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完宿敌她落荒而逃》
1. 红消香断有谁怜
大岐永寿十七年,洛阳。
清晨,诗雨才推开窗,一阵凉风卷着海棠花瓣巧然袭来,迎着窗棂而入,吹起床榻旁悬挂着的纱幔。
只听‘噹’的一声,一个烟青色的小药瓶从纱幔后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对不起小姐,奴婢实不知今日的风竟会如此大。”看着老爷拿给小姐的药被糟蹋,诗雨一时有些无措。
“无碍,等父亲回来了再去给他要一瓶便是。”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远远传来一阵嘈杂声,朦朦胧胧的,倒是听不真切。
“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
“是,小姐稍等,奴婢去去就回。”诗雨返身向外奔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急急折返了回来。
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恸道:“小姐不好了,老爷他...”
“父亲怎么了?”
“老爷被皇上下令斩首了...”
听到这句话,女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盯着一脸悲恸的诗雨呵斥道:“诗雨,休得胡言,父亲好好的怎么会被皇上斩首?”
“小姐,奴婢怎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老爷的遗体已经被送进府了,听前来的宫人说,今日早朝时南安侯突然向皇上揭发老爷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皇上龙颜大怒,一气之下便下令将老爷斩立决。”诗雨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脑袋蓦地一阵眩晕,女子忙抬手扶住桌沿,可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撕咬啃食一般,疼的她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父亲离开前还答应她,今日要早一点回来陪她用午饭的,可没有想到那竟是与她的诀别,短短一个早上,便已是阴阳两隔。
她匆忙向外奔去,甫进正厅的大门,便听见大厅内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望着那早已挂起的白纱,以及白纱下那一个大大的‘奠’字,她难受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亲,真的离她而去了。
缓缓挪动步子走到安放着父亲遗体的棺木旁,她抬起自己那双缠满纱布的手,想要打开棺盖再看父亲最后一眼,可那棺盖就像是被粘起来了一样,任凭她怎样用力,就是打不开。
“别看了。”母亲忽然一把将她瘦小的身子揽了过去,紧紧的搂在怀里:“不要再看了,就让你父亲安心的去吧!”
躲在母亲的怀里,她能感觉到母亲的手都在隐隐颤抖着,但却依旧强装镇定的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
就在这时,大厅外突然传来一声:“圣旨到。”
所有人都挪步聚在大厅中央跪侯喧旨,甫跪定,传旨的公公早已步进厅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太尉祝温书德行有亏,恶行昭彰,在任期间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致使百姓苦不堪言,民生凋敝;又恃权欺压忠良,结党营私,扰乱朝纲,妄图把持朝政,危及朕之江山社稷,兹依律论处,其府中之男丁,着即革去一切功名身份,贬为徭役,充军边疆,服苦役以赎其罪,府中女眷一律入掖庭为奴,以偿其家族罪孽,钦此!”
“妾身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亲颤抖的双手轻轻接过圣旨,然,就在传旨公公转身的刹那,只听‘咚’的一声,那副崭新的棺木旁赫然又多了一具尸体。
母亲的鲜血不但染红了灵前的白纱,也让她的眼睛一并泛起了血丝。
“快,拦住她...”传旨的公公急忙命人上前将她缚住。
然,此时就算不被束缚,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心底的疼痛愈演愈烈,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然后,她只听到耳廓中传来清脆的断裂声,脑袋中紧绷的那根弦在此刻终于被抻断。
漫天的冥纸席卷着海棠花瓣在空中旋舞,天地间瞬间变为一整片黑暗,耳畔是诗雨在大声的呼喊着她,可她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随后,身子一轻,彷如浮萍一般飘散开去。
......
七年后,南郑。
“小姐,西凉兵马就快攻进城了,您快逃吧!”身后是婢女蓉霜惊慌失措,略带哭腔的呼喊。
逃?为何要逃?
她刚从洛阳逃到南郑,就是为了来益州亲眼看看那个胆敢当众拒婚给她难堪的萧云廷,如今,西凉兵马来的正好,她倒要看看他萧家军究竟有多少实力竟敢如此猖狂。
陆蔓回眸望着蓉霜,淡淡一笑:“去找两套小厮的衣服来。”
蓉霜虽不解,但仍是依言出去找了两套衣服来。
陆蔓缓缓行至屏风后,坐在菱花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绯色的纱罗轻萎于地,半露的玉肌若隐若现于乌黑如瀑的青丝中。
足以倾城倾国的脸上却带着一种疏离清冷的气质,愈发衬托出额发下那一双墨黑瞳眸更为寒冷。
默默将衣服换好,对着菱花镜仔细将青丝理了理,若不仔细分辨该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小姐,趁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我们赶快走吧,若是被萧家军抓到还好说,毕竟他们现在暂时还没有反,可若是被西凉的将士发现您是我大岐丞相之女那可就危险了。”
走?
陆蔓嚼着这个字,唇边只浮现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萧家带给她的痛苦,她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他们。
缓缓回过身,她抬手替蓉霜正了正衣领:“蓉霜,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便分道扬镳吧!”
“小姐是不想要蓉霜了吗?”蓉霜有些愕然的看着陆蔓。
陆蔓摇了摇头:“趁现在还有机会,你立刻动身回洛阳去,告诉丞相让他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派人来找我,等我的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回去。”
“可是南郑现在这么乱,小姐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陆蔓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正是因为乱才好玩儿,不是吗?”
独自一人,陆蔓并不害怕,一身小厮装扮的她趁乱混在一群流民中径直往西南方向而去,大战在即,大家理所应当的都往蓉城而逃,只因那里是南安侯萧清然的封地,益州的治所,而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南安候萧清然雄踞益州多年,膝下共有两子,大公子萧云廷,二公子萧舒仪,两位公子皆有经天纬地之才,萧家军的名号更是名扬天下,也正因此朝中早有了南安候意图谋反的传闻。
而她的义父,当朝丞相陆远知,亦是权侵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年,入朝不拜剑履上殿,出行乘天子座驾,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个月前,丞相为了稳住益州,上奏天子欲将她嫁于南安候大公子萧云廷,两家结成秦晋之好,没成想萧云廷竟然拒婚了,不但令她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也更加验证了萧家意图谋反的传闻,之所以等了这么多年,或许,只是苦于师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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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如,就由她来推波助澜。
只有这样,她才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了这血海深仇。
出了城,继而奔跑了大概两刻钟,陆蔓猛然停住了步子。
方才在城内人潮拥挤她并没有发现异样,此刻到了城外地方宽广大部分流民都分散了开来各自奔逃,有的拖家带口自然跑得慢些,有的孑然一身早早就跑到了前面。
而随她一道的这群人明显有些可疑,他们都正值壮年,浑身上下干净利落,跑了这么久依旧步伐稳健,气息沉稳,显然,这群人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见陆蔓突然停下步子回过头打量他们,那群人也同样收住步子,目光犀利的盯着陆蔓,同时慢慢将肩膀上的包袱拿了下来,陆蔓垂眸扫了一眼,那包袱里果然暗藏兵器,她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
那群人见身份被识破,互相看了一眼,旋即从包袱里抽出兵器,其中一个身材稍显矮小的男子道:“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说完,几人便一窝蜂的涌了上来,陆蔓轻蔑一笑,一个旋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刺向她的利器,与此同时,从袖中抽出了一条长长的泛着寒光的鱼骨形长鞭,瞬间便将那群人手中的兵器卷了过来。
那群人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男子竟有如此身手,当下愣在了原地。
“你以为没有了兵器我就打不过你了吗?看招。”呆愣不过片刻,之前那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竟然再次赤手空拳的打了过来。
其余几人见状脸色一沉,欲拦却又不敢拦,陆蔓这才发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个子竟是这群人的首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陆蔓懒得再跟他们打,抬手间便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只用力一扯就将他转到了自己的怀里,顺手扼住了喉咙。
然而,就是这一举动,却让陆蔓惊奇的发现‘他’竟然是一个女子。
怪不得比她还矮了半个头。
“放开她,你可知她是谁?”其中一个长着八字胡须的人喊道。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现在在我手里,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这群人乔装打扮目的就是为了混进益州,那么肯定不会是萧家的人,那不如,就将矛头对准萧家好了。
“你别伤害她,只要你肯放了她,我们万事好商量。”
陆蔓淡淡一笑:“听着,人,我带走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想要回她,就来蓉城南安侯府。”
几人一听不禁哑然瞪大了双眼:“你,你竟然是萧家的人。”
几人万万没想到,这萧家军竟真如此神勇,他们伪装成这样却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就连这么一个小喽啰都有如此身手……
“还不快滚,留着你们性命就是为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本姑...公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好汉可否报上姓名,我等好回去如实禀报。”八字胡拱手道。
陆蔓抬眸,冷声道:“南安候府,萧大公子麾下墨阳。”
“什么?他就是墨阳将军?”其中一人碎碎念。
“告辞!”八字胡一咬牙,带着几人灰溜溜的逃走了。
在洛阳的时候陆蔓就听说过墨阳这个人,据说他是萧云廷最得力的手下,只是此人不善言辞,而且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她才会假借此人的名义。
2. 故人相见似河清
“何人竟敢在此冒充我萧家军?”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蔓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看清眼前那个甲胄在身坐于马背上的男子时,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只因眼前这个人她太熟悉了,甚至,当年她差点就被托付给了他。
旬聿,那年他十七岁,她十岁,而如今,七年已过,谁又还认得谁呢?
旬聿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之人,隐约觉得这个小厮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在不远处看的清清楚楚,有那么一瞬,那张脸似乎又浮现在他的记忆里。
七年了,那个丫头的音容笑貌早已渐渐模糊在他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那一日,她亲手在他手背上画下的那个红的似血的海棠花。
可,眼前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是何人?”旬聿目光沉郁,望着怔愣在原地的陆蔓,阳光下那一排如蝶翼般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陆蔓收回视线,不再细想,躬身道:“草民名唤孙卓,方才在逃亡中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为了震慑他们这才不得已假借萧家军的名号,还请大人见谅。”
“孙卓。”旬聿默念了一句,复道:“听你口音不像南郑人。”
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紧成拳,她调整呼吸,抬眸,再次迎上那张俊朗的脸庞:“草民确非南郑人,本是从长安而来寻亲的,没成想恰逢战事,不得已才随百姓一起逃往蓉城。”
他盯着她的眸子,不放过她眼中一丝的情绪,半晌,他道:“你的破军从何而来?”
陆蔓一愣。
瞧见陆蔓眸底的疑惑,旬聿将目光移向陆蔓衣袖下露出的半截鱼骨鞭。
陆蔓淡淡一笑,抬起手:“大人说的是这条鱼骨鞭吗?抱歉,这是我前几年外出游历的时候在野外捡到的,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及名字,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认领,所以就自作主张给它改了名字据为己有了。”
旬聿听着陆蔓的说辞,嘴角浮出一抹玩味地笑意,驾马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扫了眼依旧被陆蔓钳制着的俘虏,问:“你打算把‘他’如何?”
“此人乔装打扮混在逃往蓉城的百姓中,很有可能是敌军的细作,当然是交给大人处置了。”陆蔓不紧不慢回答道。
旬聿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晦暗莫测:“那你呢?”
这句话,让陆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抬眸看向他,却在他的脸上识不出是喜是怒。
莫非他识破了她的女儿身?还是,因她之前冒充萧家军的事?
“草民...草民并非有意冒犯萧家军,还请...”
话还没说完,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旬聿接着道:“你心思缜密,且身手不错,要不要加入我的军中?”
他轻抿着薄唇,眸中,深黝莫测,唇边浮起的那抹哂笑好像在讥讽她的狼狈不堪。
她没有说话,只抬起螓首,直视着他的讥讽,半晌,他眸光犀利的从她脸上移开,唇边的哂笑也变为另一种她读不懂的笑容。
“启程。”
他说出这两个字,径自调转马头往前走去。
她目光深沉的望着那道背影,心下一沉,移步跟了上去。
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到蓉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掌灯时分,刚踏入南安候府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顺着晚风飘至耳畔。
跟在旬聿身后,陆蔓稍稍侧首看了一眼笑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着烟水蓝锦袍的男子款款而来,来人之相貌不能仅用俊美来形容,她只想到两个字——‘妖孽’,没错,长得太好看的男子在她的眼里都是妖孽,只是,他的骨子里却透着一抹邪魅,笑容着实让人生畏,浑身散发着傲视天下的气势。
“二公子。”旬聿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陆蔓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妖孽’就是萧家二公子萧舒仪。
“听说阿聿此次出兵抓到了一个细作,又为我侯府立了一个大功。”
旬聿笑笑,稍稍侧过身:“这个功劳我可不敢抢,当记这个小兄弟名下。”
萧舒仪目光移向旬聿身旁那个一身小厮装扮身材娇小的男子,似乎不相信这样一个小人物竟会有此能力,仔细打量了许久,带着疑惑道:“她不是……”
话未出口,就被旬聿拦下:“他叫孙卓,是我在南郑遇见的,见他身手不凡,想着能为我所用便将他带了回来。”
“大哥知道吗?”萧舒仪目光再次落在旬聿脸上。
“稍后我会去向大公子禀明。”
萧舒仪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越过他们往外面行去。
夜色清朗,晚风拂皓腕。
旬聿命人将她安排住下后,陆蔓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这一路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有机会接近萧家了。
至于那个细作,陆蔓笑了笑,她,可真是像极当初的自己,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却总是想要行侠仗义。
每次闯出祸事来,又总是由哥哥出来收拾残局。
再到后来,她遇见了旬聿。
“叩叩叩...”
也不知在窗口沉思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陆蔓缥缈的思绪,回过神,她压低声音:“谁?”
“旬大人让你过去一趟。”一家仆在门外道。
旬聿?他也住在侯府?这么晚了,他找她有何事?
带着疑惑,她跟着那名家仆来到了旬聿的住所。
推开门,只见一个硕大的绣着翠竹图案的屏风赫然出现在眼前,屋内水雾弥漫,阵阵檀香萦绕于鼻尖。
陆蔓默不作声地绕过屏风走到了內殿,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无语至极,不禁哑然瞪大了双眼。
一男子赤裸着上半身悠闲的坐在浴桶内,背靠桶壁,双手搭在桶沿上,水滴顺着指尖滴滴滑落于波斯绒地毯上。
“看够了吗?”男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陆蔓这才回过神,脸上不禁浮出了一抹红晕,早知会看到这一幕,打死她也不会走进来。
“大人恕罪,小的不知您在沐浴,小的...去外面侯着。”
转过身,陆蔓轻吁了一口气,却听旬聿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站住。”
陆蔓呼吸一滞,但却并未回身,嗫嗫道:“大人,还...还有何吩咐?”
“过来,伺候本大人沐浴。”旬聿的声音不紧不慢,可陆蔓的心却随着这句话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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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步走向浴桶边,挽起衣袖探出纤纤玉指,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胰子轻柔地为其按捏。
“一个男人竟然有如此纤纤玉指。”旬聿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陆蔓的目光随着这句话,落于自己那双白皙纤细的玉手上。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露馅儿了,以旬聿的细致,自己这点伎俩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心下一沉,她抬手用力向旬聿的肩颈上劈了下去。
为今之计,只有打晕他趁机逃走。
可事情却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顺利,就在她手刀劈下去的那一刻,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紧紧的箍住,下一刻整个人便狠狠的栽入了浴桶中,浴桶内水花四溅,悉数洒在了波斯绒地毯上。
栽入水中的陆蔓被灌入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眸正好对上一双饱含着无限审视的眸子。
见身份败露,陆蔓自知大事不妙,当下一掌打了过去,趁旬聿侧身躲避之时用力跃出水面。
可随之她忽觉脚腕一紧,低头看去,旬聿依旧坐在浴桶内,只是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右脚的脚腕迫使她停了下来。
陆蔓微微一笑,身子一斜,另一只脚使足力气向旬聿的胸口踢去,觉到脚腕上的力道消失,她再次奋力一跃,紧紧抓住头顶的纱幔,欲借力破窗而出,她不信这个时候旬聿还来得及穿上衣服去追她。
可就在这时,一道掌风忽而由身后逼过,她及时一个飞身旋转,紧急避开了那一掌。
再回眸时,只见旬聿已跃出水面,同她一样抓住了另一条纱幔,陆蔓目光一凛,属实没想到,他...沐浴竟然还穿着衣服。
准确的说,是穿着裤子,只是,上半身依旧裸着。
还没来得及多想,又是一道掌风逼近,直朝她胸口袭来,看来,他已起了杀心。
陆蔓自是知道旬聿的武功要比她高出许多,与他硬碰硬,自己绝对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智取。
于是,她故意松开手,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向下跌去。
身下就是浴桶,好在屋顶不算太高,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事,算好了这一点,陆蔓旋即松手。
桶中水花四溅,有几点溅到了旬聿的脸上,陆蔓从水中浮起看着已经站在浴桶旁边的旬聿,她露出邪魅一笑,一把扯掉了旬聿腰间的束带。
许是没想到陆蔓会有此举,旬聿的表情明显一愣。
陆蔓见机不顾一切,慌乱的从水中而出向门口跑去。
然,就在她距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时,一个声音的突然出现,使她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见过大公子。”
“嗯,旬大人可歇了?”
“大人尚未歇息。”
听到这番对话,陆蔓不禁愣了愣,这个大公子,莫非就是南安候萧清然的长子,那个曾令她蒙羞的萧云廷?
她神色有些僵,若是此时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可若是回头挟持旬聿,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有胜算,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惊觉身子一凉,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落于旬聿手中。
她瞪着已经重新穿好衣服的旬聿,只脱口而出两个字:“无耻!”
旬聿嘴角噙着一抹哂笑,道:“彼此彼此!”
3. 绯裙玉面初相识
说话间,只听‘吱嘎’一声,门已经被人打开,而她与那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
正在这时,她的手腕骤然被他攥住,他攥的很紧,紧到让她感到一丝生疼,她蓦地回过身,本想挣脱束缚,却不经意看到他左手手背上那个红的似血一样的海棠花刺青。
这朵海棠就这样清晰的映进她的眸底,把七年前那段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一并清晰的唤醒。
“别出声,想活命就听我的。”他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抬手将她高高束起的青丝松散开来。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她的心再次揪了起来,他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下颌已经有了些许短短的胡茬,但却依旧俊秀挺拔,气质风雅。
她不再做声,亦不再挣扎,任由他将她打横抱起,重新浸入了浴桶中。
她贴在他的胸前,离他那样近,近的,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可她知道,曾经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她与他也回不去了,他投靠了萧家,已然成了她的敌人。
而此时,屏风的那处,一双深邃的眸子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蔓缓缓抬头,透过旬聿的瞳孔,她看到一个玄黑色的身影从屏风那边缓缓步入了內殿。
纵然旬聿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可她此时却只觉呼吸无比困难,仇人就在身后,她却无能为力,压抑许久的心情在这一刻终是遭到了反噬,藏在水下的手不禁隐隐有些颤抖。
“别冲动!”许是以为她感到紧张,旬聿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接着便听得他朝萧云廷道:“云廷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这么急非要在此时跑来。”
从这句话不难听出旬聿与萧云廷的关系极好,甚至,连沐浴也丝毫不避讳。
“我听说你刚从南郑带兵回来,不但抓到了一个细作,而且还为我军中又填了一员猛将,我这不连夜就赶了过来想为你二人接风,没想到竟是打扰了阿聿的好事,实在抱歉。”
旬聿温柔一笑,抬手轻轻抚过陆蔓贴在脸颊上的发丝,道:“云廷见笑了,哪有什么猛将,不过是一个会些武功的丫头罢了,为了不让将士们看笑话,我便让她扮作男子随我回来,没提前让人告诉云廷是我的错,改天一定请你喝酒。”
陆蔓疑惑的看向旬聿,以他在萧家的地位,以及跟萧云廷的关系,怎么会说出这话,如此搪塞他呢,但这疑惑很快被萧云廷接下来的话语所打断。
“酒当然要喝,不过,我只喝你的喜酒。”
陆蔓背对着萧云廷,虽看不见他的样貌,却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听得出他与萧舒仪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性格。
颇具翩翩公子的儒雅随和。
旬聿看了一眼陆蔓,又笑着看向萧云廷:“那这可得问问孙卓姑娘了,只要她愿意喜酒一定管够。”
陆蔓瞪了一眼旬聿,这人还真是演上瘾了,故作羞态,她抬起手配合的在他的胸口锤了一拳。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萧云廷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明日再为你二人设宴接风。”
看着那抹玄黑色的身影离开內殿,旬聿缓缓从浴桶中而出,顺手从一旁的黄梨木架子上扯下一件干爽的衣服丢给了陆蔓,背过身道:
“我不管你接近萧家有何目的,但是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若是让我发现你是细作,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陆蔓接过衣服快速穿戴整齐,临走时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杀我?”
旬聿缓缓回过身,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只道:“或许是因为你这张脸吧,杀了实在可惜。”
陆蔓冷冷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家仆看到从殿内走出这么一个美人儿,一时看傻了眼,他竟不知这女子是何时进入殿内的,不过看情形他还是闭嘴的好,毕竟主子们的事哪是他们这些做奴仆的可以置喙的。
回到住所,陆蔓已如同行尸走肉,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上方雪色的帐幔,直到三更已过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是翌日巳时,隔着茜纱眯眼而望,有阳光从窗缝照射进来,今日的天气似乎很好。
她伸了下懒腰,却并不想起来,睁着眼睛继续安静地躺着。桌上错金螭兽香炉里白烟袅袅,阵阵檀香弥漫四周,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由床榻上弹坐而起,快速走了出去。
找了许久,终于从一名丫鬟那里要到了一些冥纸和三炷香,拿着这些东西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向着北方跪了下去。
今日,是她父亲和母亲的祭日,身在益州,她不能亲自回去祭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祭奠死去的亲人。
看着冥纸渐渐燃烬,她的眼泪终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大胆,竟敢在这里烧这些死人的东西,真晦气。”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蔓急忙抹去泪水,缓缓起身,只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正趾高气昂的向她走来,一脚踩倒了燃到一半的香,以及即将燃烬的冥纸。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不能祭拜。”陆蔓沉声道。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难道不知这府里的规矩吗?哪有下人在主人家里烧纸的道理。”
“我确实不知,还请姑娘莫怪。”
那名丫鬟盯着她端详了片刻,道:“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是昨日刚随旬大人进府的,今日是死去亲人的祭日,因不能回家祭拜所以才斗胆在此行祭拜之礼。”
“哦~原来你就是旬大人带回来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看你长得如此狐媚,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勾引的旬大人。”
听着丫鬟的奚落,陆蔓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解释,嘴在别人身上长着,爱怎么说怎么说,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又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喧哗什么?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蔓回身,只见一个身着朱褐色华服的妇人同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与陆蔓争执的那名丫鬟见状随即俯身行礼:“玉燕见过老夫人,大公子。”
听那丫鬟这么唤,陆蔓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妇人应该就是南安侯萧清然的发妻纪嫣然,而站在她身边的恰是这侯府的大公子萧云廷。
她急忙行礼:“孙卓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公子。”
纪嫣然目光随之移向陆蔓,审视了许久,才问:“你是谁?”
未等陆蔓回话,玉燕便率先抢答:“她就是旬大人昨日带回府的那个狐媚子,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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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胆敢在这里烧纸钱,说是祭拜亲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在使什么妖法迷惑旬大人呢。”
陆蔓轻轻一笑:“我若是真会什么妖法,还能容你在这里诬陷,你怕是等不及有人来就暴毙而亡了。”
纪嫣然瞪了玉燕一眼:“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一天天不好好做事,净想些有的没的。”
玉燕被训后噘着嘴回头看了眼陆蔓,眸底的愤恨显露无疑,随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此处。
“多谢老夫人!”陆蔓微微躬身。
“你叫孙卓?”纪嫣然问道。
陆蔓点了点头,纪嫣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陆蔓的脸上,许久,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她也姓孙,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陆蔓看得出纪嫣然眼底的难过,也深知她口中的故人便是自己的娘亲孙幼薇,可是,那又如何呢?是他们萧家害的她家破人亡。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过了许久,只听纪嫣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既然跟阿聿回来了,那孙姑娘以后就安心住下吧。”语罢,便转身独自离去。
陆蔓对着纪嫣然离开的背影微微福了一下身,回过头这才发现萧云廷依旧留在原地。
昨夜她只是听见了萧云廷的声音,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今日一见,不得不感叹,他与萧舒仪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同样美的不似凡人,只是,骨子里少了那抹邪魅,多了份柔和,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然,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萧云廷依旧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但她显然不能跟着一起沉默下去,自是得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尴尬。
可,嚅嗫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躬了躬身,道:“大公子若没什么事,孙卓便告退了。”
萧云廷似乎低低的应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但此刻,她也无需去细辨这一声了,只转身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站在原地的萧云廷并没有着急离开,只是凝着陆蔓离去的背影,深邃的目光宛若银河,若有所思。
“此女子乔装打扮混进我萧家,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一个烟水蓝的身影缓缓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阿聿做事我向来放心,他既然敢把这个女子带回来,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萧云廷转过身看着这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语气笃定。
“可他连你都瞒着,这个女子长相如此妖媚,阿聿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子,我怕他会被此女迷惑。”
萧云廷语气依旧平和,丝毫不为萧舒仪的话有所动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阿聿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找个机会我一定要亲自去试探一下。”
萧云廷剑眉一扬:“你打算如何试探?”
萧舒仪勾唇一笑:“她若真是细作,肯定不会放任牢房里那个不管,一定会有所行动。”
“你怀疑她跟牢里那个是一伙的,两个人故意演戏混进我萧家?”
萧舒仪当然不相信那样一个弱女子会有能力和胆识从那么多流民中一眼识出细作,并活捉了回来。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萧舒仪说完负手而去。
4. 筹谋深1
回到房间,陆蔓得知旬聿让人给她送来了许多衣裙以及女儿家的日常用品,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让她继续留在侯府和他扮演鹣鲽情深,陆蔓从一大堆衣裙中挑了一件石榴红的流云纱裙换上静静地在屋内待了一下午,直到寅时屋门突然被一个家仆敲响:
“姑娘,老夫人请你前去一同用餐。”
侯府内分多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除非是逢年过节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聚在一起,陆蔓深知此次前去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用餐是假,试探恐怕才是真的用意。
略做收拾后,陆蔓就往纪嫣然所住的院子而去。
甫踏进正厅,陆蔓就见屋内坐了一大群人,原来,纪嫣然不但请了她,还一并请了旬聿和萧云廷萧舒仪,而她,是最晚到的一个。
一张偌大的紫檀木圆桌旁几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几名丫鬟伺候在旁,殿内气氛看起来分外和谐。
陆蔓的到来引得几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汇集,打破了原本的那份和谐,倒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孙卓姑娘来了,快快入座吧!”纪嫣然看了眼坐于旬聿旁边的萧舒仪,道:“你往那边挪一下。”
萧舒仪瞥了眼陆蔓,从鼻腔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萧云廷的另一边坐下。
“多谢二公子。”陆蔓明白,在这几人中唯有萧舒仪对她最起疑,其余几人再怎样起码不会形于色,但往往这样的人却是最好对付的。
而那些总是喜欢将喜怒藏于心里的人才是最恐怖的,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代,人心往往是最难猜测的。
陆蔓走上前悠然的在旬聿旁边坐下,而此时,偌大的厅堂却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也没人动筷,气氛异常冷凝,与方才的谈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过多久,纪嫣然打破了这尴尬气氛,率先执起象牙筷,道:“人都到齐了就别干坐了,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动筷吧。”
“母亲,父亲今日怎么没来同我们一起用餐?”萧云廷启唇,语意悠悠。
“最近西凉屡屡犯境,百姓纷纷逃往蓉城,你父亲这不刚击退敌军一回来就又忙着安顿百姓,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回来同我用餐了,我这院子啊是越来越冷清了,幸好昨日孙卓姑娘进府,母亲这才想着把你们几个都叫过来一起吃顿饭,就当是为迎接孙卓姑娘了。”
萧云廷的目光随之移向陆蔓:“听说孙卓姑娘是长安人,正好,府中刚从长安买进了几车柳林酒,孙卓姑娘今日可要多饮几杯才是。”说着,他便执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盏酒向陆蔓递来。
陆蔓勾了勾唇角,柳林酒虽醇香典雅,素有开坛香十里的说法,甚至一度被列为宫廷御酒,可是此酒性烈,不擅长饮此酒之人喝下极难承受那份刺喉之痛,萧云廷的目的显而易见。
“多谢大公子。”陆蔓皓腕轻舒,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继而道:“这酒啊,虽盛行于长安,不过,还属雍城的最香醇。”
“看来孙卓姑娘很会品酒,来,我再敬你一杯。”萧云廷瞧着她轻轻一笑,这一笑,她才发现他的右边唇角竟有一个浅浅的笑涡。
莫名的,她竟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照理说,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她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记,但脑海中就是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线索。
况且,萧云廷这个名字,在太尉府时,她也仅仅是在父亲和旬聿的口中听到过,并没有见过他,所以...应该是她记错了吧。
当然,这杯酒她没有推辞。
“这第三杯酒,我敬孙卓姑娘和阿聿从此琴瑟和鸣,连枝共冢。”
陆蔓勾了勾唇,看着萧云廷依旧未语,只仰头喝下那杯酒。
三杯酒下肚,喉咙似被火灼了一般,几乎令她喘不过气,她用力平复了一下喉咙的不适,强忍着刺痛挤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大公子好酒量。”
这,是她与他的第一场较量,她赢了。
“行了,这酒虽好,但喝多了终究伤身,都少喝几杯,赶紧用餐吧。”纪嫣然看着萧云廷和萧舒仪淡淡道:“阿聿这么多年一直为侯府奔波,如今终于寻得良人,我也算是安心了,只是你们两个实在是让我忧心,你们父亲似你们这般大时早就有你们了,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连心仪之人都没有,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抱孙子呢。”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事了。”萧舒仪低着头,嘴里小声嘟哝着。
“想让我不再说,那你们倒是像阿聿一样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啊。”纪嫣然有些不满,“我前几日去凌云寺刚巧见到了益州首富的千金林惜若,人倒是长得标致,家世也不错,过几日云廷你带着聘礼去林家提亲。”
“孩儿最近事情比较多,怕是没时间去,不如舒仪去好了。”萧云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怠。
“什么啊就我去,你比我大,理应你先成亲。”萧舒仪同样推辞。
“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这种事有什么好推让的。”纪嫣然将筷箸重重的往箸枕上一拍,明显的有些生气。
“对不起母亲,孩儿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只是孩儿现在实在无意娶妻,等那件大事完成了,孩儿一定去林家提亲。”
萧云廷到底还是松了口,只是,他口中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呢?
纪嫣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没心情再继续吃饭,只道:“你们都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气氛,又一次变得尴尬起来,陆蔓只得低着头默默的装作一副专心用餐的样子。
见陆蔓的餐碟里空无一物,旬聿便从最近的盘中夹了些许菜肴放于陆蔓的餐碟里,陆蔓诧异的抬眸,还未说话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几人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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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首看向门口。
只见一仆人匆匆跑来,伏在萧舒仪的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萧舒仪随即放下筷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怎么了?”萧云廷悠悠道。
“昨日抓到的那个细作招供了。”萧舒仪下意识抬眸看向陆蔓,“这可多亏了孙卓姑娘心细如尘,英勇果决。”
“招供了?”陆蔓淡笑:“我只是运气好,碰到了旬大人,若论功劳,还得记在二公子名下,毕竟没有二公子的良苦用心细作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招供。”
“孙卓姑娘难道就不好奇这细作是哪里派来的吗?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萧舒仪的语气骤然桀骜。
旬聿的沉默让陆蔓知道,今日设这局他亦有参与。
陆蔓放下筷箸,站起身,凝向萧舒仪表现的从容不迫:“看来二公子一直都对我存疑,若今日我再不能自证清白,怕是走不出这扇门了吧?”
“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利用美色迷惑猎物,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你处心积虑的混进我萧家究竟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句话,陆蔓轻轻的笑了,扬眉问:“二公子方才不是说细作已经招供了吗?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
萧舒仪脸色一变,目光愈发的阴狠:“你,别以为你是阿聿带回来的我就不敢杀你。”
“二公子想要我的性命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之所以在这里屡屡试探,怕是因为牢里那个还没招供吧?”陆蔓重新坐回凳子上,道:“看来,我还有能自证清白的机会。”
萧舒仪还想说什么却被萧云廷按了回去,他转头看向陆蔓:“舒仪方才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孙卓姑娘莫见怪,没错,牢里那个确实还未招供,听姑娘方才所言,莫非有什么方法可以令那人开口?”
“办法是有,就看两位公子信不信得过我了。”她说出这句话,无疑也是对两人的一种试探。
若是信,那就需按照她的计划行事,若是不信,那她也不必费这心思了。
“话已说到这里,那自然是信得过孙卓姑娘了,姑娘但说无妨。”萧云廷道。
陆蔓抬起脸,又是莞儿一笑,那笑容,妩媚,妖艳,落进萧云廷眸底,截然是另一种味道。
她转身看向旬聿:“旬大人可还记得我在擒获这个细作时曾放走了她的几名手下?”
“你是想等他们派人来营救,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旬聿质问道。
陆蔓轻轻摇了摇头:“错了,他们不但不会派人来营救,而且我敢保证,那几个手下根本就不会回去将此时禀报给他们的主子,说不定此时早已逃之夭夭了,反正回去也是死,倒不如另谋出路。”
“那你的意思是?”
陆蔓再次转过身看向萧云廷:“若大公子信得过我,我愿前往牢房亲自去说服那人。”
“我看你是想去杀人灭口吧!”萧舒仪冷冷道。
5. 筹谋深2
“看来二公子还是信不过我,既如此,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二公子不如就此杀了我以抹去心里的担忧。”陆蔓面无表情语音淡漠。
“我正有此意,好,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孙姑娘的武功。”说着,萧舒仪就从腰间拔出了佩剑,没有一丝犹豫的刺向陆蔓。
旬聿和萧云廷两人一惊,同时站起身,一人握住萧舒仪的手腕,一人握住刺向陆蔓的剑刃。
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滑落,落在石榴红的纱裙上,转瞬便氤氲开来。
这血,并非来自陆蔓,而是握着剑刃的那只手。
“阿聿!”萧云廷急喝一声。
见陆蔓安然无恙,旬聿缓缓松开手,只云淡风轻的说了两个字:“没事。”
萧云廷也松开了握住萧舒仪的手,默不作声。
“为何不躲?”萧舒仪目光阴暗的看着陆蔓,冷冷道。
“二公子既然铁了心的认为我与那细作是同谋,我躲与不躲又有什么意义,不照样出不了这个门。”
“收起你的剑。”萧云廷瞪了萧舒仪一眼,朝陆蔓道:“舒仪就这性子,孙姑娘莫往心里去,既然姑娘有办法让那细作开口,我岂有不答应之理,稍后我会让人带姑娘前去。”
这一餐用的简直是惊心动魄,萧云廷果真说话算数,用过晚餐后,就派人来请陆蔓去了牢房。
昏暗的牢房里到处一片狼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腐味儿,闻着实在令人作呕。
陆蔓强忍着不适缓缓走进关押着那名细作的房间,那细作此时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衣衫褴褛到不足以掩体,浑身血迹斑斑,看到陆蔓走进来,她朝陆蔓恨恨地啐了一口口水,咒骂道:“贱人,我跟你有什么仇恨,你非要抓我来此,你不也跟我一样乔装打扮欲混进益州吗?为什么你就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陆蔓冷冷一笑:“为什么?因为我比你聪明啊!”
“呸!”
陆蔓笑意未敛,继续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挺这么久,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你别得意太早,我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哥哥?”陆蔓长睫微掀,语音透着怪异:“他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你再如此硬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不一定呢!”
“你胡说,我那几个手下一定会回去告诉我哥哥我的所在,他这会儿一定正在往益州赶来。”
“你可真是太天真了,还指望你那几个手下回去报信呢,他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你真以为他们会冒着失职之罪回去替你搬救兵吗?”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
陆蔓敛起笑意,慢慢走近:“听我的,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为今之计,你只有自救。”
“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肯向他们说出你的身份以及混进益州有何目的,我可以替你向你哥哥送去求救信,让他来救你。”
那细作仔细想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你骗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是想利用我引我哥哥前来将他俘获,因为你们想放长线,钓大鱼。”
陆蔓轻笑一声:“看来你还没有那么笨嘛。”
“你们别想得逞,我是不会向你们透露半个字的。”
见她软硬不吃,陆蔓索性换了路子,她走进细作,压低声音,用仅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跟你目的相同,都是为了除掉萧家,你若想活命,就只能跟我合作,一切听我的,我保证你及你的哥哥都不会有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蔓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蔓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你只能相信我!”
思虑片刻后,那细作终是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可要说话算数,否则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
走出牢房,萧云廷和萧舒仪以及旬聿早已等候在外,陆蔓从袖中取出供词亲手交于萧云廷手中。
萧云廷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眼,道:“果然是西凉派来的,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西凉的小公主顾凌。”
“你是如何说服她写下这供词的?”萧舒仪依然心存疑虑,那么多大刑都用了,那小姑娘依然不肯开口,为何她一进去就什么都招了。
陆蔓盈盈一笑,对萧舒仪道:“对付这样的人,有时候攻心比酷刑更为奏效。”
听到这话,萧云廷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让一向见惯了那些小家碧玉的他,不自觉对眼前这个女子多了几分兴趣。
夜微凉,陆蔓站在窗前遥望万丈苍穹上的点点星芒,指尖无意识的拨弄着窗槛上的落叶。
今日萧舒仪的话倒是给了她提醒,若要打消他们的疑虑还得从那名细作身上下手,所以她必须要在那名细作的救兵来之前洗清自己的嫌疑。
只是没有想到那名细作竟是西凉的小公主。
熏炉内的香烟丝丝袅袅漂浮在空气中,沉沉郁郁,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了顾凌的那封求救信在烛台上点燃。
今日餐桌上她所说的话并未说错,那几名手下是绝不会再回去的,但,她只说对了一半。
若顾凌真的是西凉的小公主,那么,无论那群人回不回去,西凉都会有办法打探到顾凌的下落,尤其是像顾凌这种骄纵不知天高地厚从小在一群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她的皇兄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消失这么长时间。
若是她猜的没错,今晚的侯府一定不会安宁。
夜半静谧的屋内,陆蔓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更漏声,子时已过,侯府内却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纰漏。
多次碾转反复,终于还是起身掀开纱幔,随手拿了一件披风就走去了屋外。
虽然力道极轻可沉重的木门却还是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声,暮春的夜晚略带轻寒,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抬手将披风拢了拢,更紧的裹住身子,随后提起裙摆在屋外的台阶上坐下。
不到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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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的功夫,便觉浑身似坠入了冰窟,本以为这个季节只有洛阳和长安会如此寒冷,却没想到益州竟然也会寒冷如斯,正考虑要不要回屋时,一道黑影骤然从树影婆娑的地方飞来。
她倏然起身,还未看清来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便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想要活命,就别出声。”那人声音低沉,眸中隐含杀意。
“二公子,那人好像往孙姑娘住的地方去了。”一名家仆的声音隐约从院子外面传来。
陆蔓没有想到追来的人竟然是萧舒仪,他本就对她有所怀疑,若让他发现此人逃到了她这里,肯定又会揪着她不放。
心下一急,她竟然萌生出了帮这个人的想法,毕竟帮他就是帮自己。
“跟我进屋。”她言辞恳切,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接着道:“我能救你们兄妹俩。”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陆蔓竟已知晓他的身份,但眼里的杀意依旧未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蔓顾不得其他,拉起那人的胳膊就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陆蔓急忙一把将那人推到了床幔里面,只听一声闷哼,那人眉心一颦,陆蔓这才发现那人胸口早已中了一剑,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时来不及多说什么,她拉过锦被快速将衣衫褪去,与那人一同窝在了锦被中。
尽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陆蔓深吸一口气,道:“别出声,我来应付他们。”
那人眼中的杀意渐渐消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却还是依言躲了起来。
整个院子霎时被火光围了起来,许多丫鬟和家仆都被从睡梦中惊醒,一脸迷茫的看着各自的房间被一通搜寻。
各种翻箱倒柜,磕磕碰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片刻后,便听得有人禀报:“二公子到处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剩下孙姑娘的房间还未找寻。”
萧舒仪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眸微眯,冷冷道:“进去搜。”
“可,孙姑娘还在里面呢!”
“没听到本公子的话吗?进去搜。”
“这,孙姑娘毕竟是旬大人的人,如此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好向旬大人交代!”
萧舒仪眸光一暗:“听不懂本公子的话吗?”
“是,是,快点都进去搜。”
只听‘哐当’一声,房门猛然被从外面撞开,陆蔓一惊,用力将锦被紧紧的抱在怀里。
“大胆,你们竟敢夜闯我房间,就不怕旬大人降罪吗?”陆蔓一声呵斥,破门的那几名仆人畏畏缩缩的退到了一边。
萧舒仪走上前,缓缓掀开纱幔:“今夜有人闯入府中欲救顾凌,家仆一路追踪至此,还请孙姑娘配合我们查找。”
“二公子是不相信我的武艺,还是怀疑我故意窝藏敌国奸细。”陆蔓看着萧舒仪,眼里没有一丝怯意。
“只不过是例行检查,还请姑娘下榻。”
“二公子一直对我有所怀疑,这我不怪你,可今日我已就寝,烦请二公子就此离去,我亦当作无事发生。”
“这么说,孙姑娘是不愿配合搜查了?”萧舒仪语气平稳,但眸中已渐渐泛出寒光。
6. 筹谋深3
“二公子深夜带人闯入我一个女儿家的房间,就不怕传扬出去辱了侯府的名声?”
萧舒仪冷冷一笑:“得罪了。”接着朝身后的仆从吩咐道:“给我搜。”
“放肆!”陆蔓一声呵斥,几位仆从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有所动作。
空气一时间变得冷凝,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走来,恰是旬聿和萧云廷,两人风尘仆仆,像是一路着急忙慌的赶来。
“怎么回事?”萧云廷声音很低,但却透着一股威严。
“方才有人闯入府中,欲劫走顾凌,我一路追到这里就没了踪迹,那人中了我一剑,肯定跑不远,说不定就藏在这里。”萧舒仪如实说道,但语气中已没有了方才气势。
“二公子这么笃定那人一定就藏在我房中吗?还是根本就是在怀疑我就是那奸细?”陆蔓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却让萧舒仪一滞,毕竟他今夜没有任何证据便带人贸然闯了进来。
“舒仪,你以往的礼节都去哪了,大晚上带这么多人闯进女儿家的房间,这是君子所为吗?”萧云廷沉着脸冷冷的训斥着萧舒仪。
萧舒仪没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的让仆从全都退下,可当他转身的刹那却不经意瞥见了床沿上那点点猩红。
他眸光一凛,突然走到床边,那一床凌乱的锦被,以及形成的褶皱分明告诉他,那榻上不止一个人。
见萧舒仪突然闯过来,陆蔓下意识抓住锦被,急忙出声喝止:“二公子想要干什么?”
萧舒仪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孙姑娘,你还要再继续装下去吗?”
“二公子这话是何意?我不明白。”
萧舒仪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往床沿那滴血迹上一抹:“孙姑娘作何解释?”
看到萧舒仪指尖的血迹,陆蔓猛然一惊,但很快她就平复好了心情,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二公子以为呢?”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毕竟这关乎女儿家的颜面,在场的几人一时都变得哑口无言,眼看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旬聿叹了口气,道:“既然这里没有,那就去别处看看。”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谁知萧舒仪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又折返了回来,他还是不相信那床榻上就只有陆蔓一人。
“住手!”就在萧舒仪的手刚触及到锦被之时,旬聿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握住了萧舒仪的手腕。
“看来,二公子今夜是打算不将我这屋子搜个彻底誓不罢休了?敢问二公子,若是今夜在我这屋内搜不出你想要的结果又当如何?”
“若你真是无辜的,本公子定当亲自向你赔罪,从此再不找你任何麻烦,可若你真是奸细,我也定不轻饶。”
陆蔓冷笑:“一言为定,二公子切莫反悔。”
语罢,她抬手轻轻将锦被掀开……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冷凝到了极点。
只见榻上之人略侧螓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莹白如玉的脸,愈衬得美艳动人,罗衣半褪间,光洁的肌肤在暖黄色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这样的画面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无疑都是致命的诱惑,恁谁见了都会移不开眼,可当她缓缓转过头,脸上却是冷如寒冰,丝毫没有因为身子被人看了去而产生一丝羞怯,唯有那一双墨黑澄净的瞳眸愈渐深邃。
“够了。”旬聿骤然一声大喝,脸上透出冷玉般的寒意,急忙脱下外袍轻轻披在陆蔓肩上。
“还不回去?”萧云廷怒斥了一句,怔怔地看着榻上那个尽管受了屈辱却依旧平静无波的女子,心里蓦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今夜的事,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语罢,萧舒仪便先行带人离去。
萧云廷看着站于榻旁的旬聿,深知自己没有留下的理由,便也悄然离开了屋内。
不一会儿,随着萧云廷的离开,屋内的人便悉数散去,只剩下了陆蔓和旬聿。
旬聿平静的看着陆蔓那张苍白而绝美的脸庞,默不作声。
“你还有事吗?”陆蔓抱着双膝坐于榻上,并不看向旬聿。
“今夜的事,是舒仪无礼在先,我替他向你道歉,你若是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明日我便让人护送你回长安……”
陆蔓没有说话,只将头埋低,过了片刻才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好好休息。”他说出这句话,再未做停留,他知道,此时,她是不希望他在身边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黑夜中,陆蔓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起身下榻,那名黑衣人已从屋顶下来。
陆蔓扶他于案前坐下,只见他脸色一片苍白,胸前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浸透,一时间,陆蔓开始有些敬佩起了这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能够及时逃脱,而且还在房梁上挂了这么久,方才若是他支撑不住哪怕发出一丝声音,今晚他两都难逃一死。
“有点痛,你忍一下。”陆蔓拿出金疮药,慢慢撒到了那人的伤口上,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瞧见他眼里再没得一丝初见时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信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有的人即使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一丝回应,而有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你心安。
“为何救我?”他问。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陆蔓说着,一边将屋内重新收拾整洁。
他也不再多问,只站起身淡淡道:“姑娘今日之恩,他日定当以命相报。”
说完,他不再逗留,径自跃窗而去。
停下手中的动作,陆蔓凝向窗外那片早已人去楼空漆黑一片的夜空,低喃:“今日我救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啊!”
……
经过昨夜那一出,陆蔓很晚才睡下,直到一阵霹雳啪啪的声音将她吵醒,她才缓缓坐起身,掀开纱帘眯眼而往,只见房间内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忙前忙后,仔细一看竟是昨日与她起争执的那名丫鬟玉燕。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公子让我来伺候你,没想到你竟然睡到现在才醒,真不知道旬大人看上了你什么?”
萧云廷,怎么会是他?他一定是因为昨晚萧舒仪的无理才特意安排人过来的。
陆蔓看着眼前这个从未给过她任何好脸色的丫鬟,既如此,她也没必要跟她客气,“既然是大公子让你过来伺候我的,你难道不知道进来要先敲门吗?”
“我敲了,你没听见而已。”
“所以你就在未得到我的准许的情况下贸然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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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房中,还故意扔东西将我吵醒?莫非,这就是你们侯府的一贯作风?”
她说这话无非也是意有所指,毕竟昨夜萧舒仪也是这样闯进她房中的。
“你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府中谁不知道你昨夜衣衫不整故意勾引两位公子,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已经有了旬大人又来勾引大公子和二公子。”玉燕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给她留一丝颜面。
“住口!”萧云廷的突然出现让玉燕变得不再那么嚣张,低下头畏畏缩缩的唤了声:“大公子。”
萧云廷阔步走了进来,脸上虽不带任何神色,但眸中却蕴藏怒火:“从今天起,孙姑娘便是你的主子,再敢口出不逊对她不敬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是,奴婢一时失言,请大公子恕罪,奴婢今后一定尽心服侍孙姑娘,绝不敢再有一丝怠慢。”看见萧云廷眸中的怒火,玉燕急忙跪地认错,萧云廷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随后移步走到了陆蔓跟前。
“我今日过来是对昨晚的事向孙姑娘道歉的。”他说的倒是直接,“是舒仪做事鲁莽欠缺思考,让孙姑娘受了委屈,我向姑娘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还请孙姑娘原谅他这一次。”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诚恳,像是专程来向她道歉的,可陆蔓并不答话,转身遥望着窗外盘旋于天空的鹰隼。
“我知道对于女儿家来说名节重于一切,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对孙姑娘的伤害……”
“不必了……”陆蔓缓缓转过身,看着萧云廷道:“你们的侯府的行事作风我实在是不敢恭维,今日我便会离开这里回长安去,萧大公子的承诺怕是兑现不了了。”
“你要走?”萧云廷眉心一颦。
“是!”
“为什么?就因为昨夜的事吗?”见她不开口,他接着道:“如果只是因此,我可以让舒仪过来给姑娘下跪道歉。”
“让堂堂侯府二公子给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下跪道歉,大公子真是折煞我了。”说出此话后,陆蔓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其实,我回长安只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你不是说你的家人全都不在了吗?”萧云廷目光一沉。
“我的父母确实已被奸人害死,可我还有一个兄长尚在人世,之前来南郑就是为了寻他,如今我已经得到了兄长的消息,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若是这样,那孙姑娘大可不必着急回去,我可以让人去长安接你兄长来益州与你相聚。”
“我知道大公子有心想对之前的事做出弥补,可我们兄妹之事毕竟与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大公子不必如此费心。”
萧云廷盯着她欲言又止,她确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凭什么让她留下呢?
陆蔓越过萧云廷就要走,可手臂却被他紧紧的抓住:“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没有想到一向喜将心事藏在心里的萧云廷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她的心骤然一阵轻颤。
可手臂的疼痛让她这阵微不可察的柔软顿时坚硬了起来,她回眸笑了笑:“大公子说这话,会让人误会的。”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是她的仇人,即使那件事不是他亲手所为,可,谁让他姓萧呢?萧家欠她的,她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7. 惑君心
“我只是……”他顿了顿,又道:“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她身子一僵,转身对上萧云廷那双墨瞳,她知道,到了长安那便是陆家的地盘,若是让人发现他们萧家的人出现在长安,定然又是是非,萧云廷断不可能在此时为了她去冒险。
“大公子,安心待在益州吧!”她轻轻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双鱼玉佩递给萧云廷:“这个,就算是我送大公子和林姑娘的新婚贺礼。”
林惜若是益州首富之女,萧家若要起兵定然少不了要靠林家的财富支撑,他娶林惜若是无可厚非的。
萧云廷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陆蔓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愈发的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了,原以为她混进萧家是另有图谋,可没想到,她竟就这样走了。
这个女子,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来人。”
“大公子有何吩咐?”
“派人跟着她。”
离开房间后陆蔓一刻也没敢停留,径直往侯府大门而去,没想到快到门口时竟发现旬聿早已侯在了那里,昨夜他说过要放她回去,想必现在也不会阻拦,她姗姗走了过去。
旬聿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沉的望着她向他走来,而她也没有出声,就那样杵在原地等着他先开口。
半晌,他忽然开口:“确定要走了吗?”
“你希望我留下?”她不答反问。
“你来益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蔓嗤鼻一笑,“若我说是来寻亲的,你会信吗?”
他自然是不信,深吸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他向前走进了几步,压低声音问:“昨夜为何要救那人?”
一听这话,陆蔓内心一颤,他问的是‘昨夜为何要救那人?而不是昨夜那人是你救的?’就说明他早就发现了。
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昨夜萧舒仪来时乌泱泱的带了一大群人,屋内乱哄哄的,加上她刻意阻拦才没能发现那人,而旬聿是最后一个走的,以他的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屋内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况且那人身负重伤,气息不稳,可为何他没有当场揭穿她呢?
“那你呢?你既早就知道,为何还要替我隐瞒?”
他怔怔的望着她,目露挣扎之色,半晌才道:“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后悔?”她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后悔,该后悔的不应该是旬大人你吗?”
“你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男子,陆蔓眼中荡漾着深深的鄙夷,她嘴角轻轻勾了勾:“天下人皆知,祝太尉在随先帝打天下时你父旬永年曾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后来你父战死祝大人便将你带在身边像亲生儿子一样教养,可是祝大人后来被奸人所害,你不但一走了之,甚至投靠了他的仇人,这么多年,你良心可安,所以该后悔的不应该是你吗?旬大人。”
旬聿目光晦暗,冷哼一声:“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如此忘恩负义罢了!”说道这里,陆蔓恨意难掩,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毕恭毕敬。
“你究竟是什么人?”
“旬大人觉得呢?这几天你们不是一直在试探我吗?难道就没有得到一丝满意的答复?”
“你倒是有胆识。”旬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陆蔓:“你走吧,这个就当做是你那日帮我抓到细作的报酬。”
陆蔓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接过银票便转身离去。
此刻离去,她少不了要用到银子的,他既然给了,那她不要白不要。
只是,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旬聿明明在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发现了她假扮男子,可直到回到侯府后才揭穿,还有昨夜,他明明就知道是她救了那名黑衣人,可他依然替她隐瞒了下来。
清风拂袖,杨柳摇曳,离开侯府后陆蔓并没有急着回长安,而是找了家钱庄换了些许银子,随后再找了个成衣铺子重新买了一身男装换上。
身上原本那身石榴红流云纱裙实在太招摇了。
当她以为一切都妥善的时候,不经意却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不禁怀疑起了是否是萧舒仪依旧不肯死心,想要在外面对她下手。
可等了好半天却发现那两人只是在身后不松不紧的跟着她,不像是要杀她的样子,心中便已了然,那两人并不是萧舒仪派来的,应是萧云廷的人,他该是还在怀疑她的身份,派人来跟着看她会不会回长安。
她伸手便拦下了一辆马车,大声告诉车夫她要去长安,随后当着两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给了那车夫一锭银子做为定金。
马车疾驰了大概一个时辰,陆蔓掀开车帘向外瞭望,发现已经出了城,且身后早已不见有任何人影,她这才叫停了马车,又给了那车夫一锭银子,告诉他万一有人认出他,问起就说他的马车在途中出了故障,她重新换乘了另一辆马车。
那人虽不解,但看到仅仅一个时辰就赚了这么多,便乐呵呵的收下了银子,并保证一定会照她说的办。
见马车走远,陆蔓缓缓转过身抬起左臂,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后便见一只鹰隼盘旋于头顶上方,没一会儿便落下来停在了她的左臂上。
她解开鹰隼脚掌上绑着的竹筒,在打开看到里面字条上所写的内容时,顿时面色一青。
是夜,陆蔓躺在客栈的床榻上辗转反复,她没有想到丞相竟然已经知道她混进了萧家,并且派他的长子陆泽暗中来此。
现在,她只能祈祷自己救西凉皇子的事不要被丞相知道才好。
翌日,用过早饭后陆蔓早早的就来到了字条上约定的地点,提前在那里等候着陆泽的到来。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忽觉背后一道掌风逼近,她迅速转身使足内力迎上那一掌。
看见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她顿时提高了警惕,莫非萧舒仪还是不肯放过她?不,不会的,她的计划天衣无缝,萧舒仪不可能会知道她还留在蓉城,更不可能会找到她。
会是谁呢?
还没想清楚,又是一道掌风逼近,那人出手及狠,几乎招招致命,可是在与之纠缠中,陆蔓却发现那人每每在触到她的死穴时,却又及时收手点到为止。
看来,他并不是来杀她的。
想到这里,她决定先看看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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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凝聚内力于掌心,在多次连续回避之时,以迅雷之势朝那人胸口一掌打了过去,那人似乎没有料到陆蔓会在险中求胜,当即收手,一个侧身移到了陆蔓的身后,将她挟持。
陆蔓刚想反击那人,却听到身后之人突然一声轻笑,听到这个声音,陆蔓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下来。
“多日不见,你的武功倒是精进了不少。”陆泽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下次别再开这样的玩笑!”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陆蔓甩开陆泽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真生气了?”见陆蔓沉着脸,陆泽终于善心大发的问了一句。
“你来益州做什么?”陆蔓冷冷发问。
“父亲已经知道你来了益州,担心你被萧家人怀疑,所以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陆蔓一脸的疑惑:“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父亲当初让你嫁给萧云廷就是想让你监视萧家的,若他萧云廷娶了你那便是我陆家的女婿,我们陆家永远压着他一头,谅他也不敢造次。如今,你既已混进了萧家,父亲的意思是想让你继续留在萧家,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父亲是想让我来当这个细作,潜伏在萧家替他除掉这个心腹大患?”陆蔓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别忘了,你生父当初就是被他们萧家所害,是父亲收养了你,并且悉心照顾了你这么多年,父亲这么做,也是想为你们祝家报仇。”
陆蔓心中一笑,到底还是答应了:“想让我怎么做?”
“让萧云廷爱上你,离间他们的兄弟情,最好,能找出萧家意图谋反的证据。”陆泽语音清冷,眸中暗含狠厉之色。
陆蔓心里明白,与其说找到谋反的证据,倒不如说是制造谋反的证据。
她暗暗垂首:“萧云廷就快娶益州首富之女林惜若了,他是不可能会爱上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泽打断:
“你很美,也很聪明,我相信,你会做到的,对吗?”
陆蔓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又听陆泽继续道:“你的这张脸就是对付萧家最好的武器,好好利用你的美貌,记住,男人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女子。”
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将眼睛一闭,若是真的可以为父亲报仇,那么,她愿意。
睁开眼,她漠然转身,刚走出两步就听陆泽在背后问道:“你干什么去?”
陆蔓没有回头,只道:“去勾引萧大公子。”
“你就这样回去?”
……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益州泰远楼内笙歌婉转,酒香四溢。
一身男子装扮的陆蔓悠闲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品着美酒,欣赏着台上的轻歌曼舞。
微风由窗外吹入,轻轻卷起她落在肩头的发丝,更显出她的风雅潇洒,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除了萧家的旷世三将外,在益州何时见过如此俊朗的少年郎。
“停下,都给本公子停下。”一个粗狂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只见一个其貌不扬衣着鲜亮的浪荡公子突然站起来大声喧哗,与此同时大厅内歌舞骤停。
8. 谋中惊
酒楼的掌柜范文见状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哈腰陪笑:“李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们哪里招待不周?”
这位李公子便是礼部侍郎李学文的亲侄李哲,也是益州最有名的浪荡公子。
“这唱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快把你们小姐给本少爷请出来,本少爷都来你们这里这么多次了,你们小姐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信不信本少爷让人把你们这泰远楼给拆了?”
“真是对不住,我们小姐今日实在是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公子要不改日再来?”
“放你妈的狗屁,本少爷每回来你们都这样说,本少爷倒要看看你们小姐这是得了什么病。”说着,李哲就欲往楼上而去。
“使不得啊李公子,我们小姐确实是病了……”
“住手!”在两人的拉扯中,一个清冷的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随之抬头往楼上看去,只见一个柳眉杏眼冰肌玉清的白衣女子聘聘婷婷的从楼上走了下来,眸中厌恶之色甚浓。
“不知李公子请我出来所为何事?”
“你终于肯出来了。”李哲甩了下衣袖走到那女子跟前:“本公子来了这么多次,在你这泰远楼花的钱可以买下蓉城所有青楼名妓,可是却连你的手都没碰过。”说着他便将手伸向了那位姑娘。
那姑娘急忙将手缩了回去,后退半步,道:“李公子请自重,若是李公子觉得在我这泰远楼花的钱不值,往后可以不必再来,我这泰远楼也不缺李公子这一个客人。”
李哲一听这话脸色倏然一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公子这么说话,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本公子今日非得到她不可...”他往旁边挥了下手,随即便有一群手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蓉城,萧家的地盘。”那女子道。
“哼!”李哲冷哼一声,指着自己道:“萧家算什么,我叔父可是礼部侍郎,那后面可有丞相撑腰,他萧家敢动我吗?”
范文见事情越闹越大,旋即出来圆场:“李公子莫怪,我们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只要李公子高兴,尽管在这里吃喝,今日的消费我们全免。”
“怎么?你是觉得本公子出不起这个钱吗?”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滚远点儿...”李哲再次走向那位姑娘:“若是你肯从了本公子,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放过所有人...”
陆蔓坐在大厅内看着这一幕,不禁也被这个女子的容貌吸引,她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其高雅的气质宛若开于高枝上的玉兰花,让人不敢亵渎,面对眼前那个无赖,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冷静沉着的样子,丝毫不乱。
也不知是陆蔓笑得太大声,还是现场的气氛本就很安静,总之就是被那位李公子听了去。
他扭头看向陆蔓:“你笑什么?”
“李公子怕是还没睡醒吧?”陆蔓缓缓站起身走上前。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你叔父李学文早年不过一郡吏,后背叛旧主另投他人,先帝起义后又一次叛主加入起义军,因侥幸在宫变中为丞相献计才得到如今这个位置,你真以为丞相会看重他吗?”
见陆蔓将他叔父的事迹知晓的清清楚楚,李哲横眉怒目直视着她:“你...你是什么人?”
“公子,他就是小的和你说的那个...”一个手下伏在李哲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李哲剑眉一扬,回头看向陆蔓:“你就是墨阳,真是冤家路窄啊,你害得他们无家可归东躲西藏,幸好他们遇到了我,我答应过他们要替他们报仇,今日你来的正好,那我们就新仇旧账一起算,给我上。”
陆蔓扫了眼李哲身旁,发现旁边站着的恰是那日她放走的几名顾凌的手下,没想到他们竟投靠了李哲。
“哼,上次让你侥幸赢了我们,这次看你还往哪儿逃。”之前那个八字胡最先迎了上来。
偌大的酒楼内此时杀气沉沉,突然,她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盯着她,可待她环视了一圈下来却未发现这酒楼内除了这几个之外还有何可疑之人,难道是她多疑?
未再多想,她暗暗运气,却突然发现她的内力此时竟然...提不起来,看了眼方才喝的酒,心中顿时惊骇不已。
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绝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迅速从袖中抽出鱼骨鞭。
为首的八字胡眸光一厉,也不多言,只朝旁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一伙人便提剑齐刷刷的朝她刺去。
上次陆蔓凭借着鱼骨鞭将他们的武器全都卷走,而这次,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鱼骨鞭此时在她手中彷如薄纱一般软绵绵的,根本对那些人构不成任何伤害。
那几人出手极快,招式变幻莫测,不过眨眼的功夫陆蔓便被逼得无处可退,只能用尽全力跃向空中,然而,以她此时的力气根本跃不到二楼便掉了下来,几人的剑瞬间又一次朝她刺来,眼看就要被刺中,她旋即一个旋转紧急躲开刺向她的利器,而身子恰巧落在了交织在一起的几柄剑刃上。
那几个人见陆蔓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便立即抽出压在陆蔓身下的兵器,再次朝她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如鬼魅而至,一剑挑开了那群人手中的兵器。
“你又是什么人?”李哲原本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见到有人坏了他的事,便起身质问来人。
“墨阳,不怕死的,尽管上来。”那人冷冷道。
双腿一软,陆蔓笔直倒了下去,本以为会重重的摔在地上,但却并没有预想的疼痛传来,而是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此时的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渐渐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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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只听见之前那位姑娘在她耳边不断的说着什么。
……
暮霭沉沉,冥纸遍地,一个小女孩缩在母亲的怀里看着那些人将家中的东西一箱又一箱的抬了出去,她用力拽着母亲的衣服却被那群人无情的分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眼里留下绝望的泪水,以及,那洒满灵堂的鲜血。
“母亲,母亲……”陆蔓长睫微颤,低声呢喃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孙姑娘?”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唤她。
陆蔓缓缓睁开眼帘,房间内阵阵檀香不断的刺激着她的思绪,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侯府。
她用力捶了捶自己依旧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茫然的盯着玉燕。
玉燕眼神一亮,开心道:“孙姑娘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昨日墨阳将军将你抱回来时可把大公子和旬大人吓坏了。”
陆蔓嘴唇翕动着,想说话,但是喉咙着实干涩难受,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玉燕随即走至桌前倒下一杯茶递到她手中,道:“姑娘快喝吧!”
不知道是不是萧云廷那天的话起了作用,再见玉燕,陆蔓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和善多了,她颤抖的接过茶杯,抬头一口饮尽。
这才想起玉燕方才说是墨阳将她送回侯府的,一时竟有些尴尬,毕竟在泰远楼时她曾在那些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墨阳,缓解好了自己干涩的嗓子,她试探的问:“墨阳将军送我回来可有说什么?”
“说姑娘你被人下了药。”玉燕将喝完的茶杯收回,重新放于案几上。
陆蔓一愣,又道:“没有其他了?”
玉燕摇了摇头。
陆蔓想想也是,若真要说什么肯定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定要私下与萧云廷汇报。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姑娘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再传唤我。”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方的雪色纱幔,陆蔓只觉得浑身无力,那药性可真是太大了。
回想起那天与陆泽的对话,陆泽问她打算就那样回去?她回眸一笑:“我若真这么蠢,还怎么去勾引那萧家大公子?”
“你有好的计谋?”陆泽问她。
“你去帮我找几个人,找到那几个人我便有办法回到萧家。”
她要找的正是顾凌的那几个手下,只有设计让他们掳走她,再让人故意放消息给萧家说那些人前来寻仇,这样无论是萧云廷还是旬聿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而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回到萧家。
酒杯里的药也是她自己下的,只是没有想到墨阳会出现在那里,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过也因此歪打正着,省去了许多麻烦。
现在,她只需要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何还会出现在益州。
9. 郎无情妾有意
正想着,玉燕突然又折返了回来,在门外道:“姑娘,泰远楼林小姐来看望您了。”
“我知道了。”陆蔓微微一笑,由榻上而起,推开门的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淡雅的瞳眸,那个雪色的身影立于檐下,似不染凡尘。
林小姐看着她仔细打量了许久方道:“真没想到昨日那般威风凛凛,见义勇为的公子竟然是如此一个美人儿,刚才听他们叫你姑娘,我还以为找错人了呢?”
“让林小姐见笑了。”陆蔓轻笑着。
“是我要谢孙姑娘才对,昨日要不是孙姑娘出手,还不知道那个无赖要使出什么报复的手段呢,所以我今日特备薄礼前来感谢孙姑娘仗义出手。”
“区区小事,不足一提,林小姐快请进。”
两人走进屋内于桌边坐下,一旁的玉燕早已备好了茶水,陆蔓轻轻执起茶杯饮了一口,仔细打量了一下,感觉这林小姐年岁最多也就二九年华而已,但却能独自经营一家如此大的酒楼,于是便道:“林小姐这么年轻就能撑起如此大的酒楼,真是令人钦佩。”
林小姐笑了笑,谦虚的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事,全都靠家里人的帮衬罢了。”
陆蔓看得出这林小姐家里绝非一般,否则也不会随手就将那价值连城的千年人参送人。
接着,又听那林小姐问道:“孙姑娘跟侯府的人很熟吗?”
陆蔓撇了她一眼,姑娘的脸上似乎添了一抹红晕:“林小姐,想问的是...”
“大公子他...”
看来,是奔着萧云廷来的。
“他呀…”陆蔓直了直身子:“我是前不久才随旬大人进府的,与大公子也不是很熟。”
林小姐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陆蔓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同时也在一边打量着眼前之人,正要饮下,就见一身玄黑的萧云廷走了过来,她连忙放下茶杯,扯了扯林小姐的衣袖。
“你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吧?”萧云廷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多谢大公子,已经没事了。”这一句,她说的很轻,余光扫见一旁林小姐的手紧张的瑟瑟发着抖。
萧云廷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失态,遂将眸华移向了那张冰清玉肌的脸上,但也仅是扫了一眼:“这位姑娘是?”
“这是泰远楼林小姐...”话语甫出,陆蔓看到了林小姐眸光中的失落,毕竟,郎无情妾有意,她着实不该多这一嘴。
萧云廷将视线收回,丝毫没有理会林小姐,只朝陆蔓道:“待会儿去我那一趟,有事情问你。”
陆蔓心里咯噔一下,但见萧云廷已转身离开这间屋子。
“既然大公子找孙姑娘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了,我们改日再聚。”她才走出一步却又转过身道:“我在城中也没有什么朋友,孙姑娘若是有空还请多来泰远楼坐坐。”
“一定去。”陆蔓笑着颔首,思索再三,她还是开口,对着那个背影唤了一声:“林惜若?”
一语甫出,林惜若脸色微微一僵,瞬间却又恢复如常,“孙姑娘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见她没有否认,陆蔓轻轻一笑:“能生的这般好模样,又如此有钱的,非益州首富之女莫属。”
两人相顾一笑,林惜若回过头继续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就是益州首富之女啊,可是大公子对她似乎不那么...”玉燕盯着那个背影,自言自语道。
陆蔓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着眼睛,轻轻揉了揉额头。
再次走出房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陆蔓略抬眸华,夜空中几缕薄云兀自缠绕于圆月,将月华生生遮得失去了光彩,略带几分清冷。
她轻轻拢了拢衣领,缓缓的走上那似撒了银粉般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萧云廷的门外。
“公子!”见殿内亮着灯,陆蔓轻轻唤了一声,可等了半天里面却没有一丝动静,她又放大声音再喊了一声:“萧大公子。”
依旧没有一丝声音,以萧云廷的武功造诣来说不可能在她一连两声的叫唤下没有任何反应,陆蔓一惊,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她旋即推门而入,许是太过用力,开门的瞬间一阵风突然穿了进来将屋内的烛火猛然扑灭,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寂。
陆蔓屏气凝神的走了进去,凭着感觉走到烛台边将蜡烛重新点燃,忽听帐幔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有什么人藏在这里,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砚台,慢慢走了过去。
指尖才触及纱幔尚未掀开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好在这一退才救了她一命,待看清袭击她的东西时,险些让她丢了魂。
只见从纱幔后探出了一只脑袋尖尖的,浑身赤褐色的蟒蛇,正吐着信子狰狞的向她爬来。
且不说这是南安侯府,这么大一条蟒蛇进到了萧云廷的房中竟无一人察觉,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情急之中,她将手中的砚台用力朝那蛇首砸了过去,那蛇反应极快,脑袋突然往后一缩,砚台并没有砸中,那蛇反而被她这一举动彻底激怒,吐着信子迅速朝她窜来。
这一次,她手中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抵挡,况且面对这种东西,任何人的心里也会本能的生出畏惧来。
此刻,她只想要赶紧逃离这里,也不知是她太过于慌乱,还是对这个房间的布局不熟,转过身刚挪动步子就被一个东西绊倒,狠狠的摔在地上,手心随即传来锥心的痛。
但此刻她俨然顾不上这些痛,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镇定,随后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为时已晚,当她感觉到脚腕一凉时,那蛇已咬住了她的小腿。
酸麻之感迅速由小腿传来,她的脑袋突然一阵晕眩。
看来,那蛇毒性极强,若不及时祛毒,她肯定会命丧于此,大仇尚未得报,她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
她凭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在身后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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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方才绊倒她的元凶——一只矮凳,她拿起矮凳用力向那咬住她的蛇首砸了下去。
意识茫然中,她仿佛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的向她走来,她只觉脚腕的冰冷感消失,身子陡然腾空。
她用尽了力气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处温软之中,这让她长久以来疲惫不堪的身子感到很是放松。
无边的黑暗中,是谁的声音似在耳边却又缥缈虚幻的呼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孙姑娘,孙姑娘!”
陆蔓用力睁开眼睛,原本的黑暗渐渐转为一片朦胧的灰黄。
“醒了,大公子,孙姑娘醒了。”玉燕惊喜的在一旁呼唤。
陆蔓眨了眨眼睛,缓解了一下刚见光芒时的不适,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萧云廷的房中。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大夫走上前将手搭在陆蔓的手腕上细诊了片刻脸上凝重的表情终是放松了下来,露出微笑道:“孙姑娘的蛇毒已清,身子已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几日便可。”
陆蔓虚弱的抬眸望了眼萧云廷,他的脸上呈现出些许沧桑之色,似乎很久不曾合眼。
“有劳大夫了。”萧云廷朝旁边吩咐了一句:“去库房拿五十两银子送大夫离开。”
等所有人都离开,他缓缓挪步走到陆蔓身边,但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有些的窘迫地坐了起来,毕竟,这是萧云廷的床榻,可扫了一眼却未发现自己的锦履被放在何处。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萧云廷只淡淡说了句:“既然身子还未好,又何必挪地方。”
“可这是你的...”她抬起螓首,瞧见他也正在凝眸望她,那样深邃的目光竟让她一时不敢与之对望,只垂下眸子低声说了句:“多谢大公子。”
他的唇边似浮起一抹笑意,可话语甫出,依旧淡漠如斯:“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处理,稍后再来看你。”
陆蔓重新躺回榻上,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直到玉燕再次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她才从睡梦中醒来。
“姑娘那晚被毒蛇咬伤,大公子可是一直守在姑娘身边,整整三日都不曾合眼,除了对老夫人,奴婢还从未见过大公子对谁如此用心过。”
陆蔓侧过螓首,惊讶道:“我昏迷了三日?”
玉燕点了点头,可陆蔓却更加的尴尬,深觉是自己霸占了萧云廷的床才让他三日未眠,难怪会沧桑了那么多。
正在这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突兀的响彻在空落落的庭院内。
陆蔓讶异地侧过身子向门外望去,却只瞧见几名仆人挥舞着鞭子似乎正在对谁施刑。
玉燕识出陆蔓眸底的疑惑,走上前叹了口气黯然道:“还不是那晚的事,大公子怀疑府中出了细作,这才对那些人严刑拷打。”
“可是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是细作,他这样不是将无辜的人都牵扯了进来。”陆蔓难以相信萧云廷的手段会如此狠辣。
10. 落子无悔
“不止这件事,姑娘可还记得泰远楼发生的事?那日姑娘离开侯府后大公子原本是派人跟着姑娘的,得到的消息也是姑娘已回长安去了,可是后来姑娘却在泰远楼遭到了西凉那些人的报复,公子怀疑他们被那些人收买,再加上这件事惹怒了公子,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陆蔓没有想到自己彼时的计策会让这些人遭逢此难,心下一沉,她急忙下榻赤足跑了出去。
只见有十余人被推攘着放倒在了刑凳上,此起彼伏的板子似雨点般落下,可那些人却只能默默承受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因他们的口中皆被塞入了一团棉布。
那些板子落下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可落尽陆蔓的耳中却如击鼓般,每一下都击打着她那颗无比懊悔的心。
“住手!”她急忙喝止,随后匆匆向萧云廷走去,话音甫出,却有些中气不足:“你这样,未免太残忍了。”
“你想替他们求情?”萧云廷冷冷的看着她。
“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牵连罢了。”
“无辜?”萧云廷冷哼一声:“那晚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怕是已没命站在这里。”
陆蔓被他的目光摄退,心里惶惶不安,是啊,他们若是不死,那死的就会是她,她并不知道那条毒蛇究竟从何而来,可她知道,这府中定然还有别人想要萧云廷死,此时她绝不能引火上身。
刑罚有很多种,杖刑算是比较快的了,那些人起初还有所挣扎,间或发出呜咽之声,不一会儿全都殒命于此。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像是一根尖刺扎进每个人的心里,这场面,恁谁也无法再去回想。
她想,萧云廷之所以当众杖毙那些人,要的,怕就是这种效果。
玉燕匆匆走了过来,看到这场面时也不禁眉心一颦,她强装镇定的走到陆蔓跟前将一双崭新的锦履呈上:“姑娘原本那双锦履沾染了血迹,大公子已让人处理了,这是大公子吩咐奴婢重新替您准备的,姑娘赶紧穿上吧,小心着凉。”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陆蔓再也无法安心继续留在萧云廷这里,当晚就收拾东西回到了之前的住所。
她无法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了,萧云廷会对她使出怎样的手段。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陆蔓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来是伤情未愈,二来,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萧云廷,那些人的死至今令她寝食难安,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可在这个侯府内又何尝不是呢?
萧云廷的狠决,她算是见识到了。
于案前坐下,陆蔓由感而发,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命’字,笔锋苍劲有力,丝毫不输男儿。
“人命如草芥,漂作水中萍,回头看,多少坎坷浮沉事,五味陈杂,一纸道不尽此生辛酸,感叹命运多舛,人间难过。”
听陆蔓诵出这段话,玉燕默默走上前将茶水递上:“姑娘还在为那些人难过?”
陆蔓丢下手中的笔接过玉燕递来的茶,刚饮下一口,就见原本微敞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阵微风巧然吹了进来,刚刚写的字随之被风卷起,掉落于地面。
“旬大人。”看见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旬聿,玉燕急忙行礼。
旬聿走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字,随后挥了挥手,示意玉燕退下。
望着纸上的字,旬聿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唇角。
两人于桌旁坐下后,他倒也不避讳,竟伸手拿起陆蔓方才喝过的茶,细细品尝了起来。
对于他此举,陆蔓自然是有些意外,小声提醒道:“那茶...”
旬聿剑眉一扬:“这茶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那是我喝过的。”
“我不介意。”
“我介意...”
旬聿笑了笑,随后竟又将茶杯递了过去:“那...还给你。”
陆蔓撇了撇嘴:“你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
“我这几日不在府中,刚回来就听说你被毒蛇咬伤了,可我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大病初愈,倒像是刚犁了几亩地回来。”
陆蔓噗嗤一笑,也不再理会他。
旬聿不经意扫到了窗前早已摆放好的棋盘,随口便问:“你会下棋?”
“略懂一点。”
“那陪我下一副。”也不等她答应,他便兀自起身走到了棋盘旁边。
她也只能起身,和他一起于棋盘旁坐下。
他伸手从一旁的棋笥内执起一颗黑子落下,静等着她下出第一子。
她遂捏起一颗白子轻轻置于棋盘的一角。
不消片刻便听得他问:“下定了?”
她点了点头,明白落子无悔,可这才发现他的棋路早已打开,她再无出路。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飘起了丝丝细雨,有一些雨水被风从窗口吹了进来落在两人的发丝上,但两人谁都没有介意,继续相对而坐,执着于眼前的棋局。
“我很好奇,那晚你为何要救那人。”
“不为什么,就是闲的。”她回答的很是敷衍。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若是他真的救走了顾凌,萧家手中就少了一个筹码。”
听到这话,陆蔓执棋子的手一滞,猛然抬头:“顾凌是我送给萧家的,再说了,萧家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他轻轻笑笑:“我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陌生人来萧家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手用力捏着棋子,纵是寒玉棋,可手心依旧沁出些许汗意。
“不懂?”他冷冷一笑。
“那你呢?你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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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帮我,那晚你明明就发现了那人在我房中,可你却纵容我那样做了。”
“刚才的棋局我给你的暗示还不够吗?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如今天下的局势。”旬聿悠悠说出这句话,落进她的耳中却让她眉心一颦。
目光不自觉的凝向棋盘上的棋局——
自先帝驾崩后,陆家权侵朝野,萧家雄踞益州,西凉顾家独霸一方。
三方都盼着另外两家能够打起来,最好能够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若不然就是某两家结盟,共同对抗另一家,就看谁先取得先机了,而萧家此时的立场就像是她方才所走的棋路一样,可谓是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陆蔓顿时了然:“所以,你是故意放走那人的,因为只要顾凌在你们手中西凉就绝不敢轻举妄动,反之如果顾凌或者那人死在了萧家人手中,西凉定会不惜一切将全部兵马用来攻打益州,到时如果朝廷借故不肯调兵来支援的话,那形势就危险了,万一两败俱伤,得意的便只有陆家。”
“聪明。”旬聿的声音突然转柔,陆蔓对他的夸赞却只是置之一笑,原来,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替他人做了嫁衣罢了,可谁让她没能早点参透这一层呢?
接着便见旬聿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来一枚小药丸,不等她反应便塞进了她的口中。
她一惊,一个不留神竟将那药丸吞了下去,登时从凳子上弹坐而起,满脸戾气:“你给我吃了什么?”
“别那么激动。”旬聿笑了笑,将药瓶塞入陆蔓手中:“只不过是一些有助于复原的药,以前我受伤就常吃这个。”
陆蔓这才松了一口气,意识到方才确实有些失态,她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英勇如旬大人竟然也会受伤?”
旬聿似不想与她多解释,只道:“即使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
“你的弱点是什么?”她脱口而出这句话却只觉得好笑,就好比问一个人我怎样可以杀死你?谁会傻的将自己的弱点告知于人。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敲响,一奴仆撑伞站在门外:“旬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小的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旬聿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又怎么了?”
“您吩咐奴才要好生照看那位西凉的公主,不得对她无礼,可是这几日她一直在牢中大吵大闹,也不肯吃东西,小的送去的东西都被她扔了出来,这会儿又在发脾气呢。”
“行了我知道了。”旬聿转过脸,与陆蔓相视一笑,“去看看吧!”
两人刚走到檐下,便有奴仆识相的递来了雨伞,她走在他的旁边感受着雨滴清扫脸颊,虽略带轻寒,但她知道,这是与他最后一次同撑一把伞。
11. 雨中情
这已经是陆蔓第二次踏进这间牢房了,黑漆漆的牢房中仅有几束火光将四周照亮勉强可辨方向外,就只剩下头顶上方那个狭小的用来通风的窗口可提供一丝微弱的光亮。
一直跟在旬聿身后,陆蔓甚至不用看路,只顾跟着往前走就行,直到他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了步子突然转身,她措不及防,就这样冷不丁的与他撞了个满怀。
她还未来得及揉被撞得生疼的额头,便听他讲:“待会儿进去,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她一愣,随即又微微一笑:“了解。”
上次西凉派人来营救顾凌失败,她便猜测其不久就会有新的战略,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日,怕是已经有所行动,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稳住顾凌,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引萧家入局。
顾凌的性子骄纵,狱卒得了旬聿的吩咐又不敢拿他怎样,而旬聿恰恰也是拿顾凌没有办法,就像当初对她一样,无论她怎样顽皮任性,他都只是一味地包容她,也不见他发过一次脾气。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腼腆,不像现在这样会跟人开玩笑,懂得玩弄权术,可却依旧还是对这样的女子没有丝毫办法。
走到关押着顾凌的牢房外,里面竟然出奇的安静,见状,旬聿便命人将牢房门打开,听到锁链声响起,顾凌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在看到陆蔓时,她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恨意:“呸,小人。”
陆蔓缓缓挪动步子,走至顾凌跟前:“这么激动做什么,当心身子,来,吃点东西吧!”
陆蔓从一旁狱卒的手中接过食盒,递到顾凌眼前,不料却被顾凌一把推开,“不用你假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假意同我合作,套出我的身份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好让你在萧家站稳脚跟,最后再来个过河拆桥,你真是好手段啊。”
“瞧你说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如何过河拆桥了,你不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你说会帮我的,可是结果呢?”
陆蔓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公主莫非记错了?我是说过会帮你,可是我只说会保你无事,并没有答应你,要放你离去啊,况且,你现在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眼旬聿,“对了,这事啊,你还得感谢旬大人呢,若不是他吩咐狱卒要好好照看你,以你这性子啊,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你...你们...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快点放本公主回去。”顾凌扫了一眼旁边的旬聿,又转过头疯狂的喊了几句,声音不断在空寂的牢房中回荡。
“我劝公主还是省省力气吧,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还不如多吃几口饭,好好养好身子,说不定哪天战事一起,公主想留在这里都不行了。”
陆蔓这么说无非也是在提醒顾凌,她现在再怎样折腾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养好身子静静等待局势的变化。
听到陆蔓这么一说,顾凌果真安静了不少,拧着眉头似在思虑什么。
半晌,她突然开口:“要我吃东西也可以,但你们要给我找一个干净一点的地方,这个牢房本公主实在待不下去了。”
旬聿见此微微一笑,转身朝站在外面的奴仆吩咐:“给公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准备一处清静的院子。”
...
从牢房出来雨势渐渐小了许多,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终于,还是陆蔓先开了口:“为什么要加入萧家军?”
他的步伐依旧不急不缓,声音同样平稳:“因为一个承诺。”
她眉心微颦,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得不到任何结论,却刺痛了心里最柔软的那处。
“你就没有想过为自己以后打算?以如今的局势,三方迟早会有一场震惊天下的大战,万一...”
“我只会坚持我自己认为对的东西。”他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可那不一定就真是对的。”事到如今,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回头,他不想萧家倒台的那一日,他再受牵连。
“那什么是对的?”他侧首望向她,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
“我也不知道。”陆蔓神色一暗,避过他的目光,低声道:“可是,我想一个人如果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但却选择了错误的路,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他也没再与她争辩什么,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问她:“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活着。”
细雨绵绵,旬聿执伞的手总是向陆蔓那边偏着,两人步伐轻缓,远远望去竟是那样和谐的画面。
经过莲池时,这份和谐终究是被打破,一个奴仆忽然跑了过来将旬聿请去了南安侯萧清然那里,陆蔓便只能独自走了回去。
刚到院子时,看见房门大开,她步子一滞,犹疑间忽觉身后似是有人,她急忙回身,只见萧云廷一袭玄色锦袍正立于院中的一棵树下。
“下着雨还跑出去。”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她看到,他的身上有雨水侵染过的痕迹,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怎么不撑伞?”她问。
“你不是应该问我,怎么不进屋?或是怎么来你这里吗?”
她一时有些哑然,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句话,这与几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公子简直判若两人,这人可真是奇怪。
她默默向前走了几步,将伞往他那边偏了偏:“大公子怎么来我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屋呢?”
萧云廷破颜一笑:“在房间里面等你,显得不够真诚。”
“整个益州都是萧家的,在哪里等不都一样。”
“虽然这是我家,但这是孙姑娘的房间,也不能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入。”
陆蔓勾了勾唇,看来,他还在为上次萧舒仪夜闯她房间的事有所介怀。
“那便请大公子进屋一坐。”她刻意在这个‘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进到屋内,萧云廷在屋内巡视了一番,目光不自禁便落在了窗前的棋盘上。
“品茗论道,雨中漫步,孙姑娘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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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已经猜到方才旬聿来过,在这府中,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大公子这是嫉妒了?”陆蔓仰起脸,露出一抹自认为很妩媚的笑意。
那抹笑落进萧云廷的眸底,骤然,浮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情愫,她凝着他的眼睛,自是没有错过这丝稍纵即逝的变化。
有了这丝微妙的变化,她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难以靠近。
她轻轻一笑,转过身将炉子上的热茶倒了一杯递于他:“天气乍暖还寒,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萧云廷接过陆蔓递来的茶水轻吮了一口,道:“你就不好奇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陆蔓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直接于萧云廷面前坐下,直言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下着雨还跑出去吗?”
“你不是去牢房了吗?”萧云廷一脸的疑惑。
“是去牢房不假,但也是为了解萧家目前的困境。”
“哦?看来你早就知道了。”萧云廷剑眉一扬,挥了下手:“你且说来听听。”
“西凉现已屯兵天水,欲走祁山道直奔南郑而来,是也不是?”陆蔓极为肯定的问道,从方才进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已猜到。
萧云廷神色有些黯然,但也不得不佩服陆蔓的料事如神,他点了点头:“没错。”
陆蔓勾唇一笑,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
“那萧大公子打算是战是和?”
若是战,无非也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劳民伤财,双方都讨不到任何好处,只不过是面子上好过一点,毕竟西凉派了细作来,而又恰巧被萧家抓获,营救失败必得前来挣回面子。
若是和,就自然得拿出诚意,可这个关键就在顾凌身上,无论哪一方提出议和,萧家都得将顾凌完好无缺的送还给西凉,当然也可以向西凉索要一些好处,可一旦将顾凌送还回去,萧家便失去了一个筹码,日后若再想联盟那必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顾凌现在是杀不得也放不得。
似是看透了陆蔓有意在试探他,萧云廷只是笑了笑:“当然是战。”
“那这战,又该如何战?”
“我已探得敌军的粮草所在之地,打算派出一支精兵去夜袭敌军粮草大营。”他随口而出,说的仿佛轻而易举。
陆蔓笑着拍了拍手:“大公子果然好计谋。”
“那依你之见,派何人去比较好呢?”
陆蔓没有想到萧云廷竟将问题抛给了她,思索再三后,她硬是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旬聿。
“自然是旬大人啊,旬大人跟随侯爷征战多年,这放火烧粮草的事自然非他莫属。”她这么说自然也是相信旬聿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真去夜袭敌营,且看他如何应对。
“好。”萧云廷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那就请你代为转告阿聿,两日后我们一起启程去南郑,由他负责烧粮草之事。”
“一定传达。”陆蔓微微颔首,目送萧云廷离开,她的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12. 入君怀
翌日,依旧是细雨绵绵,天空暗沉一片,也使得空气变得异常压抑。
一路来到旬聿的住处,陆蔓走的极慢,只因在面对这样的雨天她浑身骨骼似被铁锤敲击过一般疼痛。
不禁又回想起了当初在掖庭时的那段艰难日子,破败不堪不足以用来形容那个地方,那个时候多雨,地面上满是湿滑的淤泥,每个人身上的虱子搜集下来可以炒一盘菜,指甲里面的泥垢以及空气中腐臭的气味让人想起来便连连作呕,不过日子久了便也就习惯了。
到了冬季,更是难熬,别说碳火,就连一件能够过冬的棉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即使双手生满冻疮也须得伸进结着冰渣子的冷水中去洗完那堆积如山的衣服。
掖庭苦寒,可比起心里上的折磨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只因入了掖庭便永无翻身之日,一辈子到死也只能待在那里,每日醒来都有许多人因承受不住而选择自尽。
她到现在依旧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不过,若非她的坚持,事情又怎会在四年之后迎来转机呢?
若非她的坚持,今日又如何能站在这里,为家人报仇?
她的痛症,便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后来即使回到丞相府,丞相为她遍寻名医,却也依旧不见好转,每每寒潮来袭,浑身便疼痛难忍。
刚一进屋,陆蔓便觉一阵暖意巧然袭来,略微扫去了一丝寒气,身上的不适感也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
目光细细在屋内巡视了一番,发现旬聿的房间布置的极为简单,收拾的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待在这里让人很是舒心。
但细细打量便可发现,布局虽为简单,却样样都是价值不菲,一桌一椅皆是上等的紫檀木制成,就连桌上的茶具也是极为名贵的白玉雕花杯,看的出,这些年他为萧家立了不少军功。
旬聿似是也察觉出了她身体的异样,但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杯热茶递到了她的手中,随后负手而立,看着她垂首喝茶的样子,他淡淡一笑,缓缓启唇:“既然畏寒,何不好好待在房中?”
陆蔓抬眸看了旬聿一眼,随后清然一笑,将茶杯放置桌案:“昨日侯爷请你过去商议事情,想必你已知道了南郑那边的情况,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旬聿唇角勾了勾:“看来你还挺关心战事的。”
“战事我倒不关心,我不过就是来替大公子传句话罢了。”陆蔓深吸一口气,于桌前坐下:“旬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先帝在太原与刘子成的那场大战中是如何击退敌军的吗?”
旬聿略微想了想:“当年我尚且年幼,也是后来听说的,先帝之所以那一战大捷,在于先帝事先打探到了敌军粮草大营所在的位置,故而让人夜袭敌营,一把火烧了敌军的粮草,敌军不到三日便断粮只能退军,先帝又派军半路拦截,彻底断了敌军的退路,这才打了胜仗。”
陆蔓点了点头:“那,先帝是派何人去夜袭敌军粮草大营的?”
旬聿似看透了一切,目光闪了闪:“正是家父。”
“所以,这次南郑一役大公子也正有此意,想让旬大人带一支精兵去夜袭敌营,一把火烧掉敌军的粮草。”
旬聿听到此话明显的一愣,眼中满满的疑惑。
“怎么,旬大人莫非不敢?”陆蔓脱口而出,忽而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失言,定了定方道:“也对,想你父亲当年可是战功赫赫,名震天下,自然不能把你跟他比较,我这就去告诉大公子,让他令派别人去好了。”
“回来。”旬聿急忙拦下正要出门的陆蔓,顾家独霸西凉已历三代,行军打仗向来严谨,粮草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焚的,他不解萧云廷这是何意,只缓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再次来到萧云廷的住处,陆蔓才发现萧云廷已经在书房中备好了茶水与座椅,看样子似是知道他们要来,但仍旧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马上就要出发去南郑了,二位不应该多珍惜一下仅剩不多的时间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旬聿仅是微微一笑:“听孙卓说大公子让我带一支精兵去夜袭敌军粮草大营,我这不就过来与大公子共同商议一下方略。”
“哦?”萧云廷眉峰一扬:“这么说,阿聿是赞成此计了?”
“自然,大公子命令,我岂敢不从。”
“既如此,那阿聿便快去准备吧,雨天路不好走,多带一些军粮及帐篷,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出发去南郑。”
旬聿不再说话,冰冷的眸子中闪烁着无尽地沉思,半晌,终是明白了什么,点头退了出去。
萧云廷看着依旧站在一旁的陆蔓,过了许久才道:“孙姑娘不跟阿聿同去?这一分别,怕是需得数月。”
“大公子的目的真是烧粮草吗?”
萧云廷站起身别有深意的打量着陆蔓:“不然呢?”
“自上次西凉进军攻打南郑后,南郑百姓悉数逃往蓉城,如今留在城中的不是身患重疾不便挪动,就是一些老弱妇孺,大公子表面上说是要与西凉展开一战,让旬大人去烧粮草,实则这些不过都是说给外人听的,想安抚那些依然留在城中的百姓罢了,其实大公子根本就没打算与之一战。”
陆蔓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却见萧云廷一言不发,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正当她以为自己分析错了的时候,忽听萧云廷一阵大笑。
“好一个聪明的女子,那你不妨再猜一猜,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陆蔓微微一笑:“若我没猜错,接下来大公子应该会亲自前往南郑,毕竟再多的兵将也抵不过一个南安侯大公子能让人安心。”
“你说的都对,可你却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
陆蔓一愣,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方道:“你指的是天气?”
萧云廷点了点头:“没错,今年的雨季比往年早了半个月,南郑地形复杂多样,势必会对百姓及庄稼造成灾害,如今留在城中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若要解决此问题,就需从兵士中抽出部分人去帮助百姓,这样一来,我军定是无法抵御西凉铁骑,所以只能从敌军的粮草上下手解决问题。”
陆蔓一听这话,心里当下涌上一计:“其实,这一战也未必这么难打,夜袭敌营也并非良策。”
“那依你之见呢?”萧云廷扬眉。
“大公子方才也说了,雨季已然来临,他西凉铁骑再英勇也不至于要在泥泞中作战。
从雨季开始到雨季结束,最少也得二十多日,这段时间恰恰给了我们时机,倘若我们明日出发,到南郑差不多在七八日之后,等处理完百姓的事,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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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也差不多就快过去了,而他西凉兵马远道而来在我们的地盘上作战,非我们前往他的地盘,这一点我们就比他们占了优势。
雨天路不好走,况且他们离得又远,运粮就成了难事,所以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等他们渐渐断粮,而后方的粮草又接济不上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兵的最佳时机。”
萧云廷听了陆蔓的想法也是连连点头称赞:“以守为攻,以退为进,静待时机,好计谋,好方略,可见孙姑娘之才堪比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身为男儿定然能成为旷世名将。”
“谁说女子就不能为国效力?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待字闺中,想那花木兰还替父从军,穆桂英还摇旗挂帅呢,最后不都成为天下美谈?”字里行间无不充满自信,抬眸看向他,他的眸中无不透露着震惊。
两人对视一眼,相顾一笑,炉子上沸腾的茶水冒出丝丝白雾,空气中茶香四溢,萧云廷取下茶壶,为两人各倒下一杯。
“你和阿聿...”萧云廷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改口:“你便留在萧家吧,若是此战胜了,我会向父亲请示,让你跟阿聿成婚。”
陆蔓愣愣的看着他,心中只觉好笑:“大公子当真希望我嫁给旬大人?”
听到这话,萧云廷呼吸一滞,过了半晌才道:“嫁与不嫁,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孙卓姑娘自行决定就好,但姑娘若愿意继续留在萧家,我答应姑娘定可保姑娘后半生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孙卓不过一介女流,荣华富贵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或许可以让我从此不再颠沛流离,但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可以办到的,一定竭力满足姑娘。”
陆蔓微微一笑,看似不经心的说道:“若我说,我喜欢的人是大公子你呢?”
他蓦地抬眸,目光由怔愣慢慢转为柔情,最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许久才道:“若我方才没听错,孙姑娘这是想红杏出墙?”
听他这样说,她的脸上不禁漾起一抹如花笑靥,随后,不等他反应便贴了上来,未着一丝口脂的樱唇轻轻覆上他的。
两人唇齿相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暧昧气息。
萧云廷呼吸一滞,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虽竭力控制住心神,可身体却愈发的燥热。
该死!
他眉心一蹙,迅速离开她的唇,将这份柔情拒之,他怕如此下去他会克制不住一个正常男子该有的欲望。
“你在做什么?”他顿时觉得,就连说出这五个字都甚是费力。
不知是吻的缘故,还是屋内的空气太过稀薄,让她原本淡雅的唇似染了口脂一般娇美,看着这张精雕玉琢般的脸,他差一点无法自控。
陆蔓轻轻一笑,倚在他的怀里,伸出玉臂勾到他的肩上,一颦一笑极尽魅惑:“大公子觉得呢?”
“姑娘,自重。”他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揽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未松开。
“难道...”陆蔓咬了下唇,然后贴近他,道:“我不够美吗?”
“你是很美,可是...”不等他说完,陆蔓便打断了他:“那我这枝红杏,你折是不折呢?”
“阿聿跟我出生入死,早已是我的家人,姑娘不该如此。”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旬聿。
13. 拒绝她
“那,你就甘心将我让给他吗?”她的手依旧攀附着他,没有待他回答,她的声音继续悠悠传来:“我知道大公子在担忧什么,可,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心呢?你可以将我让给他,但那真的就是为了他好吗?”
是的,他确实喜欢上了这个风华绝代才智过人的女子,只恨没能在阿聿带她回来之前先一步遇见她。
“府中人人都知道孙姑娘与阿聿之事,姑娘还是不要令阿聿难堪。”
听到这话,陆蔓默默将攀在萧云廷肩上的手收回,站起身,眸中的晶亮恁谁人看了都会怜惜。
“有些事,并非是大公子看到的那样,若大公子当真想我嫁给旬大人,那我便遂了大公子的意。”语罢,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涩苍凉的笑意,随后,转身离开。
萧云廷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心中纠结万分。
“她这样好看?”
耳边传来萧舒仪清冷的声音,萧云廷这才将驻留在陆蔓身上的视线收回,侧首看了一眼萧舒仪:“你怎么来了?”
萧舒仪冷笑一声:“我若不来,又怎会见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呢?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吧?”
萧云廷并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
“可她是阿聿带回来的,哪怕你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我也劝你收起你的心思,以大局为重,这个女人不简单,你不要被她迷惑了。”
“我自有分寸。”萧云廷淡淡道。
“但愿如此。”
“对了。”萧云廷重新坐回案前,随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明日我要随阿聿一同去南郑,你便留在府中助父亲打理蓉城之事吧。”
“那个女人也去?”
萧云廷点了点头:“你们二人见面就大动肝火,留她在府中我不放心。”
听到这话,萧舒仪努了努嘴:“我看你迟早要被这个女人迷惑的连我这个亲弟弟也不认了,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一个个都这般维护。”
萧云廷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
翌日,天刚破晓陆蔓就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下懒腰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满地的落花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的气息让人倍感惆怅。
迟疑再三,她还是吹响了哨子,将那只用于她和洛阳传信的鹰隼招来,把这些天在益州发生的一切写在纸上传回了洛阳。
她坚信此信一到,朝廷的圣旨肯定不日便会送到南郑,因为她相信萧云廷听了她的分析后一定不会轻易用兵,可若此时天子以西凉佣兵城下南郑危急为由下诏,命萧云廷立即出兵御敌,那么萧云廷一定会进退两难,他将一部分士兵用来帮助百姓,剩下的士兵断不足以抵御西凉兵马,若出兵他几乎没有胜算,倘若不出兵,那朝廷便有理由治他的罪。
她就是要让他们萧家进退两难,然后,再将他们...逼上绝路。
此去南郑一共有三条道路,萧云廷选了一条最为稳妥的剑门蜀道,从蓉城往北出发沿剑门蜀道可直达南郑。
而他此次出行也仅仅只带了两万精兵,剩下的大多都是运输粮草辎重和负责后勤的士兵。
除了出发时远远的瞧了一眼萧云廷外,这一路陆蔓就再没有见到过他,一日三餐,都是由随行的士兵送来马车中供她食用。
因下雨的缘故,一路上马车的帘子都悉数放下,甚是无聊,长路漫漫自是得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所以在夜间停留驿站休息时她便让人寻了许多书籍来以此打发时间。
随手翻开一页乐府诗集没想到竟是卓文君的《白头吟》,读到那句令所有女子都感触至深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时,她不禁勾唇一笑。
卓文君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也是个多情刚烈的女子,她绝不容二心,可‘天下男儿皆薄幸’这句话落在她身上也不过如此这般。
陆蔓欣赏卓文君敢于为爱放弃一切和司马长卿私奔的勇气,却也不屑她为了爱情冲昏了头,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子。
与其说她输给了那个女子,倒不如说她败给了爱情,以她的家世,才情和美貌,何苦躲在屏风后为一曲凤求凰走了心。
正在陆蔓沉浸在那段遥远的爱情故事中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迟疑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旬聿正撑着伞往这边走来,隔着雨帘子也看得出他眉头微蹙。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连日的阴雨导致前面的道路被滑落的山石堵了,马车暂时不能通过。”
“清除山石需要多久?”
“估摸着少说也要一整日吧,这里离剑阁不远,我们打算先在剑阁休息一日,等道路畅通了再启程。”
陆蔓点了点头,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不远处正在指挥士兵的萧云廷,她只默默的垂下眸子,将车帘放下。
到剑阁时已是酉时,随行的士兵一部分清理滑落的巨石,一部分则是留下就地扎营,只有十余人随着他们来到了驿站,这十余人便是萧云廷的贴身护卫。
旬聿让人安排好了房间便和其余人留在一楼等候用餐,陆蔓则是借故说太累了就先行上了二楼。
其实,她只是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不想面对萧云廷罢了,那日他拒绝了她,放在任何一个女儿家的身上也会觉得失了尊严。
虽说是她恬不知耻的自己贴上去的,可是也不想就那样被他看了笑话去。
再去卯着劲儿的往上贴,她做不到,至少这会儿她做不到。
略微用了几口干粮后,她便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连日的赶路说不累是假的,虽说有马车代步,可依旧是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没想到这一小憩再一睁眼已快接近亥时。
她起身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信步走至窗前将窗户推开,本想只是透透气,没想到打开的瞬间一树海棠赫然出现在窗外。
眼睛顿时有些迷离,海棠花对她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回忆,曾经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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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府里,父亲为母亲种植的那上千棵海棠今又何在呢?
也顾不得此刻外面的连绵细雨,不自觉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不大的露台,枝叶刚好从围栏穿插而过。
她愣愣的站在雨中,任冰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的拍打,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冲动的念头——跳下去。
跳下去,就不用承受这么多了……
“你做什么?”
脚步缓缓朝前挪了一步,双手才覆上冰冷的围栏一个声音忽如鬼魅般在身后响起,怒火中夹杂着焦急的担忧之色。
回首望去,隔着雨幕望见萧云廷的身影正朝她缓缓而来。
她立刻清醒了过来,那一瞬间的念头也在脑海中荡然无存。
细细平复了一下情绪,再瞧到萧云廷微蹙的眉头时,她才淡然的说了句:“没什么,我只是想折一枝海棠花而已。”
听到她这么说,萧云廷微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了一枝海棠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你若喜欢等回蓉城了我让人给你多种几棵便是。”
陆蔓偏过脸,将目光停留在茫茫黑夜中的一角,他哪里知道,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一树海棠,而是她回不去的曾经。
深吸一口气,她收回目光,这该是自那日之后,第一次与他见面,只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萧云廷依旧一身玄黑,说话间俊美无俦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涡,敛去了一身的凌厉,给人一种很随和的感觉,只见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将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朝她递了过来。
“刚才李忠他们送来了一些当地的特色核桃饼,我不喜食丢了也浪费,你若不嫌弃便替我解决了吧。”
他掩饰的很好,可陆蔓分明瞧到他锦履上的那些泥点子,他该是走了很远才买回来的吧。
没有说话,她只默默的伸出手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轻然四摆,萧云廷撑着伞同陆蔓一起趴在围栏上,看着她的侧脸,他问:“你很喜欢海棠花吗?”
“嗯。”陆蔓点了点头,脱口而出:“小时候因母亲喜欢海棠花,父亲便在后院种了上千棵,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
一语甫出,萧云廷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淡,模糊的记忆中似乎又浮现出一抹红色的身影,那年海棠花下,即便只是寥寥数语,可却成了他永远的遗憾,唯留下记忆中那一抹刺眼的红色。
“其实,你很像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她也如你这般,很喜欢海棠。”
“你爱她?”陆蔓脱口问。
萧云廷收回思绪,苦涩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只是,每次一见到海棠花便会不自觉的想起她。”
陆蔓微微侧首,凝向萧云廷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淡,她勾了勾唇角,掩去面上的落寞:“那她应该很幸福吧,能被你一直记在心里。”
“她已经不在了。”话语甫出,淡漠如斯。
14. 果真理智
不知是这连日的阴雨下的让人心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刻,她只觉心烦意乱,双手下意识的绞着腰间的绦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恼我在你面前说了别的女子?”萧云廷突然转过脸,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微笑,似乎方才的伤感从未发生过一般。
“哪有,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恼?我只是有些困了罢了。”
萧云廷抬眸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我没注意时辰,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反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可她依旧痴痴的站在原地像失了魂一般,半晌,终是对着那个背影轻轻唤了一声:“大公子。”
萧云廷步子一顿,回首望着那个站在原地不动的女子:“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可你们之间却有着血海深仇,你会怎么做?”问出这种话,陆蔓的眸中没有一丝光彩,只剩暗淡,晦涩。
萧云廷其实很不喜她问出这样的话,世上哪来得那么多如果呢?可是看着黑夜中那抹苍涩的身影,他还是回答了她:“既然她是我的仇人,我又怎么会爱上她呢?”
听到这句话,陆蔓的脸上浮起一抹惨淡的笑意,这便是萧云廷给她的答案。
他是她的仇人,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
“大公子果真理智。”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她的唇边再次浮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轻移莲步,径自走回屋内。
萧云廷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檐下,眸光渐渐变得涣散。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能在她的身上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他始终想不起来。
...
因为道路被山石阻塞的原因,尽管之后的几日他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可是到达南郑的时间还是比原计划的时间晚了整整两日。
甫下马车,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的雨水甚至已经没过了小腿。
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人出来,想到南郑一直以来都是物产丰富,更是号称鱼米之乡,可如今却这般萧索,心下感触愈深,陆蔓抬眸望了眼萧云廷,正好对上他向她投来的目光,而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先到府衙休息,我跟阿聿还要去军营商议一些事情。”
语罢,一旁便有府衙派来迎接他们的奴仆撑伞迎了上来。
陆蔓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跟那人离开了。
如今西凉的兵马已屯兵于天水蓄势待发,哪怕她心里仍是担心万一真起了战事百姓会苦不堪言,可她作为一名女子,能做的亦是有限,只能尽力使萧云廷严守不战仅此而已,因为她的目的并不为挑起战争,只为萧家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
在府衙略做休息后,陆蔓再次换上一身男装登上了城墙,守城的将领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墨阳,见是她来便也未加阻拦。
“西凉那边,这些天可有什么动静?”陆蔓问。
“军中之事,恕在下不便多言,姑娘若想知道,可前去向大公子询问,我已经将南郑这些天的情况全都禀报给了大公子。”
“你对萧家,还真是忠心。”陆蔓勾唇一笑,用极淡的语气说出这句并不淡然的话。
“在下虽不才,但仍知晓食君之禄,须要忠君之事,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墨阳的话给了陆蔓当头一棒,到底是谁说这人不善言辞的?
她淡淡的点了点头,未再与之多言,转过身上了城楼。
风雨交加的城楼上,萧云廷与旬聿望着远方似在商议着什么,陆蔓凝视着他们许久,心中也在暗自思忖着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家坐拥整个益州,就连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南郑也都在他们的手中,天下各路诸侯无不想要得到这个地方,只要得到南郑就相当于打开了益州的大门,奈何南郑易守难攻,萧家有萧云廷萧舒仪和旬聿三位大将更是让人头疼,看来想要萧家败必须得先让这三人离心,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要离间他们确是一桩难事。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陆蔓不禁打了个冷颤,此时萧云廷和旬聿也注意到了陆蔓的到来,两人并肩往她这边走来。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不累吗,怎么不在府衙歇着?”旬聿问。
“在房间待的无聊,便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听他们说你们两在城楼上就顺便过来了。”
旬聿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那没什么事你就先跟大公子回府衙去吧,我还要去军中一趟。”
陆蔓笑笑,目送着旬聿的身影离开。
“不困?”耳边传来萧云廷的声音,陆蔓这才收回目光,侧首看着他,虽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何意,但既然他问了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那就随我去城中走走吧,顺便看看城中的百姓。”
她微微颔首,随他一起下得城楼,往城内走去。
到城中心的时候差不多已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这时,只见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忽然多出了许多人,手中都拿着碗筷,看样子像是着急赶去某个地方。
陆蔓此时俨然一副男子装扮,倒也没讲究,拉住一个人便开口询问:“请问你们这是着急去哪儿?”
那人瞧了一眼两人的穿着,明显与他们这些百姓不同,便有些怯懦:“二位公子想必是刚从蓉城来的大官吧?近日有一位好心的姑娘,日日在城中施粥布善,这才让我们这些百姓有口饭吃,那姑娘可真是活菩萨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好奇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竟如此慷慨大义,见不远处已经围了许多人,便移步走了过去。
连绵的细雨中,一个个白色的篷布如蜿蜒的巨龙,不但遮住了餐食,也为前来领餐的百姓营造出了一个简易的避所。
阵阵米粥的香味直冲鼻腔,两人绕到最前面,这才看到施粥布善的是一个身着湛蓝色衣裙,带着面纱的女子。
萧云廷自是对这个女子没有丝毫印象,可陆蔓即使隔着面纱也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能拥有如此玉姿又这么慷慨的除了林惜若还能是谁?
此时,林惜若也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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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们二人,眸中竟没有一丝惊讶与迟疑,放下手中的碗勺便朝二人走来,优雅的俯首行礼:“大公子,孙卓姑娘。”
萧云廷脸上充满着诧异,看了一眼陆蔓又看向林惜若,凝眉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女子,便试着问之:“你是泰远楼的林小姐?”
林惜若缓缓解开面纱,温柔一笑:“大公子好记性。”
“没想到林小姐竟有如此善心,我先在此替南郑的百姓谢过林小姐。”萧云廷站在一边,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涡。
“不敢当,小女子也是听家父说了南郑的情况,奈何他老人家事务缠身不便前来,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也想为南郑百姓多做一些善事,这才未经大公子允许便私自前来了,还请大公子莫怪。”
“你这是做善事,我又怎么会怪你呢?”萧云廷转念一想,他们即使紧赶慢赶也是今日才到,而这位林小姐竟已经在这里布施好几天了,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南郑这边的情况,便问:“令尊是?”
见林惜若不好意思开口,陆蔓笑了笑,道:“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泰远楼的林小姐便是益州首富的千金,你未过门的...”看到萧云廷向她投来不善的目光,陆蔓硬是将妻子两字给憋了回去,只道:“林惜若小姐。”
萧云廷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道:“原是林叔父之女,林小姐不辞辛苦亲自布施,这份孝心与善心真是难得。”
语罢,不等林惜若再说什么,萧云廷便拽着陆蔓离开了此处。
一路上萧云廷都没有松开手,陆蔓被他扯着衣袖几乎快跟不上他的步伐。
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无一人萧云廷才停下步子,回过身一脸阴郁的看着陆蔓:“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不告诉我?”
陆蔓甩开他的手,被他这一质问也莫名窝了一丝火气:“你又没问我,况且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你自己不认识怪谁?”
“我何时说过要娶她了,还有,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可她明明就是,夫人很喜欢她,那天你自己不是也答应了会去林家提亲的吗?”
闻言,萧云廷的唇边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我母亲喜欢不代表我也喜欢,我那天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看到萧云廷唇边溢出的笑意,陆蔓干瞪了他一眼:“堂堂南安侯大公子说话竟然如此随心所欲,但恐怕林小姐并不这样想。”
萧云廷笑看着陆蔓,清然的叹了一声:“别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只有一个一生,不能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萧云廷,仿若一个纯真无邪又固执的孩童一般,陆蔓不禁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萧云廷侧脸瞅着陆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像个小孩子一般。”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比你大多了,哪里像小孩子了?”
陆蔓敛起笑意,心中颇为感慨,他们几人确实都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若不是那件事,或许,他们几人能成为知己。
15. 情字何解
雨,断断续续的已经下了大半个月,直到今日已经没有放晴的意思,陆蔓站在回廊看着檐下的淅淅沥沥的雨滴,伸手接了几滴只觉甚是无趣,正欲回房间,余光突然扫到一个湛蓝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她淡然的转过身,笑看林惜若向她走近:“林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这几日大公子派了好些士兵过去帮忙,我也就闲下来了,想着许久未见孙姑娘便不请自来了。”林惜若悠然走上前握住了陆蔓的手。
这些年陆蔓终究还是养成了孤僻的性格,不喜欢与任何人亲近,她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却觉有些失礼,便转而握住了林惜若的手请进了屋内。
林惜若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开口询问:“孙姑娘是身子不适吗?怎的手如此冰凉。”
“小病,不碍事。”走到那花梨木圆桌旁,借着拉凳子,陆蔓顺势将手从林惜若手中抽回:“记得上次在蓉城本答应林小姐去泰远楼坐的,没成想一来二去竟是耽搁了,幸好林小姐来了南郑,否则我一个人待在这儿也是无趣,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旬大人时常不来你这儿吗?怎能让你一个人整日待在屋内。”
陆蔓怔了怔,随后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笑着将一杯递给了林惜若:“旬大人事务繁忙,又怎会日日来我这儿。”
林惜若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前几日见孙姑娘与大公子一同在城中巡查,南郑...应该没什么事吗?”
陆蔓莞儿淡笑,心中暗自思忖,这林惜若想要问的,怕不是南郑有没有什么事,而她也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林小姐放心,西凉兵马暂时不会进军,南郑亦不会有什么事。”
林惜若轻轻点了点头,再度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犹豫了许久才嗫嗫道:“孙姑娘一直住在侯府,可了解大公子平日都有什么喜好?”
闻言,陆蔓一愣,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陆泽只告诉她要好好利用她的这张脸,她也自认她的容貌远超寻常人家的女子,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其所好,看来,是该好好学学。
“大公子平日喜欢练武,看兵书,还有杀人。”
“啊?”林惜若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陆蔓莞儿一笑:“瞧把你吓得,他杀的是坏人。”
见林惜若微微松了口气,陆蔓接着道:“不过我还真没注意过他有什么喜好,他这个人无趣的很,脾性又阴晴不定的,前一刻像要杀人的样子,后一刻又冲着你笑,简直是个怪胎。”
“那...大公子可有提到过我?”林惜若窘迫的低着头,脸上的红晕似着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陆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萧云廷根本就不喜欢林惜若又怎会提起她呢,可若直说了,必定会伤其自尊,略微思索了一下,她还是委婉的说了句:“林小姐为了南郑百姓不辞辛苦亲自跑来行善,大公子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定是记得林小姐的这份情义的。”
“真的吗?”林惜若抬起头,眸中带着一丝欣喜。
“自然。”瞧着林惜若因她这句话而有了些许期望,陆蔓不知自己说的是对是错,因为她知道,期望过后的失望往往比一开始就从未得到过更让人心痛,若是将来林惜若知道萧云廷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该有多难过。
思虑再三,陆蔓还是问了句:“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萧云廷根本不值得你去爱,你会不会后悔?”
“不。”林惜若摇了摇头:“他值得,只要能嫁给他,哪怕散尽我林家所有财富我也在所不惜。”
看来,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又何止卓文君一人呢?可毕竟司马长卿也曾真的爱过卓文君,而萧云廷他从来没有爱过林惜若啊。
陆蔓轻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苦,一点都不苦。”林惜若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爱了他整整六年了。”
林惜若继续道:“从小到大,我都是在父亲刻意的教诲下成长的,所学的都是如何经商,如何让钱生钱,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女,必须要担起林家的这个重任,可要撑起这么大的家业,我真的压力很大。”
“你也知道商人很注重风水,六年前,我那时才十二岁,有一日父亲带着我去凌云寺请大师占卜,卦象提示我将来会有一个大劫,若能过此劫日后必定能如凤翱九天。
父亲问大师该如何化解此劫,大师却说让我们尽快下山,日落前见到的最后一人便是我命中的贵人。”
“所以,你最后见到的人是萧云廷?”听到这儿,陆蔓心中已然明了。
林惜若点了点头,陆蔓继续道:“可即便他能助你过了此劫,你也用不着一定要嫁给他啊?”
林惜若笑了笑:“我要嫁给他,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能助我过了此劫。”
她继续道:“那日我跟父亲下山后,在半路遇到了劫匪,不但将我们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他们知道了父亲的身份后竟然还想利用我,得到我们林家所有的财富,父亲被他们打晕后我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幸好大公子及时出现才救了我们。
那时,他逆光而来,夕阳照在他的身后,可于我而言他的出现就像是照在我头顶的一道光,那样的耀眼,自那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他,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他。
后来,父亲终于有幸结识了南安侯,可,大公子却早已忘了我,也忘了六年前的那个傍晚。”
听完林惜若的话,陆蔓只能无声的叹息,黯然道:“那日在侯府,是你这六年间第一次见到萧云廷?”
林惜若点了点头:“像我们这种生意人,哪怕再有钱也是无权无势的,如何能进得了侯府呢?这些年每逢初一和十五我都会前往凌云寺,只是希望能再见到他,可惜每次去的都是老夫人,我也再没能见到他。”
所以,那日林惜若见到萧云廷时的紧张和失态并不是因为娇羞,只是因为,她盼了六年的人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而后面的失落也恰是因为这六年间的苦等最终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因为,萧云廷根本就不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
相思不可医,情字不可解,奈何世人偏偏就喜饮这杯毒酒呢?
夜晚,清幽寂静的灶房内只有陆蔓一个人的身影在忙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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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虽然她从未下过厨,但仅是做一碗汤而已,想来该是不难的。
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敲响了萧云廷的房门。
“进来。”
里面传来萧云廷慵懒的声音,她这才推门而入,怀着笑意走上前将做好的汤轻轻放至桌上。
原本已经更衣正准备入睡的萧云廷瞧见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走至桌边揭开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眉心微微一颦:“这是?”
“川贝雪梨猪肺汤。”陆蔓将汤勺递给萧云廷:“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做好的。”
看着那张原本白皙无瑕的脸此时像个大花猫一样,萧云廷唇边的笑涡愈来愈深:“亲自给我做汤?你可真是有心。”他接过汤勺尝了一口,眉头却是一皱,但还是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陆蔓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趴在桌沿笑着问道。
“孙姑娘亲自做的汤,那味道自然是无人可比。”萧云廷又喝了一口,略带迟疑的问:“这汤...你没喝?”
陆蔓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她又点了点头:“我喝过了,剩下的才端过来给你的。”她笑了笑,接着又道:“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
萧云廷看着她,仔细打量了许久,心想这个女人今晚是不是中邪了,他下意识的抬手在陆蔓脸上和额头上试探了一下。
陆蔓眉心微微一颦:“我没病。”
“我没说你有病,我只是觉得你今晚多少有点不正常。”
陆蔓努了努嘴:“我只是看你最近一直为百姓奔波,怕你累坏了身体,不过你可别多想啊,我就只是想为百姓做点事而已,毕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百姓也没人管了不是。”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给我做汤呢,原来是这样啊。”萧云廷眸底的笑意愈浓:“既然你这么想为百姓出力,那以后你每晚都为我做一碗汤送来吧。”
陆蔓不禁瞪大了眼睛:“每晚都要做?”话语甫出,忽觉这句话说的多少有些暧昧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便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接近萧云廷,于是便笑着挤出四个字:“好,没问题。”
他笑着凝着她,她却是将脸偏向一边,两人心照不宣的破颜一笑。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馨却终是被门外一个焦急的声音打破。
“禀报大公子,略阳失守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云廷执勺的手微微一颤:“怎么回事?”
“西凉派了一支精兵,这些人全都武艺高强,他们趁着夜间我军视线受阻,将麻绳绑在箭枝后面射向城楼,再施展轻功以麻绳借力飞到了城楼上,杀了守城的将士,打开了城门。”
萧云廷眸中怒意难掩,攥紧拳头使劲砸向桌面,陆蔓被他这一拳吓了一激灵,缓缓转头看了过去,小声道:“略阳乃是南郑的第一道防线,西凉等了这么多天终是按耐不住了,竟真的不等雨停,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你快去吧!”
“打仗没有什么下作不下作,只有输赢。”萧云廷站起身,只说出这句话,便拿着甲胄走了出去。
16. 放过她
陆蔓怎么也没有料到西凉会这么快就进军攻下了略阳,原以为只要坚守不战,等朝廷的圣旨就好了,却没有想到那边不但连一封信件都不曾传来,而且西凉的进军方略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她只感到心力交瘁,深吸一口气,坐下来支着额头沉思了片刻。
除非...
没错,除非西凉早就知道南郑如今的兵力,断定萧云廷在雨季结束前无法与之交战,所以才会趁此时想办法先攻取略阳。
看来,萧家军里面还藏着西凉的细作,说不定上次萧云廷房中进蛇的事也跟此人有关。
是谁?会是谁?
这个人藏的好深,说不定就在他们几人中间。
翌日,天刚破晓陆蔓就急匆匆赶去了军营,她想知道现在的具体情况,可刚到军营就听说朝廷昨日送来的粮草被堵在了陈仓道上,旬聿昨天夜里连夜带着数百人前去搬运粮草。
一听这话陆蔓这才明白过来,看来朝廷不是没有行动,只是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行动。
可,为什么只是送了粮草过来,陆蔓实在想不通。
回去的路上陆蔓一直埋头深思。
朝廷送来的粮草是昨夜出事的,略阳也是昨夜失守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想到略阳,陆蔓猛的一惊,方才士兵说粮草是走陈仓道送往南郑的,而走陈仓道进南郑必要经过略阳,如此说来,旬聿此时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手心微微冒着冷汗,陆蔓疾步走回了府衙,推开门的瞬间,直觉告诉她屋内有人来过,她抬脚慢慢走了进去,果然看见圆桌旁此时正端坐着一个人,手中的茶杯升起丝丝白雾。
“你不要命了,竟敢到这里来。”陆蔓轻轻蹙眉。
“怕什么?萧云廷和旬聿又不在这里。”陆泽执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陆蔓转过身左右看了眼,见院中无人,便将房门轻轻的阖上,回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泽笑眯眯的在桌旁坐好,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没什么,这都是父亲的意思,父亲看到你的信后,料定西凉会偷袭,所以便让我亲自来押送粮草,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山体滑坡了,我就只能先只身来南郑请援军了。”
陆蔓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那这山体滑坡的也太是时候了。”
“别这样说嘛,天有不测风云,这我也没办法。”
“你运粮走的是陈仓道,可是昨夜略阳已经失守,你又是如何来到我这里的?”
陆泽一愣,扬起眉头有些诧异的道:“你怀疑我?我昨日过来的时候略阳还好好的呢,谁知道大晚上的竟然失守了,搞得我都回不去了。”
陆蔓深知,陆泽是故意走的陈仓道,所谓的山体滑坡估计也是人为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旬聿和萧云廷分开,如今略阳失守,旬聿便无法将粮草运回只能留在原地,若是一直等不到萧云廷救援,以他带去的那点人断难取胜归来,可陆泽是如何得知西凉一定会在昨夜动手的?
陆蔓想不明白。
“唉~”陆泽轻叹了一声:“看来,这次是天要亡他萧家啊!”
“你说什么?”陆蔓眸光一凛,深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陆泽笑了笑,放下茶杯,道:“略阳已经失守,萧云廷此时若是想要将略阳夺回来,就只能和旬聿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可据我所知祁山道上此时恰好有一支西凉铁骑正在赶来,旬聿若是敢轻举妄动,那他绝对是必死无疑的。”
“看你的样子,是想袖手旁观?”陆蔓狐疑地看了陆泽一眼。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助萧家的吧?你也太天真了。”陆泽听到陆蔓的话有点想笑。
“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只为除掉萧家收回益州,你如今这样做,不是相当于将南郑拱手送给了西凉?”
西凉一旦得到南郑,北可进军中原,南可攻陷蜀中,到时候这天下各州怕是要尽归西凉了,她实在不明白陆泽到底在盘算什么。
“放心,父亲大人自有打算。”
陆泽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陆泽倏地起身,一掌击出,房门瞬间四分五裂,随后便听得一声惨叫声在回廊响起。
“偷听够了吧?”陆泽一个飞身跃至回廊,从地上揪起了那个被他打伤的人。
陆蔓见那人被制服,便缓缓走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偷听他们谈话的人竟然是...林惜若。
怎么会是她?
许是陆泽那一掌太过用力,林惜若的脸色很是苍白,唇角还淌着血迹,畏畏缩缩的看着陆蔓:“没想到你竟然是细作,旬大人和大公子都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陆蔓立在原地丝毫不动,仅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你全都听到了?”
林惜若紧咬着下唇不说话,过了许久才问:“你...要杀我吗?”
的确,此时杀了林惜若是最为妥善的,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她做的,可陆蔓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她要对付的只是萧家,不想再有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
“我不杀你,你走吧!”
听到这话,林惜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同样,陆泽也是一脸的震惊:“你要放她走?你就不怕她将我们的事告诉萧云廷?”
“你放心,我来处理。”陆蔓有些无奈:“你先回去吧,别再让人看见了。”
陆泽一听陆蔓的话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林惜若,临走时只说了句:“处理干净,否则我会亲自动手。”
陆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清楚陆家人的手段,若是林惜若落到陆泽的手上只会是生不如死,她有意放过林惜若,且看林惜若自己珍惜不珍惜这次机会了。
悄然转过身,凝视了林惜若许久,最终却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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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话:“记住,你今天没有见过任何人,也不曾来过我这里。”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蔓眸光闪了闪:“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今日你所听到的一切最好烂在肚子里,但凡有第四个人知道,就连我也保不了你。”
“你别伤害大公子。”林惜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蔓却没有再回头,步子缓缓迈出回廊,走入雨中任雨水肆意的冲刷着全身。
细雨绵绵,雨帘如幕。
她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雨中,许久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最终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出门而去。
陆蔓驾着马一路飞奔在风雨中,脑海中依稀晃过七年前的一幕幕。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旬聿死。
她既然都能放过林惜若,又为何不能原谅旬聿呢?虽然父亲对旬聿有恩,但那些都与她无关,她也不能强求旬聿回报她什么。
如今旬聿身陷险境,她既然知道了,便不能袖手旁观,况且,旬聿也曾屡屡帮过她。
行到沔县时,酉时刚过,听府衙的人说萧云廷还未回来,陆蔓便一个人先行进去在屋内等候。
屋内的摆设很是简单,除了日常所需外并没有多余的东西,陆蔓走到桌边看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入了神。
“孙卓?你怎么来了?”萧云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陆蔓身子震了一下,看来,她真是累了,连他回来都未曾察觉。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跟着过来了。”
“不放心什么?”他的话音里,隐隐有些暗潮涌动。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过身不再看他,他缓缓走上前,看到她还在看那张地图,便问:“看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你和将士们商榷的又如何?”她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他。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莫奈何的表情,一直以来,他与她之间谈论最多的就是战事,似乎除了这些,便无话可说。
“想知道?”
陆蔓点了点头。
“我饿了,先去给我熬汤去。”萧云廷不知哪来的兴致,竟然卖起了关子。
陆蔓有些不明所以,这萧云廷莫不是吃错药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还有心情喝汤。
“大公子稍等。”说罢,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灶房跑去。
在灶房又忙碌了一个时辰才把汤熬好,也没敢耽搁便送去了萧云廷的房中。
‘叩叩。’她轻轻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她这才推门而入。
甫迈进屋内便感觉一阵阵檀香萦绕鼻尖,闻着很是舒心。
“汤做好了。”她将冒着丝丝热气的汤放置桌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萧云廷于桌旁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汤匙喝了起来。
陆蔓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这么善变?
17. 真是妖孽
萧云廷笑了笑,看着陆蔓那幅错愕的表情,清然地叹了声:“你到底再担心什么?”
陆蔓斜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所穿的衣服已不是之前的那件,垂落在肩上的发丝还尚未干透,身上的味道很干净,看样子该是已经沐浴过了。
她在灶房忙前忙后,他竟然在这边焚香沐浴,而且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莫非,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略阳失守,旬大人现在身处险境,大公子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担心?”
“所以,你承认你是在担心阿聿了?”
陆蔓没想到他竟会在此时说出这话,她只做没有听见,侧首凝向地图。
他也略略侧首,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的鼻梁很高,都说女子鼻梁高自尊心极强,可她却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失了尊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早已寻死觅活,但她在事后却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他时常在想,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使得她甘愿放下自尊,变得对一切毫不在意。
她似是发现了他在瞧她,脸上微染了一丝红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多耽搁一日,旬大人就多一份危险。”
随着这一语,他才将目光收回,带着戏谑之意道:“我先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对阿聿这么上心,想来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她的脸随着他的话更加的涨红,转过头,尤是气愤:“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我大老远跑过来,还好心给你熬汤喝,你干什么阴阳怪气的?”
“那还不是因为...”后面的话萧云廷没有说出口,看着陆蔓,他再次有些无奈,她的心里,到底还是存着旬聿的,她来这里,也只是在担心旬聿罢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雨季即将结束,西凉定会再次来攻,你跟将士们到底商榷的如何了?”陆蔓催促着想要知道结果。
萧云廷眉尖微微蹙了一下,道:“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有我安排一切,你又何必去操这份心呢?”
“我知道,可毕竟,这关乎旬大人的生死,我无法坐视不理。”
萧云廷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她的心里就只有旬聿吗?他轻叹一声,抬起手臂将她的肩膀扳向他:
“我向你保证,无需两日,一定将旬聿完好的送到你面前行不行?”
瞧这样子,他难道已经想到了破敌之策?
一定是这样的。
既如此,她倒也不必忧心了。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太过于担心旬聿了,她轻轻抬起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缠绕着他散下来的发丝:“林小姐前几日向我打听你的喜好,还与我说了许多你跟她的事。”
他很随意的抓过她的手,坐下道:“我跟她能有什么事?你以后最好还是理她远点,别什么都和她说。”
“她一个姑娘家,又那么喜欢你,你干嘛这么说人家?”
萧云廷笑了笑:“你也太小看她了,她若真的如外表那样柔弱,怎么可能撑得起林家那么大的家业,你别哪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她略抬起脸,看着他,他的目光依旧深邃,感觉不像是开玩笑的,林惜若真的很不简单吗?那她会不会真的将看到的一切告诉萧云廷?
不行,还是得先让林惜若失去萧云廷对她的信任,这样,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那你猜,我对她说了什么?”陆蔓莞尔一笑,眼睛呈现弯弯的月牙形状。
“什么?”萧云廷温声道。
“我和她说,我喜欢你。”
这一语,着实把萧云廷呛了一下,他移开目光,有些讪讪道:“什...什么?”
“我说...”陆蔓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你...”萧云廷耳根有些发红:“你知不知羞的,你是女儿家,怎能把喜欢说的这么明目张胆?”
陆蔓一脸的无辜:“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羞的,不过,我想林小姐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打听你了吧,她现在应该很生我的气,说不定还很恨我,视我为敌呢。”
她发现,原来哪怕没有真心,说出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亦不会太难,只不过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罢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萧云廷望着陆蔓,似要看穿她的心,可那里,又能读到什么呢?不过都是精心的伪装。
“我是不知道,你可以教我吗?”陆蔓凝着他,没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一个多余的动作。
而他,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亦只是静默,静默中,他清楚他只是在刻意的压制着什么。
这个女人,明明很聪明,可在男女之事上却是笨的要死,甚至...连亲吻都不会。
可就是这样的她,竟能让他屡次深陷其中,直到他发现,她的一言一行已经渐渐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这般想时,她突然抬起小脸,妩媚妖娆的脸上偏偏笑得青涩婉约。
鬼使神差的,他竟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眉梢,低声略带着惆怅:“好,我教你。”
话音甫落,她的身子竟越来越沉,随后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他急忙上前紧紧的拥住她即将跌落的身子,这才惊觉她原本冰冷的身子早已是一片灼烫。
...
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时,陆蔓才缓缓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已没有一丝寒意,倒是微微沁出了一丝薄汗。
左右瞧了一眼,发现屋内似乎只有她一人,她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依稀记得昨夜似乎是萧云廷一直在陪着她,即使那时她意识模糊,可却也清楚的记得他一直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而她呢?似乎也很贪恋那一时的温暖...
她不敢再去细想。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雨似乎已经停了,她缓缓走至门口,甫推开房门,恰巧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萧云廷,他墨黑的瞳眸中蕴着一丝困倦:“你没事了?”
“嗯,你刚从军营回来...”陆蔓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过问。
然,萧云廷却接着她的话,淡淡的说了一句:“西凉已经退军了,阿聿没事。”
听到这个消息,陆蔓悬着的心总算是得以放下,虽不清楚萧云廷究竟使了什么方法,但总归是胜了这一战。
似是被萧云廷看穿了心思,她有些窘迫,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就好。”
一语甫落,她有些不可置信方才所想,她怎么会盼着萧家赢呢?
萧云廷瞧着她,唇角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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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勾了勾:“我让人准备了饭菜,等会儿就会送过来,你先坐一会儿。”
“嗯。”她点点头,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屋内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只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是压抑,刚想起身出去走走却惊奇的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就这样坐在桌边,用手支着额头就睡了。
她一时有些踌躇了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她被毒蛇咬伤,他也是像这样陪了她三天三夜不曾合眼,这次又因着她晕倒陪了她一整晚。
这些事,本不该她去想,去计较的,可,心里总是会觉得不舒服,像是亏欠他很多一样。
她稍稍侧过脸,凝向依旧睡着的萧云廷,却因着萧云廷那张英挺的脸而在心中感叹:“真是妖孽,一个男人怎么能生的这样好看。”
这幅皮囊,不知让多少女子为之心动过,也难怪林惜若会不惜散尽家财也要嫁给他。
一念起,她的脸上骤然浮起一抹红晕,她何时也变的这样肤浅了?
其实仔细想想,倘若,他与她之间没有发生那些事,或许,她在遇见他时,会有不一样的心境,或许,也会像林惜若一样,在这样的柔情跟前,她会由得自己沉沦,只想着他对她的种种好。
可是——可是。
她的唇勾出淡淡,浅浅的弧度,人生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因你的一句如果而有所改变。
时光不会倒流,她与他之间,下场怎样,她不需要再去亲自尝试一遍。
“看够了?”他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她微微一愣,侧首看了看,发现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是睡醒了还是没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她好奇问道。
萧云廷嗤鼻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陆蔓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只是耸了耸肩,不再与他多说。
不一会儿,府衙的人便送了午餐过来,四碟小菜,另加两碗晶莹的米饭,看起来很是有食欲。可陆蔓却也只是稍用了几口便罢,岐国素来以纤细为美,自然她也不例外,为了保持嬛腰一握,她每日所食都不会太多。
但萧云廷哪里会明白这些,或许以为她还在担心着旬聿,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晚阿聿就会回来,我会在军中设宴为他接风,你也去吧。”
“这,于礼不合吧?”她的声音中透着惊讶,可更多的是喜悦。
“只是接风宴而已,又不牵扯什么,你但去无妨。”
“多谢大公子。”
他微微一笑,眸底的积压多日的沉郁,终化为一抹和煦的暖阳。
她很喜欢看他笑的样子,真的很喜欢。
“不必谢我,只是,你别总是惦记着别人,自个儿的身子也得顾好了。”
他说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我知道,可你不是在我身边吗?即使我的身体有碍,你也会照顾我的,对不对?”陆蔓坐于萧云廷身侧,未待他说话,她先贴在了他的怀里,素手攀上他胸前的衣襟,指尖轻柔的在上面画起了圈。
他抬起手臂,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并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唇角,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18. 岂曰无衣
是夜,萧云廷在军营中设下宴席,一来是为旬聿接风,二来也是为了犒赏三军在此次战役中取得胜利。
陆蔓做为唯一的女眷自然成了这场夜宴所有人都关注的一个焦点。
大家虽然心里有疑惑,可却是无一人敢言。
宴饮的地方设在军营外的露天场地,除了主位还另设了几张席位,其余的士兵们皆是围着篝火而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正中的位置自然是萧云廷,另外几张便是旬聿和墨阳还有其余几位将军。
再见到旬聿时,他早已褪去了戎装,只着了一身墨绿色的便袍,看样子确实是没受什么伤。
“这次我们能够大获全胜,阿聿可是功不可没,我先敬阿聿一杯。”萧云廷率先拿起酒杯说出这句话,毕竟,他没有执杯,旁人又有谁敢先动呢?
一旁的将士们闻言也都纷纷举起酒杯朝着旬聿一味的阿谀奉承。
这样的场合陆蔓从未体会过,若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特别羡慕,可如今她却只觉得虚假做作。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不是大公子料事如神,善于用兵我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取得胜利。”旬聿语罢,似不经意地一瞥,却正好对上陆蔓同样若有还无的一望,两人相视一笑,浅浅举了一下杯。
从后面他们相继的谈话中,陆蔓才得知,原是从粮草出事开始,萧云廷就料定其中有诈,所以提前便将略阳的百姓和士兵全都转移走了,留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等西凉占据了略阳,再让旬聿将嘉陵江的水引到略阳城中,西凉的兵马因此损失惨重,最后不得已只能携剩余残兵连夜弃城逃离了略阳。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陆蔓也不得不对萧云廷的智谋感到佩服,若是他没有早点料到这一点,若是他没有及时决定好策略,旬聿此时怕是早已殒命,毕竟后方还有一支西凉的兵马在伺机而动。
不得不承认,萧云廷的智谋与胆识都远超他们所有人,甚至,就连她和旬聿也都在他的部署内。
陆蔓越发觉得,自己这点伎俩在萧云廷面前简直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无懈可击的谋算,却是算错了萧云廷这个人。
正想着,士兵中间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一旁围着篝火而坐的士兵也都纷纷站起来凑了过去。
陆蔓见此也好奇的起身,随着士兵们一起走了过去,刚挤到最里面就见几名士兵勾肩搭背的跳起了舞,随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也加入了进去。
有将士兴起,在一旁拿起鼓槌一记一记的敲了起来,众人似被这鼓声渲染,竟也一边跳舞,一边唱起了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一声声嘹亮的歌声不但激发着每一个士兵的斗志,也震撼着陆蔓的心,第一次,她对这些士兵有了深深的敬畏之心,也是在今晚,她对军营有了新的认识。
这样的场面,她从前何曾见过,而在萧家军里面,这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黑寂的夜空中弥漫着一阵阵酒肉的香气,以及将士们一声声豪气的欢歌笑语,陆蔓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真的要让这支军队灭亡吗?
曲未终,人未散,陆蔓却先行离去。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外面走了许久,察觉到面前被一堵黑影挡住所有视线的时候,她才抬起脸,没想到来人竟是旬聿。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出来的,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她只知道,他既然走了过来,必然是有话对她说的。
而她也只是低下头,低低的唤了一声:“旬大人。”
“你在难过?”旬聿淡淡一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难过?”陆蔓矢口否认。
“大家都在喝酒狂欢,若非难过又怎会一个人在此?”旬聿转头嗤鼻一笑:“我又不瞎。”
陆蔓冷笑一声:“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
“不算很了解,但比大公子多一些。”旬聿沉默了片刻,望向陆蔓微微启唇:“是因为他吗?”
原来,旬聿他什么都知道。
陆蔓微微抬眸扫了旬聿一眼,却并未答话。
“我一直都有告诫过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希望你懂我这句话的意思,无论何时,我都只会站在萧家这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危害到萧家。”
陆蔓嘴角划出冷冽的弧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说罢,陆蔓便转身离去。
而旬聿则是站在原地,望着陆蔓离去的背影,目光带了些许迷离,唇边却是充满了苦涩。
和旬聿分开后,陆蔓径直向府衙走去,此刻,她的内心是纠结的,明知道萧云廷并非杀死父亲的元凶,但她却依旧在没有得到更多证据前,将这份仇恨嫁接在了他的身上。
然,这终是如同那梗在喉口的鱼刺,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是让人无比难受。
她倒真的希望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而不是像她了解的那样,因为她始终不相信,若只是因为收取贿赂卖官鬻爵,先帝就会下旨杀了父亲这个开国功臣。
回到府衙已是亥时,因着夜宴的缘故,府衙内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人,才推开门,便觉一阵幽香萦绕鼻尖,陆蔓眉心微微一颦,因为今日她确不曾焚香,而且,这香味,她也从未闻过。
当她察觉到事情有异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顿时只觉眼神朦胧,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用尽全力捶了捶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尽可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来不及细想是谁要对她动手便觉双腿一软,身体随之笔直倒了下去。
原以为会直接与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却没想到竟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但此时她已然没有了意识,更不知道迷晕她的是何人。
……
“好像快醒了呢。”
一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蔓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很想睁开眼睛,可却始终睁不开。
半睡半醒间,她好象听到有脚步声在房间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又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再然后她的思绪又陷入了一片空茫,直到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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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指尖传来,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她瞧到一个医女装扮的妇人正在为她施针,旁边还站着两名身着绿衣的姑娘。
目光流转,黯然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处是一个陌生却极为雅致的屋子,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儿,她这才想起那夜中迷香的事儿。
猛然从床上弹坐而起,充满戒备的盯着眼前之人。
“姑娘,你终于醒了。”其中一个穿绿衣的姑娘见她醒来,目露欣喜之色。
陆蔓没有答话,蹙眉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绪百转千回,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莫怕,这里是西凉,您是我们太子殿下请来的贵客,我叫梨雪,她叫雨薇。”
陆蔓嗤鼻一笑:“好一个‘请’来的贵客”。
再抬眸一看,发现这两人眼神清澈,说话也十分得体,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人,于是便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只是这西凉的太子又为何会将她掳了来。
若是为了救顾凌,那对林惜若下手不是更容易得逞,毕竟她不会武功,而且又是益州首富之女,萧云廷未过门的妻子,这样的身份怎么也比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更重要。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启唇,道:“我要见你们太子殿下。”
“姑娘莫急,太子殿下近日很忙,说请姑娘先安心住下,只需等候几日便可。”梨雪回道。
陆蔓见状也无话可说,就这样在西凉这位太子殿下的东宫中住了下来。
也是在这段时间中她才在梨雪和雨薇的口中大致了解了关于西凉皇室的一些事。
西凉国主顾景耀共诞下三位皇子六位公主,其中三公主,五皇子和九公主是他同王皇后所生,只是近些年他一直缠绵病榻,无暇顾及朝政,所以就将这朝中之事全部交由王皇后所掌管。
只是没想到这五皇子竟然就是将她掳来的太子顾藜,而九公主便是被她劫走的顾凌。
若她猜得没错,那日她在南安侯府救下的那名黑衣人就是顾藜,顾藜既已知晓她跟萧家并非一条心,如今将她掳来,想必也不完全是为了要救顾凌,只是这么久了,他为何还是不肯来见她。
每每问起梨雪和雨薇,得到的也永远都是那句:“太子殿下很忙,姑娘耐心等候便可。”
一直到了第十日,陆蔓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也不顾梨雪和雨薇的劝阻,毅然决然的闯了出去。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除了承光殿以外的西凉皇宫,目光不自觉就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一双明媚的眸子四处观望,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就只觉四周百花争艳,芳香扑鼻。
正在这时,一名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迎面走来,一手握着一把团扇,另一只手轻拈着一条丝帕,悠然的在园中赏着花,发髻上的拆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的人眼花缭乱。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那女子柳眉微蹙,眸中隐含愠意。
不等陆蔓说话,梨雪和雨薇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急忙福身见礼:“见过范良娣。”
原来是顾藜的妾室,难怪会对她不那么友好。
19. 又见君
看到是顾藜身边的丫鬟,范良娣压下隐隐的怒火,将陆蔓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怎么不记得东宫里有这么个人?”
“回良娣的话,孙卓姑娘并非宫里的人,乃是太子殿下请来的贵客。”梨雪立刻解释道。
“贵客?”范良娣冷笑一声:“太子殿下宾客盈门,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位贵客是一个姑娘家的,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殿下有什么目的?”
陆蔓勾了勾唇:“那就要问你们的太子殿下了,最好问一下他是如何将我请到这里来的。”
范良娣得到这个答复自然是不悦的,语气愈发的凌厉:“放肆,别以为有殿下在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既然你这么不懂规矩,那就给我跪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学会这宫里的规矩了再起来。”
陆蔓不怒反笑,这宫里的规矩与她何干,西凉的宫规自然是约束西凉的人的,她又不是他们西凉的人。
瞧见陆蔓眸中的不屑,范良娣动了动嘴角,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你们在做什么?”
语音平静毫无波澜,但却异常清冷,若说萧云廷风华绝代,那这个人也一定称得上风流倜傥,俊美无俦。
她果然没有猜错,此人正是她在侯府所救的那名黑衣人,只是今日的他比之上次要气派多了,他身着一袭孔雀蓝,有着独属于西凉特征的服饰,额发下藏着的抹额形似某种图腾,梳起的辫子垂了两缕在胸前,发尾用两颗红色的珊瑚珠系着,活生生一副英俊少年郎的样子。
“殿下,这个女子无视宫规,方才还出言不逊,您可一定要惩治她。”范良娣见到顾藜前来,突然变得一副小女人的做派,声音也全然不似之前那样凌厉。
顾藜对此既没表现的有多喜欢,也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道:“不要再闹了,孙卓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无需遵守这里的规矩,你以后也休要为难她。”
“殿下竟然说我为难她,我看殿下分明就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还说什么贵客,殿下的宾客中何时有过女子。”范良娣的声音越扯越高,言语中满是妒意。
看来,这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且不说顾藜现在还未娶得太子妃,就只这一个范良娣也是让人不省心。
想到此,陆蔓便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此举自然是引来了范良娣的不满,她眉头微蹙,眸中带着几分狠厉:“很好笑吗?”
陆蔓敛起笑意,微微摇了摇头:“良娣与太子殿下可真是檀郎谢女,不过我想良娣您可能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并非您想的那样。”
“真的吗?”范良娣回头望着顾藜,眸中带着几分疑虑。
顾藜并未正面回答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行了阿娩,我与孙卓姑娘还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去吧。”
见顾藜这么说,范娩娩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撅了下嘴便离开了。
看到范娩娩离开,梨雪和雨薇也很识趣的退下了,未待顾藜启唇,陆蔓便先开了口:“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顾藜笑了笑:“怎么样?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甚好,吃的好,住的好,只是睡眠不足。”
“哦?”顾藜好奇道:“为何?莫非姑娘还认床?”
陆蔓摇了摇头:“非也,实乃我心有余悸,自己不敢沉睡罢了。”
顾藜愈发地好奇:“这我倒想问问了,姑娘何出此言?”
“太子殿下莫非忘了,不久前我才救了你一命,没想到仅仅过了数月,我就被你掳来了这里,太子殿下如此行事,我又怎敢放心入睡,我怕一觉醒来你又给我整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听完陆蔓的话,顾藜忍不住一阵狂笑:“姑娘言重了,上次之事,我此生定当铭记在心,这次请姑娘前来,实在是万不得已。”
“若是为了顾凌,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与萧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而交出顾凌的。”陆蔓如实道。
“我自是知道姑娘并非萧家人,我还知道,姑娘接近萧家别有用意,既如此,我们为何不能联手呢?”
陆蔓诧异的抬眸:“殿下想要和我联手?你别忘了,九公主可是我送给萧家的。”
顾藜淡淡笑了笑:“可姑娘不也救了我一命吗?况且,那件事也不能全怪姑娘,如今我们也算是有共同的目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若我说不,你会放我回去吗?”
“不会。”
陆蔓无声的笑了笑:“看来,我别无选择啊!”
“姑娘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说不定,你也可以利用我去对付萧家,达成你的目的呢?”
听到这话,陆蔓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她能够坚持活下来,不就是为了报仇吗?既然顾藜能够助她,那她又何必拒人千里。
但她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只是说容她考虑一下,便回到了房间。
在房间又待了整整三日,陆蔓才让梨雪去请了顾藜过来。
故意拖这三日,其实她也只是想耗一下顾藜罢了,一来是因为顾藜前几日也让她等了那么久,二来,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顾藜觉得她并不是一定需要有他相助。
不一会儿,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考虑好了?”
陆蔓转过身,盯着那副银灰色的眸子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顾藜唇角微微上扬,缓缓向她走近了几步:“不急,我还想先问姑娘几个问题才能确定。”
陆蔓一怔,看来这顾藜倒还挺谨慎。
“问吧!”
“你跟旬聿是什么关系?”
陆蔓没有想到顾藜竟然会问她这个,沉默了片刻,只冷冷吐出四个字:“没有关系。”
“你处心积虑混进萧家,若不是旬聿,你能在侯府待下去吗?那晚她对你的维护,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闻他之言,陆蔓才渐渐回想起来,这一路若是没有旬聿明里暗里的帮忙,她在踏进益州的第一天就暴露了。
现在,既然顾藜已经察觉到了,她也只能承认了。
“我与旬聿幼年相识,但已经好多年不曾见面,时过境迁,早已视为陌路。”
顾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陆蔓的脸上,似是想从她的脸上辨出这句话的真伪来,半晌,他再次开口:“你接近萧家有什么目的?”
“报仇。”她冷冷道。
“什么仇?”
陆蔓缓缓闭上眼帘,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睁开,沉声道:“杀父之仇,萧清然害死了我的父亲,我要让萧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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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顾藜目光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沉思了片刻才道:“行,我相信你。”
虽不敢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但好在顾藜信了她的话。
后来的几日,顾藜先是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南郑那边的情况,听说自打陆蔓失踪后,萧云廷便四处寻找打听陆蔓的踪迹,至今还没有回蓉城,这倒给他们营救顾凌制造了机会。
反正顾凌在萧家人手上迟早会成为一个有利于萧家的武器,倒不如现在由她来还给顾藜,也算是给顾藜的一份诚意,之后双方正好可以各取所需。
此次出发去蓉城,他们没有再经过南郑,而是选走阴平小道,这样一来,非但不用和萧云廷他们碰面,而且还省去了不少时间。
顾藜也没有带太多人,仅是带了陆蔓和几名身手不凡的手下一路扮作行商前往蓉城。
一连赶了十多天的路,陆蔓早已是筋疲力尽,而顾藜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比她好很多,或许是看她疲累,一路上顾藜对她也颇为照顾,赶几个时辰的路便会让马车停下休息一个时辰,但为了防止万一萧云廷在南郑没有找到她而打道回府,陆蔓还是不敢耽搁太久,只能稍微缓一缓便硬撑着自己的体力,与顾藜等人一路奔波。
顾藜此人虽贵为太子,但却一点也不傲慢,尤其是那双冰灰色的眸子,看起来很是清纯,明明和她同岁,可有时候的行事作风却像个孩童一般让人很是无语,还总是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比如,他曾问她:“你说人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或者会说:“不如我们交换一下人生吧!你带我去走一遍你所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体验一下宫中的生活。”
虽说他偶尔说出的话有些让人琢磨不通,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挺像个太子的,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一路,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此次万一营救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但想到出发前顾藜和她说:“万一营救不成,我也不会让你暴露,你依旧可以留在萧家。”
原本她还有些怀疑,顾藜万一营救成功后会不会过河拆桥,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以及这些天对她的照顾,心中的疑虑也就打消了。
历时半个月,他们终于是到达了蓉城,再回到这个地方,发现这里依旧那么繁华,街道还是那么热闹,一切事物都没有改变,只是城中多了许多巡查的人,他们手中皆拿着画像,逮着相似的姑娘便停下来仔细辨认。
对此,陆蔓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踏入益州境地,她的画像便贴满了大街小巷,好在她这一路都是一副男子的装扮,那些人拿着画像经过时也只是草草的略扫一眼就离开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先是在距离南安候府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等确定萧清然和萧舒仪不在府中之后才决定动手。
亥时刚到,几人便换上夜行衣来到了南安候府,凭借着陆蔓对侯府的熟悉,两人轻而易举的便避开家仆潜入了府邸,其余几人则是负责在外面接应他们。
两人一路来到了顾凌所住的院子后却发现里面竟还亮着灯,有几名丫鬟守在门口,看来想救出顾凌还得先解决掉这些人。
“你确定是这里吗?”顾藜压低了声音问。
陆蔓点了点头,那日旬聿亲自让人给顾凌安排了住处,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她肯定不会走错。
20. 营救
“那就动手吧!”
说着,顾藜飞身跃出草丛,转瞬便到了门口,衣袖轻扬间,几名丫鬟还未反应过来,便齐齐的倒了下去。
看到顾藜撒出的粉末,陆蔓想到那天在府衙自己被他迷晕的事,不由问道:“你这是什么迷药,竟这般厉害。”
“幽梦香,我自己研制的,中了这迷香最少得昏睡十日,醒来后起码得有半个月不能安眠。”
听到这话,陆蔓不禁哑然瞪大了双眼,原来前段时间她睡不好竟是因为这个。
看到陆蔓眸中的愠火,顾藜则是淡淡一笑:“放心,我给你下的药没有她们多,而且我不是还让你休养了那么多日嘛!”
“那我多谢你了。”陆蔓狠狠瞪了顾藜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还是先救顾凌要紧。
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的红烛忽然扑闪了一下,一种极为肃穆的气氛笼罩着全身。
两人屏住呼吸,慢慢移步向里面走去,行到第一道帐幔后面时便看到一女子此刻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
看穿着打扮是顾凌没错,但细看便知那只是一个和顾凌长得有些相似的女子罢了。
“我们上当了。”陆蔓小声道。
顾藜眼神戒备的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见无异常,便往床边走去。
那女子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隐隐泛着泪光,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
顾藜素手轻轻一点便替那女子解开了穴道,刚想询问忽听头顶一声巨响,恰是一个铁笼从头顶落下,幸亏顾藜反应迅速这才躲过了一劫。
“走。”陆蔓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顾藜的手腕就跃出了屋外。
月色如银,静谧无声。
两人躲在灌木丛中的一棵大树后面商量着接下来的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不会有错吗?”
陆蔓瞥了一眼顾藜,反驳道:“我哪知道萧舒仪会这么狡猾,竟然会想出这么一招来。”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又回去吧?”
陆蔓摇了摇头:“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今晚不能救出顾凌,以后再想救可就难上加难了。”
“你对这府里比我熟,能想到我妹妹会被他们关在哪里吗?”
“嘘!别出声。”陆蔓突然抬手捂住了顾藜的嘴。
片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直走到那几名被迷晕的丫鬟跟前才停下了步子。
陆蔓屏气凝神,微微探出脑袋向外望去,借着溶溶月色看清了来人竟然是一直伺候她的玉燕。
玉燕是萧云廷派去伺候她的,一定不能让玉燕发现她回来过。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小声问顾藜:“你那迷药还有没有,借我用用。”
顾藜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手耸了耸肩。
“要你有何用?”陆蔓暗暗骂了一句,正要冲过去解决玉燕却被顾藜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陆蔓反问道。
“你把她弄晕了,我们还怎么找人?”顾藜灵机一动,道:“看我的。”
说着就见他突然跃至玉燕身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赫然架在了玉燕的脖子上。
玉燕一惊,刚想大声呼叫,但听顾藜冷冷道:“想要活命就给我闭嘴。”
玉燕点了点头:“你们要找的是...西凉的小公主顾凌?”
顾藜眸光一沉:“你知道她被藏在哪儿?”
“知道。”玉燕咽喉滚动了一下,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要确保不会伤我性命。”
“你倒还挺识时务。”顾藜冷笑一声:“带路吧。”
穿过了好几个月洞门,转走了几道长廊,玉燕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步子:“到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看到这个房间,陆蔓不禁感到疑惑:“你确定她被关在这里?”
玉燕点了点头:“旬大人原本是安排她住在刚才那个院子的,可这几日二公子怕将人弄丢了,便让人将她锁在了柴房里。”
顾藜没有说话,将玉燕推给了陆蔓后便朝门锁一剑挥了下去。
见门被打开,顾凌立刻从里面跑了出来,全然不顾是否有人相救,只顾着往外跑,被顾藜拦下后竟对他动起了手。
顾藜没办法只能取下脸上的黑纱:“是我。”
顾凌听到声音这才停手,看到顾藜的脸后呆愣了片刻便扑到了顾藜的怀里:“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顾藜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赶紧离开再说。”
陆蔓二话不说便朝玉燕的颈后劈了下去,随后将昏死过去的玉燕拖进了柴房里面,转头朝二人说了声:“走。”
有顾藜的手下在外面接应,他们很快便出了城。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一路都没敢耽搁,一直到了雒城才停下找了个客栈歇息。
顾凌在得知另一人是陆蔓后便也没有给她好脸色,气急败坏的问顾藜:“你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
顾藜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孙卓姑娘现在是我们的盟友,不得对她无礼。”
“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将我抓起来送给萧家的,她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顾藜冷冷的睨了顾凌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就你那脑子若不是孙卓姑娘,你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你才认识她多久,又了解她多少,就开始帮她说话了?”
“总之孙卓姑娘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无论怎样我都相信她。”
顾凌气的声音有些颤抖,指着陆蔓质问顾藜:“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女人了吧?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非但不帮我反而一直向着这个女人说话。”
“你不要胡说...”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听到有伙计前去开门。
“客官几位啊?”
“外面那几匹马的主人是住在这里吗?”一陌生男子问道。
“对啊,那几位都是商人,客官找他们有事啊,需要小的传话吗?”
“不用,先给我们准备几间客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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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客官里面请。”
听到这句问话,几人一惊,微微叹了一口凉气,看来这里也是不能再继续待了。
没多犹豫,当下就收拾东西准备连夜离开,恰此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慢慢从木制楼梯间传来,陆蔓立刻熄灭蜡烛躲在了门后面。
果不然,脚步声走到了门口便停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听到敲门声。
“谁?”陆蔓压低声音问。
“小的是客栈的伙计,想问一下客官还需不需要热水?”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但显然不是之前的那个伙计。
“不用。”
只听那人稍微迟疑了一下,方道:“好的,那客官早点歇息。”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巨响,房间的门猛然被人从外面破开,进来的是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双方旋即展开了一场打斗厮杀,交手的过程中陆蔓发现这群人身手都相当不错,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眼见与他们继续打斗下去得不到任何好处,而且还有可能暴露身份,眼下还是尽快脱身方为上策。
这般想着,忽见顾藜衣袖一挥,一把白色的粉末便朝几人撒了过去。
“你不是说你没有迷药了吗?”陆蔓诧异道。
顾藜笑了笑:“骗你的,不过就只剩下最后这点了,现在是真没有了。”
陆蔓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拉着顾藜和顾凌就从后窗跃了出去。
出去后才发现原来外面也发生了一场打斗,顾藜的几名手下倒是无一人伤亡。
“快撤。”顾藜一声令下,几名手下旋即上马护送他们一起离开。
驾马疾驰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渐亮几人这才放慢了速度,有手下调转马首过来禀报:“殿下,这里便是涪县。”
顾藜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陆蔓和顾凌:“赶了一整晚的路,休息一会儿吧。”
陆蔓翻身下马,从包袱里取了些许干粮出来分给了其余几人,给到顾凌时她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陆蔓也不好说什么,只将干粮放在了一旁的树叶上便转过身自顾自吃了起来。
才咬了几口,顾藜突然递了一个水囊过来:“喝点水。”
陆蔓刚伸出手,却突然想起了顾藜昨晚骗她说迷药没有了的事,如今顾凌已经得救,难保他不会过河拆桥,思绪甫过,她的手还是往后缩了一缩。
顾藜淡淡一笑:“放心,这水里没毒。”
饶是他这么说,陆蔓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低声道:“多谢,我不渴。”
说出这句话,顾藜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拿回水囊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将水囊递了过来。
见此,陆蔓也不好再推拒,便也接过水囊喝了几口。
正在这时,原本坐在一旁的几名手下却都纷纷站了起来,十分警惕的向四周扫视着。
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让开。”顾藜一声高呼,突然向陆蔓扑了过去。
陆蔓还未清楚发生了何时,就被向她扑过来的顾藜扑倒在了地上。
21. 险惊情
“他们追来了。”顾凌的惊呼声让陆蔓回过了神,这才发现原是一支箭矢不知从哪里朝她飞了过来,她急忙带好面纱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来!”顾藜一声大喝,惊得林中的鸟儿四散奔逃。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了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兵,密密麻麻呈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这里已经被我包围了,你们逃不掉的,赶快束手就擒吧。”说话的正是一袭烟水蓝的萧舒仪。
陆蔓虽然黑衣蒙面,但也依旧怕被萧舒仪认出来,仍是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顾藜冷笑:“萧家二公子果真名不虚传,和你那个大哥一样奸诈。”
“我大哥又岂是你能议论的。”说罢,萧舒仪眸光一凛,打了个手势,一旁的弓箭手便齐刷刷的放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一时间刀光血影,厮杀烈喊声便响彻了正片森林。
直到他们几人全都筋疲力尽的时候,那些人突然放下弓箭一起朝他们涌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要活捉他们。
陆蔓拿着剑在人群中,只能防御却不敢下死手。
因为她,从未杀过人。
双方打斗了许久依旧不分胜负,眼见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没想到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咦?那不是二公子吗?”
听到这个声音,陆蔓心里猛然一颤,回眸看去来人果然就是林惜若。
她站在一辆马车外面翘首望着这边正在打斗的一群人,而在她的旁边赫然站着一袭玄黑的萧云廷。
陆蔓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萧云廷,更没有想到他会和林惜若一起出现。
分神之际,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剑突然朝她刺来,顾藜一见形势不妙,立刻冲过去搂起陆蔓一个闪身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这时顾藜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萧云廷和林惜若,只见他突然调转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朝萧云廷刺了过去。
陆蔓的心跳随之漏跳了一拍,难不成他要杀萧云廷?看着剑尖直朝萧云廷逼近,来不及思考,她迅速抽出袖中的鱼骨鞭,将顾藜的剑拦截了下来,可是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林惜若竟然不顾危险的挡在了萧云廷身前,欲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这一幕,彻底震惊了陆蔓,可就在此时,她惊觉萧云廷的眸子里有一道人影逼近。
她仓促的回身,未看清来人便觉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去,恰是一把银色的利剑直插入她的胸口。
剑的彼端正握于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的人手中,不是旬聿还能是谁?
“大公子你没事吧?”林惜若此时刚脱险就急着关心起了萧云廷。
萧云廷则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呢?”
林惜若此刻早已眼含泪水,哽咽地说了声:“我不要紧,只要大公子没事就好。”
听着两人的对话,陆蔓心里隐隐有些硌得慌,他不是说他不喜欢林惜若吗?可从何时起,他们俩人竟走的这般近,能够生死患难了?
旬聿盯着身中一剑的陆蔓,目光不经意扫到她手中的鱼骨鞭,原本含着肃杀之气的眸子突然变得讶异。
“你...”他嘴唇翕动着,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看到陆蔓受伤,顾藜眉头一皱,趁势一把将林惜若扯了过来,右手一扣,直接扼住了林惜若的咽喉。
许多士兵见状纷纷停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几人。
顾藜依旧处变不惊,将陆蔓护在身后,朝萧云廷几人道:“让他们都退下,否则她会死的很惨。”
萧云廷没有说话,只是朝一旁挥了挥手,那些士兵见状旋即向后退去,但顾藜显然不满意这样的距离,掐住林惜若的手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林惜若被掐的脸色通红,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大公子...救我。”
萧云廷冷笑一声,朝顾藜道:“就算我让他们退回蓉城,但你觉得你们今天走得了吗?”
“那你就试试,看是我们先死还是这个女人先死。”顾藜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萧云廷看了林惜若一眼,没再说话,冰冷的目光中似在思虑着什么。
而顾藜也丝毫不慌,依旧淡笑着道:“这个女人对你一片痴心,方才甚至舍命救你,而且她的身份又非同一般,我劝萧大公子还是慎重考虑。”
萧云廷目光沉郁,似乎思虑了很久才道:“好,你放开她,我放你们离去。”
“大公子当我是三岁孩童吗?”顾藜冷冷一笑。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萧云廷突然夺过一士兵手中的弓箭,眼眸一眨不眨的对准了前方的两人。
“大公子...”林惜若的话音未落,就见萧云廷手一松,那支箭矢便势如破竹般的朝前方飞去。
陆蔓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一箭真是萧云廷射出去的。
情急之中,她一把推开了顾藜和林惜若,那箭矢贴着她的鬓发而过,正好插在了身后的古柏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林惜若早已被吓傻了,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萧云廷,一言不发。
顾藜见状趁势一把揽过惊魂未定的陆蔓,飞身而起,其余几名手下则是护着顾凌,几人一起迅速撤退。
身后的士兵原本还想追,却被旬聿拦了下来,只说:“不必再追了,前面就到了江油,他们肯定还有人接应,而且这几人在我们手上也是个烫手山芋。”
就这样,他们才有惊无险的逃出了益州。
到了江油,陆蔓身上的伤口早已痛的令她麻木,顾藜全然不顾陆蔓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只扶着虚弱无力的陆蔓靠在他的怀里。
“他们不会再追来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陆蔓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
“你为何要阻止我杀萧云廷?”顾藜有些气愤的质问陆蔓,但其实他原本也就没想要杀萧云廷,一开始就是想劫持他旁边的林惜若,只是没有想到陆蔓竟会不顾一切前去阻拦,甚至伤了自己。
“杀了萧云廷我们谁也走不了,现在杀他还不是时候。”陆蔓虚弱的辩解道。
顾藜浅浅的笑了笑,随后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朝陆蔓的伤口上撒了下去:“身中一剑还能撑这么久不喊一句疼,我倒真挺佩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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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破人亡后,比这难熬的事我经历的不在少数,不照样活到了现在。”陆蔓洒脱的将自己的过往仅用这一句话带过。
听到这话,顾藜的手微微一滞,随后说出了一句很让人意外的话:“若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什么?”陆蔓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正当她想再确认一遍的时候,却只听得顾藜说:“没什么,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早点回到宫里你的伤便能早一日得到医治。”
再次回到西凉皇宫中的时候,陆蔓早已虚弱的下不了地,顾藜将她安排在承光殿中住下,梨雪和雨薇更是不分昼夜的悉心伺候在旁。
这日,陆蔓刚醒来就看见梨雪正伏在她的床边略略的打着瞌睡。
她有心想让她下去歇息但又怕打扰到她,索性就将自己的毯子轻轻盖到梨雪的身上。
可纵然她动作极轻却还是惊醒了梨雪。
“姑娘醒了?”梨雪缓缓抬头,睁开惺忪的眼眸,目光迷离的竟像个孩子一般。
“嗯,这些天你一直照顾我也辛苦了,现在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回去歇着吧。”陆蔓说着就要下榻来。
“您不能下来,太医说了,您身子弱,最好卧床静养,等伤完全好了才能下榻。”
陆蔓笑了笑:“我真的好了,再这么躺下去没病都得躺出病来了。”
“那我扶您在房间走走吧。”
“嗯。”
梨雪刚握住陆蔓的手,却听到殿外传来了通传之声。
“皇后娘娘驾到!”
陆蔓一怔,皇后怎么会到这里来?莫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这般想着,皇后已由宫人搀扶着迈进殿内,陆蔓也只能松开梨雪的手福身行礼。
“你就是孙卓姑娘?”皇后甫进殿便看向陆蔓问话。
“回皇后娘娘,正是民女。”
“不必行礼,坐着回话吧。”王皇后挥了挥手,随后悠然的在桌边坐下。
“谢皇后娘娘。”陆蔓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起了这位王皇后。
蛾眉粉黛,云鬓花颜,虽年过四旬却依旧风华绝代。
尽管她说话温和,面带微笑,可还是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沉稳干练,庄重肃穆之色。
早就听闻她一个人掌控着整个西凉的朝政,如今看来倒是十分的相得益彰,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本宫听说,是你和太子一同去益州救回了九公主?”
陆蔓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是的。”
“这太子也真是的,也不早点告诉本宫你受了伤,回头本宫一定好好说道说道他。”
陆蔓不禁感到好笑,这么久了,皇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来,怕是想到了什么计策有求于她吧。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太子也是怕您忧心,而且太子殿下已经让太医用了最好的药来医治民女的伤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责怪太子殿下。”
“你倒是挺会说话,本宫喜欢你这样的。”皇后若有所思的瞥了陆蔓一眼,戴着金护甲的手轻轻覆上陆蔓的手背:“你从益州而来,跟萧家走得挺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