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捕快(女尊)》
1. 家仆
马儿马儿快快跑!
跑出这边境云州城,一路上京城。
日头正烈的辽阔草原上,叶五清被云州当地只手遮天的李氏派出数十人围追。
而这场面,是这月的第四次。
马儿很听话。
蹄子大扬,每一步都尽力。
可身后那群人始终对她穷追不舍,尤其是那身骑巨马的男子,视线紧锁着她。
声声马蹄踏在草地上低震闷响,叶五清转头看向乘巨马正冲她喊话的李夷。
李夷眉眼细长,眉尾微微上挑。模样是顶了天的好看。
可惜他身为一男子,无论是气质还是神色,皆过于锋利压人。
此时目光阴鸷,更是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他只用两银饰将墨色长发拢至耳后,黑发皆被烈风扬起,如墨汁泼入风中翻飞,声音怒极:
“别白费气力了叶五清。你以为你能出得了云州?你现在若停下来,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向我解释。”
叶五清:“……”
解释解释,又是解释……
当初他一双腿因她差点致残,虽靠钱吊回来了,但双腿不再有力支撑他长时间站立,要坐木质轮椅,此后且时常疼痛,雨天更甚。
那时他躺在床上,也是这样差不多的话式:
“不跑了?”
“……你现在是在可怜我?”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突然消失。”
“……不说话?是连怜悯都不想装了?”
“……”
“叶五清……我要你死。”
然后这些话最后都统一转变成了:叶五清,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和我一起,生不如死。
眼见着马上要冲出云州的地界,叶五清内心狂喜,几乎想要张开双手拥抱自然的风。
她对紧追在身后的李夷吹响一声口哨:“再会啦!我心爱的……瘸子。”
最后那两个字叶五清咬着几乎没发出声,却仍被始终死死盯着她的李夷意会。
他一怔,脸色愈加阴寒。
握鞭的手骨节都泛白,用力扬下,身下巨马嘶鸣,加快速度,瞬间甩开队伍,只马直逼近叶五清。
“悠着点阿夷,”叶五清笑得更张扬明亮,语气故意拖得绵长:“你腿还能行嘛?”
然说归说,话音才落,她眼神已凛。
整个人伏低鞍上,听风在耳边猎猎吹。猛扯缰绳控马,直接一头扎进迎面而来的野马群中。
穿梭而过时,反手拔出短匕,一刀刺进其中一匹马的臀部。
被刺的马瞬间高鸣扬蹄,将野马群全部惊吓乱蹿。
李夷心一提:“叶五清你疯了?……快跑!跑出马群!”
顿时浓尘飞扬,野马横冲直撞,毫无规章,踩踏周围一切它们能踩踏的东西。
几次差点将叶五清拱翻落地,好在她身手够好,也早有准备。
抱着马脖子,脚一蹬,就着马匹之间的缝隙钻出马群,落地打了个滚后,不停片刻地起身冲向超前冲。
成功让受惊的乱马成为一道强力阻拦的屏障。
“……五清?”
李夷望着眼前一幕不可置信地低喃。
愤怒情绪全然被惶恐替代。
方才发生的一切在李夷的视角看来。
是上一刻还在死性不改想要逃离他并且暗骂他的女子,下一刻就被那群该死的野马从马上撞了下去,此刻或许正在被哪只马蹄践踏。
他不管不顾,驱使着巨马也冲进了野马群。
“家主!!!”
“快救家主!”
“把受惊的野马都杀了……家主落马了!快!!”
声后动静太甚,叶五清在确定身后马蹄再不是追自己而来的时候,她这才勾着被风拂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回头看。
便看见本围捕她的人马全都拔出了在太阳下晃眼的长剑朝野马群包围而去。
一时间。人的呼声,马的惨鸣声不断。
而那一片混乱的中心处,乱马蹄之间,隐隐看见有血色的花正在盛开。
她尚且身手不凡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敢出险招惊扰野马群,而李夷一个瘸子竟径直往里冲。
叶五清望着这一幕不理解地静看了会。
“真行啊,阿夷。”
她如此叹道,退后两步,下定决心地转身,继续朝云州之外前行。
却被一柄雪白长剑横在了脖前拦住。
一抬眸,身着李府府卫服饰的女子竖拧着眉,对她咬牙切齿:“若是李家主今于此丧命,你将被千刀万剐!”
叶五清手还想动,那锋利剑刃立即紧贴她脖颈皮肤。
她只好将手放下。
*
为何要回头看那一眼呢?
叶五清坐在李夷的床边,盯着榻上躺着的李夷如此反思着。
李夷眉目深邃,带点儿异域美人的那股感觉。
只可惜他气质极阴冷,常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分时节的如陷入湿寒天,看谁都仿佛欠他一条腿似的。
此时他墨发披散,气若游丝,面色是一种失了生气的苍白。
死的是那匹据他说比叶五清这个人要贵出上百倍的巨马,全南嘉国也才几匹。
他当时似乎是很巧妙地以马为掩体,才避免了被野马踩踏。
房间里此时就叶五清一个人。
他的那些手下都知道。李夷最后是生着她的气昏过去的,醒来若见不到叶五清这个罪魁祸首必然发癫,他癫起来就喜欢拿人饲狼。
叶五清也不例外被李夷扔进过狼窝,不过却是窝狼幼崽。
还记得那次是为存去京城的路费,拿他府里的东西出去典当终于被发现。
李夷逼问她存钱是想要做什么,她半天编织的数条谎言皆被拆穿后,李夷盯着叶五清沉默半晌,最后生出这个用意警示她的主意。
被扔进狼窝的第二日,李夷一早解了门口锁链来看。
见叶五清缩在稻草上怀中抱着狼崽正迷糊睁眼。
他突然怒气又消了:“给它们取个名罢。你这样的人我迟早会厌弃你,终有一天我会将你扔到长大的它们面前,让它们撕咬你。到那时,好歹你惨叫时嘴里能呼喊点什么。”
这话很管用,瞬间就将叶五清给吓清醒,眼中闪过极短慌恐,却又马上镇定,定定看着李夷的眼睛:“那就叫小李、小夷,以及小李夷罢?……我死的时候,反正叫的一定是这几个字。”
对此,叶五清深信不疑。
她要是死了,一定是被李夷始终困在云州,终于崩溃而饮恨自杀。
很明显,叶五清说出这句话是对他李夷的一种暗暗挑衅和被限制烦躁了的情绪宣泄。
李夷听罢却只是沉默,垂落长睫想了会什么,随后竟恢复了她在府内的自由。
且当晚还换上了新颜色的寝衣,即使在腿会疼的雨天也和她缠绵到了天亮。
看,李夷就是这么让人难以理解他喜怒的一个人。
叶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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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榻上李夷这张当初只是安静的站在树下垂着视线发呆,也让她一眼看见并为之怔愣驻足片刻的脸。
边回忆着,叶五清一只手缓缓伸向他……伸向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细长肤色也苍白,仿佛掐住只要一用力就能断,脆弱得很。
可当温热的手掌心贴住李夷脖颈却始终不收紧用力,甚至手指指腹在他皮肤上轻缓摩挲着游移,显得耐心十足又恶趣味满满的时候。
李夷长睫颤了颤,终于睁开了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眸子轻转,看向叶五清的目光幽深,如怨如恨。
叶五清不喜欢他这双如深潭的幽眸,可偏偏当初她找他搭的第一句话就是夸赞他眼睛的好看。
“早醒了就起来罢,你呼吸是乱的。”
叶五清将手和飘远的思绪一起收回,站了起来:“阿夷口渴吗,我给你倒水?”
她每次被抓回后,态度总能很好的转变过来。
此时的她与那在马上得意呛人的人仿佛不是一人。
李夷支起身子,没说话,静静看她。
他不高兴的时候是这样的,整个人显得沉郁仿佛一潭死水,让人不敢深测那底下在预谋着怎样一场风暴。
见李夷不接话,叶五清转回头有些无辜地看了看他,只好又坐回到摆在榻边的凳上垂着目光不吱声了。
像是知错了,但目光发散,其实只是在发呆。
只不过她坐姿永远肩背开阔,腰杆挺直端正,是练武人的习惯。
李夷凝着她,冷声打破僵持:“你又在想什么?”
叶五清抬起眼睫。
“还想跑?”李夷问道:“……还是在想如何向我解释?”
“我在想怎么让阿夷你能理解我所做出的这些选择。”叶五清轻拢着眉,显得无奈,“我是个女人,我有我自己的抱负,我不想一直待在云州缩在你的势下。”
李夷胸腔里挤出一声嗤笑:“呵……抱负?你如今也有抱负了?那你说来听听,什么样的抱负非得要出这云州才能施展?”
叶五清理亏,她便不说具体的事,只辩驳道:“阿夷你其实对我没一点信任,是不是?”
“好……”李夷对叶五清这般诡辩显然早已司空见惯,他神色未动,连眉梢都不曾扬起半分,只平静道:“既你不愿说,那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语气陡然一沉:“但你必须明白,你欠我的,我从来没准你不还。从前没有,如今更不会有。”
“从今日起,你在李府。不是做客,不是为友,而是为我李氏家仆。你欠我的我要你一日一日,给我偿还清楚。”
“你还是这样……”叶五清脸上终于浮现几分真切的心急,她道:“你从没真正在意过我为什么非要走,你只是不能容忍我脱离你的掌控。”
“你要把我钉在云州,用你的腿,用你的痛,用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钉在你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对不对?”
她扫一眼李夷的神色,又别开,话音很轻地落下:“只有这样,你才觉得完整是吗?”
寝房之中,香炉青烟袅袅盘旋,如缠如绕,隔在两人之间,仿佛一道无形的帐。
数息的死寂之后。
“你要去哪里,说。”
锦被下,他右手无意识地攥紧膝上衣料的褶皱,指尖发白,仿佛要将什么汹涌的情绪硬生生按回胸腔里。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是一片克制的深色:“叶五清,告诉我……你究竟要去哪里?”
2. 藏钱
叶五清喉头一哽,又不说话了。
李夷没有催促,他就这样等着,目光沉静地烙在叶五清脸上。
直至这沉默重得再也撑不住,叶五清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好罢,其实我想离开云州是为找一个人。”叶五清道。
“谁?”
李夷仍坐在榻上,墨蓝色的柔软寝衣衬得他长发如夜,脸色却隐隐透出苍白。
“是女人……”他呼吸不着痕迹地滞了一瞬:“还是男人?”
叶五清:“女的,我找我阿姐。她几月前忽而消失了,最后我能寻到的行踪是听从盘山经过来回云州的老乡说,曾在那儿的驿站碰见过我阿姐,我阿姐对她说要去外地闯一番事业。我很担心她,她总容易被人骗,我想把她带回来云州,然后我们一起投靠你,行不行,李家主?”她语尾轻轻扬起,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李夷听罢,眼底那根绷紧的弦几不可察地一松,随即却涌上更深的怒意。他冷笑一声:“你还是这样死性不改。”
“你根本没有姊妹。叶家户籍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是独子。”他语气渐厉,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叶五清,你满口谎话,从未珍惜过我予你的任何余地。”
“像你这样的人我就不该心存期望,更不该让你看见一丝能逃的希望。”
“可我也不是家仆,我是良民。”
谎言被拆穿,叶五清立刻转开话头,声音透出几分虚张声势的倔强:“阿夷,你这是逼良为仆,按律我能告你。”
尤记得她初来李府的待遇可是人人见了要低头问声好的贵客。
每逃离李夷身边失败一次,她在这里的处境就降一级……是这样玩的吗?
真是越努力越不幸……
李夷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漠然抬了抬下颌:
“叶五清,自己去桌上把身契签了。”
他声音低得危险:“别让我想其她办法逼你写。”
叶五清看向桌上,果然摆着纸张,她本能想撕碎,却一顿地盯着那张身契看了良久,思绪一转间,她忽而转头向李夷问道:“那做李府的家仆是不是得有月钱?”
之前在李府各处转悠的时候,曾撞上过李府的侍从们领月钱的场面,她们每个人拿到手里的银钱看起来可都沉甸甸的。
如果自己也有那么一袋子银钱的话,那还何愁路费?
叶五清开始期待。
李夷扫一眼正眼巴巴望着他,手中已然拿起了笔的叶五清,只应道:“有。”
叶五清就把自己的名字鬼画符画在了纸上。
笔尖刚离纸面,李夷收回视线,漠然补充:“你的月钱,每月一文。”
叶五清摔笔。
抄起纸张疾步向榻走去,指着纸上的一个笔划相对较少且她很是眼熟的字给李夷看:“这,这是个‘五’字罢?这个字后面还有个字,你念给我听听。”
“伍佰。”李夷语调平淡地念出,迎上她骤然亮起迸出希冀的目光,他脸上不见任何心虚:“忘改数罢了,五清应当也不在乎这个罢?”
叶五清眼睁睁看着李夷拇指不紧不慢摩挲过她写名字的位置,然后将身契仔细捋平折好,纳入怀中。
她直勾勾盯着他:“阿夷,你真过份……”
*
捕快腰间佩刀,将李府上下的仆从都看过一遍之后,转身向管家道谢告辞。
正要跨出大门,却被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过于宽大了的粗布发白衣服的家仆拦住。
叶五清一手挎着装满了禽肉的木盆,一手拉着捕快,眼露崇拜:“你为什么能如此随意出入李府?连李府你都可以进来搜查,那是不是云州所有的家舍你都能任意出入?”
此捕快不太擅长应付这样赤裸热切的眼神,挠挠头道:“我哪有这般大权利呀,这次搜查是因为最近从京城指任来云州才新上任的刺史无故暴毙于府中之事,上头怀疑是流寇作案,需要全城搜捕。我这是得了搜查令才能进来府内搜查的。”
“那也很厉害!你们简直就是我们平民百姓心中的英雌!”叶五清毫不吝啬又很直接地夸赞完,又抓着她继续问道:“当捕快月钱有多少,怎样才能当上捕快?”
“额……这个……”捕快瞅着叶五清开始变得吞吐,只道:“不太好说。”
叶五清还想再看看她腰间的刀,却飘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李府的管家从两人身旁经过,斜眼扫那捕快一眼,捕快连忙会意拱手离开。
而叶五清转头,果然看见廊下李夷坐在黑木雕花的轮椅上正远远冷看着她。
是的,这全府上下的人都在帮着李夷监看她,这就是一座牢笼,此前至少也算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只要她不跑。
而今日,一觉醒来李夷给她穿的衣服便成了这种破麻烂衣,难看得很。
叶五清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见到的晏长曦。
才目送完那捕快的背影,管家就拉着她站到了大门旁很难引人注意的地方,掩在人后。
晏长曦来云州是因其长姐与李夷有要事相商。
他就跟在他长姐身后进的李府。
他微昂着头颅,长发玉簪半绾,一身华贵紫衣,长途的舟车劳顿没在他身上沾染一丝灰尘或疲累。
明明一双眼睛就算不看人,只是直视着前方,也自带三分温柔,仿佛慈悲。可浑身却透露出一股“本公子不好惹”的骄纵劲儿,活像尊要人供着的刁蛮菩萨。
他快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过,带起一股香风,全程目不斜视,似乎连脚下的路都不用看,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身后跟着一群小心翼翼的侍男。
李府的下人们自觉为他和他带来的随行物品让路,都往墙边挤,差点挤翻叶五清挎着的盛满了用来喂狼禽肉的盆子。
“那是谁?”叶五清第一次在云州看见除了李氏还能有这样排场的人物。
管家边忙着指挥李府侍从们对这两位贵客的招待,边插空回一句叶五清:“京城来的,刑部尚书的长子和次男。”
“京城来的……?”默念这几个字,再抬头便只看见那二公子的一小抹紫色的身影了。
“啊,男菩萨……”叶五清不自觉地对着那道身影喃喃道。
叶五清这样形容晏长曦不单只是评价他的外貌,更是在她们姐弟二人身上仿佛看见了无限可能。
只要想办法混入她们回去京城的车队,那她还在用在这喂狼?
叶五清如此思索清楚之后,连盆带肉全扔进狼圈中转身就寻去了那晏氏姐弟所客居的园子。
就仿佛上天也在帮她一般,这院落里竟无一个属于李氏的家仆。
没了时刻被监看的感觉,叶五清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一转弯正巧碰见那晏二公子在喂鱼。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我不喜欢这里。”晏长曦声线清亮,正在抱怨。
这时候叶五清从他身后悄声经过。
“喂,站住。”
却被晏长曦看见喊住。
“离我远点。”他侧眸视线掠过叶五清的穿着,蹙起了眉。
“……哎?”叶五清显得老实:“我吗?我只是想从这路过。”说着她指了指小公子身后站了两个侍男仍还宽阔有余的廊墙边。
晏长曦褐眸微眯,语调扬着倨傲的尾音:“路过也不行,说了不需要你们李氏的家仆来这院子里伺候了,你又是为何而来?……你要想从这过,也得等到我离开这之后才能过。”
叶五清愣愣,声音都小了下去:“……为何?”
晏长曦将鱼食一把全扔进池中后,拍了拍手:“因为你看起来像个喂猪的。”
“……”叶五清垂眸看向自己的衣着打扮,她明明是喂狼的……
这小公子真是男菩萨的容貌,恶神的心……
顿时,叶五清当即立断放弃了在这小恶神身上想办法,视线投向了他姐姐晏长安。
本来觉得男子常待深闺,见识浅薄更容易轻信花言,但这也太娇纵不讲理了,是个麻烦人物。还不如把心放到决策权更大的女子身上。
晏长安此时正垂睫看一份文书,眉头深锁。
叶五清先是顺从晏长曦的话答道:“好,遵小公子吩咐,我不过去了,”
依言她还往后撤了小半步距离,然后微微提高了声音对离她更远处、廊亭中的晏长安唤着:“小的是遵家主的吩咐来请晏世女到书房去的。”
晏长安终于从文书中抬头,没问什么,站起身便走了过来,她似乎早就在等待李夷的相邀。
倒是晏长曦的反应要大一些,他看了看叶五清后退了的步子,又循着她的声音转头去看自己的姐姐。
待姐姐走过来,他又顺着姐姐的视线看向叶五清的脸后。
他愣了片刻,收回目光,抬手抓了把鱼食,垂睫细细地捻着撒进池中,若有所思。
而当他身后的两人转身正要朝园外走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我无聊极了,”晏长曦说,然后直勾勾看向她们,似乎在等谁接后半句。
叶五清十分符合“养猪”下人身份地顺垂下目光不作声,心里祈祷千万别让这恶神跟上来。
晏长安望着自己的弟弟有些无奈,宠溺递出台阶:“那长曦也一起来罢,正好你与夷哥小时是极合得来的。”
叶五清:“……”
于是一句谎话,换来了三人行。
“世女是从京城而来?”一路上叶五清边带路,边十分主动地与相处起来明显和善许多的晏长安搭着话,显现出对京城这个地方的向往,问道:“京城是什么样的?”
“京城可与这里大不相同,”却总是晏长曦在答,他说话总爱怼:“是你想象不出来也去不了的地方。”
晏长曦答了,晏长安便只温文尔雅地笑笑,不再补答。
叶五清看一眼晏长曦,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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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默又重新向晏长安问:“那你们会在云州待多久?一路上都是乘马车吗?是坐了多久才到的云州?”
“待不了多久,是坐马车……”还是晏长曦在答,并偏头观察着走在后头的叶五清的反应:“怎还没到夷哥的书房?你确定你没带错路?”
路没错,只不过叶五清带她们绕了远路,却还是全程没能直接地与晏长安搭上一句有效的话。
眼见着仔继续绕,两人该要起疑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为她们指了方向后,道:“书房就在那,请二位贵客过去罢,小的身份低微,不敢踏入家主内院,”
说罢叶五清还习惯使然的补全自己在这两姐弟眼里的人设。
她嘴角微弯,目露真诚看着姐弟二人,道:“谢谢两位贵人让我又了解了一些关于云州之外的地方,尤其是京城,那是我向往的地方,若有朝一日,我真能去到那里,我想我一定最先想到的是你们。”
就好像这句话才终于让晏长安对叶五清这个人有了疏离淡漠之外的反应,她掀起眼睫将她重新打量一遍,弯了弯眸子,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书房走去。
叶五清也立即转身开溜,生怕李夷此时真的在书房,等会连一文钱的月钱还要被扣。
晏长曦本想跟上姐姐的步伐,却才踏出半步,他扭头看向那逃命似的往反相向蹿的叶五清,鬼使神差地他转了身,提着华服衣摆追上那道身影……他觉得她可疑,他觉得她根本就不像寻常仆人;他还想要问问,为什么她说到了京城就会想到他和他姐姐。
保持着不远不近刚好能望见她背影的距离,晏长曦在观察叶五清。
他发现叶五清在走每个岔口时都似乎要先斟酌一番,随后总能成功选中人少的那条路走,因此还明显绕了不少的远路。
这种鬼祟感立即引出了让本觉得无事可做无聊的晏长曦内心隐隐异样的好奇。
叶五清走得不快,脚步却很轻,还总是左右观察。
不过是一段普通的从内院到左院假山的路,却让她走出了一种艰难曲折的的感觉。
最后她钻进了假山背面的一棵树下,背对着晏长曦的方向,然后垂头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扶着廊柱探头看的晏长曦脸顿时一红,移开目光,转身要走,走前却还是快速扫了一眼那树下,却看见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叶五清拿着一个铁薄片在树下刨坑。
手脚还挺麻利,不一会儿就刨了很深,那个不大的深坑瞬间让人不禁期待起来。
晏长曦谨慎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廊柱后面藏好,只探头屏息凝神地盯着那未知土洞,脸上神情竟比正在埋头苦挖的叶五清还要紧张。
终于,他看见叶五清一喜的将铁薄片放下,伸手往洞里掏,晏长曦也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
“…………?”
晏长曦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叶五清从洞里掏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东西,竟只是寥寥几块铜板。
一共八枚,来回数了五遍。最后她从自己腰间郑重掏出一枚加入里面。
九枚硬币值得她又复数一遍,这才重新包裹,小心翼翼地重放进洞底,往里填土,踏平,完了还移植了一块草皮盖在上面。
晏长曦顿时有些生气,仿佛被戏耍,却是他自己跟上来的也无从找个说法,于是只闷叹一口气来化解心中的郁意。
就是这极小的动静,树下正在起身的叶五清却立即转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晏长曦心虚,立即面朝廊柱紧贴着地将自己藏好……这使得他更紧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这无聊的时间打发成了这般毫无意义的局面,且他又在怕什么?不过是一介最下等的家仆而已,他就应该直接站出来,甚至质骂她都可以的……
心里这般想着……他还是躲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动静。
他又等了一会之后,这才缓缓慢慢从柱子后面探出一只眼睛去看……
那树下已然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连才被仔细埋好的那些铜板似乎也被以极快的速度又给挖了出来。
里面没了东西,那洞便没再埋了的必要,就那么敞在那儿,显得心酸又好笑。
晏长曦愣了愣,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笑又笑不出,觉得气也再说不上来,莫名有种空荡荡失落的感觉。
他只好作罢,往回走。
一身绛紫色宽袖华服如翩翩紫蝶,转了个身,却又动作骤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突然往回看地向上抬眸……
叶五清就站在那树的横枝上,垂着视线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变了个人,方才和他和他姐姐说起话来憨厚老实的人在此时的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影子。
此刻的她清淡冷静,就如一头站在枝头上观察猎物动向的捕猎者。
晏长曦心脏一缩——他骤然有一种被注视的心慌感。
3. 向往
叶五清:“……”
真是让人意外啊,叶五清死死抓着兜里的铜钱……她的天选藏钱点没被李府管家发现,没被李夷发现,竟被这个小恶神发现了。
他不会去李夷面前告发她罢?
他不会像李夷一样,一知道她身上有哪怕一文钱就想办法剥削了她的罢?
可恶……
叶五清惴惴不安。
“喂!”
叶五清被从思绪中唤醒,反应过来看向木廊上出声的小公子。
晏长曦道:“你过来。”
他看着叶五清轻巧地从树上翻下,依言老实走到他面前。
“你这是……会武?”晏长曦问完又反应过来似的,自顾自接一句:“这可没什么了不起的,我阿姐也接受过武学,女子总该有一项特长才行。”
随后他才话归正传地问道:“你方才在干什么?”
藏钱啊,这也要解释吗?
还是说果然她刚才在客院里捡的那枚钱是他的?他想要回?
一思及此,叶五清心里一阵痛苦,连看小公子的眼神都有了防备之意:“……藏钱。”
“钱为何要藏起来?”晏长曦真的很好奇,他不明白九个铜板藏的必要。
叶五清显得不太想说:“那小公子又为何要跟踪我?”
晏长曦下巴轻昂:“是我在问你,你先回答。”
“哦……”叶五清轻蹙着眉头,想了想,她道:“不止是银钱,其实我觉得珍贵的东西我都想埋进土里,只不过我现在唯一能算得上值钱的就只剩这些铜币了。”
她当然不能说李夷常会趁两人尽兴之时摸她口袋。
这个回答让晏长曦不解,他继续追问:“那为何是藏进土里?……不脏吗?”
闻言,叶五清垂眸看了看自己沾了泥土的两袖,她无所谓地拍了拍,然后道:“没办法啊,我没其他能藏住东西的地方了,在这里我甚至没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
她都是直接睡李夷房间的,李夷生气不给她睡的时候她就随便到客居挑一个房间睡。
然后李夷就会自己摇着轮椅,一间房一间房地去找她,找到半夜也要把她拉起来,然后要她的一个解释。
什么叫折磨?对叶五清来说这就叫折磨。
晏长曦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在他面前毫不恭谨的动作和没有耐心游散的眼神,他顿时有些恼——她方才在他阿姐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夷哥才不会无端如此苛待下人。”他道。
长大后晏长曦虽已经极少与李夷接触,且觉得李夷自从全部血亲因家主之争而死于一场离奇大火,他身为一个男子也力排众议的强撑起了家主之位之后,整个人变得愈发阴郁不好接触,但也难以想象会对家仆苛待。
他说完,叶五清原本一直视线四处游移找机会想立即从他身边离开的眼神忽而顿住,然后转而定定看着他,思索片刻后,她道:“是,我确实不比李家主普通的家仆,我……是个有罪之人。”
顿了顿,在见到对方的神情明显被她说的话吸引了神思后,她很刻意地叹出口气,“如实”交代道:“小公子知道巨马吗?”
晏长曦当然知道。
“出自云州隔壁的沣州。血统优良,但极难培育,比之普通的马种,高壮许多,且日行千里能通人性,千金难买一匹。”
叶五清听到“千金难买一匹”神情立即萎了下去,接着说道:“我其实有一个弟弟,我和他相依为命,此前我们姐弟二人是靠着转卖云州当地特产为生,皆幻想着能有一天凭借靠自己双手攒下来的钱能去京城看看。但忽然有一天——”
“说重点。”晏长曦没有耐心,且还对叶五清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哦,好。”叶五清很是干脆且快速地道:“我弟弟误杀死过一匹巨马,杀了李家主的。然后他跑了,我良心不安选择留了下来,全部家当和摊子都抵上仍还欠上许许多多,便成了家仆,慢慢还债。”
不等晏长曦反应,叶五清还顺其自然露出苦涩的笑:“没办法,长姐如母啊,家弟之过,我得背上。”
晏长曦不说话了,看着叶五清的脸。
两人就静站在木廊下,夕阳金光斜照在她们身上。
一开始叶五清还能一直耷拉着眉眼扮得可怜,任他看。
可时间一长,她终于确定这晏长曦就不是一个容易心软说出:你真可怜,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的人。
而他这么长时间看着自己也绝不是在思考怎么安慰她,且甚至有可能是在敏锐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于是她想走,不欲再在这浪费时间,想离开这缺少共情的小恶神。
反正至少好不容易攒到九枚的铜钱算是保住了,结果也不算差。
“小公子,若没有其他要问的话,我可以走了吗?”叶五清朗声问道。
她一双眼睛清澈异常,哪有半分卖身还债人该有的模样。
可她此时给人的感觉又太过坦然了,大大方方的,就又让人不得不信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尽管有些细节十分让人存疑,却又很难下定结论的去怀疑她。
晏长曦摇头:“不行,我还没有问完。”
他问:“方才你为什么说你若到了京城,一定会先想到我和我阿姐呢?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想要引得晏长安来问自己什么意思的意思……
但晏长安那淡如水的性子还是不对她有兴趣,仍是被现在的晏长曦问出。
叶五清心里有些无奈,本都作势要走的她只好又站回,面对着晏长曦,她仰头看他:“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因为她真的很想走了,但若对方执意要问,那她撒出去的谎,就要有始有终。
晏长曦果然还是摇头。
叶五清又故意问:“小公子真的一定想听吗?”
见叶五清这样当真不想说的反应,晏长曦挑了挑眉,仿佛以为自己在这无聊的云州里挖到了什么新的玩趣:“你快说就是。”
于是叶五清思忖了片刻后,就说了:“京城是我一生所向往之处,传言那里富贵繁华、各路英雌如云,如过江之鲫,是权利之巅。但每每听到她人再如何形容京城,我都难有实感。云州在边境,在这里能遇见来自各地的人,当然也能碰到从京城而来的许多人。每次遇见京城的人,我都会不耻地与之攀谈,可从她们身上,我还是难以想象出来京城的具体模样,且问得越多,京城在我心里反而越是遥远,但在见到小公子的那刻,京城忽而离我近了。”
“什么?”晏长曦愣愣的。
叶五清盯着他褐色的眼眸,眼里仿佛真诚:“在小公子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全部的京城。小公子你华丽、神秘、高贵以及……”
像是因感到羞赧,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以及美丽……总之比我此前见过所有来自京城的人都要不同。我的意思是,看小公子一眼,便满足了我迄今为止对京城的全部期待……就如小公子先前说的那般,我此生或许去不了京城了,但好在我见过小公子了。若有朝一日我真能到那京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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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一定最先想到的是小公子。”
呜呼!!圆回来了……叶五清瞬间被一种成就感填充内心。
说罢,叶五清视线紧紧锁着晏长曦,那神情明显急切希望着对方给自己方才的那番言论给个什么反应。
“你……”晏长曦没做任何准备的忽听一女子对他说出这样逾矩的话,他下意识退开一步。
“你!”等反应过来,他又冲叶五清朝前了三步,气急般推一把她的肩膀:“你竟敢对我说荤话?我要告诉我阿姐听!”
“欸?!可……是你要我说的,而我只是说了实话。”叶五清蹙起了眉,脸上显露出一种失落和不解,捂着肩膀:“且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走!走远点。”晏长曦指着木廊的另一头怒道。
叶五清看了看他手指所指的方向“哦”了一声转身,然后又返回头看了几眼晏长曦这才挠挠头地走了。
等身形完全消失在晏长曦的视线中,晏长曦这才放开胸膛的呼吸,抬手摸了摸脸,滚烫不已……
到了夜晚,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安睡。
叶五清对他说的那几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想,晏长曦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那可是个最下等的家仆,怎么能敢对他说出这种肖想之话,但他更恼自己,为什么要注意她,还下意识跟着她走……
越想越深,便越难以安睡,一连几天总觉得睡不饱满。
可说出那些扰他心智话的人却似乎丝毫未受任何影响。
他看见叶五清依旧每日穿着一些过于不合身的衣服晃荡在李府的各处。
或许是因为李府众人都知道她的弟弟杀了夷哥的巨马之事。
他发现李府的每个人确实都有意无意地盯看着她,也不和她亲近,以至于她总独来独往,显得孤单。
且她自己也有意地避开着人群,总静静站在难让人发现的隐僻处,再一晃眼,人就消失,然后接下来的一天都再难寻到她的身影。
“神出鬼没的……”
几次之后,晏长曦晚上躺在榻上盯着头顶的纱帐,想着今日竟一整日都再未看见那个人,不自觉喃喃出声。
“小公子您方才说什么?”
守夜的侍男撩开纱帐来问。
反正也睡不着,晏长曦干脆起了身。
尽管夏夜,云州的晚上也吹凉风。
他简单披一件薄衣,侍男掌灯,边打着哈欠边陪着这位难伺候的小公子在府里夜间散步。
晏长曦这才发现阿姐的房里竟还亮着灯。
这几天阿姐很忙,似乎与夷哥在一个事情上出现了意见相左之见。
每次回来客院阿姐皆唉声叹气的,嘴中常念叨一句:“夷哥现在怎这样固执了,这分明是在挑衅朝廷,他怎敢如此行事,简直胆大!再这样下去……”
晏长曦一开始也会发问,但他阿姐看他一眼,只摇摇头,表示不是男子该操心的事,便连这种念叨都不在他面前说了。
他便只能等,等阿姐终于忙完,按照约定带他踏出这李府去逛一逛传闻中云州最热闹不能错过的夜市,然后回京。
本是想就在客院中庭转悠两圈,吹吹风便回屋,却在路过客院大门的时候一个身影晃过,然后缩去了院外石道的尽头一颗树下,吭哧吭哧地开始埋头刨土。
侍男吓一跳,晏长曦却不自觉心中一喜,还觉得有些好笑,他仿佛猜到了那影子是在做什么。
他向正要出声的侍男比个嘘声的动作,又扬扬手要侍男回去,他自己悄声提着灯向叶五清走近。
4. 夜市
灯笼在浓黑的夜色中照得并不远,且晏长曦还用袖子故意遮住了灯笼的火光靠近的她,他期待着能吓她一跳,可还未走近就被发现。
他看见叶五清背影一顿,然后懵然转回头来看,随后脸上出现一种怎么藏钱又被他抓的茫然。
晏长曦便忽而觉得这样的效果似乎也不错
他空寂的心情忽而转好,声音都禁不住带了些笑意:“你又在藏铜币?”清粼粼的少郎音发问道:“这次还是九个铜币吗?有没有增加?”
叶五清反应了会,默然将已经放进洞底、包裹了好几层的铜币拿回,放进袖里,然后摇摇头。
爹的……又是这个小恶神……
他到底要做甚?
这几天以来每回她相中一个好藏钱处,却总发现晏长曦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盯着她,比李夷那御用狗腿老管家还要擅长抓她。
还好最近李夷被晏长安缠得毫无时间管她,才没让李夷发现她带在身上的这小金库。
这次她就想,要不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然后出其不意的就藏在客院道口呢?
结果还是这……
这叫什么?
这叫犯冲。
罢了……
叶五清转眸扫一眼晏长曦的身后:“你……一个人?”
天赐良机来的?
她这几天其实也很忙,不止要寻找藏钱点,她还抽空蹲了晏长安好几次,也悄然守着晏氏随行的家仆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这晏氏不愧是刑部尚书府里出来的。
底下的仆从们尽管到了她乡,日常行事仍十分有规章且谨慎,就算只是每日清晨洒扫之类的杂事,前后都要点名。
这次她们带来的仆人不多,相互之间相熟,若离开云州那日,从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必然要被认出。
所以只能从这姐弟两身上想办法。
可晏长安在叶五清好几次的“偶遇”之下,看她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眼底里的防备愈发的深邃。
而此时站在她面前打着灯笼的小公子……叶五清视线顺着他精致的镶金丝花纹鞋一路往上抬——他在冲她笑。
是一种带了一种捉到她秘密而微微得意着的笑,很明媚,很动人。
且看起来,比前几天要好骗……
“你……起夜?”叶五清试探问道。
晏长曦立即皱起了秀眉看她。
“哦……那就是漫漫长夜无聊了,哎!你去过夜市吗?你好像自从来了李府都没出过门罢?”
晏长曦一听到“夜市”两个字,耳朵都竖了起来,却在扫一眼叶五清后,拿腔作调道:“这里的夜市能有多好玩,当不及京城十分之一,尤其现在还是在晚上,我才不——欸!?”
“哎呀,别羞了,我说到夜市的时候你眼睛都亮了,亮晶晶的可好看了。”
边说着,叶五清踩着盈白月色越过他向一个方向走去,两人错身时,她的手尖从晏长曦垂在身侧的手背轻蹭而过。
两人不同温度皮肤相擦的同时,她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夜市是什么样子。”
晏长曦脸色微红,手指僵硬地蜷了蜷,随后缩了起来。
他不想跟她去……
他的意思是,他不想自己被这么一句话就引得跟在她身后。
于是他出于习惯地只站在原地不动。
从小被捧着的他觉得叶五清也一定能察觉到他并没有跟上去,然后就会像他的姐姐又或者妹妹们平时那样,返回来的哄他,拉着他,说着好话的要他去。
然,他留意着的那道脚步声毫无停顿,就那样越走越远。
他内心就有些乱了,偷放出一丝视线,往那边一扫——叶五清的背影已经快要隐入黑夜。
顿时晏长曦心里失落极了,他垂下目光瞪着自己的衣摆尾处,那里沾了点泥。
且他还觉得云州的夜风果然吹得冷,他想要回屋……却不知为何的他还是站在夜色里没动,细白的手指紧握着灯笼杆。
云州夏夜的风轻刮着他的发丝骚动间,那本都远了的脚步声又渐渐被晏长曦的耳朵捕捉到。
不待他抬眸,一只手探进他的视线中,叶五清在他身前蹲下,动作自然将他衣摆泥点捻去,还拿着他的衣摆正反检查了番,才抬起头。
“怎么?你原来是真不想去呀?……那我送你回去你住的屋?”叶五清的表情透露出遗憾。
晏长曦张了张嘴,一时心里高兴也不是,委屈也不是,点了点头,又摇头。
最后他想了想,在叶五清静静等着他答案的注视下。
他朝她递出了自己的手,给自己造了个台阶:“我怕黑,但夜市应该烛火通明着的罢?”
叶五清没带晏长曦走正门。
因为她一旦出现在府门口,门卫就会盯住她,并告知让李夷知晓。
但她给晏长曦的理由是,她一介家仆若被知晓擅自出府会被家主责罚,并暗搓搓问晏长曦一句:“你姐姐会同意你夜晚私自出府吗?”
果然晏长曦便不再抱怨了,轻皱着眉任叶五清接上接下的护着他从这边翻越至墙的另一边。
云州的夜市热闹非凡,越夜越人多,各色各样的人都能在这几条街巷中遇见。
人潮汹涌,每个人都有想要去的方向,拥挤间,叶五清走在前方,晏长曦必须要始终拉扯着她的袖摆才能跟上她。
但他依然为这从未有过的体验而兴奋新奇不已,眼里光波流动,映照着灯火辉煌的一座又一座楼宇。
他指指远处最为热闹,也是一眼望去装饰最为繁华的高楼道:“带我去那里好吗?那楼最高,应该能俯瞰整片夜市,那里应该也能享受到云州夜市最好的待遇罢?”
叶五清顺着方向看去,愣住片刻,又回扫一眼小公子,没说什么,脚步没停。
待走到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大灯笼下之后,她才笑话晏长曦道:“哈哈,那是青楼,你要请我去吗?你要是愿意请我,我就想办法带你进去玩。但是……”
在叶五清说话间,晏长曦转头去看那栋楼,顿时脖子一缩,脸便红透,再回过视线时,发现叶五清在脱衣。
“你干什么?”晏长曦想要后退却又被叶五清轻而易举地攥回。
“但是你肯定没带银钱罢?”叶五清继续道,然后奇怪看晏长曦一眼:“什么干什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她将脱下的外衣抖了抖,然后瞅向不远处的一个当铺,边嘀咕着道:“你站在这等我。永花酒十文一碗,我只有九文钱,这衣服向掌柜说说好话或许值个……”
“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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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不值。”晏长曦拉住欲往当铺走的叶无清皱着鼻子道:“你竟想喂我吃五文钱一碗的腌臢?!”
“那怎么办?我只有这么多,总不能带你白来一趟罢?再说了小公子你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而我身上好歹还有九文钱,你不得听我的?……欸?”叶五清说着说着伸长了脖子,视线黏在晏长曦脖颈间,就开始数:“一二三层!我的爹呀!你睡觉起个夜还要先起来穿这么多件衣服吗?那你要是尿急的话,来得及吗?……哎哟!”
晏小公子似乎没能听出叶五清的暗示,只嗔怒着推她一把。
然后扭了个身背对着叶五清就不说话了。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莽撞,真就跟着这个家仆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人却静止在灯笼下,先前方出门时的那种凑热闹的气氛全散。
叶五清试着戳了戳了小公子的臂膀,小公子一甩手地又将脸朝去另一边。
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离开了……
晏长曦怔怔,不可置信。
那个家仆把他带到这来,竟把他扔这走了?!
可怒过之后,他彷徨失措,开始四处张望,试图能寻到回去的路或在汹涌人潮中找到叶五清。
视线一个一个点在来来往往的女子脸上,不过一会儿,他觉得每张脸似乎都开始相似长成一个样子,心里的恐慌感令他的心脏狂跳不已。
于是他尝试自救,他打算去寻一家店铺问路,却转身差点撞翻叶五清手中端着的酒。
“哎!”叶五清赶紧用手撑在她右手端着的碗和晏长曦中间。
“你可真冒失”她嘀咕不断:“好容易才让那摊主答应我把碗带过来,知道我护着这碗酒从这么多人群中穿过而不洒分毫有多厉害嘛!结果到这差点被你撞翻。”
然后她有些得意等夸般捧着酒碗朝晏长曦身前递,又道:“来,小公子就赏个脸喝一口嘛,这是云州的特产,虽叫永花酒,但其实是果酒,不容易醉,是甜的!”
“你刚是去买酒了?”晏长曦发出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梗塞。
“对啊……你,怎么了?”叶五清这才注意到晏长曦泛红的眼尾,也才终于意识到她要把人小公子弄哭了。
叶五清嘴角笑容落下,顿时有些无措……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措之后,叶五清又感到迷茫。
她开始往回捋,想弄清楚到底是学错了哪步。
明明是这样的啊——将人带到显眼灯笼下叮嘱别乱跑,然后用全身不多的银钱换来一碗永花酒喂呀。
她以前被一个人这么对待的时候,可是感触颇深记到现在呢。
怎么到这小恶神身上就起反效果了?
果然该撒谎将永花酒再说贵些才能打动这种有钱人吗?
是了,是这步她没做到位——当时那人告诉她的是永花酒三十文一碗。
害她后来想喝,硬攒了半年,都攒忘了自己想喝的酒叫什么名字。
思及此,她垂眸看向那碗酒,又抬眼看了看正在控诉她的晏长曦。
晏长曦声音戚戚,委屈不已:“你把我丢在这儿,就是去买这破酒?”
“那……”叶五清咽了口口水:“你……不喝是吗?”
5. 酒摊
“……呃?”晏长曦泪眼朦胧望着眼前的女子:“你在说什么?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啊!你想喝我酒!”
晏长曦眼看着叶五清将本捧向他的碗往回端,并将头准备埋下。
未经多想,他立即也两只手捧住那酒碗的两边,手压在了叶五清的两手背上他也无暇顾及,将头凑了过去,抢食一般,抿住了碗沿喝了一大口。
但其实没有人真正和他抢。
当发现自己花大价买来的酒并未被嫌弃,叶五清就主动让出了位置。
她问道:“如何,好喝的罢?”
眼前人被暖红灯笼照亮着的俊艳眉眼,让叶五清恍惚了一阵。
听对方这么问,晏长曦把酒液和未出口的怨言一起吞下后,他回味了片刻,发现这永花酒确实甘甜又与平时吃食的那些糖水不同。
酒液滑下喉咙,立时带了点点灼意。
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他有些兴奋。
“它……在烧我喉咙!”晏长曦从外摸着自己的脖颈,然后看向叶五清:“但好喝!”
叶五清就看着他笑了,拉起他手腕:“那我带你再去喝一碗!”
一碗酒,就仿佛将少年之间那层朦胧的隔阂浇灭。
“你哪还有钱?十文钱一碗呢!”晏长曦心里担心着,却还是任晏长曦牵着自己钻入人流。
两人径直路过各种以前晏长曦看到都要停步驻足好一会的卖名贵饰品的商铺,最后来到一个有些昏暗的巷子里。
往里走一点,发现转角支了个简易酒摊,聚集着很多女人,围了两桌,嘴里呼喝着大小地在赌骰子。
叶五清将碗还给老板后,一只手牵着不太适应这种环境而紧挨着她的晏长曦,另一手吊儿郎当的抛着她不知又从哪变出来的全部身家——六个铜币。
侧眸告诉晏长曦道:“没钱,有没钱的喝法。”
叶五清将其中一桌的人拨开,拉着晏长曦挤了进去。
她才坐下,那些女子就迸发出几声笑,语调阴阳:“哟,还是我们小叶出息,没浪费这一张标准的小白脸,这是又傍上哪家贵郎?”
“是是是,既然你们看得出我家小公子是个有钱的主,那不然让我们参与几把?我带我家的小公子来过过瘾。”
叶五清边推开两边总围拢过来的人群,不让任何一人碰挨到晏长曦,边说着两人仿佛不差钱的话,坦然将六枚铜币放在桌上。
那些女子看了看桌上铜币,又扫一眼晏长曦的穿着,思考片刻,无言将桌上的散银收走,耐着性子也掏出相应铜币,这才将一个色盅推到叶五清的手前。
叶五清将沾了酒水的色盅擦拭干净,转递给身旁局促不已的晏长曦。
这么个举动换来周围不屑冷啧嘲笑声不断,叶五清本人却仍神色自若。
“可我不会。”
晏长曦一身华服憋屈缩坐在并不高的长凳上,捧着色盅如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叶五清就讲道:“她摇你就摇,她停你也停,就这么玩。”
如此,就开始了第一局事关六枚铜钱的对赌。
这个量级太大,以至于对面的姐们摇晃色盅的力气都不舍得下太多,晃两下就放去桌上,随后打量起坐对面那娇贵的小公子来。
她摇两下,晏长曦果然也跟着就摇两下。
她将色盅打开,晏长曦也伸手,却被叶五清拦了一下。
“我来看点。”叶五清说罢,手压在色盅上,下巴朝对面姐们抬了抬:“繁姐先开?”
被唤作繁姐的就将色盅打开了:五点。
“肯定赢了。”
“除非摇六出来。”
四周观“战”的人纷纷开始预言,无一人觉得晏长曦能赢。
这些话听入晏长曦耳中,让他心里失望一阵。
他默默转头看向一旁不断飘散出酒香的那几个大缸,将齿间还留有的果酒余味咽了咽。
当他视线回到叶五清的脸上,却发现她嘴角仍还噙着笑,不受身旁任何声音的干扰,仿佛对色盅盖子下他所摇出的点数充满信心和期待。
色盅被她揭开,她脖子伸长,白皙纤细,左侧边有颗浅痣。
晏长曦盯着那痣看了好一会儿,是被周围人群爆发出的惊叹声给拉出某种神游的。
“怎么了?”
周围人情绪的躁动他不知所因,茫然抓着叶五清的袖子问。
叶五清便回身看向了他,声音满含惊喜:“小公子你可真厉害,莫非你就是赌神罢?!竟真能一举摇六!”
说罢她捞起钱转身就去换了碗酒来,剩下的几枚铜钱又放到了桌上,准备继续赌。
酒她还是给晏长曦的,他若一口喝不完,叶五清就帮他拿着碗。
色盅也次次都不厌其烦地送到他手中以及她去看点,晏长曦只管摇。
桌上所赢的钱只要攒够了十文钱她就去拿酒,除非上一碗的酒晏长曦没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完。
在多次对赌皆稳赢的战绩浸淫下,和叶五清每次不遗余力的吹捧下,晏长曦渐渐放开。
他也会问:“怎么不多攒些银钱,赌大些点的,再去买酒?反正我这么厉害!”
醉红了脸的晏长曦拦住了叶五清又准备将桌上十几枚铜币立即捞去买酒的动作。
他神情认真地凝着叶五清的眼睛,叮嘱道:“放这!我们全押!下轮买酒买两碗,你一碗!我一碗!”
“哎!”叶五清不做任何反驳地当即应下,笑得开怀:“小的跟着咱晏公子,有酒喝!”
可她们的话音还没落,一枚多余的骰子在周围早已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所有人交集的视线下,从晏长曦的袖摆里滚落出来。
顿时,本吵闹的酒摊整个沉寂了下来……
输了一晚上,但却只是被几文钱几文钱地刮着的繁姐眼睛眯了眯,视线从第三枚骰子上移向对面的两人,脸色黑沉。
晏长曦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也看出气氛的不对劲。
他问正在默默顶着所有人的怒目将桌上铜币收进怀中的叶五清:“她们……是输不起了吗?”
说话的同时,他不禁想到,叶五清圈子里的人果然和她的度量也一样,铜币而已,宝贝得不行。
他不问还好,一问,桌都被那繁姐掀了。
“爹的!赌铜币你也出老千?!”
瞬间,有人见起了冲突了,连忙勾着腰远离这里,但更多的人是随繁姐拿起了周围一切可以称作为武器的东西,将两人团团围住。
叶五清也转身抄起酒摊老板的扫帚踩断,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紧握手中,并一拉地将晏长曦拽到了身后。
这时候晏长曦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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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怀疑出了老千,因此她们都要打他!
“我没出千!”他立即解释,却仍不能撼动被一众人用各色“武器”围指在中间的局面。
没人会听他一个男子的辩解,且似乎她们把这账都算到了身为女子的叶五清身上。
“我真没出千。”他又向叶五清解释。
“我知道,”叶五清语气轻松:“是她们输急了。”
晏长曦真是看她不知生死,那叫繁姐的女子,块头就要比她大两倍。
叶五清站她面前,他甚至觉得她被对方直拧成两截都不让人意外。
但此时的叶五清就是那么不畏众压地直挺着腰背拦在他面前,甚至还要往前走。
晏长曦知道她这是要离他远一点,担心会伤及他,那些人盯着的都是她。
可这么多人的怒气,她真的会死的……
晏长曦手指动了动,喝了酒的脑袋有些混沌,只能跟从本心地试图开口劝:“叶五清你——”
却一触即发。
所有人嘴里嚷着脏话,手里东西直朝叶五清猛砸下。
从晏长曦的角度看,那毫无能躲避的死角。
但也是这夜,让他清清楚楚的体会到,原来武力之间的差距竟能这样大……
叶五清一个闪身,就让她们自己抡中了自己人,再一个转步,就来到了繁姐的身后,两手拿住棍子的两端,卡住繁姐的脖子。
她嘴角扬着恶劣的笑,似乎还对那繁姐小声说了句什么,气得那繁姐连声骂爹,却下一刻脖子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紧接着所发生的一切,晏长曦看都看不过来。
叶五清只凭一根棍子让那些人连声哀嚎。
她一人总能扫得对面好几个人同时连连后退,然后相继被左一劈右一刺地打趴下。
就这般以少对多的局面,她竟还能几次抽个空地转头来看他所站的方向,确认他的安危。
不过多时,再能站在这酒摊下的人就只剩叶五清和晏长曦了。
晏长曦看着扔了棍子,还悠闲似的跨过一个个在地上打滚呻吟的人朝他走来的叶五清。
他顿时心跳加速,且被她注视,他没来由地有些手脚无措。
“你刚要说什么?”
本都走到他身前了的女子,却在扫一眼旁边那张未被斗殴殃及的桌上还有着一碗酒,她又转身朝那走去,像只是为了解渴,将酒一口喝净。
晏长曦褐色的眸子缩了缩,也跟着喉咙轻滑,咽下一口口水——那碗酒是他之前喝过的。
“我……”
他刚才想说什么?
他忘记了,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重新想好了他想要对她说的话。
但在说那句话之前,他又再一次的向叶五清解释道:“我没出千,肯定是她们输钱了不高兴污蔑我的。”
他不想要叶五清误会是他害得她需要经历这样一场恶战。
正在弯腰放碗的叶五清听了抬头。
两人视线相触间,她动作停顿了会,在捕捉到晏长曦眼底里的某种情绪后,她心里的笑意也浮现在了嘴角:“我知道啊,都怪她们!可不关我们小公子的事!”
——因为,出千的人是她啊。
当然。
故意露馅的人也是她。
6. 补偿
叶五清朝晏长曦走近,灯笼在酒摊前摇晃。
不再像在他姐姐面前那样故作憨厚老实后。
他发现她真实的声音其实是如清风逐月般轻快跳脱着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此刻听在晏长曦耳中,还多了一丝温柔。
叶五清正对他说道:“怎么了?是被吓住了吗?……抱歉啊,我果然不应该带小公子来这等地方是罢?那……我送你回府?”
说着,叶五清朝晏长曦伸出手。
心跳就这般毫无预兆漏了一拍。
像是要捉住什么一般,不等叶五清话音落,晏长曦手就已经伸了出来,还朝前迎出了几步。
两人双手相扣,目光相对,晏长曦垂着眸子看进叶五清的眼底,摁着狂跳失律的心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巍巍地说道:“我刚才想要跟你说的是……我想要对你说……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朵都已经红到发烫。
这些肯定都被她看在眼里了……
但他还是没有避开眼前这双沉静盯着自己的火红眸子所直视而来的视线。
他感觉自己要在那双眼睛底下融化了。
晏长曦近乎于喃喃:“我——”
“在那里!”
“捉住她们!”
“别让她们跑了!”
他的声音被新来支援繁姐的一群人的呼喝声掩盖。
晏长曦一怔,望向那群张牙舞爪、几乎想要将叶五清生吞活剥却又自不量力的混混。
顷刻间,他清秀的脸因话被打断而皱了起来。
“打死她们。”
他恼火地瞪着那群逼近的人,对叶五清说道:“这次别手下留——哎?!”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叶五清连拖带拽地想将他拖走。
“你我为何要跑?你那么厉害……别怕,就算将她们全打死,十倍我也赔得起!”
晏长曦不解叶五清避战的原因,他刚才亲眼目睹过了,就那身手,再来三倍的人,应也无碍。
所以他并不想走,并希望叶五清能结结实实给那群在她面前污蔑他的黑混子们一个教训。
于是脚下生根,原地不动,甚至双手叉上了腰,直指领头的人,下巴一昂,就放话道:“废物!今天就是你——哎?!啊,等等……跑慢点,那前头好黑!”
小祖宗还等呢?等着被打成肉泥?!
叶五清使出所剩所有力气拉起晏长曦迅速钻入不再有灯火照亮、横竖交错的细巷中。
她是很能打,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能在她手下完整走过三招的。
但爆发性强就意味着耐性极短。
时间别说长了,就是在较短时间内,没把对方打趴下,她就要气喘如牛,手脚没力等着被宰。
像这种人海消耗战,她最怕。
晏长曦哪知道这些,他被拖着跑,脚步拖沓,不太情愿。
但当两人的身影踩着月光穿梭在或长或窄的旧巷。
偶尔经过不知情这巷子中正在发生一场事关两人的逃亡而聒噪高声谈论着的人群。
或为躲开追踪而两人身体紧挨地躲在隐蔽处时。
他的手腕被叶五清时刻紧握,且愈来愈紧。
两人早已生热的皮肤间,闷出了汗液……
晏长曦感受着这种黏滑感。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巨鼓在锤,声音震天。
他真希望这声响能顺着交握的手,也能传进她心里。
晏长曦的视线从两人交缠的手也一路上移。
视线爬过手臂,越过她单薄的肩头,然后又悄悄落在了她脖颈的那一点浅痣上。
视线在那里徘徊片刻,才继续向上。最后视线定在她那张眉目清秀,细眉却长,薄唇挺鼻的脸上。
其实两人没跑出多久,但这张脸上已经凝了透白汗珠,滑落了下来,却仿佛滴进了晏长曦的心间。
晏长曦褐色瞳孔一震,失了神……
终于甩脱了。
叶五清探头目送着那群背朝她嘴里骂骂咧咧走远的人,这才放开胸膛地喘气。
可回头发现那宴小公子看她的眼神已然变了,之前那种对她毫不掩饰的崇拜感早已无踪,神色半隐在月光下,她暗暗咬牙。
……爹的,是她失策了。
她只知道那繁姐常混迹在这一块,而这又刚好有永花酒卖,所以顺手拿繁姐在晏长曦面前展示一波。
却没预料到一个混子,竟有这么多人追随。
应该没哪个男子会喜欢这种被追杀的感觉罢?
他现在肯定觉得她方才严阵以待躲逃的样子逊毙了!
那她今晚上是白忙活一场了?
“好了,她们走了。”叶五清松开晏长曦的手,然后为他指了个方向,接着道:“小公子往那走,然后左转再往前,应就能看见李府了。”
“什么意思?”
晏长曦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腕:“那你呢?怎突然要我自己走?”
她嫌他拖累不带他玩了吗?
晏长曦一想到这,就下意识朝叶五清跨近一步,两人脚尖相对,他垂头盯着叶五清。
他不准她如此,他想要叶五清借月光看清楚他这张从小被夸漂亮到大的脸。
可叶五清却在他这样的凑近下反而别开了目光,说话也吞吐:“我……我得去向繁姐道歉了。”
“你在说什么啊?”晏长曦道:“你看着我说话……说清楚。”
叶五清便依言仰头看着他,语气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冷静:“打架斗殴本就是不对的,事情本应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若当时摇骰子的是我自己,那不管她们如何赖我,我都能忍得住。但她们选污蔑的是你,我心一急这才直接动了手……可尽管如此我也不能将错就错,我不能任事态就那般一错再错的发展下去。”
话音顿了顿,她看向方才那群人走远的方向:“现在完全是安全的,小公子快些回府去罢,我一个人去向她们道歉就好了。”
原是如此……
晏长曦心中那层对叶五清不战而逃的不解瞬间捋开。
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叶五清了。
初见她,觉得她接近自己和姐姐必是居心叵测,且还把钱看得那般重。
现在……
他觉得她果然只不过是一意气风发有着自己一套原则,甚至在一些世事的处理上称得上轴的少年罢了。
他看她忽而觉得生气又心疼:“你这是在说,你现在觉得当时为保护我而打了她们是错的?你以为你道歉那种人就能立刻原谅你了吗?你怎么这么傻!”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听见晏长曦这么说,叶五清立刻反驳道:“我没后悔我方才做的任何决定,甚至若不是我的梦想是成为为民除害的捕快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把方才所有误会过你的人都打到跪在你面前认错才能罢休。可……”
叶五清不太好意思地将自己为什么选择去道歉的“私心”说出:“可成为捕快会对背景审查,我担心她们事后联合起来串供报我官。虽说我现在身上有债要还,但还是一直在期望着能有一天能一身轻地穿上那身公服。我也知道她们不会轻易对此事罢休,我这样做只不过是在尝试让自己以后的处境别再更糟罢了……”
晏长曦:“梦想……你的梦想不是去京城吗?”
“是的,去京城当捕快。”
未经思考,回答脱口而出。
可说完,叶五清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不知不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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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为自己打造出了一副完整的假面。
“既如此,那你根本无需理会云州这边的人啊,到时候你还清了债,她们难道还能追着你闹到京城去?……且你放心,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是刑部尚书!且就算她们真的在这里报案了,我也会拜托夷哥为了我帮你把案子都压下。”晏长曦苦口婆心道。
见到自己随口扯出的人设晏长曦深信不疑,且还成功合理掩盖了自己方才落跑的真相。
本该感到开心的叶五清此时心中却其实有点失望。
暗示的难道还不够吗?
她要去京城,她因家仆的身份被困在了这里,晏长曦最后给出的解决方案竟也只是要去拜托李夷?
月光下,叶五清看着眼前的晏长曦好一会儿,她有点儿没了办法,在脸上堆出一种类似于释怀的笑:“真的吗?到时若真被报案李家主真的会愿意帮我吗?……算了,小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小公子说的都对!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听小公子的,将那些人全都狠狠揍一顿才是。”
远处主街上灯火大盛,那边的繁闹声传到两人的耳中模糊且朦胧。
倒是那座最高的青楼里所传出的各种男子故意捏细了嗓子发出撬人心房的声音更为显耳。
原来兜兜转转间,她们现在身处的这条巷子竟就在那青楼的背面。
晏长曦循声音望去,视线越过黑巷墙头便看见,那栋楼二楼一间厢房所打开的窗口,正纠缠着一对女男,男子背抵在窗棂上紧咬下唇,潮红脸上难受着的表情,看得晏长曦视线一缩。
她们动作在耸动着,若是不知道那是栋什么楼,晏长曦或许就猜不准她们在做什么了。
但叶五清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了——那是栋青楼。
晏长曦忽而站不稳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
晏长曦的久不接话,叶五清似乎发现了他的走神。
边问着边也想转头去看他方才视线所停顿的方向,被晏长曦及时双掌贴在她脑袋两侧地拦住不让她看。
“我之前有没有说,若你扛过了那群混混的闹事,作为因我的牵连,我会给你补偿?”
说话间,晏长曦听见自己的声音竟也绵绵了起来,和青楼里所传出的贱籍男子声音相差无几。
他不是故意这样的,但他此刻大脑发麻,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觉浑身有火焰在燎他。
那永花酒他果然喝多了。
晏长曦觉得那本都因逃亡而褪下去了酒意又来袭击他了,他现在不止是脑袋昏沉……他盯着眼前脸上的绒毛被镀了层银月光的叶五清,他感到脸又烫了起来。
他想他的脸现在肯定就如那窗沿上的伎子一样红了罢?
“你没说。”叶五清任由小公子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耳朵。
是那句被打断要说的话吗?
她回正视线地与晏长曦对视:“但你现在说的话,也算数不是吗?”
钱来!
叶五清的眸子仿佛被他刚那一句话点燃,本就火红的眸子正如此直勾勾看着自己。
晏长曦瞬时脱力般牵引着叶五清亡后连退好几步,背抵在了满是墙灰的巷壁上,粗燥的墙面磨蹭着他紫色华服。
两人身影彻底藏进了黑夜中。
只剩晏长曦颤颤巍巍的声音在发出:“那你别跟别人说……”
“……?”叶五清的声音迟疑了片刻,应下:“好。”
“你要是让我身名毁了,我会杀了你。”
晏长曦又道。
“……啊?……嗯。”
叶五清仍是应下。
声音才落,她的两瓣嘴唇就被晏长曦轻轻抿住。
小心翼翼却没有犹豫。
轻轻舔舐,像小猫一样。
7. 夜巷
晏长曦闭着眼,漂亮的脸上长睫轻颤,本捂在叶五清两耳上的手缓缓滑落。
最后收叠在他自己胸膛前,就好像是在捂他自己那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这些叶五清都看在眼里。
她感受着自己的嘴唇因被晏长曦含嘴中轻啜而被唾液打湿的感觉,偶尔还有舌尖偷偷在唇缝之间划过。
叶五清垂在身侧的两手蜷了蜷,顿了片刻,随后紧握成拳……
爹的……这是在干嘛啊?
这可不是她要的补偿……
捞她出云州也好,给钱也罢。
甚至他夸她方才揍人帅,说几句捧赞她的话都比这有用罢?!
那种一旦建立某种关系,事情就会变得麻烦的体验,她在李夷那栽一次跟头就够了。
叶五清在暗夜中望着正认真在她唇上辗转的小公子,神情冷淡。
白忙了……爹的,竟都白忙了……
许是察觉到对方的僵硬,晏长曦缓缓睁眼。
“你……”他声音带了些沙哑,呼吸也不稳,嗔怪道:“呆子。”
顺着话音,他想去牵叶五清的手,两人的手却正好错开。
晏长曦一愣,眼睁睁看着叶五清用手背将嘴角的那点湿意拭去,就像是什么完事一般,红色的眸子只静静凝着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你……怎么了?”
晏长曦怔在原地,垂眸迎着叶五清毫不似情动的视线,一颗心缓缓下坠。
他却又不敢确定,他下意识想为自己说点什么开解,可又大脑空白,一股委屈感将所有理智紧紧裹挟。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主动换来的却是这样僵持的局面,他便只好下意识扯了下嘴角,露出自觉体面的笑:“你,说话呀……”
拒绝也好,接受也好,不要这样只沉默看他。
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该生气才是。
他喉头一哽:“你!——唔……”
话才出口,叶五清忽而眼睛一眨,唇也抿直,像是这才终于从自己被吻了的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
她眸子一转,不再克制冲动地一把将晏长曦重新抵在了巷墙之上。
无任何防备,晏长曦齿关被莽撞地撬开,有什么柔软执拗地探了进来,对他攻城略地,极尽纠缠。
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散进巷子里久久萦绕不下。
原来吻……竟是要这样的吗?
晏长曦晕乎乎地想着。
原来,她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的舌尖带着永花酒的清甜,那香味比他生涩笨拙的回应要诱人得多。
叶五清仍是睁着眼,与晏长曦此时半睁着有些雾蒙蒙迷惘的褐色眼眸对视。
她们在互相眼中所能看见的东西显然不同。
却又不约而同缓缓闭上了双眼。
晏长曦双手无力搭在叶五清肩上,任她紧紧箍住自己的腰身。
两人在幽暗的巷中相拥相亲,唇齿相咬相吮。
耐心点……再耐心点……他明显比李夷好骗得多。
叶五清闭着眼睛如此默想着,将晏长曦唇齿中每一缕酒香刮净……
这次以后。
叶五清和晏长曦都有了要躲的人。
叶五清躲的是李夷。
晏长曦避的是晏长安。
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隐秘相爱。
但年轻的灵魂哪经得起爱情的烘烤。
晏长曦总忍不住在烈日灼灼下,远远站在一旁看叶五清在草地上除草,也会尾随着她到臭烘烘远在李府外的猪棚里去喂食。
只为她在忙碌间隙返过头来时,两人之间几眼心照不宣的对视。
也是这段时间,每到夜晚。
晏长曦的侍男需扮作他的模样坐在烛光照亮的窗纸前,伪造小公子每夜都准时入睡的假象。
而晏长曦每天会从匣中挑出一件首饰,拿去典当,以作他和叶五清在这云州夜市中醉生梦死的挥霍。
他沉醉于这种放浪形骸的滋味。
但他更贪恋的是,被叶五清捧在手里,护在怀中的这种感觉。
他看得出来,她和其他女子皆不同……
她会带他去乘舟游船。微波荡漾间,听她说起她和她弟弟自从父亲病死后便在这云州吃百家饭长大的艰辛往事。
她会带他去放河灯。荧荧烛光点缀下,他捕捉到叶五清在望向一个捕快经过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和渴望。
她会带她去看百戏。人潮汹涌的台下,他看见她即便只是听戏,也会因世间的不公而攥紧拳头。她低声而坚定,眼里的光灼灼:“待她日还清债务,我一定要去京城闯一番天地!为商,便与民实惠;为官,必为民请命!纵不能平天下万事,我也要竭尽所能,扫尽眼前不平!”
她真可爱啊……
晏长曦垂眸望着在直愣愣说完这样一番吐露胸怀的话之后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别过去脸的叶五清,心尖发烫。
他未能克制冲动地,第一次在煌煌灯火与无数陌生目光的注视下,低头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额间。
“你可以的,”他轻声道,语气无比确信:“毋庸置疑。”
四周传来人群躁动的低笑与“小公子不知羞”的窃语,而她们十指紧扣,额间相抵,旁若无人。
但其实比起这些,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花在黑巷中。
那段时间总有人瞥见青楼背后的那条巷中,两道黑影紧紧交叠,如痴如醉地吻在一起,喘息与低语交织,能持续到后半夜。
终于在这晚,在叶五清的各种努力下。
当她正在喝着晏长曦含在嘴中的酒时。
这小公子忽而手忙脚乱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并转过了身,手扶在墙上,微躬着背,攥紧衣摆想遮住身前。
叶五清有些醉,没多想,抬手替他理好散落额前微乱的碎发,撩去耳后。
“不想玩了吗?”她声音轻轻:“那我们回去罢。”
说着,她去牵晏长曦的手,却没拉动。
“……怎么了?”
叶五清这才意识到今夜晏长曦状态与此前有些不同,偏头凑近想借月光仔细看他脸上表情,却猝不及防被反压在了墙上。
晏长曦用了很大的劲,一只手死死扣住她手腕。
“我……”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嗓音低哑:“我。”
几番挣扎之后,他喉咙轻划,终于抓着叶五清的手往他下腹处拉去……
叶五清并不随晏长曦一起紧张,她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眯了眯眼,抬眸看挂在夜幕上的月亮,任由自己的手被牵引往下。
“叶五清……”
是晏长曦在轻唤她。
“……嗯。”
叶五清应着。
可这单薄的声音才从她喉咙里懒懒震动发出,晏长曦本就缓慢无比的动作因这一声忽而一抖,两人的手就停滞在那前方。
停顿的动作很突兀,叶五清视线只好下落去看,装作这才终于想起探究晏长曦抓她的手是想引导自己触碰何处。
却被晏长曦紧抱入怀,两人上半身骤然相贴,温热隔着衣料传来。
“叶五清啊叶五清……”
晏长曦觉得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吐出的声音应当是不够好听了。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又抬眼看向青楼二楼熟悉的窗眼。
那曾被压在窗沿上的伎子正跪在对窗的床前,埋头为恩客进行着口侍……
晏长曦褐色瞳孔猛地一缩,就将自己滚烫的脸埋进叶五清的颈窝,继续喃着她的名字:“叶五清……”
这个名字从他嘴中念出的同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又向前逼近半步,将自己的下腹紧密地贴住她。
发出的声音很闷:“叶五清……告诉我你每次亲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说罢……说出来罢……总不能什么都让他一个男子来主动啊……
晏长曦清晰地感觉到,在相触的刹那,叶五清浑身轻震,却仍站得笔直。
他无比贪恋着她这种青涩反应……
听见她无措支吾半天,却只挤出几个字:“京……京城。”
这话立时让晏长曦想起她曾说,他就是她心中对京城所有的憧憬。
“呆子……”
晏长曦将叶五清抱得更紧……紧紧挤压着。
他有些无奈,又做出了另一个决定,他说:“叶五清,我带你去京城。”
本悠闲配合着晏长曦的叶五清本散在漫漫黑夜里的视线立时就聚了起来。
她眉头一挑,嘴角就压不住地往上扬。
可晏长曦接着说道:“我去向夷哥买下你……可以吗?”
话音才落,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叶五清嘴角肌肉抽了抽,便又落了下去。
……李夷?
要是让李夷知晓……
到了这一步,叶五清仿佛这才终于想起李夷这个人的阴狠作风。
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抬手按在晏长曦肩上,将他从自己身上掰开。
看着俊艳脸上潮红一片,不敢与她对视,只忙着拉扯衣摆去遮下腹的晏长曦。
叶五清冷静道:“我……能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吗?”
“你!”
晏长曦蓦地一怔,眼底荡开不可置信:“你在拒绝我?”
“我只是……”
叶五清一时不知该以什么借口让晏长曦什么都不问的背着李夷偷偷将她带出云州。
他可和李夷从小就相识。
“我从小在云州长大,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来下定决心离开这,况且……”叶五清声音渐低:“我可是女子,就这样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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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那我……算什么?”
两人间这一层不清楚的关系戳破,晏长曦骤然沉默。
他确实未曾想清,自己与夷哥府里的家仆究竟要荒唐到何等地步。
不,是根本还来不及细想。
接连几晚的偷跑出李府让他精神欠佳。
白日的恍惚终被长姐察觉,当他是思乡心切,便安慰告诉他,她在云州的事即将处理完,她们离回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乍一听这个消息,晏长曦便急了。
他喜欢叶五清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不想分开,便想将她买下带走,这理所当然。
可到了京城以后两人该如何呢?
晏长曦褐色眼睛透过黑夜凝视着叶五清火红的眸子,嘴张了张,又闭上。
他不知道……
晏长曦退后了两步,转了身就逃避般要走。
手腕却被方才始终沉静观察了他整个犹豫过程的叶五清抓住。
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容易才得的机会,却差点让这小公子给莫名其妙就逃了。
晏长曦转身的刹那让她心都跳快了一拍……
而她方才那样侧面提醒一句小公子两人之间相差过远的身份,不过是想缓一缓她和这小公子之间进展过快的关系。
毕竟再进一步的话,可不好收场了。
叶五清指尖微微收紧,叹息着道:“抱歉,我说那话不是故意想看你为难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本只配仰望小公子。”
晏长曦一愣,缓缓回头。
这夜叶五清显得些许落寞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循环往复了一整夜:
“小公子愿意带我去京城,就已经让我很是感恩了,其她的我不敢奢求。但我毕竟身为女子,我弟弟所欠下李家主的债我还是想靠自己来还清……至少我希望自己能一身轻地随小公子去京城。且等我几日,小公子帮我在你车驾上留个位就好……如何?”
晏长曦夜里在床上反复品着那句“我可是女子,就这样跟着你走了,那我……算什么?”
他认为这是叶五清对他的一种情感上的小心翼翼试探。
于是又联想到昨夜自己的行为和两人即将一路相伴到京城,他又羞又喜地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可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直至天边微光又起,鸡鸣声传入耳中时。
晏长曦豁然坐起,心里头便只剩下浓厚的忧心——她一李府喂猪、身上掏不出十枚铜币的家仆,能去哪儿筹出赔偿夷哥巨马的银钱?
顾不上整夜未睡的疲累,他想要立即见到叶五清。
晏长曦连忙唤人为他梳发,仿佛连梳妆的短短时间他都等不及。
手里揣着从小佩戴在身,准备拿去给叶五清典当换钱的玉佩坐在铜镜前。
他心里边思量着怎么劝叶五清收下这玉佩,边视线不时往窗外探去。
这时候叶五清该是要出府去喂猪了罢?
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还未醒,等他醒来每每碰见的都是正好喂完第一趟猪回来的她。
却看见李府的下人们吵吵闹闹地朝府门口的方向而去。
“是出何事了?”
晏长曦不喜欢这种计划之外生变的感觉,他担心叶五清也因这变故而不去喂猪,那他白日在这诺大的李府中就很难再找见她。
他的近侍拉了一个正从客院门口经过的李侍仆从问完回来答道:“今日是云州的游神日,会有花撵抬着赐福保平安的菩萨从每家每户门前经过,是这里的习俗。听说可热闹啦!公子是否也去门前看看?”
“这种节日,是所有人都会到门前观礼吗?”
晏长曦下意识问道。
并拿起剪刀直接将正让他身后梳头侍从发愁的打了结的几根发丝给剪了下来。
“这小的就不知了,但我看见的是不管女男老少、仆从还是府卫都撂下了手中的活,朝门口聚过去了。”
发结轻飘飘落了地,晏长曦已跨出房门,急步朝府门而去。
愈近府门,炮仗声与铜锣唢呐便愈发喧腾,震耳欲聋。
只见李府府门大开,门外正经过一列长长的队伍,抬着一尊尊高大威严的神像菩萨。
管家手持红布袋,正向每尊神像的近侍分发香油钱。
府内挤满了人,个个仰首热切地望着依次经过门前的神驾。
众人皆仰首望神,而晏长曦的目光却一一掠过院内每张面孔。寻找着让他整夜失眠的那个女子。
晏长曦对游神并不感兴趣,对他来说,他更乐意夜市与叶五清挤在戏台下听扮神的戏子咿咿呀呀唱曲。
叶五清似乎也和他一样感想,觉得这场热闹索然无味。
因为晏长曦看见她此刻站在黑木雕花的轮椅后面,正垂睫拿起夷哥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散漫把玩。
而夷哥不过侧眸轻扫一眼,竟随了她。
8. 游神
这一幕像一根细针,无声扎进晏长曦心里正柔软的地方。
掩在宽袖下的手紧扣着玉佩,他视线定在那两人脸上,屏着呼吸绕过回廊。
他觉得自己此时仿佛一个猎人,刻意轻着脚步,一步一步朝叶五清、朝夷哥靠近……
可不待他走进她们两人的范围,李夷忽而偏头对叶五清说了句什么。
叶五清垂着眸子听完,脸上无聊神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睁着双眼望向夷哥的眼睛亮晶晶的,嘴里说了句极短的话。
还离她们尚远的晏长曦当然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
他只看见夷哥在她说完话后,虽不明显,确实微微扯动着嘴角地笑了一瞬。
随后叶五清转身走进了内院——那个她曾说以她的身份不能踏进的地方。
晏长曦见状也立即转步,想追上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他想要听她的解释。
他想要她亲口打消自己心中这种烧灼着他的不安感。
他想要立马能和她面对面地说说话,牵牵手……
“长曦。”
低沉而沙哑的男声带着一种黏腻且阴森的寒意,传入晏长曦耳中,“拦”住了他的步伐。
晏长曦看过去,李夷像是早觉察到他的存在,湛蓝色的眸子正轻转过来,视线便准确压在了他脸上。
“过来这。”
李夷在确认晏长曦向他走过来后,他又缓慢将视线转向门外长不见尾的游神队伍:“……陪我看会。”
晏长曦代替了方才叶五清所站的位置。
他视线下意识也停留在了李夷那一头光滑柔顺的墨发上。
他手指动了动,忍住了想捞起一缕发丝到手中更仔细瞧一番的冲动。
“长曦是第一次来云州罢?”李夷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食指指腹在木纹上轻轻磨动:“这几日忙着与长安商讨要事,怠慢了长曦,可有在心里怪夷哥?”
李夷说话总是很慢,且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正因如此,方才叶五清在他身边时,他脸上的笑意格外让晏长曦觉得刺眼。
心里沉沉浮浮的酸意令晏长曦不想说话,他便闷着声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管李夷能不能看见。
反正儿时也是这样,他年纪小,李夷比他大出几岁,在一众的孩子中格外亮眼也最为傲气。
晏长曦对李夷儿时印象最深的便是,李夷身着花衣昂着头颅走在前面。
小一些的孩子们包括晏长安都喜欢一溜地跟在这位耀眼哥哥的后头,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那时李夷说什么,小孩子们皆喜滋滋地遵从着。
或许是因为晏长曦当时是这群官家的孩子里最小的一个,又或者单纯合眼缘。
李夷当时最喜欢抱的却是最不喜跟随他;且还仗着自己年纪小总是哥哥不喊、说话不理、早就被各种身份的人宠坏了的晏长曦。
每次赴宴都把晏长曦当布娃娃一样握在掌心,抱在手上。
即使那时候李夷他自己不过也是一个小小男郎。
而现在,两人分别一站一坐地静止在大堂前,身处热闹的氛围中,他们之间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静谧感。
两人视线都很符合当前场景地望向门外正经过的一座座菩萨像。
却一个明显心不在焉,褐色眼珠几次向队伍的后方看去,烦躁于这游神的队伍过长。
而另一个虽视线会悠悠在每个经过门前的菩萨像上轻点一下,显得专心观礼。
实则眼中毫无虔诚可言,眼底情绪更是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暗黑淤泥。
其实极少有人能将整场游神观看完,李府里的下人们也纷纷在看见自己心中想要拜见的神像之后便离开了府门。
但那天晏小公子和李家主竟将那场游神差点看完,这是一场漫长的相熬。
晏长曦有几次都想如外人所以为的那样,扮演相互之间是儿时挚友的角色,假装随意地向李夷问一问叶五清的事。
可每当他的视线扫到李夷的黑发和那张苍白却精致漂亮的侧脸时,他又总能将这个想法按下去。
他不想让李夷注意到叶五清,他将希望寄托于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一幕不过是李府主仆之间的一次正常互动。
他更难想象出像李夷这般的人会和自己的家仆有着什么。
如果有的话,那叶五清怎可能还是家仆身份。
如此一想,晏长曦紧绷着的心顿时舒缓,他吐出一口气,语气也轻松着:“夷哥,这队伍还好长,我看累了,就先回屋了。”
这样随意、仿佛毫无难言心事的语调让李夷始终摩挲着扶手的食指顿了片刻。
李夷犹豫了……
但当视线余光瞥见晏长曦那出落得愈来愈亭亭玉立的身姿时,他还是将人再次喊住。
“长曦。”李夷嘴角浮出一丝浅笑:“你难得来一次云州,我却被要事缠身,实乃无奈……长曦可有在我府中看见什么想要的,尽管与我说便是。”
晏长曦转身,两人对视。
李夷声音轻轻:“长曦想要的我都愿送你。”
想从李夷手中讨要叶五清的话晏长曦差点脱口而出。
但当他看清李夷脸上那个淡到极致,不达眼底的笑时,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自己其实从小就讨厌着李夷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这回事。
儿时李夷每次宴会上常把他带在身边,不过是将他当作一朵好看能用来装饰陪衬他的小花而已。
“多谢夷哥挂怀,”晏长曦将袖里的玉佩下意识往里推了推,藏得更深:“但我现在想要回客院休息会,那唢呐声吹得我头疼。”
闻言,李夷长睫轻覆,点了点头便重新转过脸将视线放在了门外的队伍上。
今日的太阳并不晒人,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直射的阳光将李夷独自停留在堂前的身影投了一块阴影映照在地上。
李夷却觉得膝盖的骨头缝里正在不断渗出寒意。
尤其是当晏长曦那样一个年纪正茂,言语自信浑身轻松的小男郎站在自己身后时,他坐着轮椅就如身处在一个冰窟里,难以安坐。
“来人。”李夷垂着眼帘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担忧付出了实际行动地吩咐道:“遣人去告诉晏长安,我同意了她的提议,并问一句,她们什么时候离开云州。”
说罢,李夷摇着轮椅回到了他的寝院,将所有门户大开。
从袖中摸出一枚铜币,长指一顶,铜币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丁零”一声清响落在他脚前地上旋转然后躺平。
他等了会……
叶五清就从那敞开着的门前经过了……
不过她步伐没停,目不斜视,径直路过。
她怀里也果然抱着个半人大的瓷瓶。
方才在前堂,他为了支开叶五清避开晏长曦,而告诉她,放在祠堂角落的瓷瓶里有着一张银票,是因她这几天在他忙的时候安分而奖励给她的。
她当时震惊又开心,奔去找银票前,还夸了句他“人美心善”来着……
等叶五清走过去后,寝门前重归清静无人。
李夷便从旁边拿过一卷文书翻开,长睫轻扇,可视线才从铜币上挪开,落到纸上。
一道身影闪现,探手摸向他脚前静躺在地的那枚孤零零的铜币。
文书被合上,湛蓝色的眸子将视线往下压,就与趴在地上伸长了手的叶五清那鬼祟视线成功对接上。
叶五清:“……”
果然……虽知道必然有诈,但她总忍不住想赌个万一。
你爹的死李夷,就不能换个找她出来的方式吗。
虽生气,但当她与李夷那双幽深眸子对视上的刹那,依照她对李夷的了解,叶五清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将地上的铜币捡起,老实递给李夷:“阿夷,你钱掉了,我帮你捡。”
要不是认识了叶五清,李夷可能都要忘记铜币是长什么样子了。
他视线落在她手心的铜币上,又抬眸看了看坐地上抱着瓷瓶的叶五清,将铜币收进了怀中。
然后叶五清就站了起来想离开这院子:“这瓷瓶很贵罢?我现在就给它放回去。”
“你想拿它出去卖。”
李夷将文书轻放回桌案上。
这事以前可常发生,他年少从家中偷拿出来送她的那对祖传镯子都被典当了出去,至今未找回。
“没有。”叶五清环抱着大瓷瓶,又扯了扯自己身上完全不合身过于松垮了衣服:“我只是想将它放回去,不然……你叫个人来看着我将瓷瓶摆回也行。”
“你不想拿它出去卖,何必将它抱出祠堂?”
李夷语气淡然。
“我还不是——你……”
说到这个叶五清就来气。
自己本想着在随晏小公子离开云州的前几天老实一段时间陪在李夷身边,好让李夷能一直放松对她的戒备,到时候直接偷跑出李府登上晏长曦去京城的车架。
就说自己征得了李家主的同意,将在京城挣的银钱寄回云州来偿还欠债。
哪晓得李夷没人惹他,今天也总以银钱将她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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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去。
可话说到一半她便闭了嘴,视线扫过李夷的脸色后,她理智地只叹了口气,将那句“我还不是想抱来问问你,说好奖励给我的银票呢?哪去啦?!烧给你九泉之下的全家啦?”给憋了回去。
这样的话她以前和李夷红脸的时候互相常说。
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去,明明本是一件极小的事情而起的争执,却演变成了对方把自己往死里整的结果。
她和李夷都吃到了对方给的各自刻骨铭心的教训后,渐渐的就都不说了。
于是那些过于诛心的话在叶五清这就统一换成了:“阿夷,你真过分……”
天知道当她方才兴冲冲去掏瓷瓶的底时,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那种绝望感。
“怎么?瓷瓶里没有银票?”
李夷明知故问。
“没有。”叶五清在心里将自己最近的行动轨迹复盘了七八遍,得出自己这几日每次偷跑出去见晏长曦绝对未被李府任何人发现后,她仍还不放心地视线再次谨慎扫过李夷的那对漂亮的眸子,答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瓷瓶里本该有银钱的。”
李夷仍是在绕。
“是啊,本该有的。”叶五清便只好将瓷瓶放下,拉了条凳子坐在李夷面前,握着他的双手温声问道:“可为什么我去看的时候,不见了呢,阿夷就告诉我罢。”
快直说罢,到底又是哪里没瞒住惹这人间阎王不痛快了!
李夷望着她沉默了片刻。
他不想就这么直接让叶五清察觉自己对她的疑心,一旦被察觉就要被她聪明防范。
好几次她差点跑出云州,都是因此。
但每次被她这双眼睛盯久了,那种心里深处的不安感就都诡异变成了另一种委屈感。
可尽管是委屈,他也从不想要以此来获得她那张满口谎言的虚言假语的安慰,但就是——
“哦?那可能是因叶五清的不安分让那本要奖励给她的银钱消失了罢?”
李夷声音仍是冷淡着。
但就是每次都像这样,有些话它自己脱口而出……
话音才落,李夷蹙眉,将脸别开。
“我不安分?!”
闻言,叶五清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声音提高,拉扯着自己身上那糟糕的衣着给李夷看:“自从那晏氏姐弟来府上,我就穿着阿夷给我的这种衣服,连隔壁府的小绵见了我连声招呼都不打了,我还能不安分到哪去?!”
小绵是隔壁府的洒扫侍男。
而她这几日去隔壁府是为了去喂猪……
李府没有猪,但她得维持自己在晏长曦心里的小家仆形象,于是带着晏长曦绕去隔壁喂猪。
不止喂猪,她还拔草,把李府北院那块的草坪都已经薅秃了。
一文钱能雇到这么有眼力劲的家仆,李夷他就偷着乐罢!
至于详细的就别问了,问了等会更不高兴。
然后李夷也真没再问什么,连话也不说了,视线静静落在叶五清的脸上。
他最近真是太忙了。
叶五清这几日出过李府,而他布置的那么多家丁看着她,竟无一人发现向他禀报。
李夷的沉默也立时让叶五清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那个……我不过是气闷出去溜达了一圈而已……我这不是又自己回来了嘛?”
她视线一寸一寸扫着李夷那张过于漂亮了的脸,本还想说点什么找补的话的她,忽而一顿,惊叹在了李夷的样貌里两三息之后。
她站了起来,环绕着房间将所有门窗全关。
最后又回到了李夷的身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视线里就含了一种暗示意味明显的笑。
“阿夷,我以前有说过你生气不说话的时候,模样最好看吗?”
像雪天里正盛极的蓝色艳花,艳烈里带着锋利的寒意。
李夷望着像只小狗一样眼巴巴趴在自己腿上盯着自己的叶五清,他仍冷着脸偏过头,将视线移开。
叶五清的这种无赖他也早都习惯了。
却也还是抬起了手,将自己的一边领子扯开。
叶五清的视线便跟着他的动作移动到了他的脖颈线条上,在视线触及到还没脱下的那部分衣物时,停住,又转回,去看他的眼。
李夷皱了下眉,然后把自己整只左手从层层叠叠的华服中脱了出来。
便半个身子没了华服的掩盖,过白的皮肤袒露在外。
叶五清起身扑了上去紧抱李夷,一口含住那白皙细长的脖颈。
她声音含糊:“我抱阿夷到床上去?”
9. 疑心
李夷平躺在榻上,墨蓝色锦衣被彻底剥离他的身体。
他长睫轻覆,往下扫一眼正在他左边匈前轻啜着的叶五清。他缓口气,然后道:“你直接纳。”
叶五清抬起头显得有些意外,却也高兴。
以前李夷就常骂她人品差床品也差,总将他弄痛,行事前后都只顾自己。
以至于每次要他一回,李夷要歇好几天才准她进他寝房。
“你说的。”叶五清让两人对准,往下压进:“那先说好了,阿夷这次可别又半途突然生气不给了。”
相融的刹那。李夷微张开了觜,眉间轻拢,喉间压抑地哽了一声后。放在两侧的细白长指攥皱了底下的锦被,直至完全被吞没。
他湛蓝色的眸子始终注视着在自己身上闷声干大事,比他年轻着好几岁的叶五清。
真是有活力啊……
如此想着他抬起一只手,掌心贴在叶五清布了层薄汗的脸颊。
与她对比,自己的全身骨骸仿佛潮湿腐朽到散发出霉味。
“也对……”李夷突然出声。
本低寒的声音透出一股哑意。
平坦下复在每次接住下坠下来的人、被尽数吞入时,往下延伸的青筋总会隐隐凸起一瞬。
一句话被坐散得断断续续,但李夷仍能将出口的声音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音调上,显得游刃有余般:“他和你的年纪更相仿,是不是?”
夏季的炎熱让两人的拍打相碰处变得黏腻。
汗夜或者其她什么汇集成了流最后统一从李夷退间滴落到被褥上,晕出一小片深色。
闻言,叶五清立即想到了晏长曦,但她脑子还足够清醒。
“谁?”她坐直了些,抬起眸子与李夷对视。
速度缓了些,让抵在最深里,左右撬着慢慢地蘑。
李夷最吃不了这个,他缩了缩腰背。
可即使做足着准备,却还是在十几下后,另一只手就想制止般地握在了叶五清的腰侧。
他强撑着:“你觉得你配得上长曦吗?远在京城的刑部尚书可是他的母亲。”
李夷咬字的声音都在发着颤:“刑部啊……你玩他?你就等着被剥皮做成风筝在天上飘罢……该不会其实这样的归宿就是你一直说着的所谓嗯……一番大事业?”
“靠……”叶五清低骂了一声,伸手捋了捋李夷皱起的眉头:“能专心点吗阿夷……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叶五清这样的反应,李夷不说话了。
贴在叶五清脸上的手转移到她的下巴钳住,微眯着眼打量起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叶五清扭动脑袋,避开这束缚,像是觉得不快活了地将觜抿直,捋平李夷眉毛的手也顺势而下就捂在了他觜上。
她俯下去,两具身体紧贴:“那阿夷觉得,我配得上你吗?”
叶五清仍捂着李夷的觜,显然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而李夷也只是静静睁着幽深的眸子看她,任由叶五清将他的一只退抬起,换了个更能让她达到愉快的姿侍。
速度的加快让李夷上下地被动着,后背被按在有绣花纹的锦被上搓磨红。
那感觉被过快地累积,聚成一股镪大的能量,袭向他大脑。
让他有一瞬间的感到失神空白,于是他喉间的声音就再难掩饰住地从叶五清指间漏了出去。
细细碎碎地轻亨声里,夹杂着一个名字。
“五清……”轻点……
可后面几个求饒一般的字眼还是被他克制地藏了起来。
“喊我呢?”叶五清在李夷的耳边回应,温熱呼息洒在他耳尖,有些氧,却避不开。
“我也配不上云州李氏的长公子,可现在你看看……”宛如是对破坏这场欢事的人报复一般,叶五清最终评价李夷道:“阿夷你真贱……何苦在我身下如此承欢呢?你现在是腿痛一些还是……”
话还未说完,李夷目光陡寒。
“出去。”
他道。
叶五清立即不吭声了,仿佛知错,垂下额头贴在他肩上。
但动作没停,他仍在被反复纳着。
李夷忍了一下、两下……十下。
手最终还是扼在了叶五清喉处,语气不容反驳:“叶五清,从我身上滚下去。”
叶五清:“……”
瞬间止住动作的叶五清眼底显露出一种不耐烦,好几息都没动。
然后还是听话地慢慢让两人分开,仰躺在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她又闷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抓起地上的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就往外走。
“我准你离开这个房间了吗?”
李夷也颤着腿,艰难撑起身子看她。
“叶五清我让你站住!”
不待衣服穿齐整,还系着腰带,更不管身后想拉住她而摔到了地上未着寸缕的李夷。
门直接被叶五清打开,大中午的阳光立即直射向她,更是将房间照得通亮。
叶五清心情不佳地皱了皱眉,抬手遮在眼前,还未穿好的衣服从另一边肩头垮下。
她跨出房门,随手提着衣领往上拉,将腰带束紧,细长手指熟练地系着结。
眼中浮现出一丝没尽兴的空茫感。
却忽而意识到什么,她一愣地停住所有动作,视线随意地往左边一扫后,眼睛缓缓睁大,僵立在了原地。
晏长曦就静静站在那看着她,将她此时的状貌尽收眼底。
陪着他等候在李夷寝房门外的还有李府管家。
管家微勾着背,见叶五清出来了,她神色如常地顺垂下眼帘,对晏长曦恭敬道:“现在晏公子可以进去了,家主他应是忙完了。”
叶五清:“…………”
哦豁……
叶五清心里彻底迷茫,脑子里更是白茫茫一片。
最后只剩“白忙”两个字随着狠瞪她一眼后甩袖离开了的晏长曦的身影,一起从她视线里飘走。
晏长曦离开了,管家也成功完成了她的任务,加快脚步从李夷的寝院中脱身。
爹的……
叶五清转头回看向寝屋内安排这一幕好戏的始作俑者。
李夷仍还坐在地上,手长脚长,皮肤白腻。墨黑发亮及腰的长发流动在他的背后和肩前。
此时的他仿佛对门外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伸长了手将床榻上的被子扯给了下来,将他自己围住。
“阿夷,我真和那晏二公子没什么,我和他甚至都没说过话。”
叶五清语气无奈至极地解释道。
她敢肯定,李夷绝对没发现她和晏长曦之间的任何接触,不然便不止这些了。
但他如此做了,故意要管家将晏长曦安排在门外亲眼看见两人在一起,那一定是有所疑心了。
那到底是哪步出了问题啊?
叶五清好想挠头……
但她不能,李夷那双墨蓝如渊的眸子正静静注视着她。
“嗯。”
房内身处在不被阳光照到的阴影处的李夷手中紧握着被子,低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得懂叶五清说的人话。总之在叶五清的视线下,他缓缓向她抬起一只手,问道:“那……继续?”
所有计划顷刻付之东流的叶五清面对李夷的邀请沉默片刻,随后胸腔里挤出一声因又一次输给李夷而郁闷的低哼,捋了一把额前早被汗湿的碎发:“来了……宝贝。”然后重新进屋,反手把自己和李夷关在了房内。
对于已经发生无可挽回的事,叶五清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追悔上。
且她和李夷这般来来回回地过招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已经到了对方做什么都难得惊讶的地步。
但这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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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五清还是第一次在晏长曦身上体会到了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
当夜,到了前几日她和晏长曦相约偷溜出府的时间。
叶五清躲在树后耐心蹲守着,希望还能在这墙下,晏长曦的身影能还出现在这里。
只要他在愿意在这现身,那就证明他心里至少对两人之间存有不甘。
甚至他还可能愚蠢地幻想,想要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能将他完全骗住的解释。
在等待期间,叶五清冷静地回想起白日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自己衣带渐松地从李夷房中出来,被晏长曦看见。
虽管家在旁边,但听她对晏长曦说的话,管家应该是没有添油加醋再说些什么关于她和李夷之间更具体的话。
而自己那时候的表情应该也绝不和爽沾边罢?
且还好行事前她可都把那些本大开着的门窗给关了,两人在屋内的声音也不大,不至于清晰地传到外面人的耳中。
那能不能就解释说李夷断腿之后癖好异常,自己当初为填弟弟欠他巨马的债,被半逼着签下了卖身契后才发现自己卖的不止是时间?
但好在自己心性足够坚韧,正午被晏长曦撞见的那一幕正是自己敢于直面强权又一次拒绝了李夷不知廉耻的直白色诱?
这么一捋,叶五清觉得这样的说法好像可行。
但仔细一想,却又连连摇头——说谎言不能说这么具体,不然一旦有哪里与对方认定的事实相悖,那最后一次对方肯听解释的机会就直接被自己白白给断送了。
那还不如干脆死不承认用那句永远能起点作用的经典名言“在你心里我竟然是这种人?!”去反怪对方。
如此反复思量着,叶五清有些紧张地开始默数着兜里的铜币。
不多不少,还是九枚。
真是有些讽刺,明明她记得自己这几天在夜市花晏长曦的银钱的时候,偷扣下过几次碎银,怎来来去去的还是剩这么多……
叶五清觉得这不吉利,就好像是上天在预示她又一次的瞎忙活。
在数到第五遍的时候,叶五清宣布放弃这无望的等待,转身从树后出来,准备离开。
她是趁李夷沐浴的间隙出来的,算着时间,本也该回去了。
且接下来的几天,想都不用想,按李夷的性子,直到这姐弟两离开云州,她都要随时能出现在他身边。
“哎……”
叶五清叹一口气,垂着嘴角将一枚铜币高高朝前抛起……
罢了罢了,不就一个京城来的晏二公子。
只要她活得比李夷命长,接下来总还会有什么李公子温公子楚世女不是?
人生处处是机会……
叶五清边走边聚神仰头看着铜币在能见度极低的夜空中飞出的弧度,计算着距离,早早半伸出两手摊开掌心地接。
却忽而一声极轻脚步停顿的声音和着夏夜的风声被她耳朵捕捉到。
叶五清一愣,连忙将自己定在半空中的铜币上的视线往下挪……
她便看见了。
茫茫夜色中,晏长曦一手提着一盏绢布灯笼,另一只手压着素白寝衣外松散搭着的绛紫外衫不被风从肩上吹落。
看模样应该是本都已经睡下了,却还是来了这。
摇晃着的灯笼所放射出的昏黄光晕照亮晏长曦的衣摆和脚尖,他胸膛微微起伏着。
想是从终于下定决心到偷跑来这里,他用了极短的时间……
一个恍惚,铜币打着叶五清的指尖,直直砸了下去,落在了两人之间。
“……”
“……你钱掉了。”
晏长曦他有很多的话想质问叶五清。
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提醒她,她最爱的银钱落了地。
10. 挽留
或许是成功让晏长曦撞破了两人的关系。
又或许是白日叶五清对晏长曦的转身离开表现得十分淡定,且她最后还选择了回到房内与他继续缠绵于榻上,将他反复捣鼓。
这一切让李夷觉得不用再费心提防晏长曦。
事后李夷很满意地亲自为叶五清穿回了正常的衣饰——一身红衣,至少是件终于有肩膀有领子的衣服了。
月光下,她胸背挺拔,束腰束袖的劲装。头发高束,发尾轻扬。一派少年人朝气无限的样子。
晏长曦看得一个恍惚,提着灯笼怔在原地。
他清晰捕捉到叶五清在看见他来,脸上出现类似于惊喜的神色。
可那神色又很快灰败下去,最后垂着眉眼地在他身前弯下腰去捡铜币。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没有话要和他说?
是默认了吗?默认了她自己和夷哥的关系就是他所猜到的最坏的那样?
那她们这几日在夜市的这段时间又算什么?
晏长曦握灯笼杆的手指收紧,一种被骗仿佛被羞辱的尖酸感紧缠住他的心脏……这感觉难受极了。
“你骗了我吗。”
他不安的声音混进了风里。
说完,他盯着叶五清的反应。
她一定听到了,捡铜币的手指明显缩了一下才将之抓起。
却仍还是不说话,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拿起铜币之后倒退几步,微躬着身子,将背倚到墙上。
晏长曦眯了眯眼。她整个人仿佛要融入黑暗,只剩一个模糊轮廓,神色更是看不分明。
卑劣也好,窝囊也好,说句话啊……
难道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长曦的声音跟着心一起往下沉。
黑影终于动了,似乎转脸看了眼他。
这让晏长曦心里一阵莫名紧张,连忙将脸皱出无比生气的样子。
“抱歉。”她声音很轻还带点哑意:“让你知道了……你肯定觉得我很不堪罢?”
晏长曦指尖一颤,胸口始终压着的那股酸意顿时爆散开来,游走向他的全身,他浑身几乎要发抖。
这就承认了?
她竟毫无辩驳地承认了?
她怎么可以……
她真的和夷哥已经……
灯笼忽而猛晃,那团在漫无边际的粘稠黑夜里无力闪烁着的微弱灯火,被晏长曦愤恨般掷出一道残光砸向叶五清,却被后者一抬手稳稳接住。
叶五清单手挑着还有些荡的灯笼站直,伸手似想递回到晏长曦手中,却在看见他肩上披着的外衫也掉落在地上后,她又沉默地重新弯下腰,将他衣袍捡起,送还给他。
“风变大了,小公子衣裳薄……”
这一切,叶五清做的很是自然,仿佛出自本能。就好像两人仍还在夜市中一样地相处着,她时时刻刻围绕在他身侧,无言关注他每个细微表情和需要。
晏长曦看着递向自己的那只手……她这话的意思是要他走?
而他只要接了,他就要立即转身背对她离开了。
他也本该这样,叶五清一开始就对他有隐瞒。
理智告诉在告诉晏长曦,他就该远离她。
他手缓缓抬起,指尖朝外衫渐近。
可……
晏长曦忽而又忍不住地想道:那她们这之后还会有如此单独相见和说话的机会吗?
或许是他动作太慢,又或是站在他对面的女子心里面也在翻涌着什么浓烈的情绪。
在晏长曦伸手期间,叶五清突然将灯笼抬高,昏黄火光将两人脸都照亮。
……原来被暗夜黑幕隐蔽了的,是两张同样苦着的脸。
她睁着眼睛,视线克制不住眷念地停留在他脸上。
晏长曦霎时一震,心里那点隐秘的期望被两人之间隔着灯笼的这一眼对视瞬间点燃。
她眉眼是皱着的,嘴角下垂着的,她一定有苦衷……
他不要就这般结束两人之间的这场对话。
“你连句解释都没有!”
晏长曦不肯接那外衫。
“你原是喜欢夷哥那样的?”一个瘸子?
他分明看见自己话音才落,叶五清就想要反驳,却又把欲脱口而出的话吞下,换了句话地说道:“李家主帮了我很多。若不是家主心慈,肯放我弟弟一马,那我在这世上剩的最后一个亲人也……”
闻言晏长曦立即引导般地问道:“所以就只是为了一匹巨马,就让你叶五清成为他的帐中客?你还真是……”
“下贱是吗?”
叶五清垂下提灯笼的手,黑夜的幕纱重新阻隔在两人之间:“你知道那样价值的一匹巨马落下来,能压死多少人?何况李家主的条件只是要我陪伴在他身边而已,而当初家主就算是想要十个这样的我其实还能有余。”
“真这么简单?就为那么点钱!?”
晏长曦其实想问的是,她和他之间的相处不再涉及其她什么感情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思绪一捋,他敏锐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向他买下你?”
……
哎?
对啊,为什么呢?
叶五清一哽。
还没想到这啊,这该怎么圆?
仿佛走进死胡同,她愣了愣,仰头望天,内心思绪横七竖八缠成死结。
就这么斟酌片刻的间隙,晏长曦骂了句“混蛋”就想要转身。
顿时灯笼和外衫落地,叶五清忙扼住晏长曦的手腕:“你不能走!”
两人拉扯间,她将晏长曦逼进墙角,灯笼的微光也再照不见她们,彼此微喘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萦绕。
“小公子,这世上之事就是这样的,黑白难分,没有绝对的对错。”
晏长曦推她肩膀,她就紧紧捉住他的手腕,还半步半步地更逼近他,直至两人身体紧贴:“我当时哪能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还能遇上这样的你。那时候我万念俱灰人生无望的时候,是李家主给了我和家弟一条活路,别说要我留在他身边了,就算是要我行尽天下大逆之事我也只有去做。因为我没得选,那时候的我看不到任何其她的希望……且你要我现在说,我按理仍还是要感谢李家主,若不是碰上的是他,那我现在!我现在……”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要是当时我弟弟杀的是其她人的巨马,那我和他恐怕早都没命了,哪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遇见小公子你……呃!你听我说完!”
闻言,晏长曦立即止住了掀开叶五清的动作,垂下眸子看着她。
因为他能感觉到,叶五清没力了,他再反抗,真就能将她一把推开了……
叶五清迎着晏长曦等待解释压下来的视线,她虽表情不显,但其实心里一片词穷。
这晏长曦还真就没舍得将她推开,而是选择留下来要听她胡诌?!
她缓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开始做在这情况走捷径的预备工作,边道:“对不起,但我之前说想和你走是认真的。遇见你后,我本都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向前看了,以为只要偷偷处理好过往的一切,就可以跟随在你身后有新的人生了,但果然还是不行是吗?”
晏长曦视线怔怔,本就一直摇摆难定的内心被这么绕着拨动,更是变得涣散不堪。
他迟疑开口:“我……唔……”
下一刻却被吻住。
和以往两人之间各种试探和缠绵的接吻不同,叶五清不再故意费有心思地故作生涩。即使不得晏长曦的回应,动作仍是又狠又急。
对他如尝甘霖般,又更像是其实早就想如此坦诚待他,如今是终得释放般地迫不及待对他极尽技巧地掠夺他口中的一切。
她紧紧箍着他的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躲甚至是换气的时间都小气把持着。
叶五清挽留恳求的话不断见缝插针地传进他耳中:“之前我们不都说好了吗?明知道我那么的想跟你走。难道你这就不要我了?……要丢下我?别这样,我好难受……我本可以处理好一切,斗本都想好怎么与此前的人生完全作别,只专心陪在你身边了的……”
身体逐渐升温,太多事情再难以仔细思量,年轻女男之间的情感比起各种道理似乎更讲究一个感觉。
这不够纯粹的情感,竟是这般的折磨人。
晕晕乎乎间晏长曦突然又好希望,叶五清若不对他说后来那么多身不由己的话,就让他认定她就只是个完完全全靠男人吃饭的小白脸,让自己讨厌她,或许还好些……
就在理智将崩溃的边缘,晏长曦下腹传来阵阵隐隐麻痹之感。
那感觉越聚越浓烈,他没忍住呜咽一声,将叶五清搂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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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也递出自己的舌头。
却在舌头也立即被滚烫的口腔含住的刹那,他又惊醒般地骤然睁眼。
午时他在那寝房外眼睁睁看见叶五清边系着腰带边跨出来的场景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跳出。
她和李夷最初开始是不是也是在这样风景的一个深夜相互试探着走出的第一步?又是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下两人互解衣带?
她和自己在那条青楼后巷里做过的一切,她其实和李夷是不是早做过千百遍,甚至都已经做到厌倦?
而在他最情动的时候,叶五清其实是不是在心里冷淡地笑话他的幼稚好骗?
这些想法骤然一齐向晏长曦压来,将他整个人压得窒息仿若溺水沉底。
他惊惶推开叶五清要走,被重新攥住,他下意识甩手。
就在他手心近叶五清脸的刹那,被稳稳抓住了手。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瞬间,两人间的气氛直转凝重。
他一愣,质问道:“午时你在他房里做了什么?”
晏长曦发觉自己做不到不去意这些:“你抱过他,也亲过他!然后用这张嘴说你想跟我走。这样的话,你以前是不是也和他说过?”
又绕回到这无可辨驳的一幕,叶五清有些气馁,语气不禁透出不耐:“那我以后不亲他不就是了?”
不就这点事嘛……
“我是这个意思吗?!”
晏长曦看着情欲和落寞之色从她脸上褪去,只剩近冷淡表情的叶五清,他忽而惊觉自己似乎并未真正认识过她。
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你根本是个人渣……我不要再见到你。”
“你……”叶五清的话到一半又止,顿了顿,她冷静了些,将声音重新放柔放低:“……尽管我有不得已,这样的过往,你不可能容得下是吗?”
晏长曦下意识想说“是”。
可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沉默在叶五清看来却是一种默认的答案。
她终于松开晏长曦的手。
“好罢……”叶五清转过去了身,重新将背倚在墙上。
情绪正浓时,再说多,将只会起到反效果。
且……她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确认时间,李夷该要找他了。
她垂下头,显得情绪失落:“风大,那晏二公子快些回去罢……放心,我不会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让任何人知晓,不毁你身名。还有……”她声音很低:“抱歉……”
等确定人确实走远,叶五清闭了闭眼:“靠……怎比李夷性格还难琢磨?”
她默然复盘数遍。
眼见着这晏小公子分明要心软了,怎就最后一步又不行了呢?
到底是差哪一步啊哪一步!?
“爹的……这不是纯浪费我时间吗……”
想不通,她扭脚将脚边野草碾成碎渣,转身擦一把嘴角残留的水渍,朝李夷寝院走去。
可走了两步,发现心底躁意愈盛,难以甘心。
于是她左右看了看,来到墙下两手一撑,轻松翻越墙头,走着黑路径直来到繁姐的地盘。
“你这一共有多少人?”
叶五清独站一边,望着对面乌泱泱围绕着繁姐、神情防备且不少人脸上还挂着伤的“熟人”们,边舒展似的掰响指关节边问道。
繁姐臭脸挑了挑眉:“小三十人呢……叶五清,你还敢自己送上来?你死定了!”
叶五清在心里算了算,谨慎问道:“那,人都到齐了吗?”
一次性打三十身手乱七八遭的人她能行,但要是断断续续地轮着打,够呛……
被轻视,繁姐瞬间拍桌,双方人数相差巨大的打斗便一触爆发。
乒乒乓乓一阵桌椅被砸的乱响和各种哀嚎声中,叶五清反扭着最后一个还能站得起来的人的双手,转头看向见形势不对准备趁乱而逃的繁姐说道:“嘿!大姐头,我这次来是因为我这有桩一旦成功能保你三辈子吃喝不愁的大买卖,你能接了吗?”
繁姐喘着粗气:“我凭什么信你一个——”
“啊啊啊——!!!”
那被叶五清扭着的人顿时发出惨痛的高嚎,其中伴随着几声骨骼错位的脆响。
叶五清弯眸笑嘻嘻地问:“接?还是……”
话音停顿间骨骼脆响,“不接?”
樊姐嘴唇哆嗦:“……接。”
11. 绑架
心里又气又闷,思量到极晚才能睡着。
结果第二日烈阳直照之时才被自己近侍唤醒。
“公子……公子?”
晏长曦整个人蜷了起来,把脸往柔软的锦被里埋,只露出一点精致的侧脸轮廓和寝衣未能包裹住的纤细洁白脖颈。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闷闷的声音传出:“……嗯?”
侍男将身子都探进帐内,放轻声音地禀报道:“那人来了。”
晏长曦豁然睁眼。
叶五清来了?
她来找自己了?
晏长曦心里不禁生出窃喜,却不显脸上。
只伸了伸脖子,视线穿过寝帐被支起的缝隙往外去看。
侍男见自家公子还未清醒的迷糊样子,干脆将寝帐打开勾起,无声提醒那人不可能直接出现在男子寝房的事实。
公子和那生得一副小白脸的李府家仆平时都是晚上相见。
男子的身名何等重要,尤其是像公子这样将到议婚年纪的男子和一女子频频晚上相邀出去,若是被旁人发现,那怎了得。
侍男道:“她直接来的客院正门,我们担心被世女撞见,就给拦下了。”
“怎还拦她?”正被其他侍男伺候着起床的晏长曦蹙起了眉,褐色眸子里睡意完全褪了,剩下隐隐焦躁。
可过了一会儿,双脚垂放下床时他反应了过来,垂下目光,手指一下一下地卷着被角,又低声道了句:“拦得好……”
她是个坏的……晏长曦回想起了昨夜,心头瞬间如被蒙了层泥浆,模糊着难受。
见公子如此说,几个近侍互相对了一眼神色,其中一个便出声道:“那我这就去回了她,要她走。”
晏长曦手指微不可察地滞了片刻,没说话,任由近侍往他腰上挂香囊佩玉饰。
可当侍男退出了寝门才走两步,二公子的声音就从寝房里传了出来:“等等!你叫她去左边那条侧门假山后等着,说我马上到……”
侍男闻言,忧心地皱了皱眉。
又听见寝屋里公子和其她近侍的说话声:“换件,这身衣服压个子,不好看……对了,有没有什么能让头发看起来光滑些的法子?……”
“……”
侍男摇着头地低叹了口气。
……
爹的,弄啥勒?想晒死我?
我不过是被李夷使唤来喊这两姐弟去客堂进膳而已,怎就不让进院门呢?
叶五清蹲在墙沿极窄的阴影处人都快晒化了,才终于等来了先前将她拦在院外的那个侍男。
侍男视线不断左右地扫,说话也掩得极低:“跟我来。”
搞什么啊?这是什么隐秘的邀请吗?
“等会你在假山后边别让人发现你,”侍男碎步走在前领着路,“公子还在换衣,你可能要等等。”
听见这句,叶五清脚下的步子就停了,她正要解释自己的来意,另一头就传来晏长安的声音。
“长曦,你这是要去哪?走得如此急,身上穗子都打结了。”
叶五清转头看去,就撞上了隔着晏长安望向自己的那道视线。
她眨了眨眼,思量之下,不顾侍男的眼神劝阻,直接走向晏长安,客气道:“家主让我来请二位到客堂用膳。”
晏长曦一愣,本紧绷着的肩膀就垮了下去……
这是一顿尽地主之谊的礼宴。
席上说来道去皆是一些场面话,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曾经儿时的玩伴,此时各自的目光却似乎总透过对方看向了别处。
叶五清以已经吃过了为由,并未落座,却也未走,独自在客堂前的院子里无聊打发着时间。
她是在等人……
晏长曦视线几次轻扫过堂外得出这样的结论后,他长睫垂了垂,眼珠一转觑向李夷。
正巧发现李夷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湛蓝色的眸子也在留意着堂外的那道身影。
晏长曦轻抿着的嘴里无声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嗤。筷子一放,不再有任何进食的心思。
心思各异的一场宴席,连说起儿时相互的糗事都难带动丝毫的气氛,于是这宴达到了合适的时间便直接散了。
阿姐喝醉了酒,直接往客院走,口中还含糊着与晏长曦说着话:“好了好了,都办好了,两日后回京,长曦不用再每日叹气念家了。”
晏长曦慢着脚步跟在后头,刻意往后瞥的余光中,他看见李夷摇着轮椅径直向叶五清而去。
他视线收回,转过一个弯后,止住脚步,果然阿姐并未察觉身后少了人。
又等了会再探头往叶五清那去看的时候,就看见叶五清推着李夷朝一个地方走去。
没有犹豫,晏长曦远远跟了上去。
说不清自己为何这样做,总之他跟了她们一天……
他看见李夷指挥着一帮下人拿套杆伸长了摘一个园子里成熟的荔枝。
而他自己坐在树下,双膝上放着个篮子。
叶五清两三下攀上了树梢将荔枝都摘了就往下扔。有些落入篮子,有些落到地上,侍男们就去捡起。
落入篮子的李夷尝了一颗,随后他亲手剥了皮去了果核的晶莹果肉都放进了一小碟中。
一群小侍男围在她们身边说说笑笑,声音刺耳。
摘得差不多了,下人们收拾好便散了去,树下就剩李夷一人。
他似乎在静静等叶五清愿意从树上下来,等得果肉都发了黄,却又不催,仰头看叶五清许久。
最后太阳西下,他手无意识放在了自己膝上,终于开口问了句:“你朝那边看了许久,站在那样高的地方所看的到底是什么?”
回应他的是叶五清夸张地一声长叹息:“哎……那云州之外天地广——”
“滚下来。”
李夷道。
“好嘞。”
从荔枝树下离开她们又去了书房。
李夷反反复复在教叶五清写她自己的名字,并隐隐约约听见李夷几次地说道叶五清:“连卖身契上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还跟我谈什么抱负?这些话你和我说就罢了,你出去丢人试试。”
教得多了,叶五清手里倒握着笔,神情生无可恋,眼神几度涣散。
然李夷只要横她一眼,她又任命一般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拿笔在纸上开始画符。
待她们的脚下散落了数张记录了叶五清的字毫无长进的纸张之后,李夷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安安静静坐在轮椅里睡着了。
叶五清瞥他一眼,又谨慎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干脆转头盯着李夷看了数息,确认对方睡着之后,她笔一扔毫不犹豫就朝书房外跑。
晏长曦一吓,立即缩进柱子后边。
叶五清最后跑去哪?
他没再能追上。
可他是有收获的。
夜晚躺在床上晏长曦翻来覆去地将今日所见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叶五清和李夷在一起并不开心。
他总结道。
至少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故意将人晾在树下不理会他的情绪,相反她总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环绕并体贴备至。
晏长曦将叶五清今日的每个细微的表情都与在夜市中与自己相处时的做着对比。
越这么比,他的心脏越忍不住地砰砰加快地跳。
对……就如昨夜她所告诉自己的一样。
她在李夷面前是隐忍的,她没有其她办法,她是被压迫的。
尤其是叶五清在树上说的那句“云州之外”的话和她长叹息的声音在晏长曦脑海中更是回响不断。
是啊……她明明想去的是京城,想去做捕快为民请命,她有追求,可夷哥却关住了她。
这样自私的做法,叶五清怎可能会对夷哥有感情。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叶五清昨夜独自倚靠墙站在暗处沉默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现。
晏长曦一怔地突然坐起——叶五清想要的明明只有他能给,这些夷哥可都给不了她。
且她昨夜还向自己表明了心意,她明明是喜欢他的!
是夷哥阻拦了叶五清向他走来的步伐,偷走了本只属于他的那份关注。
察觉到帐内动静的侍男轻声在外询问公子有何吩咐。
“我不舒服……”
晏长曦坐在帐内捂着自己狂乱直跳的心脏,喃喃说道。
侍男一听,连忙要掀帐进来看。
小公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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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告诉阿姐,我染了风寒,身子总乏累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人,更不适合长途坐车,想请她与夷哥说,我们晚几日回京……你现在就去。”
“这……”侍男犹豫了起来,却只能轻声应“是”然后领了吩咐才打开寝门,身后却一阵响动。
他转头回看,小公子披了件外衫的身影就从他身旁掠过出了门去,如前几夜那般朝见那家仆的方向而去。
……
晏长曦拢紧了外衫,边急步朝两人常相见的地方而去。
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思路愈捋愈清。
她将夷哥一个人丢在书房,那她一定是去了那,此时一定就在那墙下等着他!
怀着无比迫切的心情,晏长曦到了那熟悉墙下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
浓稠夜幕下的墙根处果然站着一道黑影。
他没猜错……真没猜错!
叶五清在等他……
“叶五清,”晏长曦喊着她的名字,那黑影浑身一震。
缓着急促难安的呼吸,晏长曦一步一步朝那黑影走近,并将自己的手伸向前,边道,“我想好了,我……”
那黑影转过身,盈盈月光将她的脸照亮。
晏长曦脚步骤停:“你……是谁?”
他将人上下打量:“你不是李府的人!”往后退,意识到不对,晏长曦额头太阳穴突突猛跳,立即转身就要逃:“救——唔!”
晏长曦的嘴和眼睛被顷刻捂住,繁姐派来的人显然是有着某种经验的,且身手也利索,不过一会,就按着计划好的路线,将晏长曦掳出了李府。
不过……
蹲在墙头的叶五清看着已经身在府外被推上马车的小公子的背影,有些意外地眯了眯眼,心底里一股异样感缓缓升起。
这小公子不是说再不想见到她了么。
本她方才还在愁要怎么把小公子给引到这墙下来,却不想他自己急不愣登地就跑到点上去了……
正疑惑间,府外的马车已经起步,却被一声呵斥声吓停。
“何人?!敢在李府墙外鬼祟!”
叶五清朝声源看去。
糟了……是李府身手最好的那个死脑筋府卫。
她立即故意发出明显响动地从墙头跳下,将府卫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朝马车行进的反方向而逃。
府卫并未能缠她多久,要命的是,她一双腿终于将府卫甩掉之后又得立即掉头去找晏长曦。
根据昨夜晏长曦的反应,他离心软同情自己真就只差临门一步。
但差的是哪一步,她没能想通。
且晏长曦和他姐姐马上就要回京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感情这玩意本就虚无缥缈,每个人能为一时冲动的情感所做出的傻事可无法丈量。
既如此,那不如干脆粗暴直接点。
她得救他晏长曦一命,她要晏长曦欠她一个巨大的恩情。
就算这个恩晏长曦不认,那叶五清也能有办法去晏长安那讨要一个救了她弟弟的人情。
今天她哄了李夷一天,按经验来说,李夷心情好了,便会刻意管她松一些。
但这个时间仍还是紧迫,她等会要在晏长曦面前演一场不能漏任何马脚的戏,还要留时间安抚他观察他的反应……
心里如此盘旋着,叶五清穿过夜市浮华喧闹的人群,转进一个幽黑的小道,又七拐八拐地穿过数条细巷。
慢慢的,人群纷闹声逐渐被甩出身后好远,夜里小巷两旁的屋舍中偶尔传出几声狗吠,静谧的夜将她笼罩。
和繁姐约定关晏长曦的那间空屋就在前方。
到了门前,叶五清抹一把脸上跑出的汗水摊开手看了看。
很好,真实无比的汗。
她做了做表情,把握好度之后,预备般后退两步,然后抬脚“嘭”的一声将门踹开。
嘴巴正要说词,却豁然懵在原地。
不对……
这门本就只是虚掩着的。
她抬眼扫向屋内,一颗心顿时凉下去半截。
哪里都不对……
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完了……她那即将能显灵的小菩萨呢?
12. 救援
要是刑部尚书的二公子在自己手里丢了的话……
叶五清站在原地,顿觉浑身血液都仿佛凝滞。
这赵樊是搞什么鬼啊,她亲眼看见是她安排来的人将晏长曦掳走的。
思及此,叶五清一愣。
“赵樊……爹的!”
想到一种可能,她低骂一声,扭身立即奔出空屋,向赵樊的地盘而去。
意识到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可能发生她不可挽回更无法承担的意外。
为了节省时间,叶五清尽量抄直线走。有墙就翻,再横穿正闹热的街道,恨不得一口气分三次喘。过压的胸口仿佛爆裂,整个人和来时的状态已截然不同。
叶五清觉得自己此时在旁人看起来,像是一条嗅到仇家味道的疯狗,冲刺着准备撕咬一切。
然脚力毕竟有限,好容易才在一个街口瞄到一匹栓在柱上的黑马,叶五清捂住已经开始有撕裂疼痛的胸口左右望了望,转步朝马走去。
却在视线不经意的一扫间,一辆停在道口树下的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定睛一看,果然就是截晏长曦的那辆。
心中一咯噔,跑近马车掀开帘子……空的。
想也没想,她立马钻进了那条马车进不去的小道。
保佑啊,保佑那晏小公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边心里如此祈祷着,叶五清边视线左右地扫着小道两旁的屋舍,试图看出晏长曦是被关进了哪里。
终于在视线锁定唯一那间看起来格外破旧仿佛多年未有人住的空屋,正想要翻墙进去时。
忽而身后的另一间瓦房里传出一声极短被什么打断了的男子怒声。
好好好……还能骂人,小公子至少还没死!
这一刻叶五清几乎要热泪盈眶,忙脚尖一点就翻进院内,落地不等站稳,便三步并作两步闪过院子将那道关着但未拴的门推开。
“吱呀”一声木门旋转。
当屋内景象映入她眼帘的刹那,一口老血差点被逼喷出来。
包括那个方才在李府内将晏长曦掳来的那个女子,一共五人正控制着晏长曦的手脚狞笑着在扒他衣服!
晏长曦外衫被撕裂,手脚被绑,眼睛也被布条蒙着。那布条早被打湿,满脸的泪水从粘了乱发丝的白皙脸颊上划过,最后顺延而下滴进他才被扯开一片雪白的领口里。
“靠!禽兽!”
这一声吼,那几个这才惊觉有人闯了进来,忙转身过来。
然还有一人沉浸在某种兴奋里,手里扯着晏长曦的头发。
被剥夺了视线的晏长曦紧咬牙关,浑身不知所措地哆嗦着。躺在稻草堆上只能使劲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少受点未知的折磨。
叶五清直接扑了过去,撞开妄图拦她的四个人,更是一脚将手里还缠着晏长曦头发的人踹开后连忙蹲身下去将晏长曦抱紧怀中。
晏长曦骤然被温热怀抱裹住,出于条件反射般浑身就抖得更厉害了,身体都绷紧,垂头想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
“是我!”叶五清立即发出声音,想要告诉对方现在已经安全了:“我来了,别怕,你……”她咽下一口口水,小心地问道:“没事罢?”
她还想说些什么,也没能等到晏长曦的回答,那五个人反应了过来围在了两人的周围垂着眸子视线威胁地盯向叶五清。
而那些人脸上浮现出被坏了好事的烦躁,此时她们并不惧怕叶五清的武力,她们深知叶五清自己身上也一片黑,这事儿归根究底叶五清可是共犯,她们现在只要一吱声,叶五清可就在这小公子面前装不成什么好人了。
现在叶五清若想救这小公子就需要她们的配合遮掩,又或者到了这一地步还不如干脆与她们同流合污爽完再说,讹一笔银钱再将这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抹杀,这才是道上的做法。
这样的信息无声在六人眼中交流,叶五清始终没说话,可在五人的注视下,在她怀中终于得到片刻安宁的晏长曦被她掰着从怀中轻轻放回了稻草上。
“……叶……叶五清!?”察觉到这屋内诡异安静到不对劲的晏长曦挣扎着不愿从叶五清怀中脱离出来。
可他手脚被绑,从方才到现在,他的挣扎皆都是那般无力,他嗓音梗涩哀戚:“……救我……救——”
在他的皮肤又触及到扎人的稻草的刹那,他声音立止,那几人□□的声音仿佛胜利般在屋中充斥贯耳。
他害怕极了,他是不是被选择放弃了?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
可下一刻,那些刺耳的笑声变成受了钝痛的闷哼声。
那几人似乎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骂些什么,却又总被什么堵住。每每才能叫出一个字,紧接而至的是更猛烈的打斗声起和不断有□□被猛然践踏的恐怖声音。
叶五清把她们都掼到了院外,将其中为首的一个人压在墙上,凑在已经被揍得没了人样的耳边咬牙道:“我他爹的都不敢碰的,你们倒是狗胆子肥!你们想死也别来沾我的边,你这猪脑子想得清白发生了什么事吗?这是你们这几个自己生出的主意是罢?赵樊可不能蠢得如此挂相!”
武力的压制下,别说开口说话了,手脚都在发着颤的软绵绵,要不是被叶五清压着,这人贴着墙都不可能站得稳这么久。
“赶紧滚!”
想着等有时间了再去找赵樊的麻烦。
叶五清一把将人搂翻在地后就忙跑回了瓦房。
门被打开,立即往晏长曦本该在的位置看去,却一眼又不见人。
视线伴随着她方打斗完不平的呼吸平扫屋内,终于在角落堆满杂物接了蛛网的桌下看见不知怎么蛄蛹钻进去了的晏长曦。
这一刻,她这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是我,”晏长曦受了大惊吓,叶五清将自己的声音放柔,边出着声,边走向他:“没有任何危险了,这屋里就剩你和我了,我现在正在向你走近,我先帮你把绳子都解开。我……现在可以靠近你吗?”
晏长曦缩在里面即使勾着头,头发还是顶着了桌底。
听见叶五清的声音,他朝里的头微微偏了偏,尝试辨听周遭一切的声音来确认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背部其实都露在桌外边。他那么高,那底下根本藏不住他,但他以为自己是被庇护得很好着的,于是选择谨慎着没动。
叶五清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蹲下了身,充分展示自己对他的耐心,将手递到他仍被反绑在背后的手心里去,又道:“是我喂猪的家仆,听出来了吗?你已经安全了,我带你回——哎?”
手被豁然的死死扣住,叶五清这才发现晏长曦浑身仍还在打着颤。
这样从小被护在氏族之下,捧养在闺阁之中,这恐怕是他这一辈子唯一黑暗时刻。
也不知晏长曦哪来的劲儿,手指骨泛白,指甲仿佛都要陷进叶五清的手背肉中。
这是出自他在极度惊惧之后应急了的身体本能——死死钳制住试图触碰他的一切。
叶五清吃痛长呼出一口气,任由晏长曦握着她的手,“那我先将你手上的绳子解开。”
说着她掏出方才从那些人身上夺来的短匕,边小心避着晏长曦的皮肤将绳索挑断,边说道:“那些人看样子就是官府通缉未捕的流寇。我去那墙下的时候,刚巧看见你被推上一辆马车就追了过来……”
手上的绳子解开,叶五清在去解晏长曦眼上的布条时,停顿了片刻。她先将自己的眼睛狠揉了一通这才让布条从晏长曦的眼上剥离。
在紧缚在自己头上的那道束缚被人轻轻抽走,晏长曦这才终于肯相信自己这是得救了。
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会死,他以为自己要被玩弄致死!那些人……
晏长曦终于将埋在角落最深处的头缓缓转了过来。
叶五清半蹲在桌外,拦住了瓦屋唯一那道窗所投射进来的月光。
月光下她低着头,眉心轻拢着,唇抿紧,微红眼睛中盈满疼惜地盯着他被紧绑红肿了的脚踝。
手里的短匕被她拿在手中,刀尖都已经轻抵在了绳索上,最后她还是把匕首递给了他。
“脚上的,小公子自己来罢……”
男子的脚不能给妻主之外的女子碰。
晏长曦没接匕首也没接这句话,却是问道:“那些人呢?”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屋内的烛火早在方才的打斗中而熄灭,细白的烟在黑暗中轻轻绕,两人之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静谧感。
“被我打跑了,放心,她们——”
“你没杀了她们。”晏长曦打断叶五清的话。
透过夜里有限的光,视线锁着叶五清那双火红的眸子,那双眼睛正望着他,眼里透出错愕。
他继续道:“你得杀了她们。”
“可……”叶五清声音顿了顿,说着假话:“我没杀过人。”
“那你就为我杀一次啊!”晏长曦声音骤然拔高,语气里的颤抖透露出他的崩溃,脸上本都已经干涸了的泪水又被眼睛新落出的滚烫泪水覆盖:“你知不知道她们碰了我?她们的手,她们手心的那种温度令我恶心!我要她们死!我要杀死她们!我要你杀了她们!剁碎!”
叶五清两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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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看着眼前神情破碎,但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的晏长曦,她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是走上了一条难以收场的路。
“可你看……没事的,我来的时候,你才被拉开了点领子,这没事的,”叶五清试图宽慰晏长曦:“当务之急应该我先带你回府,且她们肯定都已经跑远了,若将你留在这里,我放心不下怎么追得上她们,所以——”
可话都还未说完,拿匕首的那只手就被扑了过来、却因双脚还被束缚而趴在了地上的晏长曦拢在两手心,他仰头凝视着叶五清:“你不是想要去京城吗?你不是想要做捕快吗?……杀了她们,我什么都给你。”
叶五清看着眼圈通红,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竖流,眼里充满了令人恐惧的、沉默的重量的晏长曦。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晏长曦却又一只手攀上她臂膀:“她们一天不死,我一夜不得安眠,就算是翻遍全南嘉国我也会想办法把她们挖出来,她们既做出这样的事就一定得付出那条贱命来抵!可我想要她们能现在!立刻!马上!的消失。”声音顿了片刻,他凝着叶五清的眼:“你能做到对不对?就当是为了我。”
叶五清的脸颊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是啊……人是刑部尚书之子,此辱,他不可能咽得下去。
身子下意识后倾,远离了些晏长曦。她突然想起李夷和她说过的那句
(刑部啊……你玩他?你就等着被剥皮做成风筝在天上飘罢……)
叶五清沉默着站起,转了身打开门却又顿了顿走回到晏长曦身边。
“等我会。”
随后匕首在她手里转了个圈,将柄对向晏长曦:“拿着,躲好。”
门被打开又关上。
晏长曦刀尖朝外地对着那道死寂了已经许久的门。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手腕和脚腕被绳索勒出的灼痛感都快要被他习惯。脑子那种极度惊惧之后整个发麻的感觉在从窗口吹进来的清风一吹后,终于缓缓冷静了下来。
他终于尝试站起,小心翼翼到窗前往外看,有许多猜测从他脑中闪过:兴许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兴许她还在追还在找那几人的踪迹、兴许她已经放弃了,直接回了李府找阿姐来接自己、兴许她其实方才是直接被自己愤恨的狰狞模样吓跑了而已。
不自觉地他摸了摸自己被泪水侵蚀得有些干裂了的脸,心里又在想:反正她那么厉害,输给那些人是不可能的……
一声不知什么的细响突兀地在门外响起,因是深夜,响声格外入耳。
晏长曦精神又立马紧张,竖耳细听,却再没听见响动。
如果是叶五清的话,她该要直接进来。
握紧了她留给他的匕首,晏长曦轻着脚又弯腰要钻进桌底。
可鬼使神差地他又退了出来,扒着门缝往外看。
天上明亮的月,照映在地上如镀一层霜。
叶五清靠坐在门旁的墙上。
她看起来很累,双手垂在两侧,安静仰头看着月亮,抬起一只手,用手背蹭过下颌处不属于她的血珠。
可那手上有着更多的鲜血,她低头摊开双手看,长睫微垂,长睫眨了眨,有风吹动她额前微乱的发丝。
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垂头静看了会,随后将那件染满红血的外衫给直接脱了下来,翻一边,随后拿它揩脸又擦手。
手上的血迹擦不掉她也一直无声地摁着衣服使劲往自己身上皮肤磨。
门被推开,叶五清一怔,动作骤停,慢半拍转头与站着的晏长曦对视。
月皎洁,照得叶五清脸上的斑斑血污如碎落在新雪上的红梅。
她神情静得可怕,唯有额边那或许还温热着的血滴缓缓划过苍白皮肤。让少年本就标致的脸映衬出一种被弄脏后反而更醒目的美。
晏长曦盯着那道血痕,呼吸变得又浅又急,眼睛贪婪地攫住这幅景象。胸腔里那颗东西发出混乱不堪,几乎疼痛的悸动感。
他想用袖口擦掉那些血迹,更想亲手将那些红涂抹得更艳更浓。让这绝无仅有的,因暴力和脆弱而催生的艳丽,只烙在他一个人的眼睛里。
他喉结艰难滚动,咽下的全是疯狂滋长的占有和一种近乎扭曲的、沉沦的痴迷,从此根植于他的骨血,至死方休。
晏长曦忽而发现那已经过去的恐惧不算什么,竟荒唐觉得这经历最后让他和她此时如此对视独处,值了。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再一次如此说道,却更意味深长。
眼睛死死锁着叶五清的脸,音色压抑着轻柔:“带我去客栈。”
13. 客栈
“我们先回去。”
叶五清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疲惫的冷澈。
得回去,让晏长安知道她救了她弟弟一命。
晏长安是世子,手里有权。来日到京城,能为自己行的方便之事定比晏长曦这一闺中男子多。
叶五清扶墙站起,向后伸手,想牵晏长曦离开这个按理来说他应该又恨又惧的瓦房。
可预料的重量却迟迟没有放来她的掌心,叶五清回身来看,视线就正好落进了一双不知凝了她多久的一双褐色眸子中。
这小公子……情绪好像不对?
与她所预想中那种差点被辱害,惊慌失措毫无安全感只想尽快回归亲人怀抱的反应可差得太远了。
“怎么了?”
叶五清视线上移,不动声色打量晏长曦脸上神色:“是哪儿还疼着吗?……给我看看。”说着又将手朝他眼前递了递……只要他愿意将手放上来,她就能半哄半拉地给人拉回府。
晏长曦反应有些慢,闻言视线缓缓往下落至叶五清的手上停顿了好一会,似在思索着什么,轻摇了下头,语气嗔怨:“你不依我?”
就这一句话,叶五清便认定自己方才判断的没错。
再不在这小公子身上捞到自己想要的就走,再如此继续下去,将来会是个麻烦。且既都做到这一步了,那这恩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姐姐知晓此事地来欠自己人情的才好,才划算。
“我是担心你。已经很晚了,我得带你回去向晏世子报个平安,”叶五清语气真切:“这里也不安全,万一那些人还有更多的同伙,我一个人保你不下。”
“所以你快带我去客栈啊。我好怕,我被吓到了……且你看,”
晏长曦将两手微微摊开。
月下,他一身的狼狈尽展给叶五清看,边道:“……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这一路上我又需遭多少人的凝视。”
他外袍一边的袖子被撕了条不可忽视的口子,半边袖子耷拉着,重新拢好的襟口也因此而被拖累得歪斜立不齐整。腰间残缺玉佩和饰带缠成死结,虽昂贵的衣料仍还能勉强支撑着如玉容颜的小公子金贵之姿,可这样走在街上确实容易引人遐想猜测。
“这……”
可这有什么要紧的……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叶五清直接伸手去晏长曦的腰间,手指翻飞替小公子解着饰带上的结,又抿紧着唇,微抬了下巴去拉他的领子。
晏长曦的视线就顺着叶五清的鼻梁骨一路缱绻地游啊游,最后徘徊在了她颈侧的那颗浅痣上,内心的那种焦躁烧灼着他难受。
他的领子还在叶五清的手里被反复捯饬着,手背会偶尔轻又快地蹭过他的耳垂。
晏长曦的手指动了动,又忽而忍受着什么一般地攥紧。
他望着非想送他回府的叶五清忽而心里就生出一股怨来。
领子被拉得一立一垮地反复好几次之后最终还是歪着。
叶五清眉心就有些不耐地蹙了起来,转目明显心虚地扫一眼安静盯着她、随她在自己身上折腾的晏长曦,模糊道:“这,这不就好了?旁人看不出有什么的,我们——”
话被打断,晏长曦最终还是抬起了手,两指压在了她脖颈总吸他视线的那一点上,指腹轻轻磨动:“可我现在腿都软了,浑身也难受。”
如此不顾礼仪廉耻的暗示动作,却似乎只激起自己心底的一片战栗,他看见叶五清明显还有话要和他辩。
晏长曦叹出一口气,身子一软干脆整个人趴在了叶五清怀中环抱住她,让她身上的斑斑血迹也来浸染上自己。
两人两颈紧贴着,甚至在晏长曦说话的时候,喉咙的轻震都能被感受到。
“但更难受的是我这颗心,它一直在跳在撞,压也压不住……”他哑涩的声音近在叶五清耳边地吐着热气,他唤她的名字:“五清……至少让我缓缓,让我去客栈休整会换件衣裳,也让我想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被吓走了魂罢?”
这样软求着的口气,再不同意,那就不符合此前自己在小公子面前的印象了。
晏长曦这一抱就仿佛是黏住。叶五清带他走出细巷,融进繁闹大街,又进入福来客栈。
在店里小厮几次觑来的视线下,晏长曦始终两臂挂在叶五清两肩上,躬着他明明本比叶五清高出许多的身子依附在叶五清身上,垂着眼睫神色戚戚,当真一幅受了委屈急需安抚、不然下一刻就可能自寻短见的柔弱小男子模样。
直到叶五清再次试图以自己身上分币没有,交不起房费而想拉着晏长曦走出客栈回府的时候,晏长曦才终于从她身上分离,悠悠将自己头上一长钗给拔了出来。
满头华发瞬间倾泻而下,他不在乎地往耳后勾了勾,很是洒脱地将钗子赏赐下人般落进小厮手心,轻覆着睫,吩咐道:”一间房,备好浴水,不准打扰。”随后轻牵起明显脚步故意放慢放钝的叶五清给拉进了房,反身将门紧关。
一道屏风,内外完全不同两道光景。
叶五清站在屏风外心累到只能抬头瞪着天花板。
爹的……这晏长曦该不会是想给自己上一次,就抵了这恩罢?
这她可不情愿,她的计划也不是这样的。
这小公子从各个角度来考量她都不能碰,也从没真想要和他走到共处一室的地步。
京城的贵子们都是精心捧养,哪个不是家族里的交换筹码和门面。
她可不想到哪一天被他那刑部尚书的母亲逮着了剥皮制成风筝上天飞。
而屏风内的晏长曦站在浴桶与屏风之间,睨着蒙在屏风上那道不为所动的人影,扶在浴桶上的葱白手指紧抠。
这呆子……喊她进来给自己试试水温都喊不动,再喊理都不理了。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还算细的腰,又转头对着浴桶里的朦胧漾波的水面扫了一眼自己的脸,不禁与李夷的做起了对比……
终于心一横,腰带就一顺溜地被扯下掉落在他脚边。
房内很是安静,腰带落地这声细响将两人本就紧张着的心弦都拨动。
叶五清不自觉皱眉,转动眼珠视线往屏风下方的空隙扫去,刚好望见晏长曦那件被扯破的长衫被脱下堆在他双足周围。
晏长曦的脚踝纤细结实,骨骼轮廓清晰,皮肤光滑紧绷透着健康的血色,脚趾长而整齐排列。
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堆叠,到最贴身的白色里衣也随着一只脚掌的抬起、再放下的动作之后,也出现在了那道缝隙可见的范围里。
屋内静静,叶五清忘了移开目光,却在看见那双脚尖转向自己面对屏风时。
她一怔,立即意识到里头的那小公子正透过屏风在观察着自己。
“我去外面!”叶五清忙对里头喊道,声音里透出难掩的一丝局促:“去给你买要换的衣物。”
说着正要走,就听见晏长曦的一声轻笑。
“不行哦。”那双脚转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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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脚掌足弓轻轻起伏,踩在地板上,踏过成堆的衣物,将那些昂贵华服随意压陷踏皱,又轻飘飘抬起,靠近浴桶,随后一只脚跟着另一只脚的消失在那道缝隙中。
紧接着是他身体入水的声音和一声舒适的低叹。
过满的水从浴桶中漫了一层出来,浇在地上汇聚成流,缓慢淌过屏风,流向叶五清驻足在屏风外的鞋边,将鞋底都浸湿。
叶五清紧盯着这股随屏风另一边时不时拨水的声音而在自己脚下越聚越多的水团,心里有什么开始毛毛地发着痒。
“不准哦……”晏长曦在身体适应了水中温度之后继续道,声音带着些许餍足的沉:“你离我远了,我就该害怕了。”
“那我去门外等小公子沐浴完。”
叶五清说着就急着步子目不斜视地走出屏风的遮挡,径直向门口靠近。
屏风里的人沉默了。
却在叶五清手都已经放在门上准备拉开的时候才看准般出声:“我们来聊聊五清去到京城的事罢?”
叶五清动作一停,垂下眸子想了想,转头一看,果然晏长曦正靠在浴桶里斜目盯着她。
他长长的头发被打湿了一截,乖顺的都被放到了一侧肩前。
他脸儿白净,眉毛弯弯,鼻梁高挺,轻抿着的嘴唇又薄又粉。
见叶五清视线看向自己了,他笑意浮现,更弯了眸子,在一声水响中将一只手抬出了水面,露出那仍还惊心被勒出的红痕,嗔道:“我手腕好痛,帮我揉揉?”
“哪来的药啊。”
嘴上虽如此说,在权衡之下,叶五清还是相信着自己的控制力,回身走向那缩坐在浴桶里,笑着看她,好像没什么危险意识的小猫。
叶五清蹲在浴桶边,将那只凝了水珠的手腕握在手里,不得要领地只是重复着收紧又松开点,又收紧的僵硬避嫌“揉”的动作。
晏长曦也不计较,另一只同样手腕红了一圈的手就带着湿淋淋的水给叶五清清洗着脸,但其实却是胡乱地在人脸上画,最后手指游弋到她唇边,眸光一动,那手指就钻了进去。
他在水里动了动,靠向叶五清,手指勾在她唇边轻糅压。
“我脚腕也疼……”晏长曦低声说完,被握的那只手反勾住叶五清的一只手指,将她的一整只手拖进了水里。
随着手臂入水的探入,叶五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整只袖子被温水吞没变成深色。
浴桶很高,叶五清的手长有限,探到一半便卡住了。
晏长曦没了办法,便努力地自己将腰网上银行抬了抬。
立时,那花柱顶端糅軟却□□的角虫感就一下一下地蹭过她的掌心。
叶五清一震地转头,就这么惊愕的瞬间,晏长曦又撩起一捧水朝叶五清身上泼去。
叶五清又低头看向自己腰腹上的一片深色,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晏长曦带有微舛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你衣服湿了,脱掉。”
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思绪被瞬间蒸发。
等反应过来叶五清已经探着身子摁着晏长曦的后脑狠狠吻着。
“五清,你来桶里还是去床上?”
晏长曦在水中顶高着垮,不断将自己的花柱往她环握着的手中送。
当吻辗转到他的颈间,被啃咬得痛了,却迟迟没下一步的动静,晏长曦仰着头又催一句地问道:“……恩?桶里还是床上?……你想如何?我,我由你。”
14. 隐红
还湿着身子,光溜溜。
晏长曦躺在床上。底下垫着的被褥好一大片被他身上未擦的浴水湿成更深一层的颜色后,又被他纤白手指紧攥抓皱。
呼吸急促到需要张口来缓解,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期待挤满胸腔。让他身心处在一个接近于难受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有违家训和教养的事。
可已经来不及了,箭已经在弦上了。
他就要和她融合了……
不敢往更深的想。
晚风掠过他发熱的皮肤,残留在身体上的浴水微凉。
晏长曦强迫自己抽回思绪,顺着来风的方向看。心下顿时一惊,这才终于发现,房内的窗竟一直开着的!
好在这房间位于三楼,应当不能被人看见什么。
可这也让他想起了自己在那条黑色的巷子里抬头就能望见的那个床对着窗的伎子。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将可能会像那伎子一样被正反地反复摆弄,心骤然地发紧。
“唔……”
一声没忍住的低吟从喉咙里自然溢出。
将那只犹豫不已正朝他夹着的腿跟里伸的手给吓停在空中。
然后就是叶五清更犹豫着的声音传进晏长曦耳中:“果然……还是算了罢?你要是怕的话。”
晏长曦摇头,本就湿着的乌发更添了凌乱:“我不是怕,只是紧张,是高兴……”他试图将此时兴奋又觉美好的心境传达给叶五清。
“那你要是紧张的话,我们也……也算了罢?我们回府?”
可传回的却是叶五清甚至添了些为难的语气。
“你……”
晏长曦终于松开那在等待的过程中被他手指绞了又绞、变了形的被褥,转而去缠撑在他身侧叶五清的手,问道:“你是在担心着什么吗?”
他挪了挪身子,将脸枕上她手背轻蹭:“别怕啊,你我互生欢喜,情愿罢了,谁也说不得什么,谁也不能知道什么,我们偷偷的。况且……”
说着话,叶五清的另只手就被晏长曦执着塞进了他的两腿间去。
立时,她的手就被两团温熱的蹂軟绵绵地挤压着……
“……嗯……”晏长曦抑制着声音,抬眸眼睛痴迷沦陷般映着叶五清神色纠结闪躲着的脸,继续道:“况且,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不想……在此得到我吗?”
“也,也不是怕,就是……”叶五清都不敢多看一眼此刻满脸春色的晏长曦。那是人间椿药,再多看几眼,她真就要生死富贵往后一抛,争做风流鬼了。
她咽了口口水,企图润滑干燥涩哑的嗓子。
理智地想在此刻从晏长曦嘴里要到一个实实在在的承诺。若是他还不松口,那她就得立即把这小公子重新包好衣服,带回府去,去找他姐姐要。
“就是你方才说,带我去京城很简单,就是什么?后面的你是不是忘说了?”
叶五清此刻的手被夹在这小公子腿间,五指完全僵硬,不敢动弹丝毫,仿佛那里有炼火,一旦差错分毫,就要被烧成余烬。
然,人间之事总事与愿违。
她不动,他动。
少男要肢无意识轻摆了起来,虚軟有褶皱的皮在她手掌虎口处蘑动。
声音更是脆弱无力,嗔怪她道:“这件事……你不能等会再说么?”
叶五清仍不解风情:“等?等到什么时候?”心里已经在思量这小公子铁定是想将她救他的恩情给赖掉了。
真可恶……
晏长曦却已经无意识仰起了脖子,粗喘着气气:“呼……呼,呼……你,”
他拢了拢眉,像是正仔细感受着什么,艰难说道:“等完事儿,就说。”
“……完事?”
叶五清轻念着这两个字,暗暗用尖利的那颗牙齿刮过觜里的軟肉。
难道只有上了?
羸弱烛光下,晏长曦骨相生得极好,皮肉恰到好处地覆在清劲的骨架上。腰腹薄而紧实,随呼吸起伏勾勒出流畅的肌理线条。真正是好一尊精雕玉琢的白玉少男像。
叶五清当然也想放纵,可……
心里忽而生出一丝侥幸——还是有可能的罢?
听说过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其实私底下都玩得花,远不是遥遥望过去那样纯洁不可高攀。
或许这小公子其实是个及时行乐的通透人物。他那隐红可能早都没了。
若是这样的话……
叶五清开始期待。手一抖就反拿住那早竖立着、甚至有些充血到不匹配这小公子玉佛一般容貌的花主。往上压了压。
“啊……”
晏长曦呼息立刻变得急促,长睫颤巍巍地闭了起来,抿紧唇,
因感到叶五清的动作有些蛮,他手下意识也围拢了过来。
却滞了滞又拿开,重新攥紧身下被褥。
晏长曦尝试将自己的呼息放轻、将身体放松。
缓缓地,两条修长的退便自行朝两边打开了。
他显然已经做了好了某种准备。
这时,屋内仿佛就剩他自己失律了的心跳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当感到那里被糅了糅,然后更往上抬的时候。他脑袋发嗡,紧张到快要晕厥。
可当一道呼息隐隐喷洒在上面时。
他霎时一震。
晏长曦惊疑不定地忙下意识捂住,抬头往下看,却发现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叶五清竟是在借烛火看他兴器的下方。
晏长曦顿时脸颊火烧一般:“你怎这样?”
“小公子手松开,我就看一眼。”
看一眼?
晏长曦心知天下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男人身子里那根隐红的,她这定是在检查他身子是否为处。
心里虽了然,手也下意识已自信松开让人看了,但嘴仍是嗔怼道:“你若这般浑,那可就只准看,不能用它了,你可想好……”
一句话还未完,晏长曦忽而喉口一滞,忘记说话。
他看见叶五清神情仔细,眼里有期待,侧着脑袋往那瞧。却在下一刻定睛看清楚之后,眼皮微垂地眨了眨,一抹失望的神色被很快地掩盖下去。
紧接着她的手一缩地松开他的花主,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到他身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看清楚的那刻就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那我看完了。”叶五清冷静地坐在床沿,再一次提议道:“小公子休息够了吗?我带你回去。”语气中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
晏长曦愤然坐起:“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都到这一步了,你要如此故意曲解我说的话?”
说完他又回想起方才叶五清神色的不对,不禁自我怀疑了起来。
于是他掀开了些被褥,自己提起看了看——一道红,从花主底下的跟处直延伸到顶。
在南嘉国,男子养活到十岁,才能被带去当地入籍所里“埋红”后入国籍。
这便是象征男子贞洁的隐红了。深埋在皮肤之下,唯有靠女子的□□才能随精排出。
晏长曦看了又看,在的啊……这不是如此清晰着吗?
这东西他自己以前碰都羞于碰呢……
那她方才怎那样表情?
思索着,忽而一个疑问在他心里生出:正常男子的这器物该是何样的?
叶五清可是用过夷哥的。而自己虽从小被侍男环绕侍奉着,可从没见过旁人的裸身子。
且那些男侍伺候他穿衣沐浴,从小到大,也从未有过人对他的身子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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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疑惑神色啊。
该不会是他们从小就被吩咐过什么了?
如此一深思,晏长曦不由得抱紧了身前的被褥,再开口时,声音里俨然含了点不自信来,求证道:“你,你这是意思?是不满意……还是其她什么?你只管直说就是。”
叶五清视线若有似无地飘过晏长曦怒红了的脸,心里大喊可惜。
可自己不喜不懂轻重的纯男,更偏好有着些技巧、懂得体贴人成熟些的男子的癖好怎好公然说出?
……当然。一看见那道红色就萎也不单因为这个。
主要是隐红这东西,太限制发挥了。男子大都执着这个,当宝贝似的献给你,你若收了,第一次得教他这教的,体验不好暂且不说。事后还极有可能获得一只背后灵死缠着你,麻烦不断。
……
好罢。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有过那么几次年少不经事,不把那根男子守了小半辈子的红线当回事。
事后穿起衣裳就想跑,被逮几次之后,就老实了。
如今真是一看见那红线身心就如此时一般,猛的一下,就冷静了下来,瞬间遁入贤者时刻。
且这小公子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碰的好。
不说他那官威吓死人的母亲;主要她可不想在云州吃过的教训,千辛万苦跑去京城那样的花花世界又吃一次。
“我的意思是,”叶五清声音诚恳:“我不能这么自私不顾你今后的处境。男子的……的那个有多重要,我还是懂得的。你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唯有京城那些世子王侯甚至是皇子才能配得上你,我,我这样的就……”
她低叹一口气:“抱歉……我现在只是甚至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家仆。”
晏长曦呆坐在榻上拥着被褥,视线死死锁着那道背影——话说得真动听,可她分明是在说违心话。
——她在厌弃自己?
手指紧握到颤抖发白。
“你啊……”晏长曦压下心中那股强烈的委屈感,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你绝非池中物,我相信你……将来必成大器。”
他理智地选择稳住叶五清地道:“只是,你现下既有担心,又心负责任,那我也愿等你过去京城一展抱负的那天。”
“真的?”叶五清转头看向晏长曦,眼中盛满惊喜亮晶晶的地问道:“那小公子愿回京路上留我一个位置了?我们就此定约,成不成?”
晏长曦弯了弯嘴角,浅浅地笑,显得好说话,却只道:“今日之事,你我的秘密,可别让我阿姐知晓了。五清先去帮我寻套能穿的衣裳来。我听你的,我们现在回府。”
客栈外,叶五清站于道边等着晏长曦穿戴好从楼上下来。
视线一瞥,就看见一个打扮花哨的小郎在看清她脸之后,眼睛一亮地冲她暗示招手。
被晏长曦引出的念头一直未得到疏解。
叶五清想了想,手进袖里摸了摸,还是九枚铜币。
她只能别开视线地抬头看天,真是……
“……想阿夷了。”她刚轻喃完,晏长曦出现在客栈门口。
“难……搞。”
叶五清转头望向那道正朝她走近的身影,缓慢慢地叹道。
一回到李府,叶五清直奔竟还亮着灯的书房。
而晏长曦回了屋,却不准近侍们点灯,静坐床沿许久。
浓黑的夜色中,他的侍从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个个心里发怵。站了好几人的屋中竟听不见一丝声音。
“你们……”
他们的小公子终于发话了,皆竖起耳朵倾听,生怕听错什么。
那道清明却低落的声音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口气将话吐出来。
“将衣服脱净,对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