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智商吸引》
1. 小青杏001
齐市的深秋。建设路上新开的的火锅ktv,穿马甲的工作人员正带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士,爬旋转大楼梯前往三楼超大包厢。
白友杏一脑门儿汗,挎着小兜,呼哧带喘地往上迈步,脸上笑眯眯的。
作为共青团路二小的一年级班主任,她刚下班,就跟发小谷斯文往这赶。今晚是高中毕业后的首次同学聚会,她爱凑热闹,不想迟到。
谷斯文偏头看着喘得厉害的白友杏:“小杏,你这体能得练练了,天天坐工位批作业,屁股容易越来越大。听过一句老话没?腚沉屁股懒,干啥都迟缓。你看我。”她腰背挺直,撅着翘臀,两蹬一迈,神色自如……
白友杏看她健壮,心里羡慕,可她一个代课老师,怎么能跟健身教练比体格呢?
上班那么累,天天开不完的会,听不完的公开课,课间还要给小朋友调理纠纷,晚上还要被奇葩家长骚扰,她一条小命还在已经不错了……
白友杏看着令她绝望的大楼梯,认真点点头:“我知道啦……我回头就去你那办卡,你练练我……或是找个大帅哥练练我!最近相亲的时间都没有,要是能一块解决就最好啦!”她说完弯眼睛一笑,嘿嘿,这兴许真是个好办法。
“不是我打击你,没有这样的大帅哥!”谷斯文说得斩钉截铁,“一门心思练大的男人,大多已经对女人没兴趣了,自恋,睾酮低,十个有九个虚,也就看着大,硬,实际……”她不乐观地摆摆手。
白友杏想到她妈催她催得紧,也有点闷。她二十四了,还没谈过恋爱,刚从他妈不让早恋的指示里走出来,又接到抓紧找个好青年结婚的最高指令,她从小就不是个反应快的,哪去找啊!
她幽幽叹气:“其实我条件也不高,长得高点,白点,帅点,斯文点,就像咱班桑图那样的就行。”
“妈呀!这都多少年了你还在按图索骥?”谷斯文想起高中时白友杏有事没事偷瞄桑图的鬼祟样不免吃惊。
“别说长得像桑图了,就是桑图本人来了,工作两年,也不一定什么样了。”她顿了顿,“对了,他今天来吗?”
“不来吧?他人在美国呢!”
谷斯文心想也是,又想美国人天天吃汉堡,薯条,现在的桑图还不知道多像出栏大种猪,她不屑道:“国外水质硬,洗多了容易秃头,你快别惦记他了,他真来了,你都不一定认识!”
“不惦记了!”白友杏故作轻松地笑笑,“桑图那样的,去哪也不缺女孩儿围着,恐怕他早就结婚了吧?幸福美满的。”
“他不也才二十四呢吗?”谷斯文道,“科学研究表明,人类大脑前额叶二十五以后才发育完全,也就是说你,我,他,现在只能算作傻逼!他能有多美满?”
“这样啊。”白友杏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说着就进了超大包。
由于她们来得晚,菜已经开始上了。一间大屋里四口大锅,此刻都腾腾地冒着热气。
白友杏刚一进门,眼镜片就给热气蒙住了。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肉挺香,辣椒挺呛人,又听见沸腾又陌生的人声,像浪一样漫卷过来,层层不息……
“妈呀这是谁?谷斯文?真是谷斯文?好家伙,这肌肉,这体格,这还是军训三天晕五回的谷斯文吗?快坐下,咱们掰腕子!”
“友杏当老师了?我去……怪不得戴上大厚眼镜片了。你说说你说说,连友杏都教书育人了,这是今天最大的新闻!”
白友杏也弄不清眼前是谁在说话,叽叽喳喳的,听着都比上高中时老了不少。她只管笑着点头,说是的是的,我还是语文老师呢。
谷斯文拉她找位置坐下,白友杏刚坐稳就开始擦眼镜。谷斯文眼疾手快,已经在往她碗里夹菜了:“我给你捞着片白菜……我给你捞着片土豆……肥牛别吃了,合成肉……”
白友杏早就饿了,擦着眼镜小声道:“多捞点,多捞点!总归是AA,咱们捞点硬货!”
白友杏的眼睛是上大学后期才开始坏的。高中学习强度那么大,她坐后排也能看见,可上大学后,她迷上了看言情小说,看情感杂志,有时候还看点擦边的小h文。这些文看着看着就容易禁,所以她常常废寝忘食地看,争分夺秒地看,蹲坑看,半夜打着手电筒在被窝看,弄到现在已经九百多度,还伴有不轻的散光。
早些年她还挺难过的,这两年心态也放平了。眼镜戴上,学生家长显然对她更信任了。况且,学校老师里十个有八个戴眼镜,她自小从众,别人怎么干,她也怎么干,不出错。
这时,班长王伟站起来道:“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声音渐息,他高亢继续:“今天,可喜可贺,咱们高三十三班几乎全员都到齐了,就差班草桑图了!幸运的是……”他神秘一顿,“他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后脚就到!”他说着举起右手一挥,又在空中抓成拳,耳边随即响起一片鼓掌欢呼。
王伟让这欢呼延绵了一会才伸出两掌按了按:“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作为老班长,我有必要先提一杯,六年再聚首……”
白友杏没心思听他扯,眼镜速速一戴,只见谷斯文一张惊讶大脸凑过来:“我没听错吧?王八是不是说桑图要来??”
“这还能听错呀!”隔壁眼熟却忘了叫什么的女同学也凑过来,“桑图回国了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哇!!”
“哎呀,你们消息太落后啦!”女同学晃着筷子笑笑,“我前些天逛商场的时候就遇见他了,出国几年,比高中时更帅了!瘦瘦的,高高的,跟漫画里的斯文败类似的。毕竟是海外镀金,人又多了股精英气质,走在万象城里,不说,还以为哪来了个明星呢!”
白友杏坐在凳子上,瞬间矮了一截,早知道今天就打扮打扮再来……
她自从进了共青团路二小,穿衣风格已经跟随教导主任,往如何令家长信服的方向去了。
这样的深秋,她也老气横秋地斜拧着一条乱蓬蓬的短麻花辫,穿着件十二粒扣的白色棉麻衬衫,从肚脐眼,一直系到下巴颏,下身一条黑色阔腿长裤,严肃地盖住脚面的小皮鞋。
她自己是觉得不怎么好看,就是不知道桑图的口味。他会不会喜欢这种美国难寻的,一看就有经验的金牌教师风?
这时已经有同学开始点歌了。是林宥嘉的歌。
旋律一响,白友杏从失落里回了神,瞥见身边只余下把空椅子,谷斯文也不知道哪去了,直到唱到副歌,她才匆匆回来。
谷斯文把凳子往屁股下一拉:“杏,我去给你借了根口红,还有这个什么b霜,抹了能变白。你快去厕所抹抹吧,你今天这脸焦黄焦黄的,昨天炫沙糖桔了?”
“没有。”白友杏稍作回忆,“昨天熬夜批卷子了,早上又吃了盆凉拌胡萝卜。”
谷斯文理解地点点头。
胡萝卜素超标了。
其实她的这个发小长得很不错,水灵又可人,透着股新鲜的气息。虽算不得明耀的大美女,却也是小家碧玉的小美人儿,尤其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嘴角也跟着翘,睫毛一忽闪,特甜。只是她小时候为了学习发愁,长大了又为工作发愁,一直没有富裕精力放在穿衣打扮上。打眼一看,总给人仓促的感觉。
不过她皮肤从小又透又白,不化妆就好看,细细一品,非一般细腻耐看。从前谷斯文一直觉得白友杏的脸,像个剥了皮儿的荔枝,应该叫白友荔,一听就很有力量感。今天真是邪了门了,该着要见桑图,反而黄了。眼前的白友杏,人如其名,就是颗纯黄的杏。
“你一定多抹点这个b霜,抹厚点。”谷斯文不无担心。听那个现在正在夜店打碟的老同学说,她这b霜是象牙白的,效果很好,黑天里都白。
“行,我知道啦。”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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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笑笑。
“扣也解开几个吧,不热吗?你都冒汗了。”
“是挺热。”白友杏在下巴底下扇了扇,她还没告诉谷斯文,她里面还穿了个秋衣呢。
白友杏抬着下巴,解了几粒扣,一忙活,眼镜片又蒙上了白花花的雾气。
“杏……你这样真跟奥特曼似的……”谷斯文盯着她,心里急,又说:“摘了算了!屋里这么热,戴了你也看不见,摘了还好看点,你眼睛又不凸,睫毛又长,露出来多漂亮?人家桑图好歹算半个搞学术的,每天见多少戴眼镜的,又不差你一个。”
白友杏觉得很有道理,这热气一蒙,还不如她不戴眼镜看得清呢。她摘了眼镜,还是不安地问了句:“那我实在看不清怎么办?”
谷斯文沉默不语,耳边响起老同学唱到副歌时的撕心裂肺:“你是我的眼!!!——”
白友杏带着bb霜和口红溜出门。
这KTV火锅店闻着像火锅店,但装修还是KTV。走廊里一派花俏,幽幽暗暗的,只靠脚下的红绿灯带照亮。
她眯着眼聚焦视线,左右看看,都不像有洗手间的样子,又抓住一个服务员,笑眯眯地问:“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对方推开两个大包中间的小门:“女士请,这就是,男女共用的,您使用时请锁好门。”
白友杏恍然大悟:“行!”
厕所也是昏暗的装修,小壁灯照着孤零零一个马桶,花花绿绿的墙上还画了个丘比特,搞得好像爱情会在厕所发生似的。
白友杏对着镜子一照,心下咯噔一声。一张脸果然蜡黄蜡黄的,眼下还挂着两个肉布兜。
昨天发工资了,扣完乱七八糟,只余下两千八冒头,干着同样的活,她只有正式老师的三分之一,熬夜批完卷子,她为这事失眠到天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上个编制?
白友杏想着,不觉情绪低落,翻开bb霜盖子,往脸上铿铿地砸。
谷斯文借来的口红是迪奥999,纯正大红色,白友杏涂上愣了一下,这像吃了班里一半小学生似的,桑图不会害怕她吧?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顾虑。她对美妆这领域一贯不擅长,不好随意评价,别人这么买,肯定有别人的道理。
这时,洗手间的门把被人不耐烦地晃了两下,稍停,又晃了两下,力道很大。白友杏心下一凛,停下手,一个男人粗嗓门的声音,隔着门闯了进来。
“你当我什么?做慈善的?说好了离婚,你妈还老开锁来我家什么意思,嗯?她一来,我桌上的烟跟茶就没了,终于找到致富商机,来我家无本进货了是吧?还有你弟,成天穿我的衣服躺沙发上看电视,冷不丁的我还以为是我自己那么会享福呢!你一家吸我血吸上瘾了?”
他声音听着平静,却很硬气,停了一会儿,又笑了:“庄秀慧,你少他妈跟我来这套,敷衍谁呢?话给你说到,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管你多忙,两天时间,把他俩弄走。”
未久,他又变了腔调,倏地暴跳如雷:“你什么身份跟我谈条件?少他妈废话!都给我滚蛋!!好态度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
悍戾的声音砸在门上,白友杏不禁打了个哆嗦。真吓人,这还是他好态度说话哪……
她听着外面男人大发雷霆,又回忆起桑图斯文的样子,心想,人跟人真的不能比,就这坏家伙还有老婆呢,大傻子才会嫁给他。
她轻轻道了句:“臭土匪……”
不久,门外的声音渐渐平息,那个男人像是走远了。白友杏趴门上听了听,确认没了动静,才放心地拉开门。大步迈出去的一刻,“咚”一声,她险些晕了。
她觉得应该是撞上了一堵墙,眼前只余一片带着麻点的黑。白友杏捂着鼻子,半天才站稳说出句:“谁呀……”
“你大爷。”他稍一顿,“你眼不好还是故意的?这么大个活人看不见??”
2. 小青杏002
贺承铮立在门口,压着脾气低头瞥了一眼,新买的衬衣胸口上,扎扎实实印了枚红嘴唇。
他替家里来谈红酒生意,对方约在这个莺莺燕燕的低端场所,肉是合成的,酒也像假酒,人又是半桶水,三句话就探出不懂,还在他跟前装逼。他一整晚都气不顺,出来散口气,又遇上这么一号人。
贺承铮承认自己嘴狠,但轻易不对女的,可怎么看,这人也不像个善茬,大红嘴,脸像刷了大白,正眯着两只眼对他笑,媚俗不说,手还在他身上不老实,但一想到这是个低端KTV,贺承铮心里也有了几分预备。
拉活儿的。
“抱歉大哥,真的太抱歉了,您没事吧……”白友杏的声音放得讨好而轻柔。
这走廊太暗,她也没戴眼镜,只能本能地眯着眼睛摸。怎么说也是她撞了人,况且这人一听就不好惹,虽然大哥一声不吭站这儿也不对,但跟大哥讲理肯定也不是那么回事……
白友杏从小就胆小怕事,怕矛盾,怕冲突,更怕黒社会。她怕得大脑一片空白,又闻出这人喝酒了,只想赶紧让大哥消火了事,于是当下就挤出认怂笑容,两手轻轻拍着他胸口说:“大哥,请您务必消消气,千万别发火,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确实是眼神不好……”
大哥只是不带情绪地笑了一声,酒气轻散,也不表态。
白友杏趁热打铁,在对方胸口上揉了揉:“给您撞疼了吧?对不起。我给您揉揉,别发脾气好吗?我有点害怕。”
她又小心翼翼地冲他笑了一下。
贺承铮看她在自己胸肌上打着圈地摸,还笑得那么难看,拎起她的小胳膊问:“好摸么?”说完一撂,又笑笑,“多久没开张了?”
“您说什么张?”
“您干哪行自己不清楚么?”
“我干的是小……”
“真是小姐。”他点头,“我看出来了。”
不是的,白友杏哆嗦着两只手,她想说她干的是小学老师,有教师资格证,人品是绝对有保障的……
可这时,对面门不合时宜地开了。一个男声打断了她,带着同样的谨慎与讨好:“贺总,张总在里面等急了,正甩脸子呢,我也陪不好,您看……”
他回头骤然吼道:“陪不好?陪不好就滚蛋!!屁问题解决不了好意思领我工资?明天去人事!”
他声音倏地拔了高度,火气说来就来,白友杏跟着一激灵,又听见那人笑呵呵地说:“陪得好,肯定陪得好,贺总,您忙,您忙。”
他收了视线,在胸口扫了两把,问:“怎么弄掉!!”
说完不等回答,抬脸又问:“你这嘴是核导弹?指哪打哪?这么准干这行屈不屈才?”
白友杏站在那呵呵地笑,心想大老总真能开玩笑,她哪敢真回答……
不过她倒想到一个办法。
她平时跟她妈和舅舅一起住,在家就主管洗衣服,洗手间里正好有热水和洗手液,可以打上去,把弄脏的局部揉搓干净。这种大老总一分钟好多钱哪,因为这个耽误了生意或是闹了误会,可别算在她头上……洗完再赔他三百,最多五百,应该够买件新的了。
白友杏笑眯眯地说:“您别生气,您给我个机会补偿您好吗?”
对方没作声,白友杏斗胆拉了他一把:“您跟我来。跟我进来把衣服脱了,我给您打……”
“打什么?”贺承铮一顿,低头见她细弱的手指正搭在他腕上若即若离地轻捻,一时真有点怕了。他平时横,少有顾忌,可现在这拉活的都不在洗头房呆着,跑火锅店来,上进心和胆量都不能低估,上来就扑他怀里,又要拉小屋脱他衣服,他还真不敢纠缠。
贺承铮扳着她的肩膀一掀:“你抓紧让开,你不挑人我还怕得病呢。”又粗嗓门吓唬她,“听见没有!!滚蛋!”
白友杏被他骂得颤了一下,身后洗手间门“嘭”一声关上了。这一声砸得她鼻头一酸……
这人怎么这样?大老板就能这样??
从小到大她都是文明人,本本分分的,即便她妈和校领导偶尔说上她几句,也不带人格侮辱的。都说了是意外,怎么就不能好好说,白友杏也有点生气了,她素质再高还就不管了,刚想找找眼镜离开,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杏?”
她一愣,他又说:“你怎么自己站这啊?还记得我吗?桑图。”
男人的声音撩耳,带着熟悉的温柔,白友杏的大脑忽的一片空白,视线里模模糊糊,心也痴痴缠缠,半天,她才支支吾吾说出一句:“桑图,我眼镜掉了……”
桑图笑笑:“好,我知道了。你别动,我给你找。”
未久,他温热的手指和眼镜腿一起划过脸颊,白友杏缓缓睁开眼,桑图俊美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跳出来。他弯着腰,笑着揉了下她脑袋:“这下好了吧?”
“嗯!”
“这么多年不见,怎么戴上眼镜了?”
“大学一直在看书,看科普文,一不小心就近视了。”
“还这么爱学习啊?”桑图又笑了,“可眼镜都能掉,是不是马虎鬼?”
白友杏听他说话心里暖洋洋的,压着嘴角,笑意还是管不住地漏出来。她缓缓抬眼打量这张脸,突然觉得,美利坚的水质也没谷斯文说得那么硬,桑图一头茂密的美式前刺,好帅好帅。皮肤白得没有一点瑕疵,笑起来时,嘴角还是像从前那样,微微撇向一边。
他高高的,白T外只简单套了件廓形外套,就是一身的恣意松弛,那个女同学说的对,桑图比高中时还要夺目。
“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同学聚会第一个见到的是你。”他笑。
“我也没想到。”白友笑得比平常收敛些,“那个……你在美国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可以,你呢?”
“我也还行。”
“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在共青团……”白友杏说着被人一拨。
“让让。去一边揽活,挡路了。”
那人推开她就过去了,铲车似的没素质,路过时,他擦着湿手,似乎还低笑了声,说:“操,又讹上一个。”
“流氓!!”白友杏举着拳头恶狠狠骂他,这臭大款,没素质!
可毕竟她是在心里骂的,那人不痛不痒,擦着她,大步走了。
白友杏现在看清了,这跋扈的家伙真是个总,穿着合体的白衬衫,黑西裤,肩很宽,腰又窄收在皮带里,大概常健身,背阔肌理清晰地透出来,走路双肩轻摇,十分嚣张。他路过桑图时正系袖扣,似乎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白友杏想,幸好没得罪他,这人真高……留着利落的短寸头,踩着薄底皮鞋还比桑图高出一截,一看就不好惹,打不过。
好在他也没再搭理她,很快就推门进了对门的超大包。白友杏终于松松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桑图,我在共青团……”
“共青团市委?”桑图稍显意外。
“不是,共青团路二小……”
“噢……”桑图慢悠悠点点头,“那也不错。”
谷斯文等了白友杏半天也不回来,有点急了,刚想推门找找她,就看见白友杏和桑图正呆厕所门口咬耳朵。她立刻往回缩,却还是被桑图看见了。
“谷斯文?是谷斯文吗!”
谷斯文甩着手钻出来:“嗨,是我,桑图,好久不见。哎?白友杏也在?真巧。”
白友杏干笑点头:“是啊……”
“谷斯文!差点没认出来啊!”桑图上下打量着,“你变化可太大了,这怎么练的?要不是你这个……”他往自己脸上指了指,“我还真不敢确定是你。”
谷斯文摸摸脸颊上的大痦子:“是,我现在就在团圆路的fit101当健身教练呢,特级的,好多小明星,小网红,都跟着我。改天找我玩去啊!”
桑图畅快地笑了声:“那可太好了!我刚回国定居,正想找个长期健身房,一会儿你加我个微信,我安顿好了就去找你,我听说过你们健身房,据说是齐市现在最好的?可挺贵啊。”
白友杏这时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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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你不回美国了吗?”
“不回了,国内多好啊,本来也没想留在那。吃不惯,况且也想你们了。”桑图笑笑,“斯文,说好了,我过去你可得给老同学打个折。”
“好说。”谷斯文顿了顿,眼风掠过两个人,“我看这样吧。正好小杏也要上我那办卡,你俩搭个伙,我也好去跟我们领导要个大折扣。健身是个慢功夫,没有搭子很难坚持的,就好比西天取经,唐僧就够有毅力了吧,他都得找个伴儿。哪怕是找个猪呢?”
“说的对,那我就找你了小杏!”桑图拍拍白友杏肩膀,“咱们几个上高中时就是一个学习小组的,本来就有默契,对不对?”
“嗯!”白友杏又弯着眼睛笑了。
自打桑图进了包间,就如同众星捧月,尤其女同学,流水线一样端着杯子跟桑图碰杯。桑图回国后在一家生物医药的外企工作,在这样一个由普通学生构成的普通班级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很快,在众人的强烈鼓动下,桑图点了一首老歌,是齐秦的《我还是原来的我》。他坐在角落的高脚吧凳上,俊美的脸上是一片片跳跃的光斑,火锅的热气里,女孩们染着酡红的脸,都向阳花似的朝着那个方向……
谷斯文看白友杏边吃边看的痴迷样,小声道:“一会结束了我把他抓住,你直接跟他表白吧。”
“啥?”白友杏晃晃筷子,“不用了不用了……”
“你害怕啊?”
“有点儿,哎呀,也不全是……”白友杏咬了口午餐肉又看了眼桑图,“反正他又不走,还是再说吧。”
“你不是表白过一回了吗?怕什么?一会我给你抓住他,他还敢跑?”谷斯文一脸手拿把掐的神情,白友杏望着光斑里正陶醉的桑图,回想起大二那场失败的告白……
那年她得知桑图要出国交流,很可能就不回来了,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清楚,不给青春留遗憾。她扔了一个钢蹦,飞出去的一瞬间,她就做了决定。
可到了那日,白友杏还是退缩了,谷斯文在外地念书,她一个人去总觉得迈不动腿,最终,决定叫上大学宿舍同学宋凛凛陪她一起去。
她平时常帮宋凛凛带饭,打水,点到,占座,宋凛凛一听果然答应了。
宋凛凛当时刚换了新男友,手里握着不少经验,鼓励了白友杏一路,说帅哥有什么的啊,就那么回事,大多都是在装逼,其实一追就到手了。
白友杏听了备受鼓舞。
她还记得那日在桑图大学的操场,他刚打完篮球,正将一瓶矿泉水从头上浇下来,又在日光里仰着头,轻轻甩动着湿漉漉的头发。
白友杏捏了捏手里的爱心卡片,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可就在她快靠近的时候,一个女孩抢先她,将一封情书和一瓶矿泉水塞进桑图怀里说:“桑图我喜欢你!我写了点东西你看看!!”说完,又红着脸跑了。
桑图低头一瞥,摇头笑了一声,依旧是那样耀眼又张扬。
白友杏愣在那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任何事,第二个干的人都显得不怎么样了……
最终还是桑图向她走来:“小杏!等你半天了,平时不来,今天突然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了?手里拿着什么呢?”
白友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抽风,突然指指远处的宋凛凛,说:“我陪朋友来的……”又把卡片一塞,“给你的。”
桑图看看卡片,又望着远处穿着裙子站在蓝花楹下看花的女孩:“她?谁啊?”
“宋凛凛,我同学。哦!凛是朔风凛凛的凛。”
花下的女孩缓缓转头,桑图幽幽地望着,白友杏直戳戳盯着脚尖:“你刚刚打得真好……”
“还行吧。”桑图眺望着,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那几个三分还行,最后那个拉杆还是大意了,要不虐死他们。”
“希望你出国一切顺利。”
“好啊,谢谢。”
“不用谢……”
最后的最后,白友杏鼓起勇气抬起脸:“桑图,你要走了,我能跟你合张影吗?”
3. 小青杏003
聚会结束,白友杏回到她跟妈妈舅舅一同住的这间老房子,这是她英年故去的爸爸原单位分的,面积六十几平,咬咬牙塞下他们三个人。十一点刚过,客厅已经黑了灯,看样人都睡了。
突然静下来,白友杏心里空落落的,既意犹未尽,又怅然若失。她轻手轻脚地走去柜子边,这么多年,那里一直像供奉祖先一样摆着她跟桑图的合影。
白友杏承认自己大概有点思春了,用手机照亮桑图洒脱的笑脸,突然虔诚拜了拜:“可以保佑一下吗老天爷?保佑桑图喜欢我,保佑我俩能成……可以吗?”
话音刚落,她听见一声清楚的“不要”。
白友杏吓一大跳,这也太晦气了,一回头,身后一张发光的脸。她哆嗦一下:“妈妈……你吓死我了……”
“回来了?”
白友杏的母亲包小霜,为了省电没开灯,她披着件珊瑚绒毯子,手里端着只旧型号pad,正在斗地主。她又摁响一声“要不起!”才抬起头说:“见着同学了?”
“嗯!全班同学都来了,吃的火锅,还唱了歌!”
“你姥姥明天过生日,别忘了。六点。”
“忘不了,这是最大的事!”
“嗯。”包小霜眼睛在她脸快速一掠,“明天你可别弄这大白脸,真难看。年轻,干干净净就挺好,头发梳利索点,找套好衣服穿,你大姨二姨和你两个姐姐都去。”
“知道啦。”白友杏听话地笑笑,她妈这是怕她丢人,她家条件很一般,两个姨家过得都比她们家好,两个姐姐也都嫁得风光,而且明天还是在平湖大酒店这种大老总才会去的豪华酒店吃饭,不能太寒酸。
“妈妈,明天晚上你来接接我吧,我五点才下班,平湖大酒店在市中心,我要倒两趟公交……”
而市中心的一套高档别墅门口,此刻正有一辆迈巴赫妥帖停稳。此地更阑人静,处处清幽,只有眼前一扇落地窗内亮如白昼,司机马良打量了一眼,对后排闭目养神的人轻声说:“贺总,到了。”
“嗯。”
“家里亮着灯。”
贺承铮喝了假酒,头疼,听完懒散地睁开眼,极平淡地往亮光瞥了一眼,面无微波,又合眼道:“你打车走吧,我呆会。”
他说完伸手,小马会意将一盒新买的黄鹤楼塞进去,心照不宣道:“车里开了空调,您睡的话一定关了。”
“没事,死不了。”贺承铮声音疲惫,“后备箱有条九五你拿回去抽,劲太大,我抽不惯。你不抽就卖了。”
“谢谢贺总。”小马不再多言,很快把车掉了个头,让车头冲向出口的方向,方便贺承铮明天自己开车出去。
他这上司为人排场,干事讲究,交际圈里混的很开,在公司与上与下待人如一——一视同仁地脾气不好,说翻脸就翻脸,不管你男女老少。
但他跟着贺承铮五年,像这般看似不经意的打点也可谓家常便饭,他给这人干活,实处从不受委屈,于是知趣地嘴严。公司上下至今以为贺总家庭美满,有个结婚五年才貌双全的妻子,正在市教育局当处长。
贺承铮咬了根烟进嘴。未久,他深深吐出一口,低头打开了家里监控。手机屏里,一个中年胖女人和一个年轻瘦男人一同跳了出来。
贺承铮法律上的丈母娘康招娣,又在餐厅的亚马逊绿奢石岛台边站着,手里正擀着一只小面饼。她抬头看了一眼表:“这都三更半夜了你姐夫还不回来,肯定外面有人了。”
“就算有也正常。一个都算少的。”庄志高穿着贺承铮新买的暗绿色运动服,又躺劳伦斯沙发上看电视。
“我姐夫刚三十四,男人的黄金年龄,大高个,长得又帅,有钱,身材还那么好,没有喜欢他的女人才不正常。况且,离婚是我姐提的,不怪我姐夫。”
“你脑子没进水吧??”康招娣用擀面杖咣咣敲着大理石桌,“胳膊肘子分清里外,那是你亲姐!!”
“那也不能骗自己……”庄志高抬手换了个频道,“我姐为了今年能进教育局,领证当天就下乡挂职副乡长了,这都五年了,没感情很正常,她说还想往上爬一爬,过两年调去北京,早点离了,她也方便。”
康招娣揉着面冷笑了一声:“你姐说好听点是官迷,不好听就是个脑残。一个姑娘家,别说当个教育局处长,就是当上教育部部长,不也是为了攀个更高的枝儿?我废了多大劲给她忙活这门婚事,她跟我玩卸磨杀驴,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你这么说不对。我姐有自己的志向,与其攀高枝儿,不如自己就是高枝儿。就像我的名字,志高,也你给起的。她现在已经当上市领导了,多牛逼,你该为她高兴。”
“谁不是为你姐好……”康招娣叹口气,“你妈单了一辈子,苦,要不是不想她再遭一遍罪,我闲的了天天往这跑?无非想做点吃的,暖暖你姐夫的心,别整天出去找小的,再弄出个孩子。你要是这两天能见到你姐夫,也劝劝他,这婚能不离还是不离。”
“我姐夫能听我的吗?”庄志高道,“我只是他公司的保安。”
“不听就没办法了。”康招娣把火一关,“那别怪我先礼后兵了。”
“你又要弄啥?”
“别跟你姐乱说。我最近联系了个私家侦探,准备跟着你姐夫。包月跟踪是一万,捉奸在床是三万。”
“捉我姐夫的奸?他不一定有啊。你这样不好,白费钱。”
“没有不要紧,现在都是一条龙服务了,侦探自己就是女的,男人么,都一个德行,勾引勾引,很容易拿到证据。到时候咱多给钱就是了。真要离,也能多分一些走,净身出户也不是没可能,咱不亏……”
贺承铮叹着笑了一声,垂头一摇,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今晚那个女人。要论勾引,这些年往他身上扑的漂亮姑娘不计其数,要都裙摆一撩就抽裤腰带,家伙事儿早铁杵成针了。
他和庄秀慧的婚姻是场胡闹。
五年前,他爸贺松柏中暑,在路边晕倒了。现在这社会,老头倒地,愣是没人敢扶。
正巧康招娣从菜市场买完菜出来,她会点中医和针灸,拿出套金针在他脑袋顶上施了几针。贺松柏没过多久就醒了,醒来就把康招娣认成亲人,当华佗似的供着。
贺松柏在齐市有个大酒庄,叫云麓,在澳洲也有葡萄园,生意做得成气候,却是苦日子出身,没上过大学,因而特别崇拜文化人。他看康招娣带来的女儿庄秀慧人如其名,秀外慧中,又在大学做团委书记,心里仰慕喜欢,就想介绍给自己的混球儿子,收收他的心。
贺承铮那年二十八了,玩是玩够了,又觉得自己有点能耐,想进酒庄高层学管理,但贺松柏说什么都不同意。他对这个儿子意见很大,觉得他性子莽,脾气臭,和优雅红酒的文化不沾边,一直把他安在酒窖管存放。
原本都是家里的产业,也不值得着急,可愁在,贺承铮还有个大哥,他爸发迹前跟前妻生的,人在美国,性子稳妥。
那几年,贺松柏常打越洋电话,叫他大哥回国发展,帮帮家里。贺承铮从小争强好斗,一听急了,这他妈不是偏心吗?原本管理不做也行,现在还就非做不可。他贺承铮可以主动说不要,还没人敢从他手里抢。
贺松柏也怕贺承铮说出去是个管地窖的,人家姑娘瞧不上,就跟庄秀慧许诺说,如果她愿意,酒庄现在就归贺承铮管,家里也有现成的别墅。
姑娘只问了一句话:“叔叔,能在公司给我弟弟安排个工作吗?干什么都行。能跟着您这样的德才兼备的老前辈学习,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贺松柏听了心里受用,当即点头答应。
庄秀慧也揣着自己的心思。
她家条件不好,弟弟也吊儿郎当的没工作,她有个机会去偏远农村挂职,吃五年苦,回来就能从政当官。可婚不结,弟弟没着落,她妈不可能放她走。
庄秀慧那么文静优雅的一个人,竟有胆量在夜里把一米九的贺承铮堵在路上,问他:“你家情况我摸清楚了。你想进酒庄,不想你哥回来,是吗?”
贺承铮叼着根烟,有点意外:“你从哪听的?”
“你别管,我能帮你。”她缓缓抬起头,“你也能帮我吗?”
贺承铮什么人,猴精的。他明白了,这也是个本事人,却装听不懂:“庄老师,找错人了吧?我对婚姻没兴趣。”
是真没兴趣。
找个女的管着他,还要跟他分钱,在他看来不是闲得有病,就是脑子有泡。他健身狂,皮质醇高,性/欲就那么回事。
庄秀慧施施然一笑:“我也没说我有兴趣。”
“痛快点,什么意思?”
“咱们领证,我保证你明天就能当贺总,有我在,这几年你哥都别想回来。”
“口气不小。”
“我就是有办法。”庄秀慧单单薄薄的,说话挺硬,“你要是不答应,我也不强求,但我保证,我只要跟你爸说你不好,你还得管几年酒窖。别看是你爸,你说话不一定有我管用。”
贺承铮拔掉烟,眯眼,“威胁我?”
“我只是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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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事,你自己衡量。跟我结婚你不吃亏,我也挺需要个结婚证的。”她一脸认真,“咱们可以约法三章。”
贺承铮觉得挺有意思:“说我听听。”又点她,“你别跟我耍花招。”
“没花招,就结五年。我这五年要去农村,咱们可以签婚前协议,各过各的,互不插手,钱我一分也不会占你的,但五年一到,谁也不能说不离。”
“这几年你得保证我弟弟有饭吃,这个我算我求你的……以后我好起来了,就不用你了。”
“最后……”庄秀慧脸红了一瞬,“我对男欢女爱没兴致,尤其是上床,您不能强迫我假戏真做。”
贺承铮笑了,说得跟他有兴致似的,他如法炮制:“巧了,我也一样。成交。”
他暗忖,这在当下是个用不着费劲的便宜办法,遇到个志同道合的痛快人不容易,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得珍惜……
一晃五年。
贺承铮长袖善舞,经商算得上八面玲珑,这几年管着销售和营销两条肥差,没少往兜里捞钱。单从这点看,这婚结得不亏。
庄秀慧也没食言。一朝归来,真成了齐市教育局处长,系统里最年轻的女干部,直管本市所有中小学。五年不见,性子都变了,说一不二,口气和官威都大得出奇。从前叫贺承铮贺总,现在叫他小贺。
只不过婚姻不真,丈母娘和小舅子的麻烦却是够受的。庄秀慧拍拍屁股躲清闲了,她家的罪都成了贺承铮一人遭。
贺承铮一巴掌扇上迈巴赫车门,套上西装往别墅走。他目不斜视,进门随手把车钥匙一丢,对沙发上的庄志高说:“滚开。”
庄志高一个激灵站起来:“姐夫回来了?”
“嗯。”
“姐夫喝多了?我给你倒水。”
贺承铮一屁股坐进沙发,扯开领带卷卷,一丢,又把兜里的烟扔桌上,仰靠着沙发背,旁若无人地闭上眼。
“姑爷回来了?又应酬了吧?这也太辛苦了。”
康招娣远远地过来,将一杯水搁到桌上:“先喝点热水缓缓?我灶上坐着鸡汤,还有两张宣软的发面小饼,马上就好。是现在吃,还是搁冰箱?”
贺承铮没搭理,康招娣笑脸等了一会,却听到一阵呼噜,康招娣一下就挂了脸,压着声音对儿子说:“瞎啦!快把你姐夫背屋里!”
“你开玩笑呢?”庄志高一脸木讷,“我还没有我姐沉,我姐夫这都是纯肌肉。”
康招娣恨恨一指:“养你们这一个个的,还不如放俩屁!屁都比你俩有人味儿!!”
她说着,只好拎起贺承铮两只胳膊挂在肩上,扛包袱似的,拖着他往卧室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像在黄河拉纤,还不如拉纤,起码有钱拿。又想不如死这算了,还能讹他们家点钱……
贺承铮就这么被她拖着,照旧打呼噜。庄志高慢悠悠跟在后面,摸着他姐夫的后背,心想可真性感……
康招娣把这人背进卧室,又废了半条命扒下西装,衬衫上的红嘴唇一下子跳出来,她五雷轰顶:“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庄志高:“这也正常……”
“滚滚滚!!滚远点儿!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眼下,贺承铮的呼噜响而均匀,宽肩长腿躺在那,领口微敞,实在是个风流人物。
“我冤枉他了?”康招娣恨得都笑了,“这是刚找小妖精松快完,泄了劲儿了……”
“妈你说什么呢,真不文明。”
“等着吧,你妈这侦探真是找对了……”
贺承铮后来是真睡着了。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他口渴,去客厅找水,发现桌上的茶,新买的烟,以及餐厅里朋友送的海参和冬虫夏草又都没了。
“操他妈的,贼不走空。”贺承铮喝了口水,掏手机一看,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他妈王海燕打来的。他回过去:“怎么了?有事?”
“你好歹是醒了啊儿子,你妈长话短说……你大哥带着闺女,从美国回来了。”
“贺承鑫?”贺承铮杯子停在半空,这么多年,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人了,“他回来干什么?”
王海燕捂住话筒:“说是想你爸了,大概率,还是在美国混不下去了。哪有美国人打官司找中国律师的?”
“那他回来有个屁用,又不一个法。”
“不是一个法,但他和你是一个爹!你自个悟吧!喔对了……”王海燕道,“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你爸说今晚要在平湖大酒店给你大哥接风,六点整,可千万别忘了……”
4. 小青杏004
若要让白友杏单身的艺术家舅舅包小风总结她的0到24岁,那无疑是一卷卫生纸。展开一看,规规矩矩的一条,既平淡无波,也苍白无力,谈不上任何亮点,不管从哪一截扯断,下一截,都能毫无悬念地续上。
白友杏幼儿园上的是职工幼儿园,小学划片上了个很一般的小学,中学又划片上了个更一般的中学。高中狠狠学了三年,效果也不显著,最后上了个本市的师范大学,离家只有两站路。
从幼儿园到大学,包小风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白友杏白皙的脸上带着乐观笑容,背着小兜出门,又背着小兜回家。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一个平凡的外甥女……
除了乖,长得水灵惹人喜欢,没有太多能脱口而出的亮点。
晚上六点,平湖大酒店,白友杏姥姥李金枝的七十四岁大寿。
这个酒店算得上齐市顶尖,缘湖而建,三层小阁,每扇窗都能领略山光湖色。虽然年岁久远,但依着地理环境优越,历史悠久,内部又刚翻修,至今仍是齐市高消费宴请的首选之地。
白友杏姥姥有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她妈包小霜排行老三,舅舅包小风是最小的一个,白友杏和同样单身的这两位,勉强凑成了一个三口之家。一起度过了二十多年。
平湖大酒店这么好的地方,他们从前只路过过,不敢进来消费,包小霜开着家里的老帕萨特绕了两圈,才找到入口,驶进平湖园区。
华灯初上的时刻,整个园区充斥着高贵的静谧。晚风习习,平湖水碧波微荡,远处,泛着几艘花船,灯火幽幽,一派安和。
包小霜抻脖子找车位,半天都没找着一个。
“哎,小风,你说现在人这日子过的,要疯啊?这么贵的地方都停不下车。也不知大姐一家怎么想的?我说去工商联大酒店就不错,便宜,菜量又大,门口一排一排的大空,非要花钱遭这洋罪!”
包小风扎着一只短辫,戴着领结礼帽和一副茶色眼镜,听闻一笑:“毕竟是七十四,该大过。”
“七十四,又不是七十五!”
“这你就不懂了。”包小风算是半个人民艺术家,讲话风度翩翩,“老话讲,七十三八十四,是个坎。多少老人都过不来。咱妈去年冬天摔成什么样了?也熬过来了。我看七十四值得大过,总归费用各家摊,差不了太多。”
“行行行,别逼呲,快给我看看停哪!”
车是怎么停也停不下。
包小霜又绕了一圈,断定只有眼前这地方还有停下的可能。
此处没有划线,一排车停得很乱,中间是一辆黑色迈巴赫,看样是先来的,两边的车都怕挨上它似的,故意停得很远。总之包小霜一口咬定,有辆迈巴赫占了两个车位,如果挪一挪,她的帕萨特就能挨着停下。
“杏啊,你下去看看,中间那个R9090S留没留电话?”
“噢好!”白友杏立刻下车去看,果然有个电话,她又跑回去说:“有的妈妈!”
“有电话你就打过去跟他说啊!说他占了两个车位,让他赶紧出来挪挪!!”
包小霜常常恨这闺女死脑筋,随她爸。她爸也是,死了死了,不知道保佑保佑闺女,脑袋活点?
白友杏有点为难。她原本就害怕打电话,平时接学生家长电话,经常连气带怕一身汗,而且这个人,恐怕也是个大老总。她现在特别怕跟各种大老总说话……
“快打!!!”
“噢噢噢打!”
白友杏拨过去,心想没人接没人接,可惜对方很快就接通了,扔给她冷冷两个字:“哪位。”
他这声音,阴沉沉的,算不上态度不好,却有种不怒自威的霸道气场,听着,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白友杏鼓了鼓勇气,温柔地说:“您好。请问您是R9090S的车主吗?”
“不买保险。”
“等等!!”白友杏讨好地笑笑,“我不是卖保险的,我也是来平湖大酒店吃饭的,现在没地方停车了,您方不方便来挪一下呀?我就能挨着您停下了。”
“不方便。”
果然!这些大老总根本就不好说话。白友杏看她妈把车随便一停,甩上车门下车了,气势汹汹,正瞪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可您的车占了两个车的位置,多不好呀……您……”
“那你报警抓我吧。”
“啊?……”
对面轻蔑地笑了:“你跟警察说我占了两个车位,把我枪毙吧。”
“大哥,您怎么能这么说……”
“你叫我什么?”对方立刻收了笑,“又他妈是你,你刚刚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白友杏这瞬间也意识到了,这人的跋扈,世间无二。
她刚要挂电话,对面又说:“你冲我来的?康招娣雇你来的?跟踪我是吧?你给我站那别动,我今天非弄死你。”
妈呀……白友杏吓得把手机关机了。
他说什么哪……什么跟踪?就撞他了一下,怎么又要把她弄死啊……
惊恐中一回头,又撞上一对老年夫妻迎面而来。看样像是认识她妈妈的。
老头不高,很瘦,面带微笑,一身笔挺的格纹西装,脑袋左边有几绺长长的毛,从头顶覆盖到右边,正在秋风里飘摇。
女的看起来年轻些,长得好,五十多,盘着头,腕上戴着翠镯,肘子挎着皮包。她个子非常高,比老头高出一个多头,也很健壮,步态干练,像个华贵的练家子。
两人迎着包小霜就过来了。
老头热情地打招呼:“是包老师吗?八里桥老年大学的包老师?”
包小霜穿着枣红的针织裙,叉着腰,民字型站着,正往远处看。一听被人出来了,她稍稍收敛了站姿,上下打量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她在八里桥老年大学教诗词文学,平时学生都穿便装。除去西服不看,像这样的瘦老头,班里一抓一大把,都是一样一样的发型,也都不高。
“您是?”
“我是上周新来的贺松柏同学啊。您忘了,您当时听了我的名字,还说我是松柏之质,经霜弥茂,我上了您的课,感受很好,您很有水平。”
这么一说包小霜想起来了。她不记得跟人说过这么句话,但这人话说得一多,露出点陕北口音,她就记起来了:“哦哦哦,有点印象有点印象。”
贺松柏一指:“这是拙荆,王海燕。海燕哪,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包小霜包老师。”
“您好啊包老师,久仰了。”王海燕温温柔柔地点了下头。
“哎呀,夫人真美啊,气质真好!”包小霜热情,“别叫包老师,就叫小霜。这是我弟,小风,手风琴艺术家。这是我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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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杏,也跟我一样当老师。”
白友杏站得离迈巴赫远远的,只能遥遥点头笑。包小风靠在车头,风度翩翩,也浅浅笑了一下。
贺松柏敬佩文化人,十分钦羡地赞叹:“果然是文艺之家。”又说,“包老师也来平湖用膳?”
“是,用膳。就是这车不太好停,想让这大车挪挪来着。”
包小霜指指迈巴赫,贺松柏一看,这不是他儿子的车吗?摆手笑道:“包老师,咱们真是口干的遇上卖瓜的,这车是我家的,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来挪,他正来接我们呢,两步路就到。”
两步路?白友杏趴在车后伸头一看,真看到个高大身影正往这走。他硬汉模样,利落的栗子寸头,白衬衫,黑西裤,走起路特别拽,正挽袖子到处看……
远远的,她似乎已经听见了,他在说:“我抓住你就弄死你。”
真是他啊!……
“妈妈我想尿尿!”白友杏叫了一声,跑了。
“这孩子……”包小霜抱歉地笑笑,“刚毕业,不懂事,一出门就尿急。”
贺松柏不介意:“包老师闺女长得真好,随您。多大了?”
“二十四了。”
“有对象了吗?”
“没呢。有合适的好男孩儿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贺松柏眉眼舒展地点点头:“一定,一定。这事包我身上了。”
贺承铮在这遇上他爸也挺意外。
他爸也让他挪车,他四下看了一眼,问:“看见我车旁边有个大白脸了吗?”又往胸口一比,“女的,小矮个,长得挺难看。”
“没有啊。”王海燕就看见那个小杏了,水水灵灵的特可爱,“没见你说的那样的,怎么了?”
“没事。”贺承铮和包小霜礼貌点了下头,钻进车里打火,心说就这还他妈侦探,怂炮。就知道她不敢在这等,电话都没胆接,下回再让他遇见,非摁着她脑袋送派出所。
进入平湖大酒店,白友杏四处看看,大酒店果然气派,像古代皇宫似的。她们的包间叫映月轩,正对着瑞锦阁,是二楼最大的两间豪华套间,据说低消要八千。
很快,她妈妈和她大姨、二姨,就扶着她姥姥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穿戴讲究的表姐姐。看来是在门口遇上了。
白友杏的大表姐在齐市银行的分行工作,三十岁,已经是一个小领导了。老公在税务局,今年刚升了官,今天也抽空来了。
二表姐很漂亮,全职太太,不用上班,老公生意做得大,长得极英俊,但特别忙。结婚以后就没见过他几回,这次也照例没来。
两个姐姐家都准备了不少礼品,包小霜带来一只五千块的红包,又悄悄问白友杏:“你说你准备了神秘大礼,没忘带吧?你姥姥可最疼你。”
“怎么会!”白友杏弯着眼睛笑笑,拍拍小兜,“在我包里呢。”
“什么玩意儿,贵吗?”
“当然了,有钱都买不到。”白友杏准备先保密,一会亮相,惊她妈妈一下。
“行。”包小霜放心了,又戳戳她弟,“你也准备了吧?你现在算我家的,别给我丢人。”
“你啊,庸俗。”
包小风笑着打开西服衣襟,亮了下内袋,看样也是钱。包小霜想,稳了,两份钱再加她闺女一份神秘大礼,面子稳稳地保住了。
5. 小青杏005
白友杏看着姥姥李金枝被大表姐架起来,正在试一件长款皮草大衣。
大表姐惊喜地说:“正合适啊!买的时候还怕小了,人家不给退换,毕竟两万块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合适!”
大表姐夫儒雅地抱着双臂,抽出手指摇了摇:“小冉,别大惊小怪的。都是衣服配人,没听说人配衣服的。不合适,咱再给姥姥买一件就是了。”
“来来来,再配上我这个。”二表姐一身名牌,笑得粲然,把一只翡翠镯套上李金枝的手腕,“这才更像样嘛。”
“这真是雍容华贵了。”大表姐撇嘴一笑,“又花人韩俊不少钱吧?”
二表姐一嘟嘴,摇着她姥姥胳膊,“不知道多少钱,我不管。账单找人送去他公司了,多少钱他都会给我签的。”
白友杏看着她姥姥一身贵气,感动得鼻子发酸。她姥姥是正经的农村人,没文化,也不识字,她没爸爸,妈妈要上班,小时候,姥姥一直住在她家里照顾她,直到中学家里实在住不开了,才一个人回到乡下。
老家夏天的日子还好过,冬天太冷,没暖气,烧煤很不方便,厕所又在院子里,天寒地冻,去年就是在跑厕所的路上,摔了一跤,差点没挺过来。
正因如此,今年,白友杏她妈跟两个姨一合计,把老人接到齐市来,挨家住上一段时间,把冬天熬过去。
看到姥姥过上享福的生活,白友杏真的很开心。
不过这时,她敏锐察觉她妈抛来一个眼色。
白友杏从小就常看她妈脸色,在学校又看领导脸色,这方面可谓经验丰富,驾轻就熟。她立刻拎包跟上。
包小霜领着一家走上去,摸着李金枝的手说:“妈啊,您就是有福。七十三八十四,对别的老太太来说兴许是个难过的坎,但对咱来说,只能算是个小困难。”
她手掌划过所有人,“看,有这么多子女护着您,爱着您,别说七十四八十四,就是一百零四,咱也能活!”
众人点头说就是就是。
包小霜如沐春风,又对白友杏使眼色,白友杏抓紧伸手进包里掏,掏出一片吉利的大红色。
是一顶她亲手织的毛线帽。
白友杏把帽子套在拳头上,转了转说:“姥姥你看,这是我最近学着织的,悄悄织了一个月呢!好看吗?”
“小杏长大了,手真巧,真好看。”李金枝有些动容,白友杏心里热热的:“那快戴上看看吧!”
她姥姥戴上,一看,大小正合适,就是有点织长了,戴着有点高。
“哎呀,不错呀!”二表姐高高地望着,“再有两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咱姥姥找棵树一站,不就是圣诞老人吗?”
“什么圣诞老人。”大表姐嫌她平时说话不过大脑,“咱姥姥哪儿老,咱姥姥是可爱的小红帽!”
“小红帽也行!”二表姐笑起来,又碰碰大表姐胳膊,“可咱姥姥是小红帽,谁当狼外婆啊……”
大表姐白了她一眼,没吭声,大家也都不知道说什么,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包小霜的脸已经挂了好一会了。
她这没大脑的闺女,两个大眼睛光会瞪着喘气,也不看看别人都送的什么?
一件皮草原本好好的,她这帽子一戴,跟个卖烤地瓜的似的,弄得皮草和翡翠也不像真的。
包小霜狠狠剜了她一眼,一抬头,又看见她弟弟伸手进西装口袋掏,很快,掏出一只锃亮的口琴。
“老妈,我们一家祝您——”他拢着手开始吹。
一曲《生日快乐歌》轻松飘扬,缓解了刚刚尴尬的气氛,却又是另一种猝不及防的突然。
众人一听,相互看看,又纷纷开始跟着拍手。
包小霜脸上有一片筋,开始抽抽地跳起来。最终她皮笑肉不笑的,在音乐里,拿出了一只五千的红包,掀开他妈的皮草,插了进去……
菜很快就上齐了。
平湖大酒店不愧老牌酒店,做菜很有水平,众人吃了赞不绝口。
眼看生日蛋糕已经摆出来了,服务生答应送的长寿面还没送来,包小霜立刻出头道:“小杏,你对这熟,你出去找经理问问,咱们那长寿面怎么还不来?这都等着呢。”
白友杏想她不熟啊,她也是第一次来。但他妈这么说,肯定有他妈的道理,她只好噢一声,出去找人问问。
出了映月轩,正好撞见对面瑞锦阁敞着半扇门,服务生正往里上菜。
白友杏一眼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大门坐着。这人肩膀很宽,坐得懒散,一只手捏着个金属打火机,搭在桌上轻轻敲动。
这化成灰都认得的背影……
白友杏抽了一口凉气,刚想开溜,看见一碗长寿面打她眼皮底下经过,正往瑞锦阁里送。
上面飘着胡萝卜雕的几个字:七十四大寿快乐。
“这好像是我们的吧……”白友杏小小地伸手拦了一下,几乎同时,那个背影缓缓地回了头。
只是一秒钟,白友杏就看清了那张脸。
他是个绝对硬茬的人,气场之强不常见,干练的短寸头,脸上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眉头紧锁,又压得很低,一对内双眼里全是烦躁,看你一眼就好像你欠他债。眼尾挑起来,带着点不屑,一副看谁他都不爽的样……
白友杏哆嗦了一下,顾不上长寿面,一溜烟跑了。
贺承铮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拧着眉心,怔了片刻。这两天让这跟踪狂弄的,神经衰弱,吃个饭都好像能看见她。
白友杏一路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才停下。又突然撞见一个成熟男人正对着女卫生间讲话。
他立在那,高大英挺,穿了件驼色高领针织配浅色休闲西裤,气质悠闲,声音却挺严厉:“NO,小锦,Isaidno!”
回他的是一串尖利的叫喊,叫的什么听不懂,声音却极折磨人,像只鹦鹉。
白友杏擦着这人挤进女厕所,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汗,脑子又跳出那张不好惹的脸。
他跟他家人长得半分不像,一点也不儒雅随和,倒像老港片那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帮派分子,黑//道头目,悍匪恶霸。她把这家伙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又倏然被门口男人打断。
“劳驾……”
他的声音却是儒雅随和,白友杏看过去:“您叫我吗?”
“是。”他淡笑,银丝眼镜,一脸成熟男人的稳重斯文,“能拜托您帮我看一眼我女儿吗?她的裙子不太好穿,一直在叫我进去帮她,可我……”
他抿唇一笑,表尽为难。
“行啊。”白友杏一口应下来,她在小学管的就是最小的一年级,这种事家常便饭。
她走进去敲门:“小朋友,需要帮助吗?”
里面没人应,门却跳开了,露出个五六岁的女孩,长得略黑,一脸气闷,穿着条三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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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还围着一个白色的毛皮草,裙子一层一层塞在连裤袜里,到处鼓鼓的。
一见白友杏她就跺脚说:“你会弄吗?快点!我都烦死了!”
“我肯定会弄啊。”
女孩看着气性挺大,又说:“那你洗手了吗?我美国来的,它可是限量的。”
白友杏心说这又是一个难缠的小鬼,没礼貌,也不知道在哪上学,肯定够她班主任喝一壶的,她对这位老师表示哀悼。
白友杏在教学上很有原则,况且心情一般,于是没多话,拽着这小丫头的胳膊拖出来,三下五除二把裙子整理好了,又从兜里拿出一枚小贴纸说:“你别管我洗没洗手,你洗手了吗?”
又说,“你能自己洗手,就可以获得一枚公主贴纸。”
这是白友杏从网上批发的,平时随身带着,专用来激励小朋友,比说一百句都好使。
果然即便她美国来的,神色还是有些纠结,心里想要,又憋着不肯说,怒气冲冲地掀开水龙头随便洗了两下,就伸手说:“我洗好了!”
“那给你吧!以后有话好好跟你爸爸说,不许发脾气,公共场合也不能尖叫。”白友杏给她手背糊上一个,又拍她屁股,“出去吧!”
小姑娘有点恼羞成怒,提着裙子跑了,男人只好与白友杏点头一笑,无奈,匆匆跟上去……
贺承鑫领着闺女贺小锦回到瑞锦阁时,一桌菜已经不冒热气了,王海燕立刻站起来,“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我怕你不方便,正想出去看看。”
“没事,阿姨。小锦重视爷爷奶奶,今天非要穿这公主裙出来,费了点事。”
贺承鑫侍候贺小锦落座,贺承铮坐在对面,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想,确实隆重,英国女皇不如她。
正巧有解腻果盘送来,贺承鑫便推女儿,“快,小锦,给爷爷奶奶拿点水果,还有你叔叔。让大家等了你这么久,要怎么样?要saysorry.”
贺小锦听了也没什么反应,翻了下眼皮,又轮番看了一圈。
看到贺承铮时,他正一脸阴沉地盯着她,贺小锦无故缩了缩头,收回视线,说:“sorry…”
王海燕笑着,忙推手:“不用,不用,让孩子吃水果,吃水果。”
一时有点沉闷。
贺承铮本来就食欲欠佳,两人中间出去那么久,他已经搁下筷子擦手了。
来之前他妈反复叮嘱说,他爸最近被别人欠了二十万货款不还,正上火,长了一嘴泡,屁股还冒火疖子,得靠吃疏肝丸和逍遥丸压着,让他少说话惹他爸。他便整晚只闷头吃菜,光听不说。
众人又各自动了几筷子解闷,贺承鑫捡了两片位置中间的西瓜,孝敬给贺松柏和王海燕。
贺松柏吃了一片,又搁下瓜皮,“还是回来好,早几年就该回来了。孩子的早期教育很重要,我不信美国那套。就说衣服,国内就穿校服,不用每天动脑筋,大家都一样,省去攀比,富余精力都能好好学习,家长也省心。”
“就是就是。”王海燕凑了凑,“承鑫啊,小锦办入学的事怎么样了?现在能插得进班吧?”
“都办得差不多了。”贺承鑫摸着闺女脑袋,“办去了共青团路二小,去一年级四班。虽然不算拔尖的小学,也是末位班,但好在听说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对小锦中文很有帮助,周围中学也都不错,六年以后,划去哪个都能接受。下周就正式入学了……”
6. 小青杏006
“挺好,挺好。”贺松柏满意地点点头,又指王海燕,“承鑫啊,正好,你阿姨现在在家闲着也没事干,可以帮你搭把手。孩子大了,你一个大男人既当爹又当妈,不是那么回事。好在是回来了……”
他说着有些动容,缓缓点着头,“早该回来了……”
“就是,就是。早盼着了。”
王海燕又跟着点头,殷殷勤勤,贺承铮抬眼一看,笑出一声。
“承鑫,小锦上学你不用担心,末位班也没事。”贺松柏指一指贺承铮,“你弟妹现在就在教育局干处长,专管中小学,未来需要,咱们是有门路的。”
“是吗承铮?”
贺承鑫露出惊喜神色,立刻起身给贺承铮添茶,“弟妹真有本事,别说教育局了,现在就是想跟校领导搭上线都难,说不定以后真要给你添麻烦,大哥先谢谢你……”
一听小丫头上中学的事都盘算好了,贺承铮知道这父女恐怕要长住下去,日后免不了接触,也不能瞎应付。
他手指轻扣了两下桌面答谢,“大哥客气,都是姓贺的,侄女的事就是我的事。”
贺承鑫:“咱家多亏有你。”
“不至于。”
贺承铮抬下巴笑了,“大哥这几年在国外高就,不然以大哥的能力,没我施展的份。”
贺承鑫笑过,又举杯对贺松柏,“说一千道一万,咱家还是得靠咱爸,咱爸才是家里的中流砥柱。”
贺松柏一听,十分受用,却连连摆手,“人不能不服老,老了就是要靠子女,好在我算是有福气,这么好的儿子,我有两个。”
“哪止啊爸……”
贺承鑫说着站起来,“您和阿姨的福气还在后头,等什么时候承铮再跟弟妹添上个一儿半女,咱家就福德圆满了。”
贺松柏听完沉默了片刻,不久,扭头对王海燕说:“我那舒肝逍遥丸呢?拿出来。”
贺承鑫又开始伺候添茶倒水,王海燕细细数了十几粒丸药,倒进贺松柏掌心。
贺承铮眼看他爸一口吞下,脖子抻得跟老鳖似的,心想贺承鑫这名谁起的,诚心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拎起筷子吃了口凉菜,懒得再搭理。
屋里一时又安静下来,冷冰冰的。
王海燕一看眼前氛围剑拔弩张,老头子脸色也像瓜皮似的碧绿发白,她又转转盘子,没话找话:“承鑫啊,听说这几年美国挺乱,失业率很高,我也没出过国,不知道真的假的,你这些年在国外还好吧?”
“挺好的阿姨。比起早几年确实乱,但发展还可以,尤其我们这个行业,乱世多讼,肯定饿不着。只不过国外再好,也要以孩子教育为重,这几年见了身边不少案例,青少年飞/叶子贩叶子的,比比皆是,父母束手无策,老师也不让插手,张口闭口就是人权……”
“叶子?”贺松柏抻头。
贺承铮吃菜间抽空一回:“就是大/麻。”
贺松柏望着贺小锦脸色一白,贺承鑫又摸摸贺小锦脑袋,“好在我们小锦很不错,性格端正,稳重,随爷爷。教导主任看了我们也说,这孩子虽然在国外长大,但好在家里一直重视文化教育,语言没问题,思维方式也跟国内小孩一样,入了学,很快就能跟上。”
“这样最好,最好。”贺松柏感叹一声,“总之,承鑫你回来的是时候啊……”
“怎么了爸?”
“没什么。”
贺松柏面露难色,笑着吞吐,大家也不好问了,都闭上嘴。
过了一会,他又主动说:“最近遇上个无赖渠道商,老朋友介绍的,还管我叫叔叔,我亲自叫人给他供了货,结果欠了我二十多万货款不给,钱不算多,但这口气咽不下,也不好闹去朋友那,我想实在不行,还是打官司吧。”
他探探身,“儿子,这事不好公司出头,你帮我私下打吧,能帮爸打赢吗?一定得打赢啊。”
贺承鑫听完,眉心一蹙略有犹豫,王海燕连忙拍拍贺松柏胳膊:“你别,听说中国和美国不一个法。”
贺承鑫笑笑:“是,但也……”
“行了。”贺承铮突然搁下筷子,擦擦嘴,“大哥刚回来你就添乱,就这点小事我顺手给你办了。说话,那人叫什么?”
贺松柏不理会,王海燕匆匆道:“好像叫陈有良?”
“操,真是他。”贺承铮笑了,手巾往盘边一扔,“就这星期一,让你见着钱。”
寿宴结束,回家一路,白友杏都不敢吭声,车里静得针落可闻,交通灯一瞬一瞬照在她妈脸上,一会红,一会绿。
就从她被派出去看看面到哪了,直到菜都吃完她还没把面弄回来开始,她妈就再没给过她好脸色。
后来还是大表姐夫出头,酒店经理一边殷勤迭声叫着周处,一边赔礼道歉奉上大果盘,把低消也免了,菜品打八折。
散场时,二表姐开着俩红色小宝马,“嗡”一声贴着她们一骑绝尘地跑了,她妈妈的老帕萨特却在园区里死了火,怎么扭钥匙都不动弹。
“小风啊,你说咱妈是不是太偏心了?”
包小霜一遍遍拧着车钥匙,在寒夜里陷入迷茫,“咱妈给她俩起名包小阳,包小月,难怪日子过得日新月异。到咱俩这,不是风就是霜的,饱经风霜,没个头似的。”
她顿了顿,“你说究竟是不是名字闹的?”
包小风喝了酒,风一吹也添了几分寂寥。他家相貌基因好,他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人生独愁爱他的女人太多,流连花丛,不知携哪朵而归。可时光荏苒,挑来选去犹豫不决,最终竟成了孤家寡人。
他无奈垂头一笑,“现在派出所也不是不让改名,你要是心里不平衡,咱明天就去改了。你叫包大款,我叫包二乃。”
“去去去!净说些没用的!快闭上嘴吧!”
包小霜一使劲,火突然打起来了,帕萨特一下子窜了出去。
进了家门,白友杏就换鞋时不小心看了她妈一眼,就被她妈逮住了。
包小霜:“看我干什么?我脸上能看出对象??”
白友杏识相地没说话,从他妈手腕上接下小皮包挂起来。
每次她妈见到她两个姐姐,都不免为其因嫁得好而带领全家鲤鱼升跃龙门而忿忿不平。
她的大姨和二姨,从前住的也是这样的旧厂宿舍,生活水平比较她家只下不上,只不过都在闺女结婚以后,因福得福,过上了令人艳羡的富贵生活。
两个姐姐的老公个个是人中之龙,混得出色,进进出出,总是前呼后拥,车接车送。
总之,她妈经思索后断定,全家现在过得憋屈跟她找对象不积极脱不开干系。
这两年,包小霜一心扑在白友杏的终身大事上,她总觉得这个闺女脑袋不灵,学业不精,深究工作也拿不出手,长得好也只是跟一般人比。
况且这点小姿色也只会随着时间消逝而愈发褪色不值钱,如果再不抓紧机会,注定会成为超市冰柜里积存多年的临期水饺,只得陪送好多东西打折促销才能出手。
包小霜身边的年轻男孩,已经给白友杏推了个遍,这几年逢人见友,开口早也不问对方过得如何,而改成:“快,最近手里有好货吗?”
只可惜,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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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好的单身男孩,如今比两毛纸币还难流通。
白友杏趁着去帮她妈妈挂大衣,小声发表看法:“其实我正找着呢妈妈,一直都没停下,只是还没有找到。”
她也觉得自己挺冤,态度上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结果不理想,也不该算在她一个人头上。
和现在大部分年轻女孩不一样,白友杏其实挺愿意相亲的,成不了,大家也可以当个朋友,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多点几个菜,通晓些不知道的事。
“你让我见的我都见了,学校领导和几个大姐给介绍的我也都去了,一个都没落下。”
白友杏说完,打量了一下她妈脸色,暂时问题不大,又壮着胆说:“但我觉得找不到也不全是我的问题。”
包小霜:“那是我的问题?”
白友杏点点头,“我觉得你推男生过来的速度也有点慢,一个月就一两个,一年也就二十个。除去还有好多看不上我的,总共也没几个。”
“孩子说得有理。”
包小风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就算去市场买地瓜,一筐里想挑几个长得不歪的也不容易,更别说基数不大。
“行了,我这不也正努力着么。”包小霜今日气得不轻,叹了口气,捋了下脑袋前片的头发。
“但白友杏,你妈的问题你妈自会上心,你自己的问题你也要清楚地认识到。你不能眼光忒高了,你非照着那照片上的小伙找,你妈转行当星探算了!”
白友杏幽幽地看了一眼桑图,又收回视线。
“别说这些没用的。”
包小风护短,拉白友杏坐下,给她手心塞了个橘子,“还是再一块想想,还有谁家有好男孩?”
包小霜坐在餐桌边,闷头想了一会,突然说:“原本我都不考虑她家。”
沉了沉又说,“但那男孩还行,一米八几的大个,人长得也斯文。”
白友杏抬头:“我就喜欢这样的。”
包小霜剜了她一眼,“条件是行,听说现在在一个大葡萄酒庄干总经理助理,干得不错,老板的生活起居都离不开他,平时跟着老板家里,单位,两头跑。上头还有个亲姐姐,从前是某乡的乡干部,现在提拔了,在教育局干处长,正管着咱小杏。”
“教育局?”包小风惊诧,“这么好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包小霜一言难尽,偏开脸:“哎呀,康招娣的儿!”
说起这个康招娣,包小霜始终无法放下个人成见。
这人懂点中医,跟他们老年大学某领导也认识,偶尔被邀请来学校开开中医座谈分享,原本也井水不犯河水。可这人特爱搅合,又热衷溜须拍马,好为人师。
包小霜在学校除了上课,还带练合唱队,每次被这姓康的看见,总要在一旁指手画脚,发表一些半瓶醋的个人看法,致使包小霜十分头疼。可听校领导说,这人有两个很不错的子女,尤其女儿。儿子模样也好,正找对象。
康招娣从前也当面问过她,说听说小闺女没有男朋友,想见见白友杏,她都找借口敷衍过去。
可今年形势有变,对方家女儿升任了教育局处长,直管全市中小学,这对白友杏的工作前景有直接帮助。
包小霜也犹豫了……
“她就是命好!”包小霜抱着膝盖,气吼吼的。
白友杏倒不排斥,管他是谁的儿子,先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帅。
她笑眯眯地说:“其实见见也不怕什么。”
又想了想,“不然就后天吧?后天是星期一,我中午不看午休,中午跟康阿姨约上见一面,就在我们学校对面吧!”
7. 小青杏007
周一中午,白友杏亲自盯着班里小朋友吃过盒饭,又跟副班主任交接了两句,就匆匆往学校对面的咖啡厅赶。
她在谷斯文所在的高级健身房办了打折年卡,晚上约了去增强体魄,那都是真金白银买的时间,少去一次,单次的平均价格就会拉升上去,所以她特意选中午的时间见缝插针地跟男方见上一面,不耽误双方上班,更不打扰周末休息,真要有她妈说得那么帅,下回再好好约也不迟。
低成本相亲法,从没失过手。
一进门白友杏就看见一男一女坐在窗边。她一来,二人又同时起身。
女的短发,长得短胖敦实,穿着一身玫红色的七彩挂珠羊毛衫,脸上浮着灿烂笑容。
男的皮肤很白,长得确实不错,挺拔高挑。
白友杏又经验老道地去瞧他鞋底,检查他有没有浑水摸鱼偷穿增高鞋,发现是真的高。
不过高是高,却太瘦了。她不禁感慨,果然人就是越瘦越显高,对方缩在一套不合身的暗绿色高级运动服里,杵在这,像插了根中华牌2B小铅笔。
白友杏立刻推推眼镜小跑过去,“康阿姨好,我是包小霜的女儿白友杏,就在这个小学当老师,教一年级。”
康招娣眼睛上下快速一掠,热情笑道:“没错没错,快坐!哎呦,小白老师长得可真好,怎么那么白?”又举手吩咐,“服务员,这里!一杯热coffee!”
话毕,她在庄志高后背拍了一把,笑吟吟的,“快,跟小白老师自我介绍一下。”
“嗯。”庄志高神色淡然地插着兜,“庄志高,庄严的庄,志向高远的志高,二十四。”他说完就坐下看着窗外。
白友杏看他这么冷酷,笑容渐渐地扯回来,心里立刻觉得不合适。她喜欢温柔体贴的,要是找个这么拽的,那岂不是又要多看一个人的脸色。
对方似乎对她也兴趣不大,一直看着窗外的秋色不吱声。
场子冷了一口气的功夫,康招娣心急,主动说:“我们志高现在在一个高级酒庄里跟着总经理干,算是个贴身秘书吧,那酒庄叫云麓,不少分店,小白老师听说过吗?”
“没有。”
白友杏对酒庄不感兴趣,又客气地笑笑,“没想到小庄跟我一样大已经是高管了,真厉害。”
“也算不上什么秘书。”庄志高这才又张了张嘴,“干点杂活,保卫老板安全,偶尔也给他挪挪车。”
康招娣悠悠拍着他腿笑:“这孩子谦虚。”
“这样啊……”白友杏又点点头,庄志高喝了口水:“挪车也得看挪什么车,我老板开迈巴赫,好几百万。迈巴赫你坐过吗?非常快,推背感明显。”
“什么是推背感?”
庄志高往他妈背上呼的一推,他妈冷不防一扑,“就是这种猝不及防的爆发推力,特别爽,不绑安全带就飞出去了。”
白友杏一听这么专业,不吝赞美,“你可真厉害,我还没驾照呢,考不过科目二,我们家都是我妈妈开。”
“练练就好了。有空我可以陪你练练,这世上还没有我不会开的车。”
庄志高又问,“你妈开什么车?”
“她开帕萨特,但平时也不常开,上班大多都是坐公交。”
这时有服务员端来一杯热咖啡,白友杏的思绪被上面的小熊拉花吸引了,随口说:“你平时也坐公交上班吗?”
“我们正准备买车呢!”康招娣抢先道。
她唯恐庄志高听不懂人家姑娘装作不经意问的话里意思,明着是问你坐不坐公交,暗里是打探你有没有车,开什么车。
要是傻逼兮兮地照实说自己每天上下班合计要倒四趟公交,人家姑娘保准马上挂脸。
康招娣笑笑:“正准备给他买辆二三十万的车代步,最近正看着呢。”
庄志高扭头:“真的假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康招娣横他一眼,又转出一张灿烂脸庞问白友杏:“小白老师眼睛有多少度?”
“快一千度。”
庄志高:“我操,牛逼。”
康招娣桌子底下给他一脚,笑:“都说眼镜度数就是考试分数,小白老师是人民教师,泡在知识的海洋里,看书,学习,就是伤眼睛。不过听他们说,现在流行去医院打激光,打完了就跟飞行员一样,小白老师考不考虑去打一个?”
白友杏从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喝了口咖啡,唇边的白泡泡还没消掉,眼睛就弯起来,“真的吗?那我得回去研究一下。”
康招娣又问:“小白老师多高,多重?身体怎么样?”
“阿姨我一米六五,早上起来一百零四斤,吃饱了也能窜上一百零八。身体还行,但还是得练练,今年就准备练壮一点。”
“我跟你差不多沉。”
庄志高似乎来了点兴致,“我最近也准备增肌,今晚就去健身房,我的目标是练成我老板那样,他可性感了。”
“是吗?”
“嗯。他长得还很好,你们女孩肯定喜欢。”
“真的啊!”白友杏眯眼笑起来。
康招娣觉得她这儿子纯粹是有病,再照这样聊下去,女方恨不得就要爱上他姐夫了。
她着急打断:“小白老师,你大学在哪儿念的?现在在学校教什么,待遇怎么样?社保公积金交多少?年底有奖金吗?我闺女现在正在教育局干领导,有什么问题,也好帮你反映反映。”
白友杏一听,这可太好了,学校问题很多,正好投诉无门,她先客客气气地说:“我大学就在本地念的师范,现在当一年级班主任,教语文,顺便也教传统文化和道德与法治。一个月工资两千八多一点,社保什么的交最低,主要还是没编制,但我还在努力考,希望明年能考上。”
“这样啊……”康招娣往回收了收身子,白友杏却抱着咖啡杯往前凑了凑,“康阿姨,您如果方便,就麻烦您帮我跟大领导反映一下吧。现在学校里填表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有些表也没什么意义,大多都是形式主义,填来填去都没时间备课了。还有,学校的快餐也不好吃,好多孩子都反映,我也不爱吃。本来量就不大,还剩很多,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不好怎么长高个儿?还不知是哪个领导的关系,最好能查一查,全部抓起来!”
“……”
康招娣点头笑着嗯了一会,拿起水杯喝了个半饱。心里暗骂包小霜这人不怎么样,闺女更是像个小神经病,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若不是自己儿子工作不好,人也天天像喝大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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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嘴就是梦话,实在找不着好对象,她还至于饥不择食地喊包小霜闺女出来见面?
一杯咖啡四十五,她自己都没舍得点一杯……
白友杏见有些冷场,又问庄志高:“小庄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开车,打游戏。”他又突然单手一扣,“还有打篮球。”
“噢……那你爱好还挺广泛的。”
“你呢?”
“我喜欢看书,看电影,还喜欢写诗,写散文。有时候也给一些杂志投投稿。”
康招娣已经有些疲惫了,揉着太阳穴坚持说:“小白老师水平真高,难怪是语文老师。平时都在什么杂志投稿?稿费怎么样?稳定吗?能按时拿到吗?”
说起这个白友杏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坚持投,只是还没上过刊。诗不好写哪……不过我会坚持的,肯定会有一天拿到稿费的。”
庄志高笑了声,“诗有什么不好写的,不就几句话,长点的,配个短点的,语序颠倒一下。”
白友杏蹙起眉,又发现他一个不理想的方面,爱说大话。
康招娣在下巴底下扇着风,实在是有点烦了,看这一对儿也是白搭,又瞄了眼表道:“时间不早了,我看也差不多了。别耽误小白老师上班。”
“行。”庄志高抖抖肩站起来,“这儿有厕所吗?”
“在那!!”
白友杏热心一指,她进门时看见了,庄志高插兜走了,“谢了兄弟。”
庄志高刚走,一辆迈巴赫停稳在校门口,司机小马回头说:“贺总,到了。这就是共青团路二小,陈有良两个孩子就在这上小学。”
后座的人简短嗯了一声,缓缓降下车窗透气,掏出烟跟打火机,又额外掏出两张小孩照片端详。
不久他莫名笑了:“都跟他爹长一个样。”
小马这一路心里都在打鼓,终于寻到机会,支支吾吾的,“贺总,两个孩子才上一年级……”
“一年级怎么了?”
“绑架的话……是不是太小了?”
贺承铮一愣:“你他妈喝大了?我对他爹没招了拿两个小屁孩儿出气?”
又扔了张纸币过去,“去,买两杯咖啡回来醒醒神,别大白天的胡说八道。”
两人说着,同时往马路对面的咖啡厅瞭了一眼,就一眼,不约而同地,看见康招娣正和一个女人坐在窗边对聊,侧影稍显严肃,眼底流露愤恨。与之相对的姑娘根本不用看正脸,就这乱蓬蓬的小辫子和一件老气横秋的白色亚麻衬衫,贺承铮耳边已经响起她鼓噪的声音。
“大哥……大哥消消火……”
“大哥,您来,您脱了……”
马良讶异:“老板,这不是咱康……”
“开走。”
马良当即轰踩油门,咖啡厅内,庄志高甩着手上的水,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虚影,“操,这急加速起步真他妈酷……”
车开到不远处的老小区底下,贺承铮走下车砰一声甩上车门,扔嘴里一根烟,点了火,靠在车门上打了个电话。
“再跟你确定一遍,陈有良老婆生的儿子叫陈小明,情人生的儿子叫陈琙宸,都在共青团路二小上一年级。大的四班,小的二班。”
“没错。”
8. 小青杏008
白友杏对这个庄志高感觉一般,没什么共同语言是其次,总觉得他有点拽,令人很难不把温柔的桑图搬出来作对比:即便是一只既平平无奇又想入非非的癞蛤蟆,见过湖水天鹅了,也无法草草接受一只卤水大鹅。
咖啡喝完,精神抖擞,下午两节课白友杏都上得挺起劲,放学前,她提前把包收拾好,准备等这群小不点各自找完爹妈,就往谷斯文所在的Fit101健身房赶。
共青团路小学是公办小学,不设晚托,延时服务只到五点半,白友杏送完第一批小孩回来,正好五点。
教室还剩下几个孩子,各自在座位上安稳写作业,乖乖等下班晚的父母来接。
突然,班长李伟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家就住学校不远,每天都能自己回家,掐算时间该已经到家了。
白友杏抬头一愣:“李伟,忘带什么了吗?”
“不是的白老师!”
李伟撑着两个小膝盖,气都喘不匀,过了一会才起身往窗外一指,“陈小明他爸正在我家不远的胡同里挨揍!”
他说完看向陈小明,怕他不信似的,“是真的,真是你爸!”
白友杏悚然一怔,见几个小脑呆瓜纷纷抬起来,又转向她,一时也有点慌了。
她正式当班主任不过一年,从前只处理过小朋友挨揍,还没处理过小朋友他爸挨揍。
她下意识去看陈小明,心里嘀咕,难怪以往小明走得都挺早,今天却离奇留到现在,原来是爸爸有事被绊住脚了。
陈小明戴着大厚眼睛片,也一脸木讷地看着她,突然,又站起来冲李伟吼:“不可能!你骗人!我爸爸是最厉害的!都是我爸爸揍人,没人能揍我爸爸!我爸爸也不可能挨揍!”
“真是你爸爸!”李伟解释得很卖力,“我听见揍人的叔叔说,‘陈有良我真是给你脸了’,你爸爸不就叫陈有良吗?”
李伟说完,疑惑地歪了下头。
陈小明瞬间信仰崩塌,趴在桌上哭了。
白友杏着急跑过去,“小明你先别哭,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还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况且,打人是不对的,真要有这么回事,那个打人的坏蛋也肯定会被警察抓起来!”
她搂着陈小明的两只小肩膀坐直,陈小明的两条胳膊却依旧交叉着,紧紧贴在脸上,校服袖子都哭湿了。
白友杏心里跟着着急,匆匆跟他同桌副班长温乃馨嘱咐:“乃馨你照顾一下小明同学,我跟班长过去看看。”
温乃馨人小心思深,刚在班级竞选里输给李伟,心中正吃滋味,一直有心好好表现,将来干掉李伟取而代之。
见老师交托重任,她立刻说:“白老师你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普通同学,等小明爸爸挨完揍回来,我再回家!”
白友杏立刻拉上李伟的小手冲出去。
学校教学楼到校门口有个大下坡,白友杏一路狂奔,总觉得右下腹隐隐作痛。
最近这个感觉时有发生,每次都是短短地抽疼几下,又好了,岔气似的,一路跑到共青团路山脚下的一个老旧小区,步履放缓,疼痛才渐渐消失。
深秋,暮色四合,天一眨眼就暗了下来。
通往李伟家有一条狭长的小巷可以抄近路,刚进入时不起眼,走了两步发现此地巷深路崎,砖墙林立,周围光线差,又空无一人,抬眼四顾,发现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白友杏紧紧攥着李伟的小手,“班长,你确定是在这吗?怎么没声音啊……”
李伟仰着脑袋认真点头,“就在这,就在前面不远,我刚刚都快到家了,看见一个很高的叔叔,正往陈小明爸爸嘴里塞东西。”
“塞东西?”白友杏想到这附近放学时间有很多摆摊的小贩,又问:“会不会是朋友之间在互相喂吃的,声音大了点,你看错了呢?”
“不会的!”李伟说,“陈叔叔当时正趴在墙上,双手被那个高大的叔叔锁在身后,我路过,他还叫了两声向我求救。”
“班长你可真勇敢……”
白友杏都出汗了,拉运动服袖子擦了擦,又用力攥住李伟的小手,四处打量。
突然,几丝细微的呜呜咽咽传来,紧跟着一声低哑的叫嚣。
“惹我,活腻了是吧?”
他声音轻描淡写,对方喉咙里闷出几声,白友杏觳觫一惊,又听那人心平气和道:“陈有良,第三回了,你胆儿挺大。要不要我给你数数?嗯?”
随后是几声慢悠悠的巴掌声,清脆响亮,大概是拍在脸皮上。
安静片刻,这人又说:“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我惹别人没人敢惹我,也从来都是我揍别人没人敢还手。你再动一下,我就弄死你,不信就试试。”
白友杏一听,事情不简单,已经上升到肢体冲突了。为了保护小朋友,她蹲下来抱住李伟的肩膀。
“班长,你先回家去,这事不要宣扬,尤其是明天别的小朋友问起来,谁都不要说。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你一定要记得悄悄告诉老师,要顾及其他同学的情绪,好不好?”
李伟点点头,白友杏又扳着他肩膀推出去:“快回家写作业吧,这有老师处理。”
李伟皱着山丘似的小眉头:“白老师,你一个人行吗?”
“放心吧,还记得老师怎么跟你们说的吗?有问题就找老师,老师处理不了,还有警察叔叔,快跑吧!”
李伟一咬牙,捏着书包带,头也不回地跑了。
白友杏沉了沉气,又用力吐出去,静了片刻,从路边捡了一块砖头拿在手里,沿着声音继续往小路里走。
她又听见男人淡淡说:“你这破名谁起的,就你还他妈有良,你问问自己有良心吗?嗯?一模一样的儿子生两个,还送一个小学当同学,”他笑了声,“刺激,是吧?”
陈小明他爸的呜咽声更响了,白友杏也跟着心惊肉跳。
学生家长的八卦常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蹦出来,不是面对面,就是在家长群里,多半还都是这方面的,她有时也不想知道这么多……
她蹑手蹑脚走到一面墙后,突然看到两个恍惚的身影。白友杏吓了一跳,速速把胳膊腿都缩了缩,又竖起耳朵。
“陈有良你不是没钱,你有多少钱我比你清楚,二十万,今晚见不到进账明天就让你两个老婆见面。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他笑了,“家伙就这么管不住,不用就难受,是不是?”
他声音平和,只是没什么耐心,“算了,我给你剁了吧。来,脱裤子。”
白友杏一听脸都白了,陈小明他爸很有可能要在这坏事了。她从前好奇百度过,依照现在医学的发展水平,这个剁了是没有很好的办法接的,不像手指跟牙,即便是生拼硬凑缝起来,也是中看不中用了。
报警吧。
她躲在墙后拨了一通110,想到这里是老小区,没监控,唯恐不法分子趁乱跑了亦或是没有证据说不清,又掏出手机从墙后伸出去,为陈小明爸爸录像取证。
白友杏悄悄一探头,看见手机画面里,陈小明他爸赤着脚,缩着裆,手被领带绑在身后,嘴里塞了一只白袜子。
她恶心了一下,皱着脸蛋咽下一口口水,又仔细一看,那个把陈小明爸爸按在地上正解他裤腰带的白衬衫儿……
妈呀。
白友杏立刻直起腰,一哆嗦,手机掉了。
缠斗的两个男人也一同停下,齐刷刷向她望过来。
“对不起,我捡一下哈,很快。”
白友杏探头冲老熟人举了下手示意,又笑笑,慢吞吞走出来。
贺承铮把陈有良一丢,笑了,“辛苦了。跟这来了?”
“没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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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白友杏笑笑,蹲下摸起手机就跑。
贺承铮:“你给我站住!”
白友杏一听,加快腿速。
跑出小巷时,正遇见警车刚停稳,两个制服民警匆匆下车,白友杏刹住热心一指,“在里头!快去吧!掏家伙哪!”
“掏什么家伙?看清了吗?枪,刀还是棍棒?”警察警觉地按住腰间配枪。
“掏……”白友杏脸色微变,想了想,“算棍棒吧!还在掏!你们快去,去晚了要出事!”
她一路跑回教室,扶着门粗喘。右下腹又开始抽抽地疼起来。
陈小明已经在温乃馨的安慰下重展笑容,温乃馨眉飞色舞道:“白老师,陈小明已经完全好了!”
陈小明挠头:“白老师……我爸爸怎么还不来?”
白友杏拽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小明,真是班长看错了……那不是你爸……对了,你妈妈电话是多少来着?”
直到快八点,白友杏才坐公交来到建设路一家奢侈品商场。
一路上,陈小明妈妈温和的嗓音仍时不时冒出来,她说白老师,真是太给你添麻烦了,孩子爸爸突然有重要应酬,不然每天都会亲自接儿子放学的,他对小明很要紧,又寄予厚望,今天真是个特殊情况,耽误你下班了。
白友杏看着母子间安和的氛围,只好笑笑说应该的。
臭男人哪……
就该掏出来剁了。
Fit101位于这栋豪华建筑顶层,抬眼望去,整个商场都被蔚蓝色风动金属片装点,秋风吹过,像一片涌动的深海,又配以全方位led幕墙,轮流展示各大奢侈品牌最新大片。
这种场所,白友杏平时路过尿急都不敢进来找厕所,要不是谷斯文教学水平高,老板器重,她不可能二五折买到一张近两万的年卡。
“斯文……你们这也太高级了……”
白友杏进门登记建档,环顾四周,千平的大场地,高档器械林立,木质海派腔调,人不多,个个却气质不凡,她感慨:“这能赚回电费吗?”
“玩儿呗。”谷斯文一抖肩,“我老板有的是钱,爱打高尔夫就自己建了个高尔夫球场,爱健身就弄了这,器械都是一水儿的意大利泰诺健,他好多朋友都来,不光健身,主要还是为了社交。”
谷斯文说着,领白友杏往更衣室走,“你常来就知道了,我们这很容易遇上明星网红,光我教的就不少。”
“可真厉害。”
白友杏四处看着,穿过好长一条走廊才来到更衣室。一眼望去也有二百多平,浴室,桑拿,化妆台,又分别配有专人服务,耳边放着舒缓音乐,令人身心俱愉。
谷斯文教她刷指纹开一个小柜子,“你以后没事就来,练完还能在这洗个澡。我们这洗头的,抹脸的,都是老板自用的高级货,吹风机也都戴森的,吹完了还不用自己扫地上脱发,一年算下来,省不少水费和洗头膏!”
白友杏算算,一个月三百多的成本,如果常来还是很合适的。
她脱着衣服,声音闷闷的:“主要是你面子大,不然一年快两万,谁能负担得起呀……”
“大老板还不有的是?我就认识好几个,什么开酒庄的,开饭店的,做投资的,现在大老板都不跟过去那样五大三粗了,人家都注意保养,常年健身,个个身材都很好。”
“那倒是。”
白友杏想起她报警抓走的那位,虽然人坏透了,但身材真的很好。她把脑袋从衣服里拔出来,笑笑,“两万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少,但对贫困的打工人来说,二五折也得想想哪!”
“桑图也这么说。”谷斯文歪大拇指一指,“所以他这几天天天来,练完洗个澡,正好回家睡觉。”又一看表,“他差不多就好到了吧。”
白友杏脱了一半惊呼:“桑图也来?”
9. 小青杏009
白友杏换上一件白色运动背心,小短裤,原地拉了两下胳膊。
她身材单看正好,毕竟年轻皮肤弹,丰亭匀称,洗完澡也常常在水雾朦胧里对镜自我欣赏一会,只不过比起谷斯文轮廓分明的身体线条和力量感,她还是对自己不太满意,她随了她妈妈一脉皮肤细白,又没有储备肌肉傍身,总给人种柔弱好欺负的感觉。
“多久能练成你这样……”白友杏羡慕地捏了捏谷斯文的肩头,“谁欺负我,我给他一拳。”
说完就想起那个凶巴巴的白衬衫儿。
“你先别想那么远,我都练了六年了,毕竟我靠这吃饭!”谷斯文把白友杏拉到一面镜子前,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高低肩……”
“是有。”
白友杏点点头,镜子里很明显,右肩高出不少,“因为我只会右肩膀背包,左边不会,都背了快十年了!”
她说着,把右肩膀往上一耸,自己也笑了。
谷斯文稍作回忆,白友杏从高中时就习惯背一只单肩小帆布包,包里乱七八糟什么都装,课本,杂志,卫生纸,休闲小零食……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如今内里又多了眼镜盒、充电宝、保温杯、雨伞、言情小说……一只小兜轻轻松松十几斤。
“你这得改善。”
“怎么改,你有办法吗?我已经习惯右肩膀背包了,改不了。”
“单侧哑铃划船。或者,你不会少背点??”
“那不行。”白友杏眯眼睛笑笑,“我不爱求人,想像哆啦a梦那样,自食其力,偶尔还帮助别人。”
她说着,扎起一只俏皮的小马尾,镜中俨然跳出一个运动品牌广告的活力少女,只不过一切弄好后眼镜戴回去,这种感觉又倏然消散了。
她茫然地说:“斯文儿,今天我相亲时有人推荐我去做眼睛手术,我有点动心了,也不知道贵不贵,能不能用医保?”
“你相亲了?”谷斯文精准抓取关键信息,“怎么样,看对眼了吗?”
“没有,我觉得他稍微有点装逼。”
白友杏对谷斯文捏了捏手指,脑子里又蹦出那个庄志高,插着个兜,谈起诗文写作一脸轻浮傲慢,谱摆的特大。
“不过他也没看好我,还管我叫兄弟。”
“他长得帅么?帅的话,稍微装点逼可以忍。小说里男主角不都那样吗?老顶腮,还摸下巴,油乎乎的都能忍。”
白友杏合上柜子,一边跟谷斯文往外走一边说:“他长得真挺帅的,也很高,但你不知道,他太瘦了……站在那轻飘飘的,我总觉得要是我俩好了,一阵风来,我就会丧偶。”她认真地点点头,表示问题严重。
“那你跟没跟他说让他来我这练练?他这得增肌啊!”
谷斯文一听就犯职业病,心里替人愁的慌,“我跟你说,我这今晚也来了个这样的,长得可细可长了,穿个银运动服在垫子上一躺,我一路过就恍惚,老想往他两头插杠铃片……这不,正在外面热身,人家就知道要增肌!”
“是吗?有那么长?”白友杏捏捏她胳膊,好奇心燃烧起来。
“你别急,一会儿我给你指指,他用他姐夫的会员卡,今天第一次来。”
谷斯文说着四下看看,又凑近,用手掌挡住嘴,“我给你说,他姐夫长得可带劲了,真的,我们这好多女会员都惦记他,总找我打听。”
“真的啊!”白友杏一听也有点来劲,“那你也给我指指,我来评判一下究竟是他帅还是桑图帅。”
“桑图不行。”谷斯文扇了下手,露出不值一提的神色,“可惜他今天没来。听他小舅子说,是因为进局子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回。”
“进去了?”白友杏这人也有点八卦,小声问,“那是为什么啊?犯什么事了?”
“还能为什么,这种男的进局子,大多都是因为管不住……”她向地板指了指。
白友杏一听,长长地“唉”了一声,不太想评论了。今天一连经历了两起这样的事,真令人绝望。
无论是陈小明同学的父亲,还是这位长相带劲的男士,全都是因为无法进行良好的自我管理,最终误入歧途。
又觉得男人这东西实在复杂,局部拖累整体的现象屡见不鲜。虽说是火车快还靠车头带,但带也该往好路上带,总不能说把自己带进了警察局才算厉害。
搞不懂。
两人说着走进一片器械区。
不远,一个穿着灰运动服的清瘦男人正在拉背。他往下一发力,两只胳膊就打摆子,抖抖索索地,似乎要振翅膀飞起来似的。
好不容易拉下来一个,手一松,他整个人又往上弹一下。
谷斯文抱着双臂看了两眼,摇摇头,走过去,“你起来,你这样不行,太危险了。你现在还拉不了这重量,你得根据自己的能力来,别硬上。”
她帮这人重新调了个档位,又猛的照他后脊梁一拍,“腰背挺直!”
白友杏看这人的鞋眼熟,绕到前面一看,发现真是庄志高,倏然笑起来,“小庄!真是你呀!没想到你也在这练!”
难怪一眼没认出来,他又换了一身松松垮垮的新运动服,白友杏刚刚坐扶梯路过男装柜台时看见过,是当季最新款,正套在门口的模特身上。
真没看出这个小庄其实挺有实力的,干秘书竟然这么赚。
庄志高又是那样神色淡淡地跟白友杏打了个招呼,晃晃脖子,抖肩站起来。
“你早说你晚上来这啊,我白天就不往你学校跑了,害我多坐了两趟公交,一直都没座。”
“对不起啊小庄,我也没想到,害你受累了。”
白友杏轻轻撅了下嘴,心里不得劲,对方又那样拽兮兮地回她:“算了。”
谷斯文立刻明白了,跟庄志高握手:“嘿!兄弟。我是小杏最好的朋友,跟你姐夫也认识,也是这的金牌教练,你就叫我小谷吧!”
“小……”庄志高从谷斯文滚烫有力的手掌上抬起视线,一瞬间,似乎愣了须臾,半天才说:“不好不好,我还是叫你谷教练吧。以后我常来,要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着,愣愣地鞠了一躬。
“说啥呢,都是上课,什么麻不麻烦的。”
谷斯文拍拍他胳膊,对他抬了下下巴,稍顿,又收了笑,“不对啊,你常来,那你姐夫不来了?他出不来了?事儿大吗?用不用我给你变更会员名?”
“不用了谷教练。”庄志高脸上流过一丝短促的赧意,“等他不来的时候我再来,我姐夫已经从公安局出来了。”
“行吧。随你俩便。”谷斯文甩甩手,往远处一看,匆匆对白友杏放暗哨:“吡吡……桑图来了”
白友杏速速一抬头,看见桑图穿着白紧身衣配黑短裤,远远而来。
他漫不经心地喝着一瓶运动饮料,脖子上搭了条浅绿毛巾,额前箍着条深绿发带,一身生机盎然,与几个女会员擦肩而过时,引得几个姑娘连连侧目,白友杏赶快拍了拍刘海。
桑图的长腿直直的,腰胯狭长,肌肉轻薄,似乎还带着学生时期的清爽干练。一来便打招呼:“谷大教练,小运动搭子,我来晚了。”
白友杏立刻对他笑,“不晚不晚,我也刚来。你刚下班吗?”
“嗯,加了会班,不然路上太堵。”
谷斯文点头:“车停楼下了?晚点别忘了跟我去录车牌。”
“今天不用,车借别人了,没开。”他说完扭头看着白友杏,“小搭子,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适合你。”
“是吗?”白友杏立刻心花怒放,毕竟说她穿衣服好看的人实在不多。
其实也不是不多,是压根没有。
她从前在打扮上不上心,穿衣服只看重两点,夏天舒服,冬天保暖,如果穿脱方便还价格优惠就更好了。听桑图这么一说,一时难免激动,嘴上说着谢谢,心里想,晚上回家就上网看看当下都流行什么,研究研究,下点功夫,非把你小子迷死。
桑图又撇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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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你干什么?其实你不戴眼镜有点像永野芽郁,你们都是甜妹,该多穿点风格清新的衣服,试试戴隐形眼镜。你这么漂亮的眼睛,不露出来多可惜?”
他说着,修长的指骨突然捏住了白友杏的镜框,又缓缓将它取下来。
白友杏愣住了。
模糊中,见他弯腰凑近,打量片刻,又突然站直笑出声,“喂,怎么摘下眼镜就眯眼睛,睁开我看看。”
热意爬上脸颊,烫烫的,白友杏试探着睁开眼。
“嗯,不戴眼镜真的很漂亮,我要是你男朋友,看到你这样的眼睛什么都会答应你。”
他说完,将眼镜插回她脸上,神色淡淡,又拍拍谷斯文,“开始吧。”
“开始开始。那什么,小庄,你跟着一块,你底子薄,仔细听我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谷教练。”
众人说着散开了,白友杏兀自站在原地平复着剧烈的呼吸,她想了想,又把手里那瓶被她攥变形的矿泉水贴到脸上。
这一刻她决定,管这近视手术纳不纳入医保她都要做,下周就做!
谷斯文取了四条弹力带给众人分了分,又套在自己身上一条,箍在大腿中段。
“咱们先做个简单热身,你们先看我。”她叉着腰,横着走,“这动作要领,屈髋,两脚平行,膝盖向外打开,核心收紧。注意,走的时候骨盆要稳,不要上下动,小腿保持垂直,就这么滑动出去,别图快,动作要标准,质量比数量重要……”
三个人开始跟练。
这动作看着不难,做起来却不容易保质保量,白友杏从前忽视锻炼,腿上没劲,走了两步双腿就哆嗦打摆子。
谷斯文见状严厉地说:“不行!你们这都上下弹动了,看我!”
她说着,忽的拉起庄志高的手,“看!眼睛可以盯着对方的胯部,左右平行移动。这动作激活的是臀,感受到臀有感觉了吗?”
白友杏抬头一看,庄志高和谷斯文手拉着手走果然是大不一样,他原本很白,可走了两步,整个人红得像只刚出锅的大螃蟹,果然横行自如。
来回两趟,庄志高已经额汗涔涔,看得出,他正咬着后槽牙,全靠意志拼搏,动作却依旧做得保质保量。
白友杏突然想起班里的梁鸿宝同学,那是个捣蛋分子,接话把能人,上课不能集中精神听讲,四肢不能协调听大脑指挥,三分钟不闹出点动静就不舒服,也不知道随了家里的谁。
她准备明天就把他调到讲桌旁的小桌子就坐,就在她眼皮底下,也给他施加点压力,看他还敢不敢不老实。
这时又听谷斯文喊:“桑图和小杏一组,照着我和小庄一样,拉好手!屈髋,放低重心,小腿垂直,互相盯着对方的胯骨,不要上下弹动……我们再做四个来回!”
白友杏还没反应过来,手就突然被桑图拉起来,“来吧小杏,你攥住我的手腕,这样你发得上力。”
桑图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手指纤长又白,像蛇一样爬过她的手掌,又缠绕到手腕上,紧紧箍住。
白友杏心剧烈跳了两下,又像怕他跑了一样,匆匆回握了这双手。
不算幼儿园跳舞,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男人拉手,竟然就是跟桑图……
她不敢抬头,只好听谷斯文的,盯着对方的胯部看。视线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又看回来,最终定格在中央。
桑图穿了条内紧外松的双层短裤,每收一次腿,板块之间就相互挤压,中部地壳隆起抬升,形成较为突出的山脉结构。
白友杏高考结束后就一向对地理知识感兴趣,平时上网看看文献和图集,但还从没亲临现场观测过。
她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原本行动枯燥难以为继,但在观察板块移动后,情况得以迅速缓解。
汗贴着刘海流下来,但她感觉,起码还能坚持两个回合。
一抬头,谷斯文对她飞飞眼,又大公无私地吼道:“听我口令!手再拉紧点!!再来四组!!”
10. 小青杏010
贺承铮从警局出来时已经快九点了,夜色深沉,秋风卷起一地秋叶,共青团路派出所片警毛有朋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嘱咐:“这几天还得保持电话畅通。”
“跑不了。全力配合你们工作。”
贺承铮跟毛有朋握手,又把领带在手掌上缠了缠,一抬脸,见陈有良也跟着走出来,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额前,看见人也不敢抬眼,拎着西装站在楼梯上,踟蹰不前。
贺承铮想他也没动手,至于吗?
他是最好的市民,讲道理。顾忌陈有良有家,挂彩回去怕吓着老婆孩子,踹的两脚都是往他屁股上踹的。
而且进了警局他也没说话啊,都是陈有良在说。说这是巧合,好朋友间闹着玩,没想到被共青团路热心群众误会了。
贺承铮掏出根烟点上,就站在公安局门口抽,抽了几口,才抬头道:“没事了吧小毛?没事我就走了,我司机还等着。”
听这口气,毛有朋笑了,“没事了哥,下次再有什么事咱们屋里说,现在群众觉悟都高,很容易闹误会。”
做笔录时他打量,两人身上确实也没什么伤,出警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在黑黢黢的巷尾,一个躺在地上,一个骑他身上解着身下人的裤腰带说:“你他妈就是欠收拾。掏出来我给你处理了,快点!”场面其实是很兴奋的,并不像在互殴。
只是在公共场合这样,群众影响十分不好,尤其还是在学校附近,所以通通拉回来,循例对双方进行社会功德和心理健康等方面的教育。
进程过半,市局领导竟打来个电话关心,毛有朋摸不清水深,也不敢怠慢,又看双方关系友好,确实不像有事,便一切从简了结早早放了。
现在他也有数了,摆摆手:“那我就不送二位了。”
贺承铮长长吐了口烟,点点头,见陈有良脚下想动,叫住他。
“去哪。上车,我送你。”
陈友良别开脸:“不用了。”
贺承铮踅了两步,在他面前停住,“非想听难听的,有瘾?”
说完递了根烟给他,抬抬手腕,十足地给面子。陈有良没接,压着眉眼扫了一圈,见贺承铮的司机把车开过来了,又跑下来拉开后门,像他不上车不算完似的。忖度片刻,突然解了西装扣,正好门襟,越过贺承铮,一言不发地钻进去。
“出息。”贺承铮瞥他一眼,把烟塞回盒里,又把嘴里半支烟摁灭才上了车。
迈巴赫缓缓驶离警局,很快上了高架桥,下桥不远就是陈有良家,他默不作声地忍了一会,突然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没钱,我就送你回家。”
“怎么,不回家?”
“那调头去情人家?父母家?你说吧。都认路。”
陈有良一言不发,紧攥着拳头,眉心还铺着警局里带出的汗粒,贺承铮见状又好心抽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
“你看看你。就这点胆量还玩这么花,丢不丢人?”
“还是伺候两个太辛苦,虚的?”他笑笑,“你再威猛也该节制点,回头交不上粮,吃药也是笔开销,我就更不好意思跟你要钱了。”
陈有良也恼了,一侧身,咬牙切齿,“姓贺的,货款拖一拖有什么大不了,供应商多的是,怎么就你们不能拖?你以为你们是茅台,是五粮液?他妈的破红酒,压多了都是库存,我还没找你爸算账!而且我警告你……”
他冲贺承铮狠狠一指,神色肃穆,“这事跟甜甜没关系,不准你骚扰她。”
“甜甜?哪个甜甜?”
贺承铮素日接触的女人不多,想了半天才想起陈有良的情人好像叫牛一甜,皱了皱眉,捞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口,含住,缓了一会才说:“你他妈恶心死我了。”
又拍拍前座,“马良你别跟我逛公园,开快点。一会我要去陈总家坐坐,见见嫂子侄子,去晚了人睡了。”
车子加速,陈有良一抬眼,小区楼顶已经近在眼前了,吼道:“哪个做生意的没是非,使下三滥阴招拿别人老婆孩子开刀,你就这点能耐?”
“对你用不着挑三拣四。”
“你简直流氓!”
“你终于说对一回。”贺承铮笑了,耐着性子从手边拿出份文件袋,解开绕绳,“但你没说全,我是个热心肠的流氓。”
说着,抽出一叠照片,拍的是一个高挑的妙龄女子,长相甜美,拎着只爱马仕菜篮子,正望着陈有良脖子上驮着的小男孩,笑意盈盈。
“看看,出轨证据都帮你媳妇整理好了,还替她咨询过律师,你这情况判个重婚不难,起诉离婚你一毛也拿不着,进去关上两年,到时就看我大小嫂子哪个觉悟高,还愿意要你。”
照片拍上陈有良胸口,他伸手忽的一扫,又猛然扔到贺承铮身上,“你穷疯了?!不就二十万,你至于吗?又不是不给了,只是晚了两个月,你爹就缺这二十万?”
“你把我想得太大度了。”
贺承铮捡起照片,又一张张整理好,“兄弟,别说二十万,就是两块钱,我也照样花十倍功夫弄你。想让我吃亏,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他凑上前,放低了声音,“你想惹我,得先掂掂自己斤两,别的我不会,欺负人一流。”
话音刚落,贺承铮抽出领带,立起衬衫领子,开始对着车玻璃打领带。前方下桥就是陈有良的高档小区,陈有良咬了半天牙,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又猛然伸到贺承铮面前,“看好了!二十万!”
“贺承铮,别说我没提醒你,非要把事做绝,日后栽我手里别怪我手狠!”
贺承铮拍拍他胳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车随即靠边停下,他摸出烟盒打火机,挑了根烟咬上,等了一会,转头见陈有良还在,皱眉道:“怎么还不走?等我给你开车门?”
直到快十一点,贺承铮的迈巴赫才开回市区别墅,家里又没白没黑地亮着灯,照得门口的小路都一片通明。
贺承铮拎着西装下车,砰地甩上车门,他也正想见见那个丈母娘,问问她,派出所好玩吗?想去玩玩吗?
只不过一进门,沙发却坐着另外三人。贺承铮瞥了一眼,把西服随手一扔,又解开两颗衬衫扣子,走去单人沙发坐下。
“钱收到了吧?怎么来也不打个招呼,都几点了。”
他一带而过,倒了杯茶,抬手喝完才看见他爸脸色不太好,他妈正瞅着他暗暗摇头,又从皮包里翻出舒肝丸往手心倒。
贺承鑫拿起茶杯,“爸,你也喝杯水。承铮也是好心,先消消气,把药吃了,别气病了。”
贺承铮抬眼,“气病了?让谁气病了?”
贺松柏沉默着,王海燕点了点药丸数目,塞进他嘴里,又在他胸口捋了两下,“哎呀你快少吃点吧,是药三分毒,别没事就往嘴里塞,没饭吃是怎么?日子不挺好过的吗?上哪门子火。”
贺松柏好不容易咽下去,苍白的脸摇了摇,“海燕,我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儿子还是没长进。”
贺承铮眉头一皱,听他爸继续说:“我向来与人为善,以理服人,却生出这么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东西。”
说着突然暴怒起来,“你还好意思回家?还好意思问我钱收到了么!你他娘的……”
贺松柏激动地站起来,贺承鑫又按住他:“爸,别这么说,承铮也是为了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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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家好。”
又对贺承铮吩咐:“今天这事怎么说都是你不对!快给咱爸道歉,看把咱爸气成什么样了?”
“我不对?”贺承铮越听越不明白,“哪不对,说明白点成吗?大半夜的,我没空跟你们猜。”
“你听听他都说什么?”贺松柏望了望王海燕,对方别开脸,他又指指贺承铮,“一小就这德行,两天不动粗就难受,都进局子了还嘴硬……”
贺承铮眉头微微一蹙,就这事。他一点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估摸就是陈有良心里不忿,又跟他爸说了些难听的,老头儿心里脆弱,拿他出气。
王海燕一把按下贺松柏的胳膊,“好了吧,儿子也是为咱家想办法,钱不都要回来了么?别嘚吧了。”
贺承鑫也说:“是啊爸,别说了,承铮也是一片好心,他知道错了,下次也不会了。这事也怨我,我要是早点跟承铮说我国内有朋友专门接经济纠纷案件,他也不至于这么鲁莽。”
“他好心?他难道不知道小锦要进共青团二小跟陈有良的儿子做同学?那个陈有良不是个善茬,我真怕他以后……”
贺松柏摇摇头,不敢往下想,静了静又说:“小锦这孩子随我,老实,内敛。初来乍到免不了吃亏受气,现在人还没去,梁子先结下了,大人的事让孩子跟着担惊受怕。”
他说完看着贺承鑫,“你说陈有良不会对咱小锦怎么样吧?”
贺承铮:“我借他十个胆儿。”
“好了你闭嘴。”王海燕瞅他一眼,贺承鑫又盖住他爸的手:“别担心了爸。大不了我以后每天接送小锦上学放学就是了。正好最近也要找工作,顺路。”
贺松柏:“这哪是长久之计。”
“咱先走一步看一步。”
“要是没有你弟今天的事……”
“差不多行了,矫情没够?”贺承铮看这两人一来一回的,跟有病似的,贺松柏一听,气得满脸通红,又指着王海燕,“你瞧你瞧……我才说他两句他就跟我瞪眼。我早说过酒庄不能给他管,你跟我摆脸子,结果怎么样?”
王海燕:“怎么又扯这来了!都多少年了,说这些干什么!烦不烦人!”
贺松柏摇摇头:“就不该生他……”
王海燕:“好了吧!”
“也不该让你爸养。我早说过,你爸是开武馆的,打打拳脚可以,不适合教孩子,现在信了?遇上事就知道动粗耍无赖,秀慧那么好的姑娘也跑了……”
“没完了!”贺承铮把杯子一撂,忽的站起来,“说我忍了,扯我姥爷干什么?”
每次提到他姥爷火气总压不住。
当初他爸认识他妈时还是个穷光蛋,两人婚后做小生意起家,席不暇暖,没时间养他,从出生到十几岁,都是他姥爷王大海在拉扯照顾他,没日没夜的……现在日子好了倒想起过河拆桥了。
贺松柏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男人有点担当,听不懂?”贺承铮发火向来六亲不认,专往对方肺管子上戳,“逃避责任有点限度,是我姥爷按着你头生的我?现在知道后悔,当初怎么没本事在床上忍住了!别他妈快活!”
这话说完,沙发上三人都愣了。
贺承鑫猛的起身,一把揪住贺承铮衬衣领,挥起拳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我这个当哥的今天非替爸教训你!”
“会揍人吗?”贺承铮笑了,“真想揍用不着废话。”
顿了顿,“不会?我教你。”
他低头解开袖扣,伸了下胳膊挽起来,还没动作,却有一声巨响从耳边划过,一扭头,他爸翻着眼白昏了过去。
11. 小青杏011
贺松柏晕倒后,王海燕将他横抱起来就往外跑。
她是武术之家出身,自幼习武,人又高大,抱个刚一米七的贺松柏不在话下,只不过刚把人塞进车后座,贺松柏就醒了,醒来后只迷迷糊糊说了句:“把那个逆子赶出去……这房子,我……我买的……”
贺承铮自己也在气头上,懒得废话,收拾了行李当晚就在公司不远的喜来登找朋友签了长包约,选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套间。
这个位置总被谣传闹鬼,平时住的人不多,又不会有人从门前经过,清净,正适合他这种独居多年,火力正旺,又怕麻烦的壮年男人。
贺承铮对住哪无所谓,只要干净,独立,有床就能睡。这么多年没买房只是觉得一个人没必要,钱都用来享受跟社交了,他出手阔,朋友也多,开销大,好处是公司现今一半大客户都是他自己的关系,即便他爸让他从公司也滚出去他也可以说走就走。
十一月一来,整个城市变换了新风貌。白友杏也雷厉风行地做了激光手术,花了八千多存款。
她这人从小就特别听劝,桑图夸完她后就开始在穿衣打扮上下功夫,每天都上网看博主,看明星,本来底子就好,又在理发店剪了个清清纯纯的齐肩短发,穿衣服也不再跟教导主任看齐了,开始选新鲜亮眼的颜色往身上套,鹅黄,浅粉,淡蓝,搭她的白皮肤算得上晴光映玉,令人眼前一亮。
一时间,连她妈这种从不夸她的,也时常忍不住夸她两句,就别提周围人,都在为身边突然冒出个极惹眼的姑娘而惊异。
春心萌动的力量。
白友杏刚花完八千,谷斯文也花了八千,同样也是受了桑图的吸引,只不过,她是买了只狗。
桑图养了只白比熊,特别可爱,健身空闲总掰着指头炫耀他这狗爱玩,爱听夸奖,会亲人,会求人,会要饭,会装聋,惹了祸还会装死。
谷斯文一听,这简直跟男人一样神奇!比男人还多一条好处——听话。早上能早起陪她去晨跑,任劳任怨,于是当即就动了心。
她跟白友杏上学时都属于除了往食堂跑任何事都不积极的蔫儿货,老师评价二人:赶着不动,打着倒退。可眼下工作了,二人倒像约好了似的转性了,行动比谁都快。
一眨眼,白友杏的眼睛已经进入恢复阶段,谷斯文的狗也接回来了——一只三个月大的白色法斗,起名蛋白粉。
谷斯文从前运动完总想不起来喝蛋白粉,对长肌肉影响很大,现在一看见狗就能想起来。
可狗刚接回来两天,就出事了。
是个周六的早上,白友杏睡了个懒觉,竟然头一回梦见了桑图。似乎在一片麦田,风吹麦浪,目光所及,一片纯黄在蠢蠢欲动……
风很热,又有些鼓燥,白友杏穿着一身校服,穿过浮动的麦浪,跟在桑图身后奔跑,他在麦田里不停回眸,两人交错的笑轻轻盈盈,混在暖风里,飘忽不定的,像音符一样跳动。
忽然,桑图的脚步缓缓而停,又拉起她的手。白友杏梦里觉得挺突然,问:“你干嘛呀?”
桑图淡淡地说:“你觉得我帅吗?”说完牵着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脸上,引着她抚摸。
“挺帅的。”白友杏摸了两把,觉得桑图好嫩。热风越来越汹涌地卷过来,她的手又被牵引着,徐徐向下,漫过他白皙纤长的锁骨,停顿在胸口的拉环上,又“嗖”地拉开那件校服上衣,露出他一身清晰的薄肌……
耳边是桑图温柔的呼吸,躁动的风像麦浪一样奔涌,他牵着她的手触摸,轻撇着嘴角问:“喜欢吗?”
白友杏点点头,他又凑近,附耳道:“想要吗?”
白友杏已经热得喘不上气了,脑袋很重,却坚持用力点头。
桑图按住她的手,摸着他腹肌微微一笑,神秘地说:“你想要的话,就要记得运动完喝蛋白粉,不然肌肉长不上。”说完,他突然跑远了,留在麦田里一串刺耳的狂笑。
“你有病吧桑图?”白友杏骂了他一句,又不解恨地扯了把麦子丢过去,“真有病!”
随后,猛的惊醒。
梦里的情景渐渐不再清晰,却遗留了一串诡异心惊。白友杏心绪不平,又忽的看见眼前站着个人,模模糊糊的,好像在找东西。
她立刻蒙上被,不满地嘀咕:“妈妈,你怎么又不敲门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这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我饭都做好了,衣服都洗了两盆了。”
包小霜终于在白友杏枕头旁翻出空调遥控器,按死空调,“你要疯啊?这空调睡前开一会暖和暖和就得了,怎么成宿开?这屋里多热啊!我站一会都憋气,你舅舅电暖器都不舍得开,你倒好。离供暖也没几天了,怎么不能坚持坚持?”
白友杏点点头,“我再也不敢了。”
“那快起来,打卤面不吃糗了。”
白友杏掀开被,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突然,手机响了。谷斯文来电,开口就是急吼吼的:“杏!蛋白粉病了!”
白友杏动作一停,那种不安的感觉突然落了地,“怎么病了?昨天还好好的!”
“不吃饭,耷拉着脑袋没精神,我早上带去医院,医生说是狗瘟,还说一看就是后院狗。”
“啥是后院狗?”
“就是无良贩子卖的不健康的狗!”谷斯文听着急坏了,“杏……蛋白粉特可怜,头都抬不起来,在医院扎针儿呢……”
白友杏跟着难受:“那怎么办?这病好治吗?”
“不好治,它才三个月……狗贩子说包健康,我刚找他,他还给我拉黑了。”
“你别急你别急,让我想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去找他了!!让他至少退一半钱拿去给蛋白粉治病!”
“好的好的,都听你的。”白友杏赶紧点头,“可他把你拉黑了,咱们去哪找他?”
谷斯文急得嘟囔了一会儿,说:“这样,一会我给你个电话,你给他打过去,说想买狗,然后约他当面交易。他老窝就在喜来登那块,等你把他约出来,你看我不把他手撕了!”
“我这就打,这就打!”
白友杏看待谷斯文的事向来比她自己的还重要。她匆匆刷完牙,坐在饭桌前搅和着一碗打卤面,给狗贩子打去电话,说加个微信好吗,看看狗照片。
微信加了,对面立刻发来几只狗,其中一只白博美,毛茸茸的,像个雪球,特别可爱。
狗贩子介绍说这是最纯的品种,齐市有个著名的电视演员,总演贪官的那个,叫尧立荣,他家的狗,就是这个狗的亲舅舅,是一脉相承的亲属关系,所以这个狗卖价一万二。
如果诚心面交,还得先交八百定金。
八百对一个月工资两千八的白友杏来说不是笔小钱,但为了谷斯文,还是毫不犹豫地打了八百过去,约下午两点在喜来登的露天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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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见面。
“你想买狗?”包小霜听出来了,从厨房拿了两块豆腐乳搁桌上,“不行昂,咱家不让养狗。掉毛,到最后都是我扫,不让养。等你什么时候嫁出去了,你爱养什么养什么。”
白友杏不以为然地拎起筷子,“不是我,我肯定不养。”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又说孩子。”包小风剥着鸡蛋皮笑了,“我早上去公园拉琴,一堆老太太都牵着狗,我一看,个个坐在那听,比人还听得懂呢。”
“要么说你的音乐雅俗共赏呢?”包小霜扯嘴角一笑,“再好也不让养。”
“我保证不养。”白友杏抱起碗把嘴凑过去,“对了妈妈,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包小霜挑起一筷子面晾了晾,“出去可以,但我丑话说前头,你要是敢弄个狗回来,你就趁早连人带狗一块儿别回来。”
白友杏:“我不敢的。”说完,听话地笑笑。包小霜放心了,“嗯,吃吧,多吃点,最近脸瘦了。”
两点不到,白友杏已经和谷斯文提前碰头,两人在喜来登的露天停车场找了个位置蹲点。
谷斯文怕被狗贩子认出来,打草惊蛇,还特意戴来两只口罩。
这天阳光特别毒,白友杏眼睛术后敏感,一见风就流泪,一见光就眨眼,戴了只墨镜一直没敢摘。
她拉着口罩绳问:“我也要戴口罩吗?他看我全副武装的,会不会怀疑我?”
“我私号头像就是咱俩合影!他认得你!”
“噢对对对。”白友杏想起来,赶紧抽抽口罩绳戴上。
谷斯文穿着一身运动服,一边来回扭脖子,小跳着热身,一边把手指骨捏得噼啪作响。
又嘱咐白友杏:“那男的一米七冒头,胖,长得跟个猪一样。上次就是从这条小道来的,一会估计还从这来,你看见他就去跟他说话,把他绊住,我从后面包抄。”
白友杏用力点点头。
很快,果然有个矮胖的男人从喜来登旁边的绿化带穿过来,手里提着个笼子,笼子里白茫茫的一团,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他走到喜来登门口就站住,抻脖子四处瞭望。
“就是他。”
谷斯文比了个手势,抄小路走了。白友杏跟她点了下头,向男人走过去。
“您好,请问你是AAA明星狗屋吗?我就是微信聊过来买狗的那位,咱们约的两点,我还转了你八百哪。”
男的上下掠她一眼,“对。”又把狗笼子拎起来,“你要的就是这只。纯种博美,正规繁育,疫苗本,血统证都齐全,祖上也都能追得到,我跟你说了吧,咱们市有个著名演员……”
“说了,尧立荣嘛。”
白友杏弯腰一看,这只狗小尖脸儿,嘴巴特长,眼鼓出来,瘦瘦的,不像照片里那样蓬松可爱。
她眉头一蹙:“怎么感觉跟照片长得不太一样?”
“你第一次养狗吧?”狗贩子笑得灿烂,似乎觉得她这么说特别可笑似的,“你不知道狗都有尴尬期吗?”
“尴尬期?”
“我们这明星狗正好三个月,正是发育的时候,脸长点,毛秃点,都属正常。后面长开了就好了。”
他又一笑,“你也是从小长大的,你小时候肯定也没现在这么漂亮吧?”
白友杏点点头,“那倒是。”
正说着,谷斯文从那人身后猛虎展臂,飞扑而来……
12. 小青杏012
“我日你大爸!你这个无良狗贩子敢他妈拉黑我!我家蛋白粉在医院挨扎,你在这呲着大牙给我笑,笑是吧?我给你牙掰断!”
谷斯文上来一个飞身十字固,两条有力大腿将其紧紧绞缠在地。一时间,狗贩子和狗一同嗷嗷叫,场面极度混乱。
白友杏拎起无辜的小狗逗了逗,又安慰了一下。这只小狗真的有点丑,但是活蹦乱跳的,很精神。
她找到个不晒的背风处把狗放下,又跑回谷斯文身边,蹲下来,指着狗贩子说:“你快把钱退回来,退回来,听见没?我们还着急给蛋白粉治病呢!我这姐妹是真练过,别怪我没提醒你!”
狗贩子疼得龇牙咧嘴,在谷斯文的专业禁锢下扑腾了两把也无济于事,哭喊道:“你们讲不讲理?咱们面交时狗是好的,你验过货我才收的尾款,回了你家染上狗瘟,能赖我吗?!”
“你再给我放屁!”谷斯文攥住对方脚脖子一扭,身下又是一声惨叫,“医生都说了,就是你们这些无良狗贩子总给病狗打兴奋剂!你惹上我算是瞎眼了,别叭叭,退钱!”
“退钱不可能!最多再赔你个狗!”
“我要那么多狗干什么?我就要我家蛋白粉!你抓紧给我退五千回来,少一分我跟你没完!现在就退!不退你今天就跟我走,我狗没了你给我当狗!!我把你放笼子里养,我栓绳遛你,你信不信!”
谷斯文说着,抬起大腿往他小肚子上一砸,对方一声惨叫,刚叫完,谷斯文又是一腿。
白友杏见状不免狐假虎威,叉着腰说:“知道厉害了吧?劝你赶紧把钱退回来,不然我姐妹不光溜你,还亲自给你做绝育!让你变成个大软蛋,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谷斯文缓缓抬头……这还是她甜甜的小杏吗?
狗贩子最后实在挨不住了,躺在地上退了谷斯文五千,谷斯文大腿刚一松,他爬起来就跑,带来的狗也没要。
白友杏一看,狗忘了,赶紧提着小狗追上去,跟在他身后招手喊:“大哥!你的狗忘了!你停一下,不打你,狗别忘带了呀!”
直到对方跑得没影了,白友杏才确定这狗恐怕是真不要了。她领着小狗回到谷斯文身边,皱着一双眉头想了一会,说:“斯文儿,我总觉得哪不对……”
谷斯文正扭着脖子舒缓经脉,“哪儿不对?”
“他说这是明星狗,收了咱八百定金呢,他不要狗了,定金他还退吗?”
这狗一万二,还有一万一千多,他都不要了吗?
白友杏数学一直一般,算了算,一时也想不通究竟是她们亏还是狗贩子更亏,跑去微信问,发现对方也把她拉黑了。
“这意思是不退了吗?”她看了看谷斯文,谷斯文也想了想,觉得肯定是不亏,说:“怎么会亏呢?一会我先转你八百,我还有四千二,咱额外还多得一只狗,怎么想都是赚了。这样咱们俩就一人一只狗了!”
白友杏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把它领回去,我领它回去我自己也回不去了……”
“那怎么办?”谷斯文也没辙了,“我也暂时不能把它领回我家,蛋白粉已经病了,家里到处是病毒,这家伙跟我回去再染上病,又多了个病狗,多可怜啊。”
白友杏正为难,突然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那人身姿挺拔,带着三分派头,一身西装革履,从一辆白车里迈出来,下车后四顾片刻,又往喜来登大堂匆匆而去。
谷斯文:“看什么呢?”
白友杏伸手挡着阳光:“我好像看见我大表姐夫了。”
“大表姐夫?”谷斯文回忆了一下,白友杏是有个混的不错的大表姐夫,她惊喜道:“还真有可能哎!你看那儿。”
说着往马路斜对面一指,“那不就是他单位吗?不过今天是周末,他怎么还上班?”
“我大姨跟我妈说,现在他们都挺忙的,周末也常常加班。”
白友杏的眼睛定在那辆白车上没有移开,她现在的视力堪比飞行员,清楚地看见那个开车的漂亮女人,长卷发,妩媚风情,也跟她一样,戴着个墨镜。
谷斯文看小狗一直在叫,被风吹得毛都快秃了,拉拉她,“那你还愣啥呢?咱快走吧。这么冷的天,别把明星狗冻窜稀了。”
“可跟他一起的女人不是我大表姐啊。”白友杏淡淡说完,看见那女人在车里等了片刻,也下了车,与她大表姐夫一前一后走入酒店大堂。
光天化日,一男一女来酒店总不像有好事,白友杏心里犯嘀咕,对谷斯文说:“你带着明星狗在大堂沙发等等我,我跟上去看看。”
“哎你干嘛啊!”谷斯文拦她,“别让你姐夫认出来,回头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做人!”
“怎么会认出来?”
白友杏指指墨镜和口罩,“而且我还刚剪了头发,认不出来。总之先去看看,没事我再出来。”她拍拍谷斯文的手,叫她放心,说完小跑跟上去。
一进喜来登,白友杏就看清了,果然是她大表姐夫,三七分头,用发泥梳得光滑熨帖,他长得虽然不算好看,但个头还行,也没肚子,穿着身黑色套西抱着胳膊站在电梯间,下巴微抬,颇有腔调。
卷发女人站在她不远处,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一个抬头等电梯,一个垂头盯着美甲,乍一看,像不认识一样。
电梯很快来了,白友杏跟在几个人身后挤进去,看他大表姐夫刷房卡亮了十五层,她缩在角落盯着两个人,十五层一到,又拨开人群紧跟出去。
她不敢跟得太近,跟了几步,两人就拐弯了。
白友杏躲在拐角墙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看见她大表姐夫谨慎地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搂住女人纤腰,捻着她头发问:“想我了吗?”
那女人只是娇嗔笑答:“瞧你急的。”
“能不急吗?一周了,都给你留着。”
她推他:“讨厌,谁稀罕。”
白友杏听着,一阵阵犯恶心。想起这人平常道貌岸然的样子,一时又气又闷,见两人又要拐弯,赶紧小步跟上去,随后听见有门滴哩一响,又重重关上,再跟上去时,人就不见了。
白友杏走过去一看,这一弯拐过,就是走廊尽头,眼前面对面两扇同样的门,她刚刚跟得不紧,一时也无法辨别究竟是进了左边一间还是右边一间。
她趴左边门上听了听,里面没声音,又去听右边,依稀地,听到有人在霸道地说:“我先洗个澡,一会再收拾你……”
“我看你就是欠弄……几天不拾掇你你就不老实……”
“是不是皮紧?嗯?是不是?……”
沉了片刻,那声音近了些,又说:“你跟他比什么?……他要是有你好用我还找你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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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要软和点!干事别总想着一口吞!……”
“行了,别废话,加快速度,先弄出来再说……”(尊敬的审核这是在训员工……)
白友杏听得呲牙咧嘴。真是恶心死人啦……她在门口捂着胸口差点吐了。
她大表姐从小就对她很好,有什么玩具、零食,都会留着给她。每次她过生日,大表姐总是买她喜欢的小蛋糕送过来,一年都没落下过。
白友杏想到这,已经气得肝疼,她拿出手机,调出录像,想今天非把这个奸夫抓起来。
她砰砰敲门:“打扫卫生!”
心里计划,如果他不开,她就一直敲下去,他迟早要出来,到时候堵住他!
只不过门立刻就开了。
眼前忽地冒出个上身赤裸,下身裹着浴巾的男人,像等在这似的。这人身材长相都极好,一身沟壑纵横,很有力量,短发清清爽爽,是个好看得少见的硬汉。
白友杏虽然还戴着墨镜口罩,视野比平时暗了很多,但这家伙只是一晃,她就认了出来。此人气场,不是她那当官的大表姐夫能比的……
她愣在那手足无措,一时又乐观地觉得,打扰到这位,总比打扰到某个纯粹的陌生人强。
可究竟强在哪,她也说不好。
白友杏只从黑压压的墨镜里,看到对方正对手机那边的人说:“我不听废话,总之先给人道歉,嘴甜点,再把新方案弄出来,半小时后我收不到你就打辞职报告吧。”
他讲电话时,眼睛一直低低地压在她脸上,语气平和。挂了电话后,又靠在门上笑了一声。
“没看错吧,又是你?”
白友杏不自觉地,缓缓点头。
大哥在笑。他笑一下好帅。
虽然白友杏也弄不清这笑容里是否含有友好的成分,但还是跟着短促地笑了一下,算是跟他问好,又像每次遇见他的那样,极尽真诚地说:“不过您可千万别误会……听我给你解释……这真是个误会……”
白友杏说了两句,居然有种比第一次遇见他时更害怕的感觉。大哥是熟人了,对她的态度,倒比第一次时友善很多,也耐心不少。
他也没说话,只是靠在门上听她说,可她说来说去都说不明白,越说越急,急到后来,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你哭什么。”他极平和,“我都没说话。”
白友杏抽了一下,“我知道……”
“那你他妈哭什么!”
他骤然拔高音量,白友杏吓得一抖,眼泪不受控地从墨镜后流过。
“你胆儿不是挺肥的么,嗯?”他低头,拿手机敲她脑袋,“今天也是姓康的叫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捉奸来的?”
白友杏又点点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大哥也猜到了。
“对不起……”白友杏哭得沉默,很快又因为害怕他,神经紧张,横膈膜抽筋,在原地打起嗝。
这时有保洁车从拐角推过来,工作人员无意瞥了一眼,男人裹了条浴巾面色深沉,姑娘削肩轻抖,啜啜而泣,她愣住道:“姑娘,请问需要帮助吗?”
贺承铮缓缓抬起脸:“帮什么?我哄媳妇儿呢你帮什么?”稍一顿,又说:“过十五分钟给我拿两瓶水。”
他收回视线,一把抓住白友杏手腕:“你给我进来!”
13. 小青杏013
白友杏被大力扯进屋,门在身后重重而落,砸得她一激灵,这人力气大,手指还有健身的硬茧,攥得人皮肉都疼,拉她进门后,又逼她靠墙站着,自己反倒拽来把椅子大喇喇坐她跟前说:“你给我老实站好,我问你什么说什么,听见没有!”
白友杏靠墙站着,心里委屈,这感觉特别屈辱,像罚站,平时可都是她罚别人……
“聋了?!!”
大哥没耐心,白友杏吓一跳,哭喊道:“我听见了呀!你快问吧!!”
“上回我进局子,是不是你报的警?”
白友杏心虚,揪着裤缝,只是两秒没回他,他就猛的一吼:“说话!哑巴了?!”
“是我……”
她讷讷地承认,对方冷肃的气焰反而沉下来,未久,开口道:“你叫什么?”
“白友杏……白色的白,好朋友的朋,杏仁的杏……”
“好,白友杏,你解释吧。为什么跟着我,怎么找来的,我现在给你机会说。”他晃晃手指,“但你给我听好,我这人没什么耐心,话只说一遍,听也只听一遍。你想好再说,敢有一句蒙我就别怪我翻脸,以后见你一次弄你一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白友杏说着,眼睛不小心一扫,又看到他膝头大张,散靠在凳子上,浴巾就快绷不住了似的,慌忙说:“大哥您收收,收收腿……我害怕……”
他低头看了一眼,侧了侧身,又按了手机录音扔床上,“你怕我?我他妈还怕你呢!女流氓。”
白友杏平复了一下,过了一会说:“我其实是来买狗的……”
空气安静了刹那,大哥炸了:“张嘴就蒙我!不想活了!?”
“真是来买狗的呀!”白友杏急得攥拳头,“本来是来买狗的,但在楼下遇上我大表姐夫和一个陌生女人来开房,我就跟上来了,只是不小心走错房间了才打扰到你,他就在你对面房间,你不信就带我去对面敲敲门,最好能帮我抓住他!”
他笑了,“你看我像有劲没处使是吧?”
“没这么说……”白友杏哭得憋气,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只染着绯红的小鼻子。
“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就告诉我,你认不认识康招娣?”
“康阿姨?”白友杏没想到两人中间还有熟人,轻轻点头,“认得,周一还跟她见过面。”
“是她让你报警抓我?”
“不是,是我自己主动报的。”
“又蒙我?!”
他突然凛着眉头站起来,胸膛起伏,气势汹汹的。白友杏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气得喘不动气,一把把口罩揪了,团了团往地上一扔:“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贺承铮愣了:“什么?”
“我说你脾气怎么那么差!你没去医院看看?”白友杏攥着拳头忿忿盯着他,“我报警怎么啦?我就报!你打人就是你不对!我是陈小明同学的班主任,你打人家爸爸就是你错!我遇见了肯定要管,不用康阿姨说,下回遇见你打人,我还报警!见一次,报一次!”
她看这人倏然愣住了,心想黒社会又怎么了,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于是也有点来劲:“大哥你做人真是太不讲理了,火锅店那天是我不小心撞了你,但我又不是故意的,都道过歉了,你怎么还抓住我不放?就算我们班小朋友犯了错,我批评他们也从来都注意方式方法,也会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上来就对我发脾气,你是不是觉得你嗓门大你就厉害?”
对方听完,弱下一口气,低低掐着腰左右走了两步,又站住说:“我问你,你跟康招娣什么关系?周一为什么见她?”
“她是我妈妈学校的讲座老师,我周一跟她儿子相亲,你管我呢!”
白友杏说完,鼻涕泡冒出来,她往回吸了吸,说:“你先给我抽点纸……我流鼻涕了!”
贺承铮听了只觉得恶心,瞥了她一眼,回身找纸巾,白友杏抽抽鼻子,把墨镜摘了插兜里,抹去眼泪,理了理头发,松叹出一口气。
真畅快。
早就该给他点颜色瞧,这还是肌肉没练出来,等练出来,根本就不跟他废话,也像谷斯文那样给他压地上打扁,看他还敢不敢跟她叫板。
贺承铮拎起一盒牛皮纸抽,一回身,恍惚间,手顿在半空。
没他妈搞错吧……
阳光透进来,屋里站着个白得晃眼的小姑娘,像雪捏的,脸颊和鼻尖微微透着红,印象里,她的确是个大白脸,但不是这样素着皮肤还透得像剥壳荔枝一样的白。
不对啊,她有他妈这么大的眼吗?水汪汪的噙着泪,忿忿地盯着他,带着气恼跟委屈,弄得他觉得自己罪恶滔天该被拉去枪毙似的。
好像还剪头发了……几丝细发垂在耳边,沾着眼泪和汗,湿哒哒地贴在纤白的脖颈上……
不对吧这?
贺承铮把纸巾盒往她怀里一塞,“那什么,擦擦。擦完再说。”他说完摸了把脑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带着一脸的狐疑。
白友杏看他气焰已经完全被自己打消了,心里舒坦,擦了擦鼻子,胆子也不免也大起来,变本加厉道:“你还凶不凶?”又说,“你再凶我我还骂你!你怕不怕!”
沉默了片刻,那人低低地说:“没凶你。”想了一会,又回了头,皱眉看着她,“我哪凶你了?半句重话都没有!”
“凶别人也不行,打人更不行!”
白友杏职业病,被她抓到问题,不帮对方改正过来不算完,她瞪着他,他却也不回答,过了好久,这人才又说:“你刚说你叫什么?再说一遍。”
他眉头低低地压着,视线紧紧盯在她脸上,只不过少了些先前的嚣张,气焰也沉寂下来。
白友杏沉着脸,盯回去:“白友杏。友好的友,小杏子的杏。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他又沉默了,背回身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半天,突然从桌上拎起半瓶矿泉水,拧着盖冷冷道:“……贺承铮。”
白友杏盯着他赤裸的后背,坚实,宽阔,凹凸交错,腰线窄收……除了在电视上,在小h文里,她还没领略过这样的肉/体,竟然是真实的,比起桑图,他要高挑很多,轮廓也要大一圈,偷看了几眼后,白友杏觉得心里的气好像消了点,她叫他:“那贺大哥……”
她停了停,等他回头,他果然立刻转了半张脸,眉头紧压着一对阴森森的内双眼,手里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变了形,吱嘎作响。
沉了一会,他又不耐烦了,“你有话就说!磨蹭什么,我听着呢。”
“知道了。”白友杏和缓了声音,“贺大哥,我今天正式跟你道歉,那天弄脏了你的衣服是我不对,我当时想叫你进洗手间脱了帮你洗一洗,可你不愿意。”
“……谁不愿意了。”他静默,又扭头:“我说不愿意了?”
还狡辩。白友杏瞪着他暗暗生气。
他长得明明很硬气,说话口气也不小,不知道为什么做了的事总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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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友杏是有教师资格证的人,很快又宽容了他,“没事儿,衣服你要是没洗,就把它找出来,我给你洗干净,以后我就不欠你的了,再遇见,就有话好好说。”
贺承铮迟疑,却不自觉走去拉开衣柜,那件白衬衣是被他带过来了,想送酒店干洗,只不过一直忙,忘了。
他又偏头瞥她一眼,这个叫什么水果的似乎气消了些,脸上的红晕褪去不少,站在那眼珠子亮亮的,也看不出是真想洗还是跟他装模作样。
贺承铮扯出衣服扔床上,“你爱洗洗,不爱洗就扔了,我没逼你。”顿了顿,又缓了声音,“这事就当过去了……”
“扔了干什么……”白友杏走过去捡起来,“我去你洗手间洗,很快的,你等等我。”
贺承铮也没回答,坐床沿上静了一会,不久,听见洗手间传来清亮的流水声,伴着有节奏的搓洗,他后仰着腰去床头摸了盒烟,抽出一根咬进嘴,片刻,又拔了,插回去,连烟带盒扔桌上。
操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
门铃响了。
贺承铮走去开门,门口果然站着送矿泉水来的保洁大姐,他接过水说:“你等会。”说完从挂着的西装兜里摸出钱包,抽了两张一百的纸币,塞进大姐手心,“昨天烟灰缸掉地毯上,麻烦了。”
贺承铮冷着脸一点头,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赧意,又倏然散尽,关上门,坐回去,喝了半瓶水。
一早就在等她,等来这么个小玩意儿……
淡淡的哼歌声在洗手间里像肥皂泡一样冒,白友杏洗着衣服心情不错,平时遇到点憋屈郁闷时,她也喜欢洗衣服发泄,把布料放在手里使劲揉,有种出气的畅快。
这人的衬衫一看就没怎么穿,处处都是崭新的,她很快就洗好了,麻利拧干,一边抖着布料,一边走出来,已经全然换了一副明媚的好心情。
“这不就好了吗贺大哥?你看,干净吧!”她从贺承铮面前路过,还扯着衬衫胸口得意地给他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说完,弯眼睛对他笑笑。
贺承铮坐在床上,往她伸来的地方一瞥,又顺势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低沉地嗯了一声。
“而且今天太阳还很不错!”白友杏走到窗边,把衬衫搭到办公椅背上,细细抚平褶皱,“估计一会就干了,干了还跟新的一样。”
贺承铮又嗯了一声。
“贺大哥,咱们俩都认识康阿姨,使劲算算,也算熟人,以后就别闹别扭了,好吗?”
白友杏走到他跟前,“还有,陈小明爸爸的事我听明白了,他爸爸做得不对,但小朋友是无辜的。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崇拜爸爸,大人的事,就别让孩子知道了,没好处,就算我拜托你了贺大哥。”
她浅浅笑了一下,“那我就走啦,你坐着吧,不用送我。”说着摆摆手。
贺承铮原本没想送她,被她这么一说,又鬼使神差地跟着站起来,走在她身后,帮她拉开门。
门刚一开,对面门也同时开了。一男一女正纠缠而出,在门口激烈吻别。
须臾过后,四目相对,贺承铮突然撑着门框笑了,“周处?这么巧?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老同学。”又抬下巴,“嫂子是吧,真美。”
白友杏眼睁睁看她大表姐夫周新平的脸在一瞬间绿下来,嘴边还圈着一圈口红,他看看贺承铮,又看看她,满脸惊惶。
白友杏跟着他缓缓回头,视线定在贺承铮赤裸的上身上,倏忽,再度魂飞魄散……
14. 小青杏014
白友杏跟谷斯文去医院看了看蛋白粉,又给明星狗做了个检查,好在情况一切都好,是个小公狗,但年龄不止三个月,医生说起码半岁了,只是体型小,不容易看出来。
别无他法,最终还是得白友杏把狗带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在朋友圈刷到大表姐夫发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正中,她姥姥面带红晕,正守着一桌高级菜色,左右有子孙相陪,笑得安和而灿烂。
就这这一瞬间,白友杏有些心悸难受,胸口憋闷得半天喘不动气。她突然意识到,只要她回家多一句嘴,这样的幸福就会立刻烟消云散了……
最终她决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咽进肚子里。
今日历经大风大浪,白友杏的一颗心早已迟钝而麻木,可直到她提着狗站到家门口,才真正感到毛骨悚然。
“妈妈。我回来了。”她敲敲门。
包小霜拿着锅铲跑过来,一开门先听见狗叫,立刻拉上门说:“白友杏,你是不是拿你妈说话当放屁?你抓紧领着狗要饭去吧!听见了?家里不要你了!”
包小风听见后按住他姐,将门打开,把脸吓得跟狗一样白的白友杏接进来,又紧紧关上门,“好了,孩子都这么大了,站在门口说什么,再让邻居听见。”
白友杏提着狗站在那,“妈妈,这个狗没花钱……”
“给我钱我都不要!”包小霜拿铲子比划她,“咱家一共才多大?你自己看看。你妈连睡觉都不敢伸腿,你又弄个狗,还让你妈活吧?”
又往狗笼子里一看,“这是个狗还是个猴?怎么那么怪?”
白友杏低头看了看,它确实不是那种单凭长相就能惹人喜爱的小狗,一瞬间也有些心疼,立刻护着它说:“它还在尴尬期,长好了很可爱的。和尧立荣家的小狗是亲戚,往外卖要一万二。”
“一万二?你看你妈值不值一万二?”
包小霜眉头紧锁,边嘀咕着边去厨房拿了个不锈钢盆,叮呤咣啷扔在地上,又倒了点牛奶进去,“这什么世道,真是撑死胆大的。我快也别教书了,捡狗卖得了,那天从楼下见个小土狗,还比它强呢!”
说话间,包小风已经把狗放出来了,明星狗果然自信不怕生,一出笼子就四处遛,又拱着盆,吧唧吧唧喝奶。
包小霜拿锅铲一指,笑了,“小风啊,你听这动静,跟咱小时候咱妈养的猪似的。”
包小风吹了声口哨,又在狗脑袋顶画圈,小狗停下来,跟着绕了一圈,又一屁股坐下了,他笑:“这狗不错,机灵。杏,这是个什么品种?”
“是博美。”
“什么博美。”包小霜道,“就是个小土狗,串的。”
“串的也不错。”包小风晃晃手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白友杏看她妈脸色似乎有所松缓,赶紧讨好地笑笑,又蹲地上摸小狗脑袋,“咱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好呢?起一个身强体壮的名字,以后不生病,也不去医院扎针。”她在小狗下巴上挠了挠,“好不好?”
小狗嗷呜嗷呜地叫起来,像唱歌似的,包小风笑笑说:“那就叫莫扎吧,取自莫扎特,艺术家。”
白友杏叫了小狗两声莫扎,它瞪着眼睛不肯答应。白友杏抬头:“舅舅,看来它不喜欢。”
“莫什么扎特?别在家整这些洋屁!”包小霜拧着眉毛,“要我说,外国话再厉害,用咱中国一个字就概括了。”
“啥呀妈妈?”
“强呗!强,就啥也不怕,就叫强强吧。”话音刚落,明星狗“嗷”地叫了一声。白友杏一看,它尾巴都摇起来了,也笑着叫它:“强强!”
小狗又叫着,连连扑腾着站起来,白友杏兴奋地握住它的两只小爪子,“强强,你以后就有家啦!不过大名就别跟我姓了,叫白强多不好,跟妈妈和舅舅姓吧。”
她伸出大拇指,“包强!!”
—
建设路的老查理酒吧,老板是贺承铮的铁磁老大哥,十几年前一块喝酒踢球认识的,做酒也二十多年了。这间小清吧算是贺承铮和几个弟兄的大本营,前厅经营,墙上一道不起眼暗门,门后设有球台牌桌,只供老朋友消遣。
贺承铮放下杯威士忌,把领带顺着纽扣间的缝隙忽的塞进去,俯身“咚”地猛击白球,随后,一颗花球倏然落袋。
他直起身边走边打量余下球,放浪地笑道:“周新平当时那脸绿的,跟他妈老菠菜似的!”
一旁沙发上翘腿坐着个男人,穿着件白衬衫,领口微敞,一张俊脸极其风流倜傥,正摇着酒杯笑得懒散,透着一身玩世不恭的逍遥气。
“这事被你遇上也活该周新平倒霉。中秋那会,哥几个才在会所遇见他,那谱摆的,眼长头顶,老脖子抻得倍儿直,我还跟郭放说,这是多少年的老鳖啊……”
一旁的郭放正从烟盒里拈了根烟出来,他跟贺承铮差不多高,面皮黝黑,长了一脸硬朗的粗线条,此时沉默不语,贺承铮看了他一眼,笑了,“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
郭放摸走了承铮的都彭打火机,垂头点烟,点完觉得不错,顺手揣进自己兜里,又抽着烟,抬眼不屑道:“他就他妈捧臭脚能耐,你捧你也能上去。”
“这话带着个人恩怨。”贺承铮瞄着郭放淡淡一笑,又俯身一杆,“你捧媳妇臭脚不也挺有一套吗?上去了?”
刘科鼓着掌说好球,跟着轻轻笑起来。
“少他妈挖苦我。”郭放眯眼笑着,拔下烟忽的吐了一口,“都一块穿开裆裤长大的,哥儿们一个做生意的,手里连个买打火机的钱都没有,不同情就算了,还他妈落井下石。”
他说完拿手机录了一圈视频给他媳妇发过去,皱眉嘀咕:“哪有女的声音?就我们仨。你整天想三想四的,歇歇行吗?”
过了一会又说:“转我两千吧媳妇儿……”
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避开镜头,搁下酒杯,开始卷衬衫袖子,“媳妇都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他笑着,拾起根球杆上粉,又继续起周新平的话题,“明明咱四个都是高中同学,看看人家,三十四扶正,我他妈怎么还带个副呢?”
贺承铮笑得呲了一杆,起身道:“名字闹的,回家找你爸妈去!什么他妈破名,就算干成董事长,人家周新平照样管你叫刘科!”
“嘿!有道理!”刘科趴低身子,猛力一击,不顾球进没进就直起身搂住郭放孟浪而笑,“必须改,改成刘爹,还管他妈什么级别,都管我叫爹得了。”
“就你这幅流氓德行,连个媳妇都没有,要儿子干什么?”郭放笑,“儿子多了就闹心,这点咱们承铮的老父亲肯定深有体会,不然能把人轰出来吗?”
“怎么扯我头上来了?”贺承铮皱眉瞥着两个人,在烟屁股上嘬了一口,又绕桌看了看球局,“你不查出少精症吗?闹心也闹不到你头上,甭跟着瞎操心。”
“你别人哪痛戳哪好不好?没听说咱们查月小大夫给郭放的最高指示已经下来了?”刘科说着,笑得乱颤。
“什么指示?”
“为了诞育下一代,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瞧瞧咱老郭最近这面色……”刘科靠在球台边,搂着郭放拍了拍肩膀,“兄弟,停尸房里拉出来的似的。”
郭放:“嘿!”
两人说着,拉扯着闹起来,又晏然一笑,停下来搂着脖子喝酒,继续臭贫。
贺承铮笑了一声。他们三个从小就好,高中又碰巧分在一个班,这种玩笑开了二十多年,百无禁忌,像不会腻一样。
说着,有个电话打进来。
贺承铮今天心情好,接起来,对电话那头女人口气也不错,“您终于想起我了?说吧。什么时候离?”
刘科跟郭放凑在一旁咯咯笑,又听电话那头义正词严道:“小贺,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个问题。我离婚协议给你寄家里好几天了,你怎么还没签好?你做事有点计划性,大家都很忙,你不要总拖后腿。”
“我拖你后腿?”贺承铮暴脾气立刻上来了,“你什么时候……”
“我说话你不要打岔。”
对方讲话威严赫赫,说打断就打断,“小贺,我打电话来不是想评判你的办事效率,而是希望你能抓紧改进,尽快落实,争取做到今日事今日毕,不要明日复明日。我原计划上周就进入冷静期,被你这样一弄,又拖了一周。我下周很可能还要出差……”
“等等等等……谁让你寄我家了?”贺承铮面色不悦,“我说你做事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咱俩又不熟,我也不是你跟班儿,没义务天天蹲家里听你差使!赶紧说,什么时候离?”
“你有困难就去克服,我只看结果。”对方干脆一句,不久,又妥协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看你也没主意,我还是定个调子。这样吧,咱们之间不涉及财产,就一切从简吧。你今天就想办法签了,我明天下午四点有个短暂空闲,你直接去中心区民政局门口等我,我安排熟人办理。别晚了,就这样。”
电话随即挂断了。
“他妈的……”贺承铮对着一串忙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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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反应过来,身边两个孙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郭放拍拍刘科:“看见没有,这就是咱们承铮五年前制定的五年战略,成效多么显著,表面上是为了获得一栋大酒庄,威风八面,实际上……”
“实际上!”刘科默契地接上,“这只是形式化目标,承铮的真实意图……”他停了停,“是为了奉献。”
“潜伏五年,卧薪尝胆,凭一己之力送假媳妇高升,大别墅留给兄弟侄女住,自己无家可归,深藏功与名……”
郭放凝重地点点头,“这事,的确只有咱们正义的使者贺承铮同志能干出来,要是搁你这一肚子坏水儿的,不把人秀慧姑娘吃干抹净再倒贴你一栋酒庄就不错了!”
“那不然呢?”刘科道,“我多亏啊?我跟女人又没仇,人家秀慧姑娘长得也不难看。依我看,任何一个美女送给承铮就是暴殄天物,这家伙眼里根本就没有女人。”
刘科说着,想起件贺承铮大学时的趣事,慢悠悠倒了三杯威士忌,坐球台上说起来。
“那年我去他学校找他,叫他晚上去西山玩车。去了碰巧在篮球场遇见一个小姑娘,瓜子脸,长得真是盘亮条顺,还拿着盒心形巧克力。”
“然后呢?”
“别急啊。”刘科拎着酒杯指了指贺承铮,“来了就把巧克力塞承铮怀里说,给你的,说完脸还红扑扑的,我都心动了,你猜这孙子说什么?”
郭放着急:“别墨迹!”
“他先说你长得挺眼熟,又问人姑娘叫什么,是不是体育部新来的小干事?姑娘一听,咬着下嘴唇点点头,以为事就要成了,结果这孙子拿着巧克力敲人家脑袋……”
刘科学着贺承铮一脸阴沉的暴脾气,骤然拔高声音,“你是干事你不认得我?我他妈是你领导!你这是行贿,懂吗?我缺你一盒巧克力?赶紧拿着给我滚蛋,以后好好干活,别总想着这些歪门邪道,老子不吃你这套!”
刘科惋惜地摇摇头,“小姑娘哭着就跑了,给我心疼的,我还想哄哄呢。”
郭放笑得人仰马翻,贺承铮从小在武馆里长大,跟着他刚直不阿的姥爷学做人,是出了名的开窍晚,眼里只有胜负跟战斗,没有情爱。
管你男女,他翻起脸一视同仁,男的惹他他就揍人一顿,女孩一靠近他就炸毛,生怕别人图他什么,要害他堕落似的。
女孩他又不能动手,常常就粗着嗓门吓唬人家,从小到大,被他吼哭的女孩没有十卡车也有八卡车,好在他身边还跟着个刘科,这人长得少有的俊美潇洒,嘴又贫又甜,给姑娘哄两句,姑娘一张小脸立刻就由阴转晴,破涕为笑。
“没完呢。”刘科不揭光贺承铮老底不罢休似的,喝了口酒润嗓子,又继续,“那晚西山来了好多姑娘,不少艺术院校的,个顶个的漂亮。其中有几个看承铮长得惹眼不安分,忍不住过来招惹两把。”
“那时候玩车,都流行副驾带个女孩,其中有个胆儿大的,直接就拉开贺承铮车门坐副驾了,我一看,安全带都捆上了,正冲承铮眨眼呢。”
刘科看了一眼贺承铮,他正懒坐在皮椅子上,两条长腿搭着张板凳抽烟,一脸随你们说,老子不在乎的顽劣姿态,继续道:“咱们承铮一看,又是老一套,先问人家叫什么。”
“怎么老问这个?”
“咱姥爷教的吧。”刘科道,“梁山好汉不都先让对方报上名来?知己知彼,你懂不懂?”
“懂懂懂,快点吧!”
刘科慢悠悠喝了口酒,意兴盎然,“那姑娘也是胆大,跟咱们承铮调情,冲他耳朵喷口热乎气说,你猜。”
郭放已经拍大腿笑起来了,说这姑娘遇上他该多好啊,遇上贺承铮这么个软硬不吃的硬茬货,浪费了。
刘科也惋惜地摇头,“姑娘一挑逗,贺承铮这孙子立马就火了,想这不是挑衅么?跟人姑娘嚷嚷说,我管你叫什么,给我下去!我比速度呢,车座子都不想要了你跑上来给我压沉,输了我就他妈找你!”
贺承铮在一边听完,徐徐将手里半支烟摁灭。这些都是少年时期的陈年往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认栽,任刘科一张嘴添油加醋地编排他。
郭放笑得眼尾笑纹都漾开了,晃晃手指道:“没错,这世上能让贺承铮认栽的女人根本不存在!”
“怎么不存在?”贺承铮对着手机皱眉头,“这不就来了个祖宗?”
电话响了。
贺承铮一接起来,对面就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喂?强强呀,是我……”
15. 小青杏015
贺承铮一听对面这声音就窝火,从小到大,就烦她这两声“强强”,两个字能拐出十八道弯。他口气不好:“不是说了别叫我小名吗?怎么全家就你例外?”又不耐道:“有事说事,忙着呢。”
“好了呀,姐姐知道你是大忙人。没事儿谁给你打电话找不痛快?”她声音蜿蜒,笑得娇俏,“行了,说正事,我马上又要去趟日本,你姐夫说想我了……”
贺承铮终于笑了声,与她玩笑,“日本那么多那样的,想你?”
“想我怎么了?爱情你懂吗?”电话那头也笑。
“打电话是为了恶心我的是吧。”贺承铮皱着眉头,收回腿,慢吞吞站起来,“赶紧说,又想给我添什么堵。”
“看你这话说的,你姐没有要紧事,哪敢麻烦你。知道你最近正上火,但你外甥的事你不能不管……”
“挨欺负了?”
“妈呀!谁能欺负他啊?”对面大叫,“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啦!都说外甥随舅,这小子熊起来,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说着,又叹气,“哎,我认真跟你说,去一趟日本不容易,这回恐怕又要待上三四个月,你姐夫也一直想要个小闺女。你大姨那身体你知道,她没练过武,跟你妈没法比。我又不爱把梁鸿宝送我婆婆那,每次待上几天就一身的臭毛病,我不能……”
贺承铮听明白了:“你要把梁鸿宝送给我??”
“对,这事就这么定了。姐谢谢你了。”
“不是,你个当妈的你……”
“强强,算姐求求你了。他就愿意跟着你,我拿他有什么办法?学校也快开家长会了,送别人那我也不放心,你最会交朋友,到时候你费费神,跟他班主任套套近乎……”
“我没听错吧苏鸿?”贺承铮调大手机音量,“你那么鸡婆,没听说我现在无家可归?你让梁鸿宝跟着我,没病吧?”
“听是听说啦。”苏鸿笑笑,“但鸿宝那孩子不物质,你给他个狗垫子都能睡,你又不是睡大街上,我还怕他受苦吗?好了好了,就这么着吧。等我回来给你带点那种碟,真正的正版货……”
“用不着,我冷淡,不爱看。”
“别啊……”刘科着急比划,贺承铮胳膊拨开他:“你要真有心,就给我背几个杠铃片回来。日本有个UESAKA,奥运会用的。”
“喂?喂?信号怎么不好?”
电话挂断了。
“操。”贺承铮对着一串忙音骂:“现在这女人一个个的,比他妈皇太后还难伺候。”
“强强,别这么说。”刘科搂着贺承铮递了杯酒,“总有你心甘情愿的时候。快,打回去,说你要碟……”
梁鸿宝第二天就被贺承铮表姐苏鸿开着小车送来了,连带着离婚协议也给热心地捎来了。贺承铮简单扫了眼,就跟酒店前台借了根笔,趴车顶上把协议签了。
“这么痛快?”苏鸿墨镜红唇,搭着车窗,一身火红的灯笼袖连衣裙,大波浪在风里飘摇。
贺承铮扔她车里一份,“你给我送她单位去。”
“行,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舅舅我来了。”
梁鸿宝推开车后门钻下来。他个不太高,蹙着小眉头,一颗脑袋特别圆,穿着共青团二小的校服,两根背包带挂在胳膊肘上,正一门心思嗦啰一根麻辣豆腐皮。
苏鸿又掏出两张购物卡按进贺承铮手心,“一张五千,家长会完了你找个机会私下塞给鸿宝班主任,让她多给照顾照顾。”
她说完不等贺承铮张嘴,钻上车,一脚油就走了。
贺承铮盯着这两张卡,偏头问梁鸿宝:“你是跟陈小明一个班吗?”
“是啊舅舅。”梁红宝抬着脑袋,“他之前坐我不远,事儿特多,怎么了?”
“那你班主任是不是姓白?”
“是啊,白老师,还教语文。她长得可漂亮了,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就她?”贺承铮都笑了,想这些一年级小鬼就是没见过世面,长那样就他妈最美了。他哼笑一声:“她就个一般人。”
说完,接过梁鸿宝的行李箱,推他后脑勺往喜来登里走。
梁鸿宝还处于突然脱离他妈管理的兴奋阶段,昨晚一听说能来跟他舅舅一块住,浮躁得睡不着觉。
他看着他舅高挺的身姿,包裹在白衬衫里的健硕肌肉,英雄似的,心里崇拜,蹙蹙眉认真说:“舅舅,你可真帅,我都想死你了。”
“是么。”贺承铮不为所动,“你还不是完全没眼光。”
“是啊舅舅。你这么帅,要不中午带我去吃肯德基吧?”
“在这等着我呢?”贺承铮笑笑,“你妈说了不让你吃垃圾食品。别害我。”
“那好吧。”
梁鸿宝收回视线,他也有心理准备。但他白老师说过,凡事都值得争取一下,只是问一句,也不费什么事。
他继续嗦啰着豆腐皮,“贺小锦转学到我们班了,坐最后一排。”
“是么。”
“每天都有个叫马良的叔叔开着一辆奔驰来接她。”
“嗯。”
这事儿贺承铮知道。马良被调走很久了,专门接送贺小锦上学,庄志高在他爸那面子大,补了空,从保安岗调过来给他开车。
可没想到这个庄志高跟开F1的似的,他应酬了几回,吐了几回,晕车晕得后来都害怕应酬。
“舅舅,贺小锦爷爷总带贺小锦去吃肯德基,前几天还在肯德基过了生日,叫了好多同学,就是没叫我。”
贺承铮顿住,“凭什么不叫你?”
“我也是瞎猜。”梁鸿宝说话慢悠悠的,“她同桌是我们班体育委员,最近我们班要选小小路队长,管放学喊队的,我是他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不叫贺小锦叫我。”
梁鸿宝说着抬起头,眉心皱巴巴的,看着很委屈。贺承铮一把领上梁鸿宝的手:“走。中午就吃肯德基。”
到了肯德基,贺承铮让梁鸿宝敞开了点,梁鸿宝像闹饥荒似的,点了满满一桌。
贺承铮平时保持身材,很少吃这些,但看梁鸿宝吃得挺高兴,板凳烫屁股一样,高兴得都坐不住,他觉得挺逗,也跟着吃了点。
又说:“你别光吃的时候知道香,你得跟我保证,回头好好学,别捣蛋。你妈一个人带你不容易,你都六七岁了,给你妈省点心吧。”
“我不捣蛋啊,没捣蛋。”梁鸿宝舔着手指,“我在学校都挺好的,人缘也挺好的。贺小锦不爱搭理我也没有事儿舅舅,我跟你吃也一样。”
贺承铮一听,往他跟前倒了一整盒薯条,想她爱搭理不搭理,又捡了一根问:“什么时候选那个队长?”
他受人之托,就得给人解决问题,手里捏着一万块钱的卡,盘算总得选个合适的时间送出去,如果能弄个队长当当,对他这外甥是个锻炼。
梁鸿宝想了想,说:“开完运动会的吧,就快开了,开完家长会就开运动会。”
“那什么时候开家长会?”
“明晚六点舅舅。”
操,贺承铮心里骂了一句。苏鸿这个毒妇,难怪溜那么快。
他捡了根薯条,灭烟头似的,在番茄酱里捻来捻去,捻了好一会,问:“家长会是你白老师开么?”
“对啊。”
贺承铮想起她那样,瞪着两只大眼冒鼻涕泡,自己都跟没长大似的,把薯条扔嘴里,笑了:“她会开么?”
“我也不知道啊舅舅,我也是头一回上小学。”他顿了顿,“不过我白老师声音特好听。”
贺承铮耳边倏地响起一声轻轻柔柔的“贺大哥”,沉了沉说,“凑合吧。”
梁鸿宝心思不在这上头,捏着炸鸡翅的两头,嘀咕:“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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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长会都开什么,会说我坏话吗?”
“你要是表现好,谁没事说你坏话。”
梁鸿宝的小脸凝重了一下。
贺承铮又问:“你坐哪?我明天去了现问你老师?”
梁鸿宝沉默了一会,突然捡了个鸡腿给贺承铮:“这个留给你吃吧舅舅,你去了就知道了。”
—
共青团路二小的家长会热烈开始。
这还是白友杏教学以来第一次正式主导家长会,她打印了一堆资料,又写了不少发言稿,提前在家对着强强练了几遍,把强强都练得一听就跑,可到了当天,她仍紧张兮兮的,手脚心冰凉。
刚五点冒头,家长就开始零零星星地往教室里进。
班长李伟和副班长温乃馨都戴着服务的胸牌,站在班门口接待引路,家长们路过,都友好地摸摸两人的小脑袋瓜,忍不住夸奖一番。
白友杏特意穿了件干净利索的花边白衬衣,站在讲台上,时不时跟各路家长点头微笑,攀谈两句。
说着说着,就遇见贺承鑫穿着一身高级休闲装,小臂上搭着件驼色羊绒大衣,跟在贺松柏身后走进来。
“小白老师。”贺承鑫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径直走上讲台,“又见面了。”
“小锦爸爸你来了。”白友杏笑笑,又跟贺松柏点头,“爷爷也来了?”
贺小锦插班进来的当天,她都傻眼了,她从前还想,这么难伺候的小姑娘,班主任得多惨多可怜啊!
没想到就是她自己。
看得出,这个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又接触了不少国外文化,既放得开,架子还很大,很快就在班里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从前觉得梁鸿宝同学就挺难管理的,现在比一比,梁鸿宝算是个老实孩子。
贺小锦平时上学放学都有穿着套西的司机车接车送,没成想,家长会也讲究排场,要来两个人。
可板凳数都是正好的,白友杏心里小小地生了一点意见,她正紧张呢,还得去别的班借板凳,是不是添乱?
贺松柏见到白友杏总是一脸欢喜的神色,频频点头,又说了好多客套话。白友杏应付了两句,就跟门口喊:“两位小班长,咱们去隔壁三班问问张老师,看看班里还有没有多出来的凳子?有的话搬回来一把,没有的话就再问问一班跟二班。”
两人立刻攀比着大叫:“是!”很快,又搬回一把凳子。
课椅不算大,平时打扫卫生,小朋友们都是各自搬各自的,很轻松,但在这个场景下,两人偏要一人抬一半,进班门的时候谁也不肯松手,卡在门口怎么也进不来。
两人正拉扯着较劲呢,身后有个男人阴沉地开口:“干嘛呢小鬼?拔河进去拔,别堵着门碍事。”
白友杏一下子抬起头,心砰砰跳了两下,无端升起几分紧张与恐惧,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声音的反应,已经跟对起床闹铃的反应差不多了。
贺承铮一身黑西装,正插兜跟两颗惊恐的小脑袋对视,头发比上回见时又短了点。
他头发从不遮眉眼,把一张冷脸干脆地露出来,只不过这回剪得更短更利落了,也就又添了分硬朗冷冰冰的距离感。
他像是刚参加完什么正式活动,还是第一次看他西装领带都好生生地贴在身上,虽然是规规矩矩的,气场压人,但总觉得他这样穿更不像好人。
不是出自四海帮,就是天道盟。还是大头目。
贺承铮慢悠悠从裤兜掏出只手,拎住椅子背,对小孩说话也冷冷的,“你俩松手,等砸着脚,哭死你们。”
李伟和温乃馨望着他,迟迟地,一动不敢动,又同时松开手。
贺承铮抬下巴:“看什么?往里走,给我指指梁鸿宝坐哪。”
李伟匆匆跑到讲台边,一脸惊恐地,指认了讲台旁的一个单人座。
“叔叔,他坐这。白老师刚安排的。”
16. 小青杏016
白友杏听李伟这么说,无来由吓了一跳,匆匆去瞧贺承铮脸色,他果然突然皱了眉头,把凳子往地上一撂,望着梁鸿宝的特殊专座胸口微微起伏。
她又赶紧笑笑,没话找话地说:“贺大哥,原来你就是梁鸿宝同学的父亲啊!”
贺承铮盯着她,一字一顿。
“我、姓、贺。”
“啊……不好意思……那您是鸿宝的……”
“表舅。”
贺承铮解开西装纽扣,一把扯开椅子坐进去。真没想到时隔快三十年,还要坐这位置。他坐定沉了一会,心有不甘,还是忍不住问:“白老师,梁鸿宝在学校表现不好吗?”
“他……”白友杏支支吾吾的,看台下家长都差不多来齐了,家长会也快开始了,趴到讲台上拢着手小声说:“鸿宝舅舅,我正好想找您谈谈梁鸿宝同学的六大方面问题,现在时间不太够了,您不然家长会后先别走?”
她说完开始抓紧时间整理材料,又检查ppt,又做深呼吸,忙忙叨叨的。
贺承铮沉默了一刻,低头一瞥,见梁鸿宝桌上空空如也,位洞里倒有不少纸团,展开都是铅笔画的大战现场,天上飞机大炮子弹飞,地上坦克士兵步坦协同,还站着两个奥特曼,两方火力对立,战事焦灼。
贺承铮看完全部团成团扔回去,气得立刻想回家揍他一顿。徐徐吐出一口气,怒火才消了三分,一抬眼,讲台上的小老师正掰着一根手指头,睫毛扑棱棱地忽闪,嘴里念念有词,比个刚毕业正试图向各大公司推销自己的大学生强不了多少。
她大概太紧张,一直愁眉不展,眼神乱飘,不小心瞟到贺承铮,吓得竟原地弹了一下。
贺承铮忍不住笑出一声,就这样还开家长会,笨蛋。
贺承鑫看到贺承铮竟然来了,拍拍他爸,“承铮怎么也来了?”
贺松柏抻脖子一望,又气闷地缩回来,“肯定是替他表姐来的。你阿姨亲姐姐的闺女,孩子跟咱小锦是同学。”
“家长会还是该亲自来听听。”
“是啊,他表姐也是脸皮厚,生了孩子就好好养,丢给别人算什么,还不知道多耽误孩子,也给别人添麻烦。”
“承铮也是好心。”
贺松柏摆摆手:“他们一家子都分不清里外,随他姥爷。”说着,又抻头四处望了望,确认陈有良没来,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
家长会很快开始了。
白友杏站在讲台上,还没准备好,周遭就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瞪着她,这些家长的脸上都写满上了一天班的疲惫和下了班还没吃饭就匆匆赶来的烦躁,令人紧张加倍。
她努力微笑了一下,环顾一周,收回视线时,又撞上身边贺承铮一张阴沉的脸,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白友杏一激灵,又匆匆低下头,心又紧张地跳起来。
终于,她使了使劲,拿起一张发言稿。
“各位家长好,我是一年级四班的班主任白友杏。”
或许是她练的次数太多,又没顾上喝水,张开嘴的一瞬间竟然哑了,声音像鸭子似的,一句话,拐着弯,轻飘飘地飘在教室上空。
家长们下班后正缺娱乐,一下子哄笑起来,还有个忍不住学她的男家长,跟同桌家长模仿了一遍,学完又把自己逗乐了。
白友杏四下看看,每个人都在努力憋笑,眼睛又一刻不离地看着她,手里的演讲稿不受控地抖动起来,她使劲捏住,想说点什么,突然又听到一声质问。
“笑够了吗?”
就四个字,冷冰冰的,带着压迫,全场一瞬间偃旗息鼓,各自闭上嘴,转为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白友杏委屈地往身边瞭了一眼,贺承铮正把视线从身后转回,眉头微皱,又不耐烦地说:“抓紧继续。”
白友杏点点头,悄悄清了下嗓子,声音终于正常起来。她一板一眼地总结了开学至今班级的发展情况,存在的问题,未来的计划,又邀请家长代表发言,探讨如何培育一个好孩子。
最后她按自己真实想法做了总结陈词,希望家长回去不要给孩子报太多补习班,周末可以多带孩子学学做家务,尤其是洗衣做饭这些基本的生存技能,放在小朋友的一生里,这些远比课本知识更重要。
只不过,说这些时,家长们似乎都不太认同,脸上带着轻微的不屑,可会议一结束,他们又转了一张热情的面目,纷纷涌上讲台,把白友杏围起来,打问自己孩子在学校的表现。
贺承铮趁乱出去接了几个业务电话,一聊聊了一个多小时,再回来时,竟然还有个女家长站在讲台上拉着白友杏说话,他又只好解开西装扣,大喇喇地坐回去磨时间。
白友杏一只手摸着讲台边缘,一双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家长,愁得眉毛打结。
这位家长她很熟,是平日里联络老师的积极分子,孩子叫梓轩,是个小男孩。梓轩妈妈恐怕是有点望子成龙,有事没事就找她,态度又很热情,让人不能不理会。
其实就在昨天,他们已经针对孩子在学校不爱吃菜的问题聊过一回了,白友杏心里叹口气,问:“梓轩妈妈,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白老师,我突然有点想法想跟您交流交流。”
“那您说吧。”
梓轩妈妈凝重地叹口气,“其实白老师,我们家梓轩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就一点不好,太内秀。针对这点的改善,我是这么想的,我说说,白老师听听,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梓轩妈妈不等白友杏开口,又说:“我刚听到会上说,咱们最近正准备选这个小小路队长,这个岗位我也跟孩子了解了一下,觉得我家梓轩能胜任。让他喊喊队,对孩子来说也是种锻炼,我看我就替我家孩子毛遂自荐一下,白老师,这个队长你就安排我们梓轩当吧?”
白友杏做足了准备还是愣了。
这个小小路队长不过就是放学的时候举举路牌,喊喊队,没有太大的难度,每个孩子都能胜任,正因如此,才要通过自愿报名,自主选举的方式体现公平性,她从没想过会有家长提出这种要求。
“梓轩妈妈……”白友杏勉强笑笑,“这件事我说了不算,需要通过班级投票选举,让每个报名的孩子都有公平的机会。其实不止梓轩,所有孩子都需要锻炼。况且这个岗位是轮流的,争取让每个孩子都能……”
“那正好了!”梓轩妈妈一听高兴了,眉眼舒展道:“既然每个孩子都有机会,那就让我们梓轩先来呗?”
“啊这……”
白友杏有点懵,梓轩妈妈又笑笑:“我们梓轩性格慢,又内向,本来就容易吃亏。你是班主任,难道不该让吃亏的孩子得到弥补吗?”
“梓轩妈妈,话不是这么说的。”
“白老师,你这么年轻的老师,可能没经验。你看你缺点什么,你就说话,我跟梓轩他爸工资都挺高,不差事。”她说完,冲白友杏挤了两下眼。
白友杏这人性格软乎,但很有原则,坚持的底线轻易不动摇,尤其是受贿方面。一听对方这么说,她也顾不上了,“梓轩妈妈,我直说了吧,这事不行。我要保证每个小朋友都有公平的机会,我做班主任也是有规矩的,不能为了任何一个人破坏。”
“白老师,这就是你死脑筋了。”梓轩妈妈意外地蹙了下眉,“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吧?咱们……”
“梓轩他妈是吧?让让。”
梓轩妈妈说着,肩膀突然被人拨开了,她收住半截话,一扭头,看见个一身黑西装的大男人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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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看样不像好人,她也不认识,诧异问:“你谁啊?”
“梁鸿宝舅舅,黒社会的。”贺承铮胡扯一通,低头把黑西装扣系上,随后抬头礼貌一笑。
梓轩妈妈听说过这个梁鸿宝,班里的纯刺头,个不高,但精力旺盛,据说祖辈习武的,打架闹事一样不少。
开学时见过他妈两回,那女人常穿一身妖冶的红色连衣裙,手指夹着细烟往红唇间送,一打电话都是说日语,娇滴滴的,心里暗暗觉得不像好来头,平时也常跟梓轩说,离这种孩子远点,别学坏了,也别吃了亏。今日一看他舅舅又是这么一号人,惊恐的同时,也不意外。
“就是你儿子跟我外甥抢队长,是吧?”他问。
白友杏一看场面乱了,赶紧插到中间摆手:“鸿宝舅舅,不是这样,你等等我,我们一会说,我很快!”
“等不了,我晚上还要带弟兄去追髙利贷,很忙。东边夜总会还得我去平事儿,你看我像有时间给你?”
他捏着打火机转,又说:“白老师,说起这个路队长,我外甥回家说他也想干,可总有人跟他过不去。怎么,我听意思,有黑幕?”
白友杏都流汗了,两头说:“没有没有,还没选,还没选哪……”
梓轩妈妈:“就是,还没选呢。”
贺承铮又冲梓轩妈妈一瞥,“你儿子叫梓轩是吧,他爸姓什么?在哪上班?”
白友杏老好人,匆匆说:“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
梓轩妈妈把包带儿往肩膀上一拉,撇了撇脸,“孩子当官都是投票竞争的,谁行谁上,而且现在都提倡社会公平,谁也不能搞特权,不守规矩的黑恶势力国家都是重点打击的!”
贺承铮盯着她:“你最好知道。”又收回视线,拿手机敲了敲白友杏的头发帘:“还有你。别让我知道有黑幕,我混道的,脾气大,惹了我,我找人大的小的一块弄,也包括你这个小老师,听明白了吗?”
白友杏点点头:“听明白了。”说完看见梓轩妈妈掉头走了,又在班门口突然停下,冲她笑笑,摇了摇手机。
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等梓轩妈妈跑远,低头一看,话费到账五百。
又一个!
白友杏当即就崩溃了。
这些家长最近不知又从哪学的新招,流行给老师充话费,她一个月到手才不到三千,这个月已经退了家长一千,这又来了五百,现在她的话费余额已经奔着两千去了,白友杏快哭了:“我这辈子也用不完……”
嘀咕着,又忙着给移动公司打电话,完全忘了眼前还站着个梁鸿宝的表舅。
贺承铮看她晾着他,皱眉问:“你还挺忙?”
“气死我了……”白友杏愁得眼睛都红了,抽抽鼻子,忽的抬起脸,轻轻说:“对不起贺大哥,我遇到麻烦了,你别生我气好吗……”
她说完,又看到一丝短暂的怔愣从对方脸上划过,继而,又因他把脸偏开而看不清了。
白友杏浅叹口气,强行压下这份凄惨,把她发现的梁鸿宝的几方面问题一点点跟贺承铮说了。这些问题,在她看来不能都算缺点,但一定是需要家长好好引导的。
“比如说他爱踢足球,上课铃响了都叫不回来,我问过他,他说家里没人陪他踢球,只能来学校踢。我想,有条件的情况下,周末是不是可以给鸿宝同学同学报个足球班呢?他踢得不错,说不定可以培养成特长,对长个子也有好处。”
贺承铮想了想,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费心了。”
“没事儿的。”
白友杏说完,对他笑了一下,又忙着给移动公司打电话去了,在她毫无察觉的瞬间,贺承铮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写着梁鸿宝名字的信封,丢进她讲台的小兜里。
17. 小青杏017
白友杏怎么都无法跟移动公司取得联系,想了想,也只好认栽了。这种事第一时间处理不好,回头就再也说不清,她立刻给梓轩妈妈转回五百块,付言:梓轩妈妈,学校有规定不能收家长任何东西,我对所有孩子也是一视同仁,下次如果再给我充话费,我就只能上报校领导了。
梓轩妈妈仍旧回复:白老师,咱都不差事儿,你怎么这么死脑筋?
白友杏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漫画头像,气得连锤了好几拳,一抬头,又倏忽瞥见小兜敞口处漏着一个写着梁鸿宝名字的信封,打开一看,两张奢侈品商场的购物卡。
一瞬间,白友杏气得从教学楼跳下去的心都有。
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把她当日本人耍,她也就是个没编制的代课老师,遇事没招儿,只能忍气吞声,她要真是教育局局长,非给他们一个个登到报纸上。
想到梁鸿宝他舅舅应该还没走远,白友杏立刻提起包往外冲。
她跑得急匆匆,右下腹的疼痛又开始了,她远远看见贺承铮拉开一辆黑车车门,正解了衣扣往里迈,又加快脚步冲上去,在他坐进车里的一瞬间,“扑通”一声扑到车头。
“不许走!”
她大叫着,忍着下腹刺疼缓缓抬起脸,车里男人一脸惊诧,缓了一会才下车说:“你不要命了白老师?跑这么快,我还以为谁他妈活腻了敢碰我瓷儿。”看她急得簌簌冒汗,又问,“有事?”
白友杏疼得喘不动气,用力撑着车头站起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身体像浸了凉水,好不容易站稳脚,才说:“鸿宝舅舅……购物卡……不行,你得拿回去……”
贺承铮听完难耐地哼笑一声,看着一旁缓缓摇了摇头,他听了梁鸿宝的几大问题,觉得很有道理,又想这小老师干得挺负责,未来肯定不会亏待了梁鸿宝,才特意私下塞了卡,只为了感谢,没有附加条件,所以也没摆在明面儿说。
看她像是跑岔气了,贺承铮托了托她胳膊肘,道:“你安心收吧,东西既然是私下递的,就不会不地道转头再举报你,你也没必要弄这么大阵仗,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绝对不行!”白友杏强撑着摇摇头,“我对所有小朋友都一样,说了不要就不要。”
她说完感觉肚子疼得实在厉害,只能再度蹲下才能说话,贺承铮一时也有点弄不清状况,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肚子疼……可能是跑岔气了。我缓缓,缓缓就好。”
“岔气岔成这样?”贺承铮觉得不对头,又拎着她胳膊托了一下,但手里腕子汗淋淋的,像根水里捞的面条一样滑脱了,他一使劲,冷不丁抓住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这深秋的夜晚,真跟冰溜子一样凉。贺承铮忽的冒汗了,立刻说:“你这不对。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你先收下卡,收下再说……”
白友杏脸都白了,还是坚持要把信封塞他手心,她心里只咬着一个念头——收礼的事必须立刻解决,她没编制,工作对于她,就像这道路两边梧桐树杈上悬着的枯叶子一样摇摇欲坠,哪天一阵风来,说没就没了,到时别说肚子疼,人先饿死了。
对方这才极不耐烦地收下,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傻蛋么不是。快,听话,搂我脖子!”
贺承铮说完抱起白友杏,一把扯开门,塞进副驾,又去捡她落在地上的单肩包,几卷墨绿色的毛线随即滚落一地,连同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在车灯下十分扎眼,像海带一样绿油油的。
贺承铮三五下都揣回她包里,继而大步上车。
白友杏坐在开了暖风的车里,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她簌簌地发抖,豆大的汗粒从眉心往外钻,胃也跟着一片绞疼,疼得人想吐。
贺承铮看她一眼,心里少有的茫然无措,手上匆匆去拉安全带,经过她时,看额前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贴在脸上,嘴唇也白无血色,他摁开座椅加热,一脚油门轰出去。
“还有力气么?给我说你哪疼,去了医院我好给你找人。”
贺承铮说得匆忙,可白友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喃喃道:“肚子右……右下……”
“你不是来那什么吧?”
白友杏强撑着摇摇头,使劲喘了两口气,想说什么,却两眼一黑,骤然失去意识。
郭放他老婆查月就在中心医院普外当大夫,小时候是跟刘科一个院里住的小妹妹,贺承铮找刘科玩时碰见过几面,后来有缘嫁给了郭放,关系就更亲近了,路上一问,她正好值夜班,便赶紧叫过来。
查月这姑娘有趣,没什么心眼儿,跟谁都自来熟,也热心肠,谁的忙都帮,一听贺承铮有需要,立刻拍马赶到,穿着身白大褂,手插在兜里,头发利索地挽在脑袋后面,一来先往贺承铮肩膀上锤了一拳嚷嚷:“哎呀你都多久没露面了!忙什么呢?怎么最近也不问候问候我?我都想你了!”
贺承铮没闲心跟她闲聊,往床上一指,“你快给看看,肚子疼,疼晕了。”
“谁啊这是。”查月立刻敛了眉眼,走去撑开白友杏眼皮,“什么时候晕的?”
“十分钟前,刚晕。”
查月将信将疑的,她还是头一回见贺承铮私下跟女的呆在一块,还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可问题是,姑娘怎么晕了?还是肚子疼疼晕的?
她又去瞄贺承铮,越瞄越觉得不对,这人平常一股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德行,今天竟难得的一脸慌乱,眉头轻皱,鬓角细汗频频……
闯祸了?
她突然沉下脸,“你俩刚刚干什么了?激烈运动了?你说明白点儿,你怎么动的,进了医院就别藏着掖着,影响诊断。”
“还能干什么?”贺承铮眉头一凛,“我就坐车里,动都没动!她自己……”
“贺承铮啊……”查月瞠目结舌,“你小子成天健身,还让人姑娘自己动?你还是男人吗??”
“操,说什么呢!”
贺承铮懵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果然救死扶伤这活不好干,这辈子就勤快了这么一回,还他妈说不清了。他匆匆解释几句,趁查月去按她肚子,又说:“右边,右下边疼。”
“右下边?那得考虑急性阑尾炎,宫外孕,卵巢囊肿破裂,都有可能。你先赶紧缴费去,我得给她送去检查了!”
一个小时匆匆而过,其间,贺承铮一直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没闲下忙,先是给梁鸿宝打了个视频盯着他在酒店餐厅吃完了自助回屋写作业,又应付了七八个工作电话,插空,还接了他妈一个抱怨他爸的诉苦来电,白友杏才终于给推了回来。
人被抽了几管子血,又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一通,竟然一直都没醒。
查月的同事过来看了一眼,又遛达到贺承铮身边,拉下口罩,用胳膊肘碰碰他说:“哎,你对象啊?”
贺承铮打量她片刻,这人眼熟,似乎跟查月关系不错,也在普外工作,每次来都能碰上她,他便也口无遮拦,鼻子里哼笑一声,“我多大年纪,她多大年纪,对象,她得管我叫舅。”
小大夫一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多大年纪?”
贺承铮瞥她一眼:“怎么,你也想管我叫舅?”
“讨厌!”
小大夫笑了声,一扭头,走了。一时间,这间病房空下来,倏地安静得针落可闻。
贺承铮缓缓踱去床前,看这小老师就像睡着了一样,折腾一顿,脸色倒比晕倒前好了些,嘴唇也添了点血色。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皮肤像白瓷一样细,睫毛长长地伸出去,乍一看,和水果汽水广告上的姑娘似的,只不过此时刘海都汗湿了,横七竖八地贴在脸上,像生了一堆纷乱的杂草。
贺承铮想着,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她额前,耙子似的在她发帘上理了几下,又顺手摸去她额头上的汗,像扫灰一样粗暴。
就这一抹,白友杏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迷蒙间看见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高大英挺,眉眼凛冽,比桑图可帅多了,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春梦,定了定神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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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眼前还是梁鸿宝的表舅。
“舅舅……”白友杏迷迷糊糊挤出两个字,突然伸手捂住脑门,皮肤上有小刀划过的感觉,微微刺痛。
“怎么了?疼?”
白友杏点点头。
贺承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他常年做力量,手指和手心都有一层厚厚的硬茧,他拇指捻了捻,突然把手蜷缩起来,插回口袋里,一言不发。
查月的怪笑传来,窸窸窣窣地嘀咕:“还真是她舅!”
她身后跟着个小大夫,正跟她一块偷乐,笑得揶揄。
查月走过来:“好点了么姑娘?给你推了针止痛,起效了吧。”
白友杏都想起来了,撑着身体稍稍坐起来,“谢谢医生,好多了。我最近常常肚子疼,但没今天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血常规是有炎症。”查月翻着化验单,又问,“你之前做过妇科检查吗?有没有妇科问题?”
白友杏摇摇头:“没做过,但今年学校体检照过片子,没说有什么问题。”
“有对象了吗?”
“嗯?”白友杏愣了,医生也要给她介绍对象吗?
贺承铮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个实在的蠢蛋,说:“听不懂?大夫问你有没有性生活,你就老实跟人大夫说,用不着害臊,医院没人在乎你这些。”
“那没有!没有性生活!”白友杏恍然大悟,眼睛一弯,“我还没谈过恋爱哪。”
贺承铮打鼻子笑出一声,这人真没救,大脑皮层跟眼睛一样清澈见底,光滑无沟回。
查月道:“那行,那咱可以排除宫外孕,也不用做阴超了,先把阑尾超声做了吧。”又一指,“哎呀我猜你大概就是阑尾闹的!你这德行跟我去年一模一样!你等着,我给你找人去啊!”
检查结果出来,果然就是慢性阑尾炎。
查月开了些药给白友杏,又热心嘱咐她,有空还是切了的好,她去年也切了,切了没心事,不然下回剧烈运动或是一不留神,很容易再犯,一犯就是个急的。
查月这人自来熟,看白友杏收拾包时拿出一些毛线,恰巧她最近也在跟着网课学织围巾,有瘾似的,一瞬间,像找到了组织,立马跟白友杏加了微信,说回头把她拉到一个群里,两人一块学,又说以后做手术就找她,她能免好些费用。
白友杏也是个很容易跟人掏心窝子的,两人一点就着,立刻熟络起来,查月跟她手挽着手,一直把她和贺承铮送到电梯口,又悄悄扯住贺承铮问:“你真不是在老牛吃嫩草吧?”
贺承铮立住,喜怒不显地一笑:“怎么,你管郭放不够,管到我头上了?”
“我问问你啊,怕什么。我们这好些新来的男博士,也不少优秀的,还单着呢,都托我给介绍对象,小杏要是也……”
“你歇着吧。”贺承铮平静地瞧她一眼,“要介绍也轮不着他们,刘科不还单着么?”
“滚蛋吧!没正经!”查月笑着,跟白友杏远远摆了摆手,扭头又掏出手机给郭放发语音:“老公,你在哪呢?我突然有点想吃糖葫芦……”
刚走出医院,风就迎面扑来,深秋一天比一天凉,空气里萧瑟渐浓,白友杏理了理刘海,又把脸使劲往围巾里埋了埋,站下说:“鸿宝舅舅,今天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花钱。”贺承铮也停下,“这不有查月么。”
“真没有吗?”
“没有。”
白友杏慢悠悠点点头:“有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小事。”
“但是购物卡我肯定是不能收的,我从来都不收家长东西,收了我心虚,上不好班的。”
“嗯。知道了。”贺承铮淡淡一回,看着她在风里,短发轻盈地撇向一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水蒙蒙的大眼,沉了沉,突然说:“一般学生家长跟老师都怎么联系?”
“加微信。”
贺承铮掏出手机,“你扫我。”
18. 小青杏018
白友杏家住得很偏,齐市的大西边,纯正的老城区,距离齐市师范大学老校两站路,附近是条夜市,不远还有个老牌小商品批发市场,一到晚上,方圆一两公里全是摆摊的。
贺承铮车行其间寸步难行,龟速挪动,直到十一点多,白友杏才到家楼下。
她家的老职工宿舍建在一处四层楼高的台地上,院门距离马路有条长而宽的水泥楼梯。
白友杏解开安全带,给贺承铮指了指:“鸿宝舅舅,我家就住这上面,从这上去,拐个弯儿就是了。今天谢谢你了。”
“嗯。”贺承铮看她一眼,气色跟精神都好了,嘴唇也红彤彤的。刚刚路过夜市,这家伙还下车买了两个饼吃,吃完果然大好。他又瞥了眼副驾地上的帆布袋:“别落东西。”
“知道啦。”白友杏从脚底下捡起包,一颗绿森森的毛线球又滚了出来,她整理着,又听贺承铮问:“你还会织毛衣?”
“毛衣暂时不会,会织围巾跟帽子。”她扭头,对贺承铮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红围脖,“这就是我自己织的,还挺好吧?”
贺承铮早就看见了。那是条火红火红的红围巾,没什么设计,只是最普通的织法,像个挂鞭似的缠在她脖子上。要不是她长得还算将就能看,这条围巾就是纯粹的灾难。
“还行。”他说。
“是吧。”白友杏一听,好开心,对他甜甜一笑,“我朋友也说好,所以我正准备织一条送给他。”
“嗯。”贺承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种听不出客气话的年轻人他公司也不少,一个比一个愚蠢。
白友杏暂时只有织毛衣和写作这两项爱好,也最喜欢听这两方面的夸奖,一听有人夸她有文化,或是夸她手巧,人就发飘。
她低头整理着包,情绪高涨地说:“查月邀请我进了一个针织群,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学织毛衣。先从织马甲开始,马甲简单,我准备先织个小一点的练练手,正好我家有黄毛线,织个黄马甲,古代都是御前侍卫才穿黄马褂哪,先织一个给我的小狗强强。”
说完背上包,对贺承铮一笑。
“给谁?”贺承铮眉头一凛,“你家狗叫什么?”
“强强啊。强壮的强。”
“下车。”
“嗯?”
“听不懂?下车!”
“噢噢好。”
白友杏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心想真是大意了,怎么能跟梁鸿宝他舅舅说这么多?忘了他没耐性,脾气也不好了。
她下车弯下腰,摆摆手,“再见鸿宝舅舅,路上小……”话还没说完,车就一脚油跑远了,白友杏望着汽车消失后还久久未消的影子,理着被车气流吹偏的头发帘,扁了扁嘴。
快十二点了,家里还亮着灯。
包小霜和包小风担心得一直没睡,起初以为是白友杏家长会结束得晚,知道她进医院,已经是她醒来以后了。
包小霜煮了锅大米粥,又切了几片火腿,捞了点酱菜,她这闺女从小一生病就爱喝粥。
白友杏已经吃过两张饼,但一回家看到桌上摆着几样小碟,还是坐到餐桌前,又喝了满满一碗粥。
包小风摘下眼镜,用手掌擦着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潮意,又给白友杏兑温水,说:“刚刚吓死你妈了。”
“没事舅舅,已经开了药,也不疼了。等回头炎症一退,我就去把它切了,切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包小霜抱着狗在一旁晃,“嗯,趁早切了吧,再弄一回谁也受不了,现在都微创了,不麻烦。”
顿了顿又说,“你说你被个老大哥送医院了,没谢谢人家?”
“简单谢谢了,回头我再好好谢谢他。”白友杏搁下碗,“是我们班梁鸿宝同学的舅舅。”
“怪不得,那你以后多照顾照顾人家孩子比什么都强,这老大哥,心肠太好了!”
“知道了。”
众人安了心,白友杏简单洗漱回到卧室,吃过药,又从包里掏出毛线织了一会。强强趴在一边,看线球动起来,摇着尾巴追了两步,又呜呜叫,听起来闷闷的。
“你也想要?”白友杏摸着强强脑袋,听它摇着尾巴嗷嗷叫了两声,又笑了笑,“你想要得排队,小狗也要懂得先来后到。”
强强狗看起来没什么耐心,脾气差,也不想遵守规则,白友杏说完,他叫得更变本加厉了。
“我打你啦。”白友杏吓唬它一声,“你是后来的,你得等我织完了这条围巾送出去才能轮到你。”她说完,又揉了揉强强的狗脸:“不过也很快了,今天还有人夸我技术好呢。”
强强闹够了,挨着她趴下,却还是呲牙咧嘴的,白友杏往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度些!好吗?该是你的总会得到,要懂得延迟满足!”
说完不理它了。
这条围巾是准备送给桑图的。
有天健身完一起出门时,桑图夸谷斯文的围巾不错,听说是她织的以后,又说:“小杏手可真巧,斯文,你命也太好了,什么时候也有人给我织一条啊。”伴着一脸伤神的情绪。
白友杏在那个情境下,略略不知所措,她偷偷瞄了眼谷斯文,谷斯文一刻不停地给她使眼色,于是她试探着问:“那我?……”
“好啊。”桑图突然弯腰,揉揉她脑袋,“那我就等着戴了。”话毕,轻撇嘴角一笑,钻进车里扬长而去,于是就有了这条绿围巾的工程。
白友杏晚上碳水吃多了,织了一会就眼皮打架,朦朦胧胧中想,别说是个小小的桑图,就是吴彦祖明天想戴她织的围巾,她现在也要睡觉,把毛线一丢,扭了个屁股倒头就睡,又迷迷糊糊道:“强强关台灯……”
说完不久,小狗就摇着尾巴跳了两下,眼前洞然黑下来。
—
云麓酒庄的电视广告一直在郭放的广告公司拍摄。
郭放是个知足的聪明人,公司规模一直控制得不大不小,进退自由,从大学创立做到今天,一直稳步运营,跟几个模特经纪公司关系都好,每年都推送新模特给贺承铮。
今年选了一个叫周佳子的女模,个子高挑,气质高贵娴雅,虽是新人,但据说能力跟野心都大,一出道就在公司挂牌A级。这两年,北方高端品牌争着用她,档期都排到后年了,只是赶上最近有客方毁约,才插了空档,介绍给贺承铮。
贺承铮看了周佳子的照片和作品集,觉得确实美,属于明艳夺目的女人,很适合云麓红酒的调性。
又听郭放说跟她公司的大老板关系熟,有什么问题,解决起来方便,价格也好谈,贺承铮这人爽快,当即就拍板定了。
初次合作,拍摄当日,贺承铮不放心,亲自跑了趟现场盯着。
周佳子果然专业,长了一张精致讨巧的巴掌小脸,表现力极佳,监控器里,她几乎怎么动怎么好看,一颦一笑都迷人。
很快,宣传片就拍完收工,比预想得还快不少。这种拍摄往往是按模特工作时长收费,从这一点上说,遇上个专业模特能节约大几千预算,贺承铮特意让宣传主管留心数据,只要效果好,回头早点联系郭放约周佳子明后年的时间。
在室内影棚呆了一整天,已经不知昏昼,收工后贺承铮出门一看,外面竟然下起暴雨。
这雨来势汹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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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地上砸似的,一眼望去乌云蔽月,黑压压的一片,电闪雷鸣,地上漫流成河,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立刻打电话给梁鸿宝。
他个大男人带孩子活得糙,也没留心看天气预报,生怕梁鸿宝遇上暴雨困在学校回不来,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梁鸿宝说他早就回酒店了,校服都送去干洗了,自助餐也吃完了,正写作业呢,还是白老师打着伞送他去坐的公交。
贺承铮稍稍安了心,想起来,又问:“你白老师最近身体还行吧?”
梁鸿宝:“挺好的呀。”
“你以后想着自己带伞,别给你白老师添麻烦。”
“我知道了舅舅。”
“嗯。”贺承铮挂了电话,从兜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他早上来时,嫌一旁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是螺旋入口,停个车要绕上好几圈,每次都令他眼晕,特意把车停在几百米开外的一处露天停车场,此时倒弄巧成拙了,一时半刻出不去,只能站在影棚门口点了根烟,横下心等雨停。
他刚吐出一口,就闻到身边一股暗香飘忽而来,莹莹绕绕,浮在烟雾里,半天也散不去。
“好大的雨啊。”周佳子走到他身边,温婉一笑。
贺承铮打量她一眼,点点头,把烟在一旁垃圾桶摁灭了。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贺承铮打量着天边的雨势,“看样一时半会停不了。”
周佳子点了点头,又问:“贺总开车来的?”
“嗯。”贺承铮应她,“你也是?车停哪了?”
“车碰巧送修了,专车来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叫到车。”周佳子神色柔淡,将视线拉回雨里,见雨帘稠密,她轻蹙了眉,又抬手看了眼表,“也正好到晚饭时间了,恐怕人人都在打车,也只能安心等了。”
说完,微微偏脸:“贺总饿了吗?中午看你也没吃饭,一直这么敬业吗?”
贺承铮低头轻轻笑了,他听明白了,抬头爽快道:“既然这样,干等也是等,隔壁就是商场,我请周小姐吃个晚饭吧。今日辛苦了。”
周佳子果然一笑:“那就却之不恭。”
周佳子进入商场后就戴上墨镜,抱着双臂,施施然走在贺承铮身边。她起码有一米七五,一身白色大衣气场十足,但跟在贺承铮肩头底下,仍有种玲珑依人的风韵,任谁看到,视线都不免视线悠悠跟随。
贺承铮不清楚像这种专业模特平时都吃什么,随口道:“想吃什么周小姐挑,我没忌口。”
周佳子略作思忖,“那就吃日料吧,我记得这里顶楼有个日料店,风景很好,食材也新鲜,平时位置难约,今天借贺总面子,说不定能有幸吃到一回。”
她说完这句“有幸”吃到,贺承铮恍惚想起那个叫白友杏的小老师。
前些日子,他这辈子第一次允许别人在他的迈巴赫里吃东西,吃的还是两张掉渣的酥饼。
他听着耳边咔哧咔哧的声音,跟闹耗子似的,一边心烦,一边强逼自己忍。偶尔瞥她一眼,这傻乎乎的小东西还知道拿手接着,小口小口的,吃得认真且旁若无人,他因此也只能受着,不然仿佛他刻薄不通情理一样。
就这么守着她吃完,竟还给她抽了张纸送过去,心想,看看,这就是当老师的特权,捏着别人家孩子小命,就能车接车送,跟着她伺候。
他哪干过这个。
贺承铮想起来有点气闷,略略皱了眉头。
“贺总?”周佳子轻轻唤了一声,又像觉得他愣神的样子有趣,笑了笑说:“陪我吃日料好吗?”
贺承铮点了下头,“可以,随你。”
19. 小青杏019
贺承铮跟在周佳子身后走进一家叫月见庵的日料店,又被服务生引着入了包间,对方递来菜单,贺承铮向对面挽了裙子席地而坐的女人一指,“听她的。”
周佳子随即笑着接来,依样点了一些,举手投足自如大方。
一壶清酒先配着酒肴上来,周佳子给自己倒了半杯,道:“贺总开车来的,我就不拉您一块喝了,天冷,我自己喝点暖暖。”
贺承铮道声自便,抬眼见周佳子眉眼盈动,扬起下巴,托着杯底,小口一饮而尽,紧跟着又倒了一杯。
她喝完用手在颈下轻轻扇了扇,才又斟了一杯说:“贺总,这杯敬您,以后有机会,还要常合作。”
贺承铮拿起茶杯碰上去:“感谢周小姐为我们公司费心,合作愉快。”
很快,上来几只鳌虾。贺承铮嫌麻烦,不愿动手,只捡着小盘子里的芥末章鱼开胃。
周佳子见他不动,拾起一只鳌虾剥好,轻轻放进贺承铮盘子里,“贺总尝尝,这是新西兰鳌虾。”
“是么?周小姐很懂。”
“也谈不上懂,上次家里催着相亲,正巧跟一个开连锁日料的男士见面,他说新西兰鳌虾有玛瑙红的斑纹,很好认,常见的橙色鳌虾是莫桑比克的,价格要差好几倍。”
“周小姐还需要相亲吗?”贺承铮没抬头,随口应和。
“当然了,贺总不会觉得我们做女模的天生就有很多男人追求吧?”周佳子浅浅笑着,“没有。这个圈子其实很小,平时大家又忙,单身才是常态,而且只有外表光鲜的男人,我不喜欢。”
贺承铮拿起手巾擦手,笑了,“看来还缺些缘分。”
他说完不再深入,把鳌虾沾了点酱油吃了。他在吃上向来不讲究,吃饱就行,对这两百多一只的新西兰鳌虾也不觉特别,刚咽下,抬眼看周佳子又剥好一只送来,便伸手挡了一下,“周小姐自己吃吧。我不会剥虾,不然也帮你剥一只了。”
周佳子神色不解道:“贺总剥虾也讲究礼尚往来吗?”说完,仍把那只虾放进贺承铮盘子里,淡笑道:“不会剥虾是福气。”
“是么?这说法倒是没听过。”
“不会剥,碰上个愿意剥的,不是只等着吃就好吗?这起码说明,贺总的口福很好。”
贺承铮听完呼口气,直起身,又笑,“做生意不过是讨人欢心,只有来没有往,付出的人难免觉得受亏欠,我何必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周佳子轻轻勾了勾唇角,“凡事都讲一个心甘情愿,你情我愿,就没有亏欠。”
贺承铮抬眼看了这小女人一眼,琢磨了片刻,又低头继续吃饭。
一顿饭后,雨势更大了。商场外雷电交加,贺承铮只能继续陪周佳子在商场里磨时间。
周佳子一人喝了两瓶清酒,此刻红粉拂面,更显得妩媚动人,墨镜摘了,比两旁橱窗的商业画报还养眼,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回眸。
贺承铮见她抱着双臂,路过首饰店时频频侧目,脚步踟蹰,便投其所好说:“周小姐有什么喜欢的,趁有时间,挑挑看。”
他今日准备送佛送到西。
跟周佳子合作,比原定预算少了不少,但既然预算已经走出来了,这笔钱他也不打算省,看对方正有意思表示,决定绕开周佳子的经纪公司,送作人情给她本人,图个合作愉快。
周佳子笑笑,“贺总眼光好,帮我一起看看?我下个月生日,正想送份礼物给自己。”
“那这是大事。”贺承铮抬了下手,示意周佳子随意看。
周佳子一连逛了几家都没有中意的,贺承铮原本就没耐心,看来看去又觉得这些花俏的小玩意儿长得都一样,不免烦躁,路过一家档次不低的店时,随手向橱窗一指,“这条不难看。”
周佳子看了一眼,又去瞧了价位牌,失笑摇了摇头,“这条超我预算了贺总,我只是简单过个生日……”
“试试吧。”
贺承铮叫来店员给她服务,自己拎着西装站一边,好几次从兜里掏出烟,搓了搓,又只能塞回去,他平时买衣服只认准一家手工店裁办,从不闲逛,一时倍感煎熬。
周佳子把项链放在颈下比了比,又说:“小姐,麻烦帮我戴一下好吗?”
她拨了下长发,戴上后把吊坠摆正在锁骨间,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偏头叫了两声贺总没人应,又突然叫:“承铮!”
她一笑,“叫你又不理我,看看,好看吗?”
贺承铮听着一愣,眉头微蹙,又垂眼一看,的确美得耀眼,答:“配你。”又对销售吩咐,“包起来。”
周佳子:“这不好……”
贺承铮把卡递给店员:“小事,算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
买完出来又逛了逛,雨仍没有要停的意思。贺承铮不耐烦了,又惦记家里的梁鸿宝,让周佳子在原地等,他把车开过来送她回去。
贺承铮冒雨跑出去,过了许久才把车停到周佳子面前,从里推开门,喊:“上来。”
周佳子一晃而入,坐稳后打量了贺承铮一眼,他衬衣湿得透彻,蝉翼似的裹在身上,肩头和胸口都坚实饱满,正随手扫着衣服上的水,又摸了两把头发。
“看你淋的。”周佳子嗔怪了一句,四处看看,突然按着贺承铮肩头,去后座拎了纸抽过来,连抽了几张,帮他沾了沾额头,下巴,按到胸口时,贺承铮突然攥住她手腕,抬眼淡淡一笑,“可以了,别累着你。”
周佳子脸一红,抽出手继续,“还是擦擦吧,要是因为淋雨感了冒,我罪过就大了。”
车里的风很快热起来,雨刷一下一下扫过眼前的纷纷雨帘。周佳子散着领口,透着酒热,时不时在脸下扇一扇,好在她住得不算远,半小时不到,车已经停到楼下。
雨渐收,夜幕深沉,贺承铮向外扫了眼问:“住哪个楼?”
周佳子指了指,“里面这栋。”
“还行,不算远。跑两步。”
“嗯,多谢了。”
“小事。”
“不是小事。”周佳子突然撩起眼皮,露出双水盈盈眼睛,时间静止中,她拈起锁骨间的项链,“对我来说这是很大的事,我从不收男人礼物。”
贺承铮沉默须臾,道:“是吗?”
周佳子敛了声音:“你哪儿懂。”
“我是不懂。”贺承铮慢悠悠说完,瞧着她的嘴唇,片刻,在染着醉意的熏风里,缓缓向周佳子凑过去,“那就给我说说,有多大?”
周佳子立刻闭起眼,扬起下巴,轻轻张开嘴巴,静默须臾,却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冷笑一声,又或没有,她睁开眼,看一旁车门被人推开了,贺承铮收回身体:“不送你了。周小姐再见。”
一瓢凉水浇到滚烫的石头上,桑拿房里热气腾地蒸上来,汗当即顺着贺承铮的一身肌肉滚落到腰间的白毛巾上。
“你他妈是真会介绍人。”贺承铮闭着眼,仰靠在木墙上神色无奈,“刚认识不到一天就敢跟陌生男人亲嘴儿。”他摇摇头,“也不怕得病。”
刘科在一旁抱着双臂,笑得腹肌都跟着颤,贺承铮这家伙就是长得不安分,实际骨子里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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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还老派,坚贞得跟上世纪来的似的,就一个周佳子,把他吓得避之唯恐不及,扬言以后都不再合作。
话是对一旁频频出虚汗的郭放说的。他最近得到恩赦,可以跟狐朋狗友出门娱乐娱乐,突击了两个月,查月终于得偿所愿怀上了,一般人都忌讳头三个月忍住不愿说,查月倒好,大喇叭似的,恨不得当天就昭告天下,她的少量多次实验有了显著结果……
这两个月,郭放随时待命,老婆掐着时间一召唤,他无论人在哪都得立刻拍马赶到,奋力拼搏,无私奉献,晚一会,她老婆的小脸儿就没法看了。
如今整个人形同枯槁,听见女人两字都发怵,甩了把身上的虚汗说:“我哪知道,她又没看上过我!”
又说:“我之前听说她跟他们公司大老板有点事,我还没好意思问那弟兄,谁能想到又盯上你了?要我说,这事还得怪你自己,你该做个自我检讨,她怎么就没盯上我?”
刘科笑:“是啊。苍蝇不……”
“别跟我扯淡。”贺承铮闭着眼,回想起那晚雨中景致仍觉得累。周佳子这种既聪明又懂得仗色行凶的美人儿他这几年没少见,说话不像说话,猜谜似的你拉我扯,欲拒还迎,费心费神,无非为了男女床上那点事,说难听点是既要命根子又要钱票子,粉饰一番就是成年人的一夜贪欢,他承认自己刚从毛头小子出脱出来就成老古董了,接受不了。
果然刘科懒洋洋道:“都是成年人,人家长得美,又放得开,你又不拖家带口的,为难成这样,神经病么不是?”
郭放:“就是。”
刘科又慢悠悠拍了下郭放大腿,“咱承铮性冷淡,家伙好不好用还难讲。以后你有这样的尽管介绍给我,我都介绍媳妇给你了,也该着你回报我一回了吧?”
“回报?我他妈都想找你售后了。”郭放无奈笑了声,仰头闭上眼,缓缓道:“也许人家是真看上咱承铮这号人了,模样好,出手阔,还他妈纯情。”说完自己也笑了。
刘科一听,非常同意:“纯情是次要的,咱们承铮主要还是正派。迈巴赫天天拉美女,但人永远是全乎接来,全乎送到,别说专车,比他妈警车还安全!我要是美女,我也爱他,免费司机谁不喜欢?上车就睡觉,睁眼就拍屁股走人,比坐公交省心多了。”
“才知道我正派?我名声都是被你毁的。”贺承铮没睁眼,刘科听不下去了,对郭放晃晃手指,“听听,多不要脸?要不是穿开裆裤就见过他又坏又浑又暴力,见谁不顺眼就是一脚,我真以为我罪大恶极带坏国家栋梁了。”
“承铮怎么不正派?”郭放紧跟着说:“没听查大夫说么,前一阵,咱们承铮大晚上抱着个小姑娘去医院,那女孩瞧着特机灵,长得又甜又好看,像小仙女似的,说是肚子疼。查大夫一看,咱兄弟急得汗都下来了,心想,毁喽,坏事喽,承铮这是造孽了?是先救人啊,还是先报警啊?你猜怎么着……”
刘科笑:“怎么着?”
“没想到人家姑娘敞敞亮亮的,大手一挥说,我还没有性生活哪!你就说吧,咱承铮是不是又路见不平,做好人好事儿不留名,大半夜充当120?”
郭放向刘科凑了凑,“我正想找你合计合计呢,既然咱承铮对所有女同胞都这么一贯的帮助还不求回报,咱改日给他印个锦旗得了!”
贺承铮向后一靠,看刘科笑得眼梢乱颤,满脸的无所谓,散着一身热汗漫不经心道:“你说的这些我不反对。唯独一条。”
他认真晃晃手指,“那小东西好看是好看,一点也不机灵!是个纯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