表妹?”
“真哒!”
假的。
但是柳依依信了。
因为余麦穗表现得太过坦然,说得也是信誓旦旦毫不心虚的样子。
“哼,姑且信你,猫蛋哥以前从没拒绝过我,这次实在太伤我的心了!”柳依依骄矜地倒打一耙,头一扭跑进国营饭店。
耽搁这么久,再不吃就过饭时了。
杨昊拍拍徐征途的肩,目光扫过余麦穗,意味不明道:“我以为你这猫蛋哥会一直对依依百依百顺呢,没想到也有为别的姑娘拒绝她的一天。”
徐征途莫名听得不太悦耳,解释说:“以前都是小事,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
余麦穗眼珠子滴溜转动,听出杨昊话里的阴阳怪气。
原本还以为三人是熟识的好朋友,谁知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呐。
“走吧,雪下大了,我们该回去了。”徐征途告别杨昊,叫上不知在想什么的余麦穗准备回家。
余麦穗看杨昊已经不在,故意凑近点,掐着嗓子学柳依依喊他:“猫蛋哥?”
猫蛋哥的如来大掌一把按住她的猴儿头。
3. 入住家属院
“别搞怪,快回家。”
徐征途的大手落在余麦穗的兔帽上揉了揉,心中潜藏的担忧放下。
原来她也会调皮,不只有因为苦难而造成的乖巧顺从一面。
余麦穗往旁边跳开两步,把弄歪的帽子扶正,见他没生气,便大着胆子得寸进尺地问道:“表哥,原来你的小名叫猫蛋吗?”
徐征途额角的十字小花啪地碎了,无奈回答:“小时候你姨妈给起的乳名,说是贱名好养活,如今早不让叫了,偏她每次都要喊这个名,你可别跟着学。”
话里的这个“她”,到底指的是亲生母亲,还是刚刚那个柳依依,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余麦穗领会到便宜表哥不想多谈的意思,颇为识趣地终止了这一话题。
雪花越落越大,在街道上铺下厚厚的一层白,即使被匆匆路过的行人踩踏,也始终不变其色。
徐征途感叹了一声瑞雪兆丰年,在鹅毛大雪中默默加快回家的脚步,但因为要照顾到身旁人,走的也不算太快。
余麦穗脚上穿着旧棉鞋,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响,让人听了心情欢快。
她高兴地多踩几下,小跑着赶上在前面停下来等她的高挑身影。
两人相携穿过即将被白雪覆盖的学院街,转过一个路口,坐落在华清大学后方的家属院便在眼前了。
家属院占地面积不大,也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面是成排的二层砖石水泥小楼,后面是成栋的五六层筒子楼,华清大学这个分校区的教职工基本都住在这里。
据说有几位国宝级大佬住在主校区的湖边别墅,平时出入都有警卫站岗保卫,徐教授目前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不过他住的带院小楼也挺叫人羡慕的,不然不会引来柳家的觊觎。
余麦穗跟着他进入家属院时,门卫亭值班的平头小哥亲切地敬礼问候:“徐老师好!徐老师下班回来啦?”说完看向余麦穗,对于她的出现并不意外。
看来柳依依没讲假话,家属院果真消息灵通。
“嗯,回来了,小王同志你也好,这是我老家新来的表妹,先带过来给你们认认人,以后出入方便。”徐征途温言浅笑地招呼余麦穗上前。
余麦穗把围巾拉下来,露出大半张脸,对着小王同志腼腆一笑。
小王同志的视线跟电磁波似的,唰地将她扫视一遍,点头道:“徐老师放心,我会跟其他兄弟说的。”
如此,余麦穗才算通过家属院的第一道关卡。
第二道是站在各个院门前冒着大雪揣袖子唠嗑的大娘婶子。
余麦穗看到都忍不住嘴角一抽,不知道他们是不惧严寒习惯如此,还是特意呆在这里等着瞧她的。
她寻思着自己应该没有这个牌面吧。
徐征途对此应对自如,每路过一个就给她介绍一个。
这位是周婶子,那位是吴大娘……基本都是家属院住户的高堂或亲戚。
余麦穗全程不需要做其他的,只用装乖卖巧地喊人,那些婶子大娘便都会露出一脸姨母笑,张嘴对她大夸特夸,有种别样的热情。
就好像,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一样。
余麦穗敏锐地感知到这点。
而徐征途介绍完后,还在跟她总结说大娘婶子们都很好打交道,让她以后如果在家呆的无聊了,可以找他们打发时间,生活上有不懂的也能请教他们。
余麦穗嘴上应着,仔细打量他一眼,发现这位便宜表哥是真的没意识到方才那群人言语态度中的微妙之处。
啊,他不会是传说中高智商低情商的那种类型吧?
听说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天才,看他现在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成就,八成可能就是了。
余麦穗迅速调整策略,争取和对方相处融洽,不能被赶出去,否则她怕是熬不过外面寒冷的大雪天。
“进来吧,小心地滑。”徐征途打开院门,侧身先让余麦穗进去。
二十来平的小院子被收拾得规规整整,趁着主人不在,已经偷偷落满皑皑白雪,地上、墙头、屋檐,入目皆是雪白色。
徐征途走过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两串清晰的脚印。
余麦穗踩着他的脚印走,看到雪下铺的青石板,倒是很方便打扫。
可喜可贺,屋里的地面也和院里一样,都是用石材铺就,能省做家务的人多少事儿。
余麦穗开心地在门口跺掉棉鞋上的积雪,随后跟着徐征途进入用作会客厅的堂屋,被他塞过来一杯刚倒的热水,捧在手里暖暖的。
“谢谢表哥。”
低情商不代表不会体贴人,温柔的绅士底线高,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徐征途又拿来两条毛巾给彼此擦雪,顺便推开旁边一扇门说:“不用客气,这里就是书房,你先看看。”
书房面积有个十几平,站在门口能将其一览无余,里面两面墙上都靠墙摆着方格柜子,柜子里堆满书籍,临窗放着张红木书桌和一只高背椅,剩下开门的这一面则贴墙架着两根置衣杆,上面挂着几件帽子围巾之类的东西。
“挺好的。”余麦穗打眼一看十分满意。
地方不大,但是窗明几净、保暖挡风,比她逃出来的那个破家强多了,还要啥自行车。
徐征途点头脱下大衣,卷着毛衫袖口开始安排:“那穗穗你坐客厅沙发上歇会儿,茶几上的抽屉里有饼干果子,暖水壶在脸盆架下面,饿了渴了直接吃喝,别替表哥节省,等下我把书房的东西都搬到二楼次卧,再把那里的床铺衣柜换到下面来,晚上你就能住这儿了。”
这是交代清楚,想安余麦穗的心。
余麦穗放下茶杯,领情道:“我也来吧,能快一点。”
一路上她挨饿受冻躲躲藏藏地跑到京市,其实早已累的筋疲力尽,全靠一股精气神提着,之前好姐妹带她去澡堂子里改头换面,她都差点当场睡过去。
现在又加上刚吃饱喝足,被屋子里温暖的书香气一熏,整个人都快迷糊了,急需躺进被窝睡上一觉。
所以还是两人一起好了,干活的速度肯定比一个人快。
徐征途见她坚持,倒也没拒绝,只让她帮忙拿些轻便的物件,比如书籍纸笔什么的。
书柜里的书包罗万象,古今中外都有,而且全有翻阅的痕迹,可见某人的学识与勤勉。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教科书和专业书目,备课的、画图的工具更是不一而足,看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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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穗眼花缭乱,搬动时小心翼翼,唯恐磕碰坏了赔不起。
毕竟小楼的楼梯有点陡峭,她搬着东西上去时都战战兢兢的。
楼上空间大一些,次卧就在书房上方,面积差不多,完全能够放下转移上来的那些东西。
徐征途准备先将书桌椅子搬上来放一边,再把次卧的床和柜弄下去,一点一点地调换过来。
余麦穗在一旁搭把手,做力所能及的事。
两人正忙着,院门忽然被敲响了,楼下传来一声询问:“小徐?小徐你回来了吗?”
徐征途停下来擦把汗,侧耳一听说道:“是隔壁的柳婶子,就是你之前见过的柳依依她母亲,柳婶和柳叔夫妻俩都在学校后勤部工作。”
另外柳家祖父母也都是华清大学的老教师,现如今仍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因此他们一家才能住进隔壁小楼。
可惜柳家下一代生的多,有能力的却不多,光靠着长辈余荫,不知道还能在这儿挤多久。
徐征途具体的没讲,简单介绍了一下来人身份,快速走下楼去。
余麦穗站在二楼次卧的窗户边,看着他打开院门跟人说了两三句话,随后又转身回屋了。
院门外的那人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抬头朝余麦穗的方向看来,目光中透露着审视和打量。
余麦穗出于礼貌,抬手挥了挥。
对方没给一点回应,反而扭头回了隔壁,留给她一道冷冷的背影。
咋滴,不欢迎啊?余麦穗果断收回示好的动作。
人家不欢迎,她还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呢,收留她的是便宜表哥,又不是他们,甩啥脸子。
徐征途回到楼上继续干活,不等余麦穗打探情况,就开口解释道:“以往为了方便,我都是付过伙食费,和柳婶他们家一起吃的,刚刚她是做好了饭来叫我,我说和你在外面吃过了,顺带告诉她柳依依和对象在外面吃的。”
余麦穗听完懂了。
她的到来可能让柳家损失一份送上门的伙食费,还有两间早被他们盯上还没来得及行动的屋子,所以人家看她不顺眼,不欢迎她的到来。
煮熟的鸭子到嘴飞了,谁能高兴的起来呀。
余麦穗表示非常理解这份心情,并对徐征途建议:“表哥,既然他们都做出来了,你那份不吃岂不是很浪费?”
不如拿过来和饺子一起给他俩当夜宵。
这体力活干下来是很消耗能量的,过一会儿指不定就饿啦。
徐征途一想也是啊,准备再次下楼去隔壁拿饭。
余麦穗叫住他商量:“表哥,你看我都来了,以后你的伙食肯定由我负责,柳家那边不如趁这次过去说清楚吧?”
徐征途本就有此意,如果不是因为粮食紧张,学校取消了公共食堂,他也不会跟柳家搭伙吃饭,天天在外面解决一日三餐太惹人注意了,影响不好。
现在家里有人做饭,他自然不用再麻烦柳叔柳婶了。
所以徐征途理所应当地答道:“好的,我会跟他们讲,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主打一个听劝且高效率。
事情居然达成的如此轻易?余麦穗暗自诧异地望着他出去,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狡黠。
4. 柳家人的算计
隔壁柳家。
柳母笑容满面地送走来拿饭的徐教授,转身脸就拉了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发泄不满。
“这小徐怎么听不懂人话,还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呢,学问再高有啥用,人情世故差成这样,怪不得依依找对象不选他。”
“你们刚都听见了,我跟他明示暗示那么久,嘿!整一个榆木脑袋,非得拿走他的饭菜和伙食费,不搁咱家吃了。”
“那新来的小丫头片子分得清楚盐和糖吗?能有我多年的手艺好?怕不是狐狸精转世吧!”
柳老太太敲敲饭桌,警告地看儿媳一眼,“好了,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小徐不愿意了,那就算了。”
柳母悻悻然地闭嘴坐下,心生无限委屈。
她这样斤斤计较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想让一家人能吃好点,失去徐教授给的那份生活费,家里的生活水平都得降一个档次。
结果婆婆非但不理解她,竟然还对她厉言厉色的。
柳母气的在桌子底下拧了丈夫一把。
正在埋头扒饭的柳父顿时抬起头来,和母亲说:“妈,小徐出尔反尔是过分了点,回头我跟他讲讲,大不了叫他跟那小姑娘一起来吃嘛。”
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破坏他们家的家庭和谐。
柳母的脸色方才阴转多云。
一直沉默的柳老爷子接话道:“怕是不成,小徐看着耳根子软好说话,一旦决定了某件事,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你别不小心把人给得罪了。”
“怕啥,不是还有依依嘛,他难道还能不听咱家依依的话?”柳父心中有数,扫一眼围着饭桌胡吃海塞的家中大小伙子们,转而又道:“听说那姑娘是小徐的亲表妹,到时借着吃饭的机会,说不定能促成一桩好姻缘。”
他们家依依看不上小徐那个棒槌,家里的适龄小伙子可以娶小徐表妹啊。
届时两家成一家,想蹭小徐的福利还不简单。
柳母马上出言反对,“好什么,一个从东北来的土包子乡巴佬,哪里能配得上我儿子!”
柳老太太拿眼角风夹她:“那就让你儿子都打光棍!”
柳母看着饭桌上那一溜的光棍,瞬间没话了。
一家子开始讨论怎样拿下土包子乡巴佬,然后享受同徐教授做亲戚的好处,丝毫没想过人家小姑娘会拒绝。
被嫌弃成土包子乡巴佬的余麦穗搓搓发痒的鼻子,看见徐征途拎着饭盒回来,立即迎了上去,茶茶地问:“表哥,他们没说你什么吧?”
徐征途把饭盒和钱票都递给她,皱眉说:“别的倒没有,就柳婶子笑着念叨了两句,说本来一块吃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吃了之类的,我没放在心上。”
“都怪我,来的太不巧了,让表哥你言而无信,被人责怪。”余麦穗继续茶言茶语,面露伤心之色。
徐征途松开眉头安慰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初也只是随口的约定罢了,柳婶他们不会那么小气的。”
余麦穗心里噗嗤一笑,重新展露欢颜。
两人稍微吃了点东西补充能量,加把劲将剩下的活一口气干完。
等到月上中天时,余麦穗终于如愿以偿躺进了暖和的被褥里,陷入梦乡之前陡然听到窗外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猫蛋哥,听我妈说你以后不在我家吃饭了,是不是真的?!”
会喊猫蛋哥,嗓子又骄矜的,只有那个柳依依了。
她家就在隔壁,大半夜的跑过来也不担心什么,还有功夫理直气壮地质问,就是不知道徐征途是什么反应。
他和柳家的关系想来很好,之前杨昊话音里也透露过他对柳依依百依百顺,现在能坚定态度拒绝她吗?
余麦穗想到这个问题,猛地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心脏处跳动的格外厉害,有种再不休息就要猝死的恐慌感,耳边及时响起徐征途的回答。
“是真的,穗穗以后住进来会开火,就不用再麻烦你们家了。”徐征途理所当然道。
柳依依跺跺脚,差点气个倒昂。
她最烦徐征途的一点就是他那颗榆木脑袋,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粘上毛又跟孙悟空似的。
要不然他长得好、学识好,家世也不错,对她还可以,她怎么会想不开直接跳过他选择别人当对象呢,还不是他本人光会做不会说,没有甜言蜜语就算了,还特不解风情。
比如眼下这会儿,她专门来找他,又是雪前月下独门独院孤男寡女的,他讲两句好听话顺顺她哄哄她抱抱她会死吗?偏偏他连这种事都不主动不开窍,正经八百回答她的样子倒能气死个人!
但是就算再气,柳依依仍然记得来之前父母的叮嘱。
她按捺一番,决定使出自己的惯招,先声夺人地控诉道:“猫蛋哥,你以前只喊我依依,现在却叫她穗穗,你是不是不跟我亲啦?”
余麦穗埋在被窝里的耳朵支棱起来,听到接下来徐征途的直男解释。
“没有啊,从小到大一直听你叫我哥,听了这么多年,我都当你是亲妹子了,喊你依依是因为你的名字就叫依依,穗穗她也是我妹妹,名字里带穗字,喊她穗穗有什么问题吗?”
徐征途说的那叫一个坦然,并且满脸的疑惑加不解。
余麦穗仿佛能听到一阵磨牙声。
那是柳依依在咬牙切齿。
啊啊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在感情方面永远缺根弦,怎么都跟她接不到一个频道上。
你说东,他说西,你叫狗,他撵鸡,就问你气不气!
反正柳依依快气死了,那种憋屈抓狂的心情大概只有偷听他们谈话的余麦穗能够理解了,想让另一个人当场念头通达是不可能实现滴。
余麦穗也没那个义务替他俩牵线捅破窗户纸,毕竟人家女方已经有对象啦。
柳依依打的小算盘也很简单,不过是想通过控诉让徐征途生出愧疚感,进而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但这次出乎意料地失败了,区别只在于多了一个余麦穗,不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谁?
本来柳依依和她妈妈一样不同意家里的兄弟娶余麦穗进门,现在她改变想法了,与其放这妮子在猫蛋哥这里祸害他,不如尽快撮合她和自己的某个哥哥弟弟,等弄进家里后再好好管教管教!
她爸不愧是家里脑子最活络的人,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好。
“猫蛋哥…”柳依依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才能软下语气,当刚才的小争执不存在,直接讲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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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她是来邀请他以后带上表妹继续去她家搭伙吃饭,不是来和他吵架被他气死的。
徐征途听后摇头:“那你来晚了,穗穗已经睡下,等她明天醒来,我再和她商量这件事。”
柳依依不满,和那妮子商量干嘛,猫蛋哥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干脆利落地给她一个答复,之后再通知那妮子不就行了。
徐征途说那不成,表妹既然来了,那便是家里的一份子,家中的大事小情不可能不和她商量就做决定,何况这件事还和她有关,她有权发表意见。
“你真是!”柳依依最讨厌他这种行事风格,一点都没有杨昊私下里的霸道强势。
徐征途不明所以,看了看天色开始赶人:“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在我这儿待久了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他比老婆婆的裹脚布还封建,活该单身,一辈子打光棍去吧!
柳依依怒甩头发,踢踢踏踏地走了。
徐征途关门上楼的声音随即响起,余麦穗在昏昏沉沉中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雪停了,天晴了,余麦穗重新变得生龙活虎又行了。
徐征途不在,客厅茶几上有他留下的早饭和一张纸条。
早饭是昨晚吃剩下的食物,装在铝饭盒里放煤炉子上热过,用毛巾包裹着保温,入手还是烫的。
余麦穗去厨房看过,那里的大煤炉依然还是没动用过的状态,估计是徐征途用楼上他房间的小煤炉热的饭。
楼下书房也有一个小火炉,点上三块煤球就能温暖大半夜,昨晚从她睡下到醒来都是暖烘烘的,期间没有被冻醒过。
这是她逃家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觉。
“感谢表哥的慷慨馈赠。”余麦穗嘀咕着啊呜一口吞下热乎的早饭,眼睛不忘查看纸条上的内容。
不出她所料,上面是徐征途的留言,说他今天去科研所上班,茶几上留给她的早饭别忘记吃,中午他可能不回来,她需要自己解决午饭问题,昨天塞给她的钱票不要不舍得花。
余麦穗看完点点头,吃罢饭捋起袖子开干。
她会证明,她可不是来吃白饭的,干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首先厨房得洗洗刷刷吧?许久没用的炉灶得通一通吧?屋子里的地板、院子里的积雪都得清扫一遍吧?还有容易落灰的家具摆件都需要擦拭一下吧?
只要眼里有活,到处都是活!
余麦穗一开始就刹不住了,忙的脚打后脑勺,大冬天汗流浃背。
柳依依趴在院墙上悄摸摸观察半天,忍不住嘟囔道:“我之前哪有说错,这不就是当保姆的嘛。”
嘟囔完,她朝埋头做家务的余麦穗扬声问:“喂,那什么麦穗子,猫蛋哥跟你说了没,你以后要不要和他一起来我家吃饭?”
余麦穗诧异抬头,徐征途走得早,自己又起得晚,他哪有时间问她啊。
不过这件事她可以做决定,“不用了,我会做饭,表哥已经把伙食费给我了。”
所以你们不必再惦记啦。
柳依依娇哼着拍打几下墙头,不甘放弃地接着问她:“那你想不想结婚呀?看你年龄也不小了,给人当老婆可比当保姆轻松哦。”
5. 黑猫上门
当老婆比当保姆轻松?
这话狗都不信!
余麦穗呵呵笑着斜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让她自行体会。
“哎,你别不信呐。”柳依依把两家墙头拍的啪啪响,满是怂恿地劝说她:“你看我奶奶嫁给了我爷爷,我妈妈嫁给了我爸爸,两人过得都挺好的,是周边有名的模范夫妻家庭。”
余麦穗手里的活不停,嘴上反击着怼她:“既然结婚这么好,你怎么不和你对象扯证去?”
柳依依被溅起的飞雪呛到,呸了一口:“这不是正谈着呢么,到时间就结了。”
而且现在说的不是她,而是这个麦穗子!
“我还小着呢,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余麦穗挪一下位置转过身去,用后脑勺代表自己的态度。
柳依依当没看见,问她多大。
余麦穗回答反正比你小。
结果柳依依恬不知耻地说小也没关系,可以先找好对象定下来,正好等培养好感情再结婚。
余麦穗听她在那儿絮叨个没完,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给你三秒钟时间说出来,不然小心我用脏水泼你,三二一!”
柳依依迅速坦白:“你看我两个哥哥怎么样?不行还有几个弟弟,随便你选,挑一个嫁进我家来。”
“不怎么样,不选,不嫁。”余麦穗拒绝三连,就知道她没憋好屁。
如果这是柳家的意思,那他们也太贪婪了,不仅惦记徐征途,还把刚来的她给惦记上了,也不怕撑死!
柳依依不依不饶,“考虑考虑嘛,我家兄弟都像我爷我爸是会疼媳妇的,只要你肯嫁进来,以后就不用再干这些保姆的活计了,多好啊。”
得了吧,余麦穗对她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嫁进她家是不用再干保姆的活,因为已经变成她兄弟老婆,干的都是儿媳妇、孙媳妇需要做的事,指不定比当保姆干的都要多,还落不着什么好。
毕竟当保姆有工资拿,当人老婆可没有,后者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做得好是本分,做不好遭埋怨,甚至挨打受气,傻子才干。
除非遇到的是心意相通志同道合有底线的另一半,和一个比较开明友善的家庭。
不然结婚就相当于进坟墓。
婚姻也是爱情的坟墓,柳依依显然还没体会到,才会大言不惭地讲出那些劝人的话,否则肯定要遭报应的。
“哎哟!”柳依依哗啦一下从站着的梯子上栽下去,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疼得她直叫唤。
余麦穗爽了,和墙头上刚干完坏事的黑猫正对上眼。
确认过眼神,是对的人,小猫咪顿时喵呜一声朝她扑来。
余麦穗亲切地接住,兜头亲上两口,夸它有勇有谋干得好,以后就跟着她混了。
寒冬里的小猫咪,就像初来乍到的她,没有人帮忙,没有庇护的地方,很难活过这个冬天。
她有幸遇到了好姐妹,小猫咪幸运地遇到了她,他们都将会有美好的未来。
“好喵咪,以后你就跟我姓余。”
“喵呜喵喵咩——”
叫劈叉了,余小喵得到主人爱的嘴巴子,眼神一下变得清澈。
余麦穗满意点头,这么可爱又可怜的小猫咪,以便宜表哥的性子,想必不会忍心拒绝的吧。
中午做点好吃的等他回来,到时趁机问问。
不过前提是她得先找到菜市场在哪儿,家里煤球不缺,就缺做饭用的食材。
这个可以问一问门卫亭的小王同志,他们对附近最为熟悉。
小王同志果然热心指路:“余同志知道学院街上的国营饭店吧?再往前走拐个弯儿就到咱们这片地方的菜市场了,你现在过去说不定正好能赶上最后一趟运冬储菜的车,记得别忘了拿定量本。”
现在城市里的粮食蔬果等物资实行配给供应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量本,上面写着每月供给的各项物资配额,吃完用完就算有钱有票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余麦穗属于外来人口,没有京市户口,她就没有这玩意儿。
但是徐征途有哇,他的定量本早随着钱票给到余麦穗手中了,上面的物资配额足够养活他们俩的。
了解到情况,她就揣着定量本和钱票朝菜市场进发了。
学院街的路她清楚,昨天徐征途带她走过。
国营饭店今儿个供应的是羊肉汤,比昨天吃的大肉饺子味道还要香,馋的人口水直流。
余麦穗路过时忍不住站在门口猛吸几口肉香气解馋,缺乏油水的肚子马上应景地咕噜叫起来。
她连忙按住馋虫离开,根据小王同志描述的路线,往前再走过几百米,转过弯就看到热闹的菜市场大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在这个时候,运送冬储菜的货车正哐哐驶进去。
等待已久的人们瞬间汇聚,争相挤进菜市场,朝货车周围涌动,一个个都抢的不行。
“快上,手快有,手慢无!”有人吆喝着呼朋唤友,一头扎进争抢的行列。
甭管大家定量本上的额度还有多少,这会儿都是本着先把东西抢到手再说,大不了之后跟其他需要的人换嘛。
货车上载的是洋葱大蒜头子和山药蛋,前两个能当菜,后一个能当饭,备受广大老百姓的欢迎。
卸货的工人都不敢打开车厢门,怕一哄而抢把东西糟蹋了,他们干脆拉开苫布,只站在车厢顶上往下递。
下面早伸着一双双的手在接,像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幼鸟大嘴。
余麦穗捋着袖子挤到中间,将带来的篮子高高举起,接到不少从袋子网孔中漏出来的山药蛋,又顺手凶恶地抢到两袋洋葱和半袋大蒜。
片刻不到,一车物资便空了。
抢完的人们需要到菜市场门口结算,不然东西是拿不出去的。
余麦穗结算好扛着东西满载而归,路上碰到好几个同路的家属院邻居,都是收到消息来抢菜的,只是没人通知她而已。
还好有善良的小王同志。
余麦穗回来经过大门时给他偷偷塞上两颗洋葱,不等他拒绝就麻溜地扛着东西跑了。
到家后,徐征途竟然已经回来了,听到动静来开门,看到她大包小篮的收获,连忙接手:“我来我来,你一个人搬这么多,怎么不叫谁回来给我传信啊?”
余麦穗把东西递过去,甩着胳膊说:“我不知道你在呀,而且机会难得,这点重量又不算什么,我自己就行。”
说话间,徐征途将东西搬进厨房,放进小地窖储存。
余麦穗咕嘟嘟喝了一大杯水,擦擦脸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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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毛绒兔帽有没有歪。
“大出汗,帽子别戴了。”徐征途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想要帮她取下兔帽。
余麦穗眼皮子一跳,捂着帽帽蹦出去三丈远,“不行不行,头可断!血可流!帽子不能丢!”
徐征途疑惑地笑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虽然不理解,他也选择尊重,或许是那顶兔帽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呢,可怜的表妹,以前受苦了,现在得给她多吃点好的弥补一二。
徐征途心生无限怜惜,转身上楼去拿温在小火炉上的铝饭盒。
余麦穗偷偷松上一口气,将差点暴露的辫子秘密重新往帽子里藏了藏,坚决不能被发现。
在她的头发被养黑长长之前,这顶帽子就焊在她头上了,谁也不能取下它!
徐征途很快去而复返,将铝饭盒里已经热好的红烧肉和二米饭递给她:“这是我从科研所带回来的,你快趁热吃。”
余麦穗感动三秒,没料到他还想着给自己带好吃的回来。
他可真是个绝种大好人呐!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谢谢表哥,你真好!”
不确定好表哥有没有吃过,她将饭盒接过来一分为二,不吃独食。
徐征途本想推拒,谁知肚子出卖他咕噜两声,顿时尴尬地挽尊道:“是馋虫犯了,不是肚子饿。”
实际上科研所的职工食堂只按每日上班的人头数提供饭食,没有多出来的可打包,也不允许买第二份。
他带回来的这份是他从嘴巴里省下来的,到家后没顾得上吃点零嘴垫垫,先把房间的小火炉点上热饭,忙完又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下楼。
这么一连串的搞下来,你说肚子它能不委屈地叫唤吗?
“表哥和我一起吃!”余麦穗坚持把分出来的一半饭菜递过去。
徐征途手挡着推回来,“不用,我吃过了,再吃点糕饼果子应付应付馋虫就成。”
推拉过程中,余麦穗被棉衣包裹的胸口忽然鼓起来,徐征途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软绵的触感令他神情一愣,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脸上骤然升起两团红晕。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啊,什么?”
余麦穗根本没啥感觉,因为他触碰到的本就不是她,而是……余小喵。
意识到问题所在,她快速解开棉衣领口,将窝在她胸口位置闻到肉香的小黑猫释放出来,献宝似的说:“表哥你看,今天跑家里来的小猫咪,还帮了我一个小忙,咱们收养它好不好?我可以将我的伙食分出来一点给它。”
明白搞了乌龙的徐征途清清嗓子,退开一步道:“哪里需要你分了,不过一只小猫崽,咱家养得起。”
余麦穗眼睛唰地闪闪发亮,“那你同意啦?”
徐征途颔首叮嘱:“注意不要让它去楼上书房,别乱抓乱挠家具,搞好卫生。”
余麦穗嗯嗯点头,保证余小喵会很乖很乖的,不会给这个家添麻烦,相反它还能守夜抓老鼠,为家里出份力呢。
因为刚刚的误会,徐征途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消散,对上那双晶润的杏眼时,心跳跳得尤其快。
没关系,这只是意外导致的正常生理反应。
他如此告诉自己。
6. 不可说
夜里,徐征途做了个梦。
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可说。
只从他早起下楼时踉跄的走路姿势,还有右侧脸庞上那微红的手指印,方能窥见一斑。
余麦穗听见声响,在厨房里扬声问候:“表哥早上好,我做了山药糊糊配煎洋葱,等你洗漱完尝尝味道。”
徐征途在楼梯上应着,嗓音稍微有点虚,并且特意避开了从厨房望过来的明亮目光。
因为那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昨夜梦里自己的龌龊行径,忍不住想再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刮子醒醒脑。
“上午要备课,我得马上走,不吃了。”
他怕在家独自面对梦遗的对象会失态,想立刻离开去学校缓缓。
他留学时上过相关的生理课,清楚知道这也算正常的,只要离得远一些,别胡思乱想,那点不该生出的旖旎心思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徐征途说完就要走。
余麦穗忙不迭地追出来,“哎,这么急吗?表哥你还没吃早饭呢!”
徐征途大踏步出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别说吃早饭,他连洗漱都省了,等去学校再想办法解决吧。
余麦穗只好急忙跑回厨房,用饭盒装了山药糊糊和煎洋葱,再打包一些饼干果子,匆匆追上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徐征途。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表哥快拿着!”余麦穗不容拒绝地拉起他的大手,把东西塞给他。
两手一接触,徐征途好似被烫到一般,下意识想要抽离开去,却又不想因此而伤到余麦穗,最后只能忍着心理和身体上双重的别扭、不适,把饭盒与油纸袋接过来。
“好了,我知道的,你也赶紧回去吃吧。”徐征途拿上东西快速转身走人,好像真的很急一样。
余麦穗朝他的背影挥挥手,说中午会去学校给他送饭,既然事情这么忙,就不用来回跑了。
徐征途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左脚绊右脚,当场来个平地摔。
余麦穗没看到,她说完就回去了。
同时,她也没看到隔壁的柳依依跑出去追上徐征途,拦住他告自己的小黑状。
“猫蛋哥!”柳依依喘着白气堵在徐征途跟前,告诉他:“昨天我邀请那个麦穗子和你以后都到我家吃饭,她居然不同意,你都没跟她讲过,她就敢私自做你的主,以后还得了?”
徐征途面对她倒是恢复正常了,心如止水道:“既然她不同意,我们就不去了,这件事不必再提。”
“怎么就不提了,我妈手艺多好,她做的有我家的饭菜好吃吗?”柳依依扭着身子不肯罢休,忽然鼻子嗅到一股香味,不禁发问:“什么东西这么香啊?”说着,眼睛便顺着香味直往徐征途手里拿的饭盒纸袋上瞄。
徐征途转手把纸袋塞进怀里揣着,将饭盒往腋下一夹,不顾柳依依犯馋的眼神,弯着嘴角回答:“没什么,就是穗穗给做的早饭罢了,专门打包好,让我拿去学校吃呢,不跟你说了,快迟到了,你也看到了,她做饭的手艺并不差,以后去你家吃饭就不必了。”
话音落下,他人也走了。
柳依依伸着尔康手嗳嗳呼唤,都没能把人留下,还被旁边路过的邻居老太太劝诫,说什么平时缠着徐教授可以,关键时刻得知事明理,不能耽误徐教授给学生上课,为新华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莫名其妙批评了她一顿,完后又抬起那个麦穗子,说看人家新来的小表妹表现得多好,知道徐教授不爱吃早餐,专门做好打包给他带上,棒呆。
柳依依听了立马不干,“你夸她就夸呗,你踩我干嘛呀!”
瞧把她能的,还踩一捧一,当她是榆木脑袋徐猫蛋,听不出来吗?
邻居啧啧摇头,一副她不懂事的样子,揣着手走远。
徒留柳依依原地跺脚,责怪徐猫蛋。
徐征途摸着发凉的后脑勺踏进学校,被同事遇上相邀一道走。
同事鼻翼一动,稀奇道:“徐教授,你竟然带早餐了,今天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是我表妹做的,硬让我带着。”徐征途语气苦恼,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愉悦。
同事多看上两眼,立即发现不对:“你的脸…被人打了?!”
谁干的呀?真是胆大包天!
徐征途摸着发胀的脸,眼神微闪,不好意思地解释:“没有,是昨晚做梦不小心拍到的。”
同事比对过他的指印,这才相信了。
徐征途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他告别同事到了那儿后,先坐在座位上把早饭吃光,去水房洗饭盒时听到两个后勤小干事在那里讨论,说学校计划捐出一笔粮食安顿那些跑来首都乞活的灾民。
但是学校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没看为了省粮都把公共食堂关了,让教职工全部自行解决餐食,只给寄宿的外地学生留下一个小食堂供饭。
情况都如此艰难了,学校还要再挤出一部分粮食捐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下面这些人。
徐征途听后回到办公室,默默翻出之前放在这里备用的零钱,等接到学校组织教职工为灾民捐款筹粮的通知,立刻积极响应。
余麦穗中午来给他送饭,正好听到他同事夸他:“徐教授大气啊,出手就捐了两百块,比我们强太多。”
徐征途的回答很谦虚,“你们都有老人孩子需要顾及,我孤家寡人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二者不能等同视之。”
听他讲完,余麦穗现身甜甜开口:“表哥…”你是不是把我给忘啦。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静,徐征途的同事随即哈哈笑着打圆场,极有眼色地快速脱身离开,将空间交给他们兄妹二人。
徐征途干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你怎么来了?”
余麦穗拉开棉衣领子,取出揣在怀里保温的铝饭盒给他:“当然是给你送饭啊,早上跟你说过的,你不会也忘了吧?”
徐征途一见她扯领子就赶紧起身去关门,转过头再次开始咳嗽,嘴上回答没忘,手里拿着饭盒只觉得格外烫手。
余麦穗听到他接连的咳嗽声,问他是不是也感冒了,要不要把她现在喝的药给他熬上一碗送来。
“不用,我好好的,只是嗓子有点干。”徐征途压下心中的异样,不假思索道:“穗穗,表哥方才是习惯性说顺嘴了,没有把你忘记,也没不顾及你,那两百块钱是我往常随手放在这里慢慢积攒下来的,捐出去也不影响咱们的生活,但是能换成粮食帮助不少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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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麦穗乖巧点头:“我懂的,表哥。”
她都是受他帮助的一员,又怎么会怪他帮助别人呢,再说那也是他的个人财产,他有私自处置的权力。
所以余麦穗轻松揭过这个话茬,劝他赶紧吃饭,她去给他接杯热水。
说着,她就拿上搪瓷杯出去了。
徐征途呆坐在那里片刻,打开手上变回正常温度的铝饭盒,发现里面装的是二米饭和黄豆炖猪脚。
作为午饭,它绝对上得了台面,就是黄豆和猪脚现在都不好得,不知道她上午是废了多少工夫、花了多少心思才弄来食材,做出这样一顿饭。
徐征途仔细品味,只觉得汤汁浓郁,肉块入口即化,连黄豆都透着一股甜,丝丝缕缕融化在他的心田。
结果余麦穗接水回来说:“好吃不,炖的时候我特意放了一点糖进去,提味增鲜,感觉还不错,你觉得呢?”
徐征途被噎到:“咳咳,很好。”
余麦穗赶紧递上水杯。
刚接的热水还有些烫,徐征途对着杯口吹了许久,蒸腾的水雾都模糊了他隽秀的眉眼,让人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过后,他对她笑容浅淡,态度隐隐变得疏离道:“我吃好了,你回去吧。”
余麦穗敏锐地感知到了,霎时变得手足无措:“表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徐征途不意外于她的敏感,缓和了语气安抚:“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只是态度依然是那个样子,比刚见面那会儿还不如。
余麦穗能怎么办,只能姑且先信了他的话,表现得比之前更加亲昵热切地问他:“你晚上有没有想吃的?我下午再去副食品店找找有没有好东西。”
很显然,她想要讨好他,并且专门跑去过副食品店了。
菜市场那里僧多粥少,想要弄点好的,只能去别的地方寻摸。
徐征途不是目下无尘之人,很清楚现如今的物资紧缺情况,所以更能体会到她的辛苦,以及那份辛苦之下所代表的诚恳之意。
“表哥?”余麦穗疑惑提醒。
只是问晚饭想吃什么,很难回答吗?
徐征途回神,脸上疏淡的表情越加坚定,摇头说:“你随意做,我不挑嘴。”
余麦穗明白了,识趣地拿上两个饭盒离开。
她这次出来没带余小喵,留它在家里看炉子,可不敢在外面多待。
紧赶慢赶地回到家,那小家伙果然在跃跃欲试地扒拉炉子的火门,想要钻进去烤火。
余麦穗赶快上前将它揪起来,训斥道:“你又不是低智商的傻猫,在这儿调皮捣蛋干什么?是不是想变成烤猫干?是的话,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小黑猫顿时收回蠢蠢欲动的爪子,抿着飞机耳满脸乖巧,猛地看去倒有她的三分真传。
“你这个学人猫。”余麦穗照屁股教训它几下,在它喵喵声的抗议中,将它塞进袖子里关禁闭。
伴随着一阵阵嗷嗷的叫唤,炉子上坐着的小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是余麦穗吃剩下的饭菜,和送去给徐征途的是一样的。
她亏谁都不会亏了自己的嘴。
毕竟她还要养头发呢。
7. 晚归
日落西下,静谧的小院被晚霞渲染成暖暖的橙粉色。
余麦穗置身其中,专注地处理着外出跑了大半天弄回来的战利品。
下午时她悄悄跟着家属院的大婶大娘,成功摸去藏在附近街巷里的鸽子市,在那儿抢到几尾小杂鱼。
她准备今天给它拾掇好了,明儿个做鱼锅贴饼吃。
正埋头干着活,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余麦穗抬头问:“谁呀?”
来人隔着门板回答:“你好同志,我是徐教授的学生宁河,老师让我告知你一声,他晚饭不回来吃了。”
余麦穗一听立马起身擦手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位冻得鼻子通红的年轻小伙,身板个头都不算高大,看起来却十分有精神。
“怎么就不回来吃了?是学校里有什么事吗?”余麦穗顺口问着,让他进院来喝杯热水。
宁河拘谨地站在院门外摇头,婉拒说:“不了不了,等下回去还有事,老师他们晚上是有活动,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把话带到,他就打算走了。
余麦穗送出去两步,撞上隔壁回来的母女两人。
柳依依看到她也顾不上说什么,一心摇晃着她妈妈的手臂撒娇:“妈,你答应我嘛,我也想去联谊会上长长见识,听说猫蛋哥他们都要去的。”
柳母点下她的额头,“你也知道那是给小徐他们单身青年教师组织的联谊会,你一个已经有对象的学生过去像什么样子?”
“那我可以带杨昊一起嘛,我们就想去跟着玩玩。”
“你就心大吧,也不怕去了那儿,杨昊被别的狐狸精勾走了。”
母女两人交谈着走进隔壁院门,声音渐渐消失在院墙那头。
余麦穗听了一耳朵,联系前后大概明白徐征途他们晚上的活动是什么性质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呗,她自己在家蒸包子吃。
从鸽子市上弄到的东西不只是鱼,还有一包干菌子和两块老豆腐,刚好可以包豆腐菌菇包子。
几条小鱼被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用盐巴腌上挂在廊下,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余小喵这馋猫翘着尾巴磨爪子,还想跳起来拽下一条打牙祭,被余麦穗及时发现,摁住揍了一顿。
余麦穗:“鱼内脏都不够你造的?敢碰我的鱼,家法伺候!”
调皮小猫顿时老实巴交。
之后开始和面剁馅做包子,厨房的炉灶非常给力,一次叠放三屉包子都妥妥的。
有一屉是用白面和猪油做的,蒸熟后闻起来那叫一个香味扑鼻。
这是余麦穗专门蒸给自己吃的,旁人没有,嘿嘿。
吃着包子,再煮上一壶红糖姜茶,这日子过得美滋滋。
夜幕降临时,糖水的香甜和姜丝的辛辣已经混合在一起,将整个小楼客厅的空间填满,给这个寒冷的冬夜增加些许温暖。
余麦穗舒坦地坐在炉火边的沙发上,手里比划着买来的长针和毛线,想要给自己织一身毛衣毛裤换着穿,介于她在这方面的手艺不太熟练,她打算先织条围巾出来练练手。
有事情消磨着,这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了。
外面黑漆漆的,徐征途还没回来。
余麦穗实在熬不住了,果断抱着余小喵回房间蒙头大睡。
客厅里的灯没有熄灭,连炉子上添了好几回水正咕嘟冒泡的半壶红糖姜茶都还留着。
徐征途踏着夜色满身疲惫地回来时,迎接他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迈进来的脚步为此停顿片刻,而后才缓步走向快要燃尽的火炉旁,驱散从外面带回来的风霜冰寒。
水壶的壶嘴呼呼吐着气,提醒他可以来上一杯,那香甜辛辣的味道飘在鼻尖,像是故意在引人犯罪的一只调皮小鬼,逗弄着他,诱惑着他。
徐征途抑制住冲动,陡然转过身去。
沙发上静静躺着的半片围巾和长针、毛线随即映入他的眼帘,大大咧咧地在那里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毛线是藏蓝色的,织出来的围巾明显适合男同志佩戴,给谁的不言而喻。
余麦穗:有没有可能我只买到了这一种色儿呢?
某人不管,认定就是给他的,心情复杂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眼睁睁看着它不听话地探过去,轻轻将围巾一角握在手心。
很柔,很软,很暖。
可他还是放下了,转身走到楼梯口,刚要关闭电灯上楼,又闻到从厨房飘过来的香味。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的徐征途不禁循着味道找过去,在厨房炉灶上看到放在锅里温着的两屉包子。
翌日天亮,余麦穗一觉睡醒,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只看见昨晚留的包子没了一屉半,空着的屉笼旁放着一张小纸条。
“包子很好吃,我带走当早饭了,中午不必再过来,我会叫宁河回去拿饭。”
余麦穗看完放心一笑,和之前那张纸条放在一起收好。
早饭后,同院邻居家的周婶子过来敲门,邀请她说:“粮站那边传来消息,今天会来批粗粮,小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看看?”
余麦穗昨天去鸽子市就是跟在她和其他几个大娘身后,恐怕当时就被发现了,只是人家没跟她计较,今天还特地过来递出橄榄枝。
“好啊,多谢婶子告知,咱们现在就走?”余麦穗飞快应下,拿上装粮食的布袋即刻出发。
集合的地方在门卫亭那里,两人过去时已经有人在了,基本都是和余麦穗有过一面之缘的邻居。
其中还有三四个是她前两天在外面寻摸物资时碰到过几次面的人,大家照面相视一笑,自有默契在里面。
余麦穗初接触这个小圈子,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多做的原则,扮演起腼腆话少又乖巧伶俐的小姑娘,就像来的那天她给他们留下的初印象。
大娘婶子们对这样的小辈最是宽容,拉着她一脸姨母笑地询问打探一番,就把她放过了。
因为比起她,大家更关心的是徐教授。
以前她没来的时候,徐征途的日常基本都是住处、学校、科研所三点一线,平时难得一见,偶尔闲暇之余也跟柳家走得近,同其他邻居打交道不多,有关他的事情大都是邻居们通过观察得出来的结论,连打探都找不到机会。
现在好了,来了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小表妹,现成的打听徐教授消息的途径,哪能放过。
这也是为什么周婶子会如此快地递来橄榄枝,主要想拉余麦穗进他们的小圈子,好方便以后互通有无。
余麦穗领会后并不想随便透露徐征途的个人隐私,何况她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先打着哈哈说:“我也才来两三天,对表哥的了解怕是都没你们多,哪里有什么消息可讲。”
大家都理解地说没事,“反正你跟他住一个屋檐下,这朝夕相处着近水楼台,以后有啥内幕,可别忘了跟咱们讲一讲。”
特别是关于那谁家的,大伙现在都私下当个乐子看呢。
徐教授也是乐子制造人之一,被大家明里暗里关注着,其他人多少都清楚,就他本人和那一家还不知道。
大家都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或者一直那样被人家用闺女吊着。
余麦穗两眼茫茫地听到这里,陡然闪过一丝明悟,“你们口中的那谁家是住表哥隔壁的柳家?”
周婶子他们意味深长地点头笑。
除了柳家,还有谁家会用好好的闺女来吊着大小伙子得好处,明面上是把人宠成娇滴滴的样子,私下利用起来可一点都不手软。
这算是家属院的丑事,周婶子等人没有自揭家丑的心思,就没有明白地讲出来,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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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中暗示那么一二。
这还是余麦穗成了他们自己人后的待遇,不然他们连这点情况都不会透露。
“其实我表哥之前只是为了方便才跟他们家搭伙吃饭,没有其他什么交集的,我来之后就接手了家务和伙食,表哥已经跟他们扯开关系了。”余麦穗明白他们的意思后,首先选择维护‘亲人’,为表哥正名。
可惜效果不太好,周婶子他们听了发出一阵拉长的哦声,明显没信。
余麦穗还要再接再厉,粮站到了,大家纷纷争抢着排队去卖粮,也没人再听她辩解的话。
周婶子一马当先地跑到队伍前面,回来满脸遗憾地告诉他们:“还真是粗粮,半点大米白面都没有,全是芋头、白薯和高粱之类的,吃起来噎人又剌嗓子。”
其他人不算多失望,“这种时候有就不错了,看外面那么多氓流倒卧,我都怕哪天给咱们也断了粮。”
队伍快速地往前走,轮到余麦穗的时候,她尽可能地将定量本上能买到的配额全买下来。
回去的路上,周婶子看她拎那么多,还好心建议:“粗粮吃多了闹心,过段时间该有年货供应了,到时能买到细粮,你得留点钱票备着,别现在就用完了,到时空有定量额度却买不到。”
余麦穗解释没事,“这都是给我吃的,赶上机会多买了点,给表哥买定量细粮的钱和票额外备着呢。”
扯谎的话张嘴就来,她脸都不红一下。
周婶子信了,夸她一顿说怪不得这两天见她炖肉又杀鱼的,原来都是在给徐教授补充营养,自己竟一点没吃,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
余麦穗抿嘴笑,谦虚道这是她该做的,表姨妈派她过来不就是为照顾表哥的生活起居,她当然得以他为先啦。
大娘们听得对她愈加和颜悦色,有人还提到昨天中午看见她去学校给徐教授送饭了,问她今天是不是还打算去,准备做什么给徐教授吃。
余麦穗说昨天买的鱼还没吃,打算做个鱼锅,贴几张玉米饼子,到时不用她再去送,有学生会过来拿。
“是那个宁河吧,之前见到过,好精神的一小伙,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周婶子语气遗憾,想给人家做媒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至于徐教授,那就是个除了柳家娇滴滴外不对任何人开花抖叶的铁木疙瘩,他们尝试过也努力过,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早就放弃给他介绍对象啦。
现在大家之所以暗戳戳地想看他笑话,也不是没有曾经被他打击得太过厉害的原因在。
他们就想看他最后能找个啥样的,吊在柳家那棵歪脖子树上能有什么好结果。
余麦穗的到来是意外,对徐教授的影响也稍微出乎那么一点意料,但不影响他们继续看戏。
余麦穗初见他们感知到的那些微妙情绪就是源自于此。
“这都进腊月了,学校也该放假了吧?”快到家属院大门口时,吴大娘提起这个最为大家关心的问题。
知情者压低声透露:“放心,就这两天的事儿,据说到时会发放节礼,有油和面!”
众人呼吸一紧,开始暗暗期待起来。
稍后,放假的消息被中午过来帮忙拿饭的宁河证实,因为他已经收到通知,专为留校学生供餐的小食堂即将关闭。
他正在为这件事发愁。
余麦穗将打包好的饭盒交给他,看到他愁容满面的,觉得纳闷:“放假还不好?你们就可以回家跟亲人团聚了。”
宁河变苦瓜脸,“我家在灾区,来回的车票又那么贵。”
所以他回不起,也不能回去给家里添张嘴,还要想办法赚点外快寄回家。
啊这,余麦穗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她自己都寄人篱下以劳动换生存,就算同情也帮不到他什么,最多把自己要吃的烤芋头分他俩…小的。
8. 夜风高
送走宁河,余麦穗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香喷喷的贴饼子加鱼锅炖,馋得余小喵都流口水。
芋头只是她烤来当零嘴的东西,把它当正经饭吃是不可能滴。
吃饱喝足,再打上一个盹,半下午的时光就消磨过去了,剩下小半天不够出去逛的,周婶子那边也暂时没什么活动,余麦穗便干脆待在家里,赖在火炉边做手工织围巾。
用的是最简单的样式,只要织上长长的一片,收好针就完了。
以余麦穗越来越熟练的速度,小半天织好这一条不成问题。
赶在太阳再次落山前,她顺利地收上最后一针,拉开电灯准备晚饭。
徐征途今天依然晚归,晚饭照旧由宁河回来帮忙拿去学校给他。
余麦穗昨晚没等到他,本来打算今晚坚持一下,熬到他回家,亲手把织好的围巾送上,讨好讨好便宜表哥,再为自己表一下功。
谁知直到月上树梢、天幕低垂,他依旧不见人影。
“不是说快放假了吗?怎么还能忙到这么晚!”余麦穗嘀咕着苦苦支撑,瞌睡虫上来让她头昏脑涨的,很想回屋倒头就睡。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院门口终于传来一点动静,仔细听是钥匙在开门。
余麦穗精神一震,立马飞奔出去查看。
可喜可贺,她等的人终于下班回来了!
“表哥你加班这么晚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余麦穗跟个小蜜蜂一样,围着进门的徐征途转悠,想表达一番自己对表哥的关心之情。
徐征途快走两步,拉开一些距离问她:“我不累不饿也不渴,你怎么还没睡?”
余麦穗的激动劲儿过去,忍着眼皮子的沉重回答:“我在等你呀。”
徐征途心头一跳,仿佛听到某声轻响,像是有颗藏在土壤深处的种子突然崩裂外壳,开始不合时宜地非要在这个严冬生根发芽。
这是违背时序,不该也不能够的。
“等我做什么,以后不要再等了,早睡早起对你的身体才最好,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听到自己冷淡地说出这样的话,语气中甚至含有一丝责备。
以他的教养,本不该如此不识好歹。
可……
转头一看,小表妹果然被吓住了,不复刚才见到他的欢喜,低垂着头没精神地说了句什么。
徐征途没听清,自责地倾身过去问她。
余麦穗抬起困得快要扛不住的脑袋,仰头重复道:“我说我给表哥织了条围巾,你要不要试试看合不合适?”
不合适,她也不会改的哟。
“围巾有什么不合适的,能戴上保暖就行。”徐征途心道那条围巾果然是为他织的,且还织得这么快,可见表妹对他是真的一腔赤诚。
他不该辜负这份兄妹情谊,更不该把自己的问题迁怒到她头上。
所以他立即反省道歉:“穗穗,表哥刚刚不该用那样的态度跟你说话,是表哥错了,对不起。”
“嗯?”余麦穗听到后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连忙用万金油的回答掩饰:“没关系,我知道表哥是在关心我,我都明白的。”
徐征途更觉愧疚。
他觉得自己需要尽快调整好心态问题,不能再被那个生理性梦境影响,也不能见到表妹就难以自控地心潮起伏,让自己的行为举止都变得不正常。
再给他几天时间,他绝对可以掌控住这种生理性冲动,他是有理智的人,不是动物。
于是接下来放假前的两天,余麦穗基本都见不到便宜表哥的面,不是他晚上回来、她已经睡下了,就是早上他已经走了、她才起来,只有那些她预留的被他吃掉或带走的早晚饭,能证明他真的回来睡过觉,而不是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余麦穗对此不慌不忙,十分能稳得住,因为徐征途把她送的那条围巾戴走了。
只要有它在,表哥即便看不见她的辛苦,也不会轻易忘掉她的存在。
真正稳不住的另有其人。
“天天不是鱼就是肉,一点都不会过日子,没见把小徐都气得不着家了!”柳母在隔壁摆着晚饭,闻到再次从墙头那边传过来的馋人香味,心态瞬间失衡。
那些本来该是他家的,现在叫一个小丫头片享用了,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福气。
柳父听了眼神闪烁,转头问自己的女儿:“依依,看你这几天光顾着和杨昊玩乐了,有见到过小徐吗?他跟咱家就算不搭伙吃饭,也是较为亲近的邻居呀,老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两家该时常往来才对。”
柳依依回想一下,最近这两天和杨昊玩的太开心,她确实对猫蛋哥有所忽视,都没怎么见到他人。
“爸你等等,我去问问。”柳依依想到就做,立马从餐桌上跑开,扒着墙头朝那边喊:“喂,麦穗子,猫蛋哥什么时候回来?学校不是要放假了吗?他怎么反而忙起来啦?”
听到声音的余麦穗端着碗走出来,吸溜着老母鸡汤说:“我母鸡呀。”
不懂粤语的柳依依听得一头雾水,拍着墙头抗议:“什么母鸡公鸡,我是问你猫蛋哥…”
“依依,国营饭店现在供应鸡汤,快跟我去喝,晚了就没有了。”杨昊忽然出现打断她的话,招手唤她去吃大餐,同时对余麦穗隐晦地笑了笑,眼波流转。
余麦穗莫名:发什么神经?
柳依依没看到,已经欢呼一声,将猫蛋狗蛋都抛之脑后,回头和家人说去外面吃饭,回来会给他们带好吃的,就开开心心地跟着对象打牙祭去了。
柳父高兴地应着,等女儿走后,转过头问饭桌上闷不吭声的几个儿子:“上次讲的那件事,你们采取过行动没有?进展怎么样?”
兄弟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用回答都知道什么情况。
柳父不禁邪火上涌,面露不满。
招都给支好了,按照那个路数将人拿下就成,实在不行还能叫姐妹打配合,结果他们一个动弹的都没有,单等着长辈把饭做好喂到嘴边吃现成的!
“我怎么就生出你们这几个废物蛋子!”柳父气的直骂人。
柳老爷子听他说得不像话,出言维护孙子:“行了,不全是他们没作为,那个小丫头有几分警惕心,这事儿急不来,得徐徐图之。”
柳父拍板,既然如此,那就一个个去试,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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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想不做,天天窝家里吃白饭,白瞎生成男儿身,还没有丫头片子对家里的贡献大。
几个儿子被他训得抬不起头,只能深深埋在碗里扒饭,又被骂做饭桶、贪吃鬼,怎么做都不对。
老大被激出一丝火气,不是对责骂他的父亲,而是对余麦穗。
他郑重道:“爸,你放心,我这就行动!”
当晚,夜黑风高,乌云遮月,正是适合干坏事的好时候。
趁着徐征途尚未归来,一道黑影悄然爬上墙头,翻身跳进他家小院,鬼鬼祟祟地朝窗台走去。
屋里的灯光早已熄灭,窗台后也有帘子挡着,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贴上去倒能听见轻微的打鼾声。
确认里面的人已经睡了,黑影不再犹豫,掏出随身带来的工具走到屋门前,准备插进门缝撬门闩,不想门一推就开,根本没栓!
这是余麦穗特意给徐征途留的门。
院门和她自己的房门都锁了,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家属院的防卫又那么严密到位,谁能想到会有人敢在内部作乱呢。
这不黑影发现后心中大喜,认为是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然而门没栓是不假,但开门动作不对的话,门轴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就像是老鼠在啃食什么东西。
余麦穗在睡梦中被这种噪音吵醒,拍一下怀里睡得比她还要沉、都在打鼾了的小家伙,提醒它:“余小喵开饭了,外面有老鼠。”
小黑猫在美梦里被忽然叫醒,起床气大到要张开血盆大口哈气一下,再前后弓身做做拉伸,然后才钻出被窝一跃而下,水一样挤过门下的缝隙,朝罪魁祸首凶狠扑去。
大半夜的不睡觉扰民,看爪!
黑影刚踏进门就骤然遭袭,尖叫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控制。
“什么人?!”
祸不单行,徐征途恰在这时回来了,大喊一声,连同刚才黑影的尖叫,将周围沉睡的邻居们瞬间都惊醒。
黑影见状,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被急忙打开院门进来的徐征途拦住去路,只能在慌乱中原路返回,翻墙逃回隔壁。
徐征途原本没想那么多,还担心贼人逃到柳家后会伤害他们,和闻声赶到的邻居简单说明情况,拜托他们兵分两路,一半人去敲大门叫醒柳家人,一半人翻进柳家小院抓贼。
动静闹得很大,柳家人却睡得死死的。
屋里的余麦穗睡不下去了,抱住完成任务跑回来邀功的小黑猫起床拉灯,打开房门迎面遇上匆匆进屋的徐征途。
余麦穗揉着眼睛打招呼:“表哥你回来啦!”
话才说出口,人已被对方失态地抱了个满怀,确认她完好无损。
“还好你没事!”徐征途满是庆幸。
“那个…”余麦穗挣扎一下,将怀里被挤得喵喵叫的小黑猫扔走,试着轻拍便宜表哥的脊背安抚他:“表哥,我很好,外面怎么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啊?”
她没穿外套,等下反应过来,可别说是她玷污他清白哦。
她自己倒不在意,可对方明显介意这一点,看经过上次后都躲她几天了。
“抱歉。”徐征途回神慌忙放手。
9. 歹徒凶残
“没关系,我听着外面动静这么大,是怎么了?”余麦穗疑惑又好奇地往院里张望,似乎想要出去看看。
正好隔壁在喊人,“徐教授,您快过来一下!”
徐征途以为抓到那贼了,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余麦穗身上,叮嘱她:“有歹徒进院了,外面不安全,你在门口站着瞧一瞧就好,千万别出来,有情况记得赶紧拴上门!”
余麦穗听话点头,望着他只穿着毛衫和棉夹克,却浑身冒热气地走出门去,步子迈得大又快。
隔壁柳家院子灯火通明,喧闹声时不时传过来。
贼进那边就消失了,大家都在到处找,就差把院子里翻个底朝天,始终没能把人找出来。
于是众人不免都看向了陆续从楼里出来的柳家人,目露怀疑。
恰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柳依依一声惊恐的尖叫。
“大哥——!”
大家意识到出事,立马蜂拥上楼,及时救下了疑似被歹徒一刀割脖的柳家老大。
他的脖子被人在左侧划上很大一个口子,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的,让看到他伤口的人都吓了一跳,赶忙组织着把人抬下去送医救治。
另有人飞快跑去通知保卫科并报警。
差点出了人命,这已经不是他们能私自解决的简单抓贼问题了,必须交由公安来处理。
那个胆大包天的贼也因此而逃之夭夭。
对方伤害柳家老大八成就是为了方便自己逃跑,让围堵他的人都忙着救人,没工夫再去管他。
柳家的嫌疑倒是因祸得福被撇清了,就是这代价比较惨重,差点损失一个人。
徐征途没想到歹徒会如此心狠手辣,和其他人确认对方已经从柳家跑了后,突然想到什么,急急赶回自家小院。
余麦穗此时已换上自己的衣服,正抱着徐征途的大衣站在客厅门口听动静,看到他表情凝重地回来,猜到情况可能不好。
徐征途之后的举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回来后立刻拉着她进屋关门反锁,同时和她确认:“我不在这会儿,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
余麦穗摇头,“你走后,我只进屋换了外套,其他时间一直都在门口,没见到也没听到有异常的地方,是那个贼跑了?”
“嗯,还伤了依依大哥。”徐征途沉重点头。
余麦穗了悟,怪不得刚刚听见柳依依凄厉地叫喊大哥。
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她关心问人现在怎么样,伤势很严重吗?
徐征途不想吓到她,只说伤口看起来严重,不过人还是清醒能喘气的,又被他们及时送到医院,想来没有生命危险。
余麦穗听了像是放下了心,抚摸着怀中小黑猫的爪爪沉思不语。
下一刻,头顶落下一只温暖的大掌,耳边响着身边人温声的安抚。
徐征途:“别怕,我今夜会一直在客厅守着,以后也不会再晚归了。”
余麦穗没怕,她只是低头在想别的事情。
“猫蛋哥!猫蛋哥!”柳依依忽然带着哭腔在外面大喊。
徐征途方才急着回来,防止歹徒打回马枪,倒是把她给忘了。
余麦穗听她拍门拍得咣咣响,估计是有急事,不禁看向徐征途的反应。
徐征途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刚走开两步,又不放心地转回来拉上余麦穗,“你跟我一起。”
两人打开锁上的院门,看到柳依依在门口哭得梨花带雨一脸伤心的憔悴模样。
看到徐征途,她嘴巴一瘪露出无限委屈,想要乳燕投林般扑到他的怀里,被后者一手撑住她的肩膀定在那儿。
柳依依毫无意外,开始可怜巴巴地诉苦:“猫蛋哥,我爷爷奶奶看到大哥的伤势晕过去了,爸爸妈妈也瘫在那里动不了,哥哥弟弟都是不顶用的,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大哥好不好?”
刚才邻居大伯和保卫科连番叮嘱她的那些到医院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她都没记住多少,习惯性地跑来徐征途这里求助。
如果是往常,徐征途不论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看在邻里的情分上,亦或者由于他自身的修养底线,他都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跟她过去搭把手。
可是现在……
徐征途低头看一眼身边的小姑娘,对上她疑惑询问的目光。
然后在柳依依期待的眼神里,他拉住了一位路过的邻居问:“吴老师,能不能麻烦您去后院筒子楼叫一下杨昊同志?”
这位是之前帮忙抓贼的人之一,没赶上送伤者去医院的趟,正要回家继续睡觉,也正好听到了刚才柳依依的请求。
本来他是故意慢下脚步,磨磨蹭蹭地想要看看徐教授会怎么做的,结果被临时拉了‘壮丁’。
吴老师顿时瞌睡尽去,来精神道:“行,我马上去叫!”
好好的小姑娘找人帮忙就该找自己对象嘛,可着人家邻居小伙子薅算怎么回事。
徐教授这次做得对,以后就该这样来!
不知道自己暗中得到表扬的徐征途朝怔愣住的柳依依点点头,说:“你在这儿等会儿,让杨昊陪你去医院。”
“你,你不陪我吗?”柳依依似乎没想过他会拒绝,也没想过他会让人去叫杨昊。
以往找他帮忙不是这样的。
徐征途摇头说自己走不开,杨昊陪她过去完全能应付,不行还有那么多邻居和保卫科的人在,不缺他一个。
但是家里缺了他不行,他也不放心再让小表妹晚上一个人在家。
柳依依震惊之后眼泪汪汪地控诉:“你怎么能这样,说好了当我哥要对我好的,关键时刻你掉链子了!”
“依依别哭,他不肯陪你去,我陪你去!”杨昊扬声说着从黑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吴老师。
柳依依呜呜奔向他怀里。
杨昊抱住她对上徐征途的视线,眉目轻扬,泄露一丝挑衅之色。
余麦穗发觉后看看他,再看看徐征途,心中若有所思。
徐征途一如既往没瞧出他神情态度里的小猫腻,非常耿直地赞同道:“你是她对象,原本就该是你表现的时候,抓住这次机会,柳婶柳叔肯定对你更放心。”
杨昊被噎了一下,“你确定不去?”
吴老师擦着汗唏嘘:“去什么啊,那个伤人的歹徒还没抓到,虽然咱们已经通知保卫科也报给公安同志了,但是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来个灯下黑呀,徐教授家里有小表妹要看顾,他脱不开身嘛。”
一番话主动帮徐征途解释了不去的原因,却让柳依依哭得更大声了。
杨昊明白过来,手上搂抱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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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松懈,目光在徐征途和余麦穗之间来回打转,似在掂量什么。
余麦穗暗皱眉头,很不喜欢这人对自己别有意味的打量,总感觉他像是在评估一件能否被掠夺的附庸物品,而不是看待一个正儿八经独立的人。
尽管隐晦,也十分冒犯。
“你们还不走吗?伤者现在估计都到医院了吧。”而你们还在这儿墨迹,是真的担心人家?
余麦穗的一句话令柳依依收声打嗝,也叫杨昊移开了讨人厌的估量视线。
两人不敢再磨蹭,转身就要往外跑去,被吴老师提醒着别忘回家拿钱拿票准备生活物品。
柳依依没什么经验,难免手忙脚乱。
吴老师瞧得直摇头,别看柳家平时人丁兴旺,紧要关头却只有一个女儿出来张罗,其他人都跟软脚虾一样不顶事,难怪平时总是找徐教授帮衬。
现在徐教授顾不上了,他们可不就抓瞎啦。
幸好还有一个杨昊在。
杨昊体验了一番曾经徐征途作为柳家救火队长的感受,心情如何不得而知,总之好歹是陪柳依依收拾东西去医院了。
他们俩离开后,徐征途告别吴老师,正要和余麦穗回院,保卫科的科长亲自陪同派出所的公安同志前来办案。
三人身为见证者,配合做了笔录,详细讲述自己的发现。
吴老师是听到徐征途的喊声出来帮忙,对于歹徒其实根本没见着,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把抓贼的过程讲了讲。
徐征途和歹徒交过手,他提供的相关信息比较有参考价值,可因为天黑也没看清歹徒长什么样,身形倒是能描述个差不离。
余麦穗被照顾到,是他们仨中最后一个被问的,她提供了一个可靠的信息。
“我半梦半醒中被门外嘎吱的声音吵醒过,还以为是有老鼠,就把刚养的小猫放出去,回来它爪子上带着血丝,可能是挠到那个人了。”
“是的,我开院门进来堵住他路的时候,是有看到家里的小黑猫在攻击他,因为不清楚有没有攻击到,方才就没多提。”
徐征途立即替她证实。
公安很重视这条线索,认真地记下来,又去其他人家里询问情况,之后还去了医院。
保卫科那边全程协助,并迅速加强了家属院内外的防护和巡逻力度。
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是他们的失职,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亡羊补牢,怕是要饭碗不保。
比他们饭碗先不保的是余麦穗的睡眠时间。
因为送走公安后,东边天际已经露出几缕晨光,昭示着天要开始亮了,再躺下睡不了多久就得起来做早饭,还不如直接不睡呢。
“表哥早上想吃什么?芥菜丝配粥怎么样?”余麦穗回到客厅便卷着袖子问徐征途。
徐征途拦住她:“不用做了,你先去补觉,等睡醒咱们到街上吃,今天学校会放假,我没课就在家里,你放心睡。”
能歇一下,余麦穗求之不得,略微推拒两下就乖乖回屋休息了。
徐征途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缓缓靠在沙发上,双手捂住眼睛和半张脸。
有一件事,或许他一直都搞错了。
他以为的正常反应,极有可能不是身体的冲动,而是、而是…生理性喜欢所萌发的情愫!
10. 探望柳满江
余麦穗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时听到徐征途在院里同人交谈的声音。
可能是考虑到她在屋里睡觉,他声音压的很低,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在讲什么。
“柳家…醒了……公安正四处侦查…早晚会……”
余麦穗起床穿衣时隐约听到几个字眼,猜测可能是送去医院的柳家老大醒来有结果了,公安那里或许也有了进展。
等她打理好自己出去时,和徐征途说话的人已经走了,后者正抱着小黑猫在太阳底下沉思,侧影好似发着光。
余麦穗驻足在门口欣赏良久,在对方回神察觉之前,悄然收回视线。
徐征途很快发现了她,转过身来温柔含笑:“醒啦?走,我们去街上吃饭。”
余麦穗醒的还挺及时,正好赶上国营饭店的饭时。
现在两人赶过去刚刚好。
不过在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徐征途又接上了捧着竹编果篮等在那里的宁河。
宁河看到他们立马高兴地跑过来,递上果篮说:“老师,按照您的意思都给办好了,票花光了,钱还剩下两毛五,都给您。”
徐征途没有接,“钱你留着,东西你先拿好,现在跟我们一块去吃饭。”
“老师不用,我找到了寒假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活…”宁河连连推辞。
徐征途说:“我知道,图书馆只发你工资和提供住的地方,不会包你三餐伙食。”
宁河怔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
他就说怎么会那么容易又那么及时找到一份寒假临时工的,原来有老师默默在背后为他安排。
这样的话,他更不愿意拿老师的钱,还跟着他去蹭吃蹭喝了。
“客气什么,我是你老师,你就当是去陪老师了。”徐征途一锤定音。
宁河不好意思地朝余麦穗笑笑,跟上来小声道:“老师您有亲亲表妹陪着,我再去不是碍事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宁河的本意是他只是老师学生,不是老师亲戚,不能去占老师便宜,还打扰他和亲表妹用餐。
但是有心人听起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徐征途以为是自己尚未明确感情之前不小心泄露出去几分,被聪明的学生察觉到了,心下的羞臊顿时染上脸庞,促使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表哥,你慢一点。”余麦穗小跑都快赶不上了。
宁河在后面也跑的呼哧带喘的。
徐征途的情绪只是脱轨了片刻,经冷风刮脸似的一吹,迅速恢复正常,脚下自动听小表妹的话慢下来。
三人来到国营饭店,看到里面都快坐满了,连忙找个空桌子坐下,点了今日特供的羊杂汤泡馍。
徐征途付的钱票,宁河自觉地拿上号单去窗口等餐。
那个抱了一路的果篮被他放在凳子上。
余麦穗以防万一给移到桌子上看着,发现果篮里装着两包油果糖糕和一篮底的小金桔。
“表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居然还特意拿果篮装,余麦穗好奇。
徐征途不知从哪儿取出块手帕擦桌面,边擦边回答:“我让宁河去置办的,准备等吃过饭去医院探望柳满江,也就是柳依依大哥。”
柳家兄弟都是以满字加江河湖海命名,柳家老大就叫柳满江。
“柳依依的大哥醒了?他有说凶手是谁吗?”余麦穗之前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徐征途遗憾地摇摇头。
柳满江醒来非但没透露凶手的情况,他自己还变得失语又胆小,战战兢兢的跟个被吓怕的孩子一样,问什么都答不出来,问的多了直接想往床底钻,这样哪还能给公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啊。
据医生诊断,他是受惊过度导致的选择性遗忘加失语,以后好好缓解调养,说不定还能养回来,不然真不好讲。
柳家天都快塌了,现在全家都在医院里。
其他提心吊胆想要尽快抓住凶手的邻居们也不好雪上加霜,只能带上慰问品去探望探望,期待公安能早日破案,将歹徒绳之以法,还大家一个安宁。
余麦穗听得都不眨眼,没想到事情会有这种转折,她还以为有进展了呢。
徐征途没有过多地讲述这件事情,大略地说了说,迅速转移话题:“穗穗,我跟你商量个事。”
余麦穗:“什么事啊?你说。”
徐征途抬头看一眼还在窗口那里等餐的宁河,示意余麦穗凑过头来,他悄声道:“刚才在来的路上,你也听到了,宁河他寒假不方便回家,在这儿有工作和住的地方,就是没处吃饭。”
“表哥是准备让他跟我们一块吃饭?”余麦穗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徐征途是有这个打算,想先询问她的意见。
毕竟她现在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而且做饭的人也是她,他不能不问过她的意思就把人带回去。
“他人小饭量也小,吃不了多少,我会告诉他学校在这方面有补贴,咱们家是拿了伙食费的,让他可以放心吃。”徐征途为了这个学生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余麦穗知道他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心软留下她。
现在不过是想暗中照顾一下自己学生,家里也不缺这一点口粮,余麦穗没理由不同意。
所以她爽快点头:“可以啊,之后我会每顿饭都多做上一份。”
徐征途说放假期间他空闲较多,到时他也可以下手帮忙。
“原来表哥会做饭啊?”余麦穗惊奇。
她还以为他是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智商低生活技能类天才,否则怎么会需要有专人来照顾生活起居。
徐征途面露赫然:“其实我只会做熟,味道不太好吃,平常忙起工作也没什么时间,所以基本都是能简则简、能省就省…”
余麦穗表示没事,术业有专攻嘛。
她理解。
就像你不能让一个分分钟几百万几千万的人回家围着灶台转,那是人才和资源的浪费。
让徐教授耗费时间为生活琐事操心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才会有她生存的余地。
“老师,饭好了。”宁河端着一盆羊杂汤回来,另有三份碗筷和六张厚实焦黄的锅盔饼。
这就是他们今天的午饭啦。
余麦穗埋头吃了个肚儿圆,吃完浑身暖洋洋的,那种被风一吹就冷到骨子里的感觉好像都消失了。
看来女孩子补气血驱寒果然得靠牛羊肉,红枣桂圆枸杞之类的,都没有一碗牛羊肉汤来的效果好。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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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三人头上都冒了汗,继续坐在桌子上缓了缓,等汗干了才起身离开。
之后宁河去图书馆上工,果篮被换到余麦穗手里,她要跟徐征途一起去医院探望伤号。
余小喵:我呢,我呢,你们忘了还在家里等着的我吗?
余麦穗快想到了,但是被徐征途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打断了。
“我来拎着。”他突然伸长手臂,想拿她手上的果篮,却不巧正好将手心搭在她的手背上。
关键余麦穗吃完饭手热乎乎的,还没戴上手套。
所以他俩两手一接触就是肌肤相贴,中间没有任何阻隔,能互相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以及某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那只大手越来越滚烫的手心。
它在巧合发生后僵硬在那里,温度极速飙升,都快把下方温软带凉的手背烧着了。
余麦穗想要移开手,却被它下意识握住禁锢,不得不开口提醒它的主人:“表哥?”
陷入某种思绪的徐征途蓦然回神,不敢对上她疑惑地望过来的眼睛,收回手掩饰性地说:“抱歉,表哥刚刚走神了。”
“前段时间太累了吧?”余麦穗自动为他找到理由,体谅道:“现在放假了,表哥可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若是出了什么健康问题,我以后可没法和表姨妈交代。”
不是没法跟表姨妈交代,她都不认识人家,是不好跟金兰姐妹交代。
这可是好姐妹的亲表哥!
徐征途严肃认真地点着头,已经忘了要把果篮接过来拎的事,面上有多镇定自若,心里就有多乱七八糟。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进入医院,里面消毒水的气味刺激得他脑子一清,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思绪。
柳满江住的病房是大通间,人来人往的,门口很是热闹。
余麦穗跟着徐征途进去时,发现里面比外面还要热闹,单是柳满江的病床边就围着好多人,有医生护士,有和他俩一样来探望的街坊邻居,也有其他病人家属在瞧稀罕的,还有呼天抢地反应不一的柳家一家人。
“大哥,我可是你最宝贝的亲妹妹呀,你连我都要怕吗?”人群中心响起柳依依不敢置信的问话声。
柳满江不知道做出了什么反应,围着的人均是露出满脸的可惜,摇着头唏嘘感叹:“作孽啊,好好一个大小伙,怎么就被吓成了半傻子!”
这种时候,来探望的人也不方便多打扰,都是凑上前看看伤号的情况,在那儿站一站关心两句,或者放下礼品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给已经焦头烂额的柳家人添麻烦。
期间柳家二老又受不住晕倒了,被医生护士抬起来匆匆忙忙地送进急救室。
余麦穗趁着混乱和徐征途挤进去,放下果篮仔细看了下柳满江的状态,发现他除了被包扎住的脖子有伤,其他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几乎连块油皮都没破,就是人变得傻不愣登的,瞧着像是老话讲的被吓破胆的样子。
这样的他让当时怀疑上柳家的邻居们都愧疚万分,接连送来不少重礼。
徐征途送的果篮搁里面丝毫不起眼,所以也没引起柳家人的注意。
两人得以悄悄地脱身离开。
回家路上,余麦穗问徐征途:“表哥,你觉得柳满江是真被吓傻了吗?”
11. 想给她买帽子
徐征途问她有什么发现。
以他对表妹的了解,她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能问出这句话,说明心中已然有了怀疑的地方。
余麦穗迟疑地摇了摇头,具体的怀疑没有,只是对柳满江的行为略感违和,觉得太巧了点,有些不对劲。
徐征途沉思道:“既然如此,你之后注意和他们家先保持距离,等公安那边侦查出结果再说。”
虽然他和柳家以往私交不错,但也不能因此而忽略表妹的感受。
私交是私交,亲人是亲人。
“表哥不觉得我胡思乱想污蔑他就好。”余麦穗嗓音糯糯地释放茶香。
徐征途轻咳一声,攥了下仿佛还留有那抹柔腻触感的掌心,面不改色道:“怎么会,你和他家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脑海中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也许是身体感知到某些危险信号给你发出了提醒,你做的很对。”
余麦穗望着他的眼神闪烁着星星,说表哥你懂的好多,不愧是留学归来为国效力的高知人才。
佩服赞扬的话一连串地往外吐露,反正又不要钱。
猝不及防迎来一波糖衣炮弹的徐征途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最后仍不可避免地被攻击到上扬几分,眉开眼笑地抬手下压,示意适可而止,别再夸啦。
再夸下去,他都感觉那不是自己了。
可能是一口气讲话太多,鼻咽部被冷空气刺激到,余麦穗停下嘴巴时鼻子痒痒,忍不住打上一个喷嚏。
她及时用手捂住口鼻,没让唾沫飞溅出去徒增尴尬,给刚才的夸夸拖后腿。
徐征途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听到喷嚏声后下意识看向表妹头上戴了好几天的毛绒兔帽,想到学校随节礼发下的那沓侨汇券。
好像被他随手放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于是他转而问道:“穗穗下午有没有什么安排?”
没有的话,就由他来安排了。
余麦穗哪有什么安排,不过是回去晒晒太阳织织毛衣撸撸猫,再等等周婶子他们的抢购消息罢了。
她听出徐征途的话音,试探道:“表哥是想?”
“要不要跟我去逛友谊商店?”徐征途笑得像个散财童子,手上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钞。
余麦穗乍看还以为是钱票之类的,拿到手才发现居然是侨汇券,跟钱票也差不多,甚至比钱票还要好一点。
因为钱票能买到的东西,它大致也能买到,但它能买到的东西,钱票可不一定行。
余麦穗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天,早已清楚这玩意的价值,稀罕地翻着看了又看,眼睛亮闪闪地问哪来的。
徐征途双手揣在大衣外兜里,说是学校发的节礼之一。
之前他们教职工不是被组织着为灾区和进京氓流捐款救济么,学校拿着那笔钱紧急联系到一些外面的爱国华侨,用捐款换来一批救命粮,顺带还引来不少海外爱国人士发起捐赠救助行动。
这侨汇券就是因此而产生的附属物,学校拿它当做福利随节礼发给教职工。
徐征途当时捐了两百,根据发放比例拿到手的侨汇券有两千,可以到友谊商店消费一波,过时不用就作废了。
余麦穗听完解释直接笑弯了眼,抛去矜持恨不得举起双手同意:“去去去,我们现在就去,我想去逛那个地方老久啦。”
以前多少次路过那里,都只有羡慕的份,没有体面的穿着和侨汇券在手,一般人连那里的门都进不去。
听说里面有许多供给国际友人以及从国外进口来的好东西,只要有侨汇券就能买到,根本不限量,也不要这票那票的。
徐征途当即带她去坐公共电车。
车上年轻的售票员戴着鲜艳的红围脖,惹得余麦穗走过时多看了两眼。
徐征途买票落在后面注意到,摸了下自己脖子上暖融融的藏蓝围巾,抬步跟上前去。
电车上人比较多,已经没有座位了。
余麦穗眼疾脚快地找到一个空闲的角落,霸占住后赶紧叫徐征途过来。
徐征途走到近前,伸手撑在车厢上,将周围的拥挤全部挡在身后。
余麦穗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神,不禁感激一笑。
那一刻,谁的心随着电车的启动彻底乱了节奏。
车子慢悠悠而行,转过两道弯,友谊商店所在的站便到了。
余麦穗跳下车,向身后神色莫辨的徐征途招手:“表哥,快一点,他家关门挺早的,咱们得多腾出点时间,好好在里头转一转。”
“好。”徐征途敛神应声,脚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立即提高步速。
友谊商店坐落在一处三层洋楼上,一楼挂着牌子的门店看似不大,里面三层楼都是它家的。
一楼是国内优中选优的特产,代表了国家和人民的脸面,专门供给国际友人选购的,当然自己人手持侨汇券也能去买。
二楼是从国外进口的舶来品,像名牌手表、服饰、自行车甚至家电等等,应有尽有,品质十分不错,价格也非常美丽。
三楼比较神秘,据说放了一些古董珠宝,国内外的都有,只允许贵宾或者特殊要员上去。
余麦穗觉得一楼琳琅满目的商品都看得她眼花缭乱,尽够她今天下午转悠的了,更别说去什么二楼三楼。
“要不要买顶帽子?”徐征途停在靠近门口的一处柜台问她。
那里的柜台后挂着许多顶适合冬天戴的帽,男式的,女式的,皮毛的,绒线的,多种多样,不一而足。
提到帽子,余麦穗高兴的心情瞬间变得警惕,捂住自己焊在头上的毛绒兔帽说:“我已经有了,它还是表姨妈专门给我买的呢,要不表哥自己买一顶?”
比起她,他好像更缺一顶冬帽保暖吧?
徐征途说自己火力旺不需要,一眼帮她看中一套带围脖的火红狐狸帽。
那是真狐狸皮做的,连帽子带围脖都是火红火红的颜色,十分亮眼,也很喜庆,正称了快要到来的新年。
他对这套青睐有加,示意售货员取下来给余麦穗试戴。
但是试戴就要当场脱帽,余麦穗能同意才有鬼嘞。
她扭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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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征途一边叮嘱她别摔着,一边让售货员把东西包起来,准备带回家再送给她。
刚刚她黏在上面的眼睛,他不是没看到,可能是不想叫他太破费,才口是心非地执意说不要。
“就当提前送新年礼物了。”徐征途抚摸着柔滑的狐狸毛,如同情人在呢喃。
售货员没听清,礼貌询问:“先生,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徐征途快速扫视一遍货架,让她们再给配一双女式皮手套,这里的柜台没有,可以去其他柜台调货,反正都是一家的。
配好先放在这儿,他走的时候再拿。
而余麦穗呢,她跑到服装柜台,正对着一件毛呢大衣流口水。
据售货员介绍,大衣里面用的是产自北边的最好羊羔绒,外面用的是南方新机器织出来的呢子,集聚南北之精华,非常好看且保暖,买下过年穿出去绝对够体面。
余麦穗不需要体面,她就看它穿起来很是舒适又暖和的样子,想要拥有一件在家偷偷穿着乐。
徐征途找到她时看到,莞尔道:“喜欢就买下来。”
不等余麦穗发表意见,他指使售货员将大衣包起来。
余麦穗嘴上说着不能破费太贵了云云,东西到手后,十分诚实的露出了牙花子。
投桃报李,她连忙指着旁边另一件挺阔有型的厚实大衣说:“这件也不错,还是男式的,表哥身高腿长,穿上肯定好看!”
徐征途付账的动作顿时停住,半推半就地试穿那件毛呢大衣,在小表妹的连环吹捧中一同拿下。
两人一心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都没发现两件衣服其实是情侣装。
知道真相的售货员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们两眼,听小姑娘叫人家男同志表哥,又觉得自己多想,估计只是碰巧而已。
衣服打包好带走,余麦穗转头看上一双靴子。
徐征途继续掏腰包买,顺便给自己再来一双同款男式的。
买完靴子买裤子,买完裤子转战二楼,侨汇券还剩一多半,够他们俩买几样贵重大件的物品。
比如手表,比如收音机,比如自行车等等,都是实用且保值的东西。
余麦穗对后两样无感,对闪闪发光的手表移不开眼,看中一款价格不算太贵的,男女款同时买下来有优惠,正好她戴女款,给徐征途戴男款。
徐征途原本有手表的,只是被袖口遮盖着没有露出来过。
在余麦穗想给他试戴的时候,他没有讲出这件事,还偷偷将手表摘下塞进口袋。
他清楚明白不应该,却在那一瞬间只想这么做,也身随心动这样做了。
“我没有触碰禁忌,也没有违反道德,只是接受亲人送来的一件新年礼物,无关情爱。”
他在心里同自己强调,向曾经受过的教条和准则辩驳。
最后那只手表被牢牢地戴在他的手腕上。
作为回礼,那套火红的狐狸帽和围脖被他回去后悄悄放在客厅茶几上,等着小姑娘什么时候能发现。
火红色很衬她,想必戴起来会很漂亮。
他想看看。
12. 亲爱的
购物最是能让人放松心情,逛完友谊商店大包小包回来的余麦穗简直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
这不才从电车上挤下来,她就不嫌疲累、兴致勃勃地同徐征途讲个不停。
“表哥,给表姨妈他们买的过年礼记得找个时间寄过去,还有咱们买的衣服饰品,等我这两天洗过一遍再上身…”
“好,听你安排。”徐征途含笑应着,没有一点不耐烦。
两人从学院街走出来,正要拐进家属院大门,被一个满脸沧桑花白头发的妇女同志拦住。
刚经历过歹徒之事,徐征途对此十分警惕,立刻后退两步,将余麦穗挡在身后。
余麦穗也默契地配合他的力道,躲好后探出头看向拦路的人。
对方风尘仆仆,应该是外地来的,揣着手神色拘谨地问他们:“两位同志,华清大学的家属院是不是在这儿?”
余麦穗和徐征途对视一眼,谨慎道:“华清大学有好几个校区,你找的是哪个校区的家属院?”
妇人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男人在华清大学里当干部,住在家属院的小高楼里,生活气派。
徐征途问她男人叫什么,只得知姓李。
因为男人在外的名字,妇人也不清楚,倒是在他们老家村里都叫他粪球儿。
余麦穗艰难控制住嘴角的抽搐,再也不嫌弃便宜表哥的乳名不好听了,瞧这还有更难听更埋汰的,他的那算啥呀。
徐征途听了也微愣一瞬,反应过来后眼中溢出笑意,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正经表情。
妇人还在期待地望着他俩,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也好。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还等着一个冻得满脸通红瘦巴巴的姑娘和三个被包裹严实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们都神色怯怯眼含希冀地望过来。
余麦穗不免心生恻隐,问徐征途:“表哥,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吗?”
知道的话就告诉他们一下,不知道就帮他们找公安。
其实她倾向于直接报公安,因为他们不能保证妇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故意卖可怜来套取信息情报的敌特份子,所以不如干脆报给公安甄别。
如果妇人说的是假话,到时正好让公安把人抓住,审问想干啥;如果是真话,以妇人口中她男人自己在首都享福、放媳妇孩子在老家受苦的德性,没有公安帮忙,他们妇孺几个贸贸然找上去,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
徐征途回想了一下,“在我的印象中,单是这个校区的后勤和行政就有好几个姓李住筒子楼的干部,不知道她要找的是哪个。”
所以,还是送他们去派出所最方便可靠。
妇人听说要去找公安,脸上首先就露出胆怯害怕,连连摆手后退:“不用不用,不用找公安,俺和孩子们再寻寻。”然后扭头跑向孩子,拉着他们躲得飞快。
余麦穗站在原地和徐征途面面相觑,寻思着这么害怕公安,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乡下人惧怕城里的官家机构?
保险起见,两人在经过家属院大门时和值班的小王同志说起此事,提醒保卫科向派出所那边汇报一下,以免再出现什么茬子。
有过之前那次教训,保卫科对此很重视,小王同志得知后立马请示上级。
之后的事就跟余麦穗两人无关了。
到家后,徐征途放下双手拎的东西,让余麦穗先坐着歇一歇。
余麦穗抱住飞扑过来的小黑猫,完全不想歇息,只想先整理战利品,然后到厨房做大餐给他吃。
毕竟他今天都出那么多血了,她也不能没有表示不是,但是她现在手上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买的,也没什么可送他的,索性就展现展现厨艺,给他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徐征途看她准备翻那些包装袋,立即走过去说:“我来吧,你去喝杯水解解渴。”
余麦穗路上讲了那么多话,确实有些渴了,闻言放下袋子跑去厨房。
徐征途暗松一口气,精准地挑出自己藏在里面的小袋子。
余麦穗这时候忽然跑出来惊喜道:“表哥,厨房里多出来的那些米面粮油?”
徐征途手指一颤,将东西顺手塞进茶几下的抽屉,站起身点头确认:“是我弄回来的,也是学校发放的节礼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果蔬蛋肉和罐头,被他放在办公室了,稍后宁河下工会帮忙送过来。
余麦穗听得眼睛发亮,真想给他比个大拇指,再来一波夸夸。
真是太给力啦,不愧是教授级别的人才,这福利待遇就是好,过年的物资基本都全了。
就这,徐征途还稍显歉疚地说:“今年情况特殊,没有额外的奖金发,不然还能多笔钱和票给你。”
余麦穗直道没关系,没有钱票有侨汇券啊,不亏!
稍后宁河将剩下的节礼送来,几个看起来不大却十分压手的箱子里分别装着苹果、鸡蛋、肉干、奶块和各种罐头,有豆子罐头、猪肉罐头和水果罐头等等,看得人垂涎欲滴。
宁河暗自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老师让他帮忙搬的是这些精贵玩意,对他可真信任啊。
余麦穗指挥两人把东西都搬进厨房,她进去给它们安排藏身之处。
徐征途则拉着宁河坐下,和他讲寒假期间来家里吃饭的事情。
“这怎么能行?现在粮食那么珍贵。”宁河猛地站起来想要拒绝,又被他老师按着肩膀重新坐下去。
徐征途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拒绝道:“你也看到了,老师现在不缺那点东西,且只救助你一个,何况学校还发了伙食补贴,你就放心在这里吃饭,等到以后学业有成,多多为咱们国家出力。”
宁河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哽咽地喊了一声老师,剩下的拒绝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余麦穗切了盘水果出来,看到这样的情形疑惑道:“怎么了?”
“跟他说了吃饭的事,感动得哭鼻子呢。”徐征途当着学生的面直言不讳。
宁河的眼泪珠子顿时尴尬地凝固在眼眶边缘,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余麦穗笑着打圆场:“这有什么,来吃点苹果甜甜嘴。”
宁河一抹眼睛,不好意思伸手拿。
余麦穗拿起一块想要塞他手上,却不小心塞进了他嘴里,嗨呀,反正目的达到,都一样啦。
但是转头时,她没错过便宜表哥眼神里闪过的一丝期待。
嗯?想吃苹果就自己来拿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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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什么?
难道是……
余麦穗试着又拿起一块苹果,凑到徐征途嘴边,问他:“表哥,你要不要也来一块?很甜的。”
“好。”徐征途低沉开口,顺势将苹果吞进嘴里,尽量避免唇齿和她的手指接触,完后微微一笑,满足地点头称赞:“是很甜,谢谢穗穗。”
余麦穗对上他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莫名有点耳根发烧,慌忙撒开手去。
“甜,甜你就多吃点,我去做饭!”她把盘子往他手里一放,低头快步往厨房里跑。
宁河刚刚坐在沙发上被余麦穗挡着,没能看见他们两人的动作,等挡着他的人一跑,他就嚼着嘴里的苹果块笑得很幸福道:“老师,确实很甜,谢谢穗…”
跟老师一起叫他的表妹好像不太好,他挠挠额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徐征途帮他解答:“叫余阿姨,或者余姑姑,都行。”
宁河震惊,他不行啊。
老师表妹明显和他是同龄人,不差什么岁数的,让他叫人家阿姨姑姑,会不会被打不知道,他肯定叫不出来。
老师八成是在故意打趣他,他要去亲自问问当事人。
余麦穗正在厨房水盆边发呆,抬头一看,宁河跟进来了,便收敛心神问他有什么事。
宁河将称呼的事讲了下,征询她的意见:“您想让我怎么称呼呢?”
“不用客气,咱们是同龄人,你跟表哥一样叫我穗穗或者麦穗就行。”余麦穗面上笑盈盈道,心里想的是喊什么阿姨姑姑,别人听见还以为是上年纪的人,很容易把人喊老的好不好。
宁河不好跟老师一样喊她的亲昵小名,最后折中选择叫她麦穗姐。
余麦穗笑容微僵,怎么感觉这声麦穗姐听起来怪怪的,唉算了,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爽快应下这声姐。
宁河好似得到鼓励,卷起袖口积极表现:“麦穗姐,我来帮你吧,你看我有什么可以做的?”
“那…你去把土豆子削了,晚饭做一道醋溜土豆丝。”余麦穗指着灶台下一兜拿出来备用的土豆安排,主动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宁河没二话地埋头干活,自然也没看见他老师已经端着盘子来到厨房门口,还将他刚刚和余麦穗的互动尽收眼底,现在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
徐征途就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两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抬起手吃掉盘中最后一块苹果,却已经尝不出方才的极致甜蜜,并且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也许他不该叫与表妹正当年的学生来家中吃饭?
但他又做不到放任学生饿肚子影响发育而不管不顾,如今事情已定,他要做的是——
临睡前悄悄下楼,把藏在抽屉里的礼物拿出来,摆在茶几显眼的位置,等着他想送礼物的那个人发现。
等她发现他送的惊喜,甚至更进一步发现他的心意。
他深藏着压抑着不敢叫她知道,却又希冀渴望着她能够知道,纠结得整个梦里都是迷幻的色彩,最后那些色彩汇聚成一座美丽典雅的礼堂,身穿婚服的娇俏小姑娘笑盈盈地朝他走来。
她挎上他的胳膊,红唇轻启甜甜地朝他喊:“亲爱的~”
徐征途一下子美醒了。
13.表哥表妹
表哥和表妹有可能吗?
昔日的世情和习俗告诉徐征途可以。
但是他所接受的新式教育以及生物科学知识提醒他,不行!
没等从美梦中醒来的他纠结出个子丑寅卯,楼下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怒骂,夹杂着女人小孩的嘤嘤哭泣。
听声音,仿佛就在他们小院门口。
徐征途陡然从旖旎的遐思中清醒,披上衣服匆匆下楼,远远望见站在大门口看戏的那道身影,心里首先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系着衬衫扣子走上前询问。
因为下来的急,外面的毛衣和棉夹克都没穿,只披了件挺阔的羊绒大衣,衬得他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分外有型。
余麦穗转过头看见时微微愣住,忍不住多瞅上两眼,手里正打着的面糊一时都忘记搅拌。
徐征途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轻易捕捉到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欣赏之色,还是那种女人对异性的欣赏,不禁嘴角上扬,放慢了系扣子的动作。
尽管寒风料峭,他也凛然不惧。
可惜那道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快被其主人收了回去,让他的表演没了用武之地。
余麦穗回过神朝门外示意道:“后院筒子楼那边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刚才追打着从咱们这里路过。”
周围邻居都跟去看热闹了,她因为手里还端着面糊碗,要留在家里做早饭,就没一块过去,所以暂时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追打的人里面,她好像认出一个脸熟的。
她问徐征途还记不记得昨天他们在街头碰到的问路母子,刚刚她貌似在追打的人群里看到了那个苍老的母亲。
“被追打的是谁?”徐征途心有猜测。
余麦穗无意识地继续搅拌着碗里的面糊,回道:“我不认识,没见过,听其他人叫他李科长…”说到这里,话音一停,已是明白了过来。
姓李,还是个科长,住后院筒子楼,都对上了。
这不正是昨天他们遇到的那个问路母亲想找的自家男人吗?
原来她没说假话,真有这么个人,还刚好住在他们这片校区的家属院里。
余麦穗不禁来了精神,仔细描述一番那个李科长的模样,期待地看向徐征途。
徐征途不负所望道:“听起来应该是后勤部仓管科的李红阳,我跟他打交道不多,但也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余麦穗不由得上前半步追问。
徐征途:“他有妻有子。”
“啊?”余麦穗心说他当然有妻有子,这不老婆孩子都找过来了嘛。
但随后她就转过弯来,意会到他话里的有妻有子是什么意思。
那个李科长瞒着在老家吃苦受罪的原配和孩子,在京市这边又置了一个新家,有新妻和新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他会被老家来的媳妇孩子追打,原来是他自己造的大孽,恶行终于被发现了。
余麦穗豁然开朗,弄明白了一切。
然后她就转移了注意力,余光瞄到旁边的人还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扣扣子,想想现在的天气,忍不住提醒道:“表哥…”
“嗯?”徐征途摆弄着袖扣微微抬头,侧过来的脸庞完美无瑕,碎发散落在隽秀的眉眼之上,纤长的脖颈下是原本该被风纪扣牢牢挡住的玉白锁骨,此刻却半遮不遮、欲露未露,散发着一股诱惑的气息。
余麦穗看得咕咚咽了下喉咙,为掩饰尴尬,连忙嗓子干涩地吐出她原本想说的话。
“表哥,你不冷吗?”
独自释放魅力的徐征途:“……”
如果柳依依在这儿,肯定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就是这该死的不解风情!
“没事,我火力旺。”某人死鸭子嘴硬。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毕竟余麦穗亲眼见过他在大冬天里穿着单薄还能头顶冒烟的样子,对于此话深表赞同。
可是再火力旺,人也不是铁打的,该注意的地方还得注意着,不然小心年老了遭罪。
这么想着,余麦穗快速搅好面糊,拉上他回去做早饭,顺便呆在温暖的室内烤烤火,别光要风度不要温度。
徐征途乖乖跟上,没话找话地问:“今天早上吃什么?”
余麦穗举了举面糊碗回答:“大米稀饭配芥菜丝炒鸡蛋,再馏上一锅昨天剩下的玉米面窝窝。”
简简单单,一日三餐。
其实对比外面吃不上饭的人,他们这样的早餐已经算得上高标准了。
徐征途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解开刚刚扣了好久的袖扣,卷起袖口帮忙打下手。
送上门的劳动力,余麦穗一向不拒绝,指使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杂活,二人齐心协力把早饭做出来。
宁河从图书馆宿舍赶过来,手里提着一兜小笼包,是路过国营饭店看人家刚出锅,凑巧买的。
徐征途教育他:“你手里能有多少钱票?不该花的不要花,老师少你这点孝敬吗?”
余麦穗也说:“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以后有时间就提前过来帮忙做饭,不用再破费带东西。”
宁河讪讪地挨训,连连点头。
饭桌上为了活跃气氛,他提起刚才进来时碰到的那件事:“…今天本来才放假第二天,领导们都在休息,结果李科长家闹出这种事…后勤部的部长都被叫来了,处理李科长娶两任妻子的事…原则上来说,他可是犯了重婚罪,给咱们学校抹黑,之后八成会被严肃处理…”
别看他是个青春小男大,实际上八卦起来也很厉害,只不过在进来时路过事发地站了那么一会儿,事情内幕就被他听去个七七八八,现在也讲的绘声绘色。
这和余麦穗两人之前的推测差不多,预料事情可能会很快平息。
但偏偏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们将早饭吃完,后院的喧闹声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甚至动静更大了。
余麦穗有意过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住在同一个家属院,某些事情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知道,免得以后犯了忌讳或者得罪了人还不清楚为啥。
宁河便积极地将洗碗的工作接过手,保证去上工前会把厨房收拾利索。
徐征途以往置身事外,现在也没有想要凑热闹的心思,但是余麦穗刚走没多久,他就听宁河嘀咕出一件事。
“那乡下原配还是李科长的亲表妹嘞!”
徐征途打算上楼的脚步骤然顿住,回头确认:“你说什么表妹?”
宁河察觉到他的神色不太对,一脸郑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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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透着希望?期待?反正比较复杂,是他第一次见老师露出这种样子,都可以说是失态了。
他不明所以地结结巴巴道:“李科长的乡下妻子其实是他亲表妹,他父母在他小时候给他指腹为婚的,结果他发达出来后就不认了。”
不仅在外另置新家,还把原配和孩子撂在家里不管不问,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偏他偶尔回去一次,还能让人家再怀上娃,完后生了又不养。
不然原配早带着孩子找来了,还不是以为他在外面工作忙,只是没时间回去而已。
现在因为饥荒,家中老人去世,原配和孩子在老家也没活路了,这才咬牙找过来,终于揭穿他的真面目。
徐征途不管宁河的内心戏怎样,他关注的点是:“李红阳不仅和亲表妹结婚,还生了几个健康孩子?”
宁河被老师炯炯有神地盯着追问,像是在证明着什么,搞得他心里起了慌,愣愣地点头又摇头。
点头是李科长确实和亲表妹结了婚,也生了孩子,在新华国成立前,这些旧俗是允许且存在的。
摇头是他也不确定孩子健不健康,因为可能是天冷的关系,那几个孩子都被衣裳一层又一层地裹着,具体情况看不出来,只能看出并不是傻的,一个个眼睛里都有神智的光。
徐征途听完眼睛也泛起希冀的光芒,转身甩开衣摆,大步走了出去。
宁河望着他的背影,隐隐意识到什么,却不太敢确定。
那可是他留洋回来的老师,接受过新式教育和进步思想的老师,怎么会明知故犯、知法犯法?
已经被喜悦充斥着头脑的徐老师现在可顾不上别的,只想去亲眼看看现存版的表兄妹结婚实例如何。
余麦穗早他一步到达后院,也不知道他跟着来了。
这时候的后院可是热闹非凡,单是李科长和他的两边老婆孩子都能凑够一台大戏,更别提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和吃瓜群众,再加上被请来主持公道的后勤领导班子,怎一个乱字了得。
余麦穗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保卫科下场,好不容易才把几方人架开,打是不打了,开始互相对骂揭短。
这个,大家爱看。
原配哭着骂李科长是没良心的负心汉,骂他现在的妻子是抢汉子的狐狸精。
李科长现在的妻子骂他是骗婚的窝囊废,骂原配是管不住男人还怪别人的乡下疯婆子。
而李科长,他被两边的唾沫星子喷了满头满脸,被邻居和领导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心知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以后别说继续当后勤科长,就是能不能还留在城里都不一定。
所以他干脆自爆道:“你们刚也听阿芳说了,她是我父母从小给我指腹为婚定的妻子,也是我亲表妹,表哥表妹结婚会有什么结果,在场懂这方面知识的都清楚吧?”
原配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崩溃大哭着求饶:“孩儿他爸,孩儿他爸,俺错了,求你别说!别说!孩子还在这儿,你给他们留条活路啊!”
大多数人不明就里,只有少数几个神色一肃猜到什么。
徐征途站在最外围,一眼望见人群里的余麦穗也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着表情一变,脸色泛白凝重起来。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不会是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