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家园党没惹任何人》 1、突然穿越 这是纪年在这座大宅子外面徘徊的第二个时辰。 这座宅子坐落在郊外,方圆五里之内都没有第二个人家,宅子大门紧闭,围墙处痕迹斑驳,大门上的金色铜环却闪闪发亮,显然是仍然有人在精心保养,但整座宅子毫无烟火气,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看着地图上近在咫尺的采集点,纪年心里猫抓一样的难受,恨不得直接一个大轻功翻墙进去挖了材料就跑。 可惜他不能。 因为这不是游戏,而是纪年死后带着游戏角色和游戏系统穿越的真实世界。 纪年绕着宅子又转了一圈,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手里无意识地打开重新被低级材料填满的背包。 看着一背包的杂草野花烂木头,再想想穿越过来之后除了一身装备之外凭空消失的所有资源,以及一键初始化的十五亩空荡荡荒地,纪年就忍不住叹气。 别人带着游戏系统穿越不都是满级橙武随便换、高级神药当饭磕、游戏货币能直接把金融体系砸穿吗? 怎么到了他身上,就成了“家徒四壁”“两袖清风”,想给家里添把椅子都得从砍木头开始! 这对劲吗?! 但不管怎么说,起码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白捡了个满级的标准建模脸成男壳子和十五亩的住宅——虽然现在还是一块只有两层空壳小楼的荒地——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就是从头收集材料再肝一遍嘛,生活玩家无所畏惧! 在把自身状况和周围环境摸了个遍之后,纪年觉得还是先给自己打一套家具比较要紧。 反正所有的生活技能和学过的配方又没丢,只是囤的那一堆材料没了而已,再囤一遍就行了,这种低级材料随便一搜就一堆,完全不用愁的。 而他现在作为一个大活人而不是一串打坐就能回血回蓝恢复体力耐力的数据,是真的很希望能够提升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 挖草一天回来只能睡冰冰凉的空荡地板,感觉生活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所以纪年在家具图纸里精挑细选,选中了一张里外三层、处处雕花、铺着柔软被褥的拔步床[梦魂迷乡],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情变好。 唯一的问题是它除了常规材料之外,还需要十五个[返魂花]。 游戏里家具分为[白][蓝][紫][金]四个等级,金色家具是一套家具里的核心,需要完成特定任务才能拿到专属材料,[返魂花]就是[梦魂迷乡]的专属材料。 然而……纪年根本没有任务界面! 纪年翻来覆去把所有床类图纸都看了一遍,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梦魂迷乡]上,不死心地点开了[返魂花]的[获取途径]。 [获取途径] —[任务奖励] —[世界采集] 纪年:“……” 原来可以直接采集的吗,怎么没有游戏公告提前说一声!?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纪年会出现在这座宅子周围,还在外面徘徊不定,活像个前来踩点的小贼。 纪年下定决心,如果在他采集完周围所有材料之后还是没有人进出,他…… 他就去叫门! 是的,并不是没有人给他开门,而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外面。 主要是纪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是游戏就好了,一句话都不用多说,翻墙进去挖了就走。 想是这么想,真要是穿进游戏世界,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纪年。 想想吧,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活人,剩下的全是只能触发固定台词的npc,纪年觉得自己超不过一个月就要么死要么疯,根本没办法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哪怕跟真实世界的活生生的人交流往来很麻烦,要遵守很多约定俗成的规则,纪年还是觉得再好不过了。 ……可他已经采集到第三轮了,这个世界的资源根本不会自动刷新,他已经要把这一片完全采空了,还是想不到一个能合理上门的理由啊! 总不能直接对人家说“你好打扰一下我想进你们家采几朵花。啊你问什么花……返魂花听过没有?没听过?那就对了……” 绝对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采完最后一株三级[落月果],纪年再也没了拖延的借口,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大门口挪去,一边努力构思该怎么开口能显得正常一点。 ……好像不用想了。 一辆通体漆黑的骏马拉着一辆同样漆黑的马车往这边驶来,上门缀满了五颜六色缤纷的鲜花。浓烈的花香比马车先一步到达,让纪年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叹。 游戏里不提,现实生活里这阵仗他是真没见过。 漆黑马车目标明确地驶向大宅门口,纪年站在门口的拴马桩旁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碍事。 但现在躲起来的话,好像更不对劲吧…… 正在犹豫间,马车已停在拴马桩面前,纪年这才发现驾车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眼睛很大,长得很乖。 小女孩跳下马车,瞪着眼睛仰头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纪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宽大的车厢中紧跟着钻出来两个人。 一个一袭黑衣的女人,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的男人。 未出口的回答拐了个弯:“你们两个大人坐在后面,让一个小姑娘驾车?” 虐待儿童!倒反天罡! 黑衣女人:“……” 大红披风:“……” 小女孩眼睛转了转,甜甜笑道:“你可不要以貌取人,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给我的表妹表弟驾车,岂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大红披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纪年狐疑地打量一圈,突然反应过来:“这都是你们家的事,跟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不用对我解释的,我都理解。” 所有人:“……”你都理解了什么啊! 黑衣女人轻笑一声:“你说话真有趣,不知是哪位朋友当面?” 纪年下意识报了网名:“我叫记不住。” 纪年觉得这不能怪他,这个氛围好像电视剧啊,真的很难让人报出真名。 ……不如说有种报了真名反而会社死的感觉! 其他三个人对这个明显不是真名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纪年反而有些诧异,这种风格的名字很常见吗?怎么大家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大红披风摸了摸嘴唇上的两抹细长如同眉毛的小胡子,笑道:“我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小女孩跟着道:“我叫雪儿,上官雪儿。” 黑衣女人轻轻笑着,看起来并不打算开口。 陆小凤看了黑衣女人一眼,没有说话。 上官雪儿同样看了黑衣女人一眼,然后笑着道:“那这位记不住公子,守在我们家门口是有什么要事么?” 纪年疯狂目移:“哈哈……路过,路过而已,没什么事。” 上官雪儿:“……” 她忍不住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实在是不会说谎?” “心虚”这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啊! 纪年:“是吗?那我现在知道了。” 以前大家都只是说他讲话很难听来着,这个评价确实第一次听到。 陆小凤又看了黑衣女人一眼,道:“我还以为丹凤公主不仅请了我,同样还请了别人呢。”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两拨人互不相识,故意这么说只是想看看众人反应。 上官雪儿一转眼睛:“其实这位记不住是我请来的,丹凤公主一点儿也不知道,你是吃醋了么?” “……?”纪年实在看不懂这个发展,觉得每个人说话都跟猜谜似的,一句话也听不懂。 都说了谜语人滚出哥谭! 陆小凤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沉吟片刻后故意不去看那位丹凤公主,只对着纪年道:“我和这位朋友一见如故,不如请这位朋友一同进府赴宴,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以陆小凤的敏锐,下车不久就看出纪年和上官二人确实素昧平生,那在他被半胁迫来此赴宴的关头,突然出现一个吐息圆润、身负两柄长剑,并且明显是想跟着进府的年轻男人守在门口…… 陆小凤:好久没见过这么直的饵了。 所以他干脆顺水推舟,成全了这位记不住,看看这场花了七个月的工夫、动用了十几号人、甚至不惜利用花满楼来铺就的大戏,到底能唱成什么样。 这个邀请对于纪年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恨不得马上答应下来,但还听得出来陆小凤也是客人,真正的主人还没说话呢!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丹凤公主身上。 丹凤公主嘴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挂上完美无缺的笑容:“这……家父早已做好准备款待陆公子和花公子,怕是有些不方便。” 陆小凤笑道:“不过多添双筷子的事,有什么不方便的。” 纪年想了想,假装从袖袋实际从背包里取出一双紫檀木雕花纹银筷:“筷子我自己带了,不用多准备。” 陆小凤、上官二人:“……” 哪怕是陆小凤也忍不住:“你为什么要带一双筷子?” 纪年迟疑道:“因为我有一双筷子?” 丹凤公主实在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强笑道:“你说的是,远来是客,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陆公子,记……记公子,请。” 纪年只顾着高兴终于离采集点更近一步,完全没注意到丹凤公主看向他时若有所思的眼神。 芜湖——又软又舒服的大床,我来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好像文盲 从外面看这座宅子还有几分气派,等进了大门,朱漆斑驳、台阶断裂,要不是主人家就在身边,简直像个久无人住的荒宅。 进门之后丹凤公主许是已经接受了现实,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又轻柔又神秘的笑容,笑意盈盈地对纪年道:“请记公子见谅,我请陆公子有些事要商量,不如让雪儿带记公子游览一番。” 纪年巴不得自己闲逛,返魂花到手他连饭都不会吃人家的就会自觉告退,绝对不会耽误他们互相说谜语。 丹凤公主带着陆小凤往走廊深处走了,上官雪儿盯着纪年看了一会,板着脸道:“这里也没有甚么好玩的,不如我带你去找花公子。” 纪年已经听到过好几次这个“花公子”,却还是不知道这位是谁,于是问道:“这位花公子是谁?” 上官雪儿一边带着他闷头走路,一边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连花满楼花公子都不知道?” 纪年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他很有名吗?” 上官雪儿住了脚,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像是医生看着无药可救的病人。 “江南花家的七公子,流云飞袖花满楼,四条眉毛陆小凤最好的朋友,你连他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纪年甚至有些羞耻了——雪儿看他的眼神好像看到一个成年人不会十以内的加减法,“实不相瞒,我连四条眉毛陆小凤也是今天才头一次听说。” 上官雪儿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变成了恍然大悟中带着一丝同情。 纪年不知道她恍然大悟了些什么,后面的一段路途中上官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他领到一间看得出近期努力修整过的屋子前。 上官雪儿走到门前,并不敲门,只是对着屋里扬声道:“花公子,有人想来拜访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纪年:? 原来是我想拜访吗? 门里传来一道温和清越的声音:“两位请进。有朋自远方来,花某自然会好好招待。” 上官雪儿听了,直接推开房门对纪年示意:“记公子,请吧。” 纪年觉得从碰到这些人开始,就好像突然被按下了加速键,不管做什么都有些身不由己,正如此时他莫名其妙就进了这位花满楼花公子的房间。 时值傍晚,纪年抬眼看去,只见花满楼侧坐在窗边,柔和的霞光从窗外探进,轻轻抚上窗边人的脸颊。 花满楼回头,含笑道:“请坐,今日的暮色实在好得很,是不是?” “是很好。”纪年下意识找了把椅子坐下,有些局促地把眼神从花满楼身上挪开,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实际上很是简陋。 这间屋子很大,却只摆着一床一几和几张陈旧的椅子,除此之外几乎再没有别的陈设。 这很不合常理,但自从纪年碰到这些人开始,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所以他只是记下这件事,并没有过多在意。 “嗯……”纪年看着花满楼那张满是愉悦的面孔,觉得整个屋子氛围怪怪的,让他出声也不是不出声更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打破了这种宁静。 “我叫、咳、我叫纪年,花公子你好。” 不知怎得,在面对花满楼的时候,纪年下意识报出了自己的真名,似乎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撒谎。 “我叫花满楼,纪公子你好。” 花满楼似乎觉得这很有趣,愉快地回复。 纪年开始没话找话:“你和那位四条眉毛陆小凤是很好的朋友,怎么还分开来作客?” 花满楼:“陆小凤也来了么。” “你不知道?”纪年有点诧异了。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确实会来的。” 纪年是真的有点受不了了:“你们说话都奇奇怪怪的,让人一点也听不懂。” 花满楼失笑:“纪公子对江湖中事不了解,自然觉得听不懂,也许我该讲得更清楚些。” 纪年反应了一下:“你能听到我和雪儿说话?” 他和雪儿说话的时候离这间屋子也不近,这么远的距离花满楼还能听到,这个听力也太吓人了。 花满楼:“我的耳朵还算好用。”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了。 纪年惊叹过后才想起来:“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江湖中的事,难道就因为我不认识你和陆小凤?” 花满楼沉吟片刻,慢慢道:“花某在江湖中不算籍籍无名,至于陆小凤……或许江湖中还没有未曾听说过他的朋友。” 这话由他说出来好似夸耀,但只要看到他的神色、听到他的语气,就能知道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纪年心想这是真碰上十以内加减法了。 谁知道随便偶遇的人就是江湖顶流啊,这种角色出门不应该是前呼后拥走到哪都会引起众人尖叫的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能碰到啊! 纪年沉默半晌,生硬地跳回第一个疑问:“那你怎么知道陆小凤会来?你们俩有心灵感应?” 这下轮到花满楼沉默了,虽然“心灵感应”这个词比较陌生,但从字面意思也能猜出是何解释。 ——好像和“心有灵犀”是一个意思呢。 但花满楼不愧是花满楼,只沉默一瞬便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因为我已经来了。” ……啊? 这对吗? 纪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只能干笑道:“不愧是好朋友哈哈哈,你们感情真好。” 这个他熟啊,不管读作“好朋友”“好兄弟”“宿敌”“死对头”还是什么,最后写法都是一样的! 花满楼……花满楼再次微妙地沉默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朋友”这三个字从这位纪公子口中说出来,似乎有着别样的意味? 气氛略显尴尬地沉寂下去——或许只有纪年觉得尴尬,花满楼对着窗口,看起来怡然自得,完全没被影响到。 纪年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采集点,终于忍不住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花满楼道:“花某自然乐意,只是有两位新朋友造访,自然要先招待新朋友。” 门外脚步声一顿,一个又矮又小却留着一脸大胡子的人推门而入,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你究竟是不是个瞎子?”* 纪年霍然回头:“啊?你是个……你看不见?” 仅存的理智让他吞下了“瞎子”这两个字。 花满楼仍然很是愉快的样子,微笑道:“是啊,花某虽然有眼睛,却瞎如蝙蝠。不过我总以为只有那种虽然有眼睛,却不肯去看的人,才是真的瞎子。”* 大胡子冷着脸,狠狠地看向纪年:“你又是谁?” 纪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影视剧片场:“我叫记不住。” 跟着大胡子进来的白面书生同样微笑着,却有一种掩不住的杀气:“好得很,希望你能记住谁是杀你的人。” 话音未落,一根闪亮亮的练子枪和一柄长剑同时向纪年攻来! 纪年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说出手就出手,下意识往一旁躲闪而去,等他逃出攻击范围才发现,那一枪一剑真正的目标是花满楼! 练子抢以极快的速度攻至花满楼身前,带起的呼啸风声完全遮掩了长剑的动静。那柄长剑如同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逼近了花满楼的喉咙。 大胡子甚至同时怒喝一声:“让我看看你这个瞎子的能耐!” 纪年忍不住痛骂出声:“太卑鄙了吧你们!”一边手忙脚乱把腰间身后的长剑解下来,就要往战局中心冲去! “咔、咔。” 长剑断成三截。 “当啷当啷” 两截断剑落在地面上,震荡出细小却尖锐的回响。 长枪仍在大胡子手上,距离花满楼却已经有三丈之远。 花满楼脸上还挂着微笑,却显得有些冷淡。 “二位突然造访,花某自当奉陪,又何必将旁人牵扯进来呢?” 大胡子和白面书生面白如纸,一同瞪向旁观了整场战局的纪年,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这……这就走啦?”纪年还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魔幻,“不报警、哦,不报官吗?” 花满楼理所当然道:“江湖中事,何必报官?” 哦,原来是比游戏还乱的“武侠世界”,纪年把自己的世界观调整到“以暴制暴”“侠义为先”“侠以武犯禁”上去,换了个问题。 “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已给了他们教训,希望独孤先生和萧先生不要执迷不悟吧。” 纪年想想那俩人离开时的表现,觉得希望不大。 “那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你?你得罪他们了?” “他们一个是‘万里独行’独孤方,一个是‘断肠剑客’萧秋雨,至于为什么要来杀我……” 花满楼沉吟片刻,道:“有人说他们比不上我这个瞎子,算不算得罪了他们?” “这不是实话么,说出来就受不了了?”虽然纪年压根不认识那俩人,但看刚刚的表现,自然能发现那两人和花满楼直接的差距。 花满楼笑笑,没有说话。 “那这话是谁说的呀,是不是想挑拨你们?” “多半是陆小凤,他只是无心,从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有多少!” 纪年又不懂了:“陆小凤说的,他们怎么不去找陆小凤?欺软怕硬?” “……”花满楼忍不住道,“你……你的武功怎么样?” 这句话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武功”这个词放在几天之前,对纪年来说只是小说和电视剧里才有的东西,根本谈不上“武功怎么样”。 毕竟他只是一个沉迷挖草合成摆摊的生活玩家,就连现在这个满级的角色壳子都是靠嗑丹药嗑上去的,上一次战斗还是过了通过强制剧情的主线! 他连不得不下副本都是找人带的,他这个老板最大的贡献就是躲起来别死。 何况谁能一穿越马上就能把曾经键盘施放的技能在现实中用得如臂使指? 反正他不行。 现在纪年用得最熟的一个技能就是大轻功,主要还是为了赶路。 对纪年来说这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就算在游戏里他的大轻功还老是撞墙或者飞到一半掉下来呢,现在这样说明他真的很努力了! 其实他也试过用那些技能,原本在游戏里就不够听话的技能现在用出来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点也不听他的指挥。 花满楼从纪年的沉默中品到了什么,同样沉默了。 他从不愿轻易干涉旁人,但这位纪公子实在是太过……耿直。 在这江湖之中,有些话若是轻易说出口,要么是一流的高手,要么是死人! 花满楼并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尤其是这位又耿直、说话又有趣的新朋友。 在这一片沉默中,陆小凤推门进来,带着馥郁的香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浓雾渐起 花园很大,可以看得出来原本花木也很多,现在却已经被折去了大半。 从进入花园开始,纪年的坐标点和返魂花的采集点基本上就重合了,但偏偏偌大的花园之中,就是找不到他需要的东西,这让他忍不住有些焦躁。 但焦躁也无济于事,纪年只好更有耐心地一圈圈踱步,希望在某个不起眼地角落能够触发可采集的标识。 ——虽然这是个现实世界不假,但这些资源的采集仍然遵循着游戏的逻辑,比如一大堆花丛里面只有一束靠近的时候会发光,头顶还会显示出自己的名字和等级。 “你在找什么东西么?” 上官雪儿突然钻出来,吓了纪年一跳。 纪年下意识否认,然后一想,这些人个个比他还奇怪,也没人觉得他们是神经病,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那他直接说实话好像也没关系? 大不了就是别人也当他是谜语人呗。 想通之后纪年也不纠结了,大大方方点头承认:“对啊,我就是为了找它才来的。” 陆小凤摸着唇边的小胡子,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说话。 上官雪儿接着问:“那你在找什么?” 纪年回答道:“我在找一种花,它有黑色的花瓣,你见过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看到这种游戏专属材料,但死马当活马医嘛,说不定就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呢。 上官雪儿道:“我从来没听说过黑色的花!” “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纪年只觉得果然,人还是不能报希望给飘渺的运气。 陆小凤突然道:“我听说西域有一种黑色的玫瑰,十分美丽,可惜这种花极难养育,采下来不到半天就会枯死,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纪年摇头:“我要找的不是那种花,我要找的花叫‘返魂花’,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别人见过!” 只要没有另一个带着相同游戏系统的人同样穿越到这个世界,同时穿越的时间点比他还要早。 陆小凤道:“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记公子为了这种花奔波,必然是有很大的用处!” 纪年老老实实回答道:“确实很大!我想做一张大床,必须得用到这种返魂花。” 花园里的三个人同时看向了他,陆小凤眼睛都瞪大了。 上官雪儿瞪着他:“你现在好像很会说谎了,方才你是逗我玩的么?” “……”纪年无语,“或许我现在说的就是真话呢?怎么说真话反而没人信了。” 花满楼笑道:“有人用一杯蜜水给自己换来一个大麻烦,自然就有人用一种黑色的花给自己打一张大床,这有什么好说的。” 用一杯蜜水换来一个大麻烦的陆小凤瞪着花满楼和纪年两个,突然转过头问道:“那你呢,小表姐?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雪儿笑着说:“自然是知道我的小表弟来了花园,来陪我的小表弟玩了!” 陆小凤道:“好玩么?” 上官雪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勉强,看起来十分忧郁:“不好玩!” “为什么?” 上官雪儿咬着嘴唇,沉声道:“其实,我也在找一样东西。” 陆小凤听了好笑,只觉得这丫头现学现卖,专门要作弄人了,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正色道:“你在找一样什么东西?” 上官雪儿道:“我姐姐的尸首!” 花满楼失声道:“你姐姐……上官飞燕?” “是!我姐姐忽然失踪了,一定是有人杀了她,将她的尸骨埋在了花园里!” 花满楼道:“她……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是你来的那一天,也是我们出发去找陆小凤的那一天!” 这话太过荒谬,况且上官雪儿实在是一个很会撒谎的女孩子,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句接一句地问她,不肯轻易相信她的话。 这跟纪年又没什么关系,他忙着找自己的材料,完全不想掺和这件事。 可这花园都已经被他踩了个遍,还是没有返魂花的踪迹,一朵花还能长在哪里呢? 正当纪年心灰意冷之际,一扇小小的角门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纪年看着地图上的坐标,再看看这扇角门的位置,若有所思。 “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下,请问这扇门后面是什么?我能进去看看吗?” 几个人闻声看来,上官雪儿走到门前用力一推,直接将角门推开,露出里面的情形来。 “进来吧,这里原是我祖父晚年清修的地方,后来他老人家去世之后,这里就没人来过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草木稀疏,和外面花草茂盛的花园大不相同。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口上已盖满了黄土,几间破旧的厢房上的铁锁也已经锈迹斑斑,显然上官雪儿并没有说谎。 ——起码很久没有人来过这句并没有说谎。 但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那片草木稀疏的土地上,长着小小一丛层层叠叠的鲜花,那花瓣竟然是黑色的! 陆小凤眼疾手快,几下落到花丛前面,手指抚上幽黑的花瓣。 柔嫩的花瓣在他的手下微微颤抖,却没有掉落,与花茎紧密相连,一直延伸到黄土之中,深深扎根于此。 所有人都沉默了,陆小凤猛地看向纪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只有花满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再想想他们几个人刚刚说过的话,语气犹疑而又抱着易碎的希望开口:“你们看到什么了么?” 他不希望听到那个回答,却无法避免地想到,一具少女的尸首……自然比黑色的花要常见得多! 陆小凤自然是最了解花满楼的那一个,立马开口道:“记公子要找的东西果然在这里。” 花满楼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又恢复了那种愉快的神色,叹道:“我从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瞎子而悔恨,此刻也难免惋惜,看不到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纪年在看到返魂花的瞬间就冲上去采集了,哪里还听得见他们说什么?他现在只顾得上狂喜罢了! 如果不是背包被清空了,他现在恨不得当场放两个烟花庆祝!发世界公告!向所有人炫耀! 他!终于要有又软又舒服稀有度还高的大床睡了! 此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纪年那种无法掩饰的喜悦的心情,陆小凤解开了一个疑惑,又引出另一个疑惑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返魂花的?” 经过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陆小凤暂时放下了心里的怀疑,只把纪年当做有趣的新朋友,自然是有问题就直接问了。 纪年也没辜负陆小凤的信任,回答的很干脆:“我就是知道。” 陆小凤:“……” 他虽然好奇心很重,也常常因为这份不合时宜的好奇心陷入进大麻烦里面,但他却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从来不会对朋友不愿意说的秘密刨根问底。 所以听了纪年这完全算不上回答的回答,陆小凤也只是一笑而过,不再继续追问。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上官雪儿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完全没被纪年的快乐感染到,反而更加难过起来。 “你连黑色的花都能找到,我却找不到我姐姐。” 上官雪儿的难过真情实感,连带着陆小凤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虽然擅长哄女人,但对着十二岁的小姑娘,任凭他有千般手段,也照样使不出来! 这句话正好传进采集完成正在整理背包的纪年耳朵里,看着[返魂花]的详细介绍,纪年只觉得一阵寒风从后背窜上来,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我有没有说过……”纪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返魂花的生长条件,其实是很苛刻的……” 纪年看向长出返魂花的那块土地,触电一般从那处逃离,直到站在大家身边才有了安全感,能支撑着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返魂花]是在无辜被害的少女埋骨地才能长出来的一种花,据说是由少女的亡灵滋养而成……” 几个人都被这诡异的氛围感染,上官雪儿的脸上突然没了血色,看向那块曾经长着返魂花的地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纪年抓着刚刚采过花的手欲哭无泪,这种描述放在游戏里就是个无人在意的背景板,还要被嘲讽策划和文案怎么这么没新意,连个物品介绍都写不好,但这可是现实! 能够在这里长出返魂花,说明这块地底下埋着一个无辜被害的少女,这下面正躺着她年轻的尸骨! 甚至……甚至这些花还是被这个年轻的、无辜的、令人痛惜的女孩子的亡灵滋养出来的! 别说用这份材料做床了,一想到他刚刚踩在人家的埋骨地上面,亲自动手采下来这些花,纪年就忍不住发出绝望的呜咽。 上官雪儿眼睛里透出一种莫名的光彩,她看向陆小凤,坚定地道:“这下面就是我姐姐!是上官丹凤害死了她,然后将她埋在了这里!她以为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来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姐姐的尸体!”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陆小凤实在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但……这是不是太过于巧了? 上官丹凤花了七个月的时间,让上官飞燕把花满楼“请”过来,然后用花满楼将他请过来,用大金鹏王的豪爽、蜜水充当美酒的可怜以及上官丹凤的美貌让他答应下了这一桩天大的麻烦事。 偏偏就在这时候,一个对江湖一无所知的年轻人莫名闯进这个局里,在这个上官家的老宅里找到了从未有人见过的黑色“返魂花”,又宣称这种花只长在无辜被害的少女的埋骨地上,让上官雪儿——甚至花满楼——都相信了这下面就埋藏着上官飞燕的尸首…… 暮色四合,浓雾渐起,陆小凤只觉得他就如同这浓雾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金鹏宴席 "把这里挖开,就什么都知道了。"花满楼脸色微微苍白,态度却很坚决。 上官雪儿立马就要去找铁锹镐头,陆小凤皱着眉头拦下了她。 “若要埋尸必然挖得极深,才好让人看不出痕迹。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晚上设了宴席,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寻我们,时间不够,恐怕会打草惊蛇。” 花满楼道:“你……你说得是。” 陆小凤苦笑,这样简单的事花满楼如何想不到?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依我看,不如我们假装不知道此事,明日按照和他们说好的那样辞行去万梅山庄,等晚上再折返回来一探究竟,也免得被人察觉。” 这主意出得再好不过,于是陆小凤的计划全票通过,几个人小心翼翼从小院里退出来,收拾好一切痕迹,假装一直在花园里没离开过。 花满楼一开始还显得心神不宁,但到底久经江湖,不过一会功夫已看不出什么破绽。上官雪儿年纪虽小,但她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用人担心。 于是最拖后腿的那个居然就成了什么也不知道的纪年。 纪年实在委屈:“不是,咱们讲讲道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就跟我没关系,我也不认识什么公主王爷,就算我表现不对,又能怀疑我什么?怀疑我偷了她们家的破板凳吗?” 这话说得有点太难听了,上官雪儿表情不善地瞪着他,陆小凤干咳几声,试图从中劝和,被两个人一起瞪了。 陆小凤:“……” “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我干脆现在就走,反正我来这就是为了找返魂花,现在花也找到了,我留在这也没用,干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省得碍了你们的事。” 纪年真是这么想的,也没有任何抱怨或者委屈的意思,陆小凤和花满楼也知道他没有这个意思,但就是让人听了心里怪怪的。 陆小凤也支持他尽早离开——没必要把更多的人拖进这摊混水里了,如果纪年真的无辜的话。 但原本对纪年的到来十分抗拒的丹凤公主拒绝了他的辞行。 “这怎么能行呢?家父已设下极丰盛的宴席,只等几位公子移步,记公子此时辞行,可是埋怨我们家待客不周?” 上官丹凤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纪年,神色显得即可怜又可爱。 “还是说我不小心得罪了记公子,这才让记公子连顿饭都不愿意吃?” 纪年……纪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门口的时候这位丹凤公主可不是这个态度! 不管是什么原因,上官丹凤不想让纪年离开的态度——起码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很是坚决,而纪年其实也没有那么坚定地非要现在离开。 还是那句话,这都跟他没关系嘛! 所以他走也行,走了省心;不走也行,蹭顿好的吃吃,反正怎么都不亏! 宴是好宴,席上的酒菜丰盛而精致;待客的主人家热情而豪爽,带着让人亲切的笑意盛装出席。 纪年坐定,觉得有哪里不对:“雪儿呢?她不来吃饭吗?” 这座宅子好像只有他们一家人,现在所有人都在吃饭,猜猜谁没有被邀请? 热情招待三位客人落座的上官父女:“……” 在宴席开始之前,上官父女早已想过无数种的应对方法,自信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但他们确实没有想过纪年入席后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雪儿那个丫头为什么不来吃饭!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懂不懂什么叫“待客之道”!? 难道要让这场精心准备的,用好酒、豪杰和美人来共同烘托气氛的宴席,混进一个年仅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吗! 上官丹凤看着纪年镶金嵌玉的两柄长剑,再想想独孤方和萧秋雨二人对他的评价,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雪儿那丫头年纪还小,又向来有主意,自然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 纪年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人家毕竟才是一家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表示了解。 这段插曲很快就略了过去,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都是很会说话的人,同样也很会招待客人,席上的氛围很快就变得和乐融融、宾主尽欢。 大金鹏王露出热情的笑意对着纪年道:“我年纪大了,不仅腿有了毛病,就连耳朵似乎也不大好使了,竟然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多了记公子这样一位少年才俊!” 纪年咽下嘴里的清蒸鲥鱼:“你不知道我很正常啦,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当然没什么名气。” 毕竟他也不能说当然啦,其实我穿越过来没几天,之前世界上根本没我这个人…… 那就不叫实话实说了,那只能说明他没脑子! 大金鹏王笑道:“阁下未免太谦逊了些,依我看来,记公子如同匣中之玉,早晚要大放异彩的。” 纪年只觉得大金鹏王在客套,同时对他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金鹏王看出了他的不以为意,也没有再说什么,笑着同陆小凤和花满楼讨论美酒去了。 上官丹凤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纪年:“你这人真奇怪!” “?”纪年心说在场这么多人里面恐怕我已经是最正常的那个了好吗!再奇怪还能比得上你们几个奇怪? 这样的话纪年当然是不认的:“没有吧,其实我觉得你们更奇怪。” 上官丹凤道:“你觉得我们哪里奇怪?” 纪年:“你们几个人说话跟猜谜似的,偏偏你们都能听懂。” 大金鹏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道:“记公子不知道我们的事,自然听不懂!阁下既然喝了我们的酒,就是我们金鹏王朝的朋友,这些事也该让阁下知道!” “那个,我没喝酒来着。”纪年爽朗一笑。 大金鹏王一噎,很快又笑起来:“看来是我疏忽了客人。” 纪年老老实实道:“其实我本来就不喝酒,什么酒也不喝。” 陆小凤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同样滴酒不沾,但若不是酒会让他拿不稳剑,我想他同样不会拒绝美酒的!” 花满楼淡淡地道:“这个人自己是个酒鬼,便以为天底下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上官丹凤笑道:“天底下有喝酒豪爽的男人,自然有视美酒如毒药的男人!只是我想,女孩子大概都更喜欢喝酒豪爽的男人!”* 她说这句话时,一双眼睛全然地放在陆小凤身上,似乎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是这样吗?”纪年疑惑,“我以为女孩子会更倾向不喝酒的男人,毕竟喝酒没有一点好处。” 上官丹凤看着他:“看来记公子曾经遇见的,都是些很老实的姑娘!” 这话他完全没法接,干脆沉默了。 “所以,阁下是为了不喜欢男人喝酒的姑娘,这才滴酒不沾的?”大金鹏王当然不会让气氛就这么沉下去。 纪年立马回答道:“跟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不好喝,所有的酒都不好喝。” 然后他忍不住吐槽:“你们说话也太可怕了,怎么突然就把话题拉到这边了,我们能不能聊点别的?” 他是真的不想跟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讨论女孩子,总觉得对上官丹凤和那些被提到的、模糊的女孩一点也不尊重,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大金鹏王大笑起来:“那么阁下不如听听我们的故事!”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经听过一遍了,但也不介意再听一遍。 五十年前,金鹏王朝覆灭,将国库的财富分成四份,由四位心腹大臣带着当时还是小王子的大金鹏王逃亡至此,以待时机完成复国大业。 本来是很好的设想,然而…… “除了我的舅父上官谨用他的那份财富,为我们置办下田地房舍这些产业,让我们安稳度日以外,剩下的三个人一到中土便改名换姓,带着我们的财产再也没有了音讯。” “而他们三个人,凭借我们的财产,如今已经成了响当当的大人物!昔年金鹏王朝的重臣严立本、平独鹤和上官木,如今分别是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峨眉剑派的掌门独孤一鹤和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大金鹏王说到这里时,表情愤然,上官丹凤也垂下头去,显得不愿面对此事。 听第一遍时,陆小凤完全被大金鹏王的讲述和他营造的氛围所打动,哪怕仍有疑虑,心里也是信了八九分。 然而刚刚在花园里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别说花满楼时刻担忧着很可能已经横遭不测的上官飞燕,难道陆小凤就能当做无事发生么? 所以此刻再次听来,陆小凤神色淡淡,花满楼慢慢喝完了一盏清酒,都无话可说。 只有纪年的关注点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他没有表示同情,也没有显得义愤,他唯一的想法是—— “你们真的很有钱吗,怎么四分之一国库置办下的产业还不够你们花五十年?” 上官丹凤垂下的面孔霍然变色! 这是这个完美无缺的故事里最大的破绽,他们自然早就做过预案,就连陆小凤也被他们精心营造的种种细节暂时蒙骗,但是他怎么能一句话就问到这个关键点!? 这个人的天真愚蠢和不通人性,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刻意做出的伪装?! 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才能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不起疑心,上官丹凤可还没忘记,现在大金鹏王的人设是还不知道家里已经困窘至此的倔强老人,被戳穿之后的反应他们可没有提前预判! 谁知道有人竟然敏锐至此却毫无同情之心! 上官丹凤心中杀心顿起,抬起头时却是一张无辜可怜的脸。 她咬着下唇,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大金鹏王,又拼命给陆小凤使眼色,为难道:“舅公留下的钱自然够我们生活,但我们还要做许多事,他们拿走的那些钱本来就是为了做这些事用的!” 大金鹏王看着纪年,缓缓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想起那杯蜜水充当的葡萄酒和上官丹凤的叮嘱,有些不忍心,正想着如何开口,就听到纪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生活如何,难道自己感觉不到吗?”纪年觉得这家人完全把“家道中落”和“打肿脸充胖子”写在脸上了,现在居然还装作听不懂,真的好奇怪。 “如果那笔钱真的很多的话,那你们这些年来都用这些钱做什么了呢?” 大金鹏王喘着粗气,怒喝一声:“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上官逐客 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一只酒杯在陆小凤手里灵巧地打转,晃得人头晕眼花。 大金鹏王沉默半晌,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宴席开始时他身上那种豪迈与爽朗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陆小凤看着默默垂泪的上官丹凤和苍老颓丧的大金鹏王,不忍心地别过脸去,却没有出言安慰或劝阻。 因为他深知几句话是杀不死人的! 而就在这上官家的后院里,很有可能就埋藏着一具被他们害死的尸体! 虽然记不住此人来历成迷,但那丛黑色的返魂花是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既然如此稀奇的返魂花出现在那里,那么不管记不住说的话是真是假,返魂花下面有一具少女的尸骨这件事,就是极有可能的了。 所以陆小凤现在一直在观察,观察在座所有人的言语和神态。 其中他最在意的,就是大金鹏王和记不住两个人。 大金鹏王的一举一动都符合有着雄心壮志却无能为力的豪杰形象,上官丹凤先前的表现让他忍不住为大金鹏王心酸,英雄迟暮、虎落平阳,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难过事? 然而现在记不住的一句话让陆小凤心中灵光一闪,就是那句“你们生活如何,难道自己感觉不到吗?” 若大金鹏王真是个英雄人物,若他果真一心复国却苦于无钱无人,那他们家衰落至此,他又怎么会毫无察觉,轻易被女儿蒙骗!? 今日上官丹凤为了不让父亲知道真相的苦心曾让陆小凤多么动容,此刻就让他多么怀疑! 而记不住……看似口无遮拦,为人直率,但出现的时机太过微妙,更是一来就通过一丛返魂花的几句话引得他们心神不宁,此时又点破了大金鹏王的违和之处…… 但他的种种神态透露出,他确实之前不认识在场的所有人,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因为他想法奇特。 陆小凤有些看不透他。 所以现在大金鹏王和记不住二人正面交锋,陆小凤完全不准备插手! 他只需要等待,等着看这两个人谁先出现破绽! 而现在,显然是大金鹏王先输一筹。 默默垂泪的上官丹凤没有听到陆小凤开口,心脏砰砰跳动起来,已经猜到了陆小凤的想法! 如果不能让陆小凤打消疑心,那么她们这么久的精心准备就全完了! 想到那个人给她的承诺,上官丹凤紧咬下唇,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该死的,这是哪里来的混不吝的野兽!上官丹凤心中恨极,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提醒她身侧的大金鹏王。 ——谁能在清醒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气氛诡异地凝滞住了,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而黏腻。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间,这凝滞的空气终于被一声碗筷相撞声打破。 满座寂静当中,纪年给自己夹了一块鱼鳃肉。 大金鹏王下唇狂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叹了出去。 他颓然地坐在主位上摆了摆手:“唉,我……我实在是……” 团金龙纹的锦袍失了颜色,大金鹏王求助似的左右看看,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何尝不知家里每况愈下,如今除了表面的风光,已经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只是……只是,若不是他们三人背信弃义,我们家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番应对实在说不上什么问题,一旁提心吊胆的上官丹凤终于松了半口气,用尽毕生演技惊讶抬头:“你……你难道早知道了么?” 大金鹏王苦笑:“傻孩子,这又怎么瞒得住呢?我假做不知,只是为了怕你为我担心。” 上官丹凤闻言,眼泪簌簌而落,却倔强地扭过身去,不肯叫陆小凤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嗯……”纪年欲言又止,不自觉开启了震动模式。 上官丹凤听到这声,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她们父女二人凄惨至此,这野兽竟然完全不为所动,还要把她们赶尽杀绝不成!? 陆小凤敏锐抬头:“记公子有话要说?” 纪年……纪年也不想的! 好好一顿饭被他两句话搞成这样,早知道他就不多嘴了!谁知道他只是问了两句实话,他们就哭成这样,弄得好像是他专门欺老凌弱一样! 他才是最想哭的那个好不好! 纪年欲哭无泪,只好趁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的时候用狂吃掩饰尴尬。 ……虽然好像更尴尬了。 但尴尬到极点纪年反而看开了,反正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过了今天以后估计再也不会见面,就算他把这桌子人都弄哭又怎么样! 他们甚至只知道他的网名! 眼看着上官父女哭成这样,纪年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能再多嘴了,偏偏吃惯了现代热搜瓜的脑子下意识挑出了大金鹏王话里的漏洞,又没忍住该死的嘴出了声。 偏偏陆小凤还专门点了出来! 纪年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要问我就答,反正不知道到底谁尴尬。 “我只是觉得这不对吧,本来说的不是你们的那四分之一吗,怎么又扯上剩下的四分之三了,又不是到了今天他们才把那些钱分走的。” 说着纪年看向大金鹏王,“而且你也很奇怪,不是说要复国吗,怎么现在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也没见你拿出点行动出来,还装作不知道成全你们俩的父慈女孝,不会全部的努力就是指望着陆小凤替你们出头把钱要回来吧?” 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难听到陆小凤忍不住咳嗽起来,就连整场宴席都格外沉默的花满楼都回过神来欲言又止。 ……主要是纪年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让花满楼仅仅出自教养和心软的阻拦显得格外苍白。 所以花满楼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陆小凤又递了杯酒。 上官丹凤苍白着脸,已经有些绝望了。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认大金鹏王的无能,要么承认他们说了谎! 因为那笔钱,就是被她们家挥霍完的! 大金鹏王显然还在负隅顽抗:“舅父给我们留下的财产只是为了让我们安稳地活下去,但我们怎么能甘心?那笔钱除了供我们生活花销,自然还做了许多别的事!” 这么一顺突然回到了大金鹏王熟悉的问答上,他越说越有底气,“舅父的恩情,我永远不忘,但我们要做许多大事,舅父留下的财富自然是不够的!” 上官丹凤顺势苦笑道:“我先前已经说过,我们家没有能够生产的人,又有许多开销,这才落到这样的田地。” 如果一定要认下一样,无能显然比说谎要好得多,毕竟无能不是罪过! 这番话上官丹凤确实对陆小凤说过,陆小凤当时觉得这能说通很多问题,毫不犹豫就相信了她的说法。 而现在么…… 陆小凤摸了摸唇边的小胡子,没有说话。 纪年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所以就是你拿着你们王朝的遗产搞富二代创业,结果把家业都赔光了呗。” 这句话比刚才还难听,大金鹏王已经平复下去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纪年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了,只要他不被自己的道德感和羞耻心约束,那么就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他! 所以纪年非常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三个其实有心报国,但是因为对你比较了解,所以才不愿意把钱都给你?” “因为你看,同样是四分之一,人家现在是大珠宝商大掌门大富豪只有你们……嗯……” 大金鹏王怒目圆睁,拳头抵着胸口呼哧带喘,张着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上官丹凤霍然起身:“出去!我们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我们好心好意招待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好的好的,你别生气,我这就走!”纪年马不停蹄起身往外走去,生怕再迟一会大金鹏王被他气出个好歹来再赖到他头上。 大金鹏王看着可不年轻了! 见他真的起身就走,上官丹凤更是气急:“难道你就这么走了么?我以为不管什么人,都该知道礼义廉耻,知道该对人道歉!” 上官丹凤是真的快要气死了,因为这个人说得每一句,每一句都是实话!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说得每一句结论,都是他们费尽心力要掩盖的事实! 而她居然现在还不能用她的飞燕针让这个该死的野兽生不如死!甚至还要当做只是被冒犯而愤怒,绝不能让陆小凤再生疑心! 纪年停住脚步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走的么?还有,如果说让我为了不该说这个话道歉,那我可以。但如果说为了他听完我的话气成这样道歉,那我绝对不行!” 这可是两码事,绝对不能混淆! 陆小凤见势不妙,生怕他们的矛盾再度升级——主要是大金鹏王看起来真的有些不太好——当机立断拉着花满楼起身告辞。 “今日之事实在意想不到,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说完这句话陆小凤一手拉着花满楼一手拉着纪年转身就走,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上官丹凤不可置信的挽留。 终于从一片混乱的宴席上脱身——为什么混乱那你别问——纪年再次站在大宅门口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纪年和陆小凤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就连花满楼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意。 只是很快,花满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我原以陆小凤已经是天底下最容易得罪人的,却没想到天外有天。” 纪年发出心虚的哼鸣:“谁让他们非要问的……我就是说了点大实话……”说着又担心起来,“他应该没事吧?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气成那样,早知道我就……额,我尽量委婉一点。” 陆、花二人:“…………” 所以还是不能不说是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离开之后 陆小凤无语片刻,安抚他道:“放心吧,大金鹏王气息充盈,不会有事的。” 这也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出声的一大原因。大金鹏王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急促喘气时,每一次换气都是在暴露他掩藏了自己的实力。 但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武功都不算上佳,所以可能以为他们也听不出来? 纪年听陆小凤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他是真的很怕过两天突然被找上门说他把人气死了,让他赔钱偿命,他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放下了这件大事,再想想这混乱的一夜,纪年是真的有点累了,恨不得立马回到自己简陋但安全的家里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然后想到那来历恐怖的返魂花,纪年更难过了。 ……他这么辛辛苦苦忙了一通,到底是为什么啊。 材料找到了,但他一想到返魂花的介绍就心里膈应——好吧,也许也有一点点的害怕——总之哪怕凑齐了材料,[梦魂迷乡]这张曾经的梦中情床他也不打算用了。 忙了一天回去还要睡地板吗,是不是有点太惨了点,听起来就感觉死了一半了。 纪年想着自己艰苦的生活环境,一时间有些走神,直到被花满楼的一句“纪公子有什么安排”惊醒,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跟着他们俩走了! 好吓人的亲和力,纪年看着他们俩心有余悸,这两个人简直是魅魔!自己才和他们认识几个小时啊,现在居然已经对他们完全没有防备心了! 陆小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突然一脸紧张,调侃道:“记不住,你莫不是连方才那些事都记不住了罢。” 纪年僵硬地看着一本正经叫出他网名的陆小凤,无力道:“其实我叫纪年,以后别那么叫我了……” 真是怪了,怎么别人叫他“记不住”这个名字他就没什么反应,陆小凤或者花满楼这么叫他就有一种被现实朋友喊网名的尴尬? 这不应当!魅魔!绝对是魅魔! “哦,原来你叫纪年。”陆小凤接受得相当顺畅,“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准备回家……?”纪年莫名有些迟疑。 花满楼笑道:“原来纪公子家就在附近么,倒是方便。” “!”纪年突然想起来原本他们是要在上官家住一晚,等到明天再走的。 而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显然他们已经没办法再回去住一晚了。 纪年抬头看看,倒是月明星稀,然而环视四周,好一片荒郊野岭! “那要不……你们去我家住一晚?”纪年说着说着语气坚定起来,“我家离这里并不算远,虽然有些简陋,总比睡在荒郊野岭里要好。” 怎么说他们俩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受了他的影响,纪年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 陆小凤欣然接受这个提议,花满楼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纪年家确实不算远,唯独有一个问题…… 陆小凤挥开挡在面前的树枝,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家里莫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我们上钩吧。” 纪年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我家就是有偏了点。” 然后等他同样轻巧地跳过一丛树枝,这才突然福至心灵:“你是怀疑我要把你们拐卖了?” 纪年委屈,纪年不可置信,纪年……纪年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不敢吭声。 有什么办法嘛,谁让他的十五亩大宅子就是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或者说这么大一片空地突然空降闹市才是会出现大问题吧! 纪年再次弯腰躲过垂下的不知名植物,甚至显得有些狼狈,反而花满楼仍然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笑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也是难得的体验。” 纪年看了眼地图,发现已经离得很近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问题:“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拜托,这件事确实跟他没关系,但谁能忍住吃瓜啊! 尤其是这个瓜还是自己切开的,如果不让他知道后续,他真的会很难过! 花满楼沉声道:“明天一早,我会回去挖开那块地方。” 陆小凤为纪年补充道:“今日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想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今夜都必然有所行动。等到了明日,更是不会有人关注宅子里的动静。” 如果只有他和花满楼两个人,不必说话都能互相明白,但看着终于恍然大悟的纪年,还是把话说清楚些最好。 纪年原本还想如果他们打算调查上官家,那么他也想跟着一起,结果没想到他们是打算从这里入手。 他倒也不是说害怕…… 好吧他就是,那可是尸体啊!!他这辈子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 纪年自认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个瓜他还是不吃了。 于是他接着问:“那之后呢?他们搞得这么麻烦,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希望你能去帮他们讨债吗?” “虽然我是觉得他们最好还是别想着复国了,但其实按情理来说,他们想讨回那笔钱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我没想到大金鹏王气性那么大。” 纪年无奈道:“其实他只要说不管他们把钱花在哪里了,那三个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那我也只能赞同啊!” 富二代败家和他继承遗产完全不冲突的呀! 陆小凤苦笑道:“若他们不是全然无辜,怎么能让我尽心尽力?” 花满楼微笑道:“心软是他最大的好处,也是他最大的毛病!” 陆小凤深知自己的毛病,如果不是今晚一场闹剧,这件事他必然是要管到底的,甚至越是有人阻拦他越是要管! 若是今日一切顺利,那么明天一早,他就会出发去请西门吹雪出手。 花满楼道:“你还会请来我们的老朋友朱停,因为你会怕有人对大金鹏王动手,所以你必须要让朱停把这里改造成最安全的地方!” 陆小凤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花满楼笑了笑,没说话。 纪年好奇:“朱停是谁?” 花满楼道:“朱停是天底下手最巧的人,他能做出最灵巧的机关,甚至能做出可以自己飞的小鸟。” “哦!那他确实很厉害!”纪年真情实感地感叹道。 可惜他的宅邸只能摆放游戏系统合成的家具,要不让这么厉害的能工巧匠给他打一套定制家具会有多爽,他都不敢想。 纪年又问:“西门吹雪是谁,也很厉害么?”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笑起来:“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剑客,当然很厉害!” 纪年道:“哦,那他们找你帮忙确实是很有眼光,你打算先去和他们三个讲讲道理,如果道理讲不通,你还有点物理是不是?” 陆小凤反问道:“什么物理?” “对不起,我换个说法。”纪年被自己逗笑了,“如果道理讲不通,就让西门吹雪出场,让他们不得不讲道理,是不是?” 陆小凤大笑:“正是如此。” 纪年感叹:“那西门吹雪确实很厉害,不是说他们三个也是天下有名的高手吗,西门吹雪既然能逼他们讲道理,一定要比他们厉害得多!” 陆小凤突然不笑了。 因为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花满楼同样反应过来:“若是天底下能有人请西门吹雪出手,那么也只有你了!” 纪年没懂:“所以呢?” 陆小凤冷笑起来:“因为西门吹雪和他们三个人的本事相差无几,一旦动起手来是停不下的!而他们早已确定我会请他出手!” 事实上,今天下午他甚至已经主动提出了要去请西门吹雪! 而且…… “西门吹雪练的剑法,一旦出手,不是对手死,就是他死!” 纪年忍不住道:“他真是你的朋友吗?你明知道这么危险还要去请他?” 陆小凤没有说话。 花满楼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去请他。” 纪年摇摇头:“你们真的太奇怪了,我完全搞不懂你们,就算说清楚了我也不懂。” 陆小凤勉强笑起来:“因为我和他是朋友!等你有了这样的朋友,你就会懂了。” “不可能!”纪年坚定地道,“我才不会把危险带给朋友呢,这完全就不合理。” 花满楼微笑起来,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同样微笑。 满足了好奇心的纪年拨开最后一根树枝,回头道:“请进请进,我们到了。” 花满楼忍不住道:“前面好像突然空旷了起来。” 而且还不是终于走出树林的空旷,而是一种什么都没有的空旷。 陆小凤道:“或许是因为前面就是一块三十丈见方的空地!” 陆小凤大为震惊,他最开始以为纪年是初出茅庐的公子哥,毕竟他身上的穿着武器都十分不凡;等到了树林,他又以为纪年在这深林里建了座小木屋,或者树屋?总之是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但陆小凤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深林之中,居然有这样一片刀削斧凿般整整齐齐的广阔的空地! 陆小凤放眼望去,空地尽头隐隐约约立着一座二层小楼的轮廓,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纪年莫不是什么山林深处生出的精怪,现在要将他和花满楼骗进深山老林里吃掉了。 纪年完全不知道陆小凤心中所想,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引路——其实也用不着他带路,毕竟这里真的很难迷路——还一边给他们两个人介绍。 “看!这里我准备建一座假山,假山上面引上水像小瀑布一样流下来,底下就是养满了锦鲤的池子,水就从这边流过去绕过小亭子,上面再搭一座桥……” 这可是他收获了十万多赞的家园图纸,还不得把你们迷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部分真相 陆小凤有没有被迷死不知道,花满楼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提出些自己的看法,让纪年大呼知己,两人讨论地热火朝天。 等到了小楼前纪年才意犹未尽道:“你真的太有品味了!等以后我把这里建好了,绝对给你留一个房间!” 花满楼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也有一座小楼,就在江南,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开着门的。” 翻译一下就是随时欢迎你来,纪年完全听懂了!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那我呢?”也不知道到底在问谁。 纪年略显迟疑:“……也给你留一个房间?” 反正他这里别的不说,地方足够大!再来十个人也能睡得下! 陆小凤大笑:“那再好不过了!” 他向来很珍惜朋友,更珍惜来自朋友的好意,绝不做任何扫兴之事。 果然纪年也高兴起来,拉着他们两个兴致勃勃地指点要如何给他们的房间布置装饰,好像眼前这空荡荡的一片随着他的指点真的变成了规划的样子。 陆小凤道:“我不想扫兴,但我的确没看见什么云母屏风、檀木方桌,只能看到一块光秃秃的木地板。” “哈哈……”纪年这个正在给客人画饼的主人讪笑,“忘了,我去把床搬过来,你们稍等,稍等。” 等纪年不见了踪影,陆小凤忍不住开口:“我实在是看不透他!” 花满楼淡淡道:“这世上的人,你难道能个个都看得透么?” 陆小凤苦笑:“自然不能,甚至我以为能看得透的人,似乎也藏着许多秘密!” “这世上的人,谁又能没有秘密呢?”花满楼站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像是站在最舒服的地方,心满意足地微笑道,“这里实在是一个好地方。” 哪怕明知道花满楼不会被纪年的描述所骗到,真以为这里和纪口中说得一样,陆小凤还是忍不住道:“这里可是和纪年所说的样子不一样。” 花满楼道:“这里虽然还只是一块荒地,但却有一个热爱生活的主人!何况这里处处鸟啼,时时叶落,又有哪里不好?” 陆小凤看着他:“现在我真担心,以后要想寻你,只能来这里了!” 花满楼道:“纪年不是同样为你留了房间?” 陆小凤笑笑:“谁不知道我向来居无定所。” “所以他们想要找你,往往先来找我。”花满楼道。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的神色,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 希望明日能得到一个好结果吧。 —— 纪年回来地很快,一手托着一张床从门口绕进来,直接放在按理说应该是客厅的位置。 “你们想睡在哪?我去给你们摆好!” 床自然是最普通的木板床,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家具套装,只是完全不需要配方的白板家具。 ——过渡一下而已,当然不需要什么好东西啦! 纪年玩游戏的时候就是喜欢一步到位的流派,如果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宁可空着那一片不摆,这种倾向也被带到了这里。 当然了,现在毕竟是他自己的身体,也没必要没苦硬吃,真的需要的时候他也不会在意这点无谓的坚持。 看着摆好的床铺和桌椅,纪年忍不住叹气:“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什么返魂花了。” 什么叫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啊,要是他选择了其他的舒服大床,说不定现在早已经美美睡上了! 陆小凤问:“这是为什么?” 纪年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了陆小凤一眼:“用返魂花做出来的床,难道你能睡得下?” 陆小凤语塞,最让他没想到的是:“你还真的要用返魂花打造一张大床?” “当然了!”纪年回想着[梦魂迷乡]完美戳在他取向上的图纸,非常不甘心,“那可是我最想要的一张床!” “用返魂花打造出来的床,有什么特殊之处么?”陆小凤追问。 “嗯……”纪年点开[梦魂迷乡]的详细介绍看了一眼,“睡在上面的人会陷入美梦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陆小凤顿时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花满楼也变得欲言又止。 纪年无语凝噎,如果他说他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会相信吗? 可他确实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啊! 看来以后绝对不能忽略任何东西的详细介绍了,在游戏里普普通通的设定放在现实里还是太超过了! 陆小凤诡异地道:“你……你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么?” 这个描述完全是下毒了吧!返魂花原来是一种这么吓人的毒药么? 最重要的是,这张床听起来还是纪年自己要睡的? 纪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 纪年生硬地转移话题:“哈哈怎么这么晚了快睡吧,明天不是还有事吗?” 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心里若有所思,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各自回屋安歇。 次日一早,陆小凤和花满楼早早起床告别,纪年热情地送走了两个人,回过头就开始盯着自家的破房子发愁。 幸好这次出去收集了不少普通材料,足够他合成一批急需的、不用专属材料的家具了。 纪年这边忙着布置房子,全然不知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从离开之后经历有多精彩。 —— “这……这是……!”空荡荡的上官宅中响起一声惊呼,上官雪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陆小凤手里的锄头落在鲜红的衣裙上,竟响起金属碰撞般的响声! 花满楼问道:“是谁?” 但他脸上的神色表明,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不过是徒留希望而已! “是上官丹凤!”“是丹凤公主!” 陆小凤和上官雪儿的声音同时响起,不同的是一道恍然,一道惊讶。 花满楼失声道:“怎么会是丹凤公主?不是上官飞燕么?” 上官雪儿道:“可是……可是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丹凤公主出门!昨天她发了好大的火,一连放飞了好多只鸽子,我不敢过去,就在门口躲着,我亲眼看见她坐着马车离开的!” 陆小凤沉声道:“那么这两个公主,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而又有谁会给一具尸体易容呢?陆小凤心里已有了偏向。 “我知道怎么分辨她是不是真的丹凤公主!”上官雪儿咬着唇道,“丹凤公主的脚上有六个脚趾头,和我们都不一样。” “六个脚趾头?” 上官雪儿仰起脸:“因为她从不肯让人看她的脚,也不愿意跟着我们下河去玩,所以我就趁她洗澡的时候闯了进去!”* 陆小凤只觉得这几天碰到的事都太过奇特,最奇特的是这些事偏偏一件连着一件! “那么能不能拜托你看一下,她的脚上是不是真的有六个脚趾头?”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花满楼自然不愿太过冒犯。 上官雪儿鼓起勇气,上前去将尸体的鞋子脱下来,叫道:“六个脚趾头!她就是丹凤公主!” 陆小凤喃喃道:“你说你姐姐是去找我的那天失踪的,但看这具尸体,死了恐怕有很长时间了!” 花满楼道:“她似乎是中了毒,这才能保证尸身不腐。” “现在的丹凤公主是谁?” “谁是现在的丹凤公主,那就是谁害死的她!” 花满楼和陆小凤一齐出声,都是一样的笃定。 道理很简单,真正的上官丹凤交际简单,又没结下什么仇怨,那人害死了她,必然是为了取代她的身份! 而这个人不但易容技术了得,还得对真正的上官丹凤十分了解,才能骗过眼前这个机灵的小丫头! “你知道是谁,是不是?”陆小凤对着上官雪儿沉声道。 上官雪儿瞪着他:“我怎么会知道?你难道猜不出来么?” 陆小凤道:“我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了,但还是要问你!” 上官雪儿叫道:“你都已经猜出来了,干嘛一定要问我!” 陆小凤没有说话,只是严肃地看着她。 半晌,上官雪儿撇过头去,闷闷道:“多半是我姐姐杀死了她,然后扮成她的样子。” “我姐姐本来就和她有些像,小时候她们两个经常模仿对方说话,连我都听不出。” “所以……所以……” “所以若是有人假扮成丹凤公主和你们朝夕相处却不被发现,还能以上官飞燕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必然只有你姐姐上官飞燕本人,是不是!?” 陆小凤的眼睛发亮,他已经想通了许多事。 “你说昨天晚上上官飞燕发了好大的火,连着放飞了许多鸽子?” “不错,我亲眼看见的!” 陆小凤已经渐渐串起了脉络,忍不住来回踱步:“不错,不错,上官飞燕背后当然还有人给她出主意,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恐怕也是背后的人安排的……” 陆小凤突然转身:“小表姐,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 上官雪儿问:“为什么?” “翻开的土是掩藏不住的,她怎么能放心你能为她保守秘密?” 上官雪儿瞪大了眼睛:“你……你说我姐姐会害我!?” 陆小凤道:“我不愿这么想,可她上一个害死的人,正是她的姐妹!” 上官雪儿道:“可我姐姐和她关系一向不好,她对我姐姐好,我姐姐却说她虚情假意,实际心里嫉妒我姐姐又漂亮又聪明。”* “那么,你愿不愿意去别处玩?他会做可以飞的木头小鸟。” 上官雪儿眼睛转了转:“我不相信我姐姐会害我,但若是为了可以飞的木头小鸟,去别处玩似乎也未尝不可!” 花满楼突然开口:“这件事似乎已经有定论?” 陆小凤道:“我看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花满楼站在埋藏着上官丹凤尸首的坑洞前,微风将花香送到他的鼻端,他忽然想起和上官飞燕初见的那天。 花满楼苦笑着叹息:“她果然是个很会骗人的小姑娘。” 花满楼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抱起上官丹凤的尸身,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陆小凤默默地看着花满楼远去的背影,同样没有出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乱成一团 纪年站在巍峨豪富的大宅外,觉得好像陷入了什么循环。 不同的是,这次的大宅肉眼可见富丽堂皇,纪年刚走到门边站定,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番,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什么人?” 在经过上官家的洗礼之后,纪年已经对这个世界的莫名其妙程度有了深刻的理解,再也不会产生无谓的担心。 ——比如担心别人把他当成神经病。 所以现在纪年自如地回答:“我叫纪年,想进府看看。” 侍卫冷笑:“关中阎家也是你想进就进的?何况今日有贵客临门,不见别的客人,你走吧。” “这里是关中阎家?阎铁珊家?”纪年惊讶。 侍卫用看疯子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就敢擅自登门?” 纪年……纪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几天他辛辛苦苦,终于把家里收拾得稍微能看了,光秃秃的院子就格外不顺眼起来。 于是在改变地形引来水流、铺桥造亭之后,纪年深沉地想,他缺一个精美的、有活气的荷花池。 这次他深刻吸收了[梦魂迷乡]的教训,把他看中的荷花池[醉金莲池]相关内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跟着地图出发的! 没想到材料确实没问题,地点有大问题! 但仔细想想金鹏王朝的那点事和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甚至还给了他能够光明正大进府的充足理由? 纪年现在有种做任务的感觉,所有线索一环扣一环,必须完成前置任务才能开启下面的剧情。 就比如现在,他只需要对这些侍卫说:“你去问问阎老板,还记不记得五十年前的金鹏王朝,他肯定会让我进去!” 侍卫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转身进去通报去了。 绕过鲜红的九曲桥栏,踏上四面荷塘中央的水阁,侍卫一路都垂着眼,此刻更不敢抬眼冒犯贵客。 “门口有一个自称纪年的年轻男人,说想要进府看看,让我问您一句……还记不记得五十年前的金鹏王朝。” 侍卫自然努力压低了声音,但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武功高强之人,听起来和大声叫嚷有什么区别? 在场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坐在主位的阎铁珊沉下脸:“将这位纪年纪公子请进来!” 侍卫应声而去,比来时速度更快。 独孤一鹤看向阎铁珊:“你还请了别人?” 阎铁珊却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陆公子,花公子,二位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毕竟这场聚会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人发起的,只不过借用了阎府的地方而已! 而现在在场几人之中,除了霍天青这个珠光宝气阁的主管之外,其余四人无一不是与当年金鹏王朝之事相关之人。 陆小凤淡淡道:“我没什么话可说。” 花满楼微笑道:“我也没什么话要说。” 阎铁珊道:“好,好得很!” 他看了一眼独孤一鹤腰间的古朴宽剑,同样不再说话。 侍卫回来得同样很快,只是这次他在九曲桥栏前就住了脚,于是继续往前走的就只剩下纪年一个人。 在场众人同时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一个异常英俊的男人向前走来,每一步踏出都透露着气定神闲,让人看不透底细。 独孤一鹤、阎铁珊和霍天青目光一闪,同时看向他腰间的两柄长剑。这两柄剑一宽一窄,分别挂在他左右两侧,莫不是用的双手剑? 而陆小凤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纪年脸上,看到纪年目光转向他和花满楼之后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然后转为恍然,陆小凤心里的疑虑也丝毫没有放下。 ——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纪年也在想,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他可是打了整整六天的家具才开始上路的,就这也能正好碰见? 纪年甚至开始恍惚,这到底是不是个真实的世界? 还是说这其实就是一个算法格外精妙的游戏世界,他现在经历的全都是游戏剧情,所以才这么碰巧? 纪年甚至比陆小凤心里的疑虑更深,更迫不及待,入座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怎么在这?” 陆小凤:“……这话似乎我们问你才对。” 阎铁珊白胖的脸上写满阴沉,狠狠看了纪年好几眼,“陆公子,这下你总该有话要说了吧。” 独孤一鹤严肃沉毅的脸上也是眉头皱起:“这件事何必牵扯到外人。” 陆小凤无奈:“这件事可不是我告诉得他,同样不是我邀请他来的!” 纪年不觉得自己的经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直接道:“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打了几天家具,然后发现缺一样材料,我一路找过来才发现竟然是在这里。” “那你们呢?” “怎么这么巧,我刚过来就碰到你们聚得这么齐,这是在开会?” 众人:………… 陆小凤感到一阵熟悉的语塞,不知道纪年是怎么把这种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阎铁珊更是冷笑道:“是恰巧碰到我们,还是早知道我们要来所以刚到,纪公子难道分不清吗?” 被这么一怼纪年反而放心了——就算是算法,这个智能程度也早就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和真实人类没什么区别了,他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所以纪年轻快地回答:“当然是碰巧啦,我之前可不知道你们都在这。” “说起来,你们三位就是阎铁珊、独孤一鹤和霍休吗?这位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陆小凤头痛:“这位是关中阎家的阎老板,这位是峨眉剑派的独孤掌门,这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天青霍总管!” 纪年讪讪:“没想到哈哈……我一看你们是五个人,下意识以为这三位就是当事人,固定思维了哈。” 阎铁珊忍受了半天,此时耐性已经到了极点,强忍着怒火问道:“不知这位纪公子是什么来历,好像对多年前的旧事十分熟悉!” 纪年道:“我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来历,这些事都是你们的大金鹏王还有丹凤公主告诉我的!” 霍天青脸色微变,但碍于如今的局面实在不便插话,只好保持沉默。 独孤一鹤喝道:“够了!今日为何而来,想必各位都心中有数,就不必再打哑谜了。” 阎铁珊道:“我倒是宁可不知道!”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白胖的脸上老态尽显:“我已经是个老人了,许多年前的旧事,提起来又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必要?” 陆小凤道:“自然是因为有人想提!” 阎铁珊坐在他舒适而宽大的椅子上,脚下就是他苦心经营起的珠光宝气阁,而他此刻却像是被抽去了脊骨,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陆小凤快速地将大金鹏王告知他的故事讲述了一遍,没有提起任何后来他们的发现。 他盯着阎铁珊还有独孤一鹤两个人,慢慢道:“不知道两位听了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阎铁珊冷笑一声:“放他娘的屁!” 独孤一鹤毕竟是一派掌门,比阎铁珊文雅许多,肃声道:“我也有一个故事,希望二位好好听。” 独孤一鹤的故事与大金鹏王的故事大体相似,但因果关系完全相反。 在他口中,当年小王子到中原之后一心享乐,无心复国,他们只好带走了自己的那一部分资金各自筹谋,这些年来也从未忘记过复国大业,所以背叛的人是大金鹏王才对! 纪年总结:“好一场酣畅淋漓的罗生门。” 花满楼好奇:“什么是罗生门?” 纪年为他解释道:“就是哪怕是同一件事,事件中不同的人都会按照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去叙述,甚至编织谎言,最后真相就像隐入迷雾,永远也看不清。”* 花满楼叹道:“这本来就是人的本性!只是为什么要叫它罗生门?” 纪年:“……” 这真的很难解释。 所以他果断投入了另一边的激烈讨论,听到目前的进展已经到了陆小凤质问独孤一鹤到底是不是青衣楼楼主的阶段。 纪年:“……哇哦。” 独孤一鹤怒道:“我为何会是青衣楼楼主?有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当然是没有的。 事件讨论到现在似乎又僵住了,几件事纠缠在一起,谁也说不清楚。 “陆小凤,你将我从蜀中请到这里,就是为了污蔑我不成?”独孤一鹤霍然起身,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黄铜剑柄之上! 哦,怪不得陆小凤和花满楼那么早就走了,现在却和他恰好撞上,看来真的是巧合。 想通这个问题之后纪年赶紧开始劝架:“消消气,大家都消消气,我来说一句公道话。” 不要当着他的面动手啊啊啊! 陆小凤看向他,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阎铁珊冷道:“不知纪公子有什么高见?” 纪年道:“如今双方各执一词,不如把大家都请到一起当面对质,这样岂不是清清楚楚?” 纪年还十分不解:“之前大金鹏王拜托你帮他要债,他不亲自出面也就算了。现在事情进展成这样,就是他不方便,丹凤公主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他们也不说来个人?” 陆小凤摸着胡子:“真正的丹凤公主已经死了,就在你那丛返魂花底下!甚至……真正的大金鹏王恐怕也已经被人杀害,否则假公主怎么能瞒得过真父王!” 纪年窒息:“债主都快死完了,你们现在还在讨论应不应该还债?先找凶手好不好啊!” 陆小凤笑笑:“对不住,只是我想有些事不说,也有不说的好处。” 纪年完全不懂:“有什么好处?这不都乱成一锅粥了!” 陆小凤道:“起码现在我相信,阎老板和独孤掌门对这件事完完全全地不知情,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突然转向霍天青,笑问:“‘天松云鹤、商山二老’的小师弟,天禽老人的关门弟子,为何要屈尊来阎老板手下做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一场噩梦 阎铁珊脸色突变:“你竟是商山二老的师弟?所以你才一定要我留下他,不肯让我赶他走?” 说后一句时,阎铁珊已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道:“不错!杀死丹凤公主的人,我已有了头绪,而藏在她身后的人,似乎正在我眼前!” 霍天青只觉得莫名其妙:“陆小凤,你疯了不成?” 陆小凤叹道:“我也希望我疯了!但我实在想不通,凭你的身手和地位,就连‘关中大侠’山西雁也要尊称你一句师叔,为什么要为阎老板做事。” 花满楼为他找补:“阎老板自然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对手下也一向不错,只不过霍总管似乎并不是看重这些的人。” 阎铁珊道:“花公子不必为我遮掩,我也不信这世上有人敢让商山二老的师弟、山西雁的师叔做手下!” 霍天青冷下脸:“怎么,我就只是天禽老人的弟子、商山二老的师弟、山西雁的师叔?我连为谁做事的自由都没有?” 陆小凤道:“你当然有!” 霍天青冷笑一声:“原来你还知道!” “但若是有一个女人杀死了丹凤公主和大金鹏王,取代了他们的身份,又设下一场天衣无缝的局想要获得阎老板、独孤掌门和霍休的财产,被人戳破之后大发雷霆,却不忘放飞许多鸽子……” 陆小凤看着霍天青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而我恰好又在阎老板身边见到一位绝不可能给人做手下的霍总管,我想不论是谁,恐怕都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话很坚定,实际陆小凤只有八分把握。 从见到霍天青时产生疑心,到方才故意瞒下上官飞燕杀了上官丹凤一事不提,陆小凤将全场所有人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二人只知五十年前的旧事,后来之事一概不知;纪年的表情多是感慨惊叹,全然置身事外。 只有霍天青,按理说金鹏王朝一事十分隐秘,天下所知者不过寥寥,霍天青却表现得像是早有耳闻! 更不要说现在,在听到“放飞了许多鸽子”这几个字之后,霍天青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非常奇怪。 陆小凤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知识的诅咒”,但他清楚的知道,一个人若是知晓一件事,是很难做出全然陌生的表现的。 霍天青脸色微微发白,却大笑道:“好一个陆小凤!” 他承认了! 阎铁珊的脸色一变再变,却不知在忌惮什么,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只瞬间闪身而出,直落到离霍天青最远的水阁另一边。 霍天青流露出一丝极复杂的神色,深深地看了阎铁珊一眼。 陆小凤叹道:“直到看到你,我才彻底想明白你们要我请西门吹雪出手的目的。” 诚然,西门吹雪是个从不给别人留余地的剑客,但凡出手必死一人,锋利无匹。 但要请西门吹雪出手,怎么会不说清事件原委轻重缓急?他是为了探明真相,又不是为了灭口! 所以,要灭口的实则另有其人! 霍天青面无表情:“不错,你是个聪明人。” 纪年偷偷小声对着花满楼吐槽:“他好装哦。” 最烦这种反派了,做了坏事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底在高贵什么啊! 花满楼不懂什么叫“装”,但听得出来这不是好话,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段小插曲没能打断场中的对峙。 阎铁珊尖声喝问:“霍天青,你为了什么?你的权势地位本就不低于任何人!” 霍天青冷笑:“权势?地位?这些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父亲天禽老人!?” 花满楼失声道:“你是天禽老人的后代?” 霍天青忽然闭紧了嘴巴,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说一个字。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阎铁珊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独孤一鹤抱着宽剑闭目养神,花满楼同样叹了口气,似乎每个人都明白了。 只有纪年不明白! 纪年急死了:“你明白什么了,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每次跟你们在一起我都觉得我像个笨蛋!” 哪怕这样的时候,陆小凤还是被他逗笑了,却故意扭开脸不看他。 这什么意思?? 纪年眼看着瓜都到底了不让他吃最后一口,急得抓心挠肺,求助的目光直砸在最心软的花满楼身上,试图让花满楼开口。 花满楼自然察觉到了,但…… 霍天青突然出声:“你不必问别人,他们怎么会当着我的面告诉你?” 纪年诚恳地道:“那你能告诉我吗,我什么都会做的。” 陆小凤顿时向他投来诧异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这种人。 纪年视而不见,一心等着霍天青解谜。 霍天青脸色如同死了一样平静:“因为我一直想做一件大事,我想日后有人提到我霍天青,说的不再是天禽老人商山二老山西雁,只是我霍天青。” 这分明是一段慷慨激昂的文字,霍天青此刻说起来,竟没有一丝波澜。 纪年忍不住上下打量了霍天青一番,“不可置信”四个字几乎要从他的眼神里溢出来。 哪怕霍天青已经死了一半,被这么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还是浑身不自在,怒道:“你在看什么?” 纪年实话实话:“我在看你今年是不是还未成年。” 好小众的理由,只有当年港风大片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说得出口——我预备犯下一桩大案子,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都来喊我一声大哥! 当他们成年或者进少管所之后,就会知道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多么的荒唐可笑。 但霍天青看着一表人才,能设计出这么周密的计划也不会是个蠢人,怎么也会这样想!? 霍天青将这句话视为侮辱,怒极反笑:“好,很好!” 他飞身向前,眨眼间已到了纪年身侧,左手两指虚捏成凤啄,急点向纪年颈后! 陆小凤惊喝一声,立马飞身而起扑向霍天青,花满楼同样抄起一双牙筷刺向霍天青手腕! 可二人再快,怎么快得过霍天青! 灵犀一指夹在霍天青食指指根,牙筷穿过霍天青的衣袖钉进漆金木柱,可他的指尖已落在纪年颈后的天突之上! 独孤一鹤心里已下了决断:“昔年天禽老人‘凤双飞’一招声名赫赫,纪年要活不成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这样想! 纪年的身体已渐渐失了力气,变得佝偻起来,手臂挣扎着捂住自己的嘴。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突然失去了力气! “‘凤双飞’一招,陆某领教,不知霍总管还有没有其他招式?”陆小凤彻底冷下脸来。 霍天青已经完全激怒了他! 花满楼轻轻将纪年的身体扶正,支撑着不让他倒下去。 霍天青和陆小凤双目相对,都已做好准备,却谁都不肯——或者不敢——率先动手。 花满楼难掩悲痛之色,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眼前逝去,甚至片刻之前还在同他说笑。即使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突然的死亡,花满楼永远也不能习惯! 霍天青和陆小凤仍在僵持,独孤一鹤与阎铁珊专心致志地旁观,花满楼只是低着头,扶着纪年的肩。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风同样停住。 霍天青突然出手! 一道青色的影子和一条大红披风战作一团,只剩下一片残影,掠过接连成片的莲叶,又再次冲回水阁! 两道影子同时站定。 陆小凤面色如常,仿佛未曾经历一场恶斗,反观霍天青,已经是汗如雨下! 霍天青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你赢了,动手吧。” 陆小凤没动。 霍天青表情怪异:“你不杀我?” 陆小凤道:“我从来不愿意杀人!” 霍天青沉默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个陆小凤!输给你也不冤了!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你与霍休交情更深厚,远在蜀中的独孤掌门已至,每年都要在珠光宝气阁后山小楼上的住上两个月的霍休为何不来?” 一句话说罢,霍天青划指如匕,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涌,霍天青用气声道:“怀里……掌门令……折断……不许、报仇!” 霍天青死了。 全场寂静无声。 这变故实在发生得太快!太急! 一声微弱的咳嗽突然响起,已经被所有人判定为尸体的纪年突然痛苦地大口喘息,如同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距离最近的花满楼呆愣当场:“你……你没死?” 纪年终于缓过劲儿来,闪烁着黑色斑块的眼睛在几次睁合之后终于能够看清,然后纪年就被满地的鲜血吓出尖锐爆鸣。 “怎么回事啊啊啊!怎么就死人了!救护车!120!还能不能抢救一下,止血,快止血啊!!!” 不是他就只是身体重伤给自己嗑了个红药回血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们江湖人的作风怎么都这么激进,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太吓人了也!! 救命,他现在完全不想吃什么瓜知道什么后续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要不是来的时候路过上官家,纪年见他家开着门又没人,干脆把合成好的[梦魂迷乡]放进了摘下返魂花的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他曾经的梦中情床—— 纪年恨不得直接把[梦魂迷乡]取出来在美梦中睡死过去! 这一定是个噩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扑朔迷离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同样是个噩梦。 在场四个最顶尖的高手——刚才还是五个——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纪年竟然没有死? 如果连一个人的生死也无法判断,他们不如早些回家养老得好! 花满楼不关心这个,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你刚刚似乎没了气息,把我们都吓坏了!” “额……”纪年挠头,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天青毕竟是一等一的高手,动作实在太快,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的血条已经清空,眼睛前面闪烁着表示重伤的暗红边框,同时他也无法支配自己的动作,只能用意识操作着系统使用了最高级的红药。 ——幸好他习惯把红蓝药都做满直接装备上。 红药使用成功之后纪年十分庆幸地想。 不过要问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纪年只能回答三个字: 低血糖! 对于纪年来说,除去什么血条之类的,最直观的身体感受就是突然低血糖! 无力、头晕、反胃、身体失去控制……最后眼前一黑。 幸亏这套流程走得特别快,所以也没受什么大罪,虽然满血恢复身体控制权之后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是问题不大! 反正比睁开眼看到一具脖子开了个大洞哗哗流血的尸体——还是刚刚还在一起说话的人——要好得多! 阎铁珊见纪年只顾着挠头也不说话,有些着急:“受了‘凤双飞’一招,你竟然没事?” 纪年想了想,回答道:“我比较特殊,内功攻击对我没什么效果。” 众人恍然。 这句话在他们听来是这样的:“我功法特殊,能够抵抗内功攻击,陷入假死状态。” 合理,非常合理。 他既然露了这么一手,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也便不再把他当做知道些内幕消息就不请自来瞎掺和的愣头青,终于把纪年看在了眼里。 同时也想起了纪年一开始说的话。 阎铁珊目光闪烁:“纪公子说是为了找一件东西而来,不知是什么东西?” 纪年欲哭无泪:“咱们真的要这么聊天吗,能不能把这收拾了或者换个地方?” 从没见过有人害怕死人的阎铁珊、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教导弟子习惯了,忍不住开口:“死人是最不值得害怕的东西,愚蠢!” 陆小凤对这句话也很赞同,但又觉得悲凉:“独孤掌门说得是,江湖之中,活人比死人要可怕得多!” 纪年:“你们不怕,我怕,我先走了!” 他们很快换了一个地方。 珠光宝气阁别的不多,地方自然很多,人手同样很多。 纪年情绪勉强稳定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迫不及待想聊点正事缓解情绪。 “现在这算结案了吗?之后怎么办?” 阎铁珊道:“霍天青虽然自尽身亡,但他死前说得话,似乎另有所指啊。” 陆小凤皱眉:“我邀请过霍休,但他向来不愿见生人,所以只让我告诉他最后结果。” 独孤一鹤道:“我们这些老朋友,有许多年没有联系,也已经看不透了。” 花满楼淡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为何,不如去后山一探究竟。” 阎铁珊白胖的脸显得更白了:“也许是他设下的陷阱!” 陆小凤有些奇怪:“以阎老板和霍休的交情,霍休在珠光宝气阁后山建楼而居,阎老板竟然不知情么?” 他原以为这是阎铁珊和霍天青因为位置而知晓的消息,只是霍天青知道的更多,现在看来,阎铁珊竟然连后山小楼具体的用途都不知道? 阎铁珊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后山有栋小楼,那后山又不是我的,我关心这个做什么!” 纪年插不进他们的聊天里,开始拉着花满楼聊别的:“丹凤公主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陆小凤怎么说有人杀了丹凤公主?” 他这么一问,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也看了过来——他们两个人对这件事也同样不清楚! 这么一看,每个人都有着信息缺口,现在又不必再试探什么,花满楼和陆小凤干脆从头讲起。 听完这整个故事,纪年总算摆脱了被谜语人包围的状态,整个人舒畅多了,也开始有心情关注一点有的没的。 “我以为鸽子都飞得挺快的,结果我们都到了鸽子都没到。你们还去了趟蜀中,我在家打了好几天家具,这儿又离得这么远,鸽子就是跳也该跳过来了吧,合着小说里全是艺术加工啊!” 陆小凤“咻”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纪年满脸茫然:“小说里都是艺术加工……?” 陆小凤只是下意识反问,根本没指望他的回答,现在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我早该想到的!” “上官飞燕放飞鸽子自然是为了和幕后之人互通信息,就如纪年所说,十几天时间,鸽子就是跳,也该跳来了!” 花满楼立马跟上陆小凤的思路:“而我们来时,霍天青竟然还在珠光宝气阁!” 纪年难得跟上讨论:“我懂了!他要是知道知道计划败露,早就该跑了,不可能还留在这!”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却不是最关键的地方。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不知道她已经暴露,但那天晚上的信息已经告诉霍天青,他只要留在珠光宝气阁,就是最大的破绽!” 所以不是因为计划败露了要走,而是因为他不走,计划必然会败露! 阎铁珊道:“霍天青不仅没有走,今天陆小凤来时,他照样表现如常。” 独孤一鹤做出结论:“霍天青是明面上的棋子,他被抛弃了。” 上官飞燕那晚宴席上其实只暴露出“上官家并不打算复国只是图财”这一件事,或者说,她只知道自己暴露了这么一件事。 其他什么杀人取代身份这些,虽然陆小凤他们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估计上官飞燕那边压根不知道这么关键的秘密已经暴露。 只要知道这条信息,霍天青就会明白,他的存在已成了要命的破绽! 上官飞燕放飞了鸽子,霍天青没有走且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霍天青死前提到了霍休。 那么霍休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陆小凤沉吟道:“幕后之人只为求财,霍休已经是天下最有钱的人,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 纪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霍天青不是也又有钱又有地位的,你刚刚怀疑他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想?” 花满楼微笑:“或许是因为,他与霍休是朋友。” 陆小凤苦笑。 独孤一鹤沉声道:“我们和他也是老朋友了。” 纪年想歪了,惊恐地看着他们:“不是吧,因为这人跟你们是朋友,所以你们就不打算查了?要包庇他?” 之前查别人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手软,这正义不会还是有选择性的吧? 阎铁珊把独孤一鹤没说完的话接上:“所以,我们要亲自去问问这位老朋友!” 陆小凤叹道:“我确实不愿意怀疑朋友。” 纪年想了想,觉得让陆小凤直面这种事好像确实有点残忍,刚想怎么安慰一下陆小凤,就听见把剩下的话说完。 “若他果真能做出这种事来,也算不得朋友了!” 纪年一口气噎在喉咙。 原来是可以这样逻辑自洽的吗!? “所以接下来你们要去后山找他?不是说他每年只有两个月在后山吗,怎么确定他现在会在。” 陆小凤答道:“当然不能!他每年在后山小住两个月这件事,也未必是真的。” 纪年“唔”了一声:“这样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花满楼道:“自然还是要去后山小楼一探究竟。” 这次纪年是真明白了:“好吧,不管他有没有在,去一趟总是不亏的。” 陆小凤带头起身:“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如何?” 其他人纷纷起身跟上,只剩下纪年还留在原地,引来所有人的回头。 纪年指了指自己:“啊?我也要去?” 他的参与度什么时候已经这么深了吗,打团还必须得带上他? 陆小凤笑道:“事已至此,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 纪年飞快摇头:“我不敢想,你们都太激进了,我怕你们再打起来到时候又死一个!” 吃瓜诚可贵,但生命价更高啊! 虽然不是他的命吧,但活生生的人转头就死,这谁受得了! 甚至纪年觉得,今天一天受到的冲击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包括他自己出车祸的时候。 阎铁珊看了陆小凤一眼,对纪年露出一张笑脸:“纪公子此言差矣,只是查探情况,怎么会起冲突动手呢。” 纪年还是摇头:“说什么我也不去,等我找到东西就走,太吓人了你们。” 阎铁珊忙问:“阁下要找什么?珠光宝气阁里各色珠宝还是有几件的。” 这完全是谦虚,谁不知道这天下珠宝最多的地方就是珠光宝气阁。 “……”纪年狐疑地看着他们几个,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怎么这么想让我跟着去?为什么?” 花满楼欲言又止,同样把目光“投”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实在不想怀疑朋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真心朋友 嗯? 这什么意思? 纪年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懂了陆小凤的言下之意。 “你怀疑我??” 陆小凤无奈苦笑。 他说得确实是真心话,只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疑心! 纪年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为什么啊?” 苍天可鉴,他就是为了给自己打一套家具所以才到处跑,只是每次都恰巧碰到这种场面顺便吃个瓜而已,怎么突然就从局外人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想住得舒服一点有错吗!! 纪年甚至有点悲愤了:“我之前和你们所有人都不认识,这些事都是你们一定要讲给我听的,我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被你们当成犯罪嫌疑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陆小凤道:“我心里知道纪兄无辜,只是实在难以放下疑虑。” 换句话说就是陆小凤情感上相信纪年,但种种迹象实在太过巧合,让他的理智不能忍受。 纪年:“你现在叫我‘纪兄’?你就是在心虚!其实你明知道不可能是我对不对?” 独孤一鹤受不了这种无意义的争论,直接道:“究竟如何,一探便知,又何必在此纠缠。” 阎铁珊同样附和:“不过是几步路而已,还是说纪公子是在心虚?” 陆小凤一听阎铁珊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 果然纪年怒气上涌:“是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怀疑我,难道还打算让我自证清白?” “我是不会去的,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可能跟你们去。” “还有陆小凤,多亏我还把你当朋友要给你留一间屋子,说什么‘不愿意怀疑朋友’,其实一直也没真的把我当朋友吧?” 纪年越想越生气:“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现在就说清楚,省得哪怕找到了凶手,你还是对我‘心有疑虑’!” 陆小凤见他气成这样,马上澄清:“我当然把你当朋友!” 纪年怒气不减:“把我当朋友你还这么怀疑我?”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我也把霍休当朋友!” 纪年:“…………” 升起的怒气突然就卡住了。 怪不得说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陆小凤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甚至怀疑的就是朋友,那你还能怎么办呢。 纪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这也无妨。” 陆小凤看着纪年的眼睛,十分诚恳地开口:“我有几件事想不明白,不知道纪兄能不能为我解惑?” 陆小凤还在叫他“纪兄”,纪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纪年想法十分清晰:“现在不是有个已经被霍天青指出来的霍休吗,他的嫌疑明明更大,你完全可以先去调查他,然后你就会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回答陆小凤的问题当然没问题,但那也得是看在什么情况下! 花满楼突然站出来:“这话很有道理。” 所有人看向花满楼,花满楼微笑着:“所以,我也不准备去了。” “现在天气正好,我已闻见了荷叶的清香,为什么要去一栋莫名其妙的小楼?”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同样微笑起来:“这样好的景色,连我也舍不得走了。” 阎铁珊表情急切,正要说话,就见陆小凤的大红披风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一马当先向外走去。 阎铁珊回头看了一眼,转头跟上。独孤一鹤同样向外走去,走之前深深看了花满楼一眼。 等他们都不见了人影,纪年终于松了口气,对着花满楼激动感慨:“我就知道还是你好!” 花满楼顿了一下,字斟字酌,“我留下也有些别的原因。” 纪年的感动戛然而止:“……哦。” “哦,所以你现在是留下看守我咯?”纪年又不蠢,转念一想就想通了他的意思。 花满楼笑道:“是啊,也许是我们互相看守?陆小凤怀疑你的地方,似乎也能落在我身上!” 纪年闷闷地道:“所以他到底怀疑我什么?要是他刚才好好对我说,说不定我真的就回答了,结果他那个样子,谁会愿意说?” “陆小凤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混蛋,这句话也许在你认识他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 “我现在知道也不晚,”纪年狠狠道,“陆小凤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被花满楼这么一说,纪年翻涌的怒气不知不觉落下许多,也不再对他们都充满对抗意识,愿意正常说话了。 “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东西的,陆小凤是不是不信?”纪年对着花满楼抱怨道,“正好他们几个都走了,我要趁现在找出来,免得等会他们出来又要吵架!” 花满楼“看”着他,“你要找什么,不如我帮你一起找?” 纪年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 花满楼失笑:“我本来就看不见。” “!”纪年大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满楼十分平和:“没关系,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提起的事。” 花满楼自己说自己,那叫自嘲,叫地狱笑话;他要是这么说花满楼,那他成什么了? 幸好有个现成的话题在这等着。 “我要找一朵金色的荷花……大概吧,应该是金色的,但一定是并蒂莲。” 因为材料名叫[并蒂金莲],图片上显示的确实是一株金色并蒂莲,但详细介绍是这样的: [由各色珍宝孕育出的珍贵莲花,似乎会跟随环境变换颜色,不知是真是假。采摘下的金色莲花会给人带来好运吗?] 花满楼没有对“金色”和“并蒂莲”这两个词有什么表示,反而问出了非常具有常识的一个问题。 “如今荷叶初绽,怎么会有荷花?” 金色莲花和并蒂莲虽然罕见,但并不是从未有人听闻,那金色并蒂莲自然也该存在。 但如今才四月份,荷叶刚刚露出水面,再怎么说荷花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开放! “哈哈……这个嘛……”纪年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含混过去,“这谁能说得准呢,也许就是那种会很早开的品种吧。” 毕竟游戏是不讲季节的!游戏只会讲究刷新率! 花满楼不置可否,只是道:“阎老板这里有如此罕见的奇花,不知阎老板是否愿意割爱。” “……”纪年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材料这种东西,不都是先到先得的吗,怎么还讲究上领土所属了呢!? 纪年直勾勾看着花满楼:“花满楼,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问句,但纪年说出了陈述句的口吻。 花满楼仍然微笑着:“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年:盯—— 盯了好半天,纪年还是先泄了气:“好吧好吧,我比不过你,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好吧。” 花满楼沉吟道:“这几件事,的确都和你没有关系么?” 纪年无力道:“还要我说几遍,真的!我之前完全不认识你们,更不认识什么大金鹏□□凤公主!” 花满楼笑起来:“既然如此,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纪年有些错愕:“就这样?你终于相信我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陆小凤有时候太过多疑,甚至有些杞人忧天。”花满楼想了想,“不过他一直麻烦缠身,所以似乎也怪不得他。” 纪年:“你果然还是更向着陆小凤。也正常,毕竟你们才是朋友嘛。” 他才和他们认识几天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纪年甚至不明白自己在计较什么。 花满楼对着纪年道:“现在花满楼和陆小凤,也是你的朋友了。” “……我才不稀罕。”纪年闷闷道。 花满楼坦诚道:“其实陆小凤早就把你当朋友了,他并不想怀疑你,只是他也不想放过任何一处疑点!” 两个人绕着九曲桥栏边走边说,纪年似笑非笑:“我看他怀疑我的时候,可没把我当朋友!” 花满楼无奈道:“除了失踪的上官飞燕和跟随朱停的上官雪儿,这世上与金鹏王朝相关之人全都在这里了。” “哦,所以呢?” “而他们要去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布满了天罗地网的地方,这几个人中,有一个完全与他无关却知道所有的故事,甚至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件事的人,提出自己单独留下。” 花满楼侧头“看”他:“陆小凤的确有些不太聪明,否则也不该把我们两个人留下,是不是?” 因为这几点,现在花满楼也符合了。 “但他也不算笨,毕竟这个人不仅在聚齐所有人时不请自来,霍天青还主动对这个人动手,自尽之前还指认了另一个很有嫌疑的人……” 纪年听懂了,这是怀疑霍天青是故意把霍休推出来吸引视线来保全他,如果他不是当事人的话,也会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逻辑。 花满楼叹道:“陆小凤实在不愿怀疑你的。” 但这种种迹象堆叠起来,让他不得不怀疑,毕竟这件事已经死了太多人! 陆小凤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只能去相信这些实打实的“证据”。 纪年……纪年被说得难得有些心虚,因为这么一说,陆小凤的怀疑好像完全是合情合理的,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刚才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好吧,也许他很有道理,”纪年低着头,“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他的!” 花满楼真心实意笑起来:“陆小凤虽然是个混蛋,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会让朋友失望!” 而经过这一番曲折,陆小凤绝对会把纪年当做真心朋友,花满楼对这一点绝不怀疑。 但纪年还会不会把陆小凤当朋友……花满楼“看”向十丈荷塘,露出惬意的微笑。 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霍休之死 “花满楼!快来!” 纪年趴在栏杆上疯狂呼叫花满楼,看着那株在荷叶丛中若隐若现的碧绿并蒂荷花十分着急。 花满楼从拐角处转过来,“找到了?” “找是找到了……”纪年看着那株荷塘中心的并蒂莲有些发愁,“就是不太好摘啊。” 他的大轻功只有平地赶路的时候是最好使的,连跳几片荷叶采集材料再跳上来对他来说显然难度有点超过了。 他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花满楼。 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我的轻功还过得去,只是我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大好用。” 这下轮到纪年“……”了。 因为花满楼太过正常所以经常忘记花满楼其实双目失明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也不是不能游过去的,但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四月份的晚上穿着古装下水…… 可以,但没必要。 纪年开始开动脑筋:“要不你拎着我过去,我试试能不能立马就摘下来。” 花满楼道:“珠光宝气阁想必是有船只的。”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搞这种高难度动作? “原来有船吗!”纪年惊喜,这个选项他还真的没想过。 不仅有船,还有架船的好手,纪年坐在小小的乌篷船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纪年双手撑在后面,抬头是星光闪烁的星空,“真好,我也想搞一个。” 花满楼回想起他那片荒地,委婉道:“船有水方能成行,否则不过白摆着霉烂而已。” 纪年欢快道:“已经有啦,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池子里添点荷花之类的,要不光一个池子多难看呀。” “已经有了?”花满楼觉得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与过往人生截然不同的东西,甚至心跳都微微加快。 距离上次去纪年家做客这才几日?就算他们离开之后纪年找了人不眠不休开垦挖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工吧!? 何况上次,花满楼可未曾在附近发现明显的水源。 纪年丝毫没有发现花满楼的异常,十分快乐地对花满楼分享自己的建设进展。 “是呀,不仅有大池子,瀑布假山和缠花亭这些都有了!等你有时间一定要去我家玩呀,我家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呢!”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同理,建设好家园却没有朋友上门做客,如明珠暗投,尤其对纪年来说,会失去起码百分之八十的快乐! 花满楼不动声色笑道:“好啊,等此间事了,我必登门拜访。” “到了!就是这儿!”纪年一边说话,一边不忘盯着[并蒂金莲]的位置,眼看小船差点走过,连忙指挥架船的人停船。 架船人只知道船上这二位都是贵客,要做什么连主家都未阻拦,哪有他说话的余地? 故而他垂着脸只顾架船,不管听见怎么样的动静都不敢抬一下头。 纪年已把[并蒂金莲]采摘到手,原本和旁边荷叶颜色相同的莲花落下枝头的瞬间果然变成金色,让纪年忍不住惊叹出声。 “居然真的会变色,花满楼你——你要不要摸一下?” 好险,差点问出“花满楼你看见了吗”,纪年在心里狂扇自己耳光。 架船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吓得他更加屏气凝神,不敢细看。 ——知道太多的人没什么好下场,架船人很明白。 花满楼感兴趣地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在柔嫩的花瓣上,轻轻一顿。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触摸到四月初的荷花瓣时,花满楼仍然忍不住惊叹。 纪年得意道:“怎么样,我没骗人吧?” 他还没忘了陆小凤——甚至花满楼——怀疑他来这别有目的,说找东西只是故意找借口呢! 花满楼心里有诸多猜测,在纪年的这句话下缓缓打消,最终沉进最深处,不再探出头。 纪年十分大方地把那株[并蒂金莲]塞进花满楼怀里让他拿着玩,然后指挥着架船人在这荷塘里到处游荡,直到每个边边角角都搜刮干净这才罢休。 纪年一数,一共采集了十二朵,比需求还多两朵,于是干脆道:“你要是喜欢的话,那朵就送你了,也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枯。” 花满楼捧着花,“如何侍弄花草,我倒是略知一二。” “那挺好的。”纪年看了看花满楼手里的金色莲花,觉得它看起来还挺精神,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 花满楼又笑道:“何况莲藕未绝,早晚又是一池新莲。” “对哦!”纪年被提醒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能在这个世界生长,怎么就默认被他采集之后就不会再刷新了呢?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采集过程游戏要素太多,影响了他的判断。 唔……回去的时候顺便看看之前的返魂花刷新出来没有,毕竟也这么长时间了…… 回了方才议事的屋子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花满楼微微一顿。 “看来那座小楼果真另有乾坤。” 以他们三个人的本事身手,竟然久久未归,也不知小楼里到底发生何事? 纪年满不在乎:“你要是担心,去看看不就好了。” 花满楼笑笑:“我以为你不想去!” “我是不想跟他们一起进去,在外面看看又没什么关系!” “那我们就在外面看看。” —— 天愈黑,星光愈亮。 星光下的小楼并不黯淡,显露出一种质朴的悠闲,像是退休之后老年人回老家盖的自建房,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危险。 二人走到门前,纪年上下打量一下,“啧”了一声,“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花满楼道:“霍休既然把小楼盖在这里,自然是不想引人瞩目。” 纪年问他:“你想进去吗?想进的话直接推门就行。” 花满楼握着那株莲花,笑容温润,“我为何要进,这世上应该还没有地方能困得住他们三个人联手!” “不过,为何是推门?” 纪年下意识道:“因为门上写了推啊!” “…………” 等等。 一个正常人应该是不会在自己隐居的房子门上写一个这么大的“推”字的! 习惯了现代各种商铺玻璃门上都会写上“推”或者“拉”的纪年陷入了沉默。 纪年缓缓看向花满楼:“那个……那现在……你要进去吗……” 花满楼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那我更要守在外面了!” 这样明显的陷阱,若是无人在外策应,岂不是让布局之人瓮中捉鳖? 等待是很枯燥的一件事,尤其是你明知道朋友在遭受危机的时候! 纪年原本还想和花满楼聊聊天好打发时间,但看着花满楼的神色,纪年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主意,默默忍了下去。 花满楼站在小楼前,月光落在金莲之上,笼出一片虚虚的光晕。 纪年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自己的家具清单,盘算接下来要先搞哪一件。 花满楼突然飞身而起,脚尖连点,几个翻身就落在小楼后面! 纪年一愣,连忙抄起大轻功起身跟上,比起花满楼也未曾慢上几分! “什么情况?”纪年紧跟着花满楼落地,抬头一看,一个穿着褪色长袍的老人正站在花满楼面前,下意识问出声,“你是谁?” 那老人目光一扫,含笑道:“花公子,纪公子,很好!” 花满楼脸色突变:“霍休?” 霍休双手背在身后,感慨道:“老天终究待我不薄,亲手将你二人送至在我面前!” 花满楼握紧手中金莲。 霍休笑道:“老天待你们同样不薄,自从有了青衣楼,我可是许久不曾亲自动手了。” “动手”二字话音未落,霍休化掌为拳,隐隐笼罩花满楼天突、膻中、四满三大穴位! 对这二人的本事,霍休自觉已经深知,故而打定主意先将花满楼除去,届时纪年自然不足为虑。 花满楼侧身招架,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压力颇大! 霍休毕竟已成名几十年之久,功力之深厚少有人能够匹敌。 但他不能退。 不仅是因为高手对决,心生怯意着必败无疑,更因为纪年还在他身后! 纪年在霍休动手的第一时间就迅速一个翻滚逃出攻击范围,回过身才发现是花满楼扛下了一切,下意识握住腰间宽剑喝道:“花满楼让开!” 这可是个范围技啊啊啊,千万别痛击友军,现在可没有同队豁免!! 花满楼闻声急退,霍休穷追不舍,正好把自己送进纪年剑风之下! 霍休受此一击,内力激荡不定,惊愕抬头:“你……” 这个字声音刚出,几粒莲子激射而出,有一粒正巧飞速射进霍休咽喉之中! 霍休下意识要将莲子咳出,但内力混乱一片,激动之下反而把莲子吸得更加深入,不过片刻便面色涨红,使劲掐着自己的喉咙试图喘气,却完全是徒劳无功! 纪年甩着宽剑转到另一边,在技能用完之后又自己转回来,站在浑身僵硬的花满楼身边,十分诧异:“他这是怎么了?” 花满楼……花满楼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花满楼只好举起金莲,通体金色的莲花只剩下莲茎和被莲子冲破的半个莲蓬,满满当当的花瓣和莲子都已不知所踪。 纪年不解地看看破莲蓬,再看看大张着嘴却无法呼吸的霍休,突然间福至心灵—— “不会吧?” 花满楼举着残破的莲蓬,百思不得其解:“莲花未落,为何会有莲蓬?” 纪年同样不解,诶呀好奇怪啊,莲花未落怎么会有莲蓬呢,应该跟他的游戏系统没关系吧。 “扑通——” 和普通人摔倒在地的动静无异,霍休摔倒在地时同样只是一个瘦小的、无害的老头。 霍休死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此间事了 “霍休竟然是被莲子噎死的?” 小楼深处,陆小凤盘坐在地上,瞪大了双眼。 花满楼手里仍然握着那朵残莲,“霍休处心积虑,却少了几分运气。” 纪年镇定地关掉[并蒂金莲]详细介绍,假装没看到最后那句“采摘下的莲花会给人带来好运吗?”。 好不好运的不知道,反正给霍休的厄运已经到账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朵已看不出原状的金莲之上,久久无言。 陆小凤沉默半晌,叹道:“霍休落得这般下场,也算他咎由自取。” 花满楼道:“看你们现在情形,也能想见一二。” 他和纪年进来时,陆小凤三个盘膝而坐,想来是在运功抵抗药性。 还是纪年发觉有异,给他们一人塞了一颗解毒丹——陆小凤那颗是花满楼转交的——这才安然无恙。 只要再晚上一时片刻,他们见到的就只有三具尸骨! 阎铁珊最是惜命,吸进的毒气也最少,此时正黑着脸破口大骂:“这脏心烂肺的畜牲!忘了姓的王八羔子!” 独孤一鹤黑着脸,一声不吭地闭目运功。 陆小凤苦笑着解释:“霍休早就预备下了天罗地网,那边的笼子里是唯一的出口,若是我们几个一同进来,恐怕要活生生饿死在这里!” 阎铁珊咬着牙骂道:“这畜牲见花公子和纪公子不曾进来,走之前还特意散了毒气,你们不来则已,若进来救人,照样必死无疑!” 可惜霍休没想到,这样精密且恶毒的计划,败在了一颗莲子之上! 纪年咳嗽两声。 纪年在因为运功不能动弹的陆小凤面前走过来,走过去。 纪年背着手,拖长了声音:“诶呀,真没想到四条眉毛陆小凤的朋友竟然这么狠毒。” 纪年站住脚,疑惑道:“说起来,霍休会不会其实压根没有把陆小凤当朋友呀,怎么会有人会对朋友下这么狠的毒手呢?” 陆小凤:“……” 花满楼凝神“看”着手中金莲,似乎对它再次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 又吐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纪年现在的样子,原本预备好的赔礼道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纪年转悠了两圈,没看到陆小凤露出他想要的表情,不由得索然无味。 “算了,陆小凤多得是朋友,怎么会为了失去一个朋友而伤心?” “一个朋友”这几个字被纪年咬得很重。 纪年看了一圈:“现在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吧?正好我的东西也找到了,你们毒也解了,外面的机关我也砸了,那我也该走了。” “花满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家玩?” 花满楼微笑道:“你请我,我自然要去。” 陆小凤忍不住叫道:“你要去?” 花满楼道:“怎么,我不能去么。” 陆小凤瞪着他,突然一跃而起,“你要去,那我也要去!” 纪年气笑了:“你为什么要去?” 陆小凤道:“我要和花满楼一起走一段路,难道还要经过你同意?” 陆小凤对付生气的人有个秘诀——你既然已经生气了,干脆就再气一气你,看你究竟能气成什么样,能不能气得死? 显然人是很难把自己气死的。 纪年看着悠悠闲闲走在花满楼身侧的陆小凤,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要当做看不见他。 “花满楼,我要去上官家看一眼,你去不去?” 陆小凤问:“你去上官家做什么?” 纪年不答,只当没有听见。 花满楼道:“我去你家做客,自然要客随主便。” 他们已经离上官家很近,不过半刻钟就走到上官家宅门前。 时隔许久,上官家仍然显得寂寥冷落,仿佛无人居住。 纪年到了这里就像回家一样自在,直接推门就进,熟练地拐进花园。 花满楼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擅自上门,是不是要和主人家打声招呼?” 纪年理所当然道:“不用吧,我上次来就没打招呼,我感觉他家应该已经没人了。” 陆小凤实在忍不住:“你之前还来过这里?” 纪年终于转过头看他,冷冷道:“你又要怀疑我了?” 陆小凤忙道:“我只是好奇而已,我以为你上次做客的经历,似乎不足以让你专程再来回味。” 纪年受不了了:“陆小凤你别阴阳怪气的,我上次来这是因为——” 纪年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对你解释?”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 纪年冷哼一声,拉着花满楼绕到花园角落,忍不住“咦”了一声。 花满楼问道:“怎么了?” 纪年疑惑道:“我上次来是为了把返魂花打成的大床放回这里,但是因为那张床有点危险,我走的时候还特意锁好了门,现在怎么……” 两扇小门半遮半掩,铜锁挂在门上,显得格外寂寥。 “也许是后来上官家又有人来过?” 虽是问句,但陆小凤的口吻已有八分笃定。 纪年脸色一变:“不好!” 陆小凤和花满楼紧跟着纪年闯进小院,陆小凤同样脸色骤变,花满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问道:“如何?” 陆小凤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小院中间突兀的垂花立柱拔步床,隐隐绰绰的纱幔后面,似乎露出一点人形。 纪年只觉得天都塌了:“完了呀,这么明显又这么奇怪的一张床,居然真的有人睡上去!?” 他之所以把[梦魂迷乡]放在院子当中而不是某个房间里,就是怕有人不知道情况真的睡上去,结果这还能单杀一个人?? 这张床是什么捕蝇草吗!?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睡到这张床上的人会陷入美梦之中,再也不会醒来?”花满楼沉声道。 陆小凤上前掀起纱幔,失声道:“上官飞燕!” “什么?”花满楼惊道,“怎么会是她?” 纪年无声尖叫,完全想不通:“怎么会是她!!” 躺在大床上的人的确就是上官飞燕,她已变得骨瘦嶙峋,皮肤也变得苍白冰凉。 她的脸上还残存着快乐的笑意,在已经干枯萎缩的面容上却只显得诡异。 花满楼静静地站在拔步床边,黯然道:“她……她为什么要睡在这张床上面?” 陆小凤已绕着拔步床走过三四圈,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抬起头对着这张床上下打量。 “床顶上似乎有东西?”陆小凤突然觉得眼前一闪。 没等纪年回答,陆小凤已经行动力很强地钻进床上——上官飞燕的尸首自然已经先挪了出来——语气惊讶。 “这张床的床顶上镶满了宝石!” 纪年想起这张床需要的材料和设定,回答道:“要不怎么能叫[梦魂迷乡],躺在床上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星空,那些宝石都是按照星空图镶嵌的。” 这可是最高级的、需要专属材料才能打成的家具,懂不懂这里面的含金量! 陆小凤从床里爬出来,叹道:“上官飞燕同样发现了这幅星空图。” 纪年对上官飞燕没什么好印象,耸耸肩膀,“那谁知道,说不定她就是为了那些宝石呢。” 毕竟她从头到尾,爱财的人设始终如一。 陆小凤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纪年:“这样珍贵的一张床,你就随便放在这里了?” 纪年撇撇嘴,抖掉自己的鸡皮疙瘩。 “再好的床,一想到用到的材料是返魂花,我就受不了!” 花满楼道:“这张床若放在外面,似乎不大妥当。” 陆小凤道:“我倒是有些能存放它的地方,只是……” 纪年看着这张床,痛快开口:“要不直接烧了吧,反正我是不想收回去,它在外面只会让更多人受害。” 他本来只是想要一张睡得舒服的大床而已,谁知道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 陆小凤惊愕一瞬,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眼里淌出细碎的闪光。 “那么,我去找些生火的东西。” 陆小凤走了,纪年远远看着躺在地上的上官飞燕的尸首,鼓起勇气问花满楼:“她的尸体怎么办呢?要火化吗?” 花满楼道:“她……她是个很爱美的女孩子,若是以现在的样子留下来,也许她会生气。” 纪年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槽点,但怎么说呢…… 人都没了。 所以他只是道:“要不把她放回这张床上,就用这张床做她的棺木吧。有这么多宝石给她陪葬,她应该会开心一点。” 大火熊熊,烧尽了纪年努力做出的第一件金级家具[梦魂迷乡],也烧尽了这场长达近一年之久的阴谋。 三个人静静地看着大火燃烧,慢慢只剩下焦黑的灰烬。 走出上官宅,就连纪年都有一种事情终于结束的放松感,于是他心情颇好地对陆小凤强调。 “我家只欢迎朋友,所以花满楼可以进,你不许进。” 陆小凤坐在纪年家他的专属房间里一把雕着凤凰椅背的椅子上点头。 纪年想起回家时门外堆着的各种奇花异草、珍贵草药,再多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花满楼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忍不住道:“你这里当真变了许多!” 上次来时,这里空空如也,连张床都要临时搬出来。 这次再来,外面和树林的交界处断断续续围上了几截围墙,越过突兀独立的漆金大门,就能踏上铺着鹅卵石的小路——虽然只有小路——绕过怪石嶙峋的假山群,往左拐就是架在小溪之上的小巧木桥。 小桥后面,就是纪年这次得来的[醉金莲池],大片大片的荷花开在水上,无数金色的光点跃动其中,绝不似人间之景。 不仅如此,奇巧的缠花小亭、清雅的修竹丛立、曼妙的紫藤花廊…… 若不是这些景致都东一块戏一块的独立摆放,没有好好融合在一起,比起珠光宝气阁也同样毫不逊色! 纪年得意笑道:“好看吧?等着吧,过几天绝对会更好看的!” 为了在小楼后面添上一片[剑骨寒梅],他空荡荡的任务栏里终于有了第一个副本任务—— [兴云庄的邀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初入副本 要下副本,还是不知道难度的单人本,当然不能不做任何准备直接就去。 在送走赖在这当酒桶的陆小凤和沉迷赏花的花满楼之后,纪年盯着语焉不详的任务描述看了半天。 [兴云庄的邀请] [销声匿迹的“梅花盗”再现江湖,武林中波澜再起,为对抗梅花盗,兴云庄主人龙啸天广邀江湖众人齐聚兴云庄,不知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纪年从中得出结论:这应该是个直截了当的战斗本,最终通关条件估计就是击败/击杀梅花盗。 至于什么兴云庄、龙啸天这种合理的前置剧情背景板,纪年只扫了一眼就丢开了,完全没当一回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 希望一定是“击败”就可以,千万不要“击杀”啊啊啊! 纪年一边炼药一边在心里虔诚祈祷,虽然穿越之后短短几天已经见过很多死人,甚至上官飞燕也算间接死在他手下…… 但纪年真的还没做好亲手杀人的准备! 所以纪年这几天给自己堆满了红药蓝药以及各种解除负面状态的药,还给自己做了一堆临时加buff的高级菜肴,眼看着实在拖不下去,终于还是拖出了技能栏开始训练。 纪年的游戏角色是暴力输出的近战门派,两柄长剑从游戏介绍来说,一柄窄剑风流灵活,一柄宽剑威重力沉,各有各的特点。 实际上在纪年眼里,窄剑技能单体攻击,宽剑技能群体攻击,除了攻击范围之外看不出来一点区别。 在尝试过几次之后,纪年默默把窄剑收了起来,只留下一柄宽剑装备在外面,所有的宽剑技能都放在技能栏第一页。 ——是的,虽然穿越了,但纪年使用技能的时候还是要靠视野右下角的技能按键,这也是他用不好技能的一个重要因素。 别的小说不都是技能直接融入身体,靠本能就能使出来吗,怎么到了他这儿又不一样了! 幸好大轻功和冲刺翻滚现在已经不用按键了,要不他真的会崩溃。 既然他准头不行,干脆用攻击范围换威力吧,如果副本世界跟现在这个世界一样尊重物理法则,那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完全按照游戏逻辑……那就不知道等以后他技术练上来还能不能再下一次这个副本了,希望不要是一次性的。 但从他采集过的所有材料都没有再次刷新这一点来看,估计这个希望很难成真。 等到纪年可以熟练使用宽剑技能——指每个技能放出去起码能挨到目标的边——纪年终于按下了任务栏。 —— 兴云庄。 纪年打量着[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门联,再看看门匾上和这门联格格不入的[兴云庄]三个字,心里若有所思。 这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背景吗,不会还藏着点别的事吧?? 他在门口发呆的时间太长,一个手提着鸟笼的大麻子从门里出来,看着他露出一个不屑的哼笑。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龙公馆门口傻站着?” 纪年不确定这是过场动画还是真实世界或者超智能ai,谨慎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大麻子一扯自己敞开衣襟的锦缎羊皮袄,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我就是这里的管家,我女儿是龙公馆林夫人的干妹子。” 哦,这么明显的反派竟然是兴云庄阵营的,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该不会是见到大boss之前的小怪吧?比如把他击败才能进门之类的设定? 纪年试探着拔出宽剑。 大麻子脸色一变,脊背下意识塌了下去,却还是硬撑着开口叱骂。 “竟敢在龙公馆前面动手,你是活腻歪了不成?” 果然,纪年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大麻子的身份——这就是剧情开始前的小怪嘛! 宽剑已经在手,纪年立马选中掌握最熟的技能[月落千星],手中宽剑立马破风而出! “住手!” 两条人影突然从门后翻出,同时向纪年夹击而来! 纪年的招式一旦出手,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卷起的剑风荡在那二人身上,竟将二人直接砸在大麻子身上,激荡的剑风竟活活将兴云庄的大门和牌匾剐了无数条剑痕! 再一看,那二人身上衣物七零八落,无数条伤口一同渗出血痕,被那二人压在身下的大麻子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纪年:“…………” 完了,居然是物理法则的世界。 不是说好是副本的吗!!这就是你口中的副本?这几个人受的伤先缓一缓,能不能让游戏系统先感受一下!? 眼看着宅院里被动静吸引出来的十几个大汉,纪年忍不住眼前一黑。 不是,是真人的话怎么会这么勇,他剑都拔出来了居然还敢挑衅他,就这么不怕死的吗?? 幸好他用的技能属于范围大但威力比较小的那种——他确实也怕万一是真人直接把人弄死不好收场——所以这三人看着凄惨,但性命应该无忧。 乌泱泱走出的十几个人个个脸黑如铁,走在最前面的锦衣玉服中年男人应该是这些人的头领,对着纪年一声怒喝。 “什么人敢在我兴云庄造次!” 纪年手里的宽剑还没收回去,这些人走进了一看这情形,其中几个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其他人也忍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了。 为首的那人越走近表情越和缓,到了纪年跟前时甚至还能挤出一点笑意。 “我是这兴云庄的主人龙啸云,不知阁下从哪里来,怎么称呼?” 纪年想了想,干脆报了真名:“我叫纪年,你就是邀请江湖人共抗梅花盗的龙啸云?” 每次别人叫他网名他还得反应一下,不如干脆报真名比较好。 龙啸云道:“不错,我就是龙啸云!像纪小兄弟这样的少年才俊,我竟没有听过。” “哦,我本来就没名气,你没听过很正常。”纪年总感觉这场对话似曾相识。 此话一出,那一堆人里突然冒出一道声音:“你依仗武力恃强凌弱,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龙啸云脸色一变,对着他怒喝道:“林姑娘父亲的性子你我尽知,纪公子不过随手教训一二,有什么好说的!” 纪年……纪年浑身不自在。 虽然龙啸云对他态度还不错,现在似乎也是为了他说话,怎么他就觉得这么怪呢? 到底是哪有问题? 正在纪年苦思冥想之际,一个短小汉子抱着一个身穿红披风的小孩,风一样刮了进来,大叫一声, “龙四爷!那李寻欢入关而来,竟将云少爷的武功废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恶毒医闹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登时忙碌起来。 几个人围上去对着红色衣服的云少爷嘘寒问暖,几个人绷紧了身子左顾右盼,铆足了劲要给那李寻欢一个教训。 其余人中,几乎脸上齐齐出现了几分畏惧,彼此之间打不完的眉眼官司。 只有龙啸云,一瞬间他的脸上似喜似悲、似惊似怒、似嗔似妒,复杂到几近扭曲。 然而这样的神色只出现了一瞬间。 下一秒龙啸云霍然转身,对着门外裹着一袭貂裘的憔悴男子咧开嘴,眼泪扑簌簌滚落,连擦眼泪的功夫都没有张着手迎接上去。 “好兄弟,真是你回来了!我……我实在是想你……” 旁观了全过程的纪年:“…………”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纪年悄悄凑近一旁表情畏惧不肯参与其中的那些人:“李寻欢是谁?” 那些人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李寻欢?” 纪年:……破案了,李寻欢就是这个世界的陆小凤。 那些人以十二分的热情为他科普——在这个所有人都有武功、且当事人就在现场的场合下努力压低声音也要说,纪年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掩耳盗铃。 “百晓生排兵器榜,件件都是神兵利器,唯独李寻欢的小李飞刀,不过是寻常铁匠打造,却排在第三!” 这是迷信江湖权威的。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据传李寻欢手中飞刀一出,必取人性命!” 这人表情害怕,但向往,这是推崇强大武功的。 最后一人左右张望,把自己的声音压到几不可闻。 “其实这座兴云庄,原先叫‘李园’,正是小李探花李寻欢的产业,这门联上可是御笔钦赐,写得正是他家!后来李探花出关,龙四爷接手,这才改了兴云庄。” 纪年若有所思:“所以……这位龙四爷现在这些,多半是李寻欢所赠?” 有人窃笑:“别说产业,李寻欢都肯以未婚妻相赠,其他的算得了什么呢。” 话音刚落,其他人脸色大变,狠命叱道:“你不要命了,什么话也敢说?” 那人受了这样的叱骂,脸上也不好看,冷笑道:“这些江湖中谁人不知,难道我就说不得?” 其余人见状,纷纷远离了这里,不敢再说下去。 纪年觉得抓到了什么灵感,却还是下不了结论,更加专心盯着众人围簇中的两人。 龙啸云终于续完了旧,对着红装小孩怒道:“还不快把这孽障带进去!别说我这兄弟废了他的武功,就算直接杀了他都没什么好说的!” 簇拥在周围的人极赞龙四爷对李小探花的兄弟情义。 龙啸云拦着李寻欢的肩头大笑:“快把夫人请出来,请各位好朋友好兄弟都出来,都来见见我这位兄弟!” 李寻欢脸上流露出一种极深的痛苦,但他的表情居然还是笑着的,似乎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而周围人的的确确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大笑着、呼和着,走进曾经属于李寻欢的兴云庄。 李寻欢身后的虬髯大汉神色动容,似乎也要跟着落下泪来。 纪年看着“豪爽大方”“情深义重”的龙啸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龙啸云说的每句话,都是在凸显他对李寻欢的宽容、大方、不计较? 但事实上,李寻欢的李园成了兴云庄,李寻欢的未婚妻成了龙夫人,甚至龙啸云儿子武功被废,龙啸云不曾问过一句缘由,直接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我的儿子就是李寻欢的儿子,别说废了武功,就是打死都是应该的。” 多么好听的一句,直接把自己儿子从事情里面抹去只剩下最后的结果——他的儿子武功被废,而他大度地原谅了动手的人。 那么龙啸云口中的那些话,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他给自己、给李寻欢立的人设? 纪年再次调出任务描述来,看着那句[兴云庄主人龙啸云广邀江湖众人齐聚兴云庄,不知会发生怎样的故事……],仔细品了品。 再看任务名称,[兴云庄的邀请],而不是什么[梅花盗的邀请][勇斗梅花盗],他一开始的猜测不会是错的吧!? 难不成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单人战斗副本,而是一个剧情本还原本解谜本之类的? 纪年带着满腹的疑惑被裹挟入府,走进大厅时一个苍白瘦削的女人已等在门内,红衣小孩一见到这个女人,立马扑将上去放声大哭。 “妈……我以后、我以后再也练不了武了,我不能再活下去了!”他痛哭着,眼泪汪洋一样落下来,反手指着李寻欢大哭大叫。 “是他!他本不能伤了我的,是我一听说他是父亲的朋友就住了手,可是……可是他一听说我的身份,反而趁机伤了我!” 女人的眼神终于落在李寻欢脸上,竟露出一种刻骨的怨毒! 李寻欢像是被这个眼神烫伤了一般,咳嗽地弯下腰去,说不出一句话。 纪年把李寻欢和陆小凤放在一起一对比,忍不住打断道:“以李寻欢的武功,对付一个小孩还要趁你住手的时候吗?我觉得就算你把手掐在他脖子上也很难伤得了他吧?” 红衣小孩哭嚎声一顿,随即哭得越发大声,死命钻进他母亲怀里:“我没有说谎,就是这样的,不信你问秦大爷!” 纪年看着走出来的紫面老人,认出他也是跟在这小孩身后的人,摸着下巴开口。 “嗨呀,我就是随口一说嘛,干嘛这么认真。我倒是好奇,李寻欢这样成名已久的人,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对上?” 李寻欢身后的虬髯大汉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李寻欢一个眼神定在原地,急得哀叹不止。 他们不说话,自然那位秦大爷秦孝仪就要说话:“云少爷不过是救我儿心切,略莽撞了些,李探花就不顾和龙四爷的情谊,动手废了云少爷武功!” 纪年追问:“略莽撞了些,怎么莽撞的?” 抱着红衣小孩进来的短小汉子咬牙道:“云少爷带着重礼好声好气请梅二先生出手,梅二先生却借口还有病人,不肯先来医治秦大少爷。” “秦大少爷病情危急,云少爷一时着急,只想着梅二先生若没了病人,自然就肯来救秦大少爷……”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 秦孝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云少爷也是好心,倒是你李寻欢,对一小儿下如此重手,实在狠辣之极!” 李寻欢露出一个苦笑,不停地咳嗽着。 纪年听完这一席话,只觉得真是开了眼:“哇,你们搞医闹在先,逼迫医生不成就对医生的病人下手,居然还觉得委屈?” 纪年看着龙啸云,诚恳道:“你儿子确实还小,那他这套顺理成章的恶毒思路,你觉得他是从哪学来的呢?” 龙啸云脸色突变,立马看向大厅中死死抱着儿子的女人。 女人缓缓松开了手臂。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讲个故事 纪年正在陪人喝酒。 准确的说,他正在看人喝酒。 纪年看着对面不停往嘴里倒酒又不停咳嗽的人问道:“我明明是在替你说话,你怎么还不高兴?” 李寻欢苦笑:“难道我还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么?” 纪年反问道:“不对吧,我揭穿那个小孩子的时候你可没说话,是后来我说到‘子不教,父之过’的时候你才开口的。” 李寻欢咳嗽得更厉害了。 另一张桌子上的虬髯大汉忍不住开口:“少爷和龙大爷是生死之交,怎么能听得你如此侮辱?” 纪年打出一个问号:“说句实话就是侮辱了?你们这侮辱的门槛这么低?” 虬髯大汉急道:“龙小云做下的事,龙大爷本不知情,怎么能赖到龙大爷身上?” 纪年无语道:“第一,今天要不是你们武功高强,换个普通人来现在已经死了,支撑他杀人的不就是他的身份?” “第二,一个十岁孩子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哪怕他就是天生的恶毒,不是后天耳濡目染才养成这样的,龙啸云敢说完全不知情?” “第三,支持龙小云动手的是秦孝仪,我听说秦孝仪也是龙啸云的结义兄弟?” “而且龙小云动手之后,秦孝仪是什么态度?跟着龙小云的侍从又是什么态度?” 李寻欢勉强笑道:“龙大哥……也是爱子心切,我怎么能怪他?” 虬髯大汉同样挣扎道:“龙大爷知道此事之后,不曾怪罪过少爷一个字,这难道还不够?” 纪年现在连他们的身份也有点怀疑了,这到底是这个世界的陆小凤还是这个世界的阎铁珊? 转念一想,陆小凤对他的朋友也是这么信任,不到黄河心不死,看来这是他们这些知名大侠的通病,那没事了。 纪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他凭什么怪罪李寻欢,凭他不要脸吗?自己小孩杀人未遂被人废了武功难道是什么特别好的名声?” “还有,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向你赔罪,到底是因为你是李寻欢,还是因为他儿子做了错事?” “或者说,如果今天换成别人,真的被龙小云杀死了,他是会对人赔礼道歉尽力补偿呢,还是当做无事发生呢?” 李寻欢咳得恨不得咳出血来,好不容易止住之后冷下脸:“阁下为何这么恶意揣测?龙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再清楚不过!” 纪年无奈地耸耸肩:“好吧。” 交浅言深、以疏间亲,他今天算是把最不应该做的两件事做了个遍。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从兴云庄离开,又要请我喝酒,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从来不喝酒的。” 纪年站起来,对李寻欢和虬髯大汉点头示意:“那我走啦,有机会再见。” 李寻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虬髯大汉沉默不语,目送着纪年离开。 —— 纪年离开当然不是因为和李寻欢话不投机——起码不只是——还有一点是他发现和李寻欢的对话好像不获得更多的线索了。 当然,李寻欢肯定是非常关键的角色,从他的出场和所有人的反应都证实了这一点,他的身上也有很多故事很多秘密。 ——可惜李寻欢一个都不会讲给他听。 所以纪年决定要自己去查探了。 各种线索堆在一起,简直理不出个头绪,所以纪年打算用最笨的办法,从距离最近的事情开始查起。 所以他的第一站就是牵扯到了龙小云和李寻欢的医闹事件所在地。 虽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拼凑差不多了,但两方当事人,一个避重就轻,一个不言不语,要想知道真相,还是得去找最客观的第三方。 被医闹的医生梅二先生在当地很有名气,纪年没怎么费劲就打听到了他——或者说他哥哥梅大先生——的居所,一路大轻功赶了过去。 刚转过一条小路,纪年就听到激烈的叫骂声混杂着打斗声,立马又加快了几分,恨不得马上赶到! “住手!” 纪年拔出重剑,激愤之下直接一招[星云坠]猛力砸下,正正好好将正欲动手的秦孝仪砸翻在剑下! 秦孝仪受此重击,身形委顿在地,鲜血不要钱一样从口鼻中溢出,甫一张口就是一大股鲜血喷涌而出! 刚刚站稳的纪年瞬间惊慌失措:“他该不会要死了吧!?” 一旁邋里邋遢像个穷酸秀才的梅二先生咧嘴一笑:“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且死不了呢!” 纪年下意识松了口气,左右看看没看到别人,于是问道:“你就是梅二先生?” 梅二先生悠然道:“就是我!” 纪年看着地上的秦孝仪皱眉:“他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梅二先生讥讽一笑:“也许是因为他的大公子命不好,没能等到救命良药!” 纪年懂了,提剑在秦孝仪身上又戳了一下:“你要不要脸?就知道搞医闹,怪不得你儿子治不好,都是报应,报应你懂不懂?” 秦孝仪眼神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恨不得扑到纪年身上生啖其肉! 可他只能瘫软在地上,如同一团烂泥,大口喘息着寻求活命的机会,又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纪年有点害怕,扭过脸去不再看他,问梅二先生:“这人是不是还挺有名气的?” 梅二先生冷笑道:“铁胆镇八方秦孝仪,自然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名气。” “那你要不要躲一躲?我没有受害者有罪论的意思哈,只是我看这人心眼不大,但他又有名气又有地位的,保不齐再找别人来害你。” 梅二先生点头如捣蒜:“有理,有理!只怕他真动手杀了我,江湖上还要说我活该哩!” 纪年有些不懂了:“这什么意思,他手里有微/博?” 梅二先生道:“什么微薄?铁胆镇八方秦孝仪秦大侠虽然没什么微薄,却有的是正气!凡是秦大侠杀人,自然是惩奸除恶、肃清武林!” “哦,这样啊。”纪年似懂非懂。 对于梅二先生这句话的意思,他当然懂了,但他不懂的是,江湖中这么多人,竟成了秦孝仪一个人的一言堂,任凭他颠倒黑白不成? 梅二先生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着急忙慌要拉上梅大先生出去避祸,两人一边争执一边休整行李,完全没注意到救了他们的恩公早就悄悄溜了出去。 纪年绕过几栋民居,叫住几个在树下踢毽子的小孩,从包裹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他们眼前。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把这个故事多多地讲给别人听,我就把这锭银子给你们,怎么样?” 不知道常常以大义压人的秦孝仪知道自己的威风故事广为流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一点银光 暮色四合。 纪年走在路边尚未融化的积雪之上,致力于给每一块未曾污染的白雪踩上一个脚印。 他现在心情很平静,不好也不坏。 下本嘛,还是开荒单人本,哪有那么顺利的? 起码现在他已有了新的线索——传说梅花盗出手一击毙命,受害人身上只余胸前五点梅花状血痕,而秦孝仪的儿子秦重却硬是拖了两天才不治身亡。 那么秦重前天在兴云庄中冷香小筑遇见的,究竟是不是梅花盗? 纪年陷入自己的思维,没能留意周围的环境,突然觉得周围寂寂无声,抬头一看—— 一个方面阔口的花白胡子老头背手而立,正正好挡在道路中间! 再往左右一扫,老头身后跟着几个精壮汉子,就连周围屋顶上都站着人。 纪年神色一振,带着终于进剧情了的兴奋,目光闪闪听老头开口。 花白胡子老头脸上带着杀气,张口就是怒喝:“就是你伤了秦三弟?” “?”纪年脑子使劲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口里的“秦三弟”就是秦孝仪,于是答道:“是我,怎么了?你又是谁?” 他可是见义勇为呢,就算有人拍短视频发到网上他都不怕,还怕不讲理的加害者家属? 老头脸色铁青,连道三声“很好!”,狞笑道:“今日让你死个明白,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江湖人称‘铁面无私’赵正义是也!” 纪年忍不住笑出声:“‘铁面无私’是谁给你取的外号,你听不出来这是讽刺?你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喊打喊杀,到底是‘铁面无私’还是‘铁面徇私’,大家自有判断!” 赵正义气得脸色由青转白,又瞬间涨红,怒喝一声飞扑向前! “喂喂喂,说不过就动手啊?”纪年手忙脚乱地把翻滚冲刺大轻功用了个遍,一边躲避赵正义凌厉的攻击一边拔剑,嘴里还不忘大喊。 “你不会是把那些不认同的你的人都杀了,才换来这么个名声的吧!” 周边围着的人并不动手,却恰好挡住了纪年的行动路线,让纪年只能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 纪年本就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赵正义人品虽差,武功却丝毫没有掺水,一套招式使来虎虎生风,招招不离纪年的要害! 而纪年剑招威力虽大,却极为死板,剑招与剑招之间更是毫无衔接,赵正义几个躲闪,竟将所有剑招全都避了过去! 赵正义向来带着三分杀气的脸上此时挂上了微笑——他也确实该笑,因为他的拳头已经贴上了纪年的胸口! 只要一想到这个目中无人、不知尊卑上下又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再也没有冒犯他的机会,赵正义就忍不住微笑。 拳已贴上纪年胸口。 内力吐出,赵正义似乎已感觉到手下肋骨的断裂。 一道银光在赵正义眼前闪过。 是暗器?是纪年的垂死挣扎?或是某只冬日的飞鸟? 是剑! 银光没入赵正义喉咙。 赵正义仰面倒下,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 怎么会感觉不到骨头断裂呢? 因为这套上装防御特别高啦!如果纪年知道他的问题,会非常乐意这么回答。 系统出品的装备逻辑特别死板,但凡赵正义换个位置,这点防御值都不会起效。 偏偏赵正义只想着一击必中,绝不可能更换下手的位置! 纪年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揣摩赵正义的想法,赵正义本人也没有了任何想法。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死得并不痛苦,也并不难看,因为他只有喉咙处渗出了一点鲜血。 这必然是一把很快的剑! 原本围在周围的人在赵正义倒下的瞬间立马作鸟兽散,不知道是四下遁逃还是回去通风报信。 但没有人理会他们。 持剑的少年把剑收回腰间。 纪年不由得把目光落在那柄剑上,因为这是他见过最简陋的一把剑! 那几乎根本算不上一把剑,只是一块磨尖了的铁片,两块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可就是这样一柄简陋的、玩笑一样的剑,刚刚插入了赵正义的喉咙,甚至没有带出多余的鲜血! 能用这样的剑杀人的人,必然是最顶尖的高手! 纪年看着持剑的少年,觉得他自己就是一把剑。 一把野蛮的、没有刀鞘的剑! 少年收起剑,转身就要走,纪年连忙跟上去向他道谢,这可是救命之恩! 虽然纪年知道自己死不了,但其他人又不知道,少年愿意拔剑相助,就是他的大恩人! “多谢你出手相助,我叫纪年,纪念的纪,年龄的年,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脚下不停,冷冷道:“别人都叫我阿飞。” 纪年注意到阿飞走路时有种说不出的韵律,看起来十分放松,好像他能够从走路中恢复力气。 “你救了我的命,我该怎么报答你?” 阿飞道:“不用!我并不是为了救你,你也不必谢我。” 纪年不是那种有恩不认的人,“那不行,你虽然不是为了救我,但事实就是你已经救了我了,我怎么能不感谢你,不报答你呢?” 阿飞像一块冷硬的花岗岩,“那人以多欺少,谁见了都会出手的。我只为了我的心,不需要你的报答……我说得够清楚了么?” 确实够清楚了,纪年已经明白了阿飞的性格:固执、自我,心中自有一股侠气。 他若再说下去,就不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了自我满足了! 何况救命之恩,难道只用几句话就能还完吗? 所谓报恩,嘴上说出来的任何话都是虚的,真正要看的是做了什么。 纪年紧跟在阿飞身旁,为他介绍状况:“要杀我的那人叫赵正义,在江湖中地位很高的样子,那些人里肯定有人回兴云庄报信去了,我估计还会有人来追杀我们!” 阿飞终于舍得看他,“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你走吧。” “……你让我走?”纪年大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人,“赵正义要杀我,是因为我先打伤了他的好兄弟秦孝仪,这件事都是我惹来的。” 阿飞问道:“你为什么要打伤秦孝仪?” 纪年回道:“因为他自己死了儿子就去杀大夫……?” 阿飞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那就让他们来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深夜查探 篝火哔啵,火光跳跃在阿飞脸上,映衬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然而纪年知道,他的脸上必然是没有表情的。 阿飞手里捧着一个馒头,正在慢慢地吃着。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虔诚,咽下的每一口都很珍惜。 纪年忍下笑意,从食盒中取出一份青菜瘦肉粥并四五样小菜,一样样摆在阿飞面前。 “这并不是我请你的,是我用这些买我的命,这很公平。” 阿飞咬着馒头的动作一顿,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默默接过纪年递来的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纪年笑眯眯看着阿飞吃饭,有种终于成功投喂到学校里那只见人就躲的狸花学长的快乐。 只要一想到他提出要请阿飞吃饭时,阿飞那句“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东西,我绝不要”说得是那么斩钉截铁…… 然后再想到阿飞绕着整座保定城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猎物时脸上藏不住郁闷,他就忍不住想笑。 ——绝没有嘲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阿飞这样有点像他朋友家养的猫,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他朋友曾经给他分享过那只猫的日常,duang大一只白色长毛猫测量半天距离打算从桌上跳到阳台,然后起跳瞬间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在发现有人看着之后立马爬起来给自己舔舔毛假装无事发生。 看着默默接过筷子埋头吃饭的阿飞,纪年仿佛看到了那只佯装无事发生的大白猫。 练武的人饭量都比寻常人大上不少,阿飞自然也不例外,两人份的饭菜很快就进了阿飞肚子,完全看不出吃进了什么地方。 纪年等阿飞吃饱喝足,这才开口。 “你来这儿也是为了梅花盗吗?” 阿飞道:“原本不是,现在是了。” 纪年品味着这八个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问道:“是为名?为利?为了林仙儿?还是单纯想惩奸除恶?” 报恩嘛,当然要根据恩人的需求来做啦。 阿飞的眼睛在火光下闪出异样的光彩:“我要成名!” “晤……”纪年心想在赵正义死后给那些小孩补上的故事真是误打误撞,但还有一个问题—— “我得罪的秦孝仪和死了的赵正义,似乎在江湖里说话很管用的样子。” 阿飞道:“那又如何?” 纪年止又欲言:“所以现在,咱们俩应该已经出名了,但估计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纪年的猜测一点不错。 赵正义的尸体摆在兴云庄大厅之上,秦孝仪拖着重伤被人搀扶到赵正义尸身之前,两行老泪纵横而下,让人看了不免心酸。 龙啸云含泪劝道:“秦三哥节哀,赵大哥……赵大哥被人下此毒手,那两个贼子岂能轻饶!” 跟着赵正义一起前去围剿纪年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口:“正是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实在可恨!” “赵大爷不过是找他要个说法,岂料纪年残暴至此,一言不合便对赵大爷动手!” “赵大爷宅心仁厚,却不能任人欺凌,无奈之下只好施展功夫应对……谁知道……” 这人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另一个自然接过:“谁知道纪年如此卑鄙,竟然还藏着同伙!” “那人剑法极快,趁着赵大爷招架纪年无暇分心,竟然偷袭了赵大爷,赵大爷这才……这才……” 李寻欢突然开口问道:“那人的剑是什么样子?” 几个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有一个人苦思冥想许久,迟疑着开口。 “好像……好像不像个剑的样子!” 李寻欢心脏一沉,已猜出这“当街杀人”“卑鄙无耻”的剑客是谁。 虬髯大汉突然放声大笑,惹来一众人怒目而视。 “你笑什么?”秦孝仪死死瞪着他。 虬髯大汉笑得喘不过气来:“我笑你们满口谎话,笑你们颠倒黑白,笑你们骗人骗己!” “你!”厅中登时一阵怒声,伴随着各色武器声一同响起。 虬髯大汉傲然而视:“你们说的人我认识,绝不可能做出偷袭之事!” 秦孝仪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冷笑道:“你认识?你不过一介奴仆尔,也敢为他人作保?” 李寻欢淡淡道:“实话人人都能说得,和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秦孝仪瞪着他:“这么说来,那杀人的恶徒,李探花也认识了?” 李寻欢道:“他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人的人,我倒是更想知道,赵大爷做了什么,才让他出手!” “好,好哇!这偌大的江湖,竟成了你李寻欢的一言堂,一点公道也不讲了么!?”秦孝仪捂着胸口,对着李寻欢二人怒目而视。 “公道自在人心,秦大侠不是最懂这句话么?” 秦孝仪咳喘几声,忽然冷笑起来:“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姓铁的,莫要忘了你主子的这句话!” 虬髯大汉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李寻欢。 李寻欢看着众人神色,不为所动。 龙啸云额头渗出汗来,苦劝道:“这又是怎么说的,这……” 秦孝仪冷哼一声,转头离去,其余人互相看看,不知该走该留。 龙啸云立马道:“今日天色已晚,各位不如先各自安歇,也让赵大爷清静清静,具体事项明日再商议。” 其余几人尽是人微言轻之辈,此时没了领头的,只好听从龙啸云的安排,各自下去安歇。 龙啸云苦笑着看向李寻欢:“秦三爷才经丧子之痛,又被纪年伤了根本……现下赵大哥又……” 李寻欢摇头道:“大哥不必多言,我明白!” 龙啸云道:“你……你莫要怪我……” 李寻欢勉强笑道:“我……我怎么会怪你?我一回来,就给大哥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早知如此……” 龙啸云握着李寻欢的手:“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谈这些!你想做什么,很不必顾虑我,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欢仍是勉强笑应,虬髯大汉听了这话,神色动容,眸中却不见泪光。 在为龙啸云对少爷的情谊感动之时,他也忍不住有一种想法从心底一闪而过—— 若真如龙啸云话中所说,为何总是事情结束之后才对少爷表明立场,却从来没有真正为了少爷和那些人据理力争过呢? 如果纪年在场,就能回答他: 渣男都是这样的啦。 说几句好听话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但要真跟别人对上,那不得让他本人付出代价!? 这种赔本买卖,渣男怎么可能做呢。 可惜纪年不在。 纪年看着睡在树上的阿飞,想到被拒绝的客栈邀请,有种自家猫放着豪华猫窝不睡非要钻纸箱的无力感。 “可惜兴云庄是回不去了,要不还能蹭一把豪宅。”纪年无奈小声嘟囔。 阿飞睁开眼睛:“兴云庄?” 纪年以为他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他介绍道:“秦孝仪和赵正义就住在兴云庄。那里原本是李寻欢的祖宅,后来给了他表妹当嫁妆,他表妹嫁给了他结义大哥龙啸云,就改成了兴云庄。” 阿飞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年想起下午李寻欢的态度,忍不住满心的倾诉欲:“李寻欢武功虽然厉害,但眼光是不是太差了,龙啸云这么虚伪的一个人他掏心掏肺地对人好,哪天被卖了我都不奇怪。” 阿飞从树上坐起来:“兴云庄在哪?” “呃……有点说不清楚,”纪年看着阿飞的动作,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你现在要去?” 阿飞跳下树干,把手里抱着的剑重新插回腰间:“李寻欢是我的朋友!” “好吧,”此话一出,纪年知道阿飞是必去不可了,但是…… “我今日得罪龙啸云被赶了出来,龙啸云和秦孝仪、赵正义二人又是结义兄弟……” 纪年无奈道:“咱们两个一上门恐怕就会触发仇恨,到时候要么咱俩被他们耗死,要么直接把兴云庄杀灭门,都很可怕好吗!” 纪年按照常理这么推断,完全想不到自己高估了兴云庄里那些人的骨气。 阿飞看着直来直去,却绝非不知变通之人,理所当然道:“既如此,不被人发现即可!” 他只是为了李寻欢,只要李寻欢无事,他又何必暴露自己? 纪年想想自己的轻功,咬牙道:“你试试能不能带着我施展轻功,要是不行只能你自己进去了。” 阿飞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抄在腋下,脚尖轻飘飘落在地上,竟然踏雪无痕! “你太厉害了!!”纪年亲身体验了一把最顶尖的轻功,被放下之后眼里仍然全是闪光,把阿飞看得直接和他对视。 纪年察觉到了阿飞的不自在,连忙收敛心情,认认真真为他带路, “这里就是了,但我也不知道李寻欢住在哪里,只知道龙啸云要把李寻欢安排在‘听竹轩’。” 阿飞看起来就像一只天生地养的野狼,听到这句话却立马道:“必然是在后院,你知不知道侧门在哪?” 纪年还真知道——查探线索怎么能不跑地图?兴云庄里面进不去,外面他可是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阿飞如同一道影子一样带着纪年略过围墙,潜入后院的假山之中,他打算先查探到听竹轩的位置,再返回来接纪年,免得无意中暴露。 ——阿飞当然想过纪年不必跟着进来,但被纪年说服了,于是现在俩人成了实打实的共犯。 假山本就适合藏人,外面更是被各色花木遮挡,更加看不到里面情形。阿飞左右打量一番,正要沿着花木翻出假山,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两道人声! 纪年一拉阿飞,二人缩在一起把呼吸频率压到最低,凝神细听。 “秦三哥,这计划……”纪年已听出这是龙啸云的声音,另一人自然就是秦孝仪。 秦孝仪裹满怨毒之意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只让李寻欢遗臭万年怎么够?我要让纪年和杀了赵大哥的小畜牲跟着李寻欢一起下地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背后偷听 纪年只觉手下肌肉一僵,吓得他感觉加重力气压住阿飞,免得他直接冲上去把还在侃侃而谈的两个人弄死! 僵硬的肌肉慢慢、慢慢松懈下来。 纪年偷眼看去,阿飞的眼睛在昏沉夜色下几乎发出光来,一瞬不眨地直勾勾盯着那二人。 ——像择人而噬的野兽。 二人的脚步声停在假山不远处,谈话声一字不漏被送到他们耳边。 龙啸云明显意动,“秦三哥可是有了什么好主意?纪年和那小贼我等未曾深交,不知底细啊。” 秦孝仪笑声中含着冷意:“这有何难,那小贼既然和李寻欢是朋友,朋友遇难,岂能不来相助?” “不错,果然秦三哥智谋过人。”龙啸云恭维之意明显,“李寻欢的朋友,自然和他一样……” 纪年拼命摁住阿飞,不让他怒而杀人。 “那个纪年,口舌刁钻牙尖嘴利,毫无尊敬之心。今日那小贼从赵大哥手下救他一命,他若有些良心,就该随着那小贼一同前来伏诛!” 龙啸云哈哈一笑:“若是他果真没有良心……我看此等无情无义之徒,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 秦孝仪冷哼:“这是自然!” 阿飞的手拦在纪年身上,好让他冷静下来。 龙啸云又道:“李寻欢那个仆役倒也有几分工夫,我看不得不防。” 秦孝仪道:“那刁奴我认得,昔年‘铁甲金刚’铁传甲……他为何突然间销声匿迹,我倒也略知一二。” “哦?小弟却是孤陋寡闻了。” “中原八义之名,贤弟总该听过。” 龙啸云声音一顿,再响起时已是五分不可置信五分恍然大悟,“难不成……?” 秦孝仪冷冷一笑:“不错,故而此人功夫虽然不差,却实在不必多虑!” 龙啸云笑道:“秦三哥算无遗策,愚弟佩服、佩服!” 纪年向阿飞投去疑问的眼神,阿飞回了他一个同样清澈而不解的眼神,纪年就知道完了。 合着他俩就是这江湖里的两个大文盲! 听了半天,除了龙啸云和秦孝仪打算害他们之外,是一点信息也没听到。 唯独铁传甲这件事听到了关键信息,居然完全无法解密! 龙啸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林姑娘那厢进展如何……依我看,林姑娘之计恐难成行。” 秦孝仪不以为意:“以林姑娘的手段,李寻欢再是如何郎心似铁、断情绝爱,恐怕也难抵挡!” 他反而更加担心的是—— “若李寻欢那厮同样拜倒在林姑娘脚下,岂不难办?” 龙啸云笑开了:“那岂不更好?林姑娘对她的裙下之臣可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到时他正如瓮中之鳖,全然逃不过这番天罗地网!” 秦孝仪也笑:“这倒不错,是愚兄多虑了。”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纪年和阿飞同时松开互相辖制的手臂,长长出了口气。 阿飞冷声道:“这二人死不足惜,你为何要拦我!” 纪年甩着手腕,怒道:“你刚才不是也拦着我了?” 两人对视,面面相觑。 纪年道:“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你把他俩杀了,用什么理由?怎么跟李寻欢交代,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阿飞干巴巴道:“你不想杀人,只会打草惊蛇。” 纪年……纪年无话可说。 他确实不想杀人,最过激的念头就是把他俩暴揍一顿挂在城头上,再把他俩的罪状公示天下,让他们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纪年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他们口中那个林姑娘,我猜就是那个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但听他们的意思,林仙儿跟他们也是一伙的,现在正在对李寻欢做什么。” 阿飞道:“李寻欢不会受人勾引,他们想错了人。” “晤……”纪年思索片刻,“那咱们现在是直接去找李寻欢,还是等林仙儿回来再去?” 阿飞虽然直来直去,却并不是不通人情,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林仙儿住处在哪?” 这个纪年还真知道——在兴云庄酒席上待了没多久,林仙儿这三个字听到他耳朵差点起茧。 “她住在冷香小筑,要去等她吗?” 倒不是对李寻欢的人品有什么质疑…… 哪怕撞见林仙儿被拒绝也是很尴尬的呀! 冷香小筑并不难找,阿飞本打算铤而走险,趴伏在冷香小筑屋檐之下,说不定还能再听到些密辛。 然而在离冷香小筑尚且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阿飞直接一个转向,把他们两个一齐塞进茂密的梅花之中! 纪年吃了一惊:“李寻欢怎么会在冷香小筑?” 随着风声隐隐约约送至耳边的,不是李寻欢的声音是谁? 阿飞冷着脸一言不发,只一味闭着眼侧耳细听。 纪年的表情跟随李寻欢和林仙儿的谈话不停变换,被两个人露骨暧昧的言辞羞得满脸通红,看向阿飞的眼神完全变成了敬仰—— 因为阿飞居然还是那张冰雪也难以消融的冷脸,像是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他! 看着阿飞面无表情的脸,纪年也慢慢平静下来,能够分出心神去分析林、李二人大量的调情中夹杂的一点有效信息。 但二人的对话实在太过暧昧,纪年有种趴在人家床底下偷听的不适感,终于在听到林仙儿的声音中已带上喘息时再也忍不了,伸手拉上阿飞的衣袖。 “走不走?”纪年用眼神示意。 阿飞根本没看他,脸色越发冷峻,甚至手掌已搭上了剑柄! 纪年大惊,用得力气差点把阿飞的衣袖扯断! 不是吧,知道你和李寻欢是“好朋友”,那也不至于因为好朋友和女人调情就动手吧!? 今天这么久的忍耐,难道要在现在功亏一篑了吗?在察觉阿飞握剑的坚定之后,纪年忍不住感到绝望。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冷香小筑窗下传来一声嗤笑,大声道:“阁下的手段果然高明,但望阁下的飞刀也同样高明才好!”* 他越说声音越远,说到最后一个字,语声已远在十丈开外!* 纪年这才明白阿飞的戒备是为了什么,深深松了口气,却仍旧提着半颗心。 ——李寻欢已追了出来。 李寻欢的眼神在他们藏身的树上一扫而过,含笑将林仙儿哄回了房间。 李寻欢站在树下,含笑道:“今日倒是热闹,不知树上是哪位朋友,若不嫌弃,不如当面一叙?”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达成一致 阿飞看了纪年一眼。 因为纪年的手正拦在阿飞右肩,让他不能跳下去。 纪年压低声音:“是我和阿飞,你先回去,我们俩去找你。” 现在四周看似没有旁人,但万一他们一落地就正好被人看见,或是干脆被团团围起来呢? 还是让李寻欢先回去,他们两个避开耳目再去找李寻欢回合比较稳妥,免得打草惊蛇。 李寻欢闻言一愣,想不明白他们二人怎么会牵扯进来,随即轻笑一声。 “原来是只野猫,你也要来凑热闹不成?” 纪年见李寻欢愿意配合,松了口气,也松开牵制着阿飞的手。 阿飞默然不语,静静看着李寻欢走出梅林。 冷香小筑梅花众多,听竹轩外自然有许多竹子,在这沉沉黑夜遮掩住二人的身形。 听竹轩内一灯如豆,敞开的大门让阿飞和纪年的进入不费吹灰之力。 纪年进门环视一圈,找了个墙角拉着阿飞坐下,对面露不解的几人解释道:“这里不会映出影子。” 李家富贵,自然不会用笨重的木窗,轻巧纤薄的明纸覆盖在镂空窗棂之上,是绝佳的窥探之处。 铁传甲道:“纪少爷何必如此谨慎?” 这种细节,平日里还真是少有人关注。 纪年正想着从哪开口,阿飞已冷冷道:“有人要杀你们!” 李寻欢给自己倒酒的手丝毫未颤,轻笑道:“这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言下之意就是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你……你们愿意来告诉我,我很感激。” 李寻欢对别人的善意——无论他需不需要——总是充满了感激。 阿飞继续道:“要杀你的人是龙啸云和秦孝仪!” “住口!”李寻欢脸色骤沉,狠命咳嗽起来。 铁传甲赶忙上前帮他的少爷顺气,眼睛里有一种怜悯的忠诚,但在他看向阿飞时,眼神就要复杂得多了。 阿飞反问:“你不信?” 李寻欢喘着气,看着阿飞,半晌,他苦笑道:“大哥曾经救了我的命,他就是要了我的命,也是应该的。” 阿飞脸色更冷,“你想求死?” 纪年却敏锐地察觉到,李寻欢可没有说信不信,说得是他心甘情愿! 所以其实李寻欢心里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不愿挑明? ……怎么越说越像恋爱脑上头的样子,纪年一阵恶寒,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 听着阿飞和李寻欢的对话越来越偏,纪年果断开口,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按照他们那种意识流谜语人对话,说到天亮恐怕也说不完!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李寻欢倒是神情尚可——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倒是铁传甲神色激愤,甚至洒出泪来。 铁传甲看着李寻欢,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铁传甲抹去脸上的泪痕,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少爷,我……我要走了。” 李寻欢还没开口,纪年不可置信道:“不是,你听完这件事,第一反应是你要走?” 不应该啊,铁传甲看着对李寻欢情深义重的,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铁传甲苦笑道:“秦孝仪既然提到中原八义,必定要把我的消息传给他们,我……我怎么好留下拖累少爷?” 李寻欢动容道:“你怎么会拖累我?当年的事你也是无心之失,这十八年来,你受的苦已够弥补了,他们也不能逼人太甚。”* 铁传甲惨笑道:“少爷你固然不是怕连累的人,但十八年前那段公案,其曲本在我,我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受人耻骂?……声名看似无用,却比利剑更为伤人!”* 纪年忍不住问道:“十八年前什么事?” 铁传甲闭口不答,李寻欢同样沉默。 纪年无奈:“好吧好吧,你们不愿意说就算了。但秦孝仪明明就是要把你从李寻欢身边调开,你现在离开,不就如了他的意?” 铁传甲黯然道:“我……我何尝不想留下帮少爷,只是……我留下来只会是少爷的累赘!” 他原本语气还有些犹豫,越说却越坚定,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坚硬如铁! 纪年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擅自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决定?你问过别人没有?” 李寻欢手里的酒杯一颤,酒液泼洒在他向来稳定的手上。 纪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越说越上头。 “我本来还觉得陆小凤不可思议,越危险的事越喜欢带上朋友,现在一看你们比陆小凤还不可思议!” 天哪,铁传甲这番话说的让他幻视很多情感贴,往往越是这么想的人越是让身边所有人都痛苦! 他想起当初陆小凤面对他的疑问时那句“因为我和他是朋友”,为自己当时的不理解深深懊悔。 ——虽然现在他还是不赞同,也不算理解,但陆小凤的想法比眼前这两个人正常多了! “你觉得是为了李寻欢好,你问过李寻欢需要没有?要是他就是愿意陪你同甘共苦呢?你现在一走了之,你觉得是为他好,你心里舒服了,李寻欢呢?” “李寻欢会不会为你担心?你独自面对别人追杀,要是出了事,李寻欢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痛苦,会不会后悔?” 纪年突然转向李寻欢:“你会不会?” 酒杯里的酒液只剩下浅浅一层杯底,李寻欢如同碧绿湖水一样的瞳孔流露出彻骨的痛苦! 铁传甲顿时手足无措,支着双手围在李寻欢身后,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纪年同样吓了一跳,他就是稍微做了一点假设,李寻欢就痛苦成这样……? 看来李寻欢对铁传甲的感情真的很深厚,连这种话都听不了,铁传甲要是真走了他得难过成什么样啊! 纪年更加坚定了要把铁传甲劝住的决心。 李寻欢已失了神,稳如磐石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急促地喘着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痛苦如同酒液一样泼洒出来,让周围这三个人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少爷,你还好么?”半晌,铁传甲柔声唤道,像是在哄一个脆弱的孩童。 李寻欢回过神来,怔怔苦笑道:“这都是我的错……” 他看向铁传甲:“你走吧。” 铁传甲脸色大变:“少爷!” 李寻欢叹气一样说道:“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别再理会江湖之事了,当年之事怪不得你,你何必要为此赎罪?” 铁传甲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纪年完全不解:“你不想让他留下来?你刚才不是不愿意让他走吗?” 李寻欢不答,对着他和阿飞道:“这件事和二位无关,二位同样趁早离开得好!” “?”纪年满头问号,刚才不是还要谈怎么应对龙啸云和秦孝仪的阴谋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在这搞变脸呢? 阿飞倚在墙角,突然开口道:“你想自己解决,还是想寻死?” 李寻欢一僵,深深叹了口气。 铁传甲瞬间落下泪来,声音颤抖:“少爷,你……你何必呢?林夫人……” 李寻欢听见“林”字瞬间眼神一厉:“不许提起她!” 李寻欢顿了顿,复又柔和下口气:“此事与你们无关,秦孝仪只是为了对付我罢了,你们远远离去,去过快活日子,难道不好么?” 甚至在这种时候,他仍然没有在话里提到龙啸云。 铁传甲厉声道:“少爷难道以为我现在离开,就能抛下你,去过什么快活日子么?” “你……”李寻欢无奈叹气。 纪年只觉得头痛,不仅头痛,甚至隐隐觉得胃痛。 但他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这具身体是不会胃痛的。 只是听着李寻欢和铁传甲的对话,纪年觉得整幅肠胃都拧在一起,搞得他坐立难安,憋屈地不得了。 阿飞冷笑一声,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已经忍到极限的纪年打断了。 “我求求你们了,能不能别在这搞什么‘我对不起你’‘你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这套,能不能先解决问题!?” 别人都盘算着要把他们四个一网打尽全都干掉了,他们俩居然还在这搞什么情感拉扯欲说还休,纪年恨不得一人给他们一剑! “你!”纪年看向铁传甲,“敌人计划要把你从李寻欢身边调开干掉,敌人希望达成什么,我们就不能让他得逞,所以你要守在李寻欢身边寸步不离,有意见吗?” 铁传甲被纪年突然爆发的气势镇住,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之后立马道:“可是……” “没有可是!”纪年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 “要是那什么中原八义找上门来,有误会解开误会,有恩怨解决恩怨。要是他们不来,那正好,你可以好好守着李寻欢免得敌人暗算。” “不能同甘共苦的还算什么朋友!” 铁传甲哑口无言,只能诺诺应是。 纪年点点头:“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 “还有你!”纪年再次看向李寻欢,“要是有人来找你麻烦,铁传甲和你一起对付,要是有人来找铁传甲麻烦,你就和他一起对付,同不同意?” 李寻欢苦笑:“我若说不同意,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 在场一共四个人,三个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至于我和阿飞,我重伤了秦孝仪,阿飞杀死了赵正义,他们本来就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并不是为了你,请你分清楚!” 纪年觉得李寻欢这种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简直有病,像一款他经常刷到被吐槽的古早言情小白花。 李寻欢缓缓应道:“我已分清楚了。” 纪年心满意足:“这不是就解决了吗。” “这只是第一步,有戒备总比一无所知的好。龙啸云和秦孝仪具体要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所以你们俩别露出什么异常,我和阿飞隐藏在暗处打探消息,这样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番话很是稳妥,自然没有人有意见。 于是铁传甲假装外出拿酒,将纪年和阿飞送至竹林。 “二位路上小心。”铁传甲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与担忧。 纪年却站住脚,悄声问道:“你说的林夫人,是什么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桥头会面 林夫人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在问出时纪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现在不过是找铁传甲对一下答案。 铁传甲面露迟疑:“这……” 纪年心领神会,“你不必多说,我只是想知道,这位林夫人,是不是龙夫人?” 这件事人尽皆知,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铁传甲十分痛快地点了头。 “这样啊……”纪年若有所思,对着铁传甲笑了笑,“你快回去吧,看好李寻欢。” 他总觉得李寻欢的状态不太对,阿飞问出的那句“是想独自面对还是想寻死”得到的反应更是让他有了很多种猜测,却不好对铁传甲直说。 铁传甲长相粗犷,练得也是硬功夫,对李寻欢却极尽细腻体贴,自然明白纪年的言下之意。 二人躲进竹林,阿飞突然道:“李寻欢并不想对付龙啸云。” 纪年当然也看出来了,哪怕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李寻欢只字不提龙啸云,显然是对龙啸云仍有感情。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落在那位林夫人身上。”纪年捋了捋时间线,发现一切的转折点就在当年李寻欢把未婚妻和李园一同“托付”给龙啸云独自出关的时候。 阿飞看向他:“你想怎么做?” 纪年想了想:“我想和这位林夫人聊一聊。” 当年的事三个当事人,李寻欢和龙啸云显然不可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剩下林夫人了。 何况……纪年想起今天李寻欢和林夫人在大厅中的会面,觉得这位林夫人对李寻欢也是有情的。 ——恨怎么不算一种感情呢,越是怨恨越是证明放不下。 阿飞道:“她在哪?我带你去。” 纪年忙道:“别!这大晚上的,咱们两个男人去找林夫人,太说不过去了。” 现在还是古代,他们两个就算是被当场逮到都不算什么——反正龙啸云已经够恨他们的了——所有流言蜚语都会落在林夫人身上! 阿飞明白纪年的意思,微微皱眉。 纪年想了想:“这样,你先把我送出去,我写个纸条,你送给林夫人,约她明天出来见面,到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根据他的观察,街上不少女子来往,应该不是那种非常严苛的时代。 再加上江湖背景……纪年想起上官飞燕,觉得对江湖女子的拘束应该更小。 阿飞同意了。 ……然后纪年发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他不会写毛笔字! 如果他硬要写,一张纸上可能只能写下七八个字,否则就会完全糊成一团。 阿飞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纸笔,运笔如飞写下一串话,字迹如同剑锋一样锐利。 [明日午时,天水桥见!] “落款……落款就写李寻欢!”纪年恶向胆边生。 阿飞道:“她若不是个蠢人,就能看出这不是李寻欢的字迹!” 纪年无所谓:“不管她能不能看出来,李寻欢这个名字能把她引出来!不然她知道咱们俩是谁吗?” 说着纪年有些心虚地一顿,林夫人说不定还真记得他,毕竟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了她儿子的伪装…… 作为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要让林夫人忘了他,估计有些困难。 但用纪年的名字把林夫人引出来,估计更加困难! 要是真落上他的款,纪年只怕到时候来的不是林夫人,而是龙啸云那一帮“好兄弟”! 阿飞动作很快,回来地却很慢。 纪年在外面等得焦急,差点就要冲进去找人了,才看到阿飞轻飘飘跃过墙头落到他面前。 “被发现了?”纪年拽着阿飞的衣袖来回打量,没发现血迹和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阿飞摇头:“我看着她看过纸条,在蜡烛上烧掉了。” 阿飞确实不认识什么林夫人,但是他有耳朵会听,有眼睛会看,顺着兴云庄的奴仆顺利将纸条扔进林夫人的房间。 纪年松了口气,笑道:“折腾了这么久,你饿不饿?” 阿飞没说话。 “听说有家酒楼的驴肉做得一绝,要不要去尝尝?正好睡在酒楼,为了明天养精蓄锐嘛。” 阿飞还是没说话。 纪年直接拉过阿飞的手拽着他走,没感觉到抗拒,不由得在心里偷笑。 虽然看起来没做什么,但阿飞带着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来回飞奔潜藏,岂能不耗费精力? 就连纪年都觉得饿了,阿飞怎么可能不饿! 这么拉着阿飞,有种投喂的流浪猫终于亲人的感觉,让纪年心情大好,点菜时格外豪爽——反正阿飞会吃完的。 次日,吃饱喝足又好好睡了一觉的二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在天水桥头等到了带着帷帽的林夫人。 纪年见林夫人孤身一人,别说仆从,就连丫鬟也没有带一个,心下稍定。 “劳烦夫人拨冗前来,我在福满楼定了雅间,不如我们去那里?” 要是来得不是林夫人而是别人,这雅间自然就不用去了。 三人在雅间坐定,林夫人摘下帷帽,开口道:“二位费心把我请来,不知所为何事?” 纪年看林夫人苍白瘦削却不掩美丽的身姿,有些不忍心开口,却还是问道:“请夫人来,是因为我有些旧事想要了解。” 林夫人面冷似冰:“旧事已过,何必再问?” 阿飞道:“旧事只是已旧,还不曾过去!” 林夫人抬眼看向阿飞,冷笑一声:“若是为了这些,那恕我不奉陪了。” 纪年咬牙,“李寻欢想寻死!” 已走向雅间门口的身影一颤,略显尖利的女声响起:“与我何干!” “他想寻死,是因为他知道了龙啸云伙同秦孝仪、林仙儿要杀他!”纪年决定下一剂猛药。 林夫人霍然转身,声音冷厉:“你胡说些什么?昨日你妄自揣测我儿还不够么?” 纪年装不下去了:“我昨天说的都是实话!何况你儿子什么样,你真的不知道吗?” 林夫人本就苍白的脸上面色更白,默不作声地坐回原位。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装得再好,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那是她的儿子! 她看起来很疲倦,甚至已失了活气,淡淡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想问什么便问吧。” 纪年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话,于是把昨天的事又复述了一遍——除了后来和铁传甲李寻欢商议的那些——说得他口干舌燥。 阿飞看了他几眼,虽然没有说话,纪年却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要瞒着那些人免得打草惊蛇吗,怎么自己反而直接说出来了? 纪年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首先,以林夫人的表现来看,若是他不交代清楚,不可能得到林夫人的信任——虽然她嘴上说想问什么就问,但纪年看得出来,她仍然戒备不减。 其次,林夫人对李寻欢的在意程度也超过了他的想象,否则不可能因为一张笔迹明显对不上的纸条就孤身前来赴约,连个仆役丫鬟都不带。 所以纪年决定赌一把,就赌林夫人听完这些事之后会弃暗投明! 在听到林夫人问出“你不怕我说出去”之后,纪年就知道这把稳了! 纪年笑道:“我相信林夫人,这件事不仅和李寻欢有关,更重要的是龙啸云和秦孝仪林仙儿他们的计划违背了公道、违背了道义!” 林夫人缓缓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她慢慢讲起那个时隔十年的故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将计就计 林夫人讲得很慢,内容却简单,不过寥寥数语就结束了这个故事。 虽然林夫人尽力保持平静,但纪年还是能够听出她平淡语句下埋藏的深切痛苦。 ——她也确实该痛苦。 青梅竹马定下婚约的表哥李寻欢出门归来,突然就成了浪荡声色的纨绔,每日里搂着名妓在家里招摇,或是干脆夜宿青楼。 表哥的救命恩人龙啸云明知她有婚约在身,却日日献殷勤,不过见了一面就表现得爱她入骨。 她已无亲人在世,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表哥铁了心不愿履行婚约,她又能怎么办呢? 在她与龙啸云成婚之后,李寻欢把李园留给她做嫁妆,就这么离开中原去了关外,一去就是十年。 她不愿、更不敢去想这背后的原因。 因为她已经和龙啸云成婚了! 纪年追问:“你确定龙啸云早就知道你和李寻欢有婚约?” 林夫人冷笑道:“此事人尽皆知,我想不出他不知道的理由。” 纪年哑口无言,对龙啸云的虚伪和无耻有了新的认知。 “……大恩如大仇啊。”纪年也只能这么感叹。 李寻欢对龙啸云恩情太重,重得让龙啸云无法忍受,更重要的是龙啸云是真的爱着林诗音! 只要李寻欢活在这世上一日,龙啸云就会生活在猜疑和痛苦之中!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他偷来的,所以无法心安理得。 纪年沉默片刻,问道:“既然知道了原因……你有什么打算么?” 林诗音咬牙:“我会阻止他!” 纪年追问:“你要怎么阻止他?” “我……”林诗音语塞,只得苦笑一声。 是啊,她要怎么阻止龙啸云? 龙啸云固然爱她,可他现在才是兴云庄的主人,这样的事他要瞒着她,她就完全不知情! 哪怕不知道龙啸云具体规划,林诗音也明白,他既然已做下了这样的决定,就不可能靠她的几句劝阻改变主意。 纪年见她神色,心下了然,抬手给林诗音换了新的茶水。 “那关于那个林仙儿,你有没有什么了解?她好像是你义妹?” 林诗音放下茶杯,怔怔道:“是,我去上香时碰到她的,你见过她的父亲了吧?为了那么一个人,她要去跳舍身崖,我救下了她,和她结拜为姐妹。” “她……她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呢? 林诗音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懂她的未尽之意。 龙啸云和秦孝仪两个人的对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嗯……”纪年撑着下巴,觉得解开了很多疑惑,又添了很多新的不解。 阿飞冷冷道:“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不会大半夜请一个男人去自己房间,还要坐到这个男人腿上!” 林诗音脸色更加苍白。 纪年灵光一闪:“昨天临走之前,林仙儿是不是让李寻欢今天晚上去找她?” 阿飞脑子同样不慢:“不论他们有何计划,必然要确定李寻欢的行踪!” “所以今晚冷香小筑必定有所安排!”纪年兴奋起来,“说不定他们在那埋伏了很多人!” 阿飞的手已搭在剑柄上。 林诗音微微松了口气:“若只是埋伏,倒不必担忧。以他的功力,这些人不会对他有所威胁。” “那不正好!”纪年有种放下重担的轻松,“李寻欢和铁传甲联手,让他们计划暴露,我和阿飞在外面策应,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林诗音却不像纪年这么乐观:“他的本事,龙啸云是知道的,怎么会如此简单?” 不客气地说,兴云庄那些人跟在龙啸云身后摇旗呐喊尚可,真的指望他们做些什么…… 那他们就会告诉你什么叫便宜没好货! 龙啸云在江湖上确实有几分名气,但都是因为他疏财好义——重点在疏财——还是李寻欢的结义大哥,为了这个来投奔他的能是什么高手么? 这话也有道理,纪年思索片刻,开朗一笑:“无所谓啦,反正又不可能从他们脑子里把他们的计划偷出来,提前知道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本来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目的暴露,我们只要将计就计就好啦!” “倒是你,龙啸云做出这种事,不管李寻欢怎么想,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林诗音难掩茫然,她这一生如同水中浮萍,一直随波逐流,从来不曾真正自己拿过主意。 突然面对这样的事,能够保持镇定已经很难了,哪里还能想得到以后怎么办? 纪年看出了林诗音的不知所措,十分热心地给她出谋划策。 “你对龙啸云还有感情吗?” 林诗音从没有和其他人——还是个认识不到两天的男人——讨论过这种问题,强撑着一张冷脸反问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要是有呢,就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好好陪你过日子;要是没有,就把他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咯。” 纪年补充道:“不管你怎么选,我肯定要把他做的事昭告天下的,到时候他的名声肯定就烂完了,你可要想好啊。” “其实不管你有没有感情,我都想劝你和他划清界限。你儿子现在都被养成什么样了,有这么个爹以后还能好?” 林诗音一时拿不定主意,几次欲言又止,却说不出一个字。 纪年继续劝她:“李寻欢把李园都给了你,这属于自愿赠与,是你的合法财产,龙啸云才是那个吃软饭的。” “你离了龙啸云还是千金大小姐,还有个孩子,他要离了你就是个武功平平的男的,分明是他离不开你才对。” 劝着劝着纪年又想起这番纠葛的起因,气道:“这件事就是他们俩对不起你,李寻欢想报恩怎么不自己报?他考虑过你的想法感受没有?” “李寻欢有病,龙啸云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好好考虑吧,你现在有钱有孩子,又不是离了男人不能过。” 林诗音怔怔坐着,泪珠断了线似的坠下。 纪年和阿飞移开视线,一个盯着手里茶杯的花纹,一个垂下目光看向剑柄,不去直视她的痛苦和狼狈。 林诗音狠狠擦掉脸上泪痕,看着他们两个的拘谨反而露出几分笑意。 纪年说的话完全站在她这边,林诗音反而因此有了新的感悟。 ——她这一生的痛苦固然因为那两个男人,但她分明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今天纪年问了她的想法,给了她选择的权力,林诗音才惊觉,原来她也是可以选的,她不是只能等待被选择的物件! 当年之事,原来他们三个人都有错啊…… 林诗音擦掉眼泪,觉得从未感觉过这样的轻松。 “纪公子的主意很好,不如就将计就计。” 她身姿笔挺,瘦削的身体显露出十二分的坚强,像凌寒绽放的梅花。 “等这件事结束,我要亲自问问他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3、千钧一发 夜幕低垂。 假山里的空间实在不大,纪年只觉得呼吸间都是阿飞身上的凛冽剑气,让他颇为不自在。 不自在也没办法。 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情况,他们只能早早藏身在距离冷香小筑不远的假山之中,静静等待事件发生。 ——或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毕竟今晚龙啸云等人会在冷香小筑设伏,本就是他们的猜测。 幸好阿飞十分有耐心,纪年觉得他就是在雪地里伏击猎物的野狼,在假山中等了这么久,阿飞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变过一次。 不像纪年,看似在发呆实际已经把系统页面和背包拖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 纪年觉得再等下去,那些物品描述他都要会背了! 不过也因此,纪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攒了不少的家底,好些家具和装备虽然稀有度不高,但效果还挺有趣,有机会一定要拿出来试试。 正在纪年看着家具图鉴中灰色部分研究接下来合成哪个好的时候,冷香小筑里终于传出了动静。 纪年呼吸一滞,尽力把呼吸放缓,免得呼吸声盖住那些微小的动静。 很快纪年就发现这纯粹是多虑了,因为那些细小的碰撞声响了一阵之后,几条人影从梅花林冲进冷香小筑,嘴里高呼着—— “抓住梅花盗了!” “梅花盗,快出来受死!” 纪年和阿飞对视一眼,二话不说翻出假山,直接往冷香小筑而去! 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容易浑水摸鱼,哪怕闹出点动静也无人在意。纪年也不用阿飞带他,就这么成功停留在梅林边缘,根本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守在外面的都是些小喽啰,真正挑大梁的都堵在冷香小筑门口,态度强硬地要里面的梅花盗出来。 纪年不着痕迹地找了一圈,没看见阿飞的踪迹,就知道阿飞和他心意相通,知道现在不是露面的好时机。 这件事实在是疑点重重,龙啸云他们不是给李寻欢设的伏吗,怎么会变成梅花盗? 因为太过扑朔迷离,纪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默默观察现状。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瘦得像麻杆,一个圆润得像富商,龙啸云和秦孝仪反而跟在那二人身后,对他们隐隐有吹捧抬高之意。 纪年听了一会,才知道那个瘦麻杆号称“摩云手”公孙摩云,富商叫做田七,并没有其他称号,都是龙啸云请来的援兵。 听二人语气和其他人的态度,这两个人应该是有真本事的,纪年估算了一下己方阵容的战斗力,忍不住担忧起来。 这个副本到底是不是他这个阶段能下的,怎么感觉越级了呢!? 他的实战水平实在是指望不上了,等会真的开始战斗,他能做的所有贡献估计只有给他们清场,让他们打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纪年在心里不断琢磨着等会应该怎么走位放什么技能,不自觉有些走神,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惊醒。 “我倒不知,我什么时候成了梅花盗?” 是李寻欢! 纪年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就见李寻欢如同燕子一般从冷香小筑飞身而出,轻飘飘落在众人面前,脸上仍然含笑。 田七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像是早有所知,不紧不慢开口。 “谁也不曾见过梅花盗的样貌,自然人人都有可能是梅花盗。” 公孙摩云长相不如人意,声音倒是清朗:“既然阁下并非梅花盗,这三更半夜,又为何独自在此呢?” 李寻欢道:“受人所邀前来做客,为何不能?” 公孙摩云冷笑道:“受人之邀,不知主人何在?” 龙啸云扯着笑劝和:“我这兄弟抱病在身,许是……许是先时已和林姑娘有约,并不知林姑娘今日下午已搬出冷香小筑了。” 田七道:“抱病在身?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呐!” 话已至此,纪年完全明白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就是要把李寻欢打成梅花盗! 怪不得那日秦孝仪口口声声要李寻欢遗臭万年,竟然比纪年猜测的还要狠毒一万倍! 至于真正的梅花盗,多半也和他们狼狈为奸,或者干脆就在他们其中! 否则他们前脚把李寻欢打成梅花盗,后脚梅花盗又出来兴风作浪,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 恰好梅花盗已犯下几十起大案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盗财物更是堪称天价! 此时让李寻欢做了替罪羊,真正梅花盗的罪责自然就无人追究了! 再加上九十余户人家联手送出的大笔谢礼和能够名传千古的名声…… 怪不得他们敢如此铤而走险! 比起他们能得到的利益,这个计划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要不要出手? 宽剑剑柄已经在握在掌心,宽剑技能也已经准备就绪。 但李寻欢有飞刀在手,铁传甲紧紧守在李寻欢身后对所有人怒目而视。 最重要的是,阿飞还没有出手! 现在是不是出手的好时机?纪年迟疑。 场上众人同样陷入僵持。 田七和公孙摩云你一言我一语,几句话的工夫就给李寻欢扣了无数口黑锅;龙啸云左右赔笑,看似在为李寻欢辩解,实则句句都在拱火。 李寻欢自然也看透了局势,大笑道:“看来这杀死梅花盗的好处,几位是非要不可的了。” 他轻抚手中刀锋,徐徐道:“既如此,阁下怎么还不动手?”* 这句话仿佛有什么魔力,让所有人一同静止! 田七和公孙摩云脸色铁青,秦孝仪咳喘连连,龙啸云左右为难,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李寻欢手持飞刀,微笑着一个个点名,被点到的人无不咬牙切齿,手心恨不得掐出血痕。 但是不敢动!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李寻欢手中的飞刀不曾出手,谁敢先动! 龙啸云敢。 龙啸云左右为难,为难着为难着不知怎么就到了李寻欢身边,当众人陷入僵持之后,龙啸云突然挂着苦笑伸手,就要揽住李寻欢的肩头! “兄弟,都是误会……” 他和李寻欢的距离实在太近,李寻欢全部精力都放在田七和公孙摩云身上,完全不曾防备他这位好大哥! 眼看遭此突变,田七和公孙摩云大喜,只等李寻欢被控制便要出手! 纪年疯狂抉择应该用哪个技能才能精准打击龙啸云却不伤到李寻欢,很可惜他的技能全是范围技,根本就没有适合的技能! 千钧一发之际,铁传甲毫不留力,一掌把龙啸云拍出五丈之外! 李寻欢不曾防备龙啸云,龙啸云又何曾防备过李寻欢?这一掌打得他在地上翻滚几圈,抬起头时满脸血痕,一瞬间竟像是老了十岁! 龙啸云愕然,血液顺着嘴角不断淌出来,让他的话也变得含混不清。 “你……是他自作主张,是不是……?” 李寻欢沉默片刻,哑声道:“是他自作主张,我知道……大哥你是为我好。” 铁传甲急道:“少爷!” 纪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龙啸云之心,人尽皆知,都恨不得让李寻欢死无葬身之地了,李寻欢还能说是为他好?龙啸云给他下蛊了吗??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五毒教!! 田七鼓掌:“真不愧是龙四爷舍命要保的好兄弟,竟然纵容奴仆对龙四爷下如此毒手,我算是开了眼界!” 在场的都是他们提前找好的人,自然随意田七颠倒黑白。 “……是我的错。”李寻欢颓然道。 铁传甲又不解又着急,终于忍不住往左前踏了一步,要去看李寻欢的神色。 就在他踏出步伐的瞬间,田七和公孙摩云同时出手! 他们二人看得清楚,李寻欢已失了心气,又被铁传甲这一步扰乱心绪,这是最好、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田七和公孙摩云一同倒地。 田七的喉咙里插着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公孙摩云的喉咙直接被剑洞穿! 李寻欢和阿飞同时出手了。 田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想不到那柄飞刀来得这样快、这样利! 公孙摩云的血从喉咙汩汩流出,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动。 李寻欢强笑着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你来了。” 阿飞看着他:“我来了。” 李寻欢凝视着阿飞,眼眸里是沉郁的痛苦,“你本不必来的。” 阿飞同样凝视着李寻欢:“你在这,我就该来!” 原本准备出场的纪年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氛围似乎不太适合被人打断,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他们两个人对视许久,仿佛一切都已通过眼神交流清楚。 半晌,李寻欢率先移开视线,阿飞自然地跟在他身边,铁传甲茫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李寻欢扶起龙啸云,毫不避讳龙啸云的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襟。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你放心,你永远是救了我一命的大哥。” 龙啸云反而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出鲜血,场面十分骇人。 “你知道我的心意,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我的心意!” “李寻欢啊李寻欢,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意?” “你是真君子,大丈夫!你义薄云天,声名盖世!这里是你的家,过了这么多年你也还是这里的主人!你何曾知道过我的感受!” 李寻欢同样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渗出了热泪。 “是我的错……我本不该回来的……” 他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有水滴落在龙啸云脸上,却不曾稀释掉他脸上的血痕。 “你都是为了你的家,为了你的……你的妻子和孩子,我知道的大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等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了。你……你好好对待你的妻子和孩子,她们不能没有你!” 一道清冷却因为激动而略显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正是跟着纪年赶过来的林诗音。 林诗音冷笑,面露讽刺。 “好感人肺腑的兄弟情谊,好一个为人着想的李寻欢!” “你们自顾自做了决定,自顾自感动,觉得自己有资格替人原谅,有资格为别人痛苦。” “你们问过我没有?” 时隔十年,她终于痛痛快快问出了这句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4、痛快发泄 李寻欢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一般抬头,又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被烫到一样低下头去。 龙啸云更是下意识抬手掩面,试图遮掩自己此刻的狼狈。 林诗音走到他二人面前站定,只觉得奇怪。 ——原来他们两个说得那样豪言壮语,如此兄弟情深,此刻她看着他们时,照样可以俯视啊。 三个人。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跪坐在地上,怀里揽着另一个男人的上半身,女人站在他们的面前。 跪坐的男人垂着头,怀里的男人闭着眼,女人瘦削的身体如同一杆枪。 这场景,这人物关系,这构图。 甚至不用说一个字,就是一幅张力拉满的电影海报! 纪年轻轻地把不相干的人都带了出去,一番威逼利诱之中把他们都关进柴房,等到明天自然会有靠谱的人接手。 这番威逼利诱主要是确保等他们能够重获自由或是能够见到其他人之时,知道该怎么说实话,说什么样的实话。 其实不这么做也没关系,反正等这件事结束,纪年是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宣扬出去的,有他们这些不同立场的当事人发言只是显得更有说服力而已。 等纪年解决完这件事返回冷香小筑,正好听到李寻欢嘶哑着声音开口。 “……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林诗音利声道,“不仅是你的错,更是他的错,也是我的错!” 李寻欢心跳如擂鼓,终于抬起头直视她,不可置信道:“诗音……” 他竟叫出了她的名字! 龙啸云脸上的肌肉一阵狂抖,已经止住的鲜血再一次溢出,却都掩藏在他华丽宽大的袖子之下。 他们都已察觉到了林诗音的不同。 林诗音平静下来:“我今日来,只有几个问题要问。” 她甚至笑了一下,对龙啸云道:“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龙啸云咬牙,忽然挣脱开李寻欢的怀抱,哪怕他面白如纸,稍微一动便气喘不已满头大汗,他也硬是靠自己慢慢坐起身来! 他眼里像是只有林诗音一个人:“我当然是为了我们的家……可我更是为了你!我不能失去你……” “你说你是为了我?”林诗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若还有一分为我着想,就不会这么做!”* 龙啸云自然没有错过林诗音脸上的神色,越发焦急起来,“我知道你……你没有忘记他,我只怕你……” 林诗音没有被这句话激怒,她只是慢慢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他有关系?” “因为你曾经和他有过婚约!” 这句话让所有人突然安静下来,纪年只觉得大开眼界——他居然好意思说出来! 话音脱口而出的瞬间龙啸云就已意识到了不对,立马就慌了神,“不……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相信我!” 林诗音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原来你知道我和他有婚约!” 龙啸云彻底乱了心神,又想为自己辩解又不知从何开口,急得唇缝中再次溢出鲜血。 “那你呢,”林诗音突然看向脸色同样灰败的李寻欢,“他都知道我和你有婚约,你又做了什么?” “换句话说,你为何要那么做?” 李寻欢苦涩道:“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送死。” “所以我就该被你抛弃!”林诗音看着这个被痛苦折磨到沧桑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人如此陌生。 林诗音悲哀道:“你要报恩,你不想他痛苦,所以就转手把我送给他,是不是?” “不是的……”李寻欢只觉得心脏拧成一团,“大哥一心对你,他才能给你幸福……” “幸福?还是你以为的我会幸福?” 林诗音看着李寻欢,悲哀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恨你的是哪一点么?” 李寻欢有太多答案要说,却一个都没说出来。 “我最恨你的自以为是!” 林诗音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不再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 “明日一早,你们就都走吧,我只想带着云儿好好过日子,好好教养他长大成人。” 纪年在心里给林诗音鼓掌,作为才意识到自己也有独立人权的古代女人,她的这番发挥已经算是超出预期了! 起码她发泄了自己的痛苦,树立了自己的边界,也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至于剩下的…… 纪年只能说不要太过苛责。 龙啸云怔怔地看着林诗音的背影,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你们娘俩,我本来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大门的方向冲去。 没有人拦他,包括李寻欢。 林诗音的背影颤了颤,却没有回头,仍然坚定地往前走去,很快就把他们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 现场只剩下李寻欢和纪年两个人。 看着李寻欢失魂落魄的样子,纪年一边觉得这纯属自作自受一边觉得于心不忍,终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软。 纪年在李寻欢不远处捡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他发现自己已经慢慢对血腥脱敏了,李寻欢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他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阿飞在门口守着,等龙啸云出去,他会逼问龙啸云梅花盗的下落。” 纪年觉得“下落”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准确,迟疑片刻后道:“或者说,真相?” 他也不管李寻欢什么反应,只自顾自地说下去。 “龙啸云这个人……你眼光真的不行,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成为好兄弟?” 李寻欢苦笑一声,开始讲当年那场大战,那个突然出现救下他的好汉,那个他心目中豪爽义气的救命恩人。 纪年忍不住吐槽:“然后他就在你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喜欢上了你的未婚妻,并且试图通过道德绑架你达成目的,他还成功了。” 李寻欢道:“我现在真想喝酒。” 纪年无语:“你明明就是在逃避话题。” 李寻欢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从未想过……‘自以为是’这个词会落在我身上。” “是,这个缺点一般是很难自己察觉的。” 被这么噎了一下,李寻欢反而放松了些,却实在不是个会主动吐露心声的性子,只能无言沉默。 他沉默,纪年一点也不:“你们这个纠葛我看着就胃疼,你知道这世界上最让人痛苦的三个字是什么吗?” 李寻欢道:“愿闻其详。” “就是‘为你好’!” 李寻欢怔住。 纪年想起曾经的经历,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三个字一出来,立马就站上道德制高点了,好像只要是为你好不管什么要求你都要听,不听就是你不懂事不体谅,这也太离谱了!” 李寻欢恢复了些精力,微微笑道:“这等手段,似乎是田七爷和赵大爷的拿手好戏。” 纪年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就知道他应该是恢复了——或者是把痛苦埋得更深了。 但他又不是心理医生,能让李寻欢恢复到这种程度,他自己都忍不住夸自己一句。 真是妙手回春啊纪医生! 怎么说呢,反正道理李寻欢都懂,甚至可能比他懂得还要多,这种事主要还得靠自己想开才行。 反正现在林诗音想开了,龙啸云……如果他很有骨气,那么将会被阿飞替他想开;如果他没有骨气,那么以他的状态,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不用想了。 哪怕他又没骨气也没脸皮,等过阵子这件事传出去,估计他也很难活下来。 纪年从头到尾捋了遍这件事,发现只要查出真正梅花盗的下落,他的任务应该就能结束了! 希望龙啸云能稍微没点骨气,依照他平日的行为来看,这个希望应该不难达成。 但没了他也无所谓,没了龙啸云还有秦孝仪,没了秦孝仪还有林仙儿,一个一个查下去总能查出来。 于是纪年心情颇好地开启了新的话题:“李寻欢,其实我挺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但是我很怕成为你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寻欢沉默片刻,笑道:“纪公子这份担忧,倒是有些没有必要了。” 纪年诧异地看向李寻欢,完全没想到他还会开这种玩笑。 不过他还是坚持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因为做你的朋友,你会尊重、理解,看到他的优点和才华。但要是成了你的人,你似乎就会不由自主地‘为ta好’,额外做出许多事。” 前者比如任何一个人,尤其阿飞,后者比如林诗音。 李寻欢沉吟道:“原来纪公子是这么看我的……” 他忽然一笑:“看来我要努力,让纪公子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了。” “?”这是什么话? 纪年大惊,对能够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李寻欢肃然起敬。 太可怕了。 纪年果断转移了话题:“等我解决完梅花盗我就回家了,你呢?” 说完纪年就忍不住在心里扇自己巴掌,刚刚那一遭不是都看完了吗,怎么不知道李寻欢现在根本没有家了! 李寻欢却不曾当回事,自然道:“明日一早我便离开,往后……”、 纪年揣摩着他的神色和语气:“往后干嘛?环游世界?行侠仗义?隐居?……你不会打算在这附近守着吧?” 李寻欢没有回答,但纪年看他的表情,像是默认。 “不是吧?你是觉得对不起她要赎罪?” 纪年彻底无语:“你是改不了你的毛病了是不是,你这纯属是自我感动好不好!” “你觉得她知道了是觉得感动有安全感,还是觉得你这人烦不胜烦?” “我求求了,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她,能不能给她她需要的而不是你觉得她需要的!” “或者你就干脆承认,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其实她怎么想根本无所谓。” 纪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年之事,你是真觉得林诗音嫁给龙啸云对她更好,还是怕龙啸云死了,把她当一味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5、寻找罪魁 这句话一问出口纪年就觉得不对,只可惜面对面交流不能撤回。 但问都问了,而且这也是大实话,所以纪年也没觉得多么惶恐不安。 李寻欢脸上的笑意彻底消隐无踪,更加深切的痛苦从他身上涌出来,包裹在他周围。 李寻欢沉默良久,哑声道:“你说得对,原来我才是那个最虚伪的人。” 纪年有心安慰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干巴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确实是干巴,街上随便找个小孩都会说几句“别难过了”,纪年硬生生说不出口。 ……因为他确实觉得李寻欢的痛苦有点活该。 李寻欢的思路纪年实在是理解不了,想安慰也无从下手,想想他平时唯独只有喝酒一个爱好,干脆出去买了好几坛烈酒堆在李寻欢身边。 眼看李寻欢已经借酒消愁喝到忘情了,纪年默默喊来经验丰富的铁传甲陪着他,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折腾死了——虽然可能性很小——自己默默溜了。 他下得不是个解谜战斗本吗,怎么一大半时间都在掺和别人的感情!?纪年忍不住自我怀疑。 还是战斗爽! 铁血生活玩家纪年甚至产生了这么可怕的念头! 吓得纪年赶紧打开家园预设图纸看了一会,终于找回了生活玩家的初心,立马觉得自己又行了。 不知道以后下本能不能组队,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动摇了,这样不好。 如果能组队的话,让陆小凤去查案过剧情,花满楼陪他喝喝茶聊聊天,不知道该有多美好…… 纪年美滋滋幻想了一会,然后被迫回到了现实。 因为阿飞已从龙啸云口中得知了梅花盗的线索! “你是说,龙啸云他们压根不知道真正的梅花盗是谁,只知道通过林仙儿能够联系上梅花盗?” 纪年大胆假设:“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个梅花盗其实是个犯罪团伙,所以他们能流窜多地犯案,林仙儿是这个犯罪团伙的一员?” 毕竟梅花盗还犯下多起□□案,林仙儿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阿飞觉得这个猜测十分有理,“既如此,找到林仙儿,就是找到梅花盗!” 这种因利益聚在一起的犯罪团伙,还能指望他们彼此之间守口如瓶吗?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找到林仙儿? 纪年和阿飞面面相觑:“赵正义死了,龙啸云跑了,秦孝仪倒是还活着,也重伤了,这些消息一传出去林仙儿肯定会跑得远远的藏起来吧。” 这么大的事情,一天恐怕都瞒不住,也不知道江湖上怎么做到的消息那么灵通。 最后还是阿飞亲自从秦孝仪口中逼出了关于林仙儿的信息,两人完全无视了秦孝仪“等我儿座师前来,必不会放过你们”的叫嚣,一心只想着怎么靠这些消息吊出林仙儿。 纪年围着阿飞左看右看,把阿飞看得一阵恶寒:“你想做什么?” “林仙儿喜欢有钱有势的男人,喜欢武功高强的男人,有钱有势暂时是达不到了,武功高强……” 阿飞瞪了他一眼。 纪年咳嗽两声,正色道:“放心放心,再怎么我也不会让我的救命恩人去施展美男计的,我就是说说而已。” 阿飞这才收回目光。 “她还喜欢奇珍异宝。神兵利器。” “准确来说,她是喜欢拥有奇珍异宝神兵利器的男人,并且要把这些东西心甘情愿地送给她。”纪年纠正道。 不过这确实也是条思路,纪年已经在自己的背包里开始翻找了。 秋霜剑?落英扇?攒珠冠?纪年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对林仙儿会有吸引力。 于是…… 全身金灿灿的纪年已经在外面逛了两天,全保定城都知道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看上什么东西从不讲价,身上随便一件小玩意儿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救命恩人不能色诱,他可以财诱! 这身装扮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心动,他就不信林仙儿不心动! 根据他和阿飞的分析,林仙儿一直以受害者和最终奖品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她应该不会离开保定城太远。 而她对青年才俊和有钱人向来十分关注,只要她在保定城,就不可能放过纪年这么优质的小肥羊。 果然,在返回客栈隔着门听到里面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之后,纪年就知道,鱼上钩了。 纪年不会演戏,也演不像,干脆就没定关于伪装的计划,直接就是本色上阵,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所以纪年干脆推门就进,看着林仙儿倚着窗台坐在窗边也不惊讶。 林仙儿没有转过头,只留给纪年半边如玉似的侧脸,声音如同莺啼一样婉转清丽。 “纪公子这几日一反常态,是在找我吗?” 纪年大大方方道:“是啊,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声,可惜见不到你的人影,只好出此下策咯。” 天地良心,这句话里可是一个字的谎话都没粘,句句都是大实话,只看她怎么理解了。 林仙儿“噗嗤”一笑,终于舍得侧过头来看向纪年,眉目流转间满是风情,换个人来恐怕早已看直了眼。 但纪年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甚至没给林仙儿倒。 林仙儿似嗔非嗔:“人家大老远过来,纪公子连杯茶水都不舍得给人家倒吗?” 纪年豪饮完毕放下茶杯——每天挂那么多东西出去闲逛也挺累的——看向林仙儿:“晤,我以为梅花盗不该喝水呢。” 对不起了,这就是他全部的套话技巧,他为定下这个计策的他自己和阿飞默哀。 “梅花盗?”林仙儿瞪大眼睛,表情诧异,“哪里有梅花盗?” 纪年诚恳道:“你应该知道的啊,你不是梅花盗的同伙吗?” 林仙儿仍然不见气恼,一副知道纪年在跟她开玩笑的样子:“纪公子真有趣,这样的玩笑我确实平生未见。” 纪年有些不耐烦了,在思考要不干脆把她控制住换阿飞来——经过这几天的锻炼,阿飞的审讯技巧有了十足的长进,专业十分对口。 他不说话,林仙儿却不会闲着,几步走到纪年身边,用精雕玉琢的手指拈起一面小巧玲珑的手镜。 那面镜子十分精巧,背面雕刻着各色云纹,怪不得林仙儿一见到就忍不住拿起来。纪年试图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放弃了。 她凑到纪年耳边柔声道:“纪公子,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只想着梅花盗那样煞风景的人物,却看不到我呢?” “难道我还不够美吗?” 平心而论,林仙儿确实长得十分美丽,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十分客观的美,武林第一美人之名也算得上实至名归。 林仙儿显然也自得于容貌,一边伏在纪年耳边问着那句话——虽然纪年躲开了——一边顺手用那面镜子自然地照了照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 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6、江湖路远 林仙儿疯了。 那面精巧的手镜是[迷魂梦]系列家具之一,叫做[迷心镜],详细介绍说得云里雾里,纪年拿出来玩了才懂。 这玩意就是个厄里斯魔镜和风月宝鉴的融合体!* 总得来说,这面镜子能够看透人内心最深切的渴望和最无望的恐惧,心怀善念之人会看到自己的渴望,心怀恶念之人会看到自己的恐惧。 ——据说是为了警醒世人,使善人心有警惕,恶人有所畏惧。 纪年把它当小视频生成器用,还挺好玩的。 这几日一心钓鱼,又没什么事打发时间,纪年干脆找出来许多有意思的小玩意放在手边,无聊的时候拿起来摆弄一会。 没想到林仙儿这么没有边界感,上来就乱动,又恰好就选了个对她来说最危险的东西。 林仙儿并不是什么心志坚定之人,还实打实做下许多恶事,能够窥探人心的[迷心镜]对她来说无异于剧毒。 而且不管是厄里斯魔镜和风月宝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特点,那就是会让人上瘾! 同时融了这两面镜子特点的策划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迷心镜]不但能让人上瘾,甚至还有蛊惑功能,就像是散发香味诱捕猎物的食肉植物。 作为玩家,纪年当然对这个特性免疫,能够把迷心镜当做纯粹的小视频生成器玩。 而林仙儿嘛…… 那日林仙儿惊恐地尖叫之后,分明眼睛里全是恐惧,却神色狂热地盯着[迷心镜]细看,一下也舍不得移开,完全沉浸在了镜子里面。 纪年尝试把镜子从她手里拿走,但一旦试图抢夺她就会拼命反抗,让纪年无从下手。 但她这个状态似乎没什么脑子,不然她直接跑了就行,干嘛还要跟纪年纠缠? 于是纪年干脆就这么直接问出了口。 林仙儿不答,只一味盯着镜子看。 纪年想了想,承诺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这面镜子送你。” 林仙儿不由自主地点头,甚至脸上浮现出了深切的渴望与幸福。 ——纪年完全不想知道林仙儿到底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按照镜子的介绍,林仙儿这种人看到的不应该是恐惧吗,怎么会让林仙儿变成这样?? 纪年不解,也不敢解,兢兢业业开始问问题。 林仙儿十分老实,不管问什么都仔细回答,甚至还会主动补充,让纪年的工作变得十分轻松。 跟他们预料的相差无几,“梅花盗”确实是个犯罪组织,真正的梅花盗早就去世了,现在用出梅花盗功夫的,只是他的传人。 但与他们猜想不同的是,林仙儿并不只是梅花盗的一员,严格论起来,她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因为林仙儿才是“梅花盗”的头目,动手的那些人都只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把刀! 搜集情报、确定目标、制定计划……林仙儿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在让别人痛苦这方面。 现在她已深深地沉浸在[迷心镜]带给她的痛苦之中了,因为她不仅享受让别人痛苦,更享受别人带给她的痛苦。 尤其这面镜子,让她沉迷,让她上瘾,让她无法自拔,让她不能自持! 只要让她能时时刻刻拥有这面镜子,让她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于是纪年让林仙儿在城南留下了召集手下集合的暗号。 城南鱼龙混杂,林仙儿和他们碰头时也常常会在这样的地方,所以那些人毫无怀疑。 然后全部死在了阿飞的剑尖之下! 以阿飞的水平,纪年觉得这都可以算得上安乐死。 这些人作恶多端贪婪暴虐,让阿飞动手真是便宜他们了。 至于林仙儿…… 纪年在和阿飞商讨之后,把[迷心镜]送给她,然后放她走了。 因为阿飞说了一句“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纪年深以为然。 以林仙儿现在的状态,哪怕把她放走估计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在她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恐怕生活质量不会很好。 毕竟纪年和阿飞有道德底线,这江湖上多的是人没有。 ……虽然纪年觉得自己的底线在一步步降低,现在已经很难说到底还有没有了。 冬日的阳光即使再烈,也总透着股苍白。 纪年看着阳光下的阿飞,狠下心:“我要走了。” 阿飞沉默半晌,只问了一句话:“日后能否再见?” 纪年觉得不能,却不忍心对阿飞直说,于是道:“我不知道,但应该会很难。” 怎么会正好再开一个这个世界的副本呢? 连材料都是一次性的,副本应该也不能重复刷。 阿飞认真地看着他:“以后我会过得很好,等你我日后相见,我请你吃饭!” 纪年眼泪差点掉下来,硬生生憋了回去,哑着声音回道:“好!我等你请我吃饭!”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阿飞一眼,转身就走,右手扬起在空中用力一挥:“走了!江湖再见!” 阿飞凝视着纪年的背影,从清晰的样子慢慢变成轮廓,再慢慢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最后连黑色的小点都再也看不见。 ……再见吗? 他会等下去的。 他的朋友不多,希望不要让他等太久。 阿飞转身,带着满身纪年强塞给他的珍惜药品和一只刻着他名字的持剑木头小人,走进灿烂的冬日阳光。 梅花盗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件事跌宕起伏,掺杂着美女变幕后真凶、忘恩负义、栽赃嫁祸等热门元素,很快就传满了整个江湖。 “飞剑客”阿飞的名声彻底响彻天下,与此同时,一个拿着精美铜镜的女人悄无声息饿死在野外,一个被众人唾骂的中年男人横剑自刎,一个内伤久久不愈的男人如同过街老鼠不敢出门,喘息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故事仍在继续,江湖路远,总会再见。 而这些后续纪年是不可能知道了,他回家后刚刚把家里格局修整好不久,甚至还没有从离别的难过中缓过来,就等来了上门做客的花满楼。 准确地说,是上门来邀请他前去做客的花满楼。 “苦瓜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我想这世上不会有人舍得错过的。”花满楼含笑邀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7、苦瓜素斋 禅房内燃着香,是檀香。 檀香的香气飘飘悠悠扩散开来,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禅房里本应该是静心之所,现在却挤满了人。 不仅挤满了人,还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花满楼为纪年一个个介绍过去。 “这位是古松居士,天下有名的古董字画,只怕泰半都在居士藏室之内安坐。” 古松居士笑着摆手:“不过是些小爱好,不足挂齿。” 花满楼笑笑,继续道:“这位是武当派木道人,道长的诗酒剑堪称独步天下。” 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蓝布衫的木道人大笑:“世人谬赞而已,论喝酒我比不过陆小凤,论剑法我比不过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只有围棋我敢说未逢敌手,却没有人愿意和我比一比!”* 一旁好似走马章台的公子哥笑着开口:“道长诗酒剑三样已然闻名天下,怎么能算谬赞。” 花满楼道:“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金九龄金捕头,论起破案来,恐怕陆小凤也要甘拜下风。” 公子哥也笑起来:“当年之勇,不必多提。” 他转而看向纪年:“倒是纪公子三言两语洞察大金鹏王背后真相,可见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已是纪公子这样青年才俊的天下了。” 纪年完全没有谦虚一下的意识,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地方:“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金捕头这么年轻就退休了?” 金九龄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我十三岁入六扇门,成名三十年之久,怎么会还年轻?” 纪年愣了一下,金九龄保养得极好,只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 要是这个岁数的话…… “要是能提前退休,谁还愿意上班呢,我懂你。” 金九龄又笑起来:“纪公子真是个妙人。” 纪年还有问题:“不是说来吃苦瓜大师的素斋吗,吃之前还有什么事要做?” 人聚得这么齐,是要交份子钱? 金九龄微微正色:“我托师兄以素斋名义请各位前来,实际上是有事要拜托几位。” 其他人脸色同样严肃起来:“金捕头但说无妨。” 金九龄先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最近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绣花大盗’,不知各位可有耳闻?”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反应,纪年的表情突然微妙起来,甚至打开任务栏看了下自己有没有误进副本或是误接系统任务。 ……居然没有。 纪年收敛心神听着金九龄的介绍讲解,越听越奇怪,强行进行表情管理不要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 按照金九龄的说法,这个绣花大盗是个有着大胡子、穿着件紫红棉袄的男人,他一出手就刺瞎了许多的江湖好汉,盗走了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镇远镖局押送的八十万两镖银、华玉轩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 这个人单枪匹马,一个月间犯下了六七十件大案! 而且他从不杀人,只是用他的绣花针两针绣出一个瞎子! 哇,有传统招式,有招牌伤痕,有掩盖身份,有短时间内犯下众多大案,甚至还有目标明确的抢劫行为…… 纪年都有点恍惚了,觉得自己是不是把“梅花盗”听成了“绣花大盗”。 如果这把还是组织抓贼的人就是凶手,那么这将是绝杀。 ……应该不会吧。 纪年怀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正在侃侃而谈的金九龄身上,又马上收了回来,不敢暴露自己的怀疑。 要是真的,现在打草惊蛇对他没有一点好处;要是假的,也太冒犯了! 说到底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讲完这个故事,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花满楼若有所思。 “哪怕金捕头智计过人,面对这样棘手的对手,只怕也需要一个帮手。” 金九龄笑应:“不愧是花公子,正是如此。” 古松居士失笑:“要论帮手,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帮不上忙。” 金九龄忙道:“岂敢劳烦二位前辈,我说的帮手自然另有其人。” 花满楼轻轻笑起来:“这世上又有能力、又爱管闲事的人,总是不多的。” 木道人一愣,立马笑起来:“若是找他,金捕头找我和居士倒是有些多余了。” 纪年就知道,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不说谜语是不可能的,急道:“谁啊?什么意思?” 每次只有他听不懂,这是霸凌! 金九龄看向他:“有能力又爱多管闲事的人,自然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纪年表情古怪:“你想找陆小凤当帮手,帮忙追捕绣花大盗?” 完了,既视感更重了,之前龙啸云也是这么对李寻欢的。 金九龄不懂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慎重问道:“正是如此,纪公子莫不是有其他见解?” “没有没有,”纪年连忙摆手,“我就是想说,你想找陆小凤,把我们叫来干嘛?我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金九龄笑道:“这倒不必操心,我师兄的素斋,天底下应该不会有人错过,尤其是陆小凤。” 纪年轻轻碰了碰花满楼,没有说话。 花满楼完全看不出异样,笑道:“陆小凤的鼻子本来就是最灵的,当然不会错过。” 金九龄把话题带回来:“我自然想请陆小凤帮忙,可谁不知陆小凤才解决了一桩大金鹏王的大麻烦,此时找他只怕他不会答应。” 花满楼沉吟道:“所以金捕头的意思是……” 金九龄笑起来,眼睛里摇曳着狡黠的光:“陆小凤怕麻烦,更怕别人不去麻烦。” 晚钟响起,苦瓜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终于开席。 金九龄果然对陆小凤的性格很是了解,由他一手策划的激将法计划大获成功,陆小凤几乎是迫不及待掉进了陷阱,答应了金九龄的请求。 而纪年唯一的想法就是…… 不愧是让木道人都专门换了新衣服的苦瓜大师,做出来的素斋真是太!好!吃!了!不知道他去找苦瓜大师要食谱大师会不会答应? 苦瓜大师会不会答应不知道,但纪年的暗示花满楼确实接收到了。 等到所有人——包括留下为他们更详细地介绍了绣花大盗相关内容的金九龄——都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纪年、花满楼和陆小凤三人,花满楼终于问出口。 “素斋之前金九龄所说的话,可是有什么不对?” 昏昏欲睡的纪年立马精神起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8、发现漏洞 有哪里不对?那可太不对了! 纪年目光炯炯:“陆小凤,你和司空摘星比赛翻跟头,输了之后挖了十天蚯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陆小凤张口欲答,突然哑然。 因为他发现他还真不确定! “……若说言之凿凿,那就只有我和司空摘星。若说有没有人恰巧目睹……” 陆小凤无奈笑笑。 他只是打赌输了挖蚯蚓而已,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专门避着人? “那这些人里,一定没有你认识的人,否则你不可能注意不到,对不对?” 虽是问句,但纪年语气确定,显然是已经做出结论。 这句话也确实是事实,所以在场之人都没有异议。 陆小凤甚至已经想到纪年的言下之意:“苦瓜大师的素斋虽然天下闻名,但真正知道大师今日设宴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那就很有趣了,这么一个罕有人知的消息,是怎么传到刚刚挖了十天蚯蚓的陆小凤耳朵里,还让他正好赶上赴宴的呢? 换句话说,金九龄是怎么正好让他的师兄在陆小凤刚刚挖完蚯蚓、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的时间,恰好设下宴席的呢? 花满楼若有所思:“恰巧路过之人,怎么会知道一个在泥地里挖蚯蚓的人,就是陆小凤?” 纪年立马反应过来:“唯一能确定你行踪的人,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开始糊涂了:“司空摘星和金九龄怎么会掺和在一起?” 花满楼无奈笑道:“你忘了,司空摘星不仅轻功绝顶,还是个神偷。” 陆小凤一拍额头:“该死,该死,不愧是花满楼。” “……”纪年左右看看,无力道,“拜托,这个屋里还有一个人,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陆小凤有些得意:“金九龄可是六扇门近三百年来武功最强的名捕,更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一个小偷难免要在捕头手里吃几次亏的。” 纪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司空摘星是怕金九龄抓他?” 花满楼失笑:“并非如此,金九龄如今已金盆洗手,为何要抓司空摘星?” 陆小凤见纪年表情仍然茫然,解释道:“只怕是金九龄曾经放过司空摘星,所以对他有恩!” 这个解释显然颠覆了纪年的认知,让他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陆小凤为纪年解释完,现在只觉得有些头痛:“以金九龄的本事,即使换个方式,我也会答应帮他的。” 因为他本能的就会对这种事好奇,哪怕金九龄不请他出手,等他得知这件事之后,恐怕照样要掺和进去! 纪年有些犹豫,但想起阿飞,让他的决心变得坚决起来。 对于敌人说出难听的实话十分轻易,但对朋友往往会让人无法下定决心。 ——因为他们会害怕伤害到朋友之间的情谊! 但阿飞不是。 只要是他认定应该说的话,哪怕你恨他,他也会说! 纪年不再犹豫,但语速很慢:“我有个故事要讲,你们听不听?” 他要讲的,当然就是梅花盗的故事——也是一个凶手伪装成英雄的故事。 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越听表情越奇怪,纪年只以为他们也是从中听出了既视感,只按照自己的节奏酣畅淋漓地讲下去,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 这个故事里能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在李寻欢世界的时候纪年找不到人可以吐槽——毕竟除了阿飞每个人都是当事人,而阿飞是一个很难让人对着他吐槽的人——可把他憋坏了! 现在回到自己世界,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们,哪怕听完也只当是个虚构的故事,这还能忍住? 所以很快就能讲完的故事里掺杂了不知道多少纪年的主观点评,时不时还逼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发表自己的观点,或者征求二人的认同,说得比戏台都热闹。 纪年手足舞蹈为这个故事下了结论:“……所以!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还是家人,一定要有话直说!” 花满楼适时为他递上一盏茶水,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水杯是空的。 ——这在花满楼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陆小凤同样魂不守舍,因为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件事! 纪年混不在意,自己给自己一连倒了好几杯茶水,把茶壶都喝空了才肯罢休。 缓解了口渴之后,纪年终于察觉到两位朋友的不对劲,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想清了缘由。 “怎么样,是不是和绣花大盗这件事很像?我刚听金九龄讲的时候也很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花满楼回过神来,慢慢道:“确实很巧!” 陆小凤欲言又止,但让他憋话,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个故事里的李寻欢,该不会是人称‘小李探花’的李寻欢吧?” 纪年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他是为了讲清楚人物和情节,称号这种东西又不重要,所以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提,陆小凤是怎么知道的!? “昔年小李飞刀之名声震天下,我怎么会不知?”陆小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 纪年愕然,不自觉把目光投向花满楼。 花满楼长长地出了口气:“‘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当年李探花回关力挫梅花盗、决战上官金虹,和天下第一快剑阿飞双双隐居……这些事本就是人尽皆知的。” 纪年……纪年已经不知道有什么反应了! 他现在只觉得大脑完全过载,几乎快要炸掉! 陆小凤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只是你讲的这个故事,和我曾听说的,似乎不大一样!” “而且……纪兄所讲,似乎是从亲历者的视角出发,仿佛那些武林前辈全是身边人!” 哪怕脑子乱如浆糊,纪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你又叫我纪兄??” 陆小凤被这句话搞得不知所措,几乎招架不住。 这是重点吗!? 花满楼深深地“看”了一眼纪年,十分善解人意:“不过是个故事,若有什么话大可日后再说。” 纪年仍在混乱中,陆小凤倒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努力收敛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如今他们要面对的这件事上。 ——然后他就发现了华点。 “古松居士和木道人交好,苦瓜大师不轻易下厨,故而趁此机会请二位前来赴宴自是情理之中;花满楼是我的朋友,又是雅客,若是不请他才是奇怪。” “既如此,为何一定要请你来呢,纪年?” 纪年霎时出了一身冷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