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向哨世界修魔》
1. 重回第一世 睁眼, 闭眼。
睁眼,
闭眼。
再睁眼!
再闭眼!
睁!!
沈青抬手想揉揉眼睛,才发现胳膊动不了。
顺着骨头摸了摸,还好,只是错位了。借力一掰,咔嚓一声。
白炽灯刺眼,室内空气浑浊,憋闷。房间的拐角有一面镜子——弱小,肮脏,年幼,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一条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烂裙子,血迹斑斑。
既陌生又熟悉。
沈青足足用了五分钟,终于深深叹了口气,接受现实。
她本就知道修成元婴,九死一生,却没想到九道惊雷没将她劈死,却将她劈回了第一世。
屋外传来响动,沈青来不及多想,迅速爬起身,随手摸到一个物件,奋力往上一扔,准头不错,砸烂了头顶的日光灯。瞬间,地下室陷入黑暗。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加快了脚步,门锁被打开。
男人一身酒味,他往里侧了侧身,拍打开关。
沈青小小的身子,神不知鬼不觉,从男人身侧溜了出去。
又长又高的台阶,在跨出门的一刻,碰倒了黑暗中的空酒瓶。
咚咚咚!
男人惊醒过来,咆哮一声,转身追来。
沈青已越过地下室的门,冲了出去。
接下来是一场生死时速的追逐。沈青在被男人抓住的刹那,爬出了窗,重重摔在地上,撞倒了靠墙的空花盆,连番的响动。引得隔壁邻居的狗狂吠不止。
邻居走出门呵斥,正要朝这边说抱歉的话,惊讶的瞪大眼,呆呆的看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孩,若不是她挣扎的爬起来,还会跑动,他还以为是一个被扯坏丢弃的洋娃娃。
**
沈青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她这具身体只有四五岁,又长期被折磨虐打,营养不.良,病弱不堪。先前是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等邻居将她救下,又报警叫来了警察,她再也坚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身上裹了厚厚的纱布,她像个小小的木乃伊。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和警察一起进来,他们目露同情,又说了许多哄小孩子的话。
沈青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可怜的孩子,大概是有心理阴影了。”
“等养好了身体,再安排心理医生吧。”
“那个畜生竟然还是个律师!知法犯法!”
“走吧,走吧,别吓到孩子。”
一名中年女子赶来,亮出工作证,是社会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姓刘。
警员和刘女士站在门口细细交谈,大意是等女孩伤养好了,就将她送去孤儿院。
沈青有记忆以来就在福利院,后来被人领养。
福利院资源有限,大孩子欺负小孩子,什么都靠抢,还没自由,沈青对福利院印象不好。
沈青在医院养伤,努力吃饭睡觉,换药不叫疼,吃药不喊苦,乖巧的让人心疼。唯一叫她心烦的是,总有爱心人士不分时间的过来捐款捐物,她不得不苦着一张脸配合拍照。有时候她正吃饭,有时候她已经睡了,每次都要被叫醒,饭也要放一边,十分不利于恢复。
这世上不乏可怜人,沈青的遭遇因为养父是社会精英人士而引来新闻媒体的争相报道。照顾她的刘女士每次都要将她的悲惨经历一遍遍的重复,仿佛她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在爱心人士又痛快的打开腰包时,又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刘女士每每白天过来,晚上回去。带走钱和值钱的物品,留下鲜花和一些书本玩具。
她手里拿着一个账本,一笔笔都记了账。说是带回福利机构,将来也都会花在沈青和其他可怜的孩子身上。
她这么说,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医院的一位周主任十分看不惯刘女士这样,在爱心人士再一次过来,沈青又被迫在午睡时被叫起来配合拍照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你们当她是什么?揽财工具还是作秀的道具?”
爱心人士面上讪讪,收起打开的终端。
刘女士心虚的解释:“又没让她做什么,大家都是好心。”
周主任性子耿直,沉脸道:“一遍遍的撕开她的伤口你管这叫好心?要不是你们这些人不分时间的骚扰她,她恢复的应该更快。”又转过头道:“小夏,你和医院前台说一声,以后再有爱心人士过来,直接在前台登记姓名和物品,不要再指路骨科了。病人需要休息。”
刘女士被她的气势镇住,不敢多言。又不放心前台,说是送爱心人士下楼,直奔前台而去。
沈青为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察觉到目光,看了周主任一眼,身子往床上一躺,拉开被子,小小的一团,只露了一点后脑勺。
周主任定定的站在门口看了会,似是做下了某个决定,走到步梯通道,打开终端。
“老宋,跟你商量个事,我想收养个孩子。”
终端的另一头,一名儒雅男子正在办公,闻言愣了下,抬头:“周言,你不是去下级医院讲课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周主任:“快了,再有一个星期。”
宋世成:“还要这么久啊!”
周主任:“别打岔,我想收养孩子的事,你在听吗?”
宋世成摘了眼镜,十分头疼的模样:“周言,你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能不能改改。咱们工作这么忙,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没时间带,哪有功夫再养别人的孩子。”
“哎,你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真的太让人心疼了,还特别特别乖。你要是见了,一定会喜欢。老宋,你不是一直想要儿女双全吗?咱儿子也想要个妹妹。就这么说定了,这孩子咱们养了啊!”
“哎,等等,等等,”宋世成真是怕了她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他太了解她的急性子,缓了缓道:“这样吧,等你出差结束,我和儿子亲自来接你,顺便看看那个女孩,要是能和儿子玩到一起,咱再收养好不好?家里添人口这是大事,总要看看,她和我们家人性格合不合,好不好?”
周主任有些不耐烦,她是急性子,决定好的事,恨不得立刻就办收养手续。不过老宋的话也不无道理,顿了顿还要说什么。那头突然忙起来,宋世成叮嘱了一句,“别心急啊!”匆匆挂了光脑。
周主任又转回去,轻轻推开房门,见女孩睡得香,也没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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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按捺着自己的心,没急着告诉女孩自己的收养决定。想了想,又从网上搜了女孩惨遭虐待的报道转发给了宋世成。
却不知宋世成在看了报道后,心里更忧虑了。
养孩子不是养猫养狗,就算是领回家发现真心养不了,再送人,也不会良心受谴责。大不了多撒点钱的事。
可活生生的一个人,领回来就是一家人,管他叫爸。小小年纪有过这样悲惨经历,他怕这孩子心性不好。他和周言本就工作繁忙,连自己孩子都没时间照顾,再来一个性格……扭曲的。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而周言的想法就十分简单了,她家在帝都,和权贵不搭边,但也是富裕家庭。家里有保姆和司机,养一个孩子是这样养,养两个也是这样养。不管怎么养,至少她们不苛待孩子啊,可不比小丫头在福利院好百倍千倍。
心里有了这么个念头,周言对沈青更多了几分关注,闲暇的时候就会转到这层楼看一眼。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光脑上催了丈夫几次,那头态度十分好,可就是一直不点头,但也不说拒绝的话。
他要真直接说不了,周言反而会自己做决定,不再理会他。
这事就这么又拖了几天,期间也有人打听,有收养女孩的意思。但他们都和宋世成的想法一样,想等女孩身体康复了,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终于,这天夜里,沈青偷偷溜走了。
沈青溜走的原因很简单,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听医生的意思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就意味着去福利院。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沈青再不愿过那种被人管束的日子,更不愿被领养人挑拣。
傍晚,前台护士送来爱心人士送来的两百块和一个毛茸玩具。
最近刘女士并不常来,待一会拿了钱就走。随着新闻代替旧闻,人们更多的将目光转到了别处。来送钱送物的也比初时少了很多很多。刘女士来照顾她的积极性变差。也不用担心医院贪墨爱心人士送来的那点财物。
沈青心安理得的将两百块揣进兜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鉴于她在这片地方最近很出名,嗯嗯,来看她的人,都喜欢和她拍个合照,发个社交软件什么的。她若是孤身流浪,肯定很容易被认出来,最终的结局还是被送去福利院。于是当晚,她偷偷上了一辆长途汽车,又爬上了一艘凌晨五点启航的邮轮。
邮轮载着一船货物行驶了两天两夜。背包里有营养液,是她这段时间储存的。这个世界最常见的食物是营养液,能快速补充能量也方便携带储存。至于新鲜的瓜果蔬菜肉类那是有钱人才能享用的美味。价格昂贵的令人咂舌。这般看来,沈青在医院修养的那些日子,确实被特殊关照了,竟然很有口福的吃到了新鲜烹饪的食物。周医生最近几天,每天都过来给她一个大红苹果。也难怪刘女士一直念念叨叨,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沈青藏得很小心,天黑了,就出来溜达溜达透透气。她人小又灵活,擅长藏匿。这对她来说很容易,毕竟她上一世就是这么过来的,孤零零一个人,躲躲藏藏,磕磕绊绊的长大,勤奋的修炼,后来过的很不错,自创了门派,收了一帮忠心的小弟。
2. 被拐了
邮轮在港口靠岸,沈青又如泥鳅般,在混乱嘈杂的码头一跃上岸,也许有人看到了她,还没来得及露出奇怪的表情,又眨眼间消失不见,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经过这么多天,沈青几次三番吐纳试图修炼失败后,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是一个普通的世界,不似她上一辈待的修真界,凡人可以修炼,妖魔鬼怪满地乱爬。
修真界有修真界的好,熬过前期的艰难,后面就可飞天遁地。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无论到了何时,总有人修为再高一层,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更别说每次的晋级了,与天争命,灰飞烟灭才是常态。
还是普通世界好啊,只要勤奋努力,都有口饭吃。只要不胡搞,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沈青一直都有这样的能力,不回头,不遗憾,不抱怨,专注眼前,脚踏实地,往前看。
她双手叉腰,站在港口呼吸了会新鲜空气,肚子呱呱叫了起来。
她的肠胃似乎与旁人不同,别人吃一袋营养液就饱了,她吃两三袋还觉得饿。糊糊一样的东西,一堆添加剂,奇奇怪怪的味道。
她想吃肉,吃蔬菜,吃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老板,营养液怎么卖?”想法很美好,但人总要向现实低头。
店主靠在躺椅上,正专心致志玩光脑上的游戏,懒洋洋道:“你要肉味的还是水果味的?”
沈青惊喜:“还有肉味的?多少钱?给我来三袋。”
店主:“架子上有价格,自己看。”
沈青皱眉:“我不识字。”
店主不耐烦:“排骨味的五十八,牛肉味七十八。鸡肉味今日打特价,三十八,限量一份。”
沈青攥着手里头仅有的二百块,再次震惊:“这么贵!”
店主:“原味的便宜,十块。”
沈青咬咬牙,“给我来一袋鸡肉味的。”
店主从跟前的架子上抽了一袋给她,袋子上画了个卡通大公鸡。沈青付完钱。店主拉着个长脸:“你家大人呢?”
沈青:“!”
店主:“小小年纪不要在外头乱跑晓得不?现在世道这么乱,当心坏人将你抓了卖钱。”
沈青攥住找来的零钱和营养液,转身就跑。走远了些,又迫不及待的咬开营养液,咕咚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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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誓,从今后,营养液只喝原味。
明明一股浓烈的鸡屎味非说是鸡肉味。
看了下保质期,没过期。看来不是变质了。
咕咚咕咚!
一口气喝完。
穷人没挑三拣四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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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吃完营养液,赶紧买了一瓶水漱口。插句题外话,吃恶心的东西果然抵饿,反正她短时间内不会再想吃任何东西了。
不远处传来惊呼声,等她迟钝的反应过来,转身看去,被大人们挡住视线,也就没看见神奇的一幕,一名军人从身体里召唤出巨兽,接住了从在建楼房掉落下来的钢筋。被救下性命的人露出一脸劫后余生的呆滞。军人也很快收回精神体。
沈青还在扭头张望,忽地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捂住她的嘴,一跃跳进身后的面包车,全程不到二十秒,面包车疾驰而去。
原来店主没有吓唬她,果然有人贩子啊!
拐子动作很利落,胶布往她嘴上一贴,还要捆住她的手脚,见她一动不动,大约是被吓傻的样子,也就没捆她了,只凶神恶煞的呵斥:“老实点,否则打断你的腿!”
沈青立刻往人堆里一缩。
车里还有两男一女,年龄三到七岁不等。
拐子一男一女,看上去像夫妻,也许是姘头。二人在车上打情骂俏,丝毫不顾及有孩子看着,期间还光明正大的互摸,实在是辣眼睛。
车子一路驶离这座港口城市,一直到晚上,这一对狗男女才想起来给他们一人一袋营养液。
拐子不讲究,拽着女人,抵在车后,就办起了事。
车厢被撞的有节奏的一晃一晃。
沈青:“我叫沈青,你们呢?叫什么?几岁了?家住哪?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最大的男孩先开口:“我叫吴东一,今年七岁了,我家住……”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像是小学生入学自我介绍,在他说出爱好特长之时,沈青及时打断他,推了推女孩,“你呢?”
女孩哭哭啼啼,好歹说清楚了自己的来历。最麻烦的要数最小的那个,三岁的男娃,话都说不清楚,幸而这几个孩子都是同一个城市,其他俩个孩子连蒙带猜,总算是搞清楚男孩的居住地,在读幼儿园。
信息交换完毕,那对狗男女刚好结束。
上车后,有人发了通讯过来,男人也没避着这几个字都不识几个的孩子,接通了。是中间人打过来的,询问孩子情况,又说了买家地址,让他们尽快过去交货。
一路颠簸,没想到最先被卖出去的是吴东一。
这小子哭的鼻涕冒泡,死死抓着沈青的手不放。直将她的胳膊抠出几道血印子才被买家扯开,落地就开始打滚。
买家买他当儿子又不会真的拿他当亲儿子,当面点清了钱财后,抄起靠墙的棒槌就往他屁股上砸。
面包车开走后,沈青扒在车后窗往后看,吴东一追着车子跑,哭的撕心裂肺。
重男轻女一直存在,在人贩子这同样适用,很快到了下一个地方,最小的男孩也被卖了。
轮到沈青和大女孩,原本那户人家是看上沈青了。沈青往地上一躺,开始抽搐。那户人家当机立断换人,又怕大女孩也有毛病,扒拉着从头发丝一直检查到脚底板,拍拍打打。女孩一直哭,都哭呛咳了。连人贩子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还买不买,不买别弄坏了我的货!”
“买!当然买!”
拐子拿了钱,看到沈青,骂了句:“晦气!”
这之后,这对男女就怎么看沈青怎么不顺眼了,当着她的面开始讨论,既然整个的卖不值钱,不如拆了零件卖。
既干了拐卖人口的营生,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都是缺德冒烟没心肝的。不是他们想整个的卖人,而是以他们的档次还不认识会拆零件卖的人。大概是车内只有一个病弱小女孩降低了他们的防备心。
又过了一个镇子,男人下去找树丛子拉屎,女人闲不住也下车抽烟透气,车钥匙没拔,沈青一骨碌跳进驾驶室。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暗暗观察面包车怎么开,也在脑内模拟了无数遍。只是她一直没寻到机会。
沈青是沉稳冷静的蛰伏者,亦是悍不畏四的求生者。
终于,她甩掉了他们,在路口处抢下一胖男孩的光脑,火速拨通了报警电话。她清楚的记得那几个被拐孩子的姓名、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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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住址,以及买家的住址姓名。打完电话,光脑还给男孩。
男孩张着嘴,一张大饼脸,半天才“啊!”得一声喊出来。
沈青已潇洒转身,背着身子朝他挥挥手。自以为潇洒的不得了。然而却在上面包车的时候犯了难。
她下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带上了车门。以她现在的身高根本够不上车把,之前开车的时候也都是站着开车,踩刹车都费劲。
她绕着面包车转了一圈,又扭过头看向小胖子。
小胖子站在原地没动,大概是因为她通讯挂的匆忙,警局那边又回了电话,小胖子接了通讯,“嗯啊,嗯啊。”啥也没说,又挂了。
沈青朝胖子勾勾手指头。
胖子憨得很,迈着两条小粗腿就过来了。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她。
沈青将他推到面包车门前站定,抬起双手摁了摁他敦实的肩,说:“站好了,别动。”又摆好他的两只手,教他交叠好放在腹部。而后后退几步,蓄力,猛冲,谁知胖子光长了一身肥膘,实则怂得很,一见她冲来,当即抱住头,蹲在地上,“啊!”一声叫得好大声。
沈青无奈,指指自己,又拍拍车门,她打不开车门,想从车窗进去。
胖子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让她骑着自己爬窗户。在胖子的帮助下,沈青总算是上了车,转身从车里摸出一张五十递给胖子,“给你,辛苦费!”
这钱是拐子卖孩子的钱,足足五万块,沈青白得一笔巨款,心情无比美妙。不过她现在最急迫的问题是该怎么安家落户,从此后安安生生过日子。
福利院是不可能去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子想一个人过日子,似乎也不太现实。
她又开着车去了远一些的地方,漫无目的,奈何,这世上总有“好心人”,有位司机大哥看她一个女娃子开车,拼命的喝止她,还打电话报了警。
大哥要遵守交通规则,沈青不怕闯红灯,甩开大哥。果断的弃车而逃。逃得时候不忘将装钱的黑包背在身上。
就这么走着走着,天渐渐黑了。
一条纵贯的长河,将城市分成明暗两半,一边是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夜都市,一边是遍地垃圾漏风漏雨的棚户区。
沈青沿着河岸走,心里想着到明亮的对岸去。可天都黑透了,也没看到过河的桥。
“丫头,丫头,来,来。”
沈青闻声看去,一名老妪佝偻着背,站在河岸边。
沈青愣了下。
“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老妪大声说话,还蹒跚着朝她走来。
“草!”有人在暗处重重呸了一声,沙哑的男音。
沈青倏忽回头,惊出一声冷汗。这是她第二次没有防备,第一次被拐子抱上了车,这一次竟然被男子尾随了也没意识到。在修真界,她五感敏锐,警觉性素来很高。到了这里,怎么迟钝了这么多。
“走,跟奶奶回家。”婆子上前,想拉住她的手,被她躲了开去。
“走啊!”婆子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沈青低了下头,跟上婆子的步伐。
走远了些,婆子慢慢道:“你别怕,奶奶不是坏人。你是跟家人走散了吗?怎么一个人到了这地方?这里晚上很危险,人穷心恶,为了一口吃的都会打得头破血流。你安心在奶奶这住一晚,明天奶奶送你过桥,到警局去。”
3. 你收养我吧?
几根废弃的木头,缝缝补补的红蓝雨布,撑出一片三角形的屋顶。一张由砖块木板拼凑的小床,锅碗瓢盆堆叠在一起,很破很烂,却又意外的整洁。
头顶一个昏黄的灯泡,吸引了很多飞虫。往外看去,电线缠绕错乱。垃圾的酸臭味,几乎熏坏鼻子。
婆子打起扇子,扇走灯上的飞虫。灯下,她面上沟壑交错,树皮一样,背上鼓起大包,站不直身子,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
婆子大概也知道自己模样吓人,转过头,“不要怕啊,人老了,都这样。你别害怕,奶奶不是坏人。”言毕,还笑了下。
这一笑,更吓人了。
可沈青毕竟不是小孩子,她身体年龄只有五岁,但这老婆婆至少也八十大几甚至九十了,真要害人,谁害谁还说不定。
婆子抖着手,从橱柜的深处掏出一袋营养液,递到她面前。沈青拒绝了,不随便接受陌生人的吃食,这是基本常识。她包里还有从拐子那搜刮来的营养液。恶心的水果味。
她不吃,婆子也没吃,又妥帖的收起来。沈青瞥向营养液看不清字迹的包装袋,十分怀疑这营养液早就过期了。
婆子念念叨叨:“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又去了外头,过了会小炉子生了火。
沈青身上背着巨款,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婆子烧开了水,倒进变了形的铁盆里喊她洗脸。
春末夏初,早晚冷,白天也不怎么热。
婆子拧了把毛巾,细细擦了她的脸和头发。挨得近,目光慈爱。沈青感到怪异的不适。不过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现在是个五岁的小女孩,老人家对她释放善意,这没什么不对。
她被拐子抓住,足有两三天没有洗漱擦洗,又假装犯病在地上打过滚,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婆子的居住环境很差,但她的生活习惯很好,竭尽所能的让自己的居所干净卫生。
进门的时候她看见棚户的左侧靠河边的方向堆了一些编织袋,里头塞满了塑料瓶子和废纸盒。看来是以拾荒为生。
“婆婆,你一个人住?”沈青问。
婆子耳朵不好,反应也慢,顿了顿,才说:“啊,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老婆子。啊,你别害怕,奶奶不吃人,奶奶只是老了,老了就变丑了。”
独身,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
年老女性,性别安全,体弱,没有能力掌控她的人生,反而是她可以借机利用她。
沈青心里暗暗谋划着。她需要一个监护人,很多事必须要有个成年长辈才方便行事。她现在有钱,可以搬离棚户区,租住好一点的房子,节省一点,暂时不必为一日三餐发愁,至于将来的打算,得一步步来。
老婆子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又过的这般辛苦,应该不会拒绝过好日子。但她这么大年纪还自力更生,生活虽艰苦,却井井有条,应是个有原则的人。反应慢,心善,但脑子不糊涂。沈青琢磨着,到底该怎么说,才能哄骗住她,叫她听自己的话。
她想得多,心里还防备着,躺在床上也支愣着耳朵睁着眼,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毕竟是小孩子,灵魂是大人也改变不了小孩子贪睡的生理需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声惊叫才吵醒了她。
面前一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手腕上的光脑开着,身后背双肩包,一脚踩在屋内,一脚落在屋外的阳光下。
看日头的强度,应是中午了。
张云涛冷静了好一会,见女孩一脸麻木的表情,心念一动,顾不上害怕,抬起手腕,调准相机焦距,又是一通猛拍。
沈青的表情更冷漠,更麻木。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人都什么毛病,拍拍拍,拍你爹啊!
等张云涛拍够了,大概也从惊魂未定中缓了过来,似乎十分不忍,轻声开口道:“小朋友,你奶奶已经去世了,你知道吗?”
沈青冷漠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无关恐惧,只有丧气。
她好不容易选好了“家人”,就这么没了,换谁都会觉得郁闷。
摸了摸婆子的鼻息和颈动脉,确定半点生息都无。沈青从床上爬了下来。
张云涛是帝都传媒影视学院的大四毕业生,摄影专业,为了毕设作品千里迢迢从帝都一路采风到了此处。
原本他住在河对岸的酒店,有感于一条河分出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顾出租司机的劝阻,勇敢无畏的来到这片鱼龙混杂之地。
婆子家在棚户区最边上,第一家就是她家。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对危险毫无感知的缺心眼,就这么横冲直撞,从外拍到里。
老与小,生与死,安详的死亡与冷静的麻木。
一面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一面是生死难料的挣扎。
张云涛既兴奋于拍到满意的毕设作品,又为小女孩的遭遇感到难过,还因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兴奋而愧疚。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想做点什么来帮助孤苦无依的小女孩。
“那什么,节哀顺变,”赵云涛走到女孩身边,试图安慰她。
却见小女孩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缺了角的铁锹,在棚屋的后头挖起了坑。她力气小,铁锹柄比她人还高,挖了半天,也只是浅浅的挖出了一层泥巴皮。
张云涛也不知她想干什么,又觉得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又手痒的拍了一组照片后,顺手接过女孩的铁锹,一铲子挖下去,脚用力往下踩。
河两岸冲击的都是泥沙还有瓦砾,一层泥皮后,里头的瓦砾十分难挖。
奋力干了十几锹后,张云涛脚板心疼的蜷了蜷。又转回身找她,“小朋友,你挖坑干什么啊?”
沈青一直在棚屋里翻翻找找,找到了婆子存钱的铁盒子,总共也就四十八块七毛。团了团,塞进包里。又翻到一个弹弓,弹弓柄都生锈了,绑了皮革的皮筋倒是不错,弹性十足,还有几个钢珠。拾荒者的屋里,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云涛站在棚屋门口不敢进去,眼见着女孩在床上走来踩去,神态自如,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脚下的奶奶已经过世。
这恐怖又悲凉的画面让感情丰沛的张云涛瞬间红了眼眶。于是,又拍拍拍!
“坑挖好了?”沈青转过脸问。
张云涛愣了下,“你要挖多大的坑?”
沈青随手比划了下婆子,“能埋了她就行。”
张云涛怔在当场。情不自禁抹起了眼泪,后来竟忍不住,“哇”得一下哭的好大声。
沈青:“……”
**
婆子的后事,因为张云涛的帮助,虽谈不上隆重,好歹也体面入殓火化下葬了。看在他掏钱的份上,沈青也没计较他一直怼着自己各角度拍照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张云涛一脸真诚的寻问沈青的意思,“你唯一的亲人已经去世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有朋友住在肯多城的上城区,我让他联系福利院收留你,可好?”
沈青:“给我钱。”
张云涛:“啊?”
沈青无比真诚道:“你要是想帮我就给我钱吧,我不愿意去福利院。僧多粥少,那不是个好地方。”
张云涛愣了愣,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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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盈眶了。动作间,就打算掏钱。沈青眼巴巴盯着他看,然后见他将几个口袋掏了个底朝天,无奈表示:“现金都花光了。你有光脑吗?”说完又自觉犯了个大蠢。
沈青舔了舔干巴的唇,跟了张云涛一天,也发觉了光脑的大用处,她也好想要一个,“你这个多少钱?”
张云涛随口道:“不贵,也就四十多万。”
沈青:呵,有钱人!
张云涛看着她的眼睛,莫名心虚,解释道:“其实我平时用几万块的光脑也够用了。我买四十多万的是因为我学的摄影专业,这块光脑比较专业,有……”嗐,他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饿了吧?我请你吃饭,顺便去上城区取些钱给你。”张云涛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
沈青:“好哦!”
张云涛深深看她一眼,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又露出怜悯的眼神。
天色渐暗,张云涛将光脑从腕上摘了下来,打开手电筒。强光照亮了前路。
“这续航能力真没得说……哎……哎!站住!”
沈青:“……”财不露白,这是常识啊。
“你还我啊……我的毕设啊啊啊啊……毕不了业了啊……”
啧啧,沈青不紧不慢,抽出挂在腰间的弹弓,脚尖轻巧一踢,一枚石子落在手心。抬手,闭上一只眼,瞄准。
嗖!
“啊呀!”抢劫的人实在是个恶趣味,抢了东西后,并没着急忙慌跑远,而是来来回回的跑,以戏弄人取乐。
石子又准又狠得打在他的小腿上,他身子往前一冲,摔在地上,这才感到怕了,爬起来,就要跑,可惜,第二个石子又将他另一条腿打伤了。
张云涛急赤白脸的扑过去,抢回光脑。
那懒汉张嘴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钱人欺负穷人啊!”
张云涛一急。
“闭嘴!”沈青举着弹弓对准懒汉,“再大喊大叫,打瞎你的眼!”
小小的女孩此刻跟头小狼崽子似的。懒汉揉着痛到骨头的腿,表情几多变幻,紧闭嘴不敢再喊一声。
到了上城区,张云涛看沈青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光脑被抢了倒无所谓,主要是里头的资料和照片,我还没来得及云备份。毕不了业,我老师会骂死我的。”
沈青听得一脸麻木,“你的光脑四十几万?”
张云涛:“嗯。”
沈青:“那你给我买一个光脑,顺便再给我十几万,我不要你这种专业的。我只要能打电话存钱付账就行。”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张云涛愣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沈青不得不提醒:“没有我,你光脑就丢了,你毕不了业。”
张云涛一脸感动:“是啊!谢谢你。”他蹲下身,又再次郑重道了谢。而后又苦恼道:“你这个年纪倒是可以买光脑,但只能买最基础款,可以通讯,拍照。看电影玩游戏都有未成年时间限制。收付款不行,必须要绑定大人的身份信息。”
沈青一听不能存钱,当即就郁闷了,“什么破规定。”
张云涛想了想,“我可以用我的身份信息给你开个副卡。”
沈青抱住小黑包:“我的钱也必须存你名下?”
张云涛:“你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钱?你可以用我的钱,我每个月给你打零花钱用。”
沈青看他一脸傻白甜的笑容,忽地在他脸上看到了“家人”二字。
她喜欢和傻白甜打交道。
于是在俩人填饱肚子后,沈青直接道:“要不,你收养我吧?”
4. 上城区,下城区
张云涛有想过给小孩找个福利院收养,甚至想过好人做到底,找朋友帮忙,在当地找一户靠谱的人家,他亲自把关,还愿意负担女孩以后的费用。但从来没想过自己收养他。因此,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行啊!”
朋友在上班,但消息一直没断过,叫他不要管下城区的贫民。说这些人就是苍蝇,被叮上了甩都甩不掉,又恶心又缠人。若是管了一个,就会引来一大群苍蝇臭虫。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万事当心。一直催他赶紧回上城区,不要在那地方逗留。
沈青:“哦,”
张云涛歪头看她,朋友的话言犹在耳,还以为她会讨巧卖乖的装可怜纠缠不休。
“走吧,”沈青大步往前。
张云涛:“去哪?”
沈青:“送你回上城区,取钱,吃饭。分道扬镳。”
天色不早了,沈青一直很警惕,教他藏了光脑在袖下,昂首阔步的走路,气势要足,步子要大。期间也遇到两个不识相的,都被小孩姐用弹弓打中腿骨吓唬走了。
张云涛莫名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又见她冷静稳重的不像真正的小孩子,忍不住问:“老实说,你是不是袖珍人啊?”
沈青不懂:“什么人?”
刚好到了桥边,过桥要给过桥费。
张云涛付钱。工作人员盘问了几句,而后放行。
沈青频频回头看,眼里放光。
张云涛忍不住问:“看什么?”
沈青:“我将来也要修这样一座桥,然后啥也不干了,设个路障,躺平收钱。”
张云涛笑了笑,说:“想这个不切实际,还不如想好好念书,将来挣大钱,买房子,当包租婆!”
沈青的眼睛亮了亮。孰不住张云涛的一句玩笑话,成了沈青日后的人生理想。
一条河划分出贫富两个世界,而这座桥修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方便人们出行。
上城区需要廉价的劳力。上城区干净的街道更不容许有流浪汉和乞丐的存在。
晚上六点,除非上夜班的,所有在上城区逗留的下城区百姓都会被驱离。
张云涛本想带沈青吃一顿好的,刚到酒店门口就被拦下了,沈青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贫民。更不要提她身上的陈旧伤痕,一看就是过了很久的苦日子。
张云涛本想理论。
沈青不愿耽误时间,拽了拽他的袖子,“算了。”
张云涛望着她,原本因为她得寸进尺想叫他收养她而生出的警惕心又被油然而生的愧疚之心打倒。
沈青:“买营养液吃吧,省时省钱。你不是还要给我买光脑吗?”
张云涛:“……”防人之心不可无,哼,下城区的贫民果然贪心!
愧疚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上城区专门买营养液的地方也很高档,口味暂且不论,包装是真的好看。
沈青拒绝了售货员天花乱坠的推荐,“先来一支原味的尝尝。”
最便宜的原味也要35一支。
沈青看着包装纸上精美的图案明星代言,寻思着是不是口味更好些,当下肚子饿得难受,也没管旁人嫌弃的眼神,直接撕了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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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难吃。
不过她很好的掩饰了。
这下子也不需要尝尝100一支的肉味营养液了。
都是智商税。
张云涛:“再给我装十支黑椒牛肉口味,十支奥尔良鸡肉味,十支……”
沈青大为惊讶:“你一顿吃这么多?”
张云涛:“买给你的。”
沈青拽着他就走,“不要不要,我吃原味的就行了。呃,原味的也不在这买,太贵了。走走走。”
张云涛只来得及付了135,他自己吃了一支糖醋排骨味的。
出了门,张云涛看看沈青,又觉朋友夸大其词了,下城区的贫民真没那么不堪,他们只是生活所迫。
瞧见没,她还给他省钱呢。并没有趁机宰他。
于是张云涛说要给沈青买光脑的心,又真诚了许多。
二人才刚到科技大厦门口,就有执勤的巡警拦住了他们,“例行检查。”
张云涛的光脑绑定了他的身份信息,巡警查验后,态度也好了许多,“原来是帝都埃普里斯的大学生。”
又将目光转向沈青,“她是?”
另一名警员拿执法仪扫了下她的脸。
没有信息登记。
黑户。
沈青以前待的福利院对孩子们并不上心,孩子们来来去去,有的登记了身份信息,有的没有,采集生物信息录入身份要交一笔钱,福利机构为了省下这笔钱,经常在政府人员过来检查时,造假。后来她被领养,那个禽.兽本心就是将她当宠物养,根本不会特意去政府机构办理正式的领养手续。后来在医院养伤,还没来得及去办理信息登记,她就跑了。
“天都黑了,怎么下城区的还在上城区闲逛?”一名警员皱了眉,不悦道。
在肯多城,黑户只可能来自下城区。
张云涛:“她是跟我来的。”
警员对他很客气:“跟谁都不行。这是我们肯多城的规矩。”
张云涛不怎么高兴:“你们肯多城怎么比埃普里斯规矩都多?”
年轻些的警员不耐烦道:“整个莱纳州都是这个规矩。这是我们第八军总长定的规矩。”
张云涛:“但是我们过桥的时候,也没人拦着。”
年轻警员瞅着他,又看一眼沈青,意味不明的笑了,“谁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啊。”
张云涛还年轻,又没经历过黑暗,看不懂警员眼里的意思,但这里头透出的混沌恶意,却明明白白感受到了。他刚要发作。沈青拽了拽他的衣角,问道:“怎么才能变成上城区的人?”
警员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并不理会。
老年警员见多识广,习以为常,看着张云涛说道:“你们这些从大城市过来的年轻少爷就容易同情心泛滥,你看他们可怜,孰不知他们拿你当冤大头。你看这小鬼,哪有半点孩子样,面上装可怜,实则比鬼还精……”
张云涛:“不是的……”
沈青仰头看警员,“你直接说解决办法,别说没用的。”
老年警员嗤得笑了下,还是看着张云涛:“我说什么来着,这小鬼可比你冷静多了,小小年纪,说不定比你经历过的事都多,心黑着呢。”
年轻警员又说:“你要是真的同情心泛滥,不忍心撵她走,就去九五区那边的酒店给小丫头开个房。别的酒店不行,只能九五区那边。过了晚上九点还在街头闲逛,会被统一抓走,丢进污染区喂污染物。”
张云涛脸色白了下,“怎么说话的!”
沈青疑惑的抓了抓耳朵,似乎漏听了什么。
丢哪里?喂什么?
奇怪。
**
张云涛将沈青安置到九五区的酒店,交了房钱,又一再交代了许多话,再三保证,明天一大早就来接她买光脑。想了想,终是下定了决心:“我带你去埃普里斯吧,我家在那,亲戚朋友也都在那。我虽然不能和你建立收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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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住处,找个保姆照顾你,一直资助你,直到你成年。”
没人管,有人养。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沈青:“好哇!”
张云涛看女孩高兴的笑脸,心里也很舒畅。
沈青送走张云涛,在楼下的自助贩卖机又买了几根原味营养液。没有花里胡哨的包装,十五一条,价格还能接受。
沈青顺着缺口撕开,站在垃圾桶边,吃完直接扔包装。闻着味就难受,根本不想带回房里去。
有人好奇的张望,驻足停留。
沈青背过身去。
“小孩,你不要一次吃那么多,每顿吃一支就够了。”
西里呼噜!
西里呼噜!
沈青三两下干掉三支营养液。电梯刚好到,迈步进去,上楼。
酒店经理拨通了供应商的通讯,“喂,老王啊,你这批送来的营养液没问题吧?”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吃营养液。营养液也研究出千奇百怪的口味,还根据不同的人群,年龄,身体状况,供应不同标准的种类。为了防止人多吃,营养过剩累积,还添加了无害饱腹剂。
理论上,一支保质期内质检合格的营养液,体感饱了,营养成分也就够了。不会让人再有想吃的欲.望。
四年前,宋氏集团出了一批货,因研究员失误,忘了添加饱腹剂。市场销售后,有人发现问题,立刻回收,销毁。据说部分货又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倒卖进贫民窟。导致一堆人出现了不可逆的肥胖臃肿。问题不至死,也就没什么人关注。
**
沈青吃这些流质营养液就跟喝粥似的,有没有营养过剩目前还没看出来,吃不饱倒是切身感受。
张云涛很大方,给她找的酒店住宿条件很不错。他原想在这里陪她住一晚。但朋友一直催他回去。朋友现在在张家的分公司做事。张云涛一到这边,朋友就将他接去了他家住。
沈青洗了个澡。酒店旁边就有商场,张云涛很细心,特意去买了新衣裳给她。
沈青换了干净衣裳,摸索着打开电脑光屏。她不识字,打开后,也不会搜索。酒店的电脑十分老旧,没有触屏,不能语音输入。好在网页导航都平铺在桌面上,沈青随便乱点,也能看一些视频。多是没营养的肥皂剧、游戏还有广告植入。
一路和张云涛同行,她问了很多问题,张云涛性格很好,都认真的回答了。
已知,现行社会制度属于联邦制,海陆共分十个州,军权至上,每个州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军区总长。且各州拥有一定自治权,独立立法权。联邦统帅是轮任制,即各军区总长轮流担任,每届任期两年。
她现在待的肯多城分属莱纳州,归第八军管辖。
沈青正在心里整合信息,电脑放在眼前,也不知点到哪了,突然跳出来一则广告。
一家三口,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种特别有钱有权的人家。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深蓝军装,上头挂满了星星和绶带,一看职位就很高。面容威严,眼神坚毅,鬓边有白发,难掩年轻时的俊美。
女人极美,有种让人呼吸一窒,看不出年龄的倾世之美。不似真人,倒像是天神的作品。
二人中间一个娃娃,也是完美继承了二人的容貌。
沈青抓了抓头发,快速点了×,关了页面。继续搜寻有用信息。
她不识字,也就不知道这是一则寻亲启示,已经悬赏四年了,赏金高达十亿。
而这中间的女娃才不是真人,是根据旧照片电脑合成预测的长相。
5. 寻找落脚地
张云涛到了朋友那,就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说了,他是藏不住事的人。朋友大致已经知道经过了,婆子的丧葬一条龙服务还是他联系的人。张云涛负责掏钱。
听到张云涛最后还是决定将小女孩带回帝都,朋友差点将嘴里的啤酒喷出来。
“你别犯浑!下城区的小孩可不是小孩,他们都是狼崽子!逮到机会就会撕下你一块肉!”
朋友巴拉巴拉说了很多。又举例子。还拉了个群,一起吐糟这事。张云涛被朋友们轮番说,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心里有些后悔。
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光脑的照片,回忆今日种种,辗转反侧。他既想帮她一把,又害怕真如朋友所说,引狼入室。善良和戒心之间天人交战。直到将光脑的电耗光,才沉沉睡去。
夜半,忽然被朋友吵醒。
朋友一脸惊色,推他起来,说:“你先别慌,你家里打来通讯说,你大哥出事了,叫你赶紧回去!”
张云涛骤然惊醒,急切道:“我大哥是觉醒者,能力很强,怎么会出事?”
朋友:“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快起来吧。你光脑呢?我给你联上闪充。城际出租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最早一班的飞机是早上五点,能来得及。不过你还要在潍城转机回埃普里斯。”
说话间张云涛已经穿好了衣裳,联上充电器的同时光脑开机,数个未接通讯和十几条讯息。
匆匆扫几眼,大意是第六军总长在巡查途中遭遇突降S级污染物,随行亲卫一起下落不明。
而张云涛的大哥因能力突出,军区大比中表现优异,被总长看中,提拔为亲卫,现已成为亲卫队长。
张家如今生意能做的风生水起,皆因有这位能力突出的长子做靠山。
张云涛是家中幼子,兄长大他十多岁,自小被娇惯着长大,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波折。虽也知道污染物危险,可家里也常说富贵险中求。功名利禄不是谁生来就有,总要有人负重前行。他安心享受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乍然遇到变故,彻底慌了神。等辗转回到埃普里斯,又听留守的家人说,他爸妈都去了伊平。说总长就是在伊平临市昌西失踪的,他们都去伊平等消息去了。
伊平就在肯多城隔壁,第六军辖地。张家彻底乱了套,信息传递不及时,他这一来一回等于白折腾了。
**
沈青早上起来,没在楼下自动贩卖机买营养液,而是跑出去买。九五区是下城区和上城区的缓冲区,土地、建筑都属于上城区居民,在这工作的基本都是下城区贫民。沈青走街串巷,问了几家店终于买到了最便宜的原味营养液,12一支,卖十支还能再便宜一块钱。
别人一顿吃一支就管饱,她至少得吃三支。
消耗大,能便宜一点是一点。
经过酒店大堂,前台小姐姐问她要不要退房。
沈青昨晚已经问过相关的住宿问题,说:“我中午十二点走。”
前台撇了下嘴,没说话。
大堂左侧挂了个大屏幕,正在播放新闻,里头赫然是昨晚她在电脑广告里见过的那名军人。
新闻播报员用很沉重的语气说:“距离***突然降临昌西已过去四十八小时,第六军总长兼现任统帅江敬仪大人的失踪牵动着亿万民众的心……”
沈青抓了抓头发,问身边人,“什么突然降临了?”
边上正议论的人看她是个小孩,没搭理。
沈青自觉无趣,也就没关心这个了。与其关心国家大事,她更关心自己的一日三餐。抱紧黑包,匆匆上楼。继续玩电脑。
昨晚玩了很长时间电脑,越玩越觉得有意思。她已经无师自通,通过看电视剧,比对演员说话和下面的字幕,认识好些字了。
扫盲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修真界的文字与此界并不相通,就连说话也不一样,在医院那会儿,她刚重生回来,只听得懂,并不会说。
等待张云涛的时间里,她并不无聊,也不心急。她可以一边看新闻,搜集信息,一边等待。
张云涛说要带她去帝都,她在去之前,需要了解帝都的人文和地理环境。不能什么都一味的指望别人,自己提前做功课了,有备无患。
从一大早,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中间保洁来了几次。
最后前台打了电话,语气不悦,提醒她时间到了,赶紧走。
沈青眨眨眼,并不感到失望,脸上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淡。
被抛弃才是人生常态。
幸好,她一上午都不曾停下搜集信息,心里已经决定了去处。
网上都说第六军总长江敬仪是个大善人,没有贫富门第之见,对贫民也十分友好,也愿意接纳无家可归的人。四年前,甚至为了救助贫民,弄丢了自己一岁的女儿。
沈青决心过去看看,一个地方宜不宜居,掌权者很关键。
若是个好地方,从此后就住下。
照例先填饱肚子,买了一顶帽子,她太过消瘦,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宽大的帽檐能遮住这些,又买了一个属于她这个年龄会背的小书包,找了个隐蔽处将黑包的钱分成几份,用黑塑料袋扎紧,藏在书包的各个口袋。另外又分别藏了些钱在衣服裤子口袋,鞋底袜子也藏了些。路过报亭买了一张肯多城城区地图,搭了公交,直奔汽运总站。
之前网上就搜过,第六军辖区同第八军接壤,不过两军总长似乎不对付。
不过想想也正常,八军轻贱贫民,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六军善待所有人,尽量弱化阶级差距。理念不同,能友好相处才是怪事。
汽车站有站点查询,沈青已能自如的使用电子产品。车站人来人往,执勤的警员来回经过沈青几次,也没有停下盘问。
先敬罗衫后敬人。这是其一。
有了这第一层认知,又见沈青小小年纪态度从容,显然也是识字的样子。普通人家可培养不出这样沉着稳重的孩子。
警员就算多瞅几眼,也是怕有人拐了这富贵人家的孩子,给他们添麻烦。
沈青定位自己所在位置,查询距离六军最近的辖区伊平只有二十多公里,十分惊喜。她没有光脑,只能窗口买票。窗口比她人还高,她后退了几步,一跃跳起,将自己挂在窗口,面上扬起最甜美的笑容,脆生生的询问,“姐姐,去伊平的车票怎么卖呀?”
卖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阿姨,被一声姐姐软了心肠。又见她小小的一只,大眼睛翘鼻子,又小又弱,情不自禁也夹子音,“要三千五呢,小朋友。”
沈青圈起的腿伸直,落了下来,收了笑。
二十多公里路,收三千五!
喔嚯,钱难挣,屎难吃。
想坑我钱,我情愿吃屎!
沈青又买了十支营养液,两瓶水,决心靠双腿走过去。
找了个隐蔽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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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脱了叠好,塞包里,换上没扔掉的旧衣服,又将头发抓乱。花一块钱跟拾荒小孩买了一个蛇皮袋,书包装里头,背在肩头,看着地图,大步朝伊平的方向走去。
人们轻贱拾荒的小孩,绝无可能抢拾荒小孩的蛇皮袋,脏兮兮的,没人愿意碰。
沈青分析过,自己那次被拐,主要跟她那会儿刚出院,长胖了些,打扮的还算光鲜有关。买家买孩子也想买基因好的。贫民窟出来的狼崽子,没人会喜欢。
这一路果然通畅顺利。沈青路上捡了好些小石子装在裤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人小,容易累,路上看到羊吃草,想骑羊。看到野狗飞奔,又想骑狗。终于在她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了希望。
肯多城通往伊平的道路,原是一片平原坦途。在两地界碑之地,肯多城这边围了足有一人多高的铁丝网,两边延申看不到边际,又在外围挖了一圈深沟,建一座吊桥。
往日里,守在通道这边的八军警备人员,会有专人收取通行费。成人一万,小孩八千。
自污染物突降六军辖地昌西后,八军总长就做好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准备,之前设路障是为了搜刮百姓,让逃离自己辖地的贫民再脱一层油皮,务必什么也不剩的去江敬仪那。现在六区总长出事了,乱套了。殷士轩干脆撤了路障。他还挺无辜,问就是污染物出现在昌西又不是伊平,你们江总长不是一直说我不该在两军驻地之间设路障为难百姓,我这不是听了你家总长的劝,怎么又不对了?你们江总长可真难伺候啊!你们江总长不是爱民如子吗?不是情愿舍弃亲生女儿也要帮助这些贱民吗?我现在不收过路费了,他们都过去了,你们应该高兴啊!
六军高层正乱着,昌西紧挨着伊平,六军紧急撤离了跑出来的昌西原住民,就近安置。相邻的伊平现在压力很大,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和粮食接纳新的流民。为避免更大的祸乱,六军不得不在两地相接处,设了关卡,阻止肯多城贫民进入。
早些的时候,六军还会耐心解释,后来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聚众捣乱硬闯关卡的。
负责□□的田中尉终于忍无可忍朝天空放了几声枪。
六军人心浮躁,既为总长的安危焦虑难安,又因肯多城贫民窟这些不通人情、自私自利的人感到心寒。
“我……”沈青从人群中走出,刚来到一名士兵跟前,才开口说一个字,忽然那人拎起枪托抵住她的肩膀一撞。
沈青一屁.股摔在地上,又疼又麻。
“都说了不要靠近!听不懂人话是吧?”
守了关卡一整夜的士兵很暴躁,大声斥骂,目露凶光。他之前好好说话没人听,军帽被踩,头发都被薅掉了许多,心里积满郁气。
周围一静。
田中尉目光扫来,见小孩已利落起身,又面无表情的转过脸,面向聚集的各色人群。
沈青漠然,她就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心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多是沽名钓誉之徒。
沈青转身就走。
田中尉过去,拍了拍士兵的肩,凑到他耳边,说:“看着点人,那是孩子。咱不是八军那群王八蛋!”
士兵往人群看去,已看不见小孩的身影,低声道:“我收着力了。之前就有人故意让老人孩子冲在前头闯关,打量着咱们不忍心下手。我是做戏给他们看。”
田中尉:“嗯,你心里有数就好。”
6. S级向导
云城,白塔。【四军驻地】
笃笃!
笃!
“进。”
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入目蔷薇的海洋,花枝纠缠,色彩缤纷,鲜翠欲滴。一把白色雕刻繁复花纹的漆木深座高背椅,丝绒坐垫。海藻般的浓密长发逶迤在地,美得宛若天神的女子一手支着额头,静默而坐。她的手心托着一个相框,小小的婴儿,被母亲拥在怀中。
夏秋屏住呼吸,无论多少次,无论侍候这位阁下多久,她都会因她的美貌而惊颤。
缓而慢的吸一口气,夏秋这才轻声道:“是议长大人发来的请求,江统帅已经失踪超60个小时,议长希望您能立刻亲自前往昌西协助营救。”
长久过去,寂静无声。
就在夏秋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
花叶无风自动,枝叶蔓蔓,遮住了玻璃窗的光线,室内一片暗沉。缤纷的蔷薇自花心开始悉数变浅,直至变成纯白,一片白色花海。
夏秋垂下头,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她正要离去,腕间的光脑忽地强制接通,一道光幕凭空出现,宋尧光的脸出现在光幕里。
夏秋面露惊异,手忙脚乱,正要挂断。宋尧光已急急喊出声,“夏秋,你住手!”又喊,“阿姐,江敬仪的命关系联邦的安稳,他现在要是出了什么事,各大军区肯定会乱。民众的质疑声也会淹没白塔。阿姐,我知道你一直恨姐夫,啊不,江敬仪!我也恨死他了。但是大局为重啊!近些年,污染区的出现越来越没有规律可循,高等级污染物也越来越多。江敬仪是联盟的最强战力,至少,至少再下一个S级战力没有出现前,咱们不能失去他!”
美人缓缓抬头,眸如星光,“那人既是最强战力就无需旁人搭救,若要人搭救还谈什么最强战力。”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嗓音柔软,叫人如沐春风。可夏秋眼睁睁看着原本藏在绿叶下的尖刺随着宋尧光一遍遍的提及“江敬仪”这个名字变得锋锐无比。
“阿姐,”宋尧光的语调里只剩恳求,“江敬仪现在是联邦统帅,按惯例他会常驻埃普里斯行使统帅权力。你道他为何突然离开埃普里斯前往昌西?是因为他收到消息,有人说年年可能在那,大概,我是说也许……”
夏秋惊愕抬头。
那花,那叶,簌簌作响,尖刺收拢,枝蔓回收,大片的阳光,瞬间洒满室内。沉静的美人,倏忽起身,袖袍裙摆迭起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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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普里斯,议长办公室
伏案工作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女性,抬头纹很深,表情严肃,“白塔怎么说?”
助手大概三十多岁,穿着打扮干练,此刻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白塔只愿意派出夏秋和江雪晴。”
议长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他们两个一个A,一个只有B,每一个等级之间犹如天涧,就算是派出十个夏秋也抵不上一个宋钰君啊!”
罗敏沉默。
议长抓了把头发,整洁的盘发瞬间被扯得歪七扭八,“我不管宋钰君和江敬仪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现在是联邦遭遇了危机,宋钰君她执掌白塔,她管理着所有向导,她是S级向导,她有责任也有义务协助营救统帅!罗敏,你和宋钰君以前关系不是很好吗?你们不是闺蜜吗?你去,你现在就去,我不管你用你们之间的私交打动她,还是去下达联邦最高指令,必须让宋钰君过去!江敬仪目前是联邦最高战力,他不能有事,宋钰君不能这么自私!”
罗敏欲言又止。自从宋钰君的女儿丢失后,别说是江敬仪了,她们这些所有为江敬仪说过好话的人都受到了波及,尤其是最近二年,她的性格越来越古怪,除了有关年年的消息,其他一概不予理会,现在更是整日的将自己关在白塔,谁也不见。
光脑震动手腕,有一点麻意。
一军总长,也是她的丈夫景岩,打来的通讯。
议长看向她,“谁?”
景岩打的是她的办公光脑,不可能是私事。现下他正在昌西。
视讯刚刚接通,景岩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传来,“罗敏,不好了,这次的污染指数,不是S级,是超S级!”
罗敏后退一步,议长更是瞬间白了脸。
自污染物降临这个世界,联邦有记录以来,污染物就从来没有过超S级的先例。但宋钰君在很早以前就预言过,污染物可能会进化,那时候她已经在着手制造超S级污染物的检测仪了。
她在没有痛失爱女之前,一直从事污染物的研究工作,兼任白塔的校长。是一个很温柔很靠谱的人。她和江敬仪曾携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污染区,为人类重获了更大的生存空间。二人的结合,更是被联邦民众视作人类未来的希望。
“那现在……”罗敏嘴唇颤抖着,面上全无血色。
“不要让宋校长过来了。”景岩抿了抿唇,“我们或许已经失去了一名S级哨兵,不能再失去一名S级向导了。为了广大民众的安全,江家已经决定放弃昌西,设置屏障,永久封锁包括伊平、大津在内的大半区域。”
**
封锁昌西的消息下达时,宋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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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坐上了前往昌西的飞行器。
张云涛家因为哥哥的关系跟军区高层认识,打听到消息后,其母直接晕了过去。张云涛也忍不住直掉泪,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照顾父母。
部队出动,有条不紊的疏散百姓。也有部分流.氓地痞趁乱打杂,哄抢物品。
有人在网上发帖。军方网警迅速出手,删帖的删帖,封号的封号,有些正在直播的也被掐断网络,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为安抚民众情绪,又放出假消息,说白塔的宋校长已经到达昌西,正试图与失踪的江统帅勾连精神网,相信不久后就会有好消息传出。呼吁广大民众不信谣不传谣,一切以政府的通告为准。
正闭目养神,无意中从江雪晴的光脑中听了这则新闻的宋钰君:“?”
**
沈青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走到这,她不喜欢无功而返,更不喜欢做无用功。
她这个人,经历过太多事,心里自有一杆称。做任何事都想着回报,不愿意吃亏。
即便当下回报不了的,她都记在心里。比如那三个被拐小孩若是被警察成功解救,她自认功不可没。她知道那几个人的姓名住址,迟早会去讨债。
现在,她听信网上的胡言乱语,来投奔江敬仪。
江敬仪沽名钓誉,但也不排除手下作恶。可下梁歪成这样,上梁估计也正不到哪里去。
沈青沿着铁丝网走,寻思着有个狗洞什么的,爬过去的可能性。倒不是她非去六军不可,不薅点什么再走,心有不甘啊!
渐渐的远离人群,也没有人在意她。
某一个瞬间,整个人定住。又在片刻后回神,甩了甩头,脑子空白了一瞬。茫然四顾,才想起自己要干嘛。盯住铁丝网,胆大包天的想,要不,将铁丝网给薅了卖废铁?又在下一刻,浑身僵硬,直挺挺的倒下。
沈青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一片浓雾中,人还没回过神,一股杀气自后袭来,裹挟腥风,转瞬即至。
她几乎是下意识回击,巨大的荆棘宛若游蛇巨龙,狠狠朝那扑向自己的东西抽去。
啪!
半空中,那物被抽得重重摔在地上,砸出深坑,尘土飞扬,似乎还有飘扬的毛发……
荆棘闪电般缠绕,包裹。直将那巨大活物缠裹的密不透风。
沈青顿了顿,看向自己的手,玉色的手指,暗红的裙摆,随风起舞的长发。
她这是回来了?
荆棘自动生长,纠缠,搭成王座。
王座后荆棘狂舞,张牙舞爪。
7. 污染区
沈青认为自己回到了修真界。
没被劈成飞灰,竟然还活着。
沈青心情大好。
那之前的那段经历是什么?心魔考验?
原来我的心魔是上一世啊!
被父母抛弃,又被养父虐待致死,确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沈青若有所思,后背贴着收了尖刺的荆棘,靠了上去。
她的本命法宝血荆棘,在旁人眼里是碎骨饮血夺魂嗜魄的大杀器,在她这里则是比绵羊还柔软的小乖乖。
无花无叶,浑身长满尖刺,粗粝坚硬的纹理像龙蛇的鳞片,纠缠,盘旋,宛若活物。最末尾的顶端,伸出一节须须,贴了贴沈青的脸。
修真界,修仙者吸收天地灵气,修魔者则吸收这世间浊气。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善恶之分,杀人夺宝,抢夺他人机缘,弱肉强食,这是修真界常态。因此修炼的路径也都差不多,练气,筑基,结丹,元婴……
沈青这般想的时候,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正在冲击元婴。如今自己好好的在这儿,是不是就是说明,她已结婴成功了?
沈青迫不及待的内视灵府,漆黑一片,不仅没看见元婴,连金丹都没了。再要细细探查,先前被缠裹的活物,忽然剧烈挣动起来,地动山摇。
强烈的能量波动,至少是个金丹后期大圆满。
周身浓雾黏稠,是修魔者大补的魔气,可任沈青如何掐诀,吐纳,魔气自她经脉过了一遍,又自行散去,根本不能为她所用。
她的灵府空荡荡,竟无法凝聚魔气了?
轰一声,巨蛇缠绕般的血荆棘乍然碎裂,纷纷如飞雪。
本命法宝受创,沈青反噬严重,呕出一口鲜血。
庞大如小山般的怪物腾空而起,浓雾散去一些,沈青看清它是一头发狂的黑虎,血色的眼睛,皮毛翻卷,鲜血淋漓,凶兽的前爪坚如铁钩,其中一只断了两根。
踩踏腥风而来,沈青甚至看清了它大张的虎口,锋利的牙齿,鲜红的舌头。
她无力反抗,连逃跑都来不及,最后的关头,也忘记了害怕,仰面看了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会吧?灰飞烟灭没有实感,这是让我亲身体验一下死亡的痛苦?
混沌凶恶的巨兽,一爪子几乎刺穿她的身体,却在看清她的同时,骤然一顿,似有片刻清明。
“薇薇……”含混不似人声的野兽低吼,呜咽似哭泣。
“噗”荆棘刺穿它的身体。巨兽重重摔在王座之下。
沈青起身,垂首看去。
她历经无数生死,又岂会真的什么也不做,甘心赴死!
狂躁的巨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修长的身影,居高临下,嘴唇以上被浓雾遮蔽,饱满丰润的唇红若血色蔷薇,浓密的长发纠缠暗红长裙,无端狂舞。
沈青正不知该如何杀死这头黑虎。源源不断的魔力却自荆棘流入她的身体。
沈青:“?”
早就听闻有吸食他人功力滋养自身这门功法,可她是正经魔修,绝不是什么人人喊打的邪修!
修真界,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靠吸食天地灵气、浊气苦修都是正经修行者。像那种不愿吃苦,只一门心思投机取巧走捷径的,比如挖人灵根移花接木或靠吸食他人修为增加自身修为的,这些人心性从根子上就坏了,且会越来越坏,路越走越歪。为仙魔两道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莫害我!
沈青大惊。想抽回血荆棘,可本命法宝像是被巨力吸住,怎么都抽不回来。
她就这么被动吸食魔气,吸食,吸食……
**
“阁下!”
景岩看着头上罩着曳地白纱,看不清面容的宋钰君,心情十分复杂。以前他都是亲切的叫她一声大嫂。
自从宋钰君单方面和江敬仪决裂后,景岩也不敢僭越,言语不敬。
向导对哨兵的作用太过重要,同阶之间,也是地位高于哨兵。更何况如今联盟仅有的S级向导只有宋钰君,她还是白塔现今的主人。年轻的向导在觉醒后,因为精神海不稳定,有暴毙的危险,都会被送到白塔学习。宋钰君现在的地位,大概可以说是掐住了联邦所有哨兵的咽喉。
白纱下挂着小小的金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这铃声能安抚哨兵敏锐的听觉,缓和哨兵的精神压力。
宋钰君来之前没打一声招呼,到了后,直奔污染区。这可把副总长江亦扬给吓坏了。
原以为是S级污染区,现在确认是超S。宋钰君要在他这出了事,其他军区的疯子们还不活活将他给撕了。他们江家肯定会成为全联邦的公敌。第六军恐怕也会在短时间内分崩瓦解。
江亦扬和他兄长有五分像,顶着这张脸,他可不敢冲上前碍大嫂的眼。紧急联系了过来帮忙的景总长,求他去拦着点。
景岩此人,出了名的恋爱脑,少年时曾痴迷过宋钰君。后来得知“大哥”江敬仪和宋钰君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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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歇了心思。和罗敏结婚后,也是一门心思的爱老婆爱孩子。
罗敏给他传回的消息是,宋钰君拒绝了议会的请求,只派出了夏秋和江雪晴给遭受精神污染的哨兵做治疗。
景岩乍然听说宋钰君亲自过来了,第一时间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心里感慨,“到底是亲夫妻啊!嘴里说的再绝情,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赶来相救。好感动!大哥,你可千万别死啊!你和大嫂还有希望啊!”
心里喊的凶,可真到了宋钰君面前,被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一冻,不自觉的退开几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四军的最强战力,包括宋尧光,都到场了。加上景岩,又拉了一位A.级哨兵,共十二人组成护卫队一同进了污染区。
刚一进去,景岩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同。这是和他以往进入过的所有污染区都不同的存在。
强烈的威压,潜藏在浓雾渗入骨髓的恐惧,让人止不住的战栗,控制不住的想和精神体融合,兽化。
“静。”沉静人心的力量在耳畔回响,涤荡人心,所有人不由心神一明。
烦躁,恐惧的情绪散去。
景岩压了压眉心,心里的不安却没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他不经意间转头,刚好与宋尧光的目光对上。
宋尧光冲他眨眨眼,又挥了挥手。
大概是小动作太多,落了宋钰君一个身位的夏秋注意到,瞥了他一眼。
白塔的向导喜欢穿一身白,白的并不单调,层层叠叠,金银线缠绕,闪闪发光,像是仙宫的仙子。她并不似宋钰君那样一条白纱将整个人罩住,从头到脚。而是白纱覆面,只挡住了下半张脸。一双桃花眼,流转间看了宋尧光一眼。
宋尧光瞬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一张脸赤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景岩心想,“宋尧光是宋钰君的亲弟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倒是好命哦!”
随着一行人越来越深入,中间也遭遇了几次打斗。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暴躁,变得难以忍耐。景岩也察觉到了宋钰君能力的变化。近几年,他们都没接触过,并不清楚。
原本五彩缤纷的蔷薇,只剩惨白色。她的异能在减弱。
景岩不敢再冒险,“阁下,咱们还要继续吗?”
私心里,他想救回自己的好大哥。可他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继任总长后,他更深知以大局为重。权衡利弊,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话音方落,忽地,地动山摇。
8. 超S污染物
沈青拒绝成为邪修!
成为魔修是意外,又要“意外”成邪修,那就是纯纯找死!
啊,吸食魔气真的感觉好爽啊!
不对!醒醒!
该死的,清醒过来!
不能再吸了!给我停下!停!
那小山一般的黑虎,随着黑气顺着荆棘流入沈青体内,竟渐渐退了颜色。眼见着由深转浅,由黑变白……
来自污染源深处地底,一团如肉瘤般的块状物,正快活的急速膨胀着,急切的想饱餐一顿。却在某一刻顿住,它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地盘降临了一位更强大的存在。它初到此地,还很虚弱,并不想硬碰硬。原本急速膨胀,向周围扩张的雾气往中心收拢。它能感觉到它分身控制的白虎被降伏,能量被迅速吞噬。它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又吐出了几个跟那巨虎一起的人类。更多的普通人类已经沦为养分,无论怎么拼凑也不可能恢复原状。灵魂被嚼碎,肉身成为烂泥。这几个已完全兽化,魂魄还回去了一些,已经被它消化的,它也没办法了。
*
昌西外围,普通士兵同民众一起撤离。哨兵就位,同时使用能力,阻拦污染物的扩张。
然而,根本来不及。
控制室内,探测仪警报频闪,不详的红光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来不及了吗?”江亦扬感到深深的绝望,他应该更早些发现这次的污染物不同以往,早点做出决断,而不是心存侥幸。
妻子打来视讯,语带哭腔,“你在哪?我听说昌西守不住了,连伊平和大津也……”
江亦然:“景致,照顾好儿子。”
景致一愣,忽得怒了,声音尖细:“你现在说的什么屁话!交代遗言吗?我哥呢?江亦扬你不要跟老娘演这种悲情戏,老娘不吃这一套!老娘要你带我哥一起活着回来见我!你把我哥叫过去帮你,却又让他陷入危险,我们景家欠你的啊……”后面她再也说不下去,呜呜哭了起来。
江亦扬也没挂断视讯,他心知,叫妻子看着他,她会更安心些。
私人通讯,开了防窥模式,并不影响他用公用频道指挥。
景致也没再出声影响他,夫妻间的默契寂静无声。
然而,无声的陪伴也成了奢求,片刻后,所有通讯全部中断。
这是超高危污染物急速扩张的表现。
以现在的研究成果,军方的通讯设备,在A.级及以下污染区内都能顺畅联系。
江亦扬只是个B级,这才被留下来作总指挥。
很多民众以前只听说过污染物这种东西的存在,并未真正接触过。污染区一直被隔离在联邦外围,由各军区尖锐部队——异能者哨兵把手,定期外出清理,同污染物抢夺缓冲区。在联邦有记载以来,污染区都是由外围不断向内扩展,吞噬人类的生存空间。人内的生活区域不断被压榨。而最近的一次污染物突降人类生活中心,就是在四年前。
江敬仪为了保护普通民众撤离,没顾得上一岁的女儿。
因此,准确来说,他不是弄丢了女儿,而是女儿被污染物吞噬了。
宋钰君执意发布的寻亲启示,不过是在寻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孩子,自欺欺人罢了。
那次的污染物只有A.级,初降时还很弱,宋钰君赶到后,夫妻俩个联手,很快解除了危机。
本以为那次只是意外,毕竟是联邦有记载以来的第一次,没想到只是个开始,这次又降临了,还是个超S。
所有知情的各军区高层都陷入了恐慌。
离第六军最近的八军殷总长,本来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得知宋钰君赶过去后,还大骂江敬仪无耻。
区区一个S级,他江敬仪本身就是个S,他不是很爱逞英雄吗?怎么不跟S级污染物同归于尽啊!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混蛋!阁下都已经发过声明要和他离婚了,他非装作看不见!耽误阁下的青春,臭不要脸!烂人一个!脏心烂肺的狗东西!
他正骂的得劲,议长打来了通讯。开门见山,让他去昌西支援。
殷士轩性格尖酸刻薄,爱斤斤计较,但能力不俗,和景岩一样,都是仅次于江敬仪的超A。
强大的能力会让人张狂,他尤其的嚣张无礼,一面收拾发型和衣裳配饰,一面骂骂咧咧道:“薇薇都过去了,我肯定要去见上她一面!”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薇薇了。虽然宋钰君一直不喜欢他,也不许他叫自己薇薇。但是他背后总这样亲切的叫她的乳名,每次咀嚼她的名字,都会得到莫名的满足感。
罗敏站在议长身后,暗暗骂了句变态,忍不住插话:“你要去就快点,昌西的污染指数超S级!”
殷士轩一静,表情瞬间狰狞,“江敬仪这个混张玩意!害人精!”
那边挂了通讯。
*
江亦扬那边,所有能力者都召唤出了精神体,一同撑起防护屏障。
浓雾如有实质,仿佛长了牙齿,撕咬着来不及撤离的普通民众。
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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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的因为舍不得财务而一直在收拾耽误了时间,也有的返回身找寻走丢的孩子老人。
哭喊声,吼叫声,乱成一曲人类悲壮命运的交响曲。
江亦扬死死撑着屏障,口内高喊着:“我们是联邦的盾,民众的守护者。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家园,父母妻儿,我们不能退!”
有能力薄弱者,屏障破碎,雾气钻入口鼻,那人瞬间狂暴,倏忽红了眼,朝身边人撕咬去。
白塔来的向导发现情况,立刻扑上去,自后抱住。向导精神体的须须如母亲温柔的手,抚上哨兵的灵魂,让他得以平静,恢复神志。
浓雾遮天蔽日,反衬着地面的人类像陷在无尽深渊。
“我不想死……”有人哭喊。
“这不会是人类末日了吧?”有人绝望的低喃。
“如果这就是污染物对人类的围剿,与其被钝刀子磨肉在恐惧中死亡,不如现在就痛快去死!跟它们拼了,战友们!”
屏障破碎,崩裂……
江亦扬仰头,原来死亡来临的这一刻,他居然可以这么平静。
只是,还是很想哭啊!
下一瞬,雾气瞬凝,又在众人眨眼的下一刻,急速后撤。
雾气淡去,露出寸草不生的地表,毁坏的建筑,横躺在地不知死活的人类。所有人都是懵的。
这是……宋校长他们消灭了污染源,他们得救了?
***
沈青瞪大了眼,深感罪孽深重。
一狠心,一咬牙。
一节荆棘从天而降,变化随心,自成一张巨弓,足有人高。弓身狰狞,嚣张的尖刺,如野兽的獠牙。
抬手一挥,又一截荆棘凝成血箭。
白虎自黑气褪.去后,隐隐恢复神志。足有人头大的瞳孔,凝在远处搭弓射箭的人身上。
不等它有所反应,血箭似流星般刺破灰雾,箭头深深扎在缠绕住白虎的荆棘。
荆棘痉挛,翻滚。荆棘是她的本命法宝,亦是她的经脉血管。
弓箭凭空消散,沈青站不住哇得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疼无异于九尾狐自断一尾。
好一个壮士断腕!
沈青眼前一黑。
白虎挺身站起,支撑不住,又沉沉摔倒,失去意识。浓雾淡了些,显出人形,高挺健硕,遍体鳞伤。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只露出硬挺的鼻梁。
**
“找到了。”宋钰君嘴角噙着血,眼睛猛然睁开。
9. 礼物
“醒了!醒了!”兴奋的呼喊声。
梦境与现实交织,光怪陆离,江敬仪睁了眼,目光却没有焦距,喃喃低语:“薇薇,薇薇……”
景岩从江亦扬身后冲过来,一巴掌拍他身上,恨不得立刻将他从床上薅起来,“你别光喊人名字呀!快起来!去追啊!人还没走!”
他们这些异能者,身体恢复速度远超常人,只要精神污染清除,即便身上还拉着口子淌着血,问题都不大。
江敬仪果然起来了,脸上仍是习惯性的不苟言笑,眼中情绪激荡:“她真的来了?”
景岩一屁.股坐床上,恋爱脑发作:“我就说大嫂不可能对你硬下心肠,你早该受点伤,到她跟前哭一哭,问题不早解决了吗?都老夫老妻了,不能总这样过啊!”
江亦扬站他身后,扯了扯衣裳。他想说宋尧光先前还找他求救来着。
景岩毫无所觉。
江敬仪却是话题一转,“现在污染区怎么样了?民众都妥善安置了吗?有没有遭受精神污染产生异变?我的那些亲卫呢?他们……”
景岩:“……”
江亦扬:“唉!”
**
纷纷扬扬的花瓣雨洒落,不仅是一场美轮美奂的视觉盛宴,更是绝对实力的体现。花瓣在落入人身时,又碎成星星点点,悄然隐没。
或哭泣,或暴躁,或悲伤,或情绪错乱,悉数被安抚。人们渐渐平静下来,内心生出温暖的感受,喧嚣的广场变得安宁祥和。
立在广场中央石台上的白纱女人,慢慢收回手,肩头晃动了下,一只手掩住口。身侧的夏秋立刻上前,一眼瞥到宋钰君悄悄摁住袖角的血迹,抓握进手心。
“老师。”夏秋低低喊了声,轻轻托了下她的手臂。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四军护卫队立刻围拢,形成包围圈。
宋尧光也在其中,“阿姐。”
宋钰君不予理会。
宋尧光心虚。他先前情急,为了哄骗阿姐过来救人,说了谎话。
阿姐在污染区就受伤了,他一直知道年年的事对姐姐打击很大,但是并不清楚阿姐这几年精神海也出了问题。
一直以来,向导都是哨兵的医生。哨兵出问题了,有向导帮忙梳理。可向导出问题了呢?若是有更高级的向导还能帮助一二,可宋钰君已经是联邦最顶端的存在了。
宋尧光:“阿姐!”
夏秋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将她的光脑和他设置成亲密关注,她并不知情。对于这点,她也懒得和他计较。但是他诓骗老师过来,还间接导致老师受伤,她无法原谅。
殷士轩远远的站在一边,沐浴着涤荡心灵的蔷薇花雨。想靠近,又被四军的护卫队拦住了。他怕惹怒心中的女神,只远远的,眼神痴迷的看着。
直到他发现另一人的到来,表情瞬间阴沉。黑着脸横冲直撞的拦了过去。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就是咱们联邦最伟大最富盛名的圣父大人嘛!”苏总长在羞辱江敬仪这事上不遗余力。联邦的明珠,他得不到,旁人也休想近她的身。
就连宋尧光这么大个雄性仗着弟弟的身份几次三番的追着宋钰君喊“阿姐”他都看不惯。
江敬仪看都不看他,目的明确。
宋钰君背对着众人,脚步不停,往停机坪而去。
殷士轩横在中间,景岩和江亦扬上前,一左一右将他叉住。殷士轩恼怒。景岩好脾气道:“好啦好啦,老苏,你儿子女儿都五六七八个了,女人更是数不胜数,就不要装深情了成吗?人夫妻俩个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来来来,兄弟几个这边说话……”
眼看江亦扬制不住他,景岩倒是和他能力不相伯仲,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大打出手。正在这时候,宋尧光从天而降,跳上他的后背,将他扼住。
殷士轩气得脸色发白,“好好好!你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就欺负我一个是吧?你们是真不怕我们第八军向你们宣战?”
“哪能,哪能啊!”景岩一边给他顺气,一面说好话,“当年组建联邦政府,祖辈结盟的时候可都是立了誓约的,以赤诚之心共结人类联盟,铸帝国之盾,赓续薪火传承……”
**
“薇薇,”江敬仪低沉的嗓音响起。
年轻时他是个俊美的男人,如今年过四十,也只是让他的肩膀胸膛更加宽广厚实,气质更加稳重儒雅,尽显成熟男人魅力。
卫队自动劈开一条道,人群被疏散,不远处的停机坪,停着一架飞机,巨大盛开的蔷薇花纹。
宋钰君背对着他,没有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下夏秋。
夏秋会意,转过身面对江敬仪。
夏秋曾是江敬仪看着长大的,她是孤儿,父母死在污染区,宋钰君将她捡回家,养大成人。
“江总长,老师说过,什么时候寻回了颂年小姐,她什么时候才会见你。”
哨兵五感敏锐,即便隔了很远的距离,景岩、宋尧光等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景岩深深叹了口气,忧郁沮丧。宋尧光则一脸忧虑的望着夏秋的方向。这丫头的性子非常固执,又视他阿姐为神明。他十分害怕这次回去后,夏秋会拿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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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态度对他。早些时候,她已经把他的通讯给拉黑了。
“一切的罪孽都该我来承担。”江敬仪默了默,喉头滚动,“薇薇,你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身体。”
殷士轩沉默的望着这边,难得没有出言讥讽。表情阴冷,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钰君已不愿再听下去,抬步朝飞行器走去。
江敬仪没有追,立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远去,形影萧索。
污染区内发生的一切,似真似幻,他记不大清了。但有些隐约的片段还记得。自从和薇薇分开后,他没再接受过其他向导任何形式的精神疏导。
这种近乎自虐的赎罪方式,会让他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安宁。他对不起妻子和女儿,薇薇不原谅他是对的,他不值得。
可是醒来后,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才恍然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
薇薇真的为他做过疏导。以他S级的精神屏障,能畅通无阻的进入,且清理的如此干净,只有薇薇能办到。
薇薇现在的精神和身体状况都让他感到担忧,自己又拖累的她更加虚弱,这简直比剜他的心还要难受。
“等等!等等!”殷士轩趁着押着他的三人不备,忽然冲了过去,“阁下,我有礼物送您!”
他一直是狗皮膏药,从年轻的时候就是。
宋钰君太了解他,即便现在不收,他也会想法子送去白塔。
这些年,他没少往白塔送东西。
当面拒绝了,也省了她的人来回跑。
殷士轩一挥手,早就候在边上的人小心翼翼抬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精美包装盒小跑着过来了。
江敬仪并没有过去,但也没离开,远目看着。薇薇既已立誓,他便不会让她为难。
宋钰君点了点头,夏秋过去,抬手拆包装。
殷士轩紧张的睁大了眼,看上去十分兴奋,期待。
景岩等人已跑了过来,当着人丈夫的面撬墙角,也只有殷士轩这种不要脸皮的人能做的出来。众人都好奇他又要搞什么鬼。
丝带拉开,又拨开花瓣一样的外壳。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赫然出现在礼盒中央。
蔷薇花纹样的小裙子,大眼睛白皮肤翘鼻子,除了眼神透着不安的惊恐,竟与寻亲启示电脑合成图像的小女孩有七八分像。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景岩迟疑道:“年年?”
江敬仪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却不是看向小女孩,而是死盯住薇薇。
宋钰君的身形摇晃了下,忽地弯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披在身上的白纱瞬间被染红一大片。
10. “新家”
殷士轩半辈子都在想如何讨女神欢心,可一直都在做错事。
将宋钰君刺激的吐血后,没等旁人说一句责怪的话,他自己先受不住的捂住脑袋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了。连那孩子也丢下了。
殷士轩的荒唐大家有目共睹,从他年轻的时候追宋钰君开始就骚操作不断。没人怀疑他的爱意,但正常人也无法理解他的爱意。
现实与幻境重叠,江敬仪脑海中的画面浓墨重彩的清晰了一瞬,高高的王座,居高临下的女人,比薇薇更凌厉,可分明就是她。等他缓过神冲过去,四军的人已将宋钰君牢牢的护在中心。谁都不许靠近。这些人异能等级至少是个A,都是宋钰君的扈从。在江敬仪接任总长之前,也曾做过宋钰君一段时间的扈从。如今护卫队最高指挥叫花子经,一名刚满三十岁的女性,身高足有一米八七,等级超A。
花子经的精神体是花豹,此刻受宋钰君情绪影响,已经放了出来,咆哮一声,气浪翻涌,浑身毛都炸开了。
景岩立刻站出来调停:“花队长,你冷静下!我们是友军,没有恶意。都怪殷士轩那混账玩意想一出是一出!现在阁下怎么样了?还是尽快将阁下送医吧,我们这……”
“不必,”夏秋冷清的声音传来。
宋钰君已经昏过去,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
寻常,师生俩个并不会挨得这么近。宋钰君个头很高,可当她倒在夏秋身上。后者只觉得好轻,太轻了。
“我们走!”夏秋斩钉截铁道。
花子经立刻接过宋钰君,横抱起她,一个纵跃朝飞机跑去。
其余人纷纷追上。
同行来的向导还有几位,都由哨兵或扶或抱的快速离开。
江雪晴只来得及朝本家的伯父江敬仪微微屈了下膝。
宋尧光看向几人,匆忙安慰道:“别担心,飞机上有随行医生。等我消息。”
他快步追上一行人。
飞机近在眼前,已撤了登机梯,只门还没来得及关。
宋尧光不以为意,他的精神体是雄鹰,背后展开翅膀虚影,轻易就出现在登机口,一只脚踩上机舱,双手抓住两壁,正要一跃进来。
夏秋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
宋尧光突然被美颜暴击,心跳混乱,“嗨,夏,夏秋……”
夏秋抬脚,一脚踹其心窝。
飞机正好在这时候从跑道滑翔,舱门合上。
花子经看了个全程,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景岩眼睁睁看着小老弟从飞机上摔下来,蹬蹬蹬,跑了过去。
宋尧光仰倒在地,心如死灰,“岩哥,我这次被你害死了!”
景岩指着自己,莫名其妙。
江亦扬慢悠悠提醒,“你之前联系过小光,要他无论如何用任何手段都要将大嫂请来救命。”
景岩心虚:“有,有吗?”
***
此处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另一头,沈青醒来是在一处破旧的老房子里,稍微动下,床板咯吱乱响。
有人推门进来,是个中年妇女,黑壮,手里捏半支营养液,“醒了?睡一天了!”
沈青很虚弱,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力感,接过营养液,吃了。
女人说:“是我儿子发现的你。小丫头,几岁了?叫什么名?家住哪?”
迟钝生锈的脑子缓慢运转起来,孤儿,被抛弃,被排挤欺负,被领养虐待,逃跑,被拐……
啧,都是些不好的回忆。
“我钱呢?”沈青黑黝黝的眼珠子看定她。
女人愣了下,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什么钱?”
沈青:“我书包呢?”
女人不耐烦起身,“发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小屁孩,死不死活不活的,谁看见你什么包什么钱了!”
她刚起身离开,一个小胖男孩挤了进来,手里拿汽车模型玩具。
沈青眯了眯眼,她认识。偷拐子车后,她就是踩着这小胖子上了车。还给了他两百块。
“嘿嘿。”男孩憨笑。
沈青:“小胖,你看见我书包了吗?”
男孩:“我不叫小胖,我叫牧野。”
沈青:“谁管你叫什么!我问你我书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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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男孩:“我妈收起来了,还有好多钱哦!”
沈青:“我钱呢?”
男孩:“我妈拿去了。她叫我别告诉你。”
**
沈青醒来后,费了好大劲才想起自己叫沈青。她有些奇怪,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后来被领养,倒是有了名,但绝不叫沈青。
她为什么会叫沈青?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她只想要回她的钱,管胖子妈要钱。
胖子妈,大家都叫他李婶子,人很勤快,日常给人打零工赚钱,什么活都干。丈夫子承父业,没钱读正经医学院,也就只能当个无证的赤脚医生,左邻右舍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找他看。贱命一条,能治就治,治不好也没医闹。一家三口过着不好也不坏的日子。
夫妻俩养一个娃,小胖的日子在那一片倒是过的不错。
这一家人住在下口村,属八军辖区,距离肯多城还有六十多里路的乡下,更靠近外围污染区。
那天也是巧了,李婶子帮人送货到伊平,因讯息不通,没提前联系,被拦在外围不让过去。她儿子乱溜达,就看到了昏睡在铁丝网边上的沈青了。
李婶子起先不承认拿了沈青的钱,后来沈青将胖子拽过来,让他说。
李婶子又改口说:“我家救了你的命,这钱就当你的卖命钱了!”
沈青回说:“我命贱,不值钱!”
李婶子瞪眼:“值不值钱,不是你说了算!”
俩人吵了几回嘴,李婶子就是不给。沈青将小胖的话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得出结论,他家要不是捡她回家,她自己也会醒。分明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顶天了给他们五千,抢她五万分明就是欺负她年幼!
越想越气。
沈青不甘心,索性赖在她家不走了。一室一厅的老破小,一家三口挤一张床,沈青扯一条洗的发硬的小毛毯,睡他们对面的一人坐沙发。
李婶子气得打鸣,想打人,牧大夫和小胖都拦着她。
父子俩个都是憨货,妻子不对在先,他们又不敢说什么。打人,就过了。
11. 上学
沈青赖在小胖家,啥事不干,目的明确,只为要钱。李婶很烦她,骂又骂不走,打又下不去手。吃饭还跟他们抢。营养液藏起来,她嗅着味儿都能找到,一顿一支不够,还要吃两三支,吃完还yue。这事,李婶子可不惯她,抠她嗓子让她吐出来。原本还算和睦温馨的一家三口,整日里吵吵嚷嚷,鸡飞狗跳。
就这样大概过了七八天,这天小胖一大早就被村里的孩子叫出去玩,他兴冲冲的拿着自己的玩具出去了。小半天过去,他一身泥巴哭哭啼啼的回来。手是空的,身上还有尿骚味。
李婶子帮人送货去了,牧大夫跟去搬货,夫妻俩个都不在家。
沈青翘着二郎腿看他这怂样,问他怎么回事。小胖嘴一扁,说了。
沈青左右张望,拎起一条坏板凳腿,“带路!”
小胖畏畏缩缩。
当天晚上李婶子回来,刚到村口就被人围住了,要她家给个说法。
李婶子眯着眼,莫名其妙。后来一听是她家撵不走的野丫头打人了,一拍大.腿,兴奋道:“走!家人们!跟我一起将臭丫头从我家撵走!”
村里人傻眼,他们是来讨说法要赔偿的,不是来帮她撵癞皮狗的!
牧大夫小声蛐蛐,“事情还没弄清楚,小丫头无父无母的,也怪可怜的,你别……”
李婶子大眼珠子一瞪,牧大夫闭嘴。
到了家,老房子门口亮着灯,听到动静,小丫头忽地从屋里冲出来,鼻青脸肿的,手里还握着一根粗木头。小胖紧随其后,也举着一张小板凳,高过头顶。伤的没小丫头重,但也没好到哪去。
李婶子怔住,心思一转,哪还有不明白的,她儿子因为长的胖人又憨,打小就没少受欺负。以前可都是她领着娃找别人家说理,还被人奚落。说她家憨儿子可能是个傻的,要不怎么不会还手!李婶子气不过,又教不会儿子反击,只能自己生闷气。
“妈妈!”小胖一脸兴奋,“三全,王大胆他们抢我东西,还往我身上撒尿!”
李婶子怒从心起,转身看向那些跟在父母身后的娃儿,个个都挂了彩,心里直呼痛快。于是火力全开,“孩子们打打闹闹不是常有的事?破个皮流点血又不会死!有本事打回去啊!咱这乡下地方可不兴打不过找父母出头的孬种!又不是城里的少爷小姐们,没点本事长大了照样活不下去。孙大娘,放你儿子过来跟她干!哎,别躲啊,你儿子都快八岁吧?没道理打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啊?说不过去啊……王姐,要不……”
王大胆哇一声,哭得好大声。
沈青以一战六,自此后,一战成名!
至于小胖,那就是个挂件。
也是自那晚开始,李婶子对沈青的态度变了。状似不经意,却好歹解释了,“不是不给你多吃营养液,政府都宣传过好多遍了,成人吃一支就够了,小孩更不能多吃。吃多了反而有坏处。小野当年就是……唉……”
沈青:“我饿。”
李婶子:“……”得,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
**
三个月后,小胖被送去上学。
沈青也要去上。
李婶子骂她,“你也要上?你知道现在学费多贵?饭都吃不起了,你还想上学?想上找你爸妈去。”
沈青:“我没爸妈。”
李婶子:“那你也别缠着我啊!”
沈青:“五万块。”
李婶子扭身就走,“五万五万,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五万呢,剩一万就不错了。”
沈青:“一万交学费也够了。”
李婶子:“……”
隔了一天,牧大夫带沈青办理入户登记。上学必须手续齐全。
工作人员:“姓名。”
沈青:“沈青。”
工作人员:“几岁?”
沈青:“十五。”
牧大夫:“?”
工作人员停下打字的手,白了沈青一眼,“小孩边去!别捣乱!”
沈青:“十三。”
沈青:“十二。”
沈青:“十岁。不能再小了。”
牧大夫:“十岁。”虽不理解,但尊重。
拍照,录指纹,缴费。
回到家,李婶子看着缴费单,陷入长久的沉默,“我们家小野入户口那时候不才交五百块吗?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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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三千五?”
牧大夫:“黑户入户本来就要多交两千块。还有一千,是,是……”
沈青若有所思道:“早知道花钱能改年龄,我应该咬死十五不松口。”
李婶子这才注意到,她年龄一栏赫然写着十岁,腾得火了,想揪她的耳朵没抓住,“倒霉催的臭丫头!年纪写大五岁你是能多长两条腿还是两只手?屁好处没,还多花我一千块,死丫头……”
牧大夫从后抱住妻子,就看到李婶子跳起来蹬腿。
沈青:“你不是说联邦法律规定,年满十五周岁就能找正经工作赚钱了吗?小孩子没人权。”十五岁就能在银行开户,存取钱了。
李婶子眼珠子一转,小丫头片子实在可恶,但赚钱的心思倒是不坏。又瞥了眼丈夫和儿子俩个憨货,心里叹了口气。
次日,李婶子开车去镇上拉货,顺便带沈青去学校报名,又交了六百块学费,心疼的嘴就没停过,“入户,报名,4100!将来赚钱了记得还我!有利息的!”
傍晚,李婶子去接娃,除了沈青、小野还有同村的几个小伙伴。
李婶子笑得很不自然。学校刚开学,大旺妈就来找过她,拐弯抹角的想让她在接送小野的同时顺便将大旺也捎带上。李婶子只装听不懂。没想到臭丫头才上一天学就给她揽上事了。顿时气得胸口起伏。
沈青上前一步,展开手,几块钱毛票,“同村的几个说要跟我们一起回家,一人给两块钱车费。王大胆和李成才今天没带钱,等回去了叫他们爸妈送来。”
李婶子表情变了变,终是没忍住,笑容灿烂道:“都一个村的人,哪能收钱啊!就顺道的事,不能收钱。”
沈青收回手,“你不要我要。”
李婶子剜她一眼。
因是小货车,小野被她妈一把拽上驾驶座先坐好。沈青招呼小伙伴们上货箱。
回去的路上,遇到骑电瓶车和自行车接孩子的同村人,李婶子从车内伸出脑袋喊一声,“我接上你家娃了,回去吧,回去吧!”
娃家长惊喜,连声道谢。
李婶子心虚,她既不想揽麻烦,也不想做白工,心里矛盾又纠结。
12. 赚点小钱
回了家,又过了会,李成才和他奶一起过来,先给了两块钱。
李婶子要脸,一时没好意思接。李成才他爸两年前没了,家里就剩一个奶和一个妈,日子过的十分艰难,还要供孩子念书。
成才奶就转向沈青,“娃儿,你.妈不要,你拿着。”
沈青干脆接过,又说:“她不是我妈。”
李婶子白她一眼。
成才奶笑了笑,说:“你婶子既收养了你,就是你养母。养恩大过生恩。”
沈青:“呵呵。”
李婶子知道她心里肯定在骂自己,五万块不还她,这辈子别想她说一句谢。
成才奶又说了些闲话,才直入主题,“小野妈,这是六十块钱,咱家包月。”
“哎,这怎么好意思!”李婶子眼珠子盯着钱,手却往外推。
成才奶说:“小野妈是觉得少了?也是,按每天来回四块钱算,一月休八天,也要收八十八。”
李婶子:“成才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青看不惯成年人的虚伪客套,拍板道:“成才奶奶,你给五十吧。不过丑话说前头,包月的话,就算成才哪天有事不去学校钱也是不退的。”
成才奶高兴道:“那是自然。”犹豫了下,“钱给你吧,丫头,我孙子可交给你了。你回家千万别将他忘学校了。”
牧大夫憋住没笑。
送走成才奶,李婶子朝沈青伸手。
俩人大眼瞪小眼。
牧大夫终究没忍住,笑起来,“老婆,这娃就该是咱家闺女,爱钱这一点,太像你了。”
之后又来了两家大人,都有包月的意思。也有砍价的。李婶子和沈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收了五十。
王大胆自始至终没过来。到了第二天,村里上学的小伙伴或直接去小野家或等在村口,除了昨晚谈好的三人,另一个说她家单次给钱,她爸有空就送她,没空就坐小野家的车。王大胆也由他.妈妈牵着来蹭车。
大胆妈特别会说,扯东扯西,就是不提钱,还一劲的将儿子往车上抱。
沈青就坐在车厢上一言不发的盯着王大胆看,最后还是王大胆先破防,哇一声嚎哭,死活不愿意上车。
大胆妈没法子,只能自己骑车送。
晚上李婶子再去接,发现又多了几个小孩。沈青说:“他们住在咱们村前头一个村子,我都和他们说好了,这次先试坐不收钱。单次一块五,包月40。”
李婶子数了数人头,自己家的孩子不算,本村四个孩子,折算成180吧。邻村五个,200块。一个月,就多出380块钱的收入。钱不多,但不费什么事和时间啊。反正她每天往镇子上跑,也是跑空车。
又过两天,王大胆跟沈青后头屁颠颠的等车。
李婶子心下疑惑。沈青已将五十块钱在手里扬了扬,“王大胆从今天开始跟咱们一起了,他包月,我做主上次欠的两块车费就不要了。便宜他小子了!”
王大胆掷地有声道:“多谢青姐!”
李婶子:“……”
经过几日磨合,她的小货车来回接送孩子人数已经稳定下来,本村六人,五人包月,一人灵活。邻村四人包月。月收入约430。
沈青和李婶子一人一半分账。
李婶子跟她算生活成本,吃喝拉撒住,要二八分账。
沈青理都不理,“从我那五万块钱里扣!”
李婶子怒:“哪还有五万,你自己不会算账啊!”
不过叫牧大夫欣慰的是,沈青学习非常刻苦,每天到家就写作业,一写就写很长时间。
“才上一年级就这么刻苦,这钱没白花,将来一定能考上好大学,赚大钱。”
李婶子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没好气道:“小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浪费钱!”转而又骂儿子,“小野,把玩具放下,你看看你青姐!”
牧大夫:“嘻嘻。”
也不知沈青是怎么做到的,所有跟她打过交道的孩子都管她叫青姐。李婶子听得次数多了,也随着孩子们这么叫她。
不过这夫妻俩也没高兴多久,就被叫家长了。
去的是牧大夫。
李婶子晚上接孩子放学,看到丈夫,很意外。
牧大夫嘻嘻不出来了。
李婶子吓得不敢吭声,将所有孩子都送回家了,才小心翼翼的问,“出什么事了?”
牧大夫叹气:“我说她天天努力个什么劲呢,居然帮人写作业,还收钱。”
沈青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收钱,做白工啊?我不干!”
牧大夫:“没人叫你这么干啊!”
李婶子眼珠子大睁:“干!干!老牧,你不是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知识改变命运吗?青姐在用知识挣钱,这是好事啊!孩子这么有出息,咱不能拖后腿!”
沈青:“对,不赚钱我上什么学。”当初她坚持要上学,就是听李婶子跟小野念叨,上学念书赚大钱。于是在她心里:上学=赚钱。
牧大夫看着妻子一副被金钱迷昏了头的样子,十分无奈,耐心解释道:“李兰,你别教坏孩子。谁家爸妈送孩子上学,都想着孩子能多学点,至少不是个文盲,将来能有个谋生手段。将心比心,要是有人天天帮小野做作业,一年学到头,小野什么都不会,你怨不怨?”
李婶子舔了下干巴巴的唇。
沈青十分冷静:“穷人家的孩子我不帮写作业,一是他们没钱雇我,二是牧叔说的这情况我也考虑过。我筛选出来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他们不用吃学习的苦将来也能靠爸妈过的不错。要不是班里有个穷小子嫉妒我,跟老师举报了,他们根本发现不了。”
李婶子不由对沈青刮目相看,不过又有些疑惑,“咋就发现不了了,你同样的作业写好几份,老师发现是迟早的事。”
牧大夫咳了咳,心累道:“她模仿人家小孩笔迹。要不是孩子们不经吓,都招供了,老师也难以置信。”
此事过去后的第三天,班主任又给牧大夫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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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大夫战战兢兢,班主任问他沈青都十岁了,是不是以前念过低年级?
牧大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班主任又语气严肃的开口了,“家长,你们这样隐瞒是不对的,学校已经讨论过了,从明天起,沈青直接跟读四年级。”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姑娘这么矮,就没考虑过去医院看看?虽然不是亲生的,现在也管你叫爸了,别耽误了孩子。”
班主任自动将牧大夫一家当重组家庭了,因为李兰和沈青看到钱两眼放光的样子太像了。又不是同姓。肯定是俩个大人各自一个娃,又再婚重组的。
**
牧大夫庸碌半辈子,没成想在养女身上体会了一把“脸上有光”的骄傲。晚上打了半瓶劣质酒,喝得摇头晃脑,很是惬意。
李兰忙碌一天回来,看到丈夫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牧大夫拉住老婆的手,说:“咱们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
晚上细细问了话。沈青爱答不理,认真的翻看新书。小胖很兴奋,将这段时间青姐在学校的表现都说了,说她学习能力强,能快速的记住书本所有的内容,又能对答如流。今天老师给了她一份试卷让她写,最后决定将她送去四年级学习。说她在一年级就是祸害别的小孩。
呃,最后一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牧大夫决心培养沈青,特意去了一趟镇子的二手书店,淘了小学五年级的旧课本给沈青自学。
李兰对此颇有微词,觉得牧大夫本末倒置,本来决心收养沈青,也是看在她能保护小野的份上。不说别的,单她一打六的勇气,就足够看家护院。这不比养狗划算!
唉,就是没想过这小孩主意太大,还要念书。又没养狗划算了。
本来是为了儿子,结果变成了,重点培养小丫头。
李兰心里不快活。
不快活也没说,手指头就戳戳戳,“好好学,书都给你买了,下学期就不用再交学费去学校学了!”
许是累的,又或者气温变化太快,李兰病了。第二天早上没起来,等她悠悠醒转,已经十点多了,吓出一身冷汗。十多个孩子要坐她车上学,她做人最守信,这也是她立身的根本。
匆匆跑出门,小货车不在。
第一反应是老牧开车送人了,念头一转,不对!
老牧不会开车。
正焦躁间,就见老牧忧心忡忡的过来。
李兰:“谁把咱家车开走了?”
老牧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你醒啦?你先把这个喝了,我去镇上看看,这一上午过去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就应该跟着一起去学校。”
李兰一把抓住他,“怎么说?”
老牧:“嘿,你早上烧迷糊了,青姐让我在家照顾你,我才转个身,她就拿了车钥匙走了。”
李兰差点化身尖叫鸡:“她开车!”
最终还是李兰骑车去了学校,她皮糙肉厚,身材健硕,风寒来的快去的也快,饱睡了一觉,又干了一碗牧家的祖传秘方,又生龙活虎的活过来了。
13. 不好也不坏的日子
李兰骑车带风,平时三十分钟的路,一口气给干到十二分钟就到了。
小货车停在她平时接送孩子的地点,她顺手将自行车扛到车厢,绕着小货车转了一圈,发现没有新的刮痕,松了口气。至少说明一路平安。又很难相信五岁多的娃会开车。忽又回忆起,好几个月前,小野手里凭空多了两百块,后来被警察回访,又听小野磕磕巴巴的说小女孩开面包车,上不去,他架着她上去巴拉巴拉,当时还当小野年纪小记岔了。这么一串,就连上了。
李兰回想沈青的种种表现,心思一转,不会是网上说的那种侏儒……袖珍人吧?
还真有可能!
李兰趁着下课,从沈青拿了钥匙。刚好看到一高个子男孩拦住沈青的去路,似乎想欺负她,上前一巴掌推开,凶神恶煞,“再敢欺负我闺女,打不死你!”
沈青歪头看了看她,表情奇怪。
李兰拿了钥匙匆匆离开。路上有些不得劲,要真是袖珍人,十五六岁,二十五六岁,甚至三十五六岁都有可能哦。
说不准,比她年纪还大呢!
别看李兰面容沧桑,实际也才二十九岁!
李兰下午找了个保洁的活,在人家家里干了半天。晚上定时定点去接孩子。
沈青看她手皮都泡皱了,人也灰蒙蒙的,说了句,“你病好了吗?要钱不要命?”
李兰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嗓门虽大,却少了往日的尖利,“现在钱多难赚,有活干还挑三拣四上了!又穷又懒还怎么把日子过好。”
后车厢铺了海绵垫,自行车固定好。
“小野,今天你坐后头!青姐你过来。”
沈青还以为她要让自己展示下车技,跃跃欲试就要上驾驶座,转过去一看,李兰已经坐在驾驶位了。沈青翻了个白眼,转去坐副驾驶,抓着门,一跃而上。
将所有孩子平安送回家,又将小野和自行车放下。杨兰将车开到开阔地,“你开一段路我看看!”
言毕,又重新上了副驾驶。
沈青:“考我?”
李兰:“不行啊!”
小货车是自动挡,开起来很容易。沈青故意使坏,飙速。
李兰被她吓得攥紧扶手。绕了两圈,沈青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李兰脸都白了。
沈青推开门,跳下车,已经到家门口了。
“你是街溜子啊!跟谁学的臭毛病!迟早出事!”
**
晚上一家人吃着寡淡的营养液,李兰拉住沈青的椅子后背,拽过来,面对面。
“坦白局。”
沈青:“?”
李兰:“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你是不是袖珍人?”
袖珍人?
她好像听过。
哦,那个张云涛也提过。
什么意思?
李兰抿了抿唇:“直白点吧,你是不是天生侏儒?大人装小孩?”
沈青被问懵了。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大人,但她确信自己只是个小孩子。过往几年的记忆没问题,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很局限,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过,也不理解,所以她想上学。这也是她第一次买营养液因不识字而感到为难时就已经决定好的事。
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深想,又怀疑自己是脑子坏掉了。
许是她沉默思考的时间过长,李兰当她默认了。心情有些古怪,但还是挺同情她的。
“放心,这事我会替你保密,但正常人都会长大,你……”她拍拍她的手,算作安慰,叹口气离开了。
也不知李兰和牧大夫怎么说的,这之后夫妻俩个对她的态度更客气了些。
没过几日家里开始修房子,在原本一室一厅的基础上再加盖一层。用的是沈青的那笔钱。用之前李兰和她说了。
一家四口晚上睡一间屋,确实不方便,尤其他们还怀疑沈青是成年人。
对此,沈青自然没异议。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新家人”勉强满意。
大胆妈笑嘻嘻过来,说:“怎么好端端的现在起房子?小野妈,你不是说等小野将来娶媳妇再盖房子。钱都存起来,你还要带他去大城市治病?”
李兰一听人提儿子的肥胖病就烦。盖房子请了人帮忙,她自己也在干,铲子使劲搅拌着水泥,说:“这点钱还不够来回食宿和飞机票。家里现在多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娃,不好住一个屋。”
大胆妈眼珠子一转,落在沈青身上,瘦小的孩子,细白的脸蛋,刚来的时候灰头土脑的,现在仍然瘦,但这小模样是真俊啊。于是她嘿嘿笑起来,“还是小野妈思量长远,知道儿子将来不好讨媳妇,捡个女娃回家当童养媳养。要我说,你这打算是真的好!就是有一点,你不该给她念书,女孩子念书多了主意大,将来不好管教。还不如叫她在家学做家务,等你和老牧老了,好孝顺你二老。”
李兰:“说的什么放屁话!”
大胆妈悻悻走了。但她的“童养媳”说法还是传开了。村里人不管是打趣还是恶趣味背后都管沈青叫“小野媳妇”。孩子们也起哄了一段时间。
李兰心烦了一阵子,见沈青没什么情绪波动,小野一口一个“青姐”,恭恭敬敬的像待自己的亲姐,也就渐渐不往心里去了。
二楼建成,隔成两个我是,沈青和小野一人一间。又重新置办了小床柜子和一堆床上用品。
李兰叨叨叨,天天跟沈青算账,五万块还剩多少多少。
一学期很快结束。
期末,学校财务叫来牧大夫,让他补交六百块,说是跳级的费用,一个年级二百。
牧大夫嘴张了半天,问:“能不能便宜点?”
财务不耐烦:“已经算你们便宜了,按照正常来上,小学一年级读到四年级上学期末,至少要花4200。如今只收你六百算便宜了。”
牧大夫磕磕巴巴:“可是,可是娃只念了一学期,没多上一天啊。”
财务将电脑打的噼啪响,撂下一句狠话,“交钱就继续上,不交钱就不许升学!穷成这样还念什么书,搞笑!”
牧大夫面上涨红。
沈青个头小,站在窗口下,听了个明明白白,扯了下牧大夫的袖子,拉他走,“我也正好不想上了。”
**
这年头钱难挣,学难上。底层人家根本供不起俩个上学的娃。
牧大夫回家后,就开始后悔了,犹犹豫豫又要回学校把沈青的跳级费给续上,明年还继续上学。
沈青:“你以为我是一时气话?要不是这学期的学费已经交了,我怕浪费,我早就不想上了。”她上学的主要目的是认字、长见识。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了,学校的教学体系她也了解了,目的达到。在她眼里小学阶段也没什么好学的了。至于之后的中学,大学,甚至再往上,最终目的还是赚钱。但是这对她来说太漫长了,时间耗费不起。根本原因还是她没钱,浪费可耻。
李兰另有想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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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小野不一样,上学考学对她来说意义不大。”这意思是提醒牧大夫沈青是袖珍人。
为了不叫沈青难过,他们没追问她具体多大,心里怀疑她十五岁有可能是真的。
既然已经十五了,确实没必要再去小学浪费时间了。
牧大夫默不吭声,他经常忘记这茬。
之前周六日,李兰就有意无意的带沈青去小镇打工,她力气小,重活不会做,但也能打下手,口算也快。
如今彻底不上学了,李兰就天天带着她外出打零工。
李兰花钱给沈青上学的时候,村里人闲言碎语说她浪费钱。等听说沈青彻底不上学了,又背地里骂李兰刻薄小气。
对此,李兰一概不解释。每个人从出生开始,最大的人生课题就是将来如何养活自己。但是偷鸡摸狗,诈骗,抢劫等等,这些都不是正当营生,迟早不是吃牢饭就是被人打死。
沈青的“五万块”在李兰眼里显然就是不当途径挣来的。
李兰托了关系,叫沈青去学理发刮胡子采耳。
下城区有很多穷人孩子给人擦皮鞋。李兰也给沈青整了一套工具,让她试着干。
联邦历126年1月1日,联邦国庆日,这是大日子,所有人放假,欢度庆典,堪比旧历年的春节。
李兰舍了血本,从上城区买了卤肉,瓜果和生菜。
小野欢呼一声,快乐的上蹿下跳。
吃营养液吃的快失去味觉的沈青也终于再次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她在医院养病的时候,曾白吃过一段时间,后来再也没吃过了。问就是不配吃,太贵!
李兰将食物分成四份,她和牧大夫一人一口,笑说:“我们不馋,尝个味道就行了。”沈青和小野一样多。
晚上村里放大电影,村里最富的王大胆家,用光脑投屏到他家西面的白墙上。
牧大夫也有一个光脑,据说是十多年前旧款中的最基础款,只能打电话发信息,说它是光脑是抬举它。王大胆家这个就厉害了,可以上网,查资料,还能视讯,收付款,总之功能挺多的。但是这玩意贵,王大胆爸爸做生意,除了见客户,平常也不舍得拿出来。白天的时候,据说埃普里斯直播国庆庆典,但是村里网不行,大胆爸就网上下载了电影,放给大家一起看。
电影是打怪兽杀怪兽,大家看的津津有味。
电影中场休息,自带广告,有一则寻亲启示,一大一小母女俩个,女子戴了金线钻石缠裹镶嵌的白纱,看不清面容,紧挨着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母女俩个一看就很贵,照片一出来,感觉画质都提高了几个档次。沈青有些疑惑,上次看还是夫妻俩个,现在只剩母亲了,为什么?不过她下一瞬就被100亿悬赏惊掉了下巴!
“看来这些权贵过的也不顺心呢!”有人感慨。
“有钱有权,孩子丢了,家散了。”
“丢了就再生呗,我看就是想不开,有这一百亿还不是想生几个生几个。找人生,代孕,办法多的是。”
“你懂个屁!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
“以前不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嘛,江总长怎么不在了?真离啦?”
“离了吧。要是这一百亿给我就好了。我不要一百亿,一个亿,算了,一千万就够了!”
电影很快开始,讨论又变成打怪兽。
沈青仰躺在草垛上,看着灰蒙蒙偶有星辰闪烁的夜空,忽然觉得日子就这样不好也不坏的过着,也挺好。
14. 越来越严峻的形势
联邦历126年1月3日半夜,牧大夫家的门被狠命捶响,有村民抱着高热的孩子求医。
当夜停电,李兰找来一根蜡烛,木大夫开了药,说要打吊针。孩子血管细,光线又不好,牧大夫的医术嘛,难评。折腾半天也扎不进去。孩子哇哇哭,大人也嗷嗷叫,牧大夫满头大汗,良心建议,“要不送镇上医院吧?”
娃家长抹眼泪:“牧大夫,你这不是叫我们去死吗?没钱,医院也不收啊!”
沈青被吵醒,揉着眼睛下来。到了近前,见牧大夫满头大汗,眼珠子都快怼成斗鸡眼了,说:“我来试试。”
牧大夫大概是有些头昏脑胀了,不自觉松了针头,也就眨眼的功夫,回过神,“哎,不行,你……”
沈青已经拉开皮条,开始贴胶布了。
回血正常,点滴通畅。
家长和孩子都没反应过来。
沈青又打着哈欠上楼了。
1月5日,牧大夫和妻子商议后,决定收沈青为徒,传授家学。
沈青掀了掀眼皮子,看向牧大夫身后的锦旗——牧氏家传,包治百病。
“你家不是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吗?”
李兰神秘一笑道:“嘿!这样说不显得家学渊源深不可测嘛!老牧不是正经医学院毕业,又没资格考取行医资格证。在外混口饭吃,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老牧爹是兽医。
**
日子就这样不好也不坏,沈青和李兰一家子的关系不远也不近的过着。
穷乡僻壤的地方,网络不畅,消息闭塞。
沈青从初时的惴惴不安,迫切的想赚钱,到后来也能自得其乐的过日子。
牧大夫是慢性子,心宽似海,什么都不慌不忙。李兰性子急,但她脚踏实地,急也只急自己。
李兰是在半年后突然意识到沈青并不是她认为的“袖珍人”。那天大胆妈站在她家门口唠嗑,说她家大胆最近大半年都没怎么长个子,倒是她家俩孩子长了不少,说兴许小野长大了些,骨肉均匀,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胖了。又说女孩儿发育快,窜个子快。
李兰这才恍然发觉沈青确实长大了不少。
这半年,沈青跟着牧大夫学医,又跟李兰后面干杂活,学了很多东西。李兰寻思着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要不要让沈青复学,后者先表态了——不干!
村里没正儿八经念过书的孩子很多,最多识得几个字,会点算数,够用就行。村里人嘴李兰不给沈青念书,也不过是因为太无聊碎嘴子,恶意不大,调侃居多。
沈青经常有种游离感,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可当她脚踩在地上,真真实实的感受这片土地,又觉得自己应该属于这里。
她去镇上,镇上最大的商场有一块室外大屏幕,有时播放广告,光鲜靓丽的俊男美女仿佛和他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倒也不必和明星比,光肯多城的上城区和下城区,下城区和底下的乡镇村落就有明显的等级划分。八区等级森严,严格限制人员流动,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在哪生活就在哪生活。沈青在下城区待过,依她看,居住在下城区还不如在村子里生活。她也好奇的问过。牧大夫说:“我们太靠近***,下城区的贫民虽然过的苦,但至少比我们更安全。上城区都是贵人,贵人生活的地方有军队,有**,那些***可以保护他们。”
就是这种割裂感,沈青经常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应该是某些特定的词被消音模糊了吧。她也追问过,得到的答案仍旧是**。
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总比自己彻底耳聋好。
大屏幕也经常播报新闻,笔挺端肃的军装,目空一切的倨傲军官。
在这个世界,从军是一项高贵的职业,贫苦人家的终极梦想就是自家的孩子能被选拔上,从军入伍,或者考入军校,有一番大前程。
李兰的口头禅就是,“要是将来小野能考上军校,我死也瞑目了。”
沈青嫌她这话不吉利。
大胆妈就喜欢说:“我家大胆要是被部队选拔上,我们一家子就能脱了贱籍,跟着大胆去城里享福了。”
此后又过了三年,这个世界似乎一直不太平,乡下因为消息闭塞倒还好,城里总能感觉到笼罩着一层阴影。沈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反正打听也听不懂。
牧大夫一家子仍旧安稳度日。
李兰经常挂在嘴边,“不能因为明天要死就不好好过日子了吧?早几年就说咱这村子保不住,咱们都活不成,不也过到了现在。反而是那些自己吓自己的,吃喝嫖赌,抢劫杀人,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先把命给折腾没了。”
“我不管别人怎么过,我就踏踏实实的过,等我攒够了钱,将青姐和小野的户口都买到城里去,不比在这胡思乱想啥也不干好!”
据说越靠近中心区,户口越贵,作为帝都的埃普里斯,落户就要好几百万。因为那里一套普普通通的一居室就要几百万联邦币。没有房子就落不了户。而且也不是谁人想在那买房都能买,必须是对国家有贡献的,或者十军区的权贵才有资格。
沈青有想过,自己当初从医院逃跑是不是错了?至少愿意接收她的福利院很靠近中心区。但转念一想,又否决了。
下口村,挺好的。
牧大夫李兰夫妇也挺好的。
**
村里来了一行五六个军人,迷彩军装,臂章银色,熠熠发光。这些人的气息同肯多城那些巡逻的军人很不一样。他们无一例外都长的很高大,训练有素,隐有威压。进了村子后,也不同任何人说话,连眼神接触都没,径自往村后几十里外的灰雾而去。
厚重的迷雾,存在很多年了,沈青问过,照样是***。
听不懂,就懒得问了。不过村里大人小孩都知道,那地方不能去,会死人。
有时候灰雾往村子这边移过来一点,村里人就会出现大小病症,浑浑噩噩,呼吸不畅。沈青却没什么感觉。每到这时候牧大夫的医馆就会很忙。沈青跟着牧大夫学了几年,已能独当一面了,装模作样的切脉,熬一碗苦草汁兑水。这些人喝完后,苦得眼泪都出来了,却都说整个人都脑清目明了。也有人自己挖了苦草回家熬水喝,没什么效果,后来还要跑一趟医馆。
沈青没什么良心,看一次病要收一百块。牧大夫急打岔,说:“苦草满村子都是,咱们虽误打误撞发现了这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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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有妙用,但也不能这么坑人。”最终将价格定在了五块。为了值这个钱,每个人都要切一次脉,装模作样的加量减量,显得很像那么回事。
对此,牧大夫也很莫名,但能帮到人,又得大家尊重,他也就懒得深究了,只说承了天运,祖宗显灵,整日乐颠颠的。
**
进入浓雾的军人,是八区哨兵编队,第九纵队第三小队队员。
自从四年前,六区昌西突降超S污染物,原本相对安稳的污染区忽然活跃了起来。虽然再没出现过人类生活中心区突降污染物的恶性事件。但外围污染区的推进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人类生活区不断失守。土地的丧失,人类不得不往城区迁徙,生产生活资料的短缺,犯罪恶性事件增加,人类活得越来越艰难。贫民怨声载道破罐子破摔,权贵嫌恶愤怒难以忍受,原本信奉人性化管理的其他军区,也不得不采用八区的管理政策,严格户籍管理,禁止人员随意流动,三六九等,等级分明。
在所有军区都面临四周向中心浓缩的局面,八区肯多城再往下的丹通镇却是个例外。四年来,外围的污染区一直很稳定,没有丝毫进犯的迹象。
八区总长都没注意到这点,反而是各军区总长大会的时候江总长在会上提出了,他想派人去丹通镇调查原因。
殷世轩一听这话顿时炸了,声色俱厉,“好你个江敬仪,你不在你六区好好待着管好你的一亩三分地,手那么长,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我抗议!我要求江敬仪立刻停止对我方的窥探,并发表全联邦电视讲话,向我方诚恳道歉,并作出赔偿!”
江敬仪严肃开口:“129年前联邦成立,本就是为了联合全人类的力量共同对抗污染物。所有大军区都联合签署过,污染物信息共享,不存在窥探一说。每年各军区的污染物调查报告都会上传到联邦军管委污染物资料库。你是连自家的调查报告都从来不看吗?”
这话可把殷士轩问住了。
他最近几年的重点都是在选拔培养异能者,对污染物的调查确实欠缺关注。
他是主战派,认为污染物的清理必须依靠哨兵和向导,通过战争对抗抢回土地。至于形成原因,怎么防范,他并不关心。因为过去的一百多年联邦花了大量的时间也损失了很多战力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所以他早就转变思路认为在这方面投入再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浪费!
丹通镇的特殊也引起了别的军区总长的关注。但也有人说了,可能是时候未到,因为污染物的形成扩张也需要积攒力量。某军区某地就有过这样的案例。
殷士轩表示自己会派人调查原因,严词拒绝六军多管闲事。
最后,白塔的代言人夏秋敲响法捶,为近三年向导的觉醒数量大幅减少表示担忧。
殷士轩热切表态,说一定会加大全民搜寻力度,若是发现高等向导,一定会亲自送往白塔,为阁下分忧。
他嘴里的阁下永远只会指向一人。
视讯投影会议,露面的只有夏秋,但大家都知道宋钰君一直都在,全程旁听会议内容。
其他军区也纷纷表了态。
夏秋矜持而礼貌的点了下头,“那就有劳各位了!”
15. ”失魂症“
那一行五名军人是前一天中午进入灰雾的,村子里的人聚在一起议论了好久。沈青被大胆妈叫去打麻将,听了一耳朵。照样关键词被消音,听得云里雾里,她也不在意,习惯了。
晚上回家,赢了三十七。
李兰一面扫地,一面说:“你还没成年,千万别迷上赌博,大胆妈这老不正经的,就害我家孩子!”
沈青给她二十,浑不在意道:“我要是真想赌博,就不会只赢三十七了,至少得三百七。”
李兰:“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再过四天,你官方年龄年满十五,我给你报名驾校,考个证。”说话的同时,手还伸着,见沈青不动,上前一步,将她口袋里藏着的十七抠走。
沈青:“死抠门!扒皮精!”
李兰:“你考驾照不要交学费啊,报名费啊,考试费啊!”
沈青:“我又没说要考。会得东西还要再学一遍,你钱多没地方花?”
李兰嘲讽道:“让你读书你不读,瞧瞧,鼠目寸光了吧?咱这犄角旮旯的穷地方是不在乎有没有驾照,可你和小野将来是要走出去的,去了大城市,我听说无证驾驶是犯法的,要罚钱还要坐牢!”
沈青:“呵!”说的就跟能去一样,自从去年八区总长签发了更严苛的通行限令后,他们去镇上都有了月总次数限制。
晚上,吃过营养液,沈青爬上屋顶晒月亮。灰雾那边不对劲,她能感觉到。
身后梯子咯吱响,小野露了个头,“青姐。”
沈青没回头,感到身后有风,反手接住,一股若有似无的果香。她愣了下,拿到面前,掌心大的嘎啦果,略有些水分流失了。
沈青眼睛一亮:“哪来的?”
小野不好意思道:“这次月考我全年级第一,老师奖励的。”
沈青:“你们老师有钱人。”
小野:“上城区来的,我听说是和家里闹矛盾,一气之下来小镇支教。”
沈青将嘎啦果递还给他。
小野不接,“我吃一支营养液就饱了。青姐,你容易饿,你吃!”
沈青白他一眼:“李兰女士要是知道了,又得骂。有刀吗?对半切。”
小野嘿嘿笑,一张大圆脸,憨憨的。他比沈青大两岁,再过一个半月就年满十二周岁了。
沈青和小野并排站一起,就是俩个极端,一个因为长期吃不饱,瘦的跟甘蔗一样。她不喜欢吃营养液,吃了也不饱,反而对新鲜的蔬果情有独钟。李兰说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也没发现营养不良,家里这个条件,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至于小野,自从小时候被营养液催胖后,这几年也没有因为个子长高而瘦下来。他的体重是他这个年龄的标准体重,但身上的肥肉像是海绵一样蓬松,走路晃晃荡荡,肉浪翻滚。
二人分吃了一个苹果,又说了一些废话。
“青姐,我妈就是嘴硬心软,她心里早就拿你当女儿了。”
“噫!”沈青受不了肉麻兮兮的话。
小野嘿嘿笑,仿佛不经意:“要是我哪天死了,青姐就是这个家唯一的孩子了。”
沈青转过脸看他,目光沉静。
小野也看着她,胖胖的脸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也就看不清他眼里的忧郁。
他状似很乐观,语气轻松道:“我听说了,像我这种情况活不久。”
沈青拧眉:“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小野闭紧嘴。
沈青眼珠子一转,“你那个新来的老师?什么玩意!误人子弟!大胆妈说得对,富人区每一个好东西!”
“不,不,不是的,”小野着急解释,脸都红了,“我们新老师人很好。这个嘎啦果还是他给我的!他有那种很高级的光脑,什么都能查。他很大方,给我玩。是我,对,是我自己上网查了……像我这样的,很多都已经不在了。”
“滚,”沈青不耐烦听他说这些,“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谁死在谁前头还说不定。闪开!我要睡觉!”
李兰站在屋檐下,听到沈青吼小野,也不敢吭声,眼瞅着他们过来,赶紧躲厨房去,假装自己啥都不知道。她并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
牧大夫冲她点了下头,轻声问:“咋了?”
李兰自以为看透一切,“分大小王呢!别管!”
小野怼着两根手指头跟在沈青身后期期艾艾的想解释,他想说老师是好心,想帮他。但是网上能查到的资料,保养方法,处处透着一种“何不食肉糜”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老师叫他从今后多吃新鲜蔬果,尽量不要再食用营养液。
就这,也无法疗愈,只能延缓。
**
次日醒来,沈青就知道今天肯定会很忙,和前几次很像。果然,一开门,就有人等在门口了,因为有过之前的经验,村民也不着急,搀抱着浑浑噩噩的家人,说:“老毛病又犯了。牧大夫啊,又要麻烦你了。”
牧大夫很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觉,笑容和蔼,“好说,好说。”等不及刷牙洗脸,先去药柜找药,打算先治病。
“哟,苦草没了!”乒乒乓乓的同时,牧大夫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沈青赶紧缩回手,动作太突兀,村民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急急抱住歪倒的儿子,埋怨道:“小青大夫,不接你就别伸手啊,差点摔到我家孩子。”
“我来找找看!”她一本正经的接话,转头往回走。
又有人过来,也是隐约感到不舒服的,不过她是自己来的,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有点感觉就来了。
沈青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有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又看去,定住。
牧大夫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两根苦草,拿了药罐去外头熬药,嘴里碎碎念:“要命了,苦草没了。”
沈青定了定神,再次看去,没看错,那俩个意识不清的人,经脉里有一丝血红色雾气在涌动,重得那个血雾浓郁一些,轻得要稀薄一点。
唉,她昨晚同小野说“谁死在谁前头还不一定”,这不是气话,是真心话。
早在第一例“失魂症”患者出现时,她就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
那天,也跟今天一样,刚起来,就来病人了。那会儿,村民可不像现在这么淡定,呜呜咽咽的,表情恐惧而惊慌。
当时的沈青还看不见血雾,只是有种感觉。她从病患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能量,很微弱,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初次意识到这点,沈青是恐慌的。但病人一直治不好,且越来越严重,牧大夫焦头烂额,试着开了一剂能醒神明目的苦草茶。沈青熬的药,又端给那人,看她坐不住,整个人往后倒,拉了她一把,几乎是肌肤相触的瞬间,她就感到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很奇怪的感受,明明她没张嘴,也没表现出什么怪异的地方,偏就生出了这种感觉。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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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想吃。
当晚没睡好,辗转反侧,生怕自己出问题。可喜的是,喝完苦草茶的病人,傍晚就醒神了。一家子不住向牧大夫道谢。
次日又来病人,一来来三个,牧大夫有了经验,直接熬苦草茶。明明这三人来的时候比昨天那人症状还轻些,可喝了药后,一点都没好转,仍旧持续恶化。
牧大夫愁得都快把自己头发揪秃了。
沈青纠结再三,趁着大家说话的功夫,挨个抓了抓那几人的手。
“吃”到东西的感觉又出现了。
可越“吃”越饿又是怎么回事?
从最开始的惊慌害怕,到现在沈青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大概率是个“怪物”的事实了。
大概是“吃”得东西越来越多,她能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在复苏。这感觉挺恐怖的,仿佛自己是个胚子,体内在养蛊。
不能深想,想得越多,晚上睡不着,眼下青黑,又骨瘦如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鬼。
很快,牧大夫的苦草茶煮好。他现在越来越糊弄了,以前他还会三碗水煮成一碗水,现在就水里放苦草,煮开就成。
对于自己能治疗村民的失魂症,牧大夫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当了这么多年庸医,突然成了大家眼里的神医,本就心宽似海得他,只剩下骄傲了。
装模作样的把脉,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转头认真道:“给小虎半碗苦草茶就可以了。”
沈青立刻照办。
逮着机会摸了小虎一把。这次沈青看清了,一直以来她感受到的那种“吃”的感觉,是病患身上的血雾嗖得一下,自她的掌心进入了她的身体。
麻了!
不一会功夫,又来了三拨人。
苦草茶很快见底。
牧大夫决定出去采药。临走前,一个病患收了五毛钱,就当是茶水钱了。大家伙都很高兴,连连道谢。
一转脸,见沈青一脸不乐意的表情,趁其不备,揉了下她的发顶。
沈青怒瞪,“不许碰我头!”
背过身去,谁也不理。
**
秋末,苦草基本都枯成干草,风一吹,干草滚成一坨坨,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勤劳节俭的村民一镰刀将缠绕在一起的干草割回家当柴火烧。地面光秃秃,牧大夫只能去更远些的地方挖苦草。
沈青本没打算跟来,但远处的灰雾总让她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牧大夫找苦草的方向,偏就是那边。
沈青拉着一张脸,不远不近的跟着,十分不情愿。
“青青你过来,叔跟你说个秘密。”
沈青淡薄着一张脸:“呵!”
牧大夫手里攥着药锄,弯腰干活,面上带笑,念念叨叨:“叔知道你勤奋好学,什么都愿意学,也学得快。只是这治失魂症的法子,不是叔不愿意教你,是叔也不知咋回事就把人治好了。”
沈青:“……”
牧大夫挖了一棵晒干的苦草扔萝筐里,面上是不得其解的困惑,还有急切想证明自己的赤诚:“就,我今天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叫你给他们每个人不同的份量,说是病情不一样,药量要精准,都是我瞎说的。瞎说也能好就很奇怪。同样的苦草茶,他们自己回家熬了喝不行,就非得来我家喝上一碗。”
沈青表情一肃:“你上次还说是祖宗保佑。”
牧大夫笑嘻嘻转过来脸看她,“你信叔说的话?”
16. “虫子”?
沈青听牧大夫这般恳切的跟自己解释,表情变了变,嘴上却不饶人,“你自己什么水平你心里没数吗?跟我解释个什么劲!”
不自觉抬高了下巴。
牧大夫的头顶有个虫子悬停在他上空十厘米距离,奇奇怪怪的,还吐丝了?丝线垂直往下。
沈青正要提醒老牧,却见那丝黏上老牧发顶的一刻,忽地落下。沈青笑了起来。还以为老牧一定会手舞足蹈的赶虫子,却见他半天没动静。
沈青不自觉拧了眉,又见身侧有虫子飞过,抬手抓去,啪唧一下,虫子化成雾气消散。再去看老牧,只见他直愣愣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更多的虫子向他飞去。
沈青大步向前,抬手在他身上一通拍。片刻后,老牧一言难尽的看着沈青:“青姐,我真没骗你,你打我作甚?”
沈青:“……”
牧大夫继续挖苦草,沈青没有足够的理由劝他回去,只能被迫无奈的绕着他打“虫子”。
大概这类“虫子”喜欢人类的味道,原本看它的行进方向是要往村子去的,现在有了牧大夫这个饵料。好了,全朝他来了。
沈青不得不拍掌,踢腿,跺脚,看到一个弄死一个。有时候没注意,牧大夫中招,又要去唤醒牧大夫。
现在她是弄明白了,原来村民得的失魂症是这“虫子”搞得鬼。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虫子,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都想不起。
好了,破案了,她一直以来的怀疑没错,她果然是怪物!
“虫子”侵入人类经脉化成血雾,又被沈青吸收。这种“吃”的感觉会让她觉得愉悦,可又得不到饱餐的满足,就很暴躁。究其原因,大概是血雾含量少了。看来她体内的蛊是急不可耐要破开她的身体出来了吧?
没有入侵人类经脉的虫子,打死了就打死了,接触虫子的手没损伤,也没别的什么感觉,像是拍散了一撮雾气。
沈青绕着牧大夫手舞足蹈,牧大夫丝毫没看出她的不正常,只笑眯眯的感慨:“青姐今天好活泼!”
沈青:“……”活泼你大爷!
她都快累死了好吗?本来就体虚气弱没什么力气。
拍“虫子”是个体力活!
……
终于……终于虫子被全部干掉!
沈青仔细搜寻了一圈,没再发现一只,长长吁了口气。双手张开,仰躺在地。现在就算是虫子把老牧咬死,她都不会再起来了,坚决不!
咦?嗯……
是错觉吗?总感觉视力好了不少,听力好像也更敏锐了。
人类的喘息声,杂乱无章的跑动声,不止一人,应是好几个。
她抬起头,朝那个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再要细听又听不见了。
但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混杂着愤怒,悲伤,走投无路的绝望。
哎?
她体内躁动的声音告诉她……很美味。
愣!什么意思?
我果然是个怪物吧。
死了死了。
她又躺下去。
但是那些情绪太强烈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沈青皱皱眉,怎么说呢,她不喜欢“死”这个字,非常不喜欢。
她至今还记得下城区死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婆子,不是怀念,也不是害怕,就是单纯的记得。
“这边,”她凝神看向灰雾,冲着无头苍蝇一般的几人无声低喃。
也不知过了多久,牧大夫终于挖好了苦草,朝她招招手,见她不动,主动过去,牵了牵她肩头的衣料。
沈青不喜欢肢体触碰,牧大夫只在开玩笑的时候揉一下她的发顶,平时很尊重她。
沈青回神。
她看见了,那些人朝这边过来了。
“回家了。”牧大夫笑眯眯道。
沈青:“嗯。”
二人转身。
几乎就在俩人转身的瞬间,一人仿佛从天而降,凌凌刀光,直劈沈青。
沈青五感敏锐,然而她的身体就是个累赘。
俗称动作跟不上脑子。
她的脑子甚至已经预演了一遍自己怎么被劈死,横切面会是什么样,死状有多凄惨。然而身体却连让开一寸都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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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鞭子卷住那刀光,扯了回去。
沈青嗅到了血腥味。过了会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住了,扒拉开,“老牧!”
老牧紧紧护着她不撒手,回头怒瞪来人,腿还在打哆嗦,“你们,你们……”
执刀的是个寸头男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此刻他的形象可以说是凄惨,军装破碎,上身几乎赤着,露出结实的胸肌,纵横的裂口,眼睛隐有血色涌动,口鼻喷出粗气,看上去情绪十分不稳定。
另外几人也同样十分不好。状况最好的大概要数被他们护在中间的那位。大概有三十多岁,“阿阑,冷静点!”
他的话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被叫做阿阑的人几次差点露出猛兽的形态,又生生压了回去。只是盯着沈青和牧大夫的目光仍然凶厉。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许真问。
沈青目光落在老牧的后背上,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牧大夫战战兢兢回了话。许真又动用能力辨了真伪,点了点头,看向战友:“他没说谎。”
阿阑目光凶狠:“异变了吗?砍了算了。”
许真:“阿阑!静心宁神,别让自己失控。”
几人都看向他,仿佛在等他的下一个指令。
“走吧,先回去。大家都需要尽快做疏导。我也不行了。”
他一声令下,几人同时离开,匆匆错身而过,仿佛牧大夫二人是路边的草芥。
“喂!”沈青不满,“你们……唔!”
牧大夫死命捂住她的嘴。
许真等人额上青筋直跳,他们几个状态都很不稳定,根本没时间逗留,尤其阿阑,周身血光弥漫,杀气腾腾。他们被陷在污染区内,精神污染严重,差点以为自己就此堕.落异化,没想到竟然死里逃生,感谢白塔护佑!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没回过神,以至于阿阑差点将无辜的村民当成污染物砍杀,幸而许真作为向导,一直保持理性,及时发出指令,让另一位哨兵阻拦了阿阑。
死一两个贫民不算什么,只是阿阑不能再经受精神刺激,杀戮血腥会让他发狂。
17. 驾照
那五人来的时候经过村子引起村民诸多猜疑,走的时候狼狈不堪的模样更激起了大家的恐慌。许多人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甚至萌生了偷偷逃亡的打算。
可是能往哪逃?
他们这些人,不登记户口,就不准去镇上或城区上学、打工、买卖。登记户口录了指纹扫了脸,那居住地就定死了。除非有钱买户口搬家,否则只有被遣返回来这一条路,要是敢反抗,八区的军队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感到绝望。有些人开始摆烂,不再做事,还有的人拿出这些年的存款纠结着开始挥霍。
李兰不受任何影响,照旧忙忙碌碌,认认真真的过她的小日子,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她男人受了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做事,她需要承担更多的家务劳动。
有人觉得她想不通,劝她别这样,“都快死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李兰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别影响我!我不爱听!”
那人气得跺脚:“死脑筋!我是为你好!你这么苦着家里人,你儿子女儿会恨你!”
李兰不爽,忍不住回怼:“你说我们都快死了,那你给个时间?十年前,五年前,甚至半年前,你们都说过这话,结果呢?联邦组建的时候,也说过末日来临,可结果呢?人类还是存续了这么多年。是,有些人确实不在了,那你怎么知道就会是我们?我只知道,只要我不断的努力,打工,挣钱,等存够了钱,我就能将我家孩子们的户口买到城里去。这样,他们还会不会恨我?蒯大姐,不是我说你,与其在这无能狂怒,抱怨,发泄,为什么不抓紧时间挣钱?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是最后关头了?”
李兰说完这些话,不等那人回话,转过身就走了。
沈青就在屋内,听了个完完全全。
今天是李兰抓着她去学驾照的日子,她原本很抗拒,觉得李兰没事找事。与学驾照相比,她更想去城里找那个叫阿阑的人算账。
老牧受伤了,他很疼。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买特效针,老牧只能吃消炎药,长长的开放性刀口还是沈青缝的。老牧夸她学的不错。沈青沉着脸,心里只想着杀人。
“没事的,”老牧揉揉她的头发。
沈青不悦:“不许碰我的头!”
这次没有躲。
老牧笑:“青姐,你是在心疼我吗?我好感动啊!”
**
去镇上,又去下城区,再到学车点。
驾校是官方机构,教练也都是穿着迷彩军装的士官。
沈青会开车,学车只是走个过场,教练看她技术不错,不需要再练,又给了她一本联邦联合军区出版的交通法,让她背了,先笔试,再上路。
晚上回去,沈青黑着脸。
李兰路上就没敢找她说话,一路小心翼翼的。还是老牧打破了尴尬。
沈青凉飕飕的盯着李兰,“学个车,加上报名费,你总共给我花了一万七。”
李兰松了口气的样子,拍着胸口,“我还以为教官为难你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参加考试?”
“笔试明天就有一场,如果我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考。”沈青冷着脸说。
不过教官的原话是,考不过再交两千考试费,你可想好了!
看他们看好戏的态度,估计是巴不得学员多考几次,最好再多挂几次,他们好拿钱。
报考联邦驾照和各军区驾照是一样的价钱,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还是情愿选择自己所在大军区的考试。最大的原因是联邦驾照太难了,无他,全联邦通考,因为每个大区都有独自立法权,这就导致了无法统一量化标准。比如八区城市道路超过90公里每小时是超速,在2区的西利浦70就算超速。别的区也各有不同,细分到城镇乡村高速道路更是花样繁多。尤其近三年迎来科技大爆发,发达地区有飞梭问世,据说这玩意能在天上飞行,又加增了空中交通法。
不过八区没条件,要想驾驶飞梭,将来去了大城市,还要再交钱另考。
厚厚的一本《联邦联合交通法规》,足有三百多页,拎起来能砸死人。
李兰说:“哎哟,我不是想你一步到位嘛,你比小野聪明,我知道你肯定能过,加油!”
沈青眼神冷漠:“速效愈合针只要一万,你当时说你没钱。”
李兰愣了下。
牧大夫扑哧一声笑了,“闺女心疼我呢。”
李兰哈哈笑:“老牧皮糙肉厚的,躺几天就好了,哪有咱们青姐的前程重要。”
沈青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谁是你闺女!我看书去了!”
李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青姐好好考,考过了,给你买光脑啊!你不是一直想要嘛。”
不提这茬沈青都快忘了。
年满十五,在八区她就算成年了,可以拥有自己的光脑,有自己的固定ID,也能银行开户,存钱,交易了。
**
第二天,沈青起了个大早,和李兰一起,乘车去下城区。
李兰磨磨唧唧,不大情愿,“你呀,不需要练车,在家里背书就行啦,干什么要跟我一起啊!”
沈青知道,李兰是心疼过路费。现在八区管控严格,出入城区都要按人头收费。
小野的那位老师还好心提过,让他和自己一起住,住他的职工宿舍。
李兰听说后,直摆手,同小野说:“咱们乡下的贱民可不敢和上城区的富人住一起。会被骂的。不过你要是能和你这位老师处好关系,若是将来他回去,愿意将你带回去,让你做他的跟班或者公司职员什么的,可不比占他一张床的便宜要实惠。你还可以问他,需不需要司机?你就说你姐通过了联邦联合驾校考试,这驾照很难考的,你姐很优秀,万里挑一的优秀。少爷要是有需要,先考虑她啊!”
沈青闭上眼装睡,一路听着李兰对未来的伟大谋划,到了学车点。
笔试是在电脑上做题,还没开始,沈青先去录入信息。
教练看到她很惊讶,笑呵呵又摇摇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心浮气躁!真当你们家长钱好挣啊。过不了又得补交两千。”
沈青笑笑没说话。
这次考试共三十个人,有两个跟她一样考联邦驾照,其他二十八人考八区驾照。
八区驾照一百题。联邦驾照八百题。
题库出题,提交自动改分。
两套系统,分在不同区考试。靠窗的位置竖排坐三人。
沈青按照学号坐在最中间,俩个男人,前头二十多岁,后面一个三十多。
年纪大的看上去十分紧张,额上都冒汗了。坐立不安,一直在祷告。
二十多岁的回头看着沈青,嗤笑一声:“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家里没钱,怎么想的?花这冤枉钱。”
八区的驾校从报名交钱到考试,时间非常短暂。根本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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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长的时间准备复习。且通过分数线也高。
联邦机试满分800,798分合格。
八区,满分100,99分合格
不合格,交钱重考!
搞钱的目的,明明白白!
即便男青年不知道沈青今天才第二次来驾校,也不妨碍他讥讽沈青不知天高地厚。
加上这次,男青年已经考过四次了,他爸也终于认怂了,再不过就考个八区驾照算了。男青年已彻底摆烂,表情放松,嘴角噙着抹嘲讽的笑,下巴抬了抬,说:“你后头那个,都考过五次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差五分就合格了!可惜!听他说,他原本住在上城区,后来被诈骗投资,赔了好多钱,房子卖了,才不得不搬到下城区。到了下城区就是贫民了,他老婆跟他离了,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听说,他一直给开车的东家准备离开肯多城,想去别的区发展,看重他忠心可靠,就跟他讲,他要是能考到联邦驾照就答应带上他和他的家人一起走。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能翻身的机会了,他要是把握不住,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安静,开始考试!”教官不客气的呵斥,扫视一圈。
电脑早就开机,沈青按步骤,扫脸登录。
题目简单,时间充裕,她不慌不忙,扫一眼,立刻给出答案。
答题过半,后面剧烈的喘息声有些干扰她。
她无端的感同身受,紧绷,恐惧,绝望,崩溃,甚至脑内万马奔腾的开始思考出了考场去哪自杀。
眼睛仿佛花了下,再看向眼前的题目,嗯?为什么她会选C?明明该是D。鼠标点了下,余光一扫,看到一只男人的手,指甲短平,手心都是汗,袖子撸到肘部。偏了下身子,看向前座,细弱的背影,齐耳短发,发量倒是惊人。
沈青默默收回目光,虽不理解,但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快速点击鼠标,从第一题开始看,一道道检查,错了改,漏了补。一路做到最后一题,都快要点提交了,想想不对,又退回,将最后两题改错。提交。
联邦题库联网,考核通过会自动上传到联邦交通管理局备案。
“同学,你怎么不做题啊?发什么呆?”监考老师推了下沈青的肩膀。
沈青倏忽回神,感觉挺奇妙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方才是灵魂出窍了,但她确实是控制了一具身体。难以理解。
“啊!”身后人大喘气!突兀的叫出声。
监考老师发怒,“不考滚出去!”
男人盯着加载中的计算机页面,眼泪落了下来。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就懵了一下,回过神,试卷都已经提交了。他真是混蛋啊!就这么错过了这么重要的考试,先生后天就要走了,等不急他一次次的试错了。
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前头的男青年也站起了身,回头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没什么大不了,再接再厉啊!”
“安静!”监考老师沉声道。
中年男满脸沮丧,心如死灰,不敢再看电脑一眼。
监考老师好奇他考了多少分,抬头瞟了眼,没好气的扯了下嘴角,“1113号考生,去4号窗口更新驾照。”
中年男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麻木的去了4号窗口排队等待。
直到沈青考完提交试卷,拿到满分,被叫去1号窗口确认录入备案,又去2号窗口预约实操,4号窗口迟来的狂喜嚎叫终于响起。
18. 发现新向导
傍晚,沈青去李兰工作的雇主家小区门口等她,刚好看到她被雇主淋了一脸牛奶,“下贱玩意!竟敢冒充平民来我家做活,腌臜东西!不要脸!滚,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兰低声下气:“对不住,对不住,是中介没说清楚,给您添麻烦了。”
沈青靠在小区外围的栏杆上,眯着眼看,眼珠子直直盯着那位阔太。
原本昂首阔步踩着恨天高往回走的阔太忽地脚下一崴,一头撞进小区花圃,倒栽葱。
李兰吓了一大跳,可不敢自找麻烦,慌里慌张跑走了。
小区里有监控,附近有人遛狗,见此情形,十分不客气的哈哈大笑。
**
李兰撕了车上的罚单,爷爷祖宗的问候了好些人,车停的这么远这么隐蔽还被贴了罚单,果然乡下人进城就是原罪。
拉开车门上车,对着后视镜擦脸梳头发。
“牛奶真香啊!”李兰的乐观不是装的,别人泼她一头一脸牛奶,她还自觉赚了个大的,牛奶润肤,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奢侈过。
过了好一会才发现沈青,又吓一跳。
沈青将小蓝本扔她腿上,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转过脸看外头,却偷偷从后视镜瞄李兰的反应。
李兰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大惊无言,嘴巴张了半天没合拢。
因为太惊喜,都忘了问沈青怎么从下城区跑来上城区了——这么远的距离,又要过桥费。
沈青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能勾连他人的意识,并且操纵,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了!
啊呜!
**
话分两头。
富人区,锦华苑别墅小区
孙太太失控栽入花圃的同一时间,正在同小区静养的许真倏忽停住了喝茶的动作。
“有向导觉醒了,”他说。“至少是个B级。”
阿阑:“!”
五年前,超S污染物突降六区,当年,觉醒的哨兵有明显增多趋势。
数量统计上报后,军方很是振奋。总长会议,都说这是生态的自我调节。污染物等级上升,危险系数加大,但人类也迎来了新一轮的觉醒。对抗力量总体持平。这就打破了某些人一直叫嚣的“人类灭绝论”。大多数仍坚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永久,人类和污染物会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形成稳定的食物链。
同年,向导人数同往年持平。
过往向导和哨兵觉醒比大概是1:6,军队成立战斗小组也是按照这个比例。
哨兵都能被照顾到,任何情绪负担都能及时有效的被发现,疏导治疗,向导也不会感到有负担。
但当年的觉醒比直接冲到1:12。很多人都还沉浸在哨兵数量锐增的喜悦中,并未意识到困境的悄然来临。领导层只有少数人感到忧虑,却也无可奈何,只静观其变。
次年,二者新增觉醒数量同总人口占比,以及二者之间的比例同去年大致持平。
有关领导人狠狠松了一口气。1:12问题不大,只要好好调配资源,向导辛苦点,哨兵也不会出问题。
直到三年前,向导觉醒人数断崖式下跌,哨兵觉醒数虽仍与前一年持平,但两下换算,达到惊人的1:50。
这之后,向导觉醒人数持续大幅下跌,且高等级也逐渐稀少。向导和哨兵之间的占比,也越来越大。另有同污染物的战斗损耗。更是加大了这种困扰。
如果说哨兵是矛,那向导就是盾。
在哨兵精神过载时,向导又担任了医生的工作。
二者互补共生,缺一不可。哨兵凭借极发达的感官能力,优越的力量和速度,高等级的甚至能和精神体融合,同污染物对抗,成为人类强大的战力。但过于发达的五感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无孔不入的污染物会让哨兵感官超载,陷入痛苦,混乱甚至狂化。而向导的精神体则具有安抚和屏障的作用,能在哨兵混乱的时候让他们保持冷静和专注。高等级的向导可以建立精神层面的沟通和链接,甚至接管哨兵的身体,从事战斗。
**
许真等一行五人在调查了丹通镇下面的外围污染区后,写了份调查报告。
污染区内很凶险,他们几人差点都折在里面。幸而他在最后关头找到了出口。浑浑噩噩中仿佛是有人指引。战友们都很感激他,纷纷夸赞他的能力,只他心里还存有疑惑,又贪功,就没说出口。那点感受虚无缥缈的很,总不能那附近真的有一位高阶向导勾连了他的意识,为他引路吧?
依他看,那片污染区能量很足,早就该扩张了,但一直没扩张,确实有些古怪。
污染区是个迷,且每块区域又各有差异性。人们对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接了命令,暂且在肯多城待命。
上头也没个说法,也不知是放弃了那片区域,还是打算加派人手再探。
许真接待来探望他的阿阑等人时,正说着话,某个瞬间感受到了独属于向导的精神波动。
“肯定才觉醒没多久,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精神体,肆意发散能量。”
这感觉就像是无知小儿新买了通讯设备,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到处拨号,区别在,电话打通了,响了几声,对方听到了,她又挂了。
“至少是个B级!”另有一位中尉才反应过来,大喜。近几年觉醒的向导可比哨兵难得多了,且哨兵们都在私下传,说将来只会更严峻,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中尉说:“我去通知白塔的工作人员。”
“等等,”许真摁住了他伸向光脑的手。
每年,各地新发现的向导都会被送往白塔学习,由白塔培养教导,合格后再根据向导的原址以及参考个人意愿送往各军区效力。为了方便管理,各军区行政中心同样设立了白塔的办公处。许真曾在白塔八区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办事处没有在部队效力升迁快,主动辞职,入职八区军方。从程序上说,发现新向导应立刻通知白塔,由专人接管,沟通收容。
但,许真有自己的私心。
随着向导数量减少,尤其质量大幅下降,若是他发现一位B级甚至A.级向导,无疑是大功一件。
对此,其他人毫无异议。眼中都透着兴奋。
许真闭目,试图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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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连那抹气息。
其余人分工合作,迅速展开搜罗。
**
“给!”沈青手里捏着每张一百,共十张票子,展开成扇形,状似无所谓的摇了摇。
李兰:“你又藏私房钱?”
沈青剜她一眼,没好气道:“驾校给的。”又矫情的扭了扭身子,“这不是,嗯,破了全联邦最快拿证的记录了嘛。”
“哎哟!我就说咱家青姐干什么成什么,聪明绝顶,世界第一!青姐超棒!青姐最棒!”李兰夸她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时间不早了,也没敢在上城区逗留。李兰再三保证,等明天一早过来给沈青买光脑,庆祝她拿到驾照,从今后家里又多一份稳定收入啦!
沈青直翻白眼,说的就跟她立刻马上就能上工了一样。
快过桥的时候,李兰直接让出了位置,让沈青开。
她本人没驾照,下城区和乡镇村里不查这个,她不愿意花这“冤枉钱”,呃,根本原因是她考过,没考过。
上城区的工作很稀少,这次是经人介绍过来给雇主家干活,顶了别人的缺,闸口有人查,给点钱就过去了。
本来,李兰一直装的很好,活做完了,雇主声称没现金,非要光脑交互付款。
基本信息一点开,好嘛,贱籍。
雇主大怒,在八区,靠近污染区生活的人,都是贱籍。
联邦成立百年,污染物仍是个迷,而这些突然降临人类世界的“怪物”之所以被叫做污染物,就是因为早先人们将它当作污染源,导致人类异变或死亡。这称呼就一直延续下来了。
在有些人的固有认知里,靠近污染区居住的人身上都带病,会传染人。
虽然联邦疾控一再科普过,污染物传人,但人不会传染人。
李兰看穿这位孙太太并不是对污染物一无所知,她就是借机想赖掉工钱,要真是如她所说那么谨慎害怕,从她进门孙太就可以查她的身份信息了。
李兰也是泼辣的,骂她打她可以,少她工钱不行!
最后孙太没法,还是给了她一半的钱。
一半也行,比下城区赚的多。
孙太气不过,又追出来推搡她,往她身上泼牛奶。
李兰根本不往心里去,嚣张的表示,“今天太晚了,再逗留下去,警察会抓我们。明天起早,我带你买光脑,我有钱,给你买升级版!”她打开自己的光脑,给沈青看她今天打工挣得钱。
经过镇子,捎上小野。
接送孩子的外快挣了两年就干不下去了,村里孩子上学的目的就图识几个字。钱难挣,学费又贵,很多人都放弃了。还有坚持念书的,长大一些了,能自己踩自行车上下学了。成才就是其中一位。
尚未到村子,沈青就感受到了村子里有灰雾虫子的气息。没等车子在自家门口停,沈青叫停了车。
李兰眼睁睁看着沈青忽然起跑,又突然往上一跳,啪一下,击掌。
东南西北的跑,手舞足蹈。
小野:“青姐她……”
李兰欣慰的眼角流泪:“这孩子打小就老成,现在总算有点孩子样了,活泼好啊!”
19. 买光脑
被李兰夫妇盖章“活泼”的沈青,满心无语的在村子里活泼了一个小时,引得村里一群小屁孩都跟着她后面又蹦又跳又叫。
成才从窗户往外看,趴在桌子上发起了呆。
他奶悄没声息的走进来,看看他,又看看外面,“成才,你要是不跟你那个妈走,等将来你大了,奶就去跟小野妈说,让青青给你当媳妇。”
成才妈在城里给人帮佣,同雇主生了感情,半年前已经结婚了。
那个老男人年纪大,又没子女,愿意认下成才当儿子。
成才长的好,学习也名列前茅。他和小野一般大,每次考试不是他第一就是小野第一。但是老师都说,成才是真聪明,点一下都会。小野是老实苦干死学习。俩人的成绩随着知识学的越深,差距就会越明显。
成才妈想接儿子去城里过好日子,成才奶不干了。她没了儿子,孙子就是她的命。也有人劝她,说为了成才的将来好,就不要固执了,去了城里,还能有个活路,老的活够了要为小的着想。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成才去了城里就要改姓了,那老成家就绝后了。
成才奶钻了牛角尖,死活不同意。
最近半年,往年亲如母女的婆媳闹的很不愉快。
*
成才被发现了小秘密闹了个大脸红,举起书遮脸,磕磕巴巴,“奶,你说啥呢!我跟小野一样叫她青姐,而且……而且……”而且他小时候还被青姐揍过。
那会儿都不懂事,王大胆带头欺负小野,不听他话都要挨揍,成才也稀里糊涂成了一员。后来青姐为小野出头,将他们一顿打,所有人都打服了。
成才奶还要再说。
“哎哟!青姐,你干嘛打我头!”王大胆大着嗓门一蹦三尺高。
死去的记忆死灰复燃,成才赶紧撵他奶走,“奶,我要学习了,你快走!别说了!我还小。”
沈青将手心里的“虫子”碾成灰,“找我什么事?”
王大胆嘻嘻道:“青姐,我家要搬家啦!我爸不是一直跟人合伙做生意吗?那位大少爷据说身份不一般,现在那人要走了,他就认我爸跟他好,要我爸跟他一起。青青,我家要发达啦!”他壮着胆子叫她青青,仿佛大逆不道的逆子,挑衅后,颇为自得,跑远了几步,又朝成才挥手,“成才!成才!我家发达啦!你啥时候也搬去城里跟你继父过啊?”
成才哗啦一下,拉了窗帘。
沈青回了家才知道,原来同大胆爸合伙做生意的年轻人是上流社会某个成功人士的私生子,现在那人的亲爸派人找过来了,要他认祖归宗。大胆爸也就鸡犬升天了。
大胆妈过来找李兰,说是明儿搬家,想让她开车搬些东西,送他们一程。
李兰答应的爽快,心里莫名有些酸酸的,于是就说了青姐考到联邦驾照的高兴事。
大胆妈并不认可,“捡来的丫头,花这么多钱值当吗?她真不怕她学了本事,翅膀硬了,飞走了。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兰不愿意跟大胆妈掰扯,让她走。
大胆妈站在门口还在说:“咱们乡里乡亲十几年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心里真打算让青姐当你家童养媳,就别在她身上花钱了,女孩子看多了花花世界,心就野了,成才妈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你当初不给她念书就做的对……”
“去去去!”李兰拿扫帚赶她。
晚上,李兰在床上翻来覆去,牧大夫问她怎么了。李兰终是下定决心般,咬牙切齿道:“豁出去了!”
**
次日是周末,小野休息。
大胆妈一大早就来叫门,热火朝天的搬东西。吵得村里人都过来看热闹。大家都很羡慕。有人看李兰拉开货车,帮忙往车上堆东西,阴阳怪气道:“都说干的好,不如命好。你和你家老牧,从早到晚的干,也没见你们挣多少钱。还是大胆爸聪明,跟对了人,全家享福。”
又一人打趣道:“李兰,存多少钱了?够给你家孩子买户口,去城里住吗?”
有人摇头,“户口在城里有什么用,没钱买房子也是住棚户,还不如咱村里。小野妈就是心比天高。”
搁往日李兰就跟他们吵上了。说这些话的人也是没能力进城,有时候说些不着调的话气人,互相挤兑,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命运的悲悯。今日她难得安静,周围人见她不回嘴,反而不习惯了,讪讪闭嘴,也有人打圆场道:“人活就是个精神气,大胆爸跟人做生意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啊!这不是撞大运撞上了嘛!说不定什么时候老牧也撞了大运,一家子发达了呢!”
货车不大,几人就差叠罗汉了,总算是到了镇上。
大胆妈去了二手市场,将家具都给卖了。折成现金,给了李兰一千块。
李兰:“一百五的运费。你乐疯啦!钱都不认识啦?”
大胆妈捶了下她,“往日占了你家不少便宜,苦草茶一碗一碗的喝,也没给钱。现在我要走了,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可能……”说着话,竟流了眼泪。
王大胆一直处在兴奋中,看着自己熟悉的家具都被卖了后,又见亲妈流泪,说着离别伤感的话,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难过。
“青姐,小野……我会想你们的!”王大胆突然破防,哇哇大哭。
小野:“呜呜……”
沈青:“……”
李兰不喜离愁别绪,拍拍大胆妈,“能离开是好事。你先去享福,等过几年我们去找你。”
恰好大胆爸打了电话过来,催促他们早点过去。
大胆妈这才带着儿子坐上了去城区的长途客车。
沈青有些疑惑:“李女士,我们昨天不是说好去城里的崭星科技买光脑吗?我们同路,为什么不带上大胆他们,还能赚个路费?”
李兰大着嗓门说:“我知道镇上新开了一家店,一样的东西,不仅好,价格还便宜。”
沈青不信:“你别诓我。”
李兰赶小鸡似的,将沈青和小野赶上车,“骗你是小狗。”
沈青:“我只要崭星科技的光脑,别的我不要。”
大胆爸用的就是崭星早些年的旧款,她玩过。听小野说,他老师也用这个牌子。模糊的印象中,张云涛用的也是这个牌子。镇上的大屏幕也经常放崭星的广告。
镇上不大,七绕八拐,在一个小门脸停下。
上写:二手光脑专卖店
沈青愣了愣,没说话。
李兰拉她进店。
全程沈青没说一句话。
李兰面上堆着笑脸,可着劲的营销:“你看这光脑多好看呀!红色的表带真喜庆!打电话发语音都没问题,还能拍照,上网呢。你自己看嘛,你不是要崭星的牌子吗?这不是吗?”
连小野都看不下去了,指着表带上的字说:“妈,这明明写的是斩星,少了个偏旁就是水货。不是青姐要的那个崭星。”
李兰:“闭嘴!滚边去!”
沈青没表态,生意就成交了。李兰昨儿说好的四五千的额度,直接斩成六百六十六。店主扫一遍沈青的脸,身份信息就绑定了。有些基本信息是公开的,店主看到沈青小小年纪就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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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驾照,很是惊讶。李兰少不得又自卖自夸了几句。店主扫兴道:“没什么用。”
李兰不怎么高兴,小声嘀咕:“目光短浅。”
随后又带沈青去银行排队,开户。
回去的路上,经过小野的学校,李兰说要去学校问下小野的学习情况,下去了。
小野:“今天周末,老师都不上班。”
李兰:“我早上打电话问了,有人值班。”
车里只剩下沈青和小野,狭小的空间,气氛冷的能冻死人。
小野:“青,青姐……”
沈青:“闭嘴!”
昨天大胆妈说的那些话,沈青都听到了。
当时她就在门口,没绊大胆妈一脚,说明她并不生气。
可现在却非常不痛快,为什么呢?
沈青不明白。
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她都会又争又抢,真争抢不到,也就算了,不会内耗。
她有私房钱,如果真心想要,完全可以自己加钱换。
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懒得说话,看李兰会买个啥样的给她。
李兰这一去,去了很久。沈青都不耐烦了,甚至恶意的想自己把车开回去,让李兰走回去。
正脑补的嗨,李兰从学校出来了。去的时候手里空的,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堆资料啥的。春.光满面的像是干了件大事。
“走!回家!”
李兰上车后,一脚油门。
“妈,家里营养液吃完了。要不要去买点?”
李兰又去了食品店,一律买的最便宜的原味营养液。小野犹犹豫豫:“妈,我想吃牛排味的。”
李兰瞪他一眼,“家里没钱了。”
小野:“哦。”
沈青:“给我十支牛排味,十支水果味。”从兜里掏了现金付钱。
抓了二十支营养液塞小野手里。
李兰啧啧摇头,“你自己都没钱,给他花什么钱。”
小野看看他妈,又看看沈青,“谢谢青姐。”
一直到家,沈青精神头都不高。
老牧能起身了,在门口熬苦草茶,那苦味离得老远就闻到了。
沈青皱了皱眉。拉开车门下来,家门口或坐或站好些人,都是生面孔。听他们交谈才知道,是隔壁村子的,从昨晚开始,村子里莫名多了好些浑浑噩噩的人。
“失魂症”是牧大夫给取的名。
从地理位置来说,下口村距离灰雾更近,隔壁村子背靠山头,也更远一些。
村子之间互有往来,得了病后,听说下口村的牧大夫能治就过来了。
有人已经喝过药了,还没恢复,坐在凳子上,由家人守着。
沈青换了白大褂,做出一副很专业的样子,挨个不着痕迹的摸过去。
没一会,第一个被她“吃”了血雾的病人恢复了精神。茫然片刻,问:“咋回事?我怎么在这?”
家里人大喜。
牧大夫也长吁一口气,“总算是起效了。”
另有一本村村民推了亲戚一把,说:“没骗你吧,我说过牧大夫能治这病!”
“牧大夫神医啊!”
沈青添柴,看火,若有所思。
她的能力似乎增强了,之前她“吃”血雾,他们没恢复这么快。
仿佛是为了解答她心中的疑惑,左手手心处,腾得伸出一根藤条,细细的血红色,妖娆的扭动。仿佛好久不见,热情洋溢。
沈青一脸麻木的将手放进火炉里。
我果然不是人!
20. 抓捕
“哎!”李兰一屁.股将沈青撞开,又抓起她的手捧在掌心一口接一口吹气。不等人反应,粗壮的胳膊一展,将她夹在咯吱窝,捏着她的手腕整个的塞水缸里去了。
大伙儿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寻问。
李兰说:“我家孩子好像也得了失魂症。她把手往炉子里烧呢!”又催促老牧赶紧搞一碗苦草茶先给沈青喝。
沈青内心是拒绝的,可李兰这会儿将她抱在怀里。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没和人这么亲密过,想说自己好好的,又觉尴尬,索性捏着鼻子算了。
李兰给沈青喂了药。沈青盯着李兰看,心里怪异到了极点。
李兰扑哧一声笑了,冲老牧说:“这丫头平时跟个刺猬似的,谁挨着她都恨不得扎别人一身刺,这会儿病了倒像个小闺女了,真招人稀罕。”
她说着话,额头往沈青脸上贴。沈青再也受不了,抬手挥开,没留神,一巴掌打李兰脸上。“啪”一声,怪响的。
“醒啦!”李兰毫不在意,放下沈青。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所有人都得到了救治,意识恢复。
这些人围坐在一起,看向远在天际的灰雾,无不忧心忡忡,又说了一堆自带消音的话,沈青听了片刻,去除没听懂的部分,大概也知道了他们猜测失魂症或许大概可能和灰雾有关。
但牧大夫不这么认为,他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他可没这本事对抗污染物。
外村的人又跟他讨要苦草以备不时之需。下口村村民说:“没用的,我们之前也挖了好些,自己熬了喝,没效果,还得牧大夫看了才管用。我们猜啊,或许牧大夫***。”
众人看向牧大夫的眼神都充满了敬意。
牧大夫摆手:“我都快四十了,没可能。许是我这地儿风水好。”
也有人说:“这世上好多事都说不明白,就像这***,一百多年前突然就有了,后来人类也出现了***。不过,老牧啊,你真应该去城里测测,若是真的,你家婆娘孩子哪还要这么辛苦啊,都跟你过上好日子了。”
一句话说的李兰眼里放光。
村里其他人不愿意了,“陈雀子,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咱村就牧大夫一个大夫,他要走了,咱怎么办?”
陈雀子也反应过来,懊悔不已,“哦哦,我就这么一说。乱猜的,当不得真!”想想又不放心,“牧大夫你不会走吧?咱这十里八乡的都离不开你啊!”
人群散去,火炉熄灭。
李兰一脸兴奋的同老牧说了许多话。
老牧摆手:“不可能!那些***大都十二到十五岁,我都快四十了!花那个钱做检测就是浪费钱,你也不怕人笑话。”眼睛一转,看到沈青,招招手:“青,买了新光脑啦?过来给叔看看。”
沈青不动。
李兰心知沈青不高兴,拍了拍老牧的肩,又喊小野,“青姐,给我们拍张照呗?”
沈青抬手,照了一张。
李兰:“给我看看像素咋样?”
沈青摘了,扔给李兰。
李兰双手托住,打开光脑,一家三口龇着个大牙,如出一辙的笑脸。
“像素真不错!”李兰夸。
老牧察觉不对劲,“不对吧?这是冒牌崭星吧?你们是不是给人骗了?”
小野立刻告状:“我妈死扣,她去的二手店,还故意买冒牌货!”
老牧满脸不赞同:“这就是你不对了,本来开开心心的,干嘛非要省这点钱伤孩子心?”
沈青觉得肉麻:“谁伤心了?”
李兰推了丈夫一把,“我留着钱还有大用处!你懂个屁!”又招招手喊沈青:“过来,我们一家四口拍张合照。”
沈青:“哼!”
老牧:“来啊来啊!”
沈青不愿意,想到李兰刚才抱了自己,还跟她贴贴,鸡皮疙瘩就掉一地。
黏糊!
远处传来爆裂的引擎声,尘土飞扬,刺耳的轰鸣,震的人耳膜都不舒服。
李兰停住拉沈青的手,往远处看去,由远及近,一辆军用吉普,心中不安道:“前段时间才来过,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又来,不会咱这地方真要守不住了吧?”
老牧挥挥手:“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丧气话。”
“对!大家都进屋,我有大事要宣布!”李兰叉腰豪气万丈道。
沈青故意气她,拖拖拉拉的进屋。进门,见李兰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票据之类的。直觉这事和自己有关,按照以往经验,李女士这是又要和自己算账了?
算驾校的账?
哼!
突然有些后悔,她就不该多花三十块钱工本费办个纸质的驾照,多此一举!脑子有泡才想着在李女士面前显摆一下,让她高兴……
噫惹!
“老牧!老牧!”屋外传来兴奋的叫喊声。
堆在门口的灶具被暴力踹翻的声音响起,陈雀子兴奋的呼喊戛然而止。
一行三人,没有穿军装,但那身高、气势往屋里一站,顿时整个屋子都阴暗狭小起来,李兰不着痕迹的将俩个孩子往身边一拽。牧大夫颤着腿肚子,双手合十,“军爷……”
“动手!”许真并不废话。
自那天感应到新向导觉醒的精神力波动后,他一直在动用能力寻找。精神力几乎耗干也一无所获,阿阑那边更是毫无进展。许真不得不改变思路,将不可能的人转化成可能,又重新排查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李兰身上。
靠近污染区的百姓,在八区之所以被认定为贱民,就是因为他们基因低劣,基本没有觉醒的可能。偶有一两个,等级也很低,更有可能在觉醒过程中暴毙而亡。
目光锁定李兰,很快就发现了沈青。
看清这个女孩的长相,许真心里就咯噔了下,那天他们被困污染区,出来后第一眼就见到了一对在污染区外鬼祟徘徊的父女,印象深刻。
后来再查沈青资料,15岁,年纪符合,根据联邦现有资料显示,所有人都会在12到15岁之间觉醒能力。
又看她昨天才刚拿了联邦驾照,创下最快拿驾照记录。
这学习能力,可不像是基因低劣的贱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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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文凭才小学一年级?哦,原来是养女。那就好理解了。
最让他在意的是,许真查了监控,沈青过桥的时候,守桥的卫兵仿佛根本看不见她,没收她过桥费。
难道她真能操控普通人的意识?
这就很恐怖了。
一直以来,向导和哨兵之间能勾连意识,是因为两者之间都有精神图景,精神体能互相触碰。完全放下戒心后,彼此接纳后,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受。
但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精神世界就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面什么都没有,精神体误入会迷失,若是粗暴抽离,很大可能会伤害到普通人的脑子,让他们变成傻子疯子。所以联邦律法一直有规定,严禁哨兵或者向导向普通人释放精神威压。
能控制普通人的意识,且不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他只听闻白塔的那位尊贵的阁下能做到!
许真压下心中的猜测,不再多想,立刻叫上阿阑和另一个要好的伙伴一起来到了下口村。
随着他一声令下。
一人抓住沈青,将她扔到车上。
牧大夫大急:“军爷,有话好好说,不要抢孩子啊!”
沈青是孤儿,背后没有家族依仗,对她以及牧家一家子没什么好客气的。若是被发现觉醒了向导能力,那她就是军队的资产。往后的优渥待遇,会让她忘了这一家人,甚至对曾经的经历生出厌恶情绪,并视为耻辱。许真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那些人还是平民呢,都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沈青官方年龄十五,实际年龄只有十,又加上这些年只能食用营养液,长得又瘦又小,看上去十分好拿捏。
她扒在车窗上,没有挣扎叫嚷。过往的经历让她克制冷静。
小野突然尖声大叫,在地上剧烈的打滚。
阿阑大笑,操纵精神体肆意攻击小野的脑子。就在刚刚这大胖子居然仗着一身肥肉从他背后袭击他。真是大胆啊!
牧大夫和李兰停下拍打车门的手,回身扑向儿子。
沈青感觉到了某种难以描述的精神波动,她身体里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动,想顺着这股波动,潜入进去。似乎有什么很好吃的东西在等着她。
“果然!”徐真阴恻恻的脸从前座扭过来,眼神阴鸷又隐含兴奋。
沈青了然,她是怪物的事被发现了?
这些人要带走她?弄死她?
沈青吁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眸子冷静黝黑:“我跟你们走,放了他们。否则咱们都别想好过。”
她不清楚自己这句威胁有没有用,她好像除了拍死虫子“吃”血雾也没别的能力了。也许她应该抢下驾驶座,逃进灰雾,这些人好像都挺怕灰雾的。她曾经被误导也产生过畏惧心里,可离的近了后,并未察觉任何不适。
可是她这个怪物跑了,李女士一家怎么办?
好在男人同意了,并且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笑着摊了摊手,说:“别紧张,小**,那些愚蠢而贪婪的贱民没资格成为你的家人,我们才是一类人。”
沈青:……什么鬼?
你也是怪物?
21. 囚禁
一人负责开车,许真和阿阑都坐在车厢内,一直盯着她看。尤其是那个叫阿阑的,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猎物。沈青内心应激,面上不显,不躲不闪,安静回视。刚才也是他,不知干了什么让小野痛苦大叫。
“小**,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男人语气轻佻。
许真从车厢内的机械箱取出一个头盔,套在沈青头上。
阿阑讥笑:“你这也太谨慎了吧?用不着吧?”
许真:“我倒是希望她能用上。也不枉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来抓她。”
很快,沈青感到一阵困意,头一歪,倒向一边。但是很奇怪,她的身体虽然睡着了,精神却清醒着,仿佛是开了天眼,还能看到车内的情形。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阿阑正色道。
许真目光悠悠的,倒没正面回答,“先带回去测一下精神值。”
阿阑:“如果是低等呢?”
许真:“上报白塔,无论怎么说,都是功劳一件!放心,到时候写报告,我一定把你的功劳也上报上去。”
“不稀罕!”阿阑甩了下头发,看得出是真不稀罕,转而又问:“如果是高等呢?”
许真没吭声。
“许哥,”阿阑换了个称呼,无论是态度和语气都正色了许多,“我听我家老头子说,咱们八区今年截至目前为止仅仅觉醒了四名向导。”其中一名还是总长花高价从别的区买来的,为了见白塔那位,殷总长可谓不择手段又不要脸。可是同为哨兵,似乎也说不出责怪总长的话。S级向导啊,那是多少哨兵梦寐以求的存在。
“今年八区的哨兵觉醒数你知道多少吗?”阿阑比了个数。
“一千一?”许真愕然抬头。他也有小道消息,但比不上阿阑准确。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不,已经不是信号了,是明牌。人类和污染物对抗的僵持局面终被打破,人类不是先死于污染物之手,就是先死于内部失衡,死于疯狂。
求生是生物体的本能,没有谁能够甘心赴死。某些暗流已经涌动。人类高歌的团结互助终究敌不过内心的私欲和恐惧。
“交给总长,你会得到一份嘉奖,奖金或者职位?都只是一次性的。但是,若是有人想找你长期合作呢?一群或者说不弱于总长的权贵。毕竟,任谁都看得出,在未来的日子里向导会越来越珍贵,尤其是一名已经成熟稳定的向导。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精神值会降低,会不稳定,最终失去作为向导的价值。但是他有能力培养新的向导。新的向导会叫他老师,同他亲近。许哥,聪明人已经开始为自己培植势力了不是吗?”
阿阑的一番话,说的许真心头火热。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拒绝白塔的教职工作,转而投入军区。但是他毕竟不如阿阑背景雄厚。在成为向导之前他只是个普通人,意外觉醒了能力后,他富有的远房亲戚找上门,他也顺理成章的改换了门庭,做了那家人的儿子。至于他的亲生父母,他早断了联系。
“你什么意思?”许真没什么表情道,“我只想立功晋升,可不敢做犯法的事。”
阿阑哈一声,伸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肩,“什么犯不犯法,规则还不是人定的!联邦成立之初,3区和5区的总统还不愿意联盟,后来怎么着?他们手底下的将军反了,现在3军是崔家的天下,5军是几大家族轮流执政掌权。新的变化迎来新的机遇,而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二人的对话,沈青每个字都听见了,可入脑后,仿佛是有什么干扰,关键信息,总是听不清。
车子一直开,驶离了丹通镇,经过肯多城,又往西北方向继续开,直入吉安城。
吉安是同八区行政中心齐名的大城。阿阑家的地盘。还有另外几家大族盘踞。
在许真决心自行抓捕沈青时,阿阑就已经跟他祖父通了气。许真没有这想法之前,阿阑是不敢轻易将家里的这些打算说出来的。既有了想法,阿阑索性伸把手直接拉他上船。他家已经疏通关系,将许真调离肯多城,因此他才能畅通无阻的离开。
入城后,换了车,又开了很长时间,最后停在一幢独栋别墅前。
外表看是普通的庄园,权贵休闲的地方,进入后才能感受到里头严密的安保,层层盘查,各种高科技搜身,360°无死角监视。还有全方位火力覆盖。
这一看就是蓄谋已久。许真暗暗心惊,他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有种一脚踩进陷阱的感觉,但他愿意赌一把。
沈青被装在箱子里,像货物一样推了进去。
建筑内部更是别有洞天,主体建筑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仿太阳光照明设备,循环自然风。不仅有豪华的休闲区,居住疗养区,还配备完善的医疗人员和营养师等等,应有尽有。
许真看到了几名少男少女,穿着洁白的裙子,眼神懵懂怯弱,像是被精心照料的花骨朵儿,却又不堪风雨。向导的直觉让他稍稍发愣。不经意同阿阑的目光对上,后者冲他眨眨眼,“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真忽得顿住,才刚刚给自己打过气,忽地泄了一角,隐隐恐慌。
势均力敌的互助是合作共赢,悬殊太大甚至一方碾压式的“互助”那有很大可能就是一个套了。
许真的目光落在被平放在诊疗床上的沈青,试探道:“都没有确定她是不是,就带到这里,是不是太草率了?万一……”
“没有万一,”阿阑舔了舔后槽牙,笑了,有种得逞的恶意,上手捋了捋许真的衣领,“许哥能来,就是我们这一趟最大的收获。”
或许是巧合,随着他这一声话落,身后几吨重的金属门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沈青被带去专门的医疗仓内测精神值。许真兀自消化阿阑话里的意思,半天回不过来神。
阿阑揽着他的肩安慰,“许哥,不要多想。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你最是忠心,也绝不会背叛你,我们一直很合拍不是吗?”
那边的检测似乎出了问题,医疗人员抓耳挠腮。
“怎么了?”阿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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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很怪,她像个没有觉醒的普通人。”
阿阑丝毫不意外:“贱民能觉醒才是怪事。拖下去!”
许真:“拖下去是什么意思?你不怕这里的秘密泄露?”
全程沈青都没醒,他这一问与其说是在问沈青被如何处置,不如说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命运。
阿阑凑近他,热气喷在他的耳郭,后者不自在的让了让,又被阿阑拽住,“许哥放心,地下三层有等离子湮灭炉。”
许真:“!”
“阿阑少爷,”研究员出声打断了他,“您要不要过来看一下。这女孩虽然测不出精神值,但在刚连上的瞬间,却达到了峰值,后来就没动静了。”
阿阑一愣。
许真只想急切摆脱阿阑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冷静,立刻走了过去,看向光屏。
光屏是一条水平线,看不出任何波动,但是调出之前的记录,却能发现,峰值跳到最大。也只是一瞬,很快归于平静。
“这台机器最高能测多高的精神值?”
阿阑:“A。”
全联邦最高等S级也就一个宋钰君,除了白塔有更细致的划分和更精密的仪器,流入各军区,用来筛选向导等级的,最高也就是A了。
“我来试试,”许真坐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你们都让开,不要打搅我。”
他说这话是带了些气的,他感觉自己被下套了。但是一只脚已经踩进来了,他已没了脱身的可能。
阿阑也理解,给他时间接受,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
沈青被单独关了起来。
她的情况很怪,许真的精神体试图进入她的精神海,遭遇了阻拦,险些被绞杀,在他吓懵之际,又忽地沉入深不见底的迷雾深渊。
他很快出来,毫无阻碍。
只有觉醒者才有精神屏障,等级越高防御力也越强,但是相应的,她的精神图景也是不一样的色彩斑斓。只有普通人才是一团漆黑的迷雾。
许真不敢再试,既怀疑她是高等向导,又怀疑她才觉醒不久,精神海还不稳定。
但是再不稳定,他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
这种情况送交白塔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这条路被堵死。就只能先关着,再观察试验。
沈青被单独关一间房,四面白色,一张床,一间盥洗室。除了每日供应新鲜的蔬果肉蛋,没有其他任何娱乐设施,也没有人同她说话。
就这样一连过了五天。
观察室外,单面玻璃,许真已经换上了因为阿阑家族徽章的白大褂。看几人的站位,他确实被重用了,褪去了前几日的恐慌不安,现在的他看上去意气风发。
“0079号真的非常与众不同,以往那些新向导觉醒后,情绪都会非常不稳定,他们敏感脆弱多疑,需要熟悉安全的环境,更需要温柔的长者引导安抚。她倒好,一个人,既不惊慌吵闹,也没见她害怕,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不说她是向导了,连个普通人被囚禁后的正常反应都没。简直不像个人!”
22. 治疗
刚被关进来的最初两天,沈青是一点办法都没。光秃秃的四面墙壁,全是高科技。摸在上面滑溜溜,冰凉凉。
心中也就刹那的惊慌,渐渐平息。一日三餐,不言不语,或许可以形容为死感的冷静。
她睡的多,吃的好,肉眼可见的脸色红润,好看起来。身体好起来了,某些异样也愈发明显,左手心的血色藤条又出现了,被她火烧过也不怕,扭动着腰肢,颤巍巍的勾她的手指,又试探着生长,攀爬,和她的脸贴贴。藤条上柔软的毛毛,舒展,快活。
沈青已坦然接受自己是怪物的事实。
人是不能嫌弃自己出身的。
不,她不是人。
怪物也不能嫌弃自己是怪物这件事。
生命从来身不由己。
怎么样,她都接受。
连续吃了四天美味饱饭,当天夜里,她仿佛听到了打架的声音。睁眼看,是她左手的藤条掐上了右手。细细弱弱的藤条,整个的绷紧到极致,细软的毛毛也根根竖起,闪着寒光,像一根根针尖。
沈青疑惑,动了动右手。
右手被血藤整个的缠裹住,却也只是缠裹,连勒紧都没,针尖一样的锐刺也都避开了她的血肉,只外表看着狰狞。
沈青又动了动右手,想挣脱开的意思很坚定。
血藤有点点委屈的样子,藤条头头伸出来,露出一点丫丫,贴了贴她的脸,又缩回去,慢吞吞,到底还是听话的缩了回去。
沈青的右手握成拳,她自己没感觉什么异样。展开后,手心有浮动的白光,白光中一株柔软可爱,像是长着两只白熊耳朵的豆芽苗苗冒了出来。乍一看去,不像植物,倒像是动物。柔软好摸倒让人心生怜爱。
几乎在瞬间,血藤瞬时发怒,俯冲而去,像条吐信的蛇,凶残嗜杀。
沈青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那柔软的白熊耳朵拉大变长猛地一扇,将“蛇头”扇到一边。血藤一怔,又回神扑过去,尖刺如裂口尖牙。
“啪”又一下。
血藤直接被扇到了沈青脸上,就这么软软的倒下,藤身一裹,缠上了她的一缕发,嘤嘤嘤的抖动,像条旷世白莲。
白胖豆芽静静的立了会,也抻着圆脑袋去顶她的手指头。
血藤一绷,翘起,虽然它没嘴,但是沈青能感觉到它骂得很脏。随后它不甘示弱,延展身体,将沈青从上到下,除了右手,全都裹了一圈。
沈青:“……”懂了,原来我是大地之母。
就不知道明天醒来,会不会脑子、眼珠子,心肝脾胃肠子都长了植物。
第五天,许真那一行人来了。观察了她一会,似乎是突发事件,急匆匆走了。
到了当天傍晚,基地来了一些人。沈青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血藤躁动不安,蠢蠢欲动。
今日似乎很不对劲,固定的晚餐时间,一直没人送晚饭。
沈青百无聊奈的趴在桌子上等了会,又躺回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跟之前一样,仿佛又开了天眼。她能看见自己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睡觉。双手搭在腹部,身体笔直,像条中规中矩的尸体。出了这间房,金属色泽的走廊,宽敞明亮。一排排的屋子,全都是单面镜。幸而那群人没有变态到将卫生间也安装在走廊这侧。
此刻她的这间屋子外头空荡荡的,倒是走廊尽头的几间隔断房站了很多人。许真就在其中一间。他的面前坐着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身上有血雾萦绕,面上表情扭曲,看上去痛苦不堪。二人双手交叠,许真身上的白光源源不断的涌入军官体内,企图缠裹住血雾,缓慢吞噬。许真的压力似乎很大,额上出了汗,眼皮颤动。
沈青在军官身上感受到了“好吃”的东西,但她克制的没动。离开这间屋子,又往另一间去。
分红色的布置,柔软,温馨,舒适。白衣服的少女,发上别了珍珠发饰,像个公主。不像隔壁屋那样,军官和许真各坐一方,双手交叠。俩个大男人虽姿势亲昵,倒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受不了。但是眼前这个中年军官就十分叫人难受了,不仅越过桌子将少女抱在怀里,脸鼻都埋进少女的颈窝,身上的血雾更是肆无忌惮,有种将少女吞吃入腹的凶残。
男人眼珠子血红,血气浓郁,仿佛随时会异变的猛兽。女孩终是忍受不了哭了起来,痛苦的挣扎,然而她是这般弱小,无法撼动。
沈青忍不住想掀翻男子,触碰的瞬间,忽地眼前场景一变。
坍塌的废墟,血雾滚滚,血红色的巨大兽影将纯白的兔儿摁在地上,没有一口咬死,而是不停的虐待逗弄,充满了恶意。纯白的兔儿眼看着瘸了腿,污了毛发,眼珠子也渐渐开始发红。
血藤狠狠抽了上去,兽影瞬间被抽翻,旋即,血藤裹缠上去。身上的尖刺仿佛一根根蚊子的利嘴,齐齐扎了上去。
兽影翻滚,血藤虽细,但韧性极好。兽影一直在咆哮挣扎,疯狂撕咬,它也跟着忽大忽小,变幻各种形状。
场景有些熟悉,沈青甩了甩无形的脑袋。
没一会功夫,停止挣扎。
沈青眼睁睁看着那条原本细弱不堪的血藤在吸收了黑影上的血雾后,肉眼可见的粗了一大圈。凝在兽影身上的血雾被血藤吸收干净,恹恹的摔落在地上,恢复原本的形态,黄色的毛茸茸,也不知是什么动物。
沈青眼角闪过一道白光,还以为是那只小白兔,目光都转过去了,又觉不对劲,胖豆芽的两朵软软的白圆耳朵正举着坍塌的废墟砖瓦,在玩拼图呢。就眨眼功夫,已经拼好了一片边角。
沈青莫名不喜,抬手一挥。
再睁眼,又回到了诊疗室。
男人昏睡在女孩身上,已经有研究员进门,体温枪一样的简易装置测了男人的精神值,露出惊异的表情,夸了女孩一句,“干的不错!很有潜力!”又喊人将男人抬走。
接下来,沈青将每间房都过了遍,一会是血雾缠绕的动物世界,一会又是诊疗室。
最后她整个人都麻了。
只当血藤是牛羊,她就是个放牧的。
当夜,一直到很晚,都没有人给她送饭,但她仍然吃的很饱,这种饱来自精神深处,她又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但还是局限在地牢内,出不去。
接下来两日,这里一直很忙,不断的有人进来出去,那些个少男少女轮番被安排到诊疗室工作,日夜不停。
沈青仔细观察过少男少女,察觉到他们同那些血雾纠缠的时候都很痛苦,跟自己的感受完全不同,那就不客气了,啊呜,一口将血雾吞下。
胖豆芽上次被她扇过,再不敢光明正大的去修“破屋子”,躲在她的右手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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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个误会,但沈青没有自己跟自己解释的习惯。
她惯常封闭内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血藤自从胖豆芽挨揍后,扭得那叫一个欢,也不腰肢细软期期艾艾了,吃得越多,长的越壮,越来越像一条凶残的大蟒蛇,缠绕,盘旋,狰狞,嚣张,吞血雾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什么时候,胖豆芽又偷溜了出来,没去收拾破烂屋子,倒是和浑身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小圆球混到了一起。
这些小圆球是向导的精神体,一进入后就被催眠了,团了团将自己抱成球,胖豆芽挨着它们,头抵着头,似乎睡着了,自成一副不被打扰的温馨童话世界。
因此这三日,这些少年少女的工作任务虽然重,但他们每次结束后,并不像之前训练时那般痛苦难熬,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舒服,人都跟着开朗活泼了,精神力也越来越稳定。被他们治疗过的哨兵也都感觉非常好,且没有出现对向导的依恋反应。像是康复的病人,对医生只有敬意和感激,没有生出其他不该有的情绪。
其他被阿阑家族收拢来的老资格的向导都惊呆了,包括许真在内。前线战事吃紧,他每天都很累,好几次差点崩溃。能被秘密送来这救治的都是同建设这个基地的家族关系匪浅的人,或者他们想拉拢的人。人数太多,根本忙不过来。
血月降临人间,污染物集体爆发,扩张,全境崩溃,人类陷入水深火热,哨兵悉数出战,白塔的向导们也都出来了。
然而,随着哨兵被污染人数呈指数增加,向导的折损更达到了恐怖数字。越来越多的人得不到救治,恐慌无限扩大。
在这种全民陷入恐慌之时,这处小小的地下基地,竟以非凡的速度疗愈受污染的哨兵,且少男少女的状态越来越好,更没有精神力耗尽疲惫崩溃的迹象,简直就是神迹!
有人私心膨胀,也总有人心怀大义。
八区第三军军长的孙子受污染被拉到了这里,阿阑家族的本意是拉拢示好,希望这老顽固从此后站在自己这一方。暗搓搓的筹划在这次危机中获取更大的权柄,取代总长,甚至联邦应该改帝制。
三军军长却认为,万物相生相克,污染物大爆发,但阿阑家族基地却出现了能快速疗愈哨兵的向导,这是人类的希望,应该上报总长,再由总长转告统帅和议长,将这些向导交给白塔。让白塔尽快找出问题所在,培养出更多向导具备这样的能力,即便不能,也要由白塔统一调配支援,人类防线不能溃散,大家应该团结一心,不能因私欲毁了人类薪火。
阿阑家族等权贵自是万不肯答应,没有私心他们就不会偷偷摸摸修建这座基地,而且他们已经秘密培养过78名向导,有些没养大就死了,有些被秘密送给了权贵,成了他们圈养的宠物。有些在治疗高等级哨兵时被弄死了,这些累累血债若是被发现,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培养出了这样一批让他们足可以站在人类顶端的向导,却让他们拱手让出,当他们是蠢货吗?虽然他们也很意外这批向导集体出现了异化,升级了能力。
污染物同人类的战斗尚在白热化,人类内部又发生了矛盾。
基地大门被炮火轰开时,阿阑家族等主要权贵已经让许真带着少年少女离开了。又故意留下炸药包,试图摧毁基地,不留下任何证据。
23. 红月降临
那些人像是忘了沈青,之后几天都没管她。
也是,他们已经有了更宝贝的向导,谁还会在意她。
不哭不闹不会喊的孩子……就算哭了闹了喊了也不会有人理会吧?或许还会引来更大的灾难,有时候被遗忘也是一种幸运。
就譬如此刻,基地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逃跑的时候没人记得带上她,拉了电闸后,也就不会特意一梭子子弹带走她。
直到基地的大门被轰开,有人发现了她,手电照上她的脸,嘀咕了句,“死了吧?”
“应该是饿死的吧?那些人真是畜生!”说话这人满含同情,顺手捻起被子的一角,将她盖住,转身离去。
几乎在他们离开的同时,沈青下了床。
短短几天,她长高了几厘米,但是看上去更瘦了,细细的脚踝,脸颊同腹部一样凹陷,眼睛更大了。白色的裙子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走动间,像是挂在衣架上。指骨细长,皮肤却很好,像是骷髅架子披了一张美人皮。只是骨相再美,也只会让人觉得像鬼。
她会变成这样,同饿了几天有一定关系,但最大的原因是胖豆芽。
血藤靠吞噬血雾强化她的精神力量,胖豆芽倒好,一点好处都没,还喜欢吸取她的力量滋养别人。
如今胖豆芽彻底被她摁死在手心,绝不给它出来祸害她的机会。血藤可嘚瑟了,缠缠绕绕的,贴在她的脖子上,跟条争宠成功的狗子似的,细细软软的尖刺摇啊摇。
沈青贴着墙壁走,身体虚,走路也晃晃悠悠,慢吞吞。但是她五感敏锐,犹如开了天眼,就算动作慢了许多,也能避开人。
滑入一间房,换了深蓝色的作训服。腰带拉到最后也扣不住,又找了工具订了几个眼,皮带又裁掉一截。裤脚和袖子高高卷起,马丁靴,帽子,面罩。
翻箱倒柜,又找出面包,牛奶,营养液,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房门突然被撞开,端着机枪的士兵瞄准她,“不许动!举起手……呃,嗯。”又在下一刻眼神涣散退了出去,径自离开。
血藤附在门上,淡淡的血色雾气,拢在门洞,像一层轻纱。其后赶来的官兵,起先还对前一个官兵失神的表现感到奇怪,等他过来的时候,又自动失明,看都没看大开的房门,追着前一个跑了。
待沈青填饱肚子,在血藤的庇护下,逆行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也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她,迟疑的停住步子,但又很快离开。
她上了地上一层,再走几步就能离开这幢房子。某个瞬间,脑海中闪过自己躺在床上被人当成尸体蒙上被子的场景。她不知道那算什么。但有个声音清晰的告诉她,那是陌生人对她释放的善意。
血藤似是不爽,贴贴她,催促她快走,不要多管闲事。
沈青顿了顿,最终还是下潜意识,搜寻到了那人。
【快逃!这幢楼藏了炸弹!快逃!】
地下三层,正戒备前行的一名青年忽然站住。
“吴队,怎么了?”身后的士兵奇怪的看向背影忽然紧绷的长官。
“撤!有炸弹!”
“啊?”
吴队长也不清楚脑子里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声音,很怪异的,他竟然坚定不移的信了。又越权开通全频道,大声呼叫:“所有人撤退!有炸弹!!撤退!”
说完拔腿就往回跑。同行队员几乎疯了。炸弹?炸弹在哪?毛都没看见,吴队这是发什么疯?不管发什么疯,都先抓回来打一顿问清楚!
沈青看到吴队长将消息散播出去,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眉毛。她本意是回报他的那一点善意。她的精神干扰会让他听从自己的话,短暂的空白,只听本能行事。但没想到他会通知所有人。
大抵,他的性格底色就是善良和责任。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她。
她在原地停了一会,抬头时与一名军官的目光对上。
军官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总指挥,穿一身作战服,金属头盔,帽檐压的很低,戴了一副墨镜,看不清眉眼。
他就是八区第三军军长的孙子华少朗,哨兵,等级B。
军队中能调配的哨兵都支援前线对抗污染物去了,这次随军行动的唯一觉醒者只有华少朗。
从沈青跌跌撞撞的从别墅出来,他就注意到她了。
太明显了,她穿一身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作训服,又瘦又小,逆着人流,那么多人从她身边过去,居然没有一人阻拦或盘问,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你是什么人?”华少朗走过去,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手里举着一把枪。
强烈的压迫感,沈青怪异的拧了拧眉,在治疗室的时候,她并没这种感觉,难道是当时他很虚弱?
“我……”沈青身形晃了下,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华少朗腾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他戴了作战半指皮手套,握住她左小臂,沈青右手一转,顺势搭上他露出的半指,手指皮肤相触,华少朗身上虚影一闪,胖豆芽快活的挨上去,蹭了蹭。那是条深海鱼类,也在同时缩小成卡通状,两小只挨在一起,抵着肩挨着头,一起摇晃,快活又自在。
锋利的眉眼瞬时柔和,面上露出迷之微笑。
沈青已一步踏出别墅大门,似有所感,倏忽抬头。
此时还是白天,阳光强烈,然而天上却挂着一轮血色圆盘。日光克制了它,圆盘血色微弱,并不显眼。
沈青情不自禁眯了眯眼,血藤莫名兴奋,虽无花叶,却簌簌作响。脑子像利刃搅了下,耳朵嗡鸣。三秒失神,眼底血红。她狠狠甩了甩头,随着她再次睁眼,恢复清明的眸子,眼中仅剩的一点稚气散去,深深的冷意,淡淡的死感,又被一层漫不经心所掩盖。
华少朗痴痴的盯着她看,他一个二十岁的青年男人,盯着十岁的小姑娘这样看,若叫旁人看去,只会觉得他像个变态。
“阁下,”他突然单膝跪下,仰面看去,目光虔诚,“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我愿为您献上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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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藤狠狠挣动了下,躁动不安,狰狞抽动,蛇形游走,在他周身盘旋,几乎要在下一刻抽到他身上。
沈青曲指安抚,看向他身后的车。
**
所有人撤退及时,几乎在大家退出一千米外,轰得一声,别墅坍塌成废墟。所有人无不感到惊慌后怕。
“真狠啊!这些人!”有人在华少朗耳边说。
爆炸的冲击波扬起灰尘,眼前一片尘雾蒙蒙。华少朗站在车门后,回不过来神,“怎么……回事?”
那人正要吹捧指挥英明果决。最开始是一名姓吴的小队长在通讯器大呼小叫,但是下令全队快速撤离的是华少郎,且全歼了埋伏的偷袭者。
叛军计划周全,誓要他们有来无回!
“指挥,你真是神了,一枪嘣一个。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那些人有的还是觉醒者,强化后的身体你竟然也精准找到了弱点。”
华少郎:“……”
**
城市彻底乱了,大量的人口拖家带口往里冲,军方拉起人墙铁丝网,形成层层防线。
普通的士兵没有能力对抗污染物,全被调来镇压恐慌中的民众。昔日肯多城上城区的普通富人也成了其他城区城门前的流民。
谁也不知道污染物会不会继续扩张,外层的想往里层跑,里层的想往更里层跑。
一辆军用车停在闸口,本已戴了帽子和口罩,又架了副宽大眼镜。
逆行往外行驶,守门的官兵虽有疑问,但又很快放行了。
从中午到傍晚,日光渐渐黯淡,血月越发鲜红,直到天彻底暗下去,天上出现两轮月亮。
路上没有一个人,车载收音机断断续续传来播报:“……夜幕降临,请所有民众就近寻找庇护所,不可在血月下夜行。最近研究发现,血月或含大量辐射物质,长时间照射会引起身体异变,甚至引发多种疾病……”
“……联邦政府呼吁广大民众,保持冷静克制,不要悲观疯狂,不要冲卡,自觉维护社会安定,人类和污染物对抗的生死存亡之际,人类不应自毁长城……”
“……最新喜报,第一军区传来好消息,一军景总长年仅十二岁的独子景行安刚刚完成觉醒,精神值等级S级!这是继六军江总长后,联邦出现的第二位S级哨兵!相信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高等级哨兵向导觉醒!污染物并非不可战胜,人类薪火永相传!”
“哨兵?向导?”沈青喃喃自语,这次她完全听清楚了。过往难以理解的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下子被串联起。仿佛是打了马赛克的字体和画面一下子清晰了。
汽车疾驰。
肯多城彻底沦陷,血色浓雾像黏稠的血。
城市边缘,由哨兵和向导凭借精神力建立屏障,苦苦支撑。不少人出现了濒临崩溃的前兆。
“什么人?”全副武装的巡逻哨兵厉声呵斥,见车子不停,身后虚影出现虎鲨,截停汽车。
车内是空的,设置了自动驾驶。
24. 净化
“应该都逃出去了吧?”沈青这么告诉自己。一脚穿过哨兵和向导合力建造的屏障,毫无阻碍。
血月高悬,红的发黑,凝望久了,心中的欲会被无限激发。
任何强烈的情绪过了那个度,都会成为恶,伤人伤己,成为灾难。
灰雾似血染,铺天盖地,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让人止不住的心生绝望,崩溃发疯。
“有没有向导?快来!救命!”有人急疯了,大喊。
临时驻扎的营地,无论是向导还是普通人类组成的医疗组都不够用。
广播里一直播报着鼓舞士气的话,非但没有安抚人心,反叫人心生怨怼,“白塔!白塔的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派更多的向导?我们在前线拼命,他们在干什么?治疗都得不到保障,还让我们怎么对抗污染物?”
人人都知道白塔的无能为力,除了刚刚觉醒精神力非常不稳定而被强制留在白塔的新人,其他人都派出来了。甚至病了很久的宋钰君也在前线战场。可哨兵们还是止不住的恨,我们这里向导这么少,肯定是别的地方占用了我们的名额。人有亲疏远近,生死存亡之刻,白塔也有私心。
“早知道我们就不应该把我们八区的向导送去白塔。我们应该自己培养向导。”
“那位尊贵的阁下现在在哪?她是S级,可以一次性为我们所有人净化,她为什么不来我们这里?她在哪?”
“她出身第四区,又和第六区江总长是夫妻,她肯定就在这俩个地方!”
人心中的怨念被放大,恨意让他们不自觉面上出现了动物的纹路。
“冷静!大家冷静!”疲惫不堪的白衣女子,早不复之前的圣洁,身上染满灰尘,头发凌乱,憔悴不堪,她的精神力快干涸了,再强行催动,她能预见到自己肯定会先精神海崩溃成为傻子。可是这些哨兵也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们眼底泛红,嘴里念叨着“不公平”,心中充满了恶毒的恨意,他们不满,痛苦,祈求帮助,又怀疑一切。
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向导愕然回头。
身后十几名哨兵形成一个包围圈,举枪,上膛,眼睛瞄准准线,表情冷酷。
向导:“苏中校,你们这是干什么?”
苏中校面上凝着寒霜,“接上级最高指令,若是队伍中有异变无法挽救的哨兵,就地枪决,绝不能让他们成为污染物的养料。”
向导心内涌起巨大的痛苦,却发现连眼泪都流不出,“不,苏中校!他们还有救,他们感染的并不深,只要有精神力充沛的高等向导,只要……”
“我们这列纵队一百人,只有你和陈向导两人。陈向导昨天已经战死了!”
年轻的向导面色苍白。
被围住的哨兵眼看着自己失去了价值就要被杀死,心中恶意更甚,眼看着就要异化。
苏中校抬了抬手。
“住手!”少女咬破了舌头,鲜血化成热泪。
“联邦不会放弃民众,白塔也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哨兵,他们可以死于和污染物的战斗中,但绝不能死于自己人之手!”
她还年轻,今年才刚刚从白塔毕业,天真而孤勇,一腔热血。
说完拉住最近的一名哨兵的手,原地做起了净化。血红眼睛的哨兵,眼中只有贪婪的凌虐欲,恨不得撕碎一切。其他哨兵也纷纷往前挤。
苏中校一怔过后,脸色又黑又沉,迅速做出反应,指挥人先将其他处于崩溃边缘的哨兵控制住。自己则盯着少女,紧绷到极致。
他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好,高压的环境,时刻紧绷的状态,加速了他的污染指数。
一腔孤勇虽然可贵,但战场不是拍电影,英雄主义不可能创造奇迹,口号也不会转化成战力。
天真,只会产生无意义的牺牲。
少女的精神体一进入哨兵的精神海就后悔了,他的精神图景一片废墟,血雾弥漫,同污染区的世界一模一样……
所有向导的精神体,初始形态都是奶白色的软软糯糯。她已经消耗太多,无法保持最完美的状态,退化成小小软软的,努力吸收血雾,做着毫无意义的净化。
血雾中,庞大的血色剑鱼沉默的游曳而来。
少女发现的时候,精神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她从剑鱼身上感受到了戏弄的恶意,他会杀了她……以最残忍的方式。
少女想逃。
逃不掉了。
血雾遮住了后路,她忘记了自己从哪来。
剑鱼张开了嘴,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尖牙……
“轰”!
少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条长长的什么东西缠裹住了剑鱼,不消片刻,剑鱼庞大的身躯,缩小,成了小小的正常的深海剑鱼。
血雾散去,很小的一片海域,浑浊一片。
但,好歹正常了。
少女正感到不可思议,一条血色“海蛇”忽地急冲而来,她的脑子是转不过来了,尚未来得及害怕,那蛇已自她身侧流星般的游走。又在下一瞬,她感到一晕,那蛇尾竟卷住了她的精神体。
像是坐过山车吧,身子在前头跑,魂在后面追,脑子根本无法思考。
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又是一片血雾,被感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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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鱿鱼,刚伸出触角准备攻击,就被那海蛇顺势缠上,随后一顿暴打,砸出冲天海浪。
缠裹,血色散去,缩小,恢复正常。
海蛇像是赶时间,偏又每次都用尾巴勾着她,一路拖着她。她就像个小挂件,缀在“海蛇”的尾巴尖尖上。
她感觉自己进了很多人的精神海,又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切都是自己死前的幻觉。
一定是幻觉吧?嗯,谁的精神体是海蛇呢?
哦,八区觉醒者大都是海洋生物类的精神体,拥有海蛇这类精神体的并不少。
可是,哨兵的精神体怎会进入另一个哨兵的精神海,这是不要命了吗?这和剥了壳的蚌肉在外肆无忌惮的蹦跶有何区别?简直活久见,嫌命长!
**
直到半夜两点换班,这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才被另一队人发现。
第一眼,还当他们遇到袭击,都死了。吓了一大跳。细一看,才发现都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很香。
目前这种紧绷时刻,竟然还能呼呼大睡,那可不是一般的有福气。
众所周知,哨兵之所以需要安抚,梳理精神,就是因为五感太过敏锐,信息过载。有时候明明身体已经很累很累了,但是活跃的精神根本无法停止。
接班的中队长不放心,拿了便携式污染指数测量仪挨个做了检查,惊异的发现,这些人包括向导在内,污染值全部清零!
**
时间更往前一些,沈青驾驶一辆汽车,已开出去很远。
一条血藤,追着她,几乎跑出了残影,还差几米的距离,从车内伸出一条血藤,一勾,俩条血藤融为一体。
随后这条血藤趴回沈青肩上。如果血藤是条狗,这会儿应该是长吐舌头,累的气喘吁吁。
过了会,打了个饱嗝,十分满足的扭了扭。
她的本命法宝血藤,自修真界就修出了自我意识,会主动跑出去找“食”。随着它的力量强大,能修出无数个分身。
她在修真界的家,准确点说是她的洞府,方圆千里,全都是血藤幻化的荆棘丛林。只是跨越界域来到这里,她和血藤都伤了根基,她不仅修为尽失,还在误入此界不久遭遇人类和污染物的战斗,又被牵连遭受重创,直接导致失忆。血藤更惨,原本都修出了千里万里的庞大身躯,直接成了一枚种子,又重新开始发芽生长。
就在刚刚,它才将将长出一条细细的分枝,就急不可耐的跑出去偷吃。
它的分体不能离沈青太远,否则很容易干涸而死。
沈青心有急事,并不等它。
25. 魂惘
凌晨四点,东部战区传来重大好消息,宋钰君和江敬仪联手解决了代号为“骷髅”的污染物,污染区后撤100里。同红月降临前,东部地区稳定了几十年的边界线相比,只后撤了一半。但相对其他区仍在不断蚕食人类居住区的恶劣状况相比,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联邦众议院会议上,所有人感到无比振奋。面对全息投影仪,全体起立,鼓掌。
“宋校长和江总长是联邦之星,他们早就应该联手了。”
“唉,当初他们就不应该分开。若是他俩一直合作,污染物可能早就解决了,也没有今日之困了。”
议长听这话不对,不得不提醒道:“崔总长,请不要过度神话宋校长和江总长。污染物已有百年历史,是未解之谜,是全人类需要共同努力攻克的难题,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而不是将希望和压力给到某几个人身上。”
“老崔也不是这个意思,”与三区交好的五区开口帮腔道:“既然四区的危机已解,宋校长和江总长什么时候来我们五区支援?”
景岩皱眉:“做人不要太自私!江总长是抛下了六区去了四区,他自己的驻地已岌岌可危。”
崔总长不干了,挥舞胳膊,“当初联邦成立之初怎么说的?全人类团结一心,合作共赢,互帮互助。怎么?先是六区帮四区,然后四区帮六区,最后六区四区一起帮你的一区?就你们三互帮互助,拿我们其他人当狗遛?”
二军罗总长吹胡子瞪眼:“你愿意当狗就当狗!别带上我们!”
五军总长立刻跟上:“差点忘了,景总长是你的乘龙快婿,你俩辖区又挨得近,有好处他怎么可能忘了自己岳家!”
罗总长:“狗.屎!再挑拨是非,干死你们!”
其他区迟疑着开口:“这,后面怎么个安排,也要有个章程,我们七区的压力也很大啊。没有外援,我怕守不住啊!”
“要说压力最大,我看是八区,没见殷士轩都没时间开会了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混吵了起来。
夏秋敲了敲法槌,“诸位,本来这件事我老师不让说,怕影响士气,但是我看大家精神都好得很,恐怕直入污染区,单挑污染源都不成问题。”
她冷清的嗓音响起,所有人都止住了话头,不解的看向她。
夏秋眼睛里都是血色,状态也很难看,此刻目露凶光。看上去比普通哨兵还危险,“我老师哪里也去不了。她现在情况很不好,诸位还是做好心理准备,祈祷她不会因污染失控成污染物吧!”言毕,直接挂了通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纷纷看向议长。
不是,她什么意思啊?
**
“肯定跑了,我是回来看看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站在下口村村口,沈青这么和自己说。
浓雾中的世界,只有高悬的血月,并不似外头,挂了两个月亮,或者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她一路行来,穿行血雾,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已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时空产生裂隙,界门被破开,所谓的污染物,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入侵了这个世界,以此界的生物为食。
或许她可以更确定点,这些生物就是魔域的低等魔物。
沈青这么想的时候,有东西在她脚边爬行,她一脚踩了上去,啪唧一声,心中烦躁。
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血月,这月光对所有魔族有好处,会加速魔物的修行和恢复速度,包括她自己。
她本身属于此界,跨越界域到了修真界,肉身被摧毁过,又寄生天地灵物重新凝练,不断成长蜕变。在修真界待了足有两百年终于金丹大圆满,冲击元婴。
九道紫霄惊雷劈下,又回到了此界。
现在她也很难说她到底是属于哪界了。
从情感上,她更倾向自己是魔族,毕竟已经在那待了两百年,日夜沐浴血月,修的也是魔道。
真要细分,她的灵魂和血藤属于魔族。她现在这具肉身和回到此界后突然冒出来的“胖豆芽”则属于此界。
此间,人类和魔族的争斗,她并不打算参与。
修真界的残酷就在于此,适者生存,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说句更现实点的话,她现在这具肉身属于此界,毫无修为,真要和魔族硬刚,她也干不过。能在血月下正常行走,且被魔族认成同类,全靠血藤和她强大的神魂的余威。
如今,她境界跌落,最要紧的是找个合适的地方闭关,重新修炼。
胡思乱想间,就到了村子中心,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在村子游荡,跟往常一样劳作,说话。
无意义的重复,古怪的笑声,僵硬的肢体动作。
魂惘,食人魂魄而寄生。学人言,仿人行。三日内,可救。人腐,则魂惘离体,互食,万千生一智。
“青姐,小野,回来吃饭啦!”李兰爽朗的声音响起。
沈青不可控的一窒。
“营养液也配叫饭?”成才奶经过,好笑的回了一句。
“哈哈哈……”
过往重演。
李兰从沈青跟前走过,脸上是古怪的笑,步伐僵硬。
沈青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同很多人说话,笑骂。当李兰再次从她眼前经过的时候,后者抬起了手。
不知为何又放下,反手往后一挥,血藤呼啸一声缠上另一人的身体,不消片刻,魂惘被取出,捏爆。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人直挺挺倒下,肉身僵硬,已死去多日。
救不回来了。
沈青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面上一片冰冷。
血月黯淡了些,雾气没那么粘稠了,应是太阳出来了。
李兰进屋关门。
一只细弱的手横进来,握住门板,拉开,侧身走了进去。
李兰看也没看她,回到卧室同老牧说话。
老牧后背的伤还没好透,那天又挨了打,好像胳膊又断了,打了绷带吊在脖子上。
沈青听他们碎碎念的说话。
“小野学习那么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考上联邦最好的军校!”
“青姐那孩子太独了,心里有什么事也不往外说。”
“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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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折是给小野存的,这张是给青姐存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希望早点将俩孩子的户口买到城里去。真担心呀。要是污染区突然扩张,我这辈子这么多年辛苦,不是白废了!”
“至少,得把孩子们送走啊……”
沈青上了楼。
她的房间整整齐齐,桌上放着李兰给她新买的二手光脑,屏幕有些裂痕,应是那天摔裂了,开机正常,有电,没信号。
她将光脑戴在手腕上,又白又细的手腕,正红色的腕带,确实很好看。李兰没骗她。
玻璃杯下压着一叠纸。
那天李兰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宣布,当时拿的就是这叠纸。
十几张缴费单,名目繁多。
抬头栏写的都是沈青的名字。
中间一张纸折了下,是红色的单子,打开看,是毕业联考准考证。
八区,这个地方,有钱好办事。从上到下认钱不认人。但殷士轩此人虽爱财却不糊涂,考试选拔卡的很死,不存在花钱买文凭证书之类的说法。
你可以缴费后不上学,这是你的自由。但若想获得考试资格取得证书,就必须补齐所有费用。就跟沈青考驾照一样。
沈青看了看缴费单,李兰这是把小学阶段的费用都补齐了,给她弄了参加中学大联考的准考证。
她这是?
“我认真想过了,攒钱买户口太慢了,青姐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城区。”
“费用这块,不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咱们既然供得起小野,也能供得起青青。”
“唉,说句掏心窝的话,小野这情况,就算考上了大学,也不会有大学收他。”
“……”
“还是把机会给青青吧。”
“青青念书的话,将来学医吧,正经医科大毕业,就能考医师资格证,去大医院当正经医生了。”老牧乐呵呵的畅想道。
“我听说学医很贵很贵,唉……再说吧,人活着总有出路。”
话题一转,又说了其他。
他们夫妻,嘴里聊的最多的都是孩子还有生计。
琐碎,日常,吃吃喝喝,数钱,一会夸孩子,一会骂孩子。提到了小野,就必然会提起她。仿佛他们真有一儿一女。
沈青去了小野的房,没看见他,又下楼找了一圈。
李兰和老牧躺平在床上,彻底睡去。
没有呼吸。
她能看见他们的后脑被红雾占去,那里空了。
血藤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贴了贴她的脸,有安抚催促的意思。
沈青转身,眼角余光扫到【牧氏家传,包治百病】,红底黄边的锦旗。旧的那面已经困了,一撕就烂,这面是三个月前,她才给老牧订做的。老牧非常高兴,直夸她孝顺,体贴,细心,养闺女比养儿子好。
沈青踩上梯子,摘了锦旗,卷好,塞进包里。
她平常背一个斜挎包,是李兰给她买的,有一回下车的时候挂烂了,李兰给她缝了,还自作主张绣了个翻白眼的小狗造型,手艺粗糙,十分无聊。
26. 以血为印,以魂为笼
“嘶。”
血藤扎了她一下,没受伤,刺在她的神魂上,很疼,瞬间恢复清明。
它在催促她离开。
就这么一会,她的周身围了很多魂惘。
她的肉身是此界的人类,大概它们也很奇怪,徘徊不去。
对付少量的魂惘,就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可是蚂蚁一旦成万上亿,形势逆转。
魔域的规矩,实力为尊,误入有主的地盘,长久停留,视为挑衅。
血藤和她现在都很虚弱,尽快离开是最优选。
“等会,”沈青摸了摸血藤。
血藤像极了极端恋爱脑,摸它一下命都给你的那种。一条分枝柔弱无骨的贴沈青的脸和耳朵,另一条跟条毒蛇似的盘旋示威,驱赶魂惘。
**
沈青再次来到了李兰和老牧的房间,魂惘似有所觉,竟违背习性,强行醒来,嘴里又开始说着无意义的话。
血藤飞出,魂惘大哭大叫,“他们把青青抓走了!抓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野,小野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啊!”
像是垂死挣扎,魂惘用李兰的嘴哭嚎出变调的话。
它不懂人类的感情,也不知话中的意思,只在危险来临,本能的驱使下,调取了被寄生者最激烈的情绪。
“啪”炸成一团血雾。
沈青用手托住,她体虚力气小,踉踉跄跄,将李兰放在床上。寄生老牧的那只魂惘迟钝些,说的话少,反应也慢,死得悄无声息。
随后,沈青去厨房点了一把火。
又逐个去了附近人家,一丛又一丛的大火被点起,柴火劈里啪啦,烟尘散进血雾,血雾不安稳的晃动了起来。
晃动的越来越厉害,如有实质。
血藤绷直警戒。
它与主人心连心,它同主人共生死,哼!它跟那个后来者可不一样!
“来了。”沈青轻声道,眸光中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对战发生在刹那,万千魂惘如无数飞虫蚊蝇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人围剿,血藤犹如电光劈开一道道缺口。
她的肉身很虚弱,动作凝滞,身体沉重,躲闪间,反而拖累了血藤。
她无言,血藤亦不抱怨,反而怨怪自己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她。
随着外界太阳光渐渐升起,血月的力量更微弱了些,浓浓烟尘也影响了魂惘凝聚。初生魂惘无智,有时候会被烟尘吸引,反而奔向火源,燃成尘埃。
然而实力终究天差地别,她孱弱的肉身是最易攻击的目标。
很快,她呕出一口血,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眼神更凌厉。
魂惘之主是生了智的大家伙,跨越界域而来,也跌落了好几重境界,连说人话都不会了。也是它倒霉,穿过时空裂隙,落在了这块地方,没有血月力量加持前一直在试图猎食人类恢复力量,都被沈青破坏了。
此番,倒有些新仇旧怨一起算的意思。
短短几天,释放出千万子子孙孙啃噬人类的魂魄。
不过魂惘这种生物必须通过互食,强大力量。那些小魂惘都还没到成熟期尚未被吸收,沈青杀了下口村的所有魂惘,必然会惊动魂惘之主。
魂惘的这种修炼方式,更接近于邪修。
但是,沈青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算什么了。因为她从血月降临,就在试着调转魔气,发现灵府空荡荡,根本无法修炼。反倒是血藤能进入此界人类的精神海,吸收他们精神海内的魔气。污染了人类的魂惘也能给它提供微量的魔气,为己所用。
沈青没时间多想,她必杀魂惘!魂惘也不会放过她!
在俩者争斗都没察觉之时,一只胖乎乎的小光团自沈青身上滑走,扭着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向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子快速跑去。
**
灰雾外,正密切监视着灰雾的哨兵们一直在小声交谈,昨晚发生的怪事,传遍了整片营地。
苏中校和他那支小队莫名奇妙晕倒,醒来后污染值全部清零,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是有什么隐藏的大佬来救他们了吗?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苏中校的小队?他们也都在相隔不远的营地或值守或小憩,为什么他们没有被幸运的选中?
之前就有小道消息说吉安城发现有权贵私藏豢养向导,都是些高等向导,能力强大。是和他们有关系吗?
各种谣言像长了翅膀的蝴蝶,掀起一阵阵龙卷风。
甚至连议长都电联了殷士轩,询问怎么回事。
殷士轩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华军长跟他汇报吉安秘密基地的时候,他正和江亦扬扯皮。江敬仪支援四区去了,按照互助协议,殷士轩有义务帮着点江亦扬。
五年前,6区的昌西等地沦陷,如今污染区暴动,6区的压力比8区大的多。殷士轩看不惯江敬仪,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懂,这次的危机不同以往任何时候,他早就收了看好戏的心。
一人肩挑两区,冲在前线,疲惫不堪,当华军长向他汇报吉安权贵们干的好事,殷士轩动怒了,但分、身乏术,也没引起足够重视,只让华军长全权处置。
*
联盟军有个专供哨兵和向导的交流论坛,讨论各地出现的不同污染物,以及如何解决处理。
自红月降临,帖子大都充满了丧气绝望的论调。
管理员删都删不完。最后不得不将论坛的背景换成“正能量”三个大字。
倒是昨晚四点,四区传来好消息,瞬间顶成hot,满屏都是小道消息以及现场发回的报道。
八区发生的怪事也被人发在了网上,起先并未引起太多人重视,标题也起的很朴素——【八区哨兵进】睡一觉污染值清零,还有这种好事?
随着越来越多的八区哨兵了解到此事,也有认识相关人员,或离得近的亲自探望的,帖子就越来越多,【惊!八区惊险神秘高等级向导】,【我们八区也有自己的“宋钰君”】,【神秘力量出入八区,或与红月有关】。
整个论坛人都不喜欢八区,因为他们干什么都喜欢谈钱,开个交流贴都要付费观看。这次发生的怪事倒是难得统一没有收费,大概是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不管真假,内心都希望是真的,也希望更多的人给予肯定,传播正能量,增强信心,祈求共度难关!
议长跟殷士轩通话的时候,后者还不知道这事。
他人在六区,江亦扬顶不住了。对于他真的会来,江亦扬感到很惊讶。他以为殷士轩一直挺恨他哥,这次也一定会袖手旁观。
对此,殷士轩只含糊的说了句,“帮江敬仪这一次,以后就什么都不欠了,恩怨两清。”
江亦扬觉得他这话说的古怪,但不管怎么说,他肯出手帮忙,都当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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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谢意。于是痛快的说:“什么恩不恩,怨不怨的,以前都是误会,殷总长肯来助六军一臂之力,六军上下感激不尽。”
议长视讯接通,开门见山,“殷总长,你们八区怎么回事?是不是觉醒了S级向导?”
殷士轩被问懵了。
江亦扬也看向他,大惑不解。
殷士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几变,不答反问:“几岁了?在哪?什么时候发现的?”
议长:“……”
与此同时,八区,肯多城边界线的哨兵们躁动了起来。
“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污染区今天很不太平。”
“恩,污染值很不稳定。”
“不会是……又要扩张了吧?”
“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准备战斗,加固屏障。”
**
仿佛从天而降,大白鲨挥舞着巨大的鱼尾,将魂惘拍开,轰得一下,尘土飞扬。
数秒前,沈青和血藤被无数条黑线控制住,那些线自魂惘身上而来,缓慢的吞噬她的力量。
在某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了分身,另一道意识与另一股新奇的力量融合。几乎没做思考,迅速接管这具身体,紧接着就发生了开头一幕。
大白鲨回头一咬,嚼断黑线,从这个视角看自己,有点怪怪的。
血藤绷直了身体,又弓起,似乎感到奇怪,看看沈青,又看看大白鲨,最后它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生气了,忽地暴涨,毫不留情的朝魂惘发动攻击,仿佛是在刻意“秀肌肉”。
沈青也在同时意识到“胖豆芽”的存在,是它接管了这条大白鲨,而她又和它的五感共享了。
有了大白鲨的加入,战力逆转。
魂惘被一顿胖揍,原本庞大的身体,不断变小,变小。力量减弱,减弱。
又在下一瞬,陡然暴涨。
沈青全力以赴一战。
那灰雾扑面而来,瞬间将人掩埋,然而却毫无威慑力,像是虚张声势。
“不好!它想跑!”
眼前昏暗,雾气粘稠,分不清前路。魂惘断尾求生,舍下大半力量困住她。
沈青一口咬破手腕,瞬间血流如注,鲜血浮空,蘸血一挥而就——“印”!
“以血为印,以魂为笼。去!”
血藤化成弓箭。
弓箭远不及五年前那般庞大霸气,小小的一个,只有半臂长,凝成箭的那一节血藤是才长出来的分枝。
沈青折断分枝,狠绝射出这一箭。
血藤化成的利箭扎在“印”上融为一体,飞射而去。
几乎在下一刻,沈青心有所感,射中了!
她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将魂惘立刻杀死,但是没关系,她的魂印打在它身上,往后余生只要它出现,她都会感应到它。这印烙在神魂上,除非她死,否则无论任何神怪都去除不了。随着她力量的恢复增强,她能探知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魂惘,你逃不掉的!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血藤正心疼被折断的分枝,倏忽回头,缠上沈青,好一顿蹭,急得像不知所措的狗子。
血藤长在她的神魂上,折断了,它虽然力量会减弱,但真正遭到反噬和重创的只会是沈青。
这种时候,血藤又开始埋怨自己不够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