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完宿敌她落荒而逃》
1. 红消香断有谁怜
大岐永寿十七年,洛阳。
清晨,诗雨才推开窗,一阵凉风卷着海棠花瓣巧然袭来,迎着窗棂而入,吹起床榻旁悬挂着的纱幔。
只听‘噹’的一声,一个烟青色的小药瓶从纱幔后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对不起小姐,奴婢实不知今日的风竟会如此大。”看着老爷拿给小姐的药被糟蹋,诗雨一时有些无措。
“无碍,等父亲回来了再去给他要一瓶便是。”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远远传来一阵嘈杂声,朦朦胧胧的,倒是听不真切。
“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
“是,小姐稍等,奴婢去去就回。”诗雨返身向外奔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急急折返了回来。
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恸道:“小姐不好了,老爷他...”
“父亲怎么了?”
“老爷被皇上下令斩首了...”
听到这句话,女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盯着一脸悲恸的诗雨呵斥道:“诗雨,休得胡言,父亲好好的怎么会被皇上斩首?”
“小姐,奴婢怎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老爷的遗体已经被送进府了,听前来的宫人说,今日早朝时南安侯突然向皇上揭发老爷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皇上龙颜大怒,一气之下便下令将老爷斩立决。”诗雨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脑袋蓦地一阵眩晕,女子忙抬手扶住桌沿,可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撕咬啃食一般,疼的她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父亲离开前还答应她,今日要早一点回来陪她用午饭的,可没有想到那竟是与她的诀别,短短一个早上,便已是阴阳两隔。
她匆忙向外奔去,甫进正厅的大门,便听见大厅内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望着那早已挂起的白纱,以及白纱下那一个大大的‘奠’字,她难受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亲,真的离她而去了。
缓缓挪动步子走到安放着父亲遗体的棺木旁,她抬起自己那双缠满纱布的手,想要打开棺盖再看父亲最后一眼,可那棺盖就像是被粘起来了一样,任凭她怎样用力,就是打不开。
“别看了。”母亲忽然一把将她瘦小的身子揽了过去,紧紧的搂在怀里:“不要再看了,就让你父亲安心的去吧!”
躲在母亲的怀里,她能感觉到母亲的手都在隐隐颤抖着,但却依旧强装镇定的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
就在这时,大厅外突然传来一声:“圣旨到。”
所有人都挪步聚在大厅中央跪侯喧旨,甫跪定,传旨的公公早已步进厅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太尉祝温书德行有亏,恶行昭彰,在任期间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致使百姓苦不堪言,民生凋敝;又恃权欺压忠良,结党营私,扰乱朝纲,妄图把持朝政,危及朕之江山社稷,兹依律论处,其府中之男丁,着即革去一切功名身份,贬为徭役,充军边疆,服苦役以赎其罪,府中女眷一律入掖庭为奴,以偿其家族罪孽,钦此!”
“妾身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亲颤抖的双手轻轻接过圣旨,然,就在传旨公公转身的刹那,只听‘咚’的一声,那副崭新的棺木旁赫然又多了一具尸体。
母亲的鲜血不但染红了灵前的白纱,也让她的眼睛一并泛起了血丝。
“快,拦住她...”传旨的公公急忙命人上前将她缚住。
然,此时就算不被束缚,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心底的疼痛愈演愈烈,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然后,她只听到耳廓中传来清脆的断裂声,脑袋中紧绷的那根弦在此刻终于被抻断。
漫天的冥纸席卷着海棠花瓣在空中旋舞,天地间瞬间变为一整片黑暗,耳畔是诗雨在大声的呼喊着她,可她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随后,身子一轻,彷如浮萍一般飘散开去。
......
七年后,南郑。
“小姐,西凉兵马就快攻进城了,您快逃吧!”身后是婢女蓉霜惊慌失措,略带哭腔的呼喊。
逃?为何要逃?
她刚从洛阳逃到南郑,就是为了来益州亲眼看看那个胆敢当众拒婚给她难堪的萧云廷,如今,西凉兵马来的正好,她倒要看看他萧家军究竟有多少实力竟敢如此猖狂。
陆蔓回眸望着蓉霜,淡淡一笑:“去找两套小厮的衣服来。”
蓉霜虽不解,但仍是依言出去找了两套衣服来。
陆蔓缓缓行至屏风后,坐在菱花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绯色的纱罗轻萎于地,半露的玉肌若隐若现于乌黑如瀑的青丝中。
足以倾城倾国的脸上却带着一种疏离清冷的气质,愈发衬托出额发下那一双墨黑瞳眸更为寒冷。
默默将衣服换好,对着菱花镜仔细将青丝理了理,若不仔细分辨该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小姐,趁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我们赶快走吧,若是被萧家军抓到还好说,毕竟他们现在暂时还没有反,可若是被西凉的将士发现您是我大岐丞相之女那可就危险了。”
走?
陆蔓嚼着这个字,唇边只浮现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萧家带给她的痛苦,她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他们。
缓缓回过身,她抬手替蓉霜正了正衣领:“蓉霜,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便分道扬镳吧!”
“小姐是不想要蓉霜了吗?”蓉霜有些愕然的看着陆蔓。
陆蔓摇了摇头:“趁现在还有机会,你立刻动身回洛阳去,告诉丞相让他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派人来找我,等我的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回去。”
“可是南郑现在这么乱,小姐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陆蔓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正是因为乱才好玩儿,不是吗?”
独自一人,陆蔓并不害怕,一身小厮装扮的她趁乱混在一群流民中径直往西南方向而去,大战在即,大家理所应当的都往蓉城而逃,只因那里是南安侯萧清然的封地,益州的治所,而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南安候萧清然雄踞益州多年,膝下共有两子,大公子萧云廷,二公子萧舒仪,两位公子皆有经天纬地之才,萧家军的名号更是名扬天下,也正因此朝中早有了南安候意图谋反的传闻。
而她的义父,当朝丞相陆远知,亦是权侵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年,入朝不拜剑履上殿,出行乘天子座驾,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个月前,丞相为了稳住益州,上奏天子欲将她嫁于南安候大公子萧云廷,两家结成秦晋之好,没成想萧云廷竟然拒婚了,不但令她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也更加验证了萧家意图谋反的传闻,之所以等了这么多年,或许,只是苦于师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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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如,就由她来推波助澜。
只有这样,她才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了这血海深仇。
出了城,继而奔跑了大概两刻钟,陆蔓猛然停住了步子。
方才在城内人潮拥挤她并没有发现异样,此刻到了城外地方宽广大部分流民都分散了开来各自奔逃,有的拖家带口自然跑得慢些,有的孑然一身早早就跑到了前面。
而随她一道的这群人明显有些可疑,他们都正值壮年,浑身上下干净利落,跑了这么久依旧步伐稳健,气息沉稳,显然,这群人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见陆蔓突然停下步子回过头打量他们,那群人也同样收住步子,目光犀利的盯着陆蔓,同时慢慢将肩膀上的包袱拿了下来,陆蔓垂眸扫了一眼,那包袱里果然暗藏兵器,她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
那群人见身份被识破,互相看了一眼,旋即从包袱里抽出兵器,其中一个身材稍显矮小的男子道:“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说完,几人便一窝蜂的涌了上来,陆蔓轻蔑一笑,一个旋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刺向她的利器,与此同时,从袖中抽出了一条长长的泛着寒光的鱼骨形长鞭,瞬间便将那群人手中的兵器卷了过来。
那群人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男子竟有如此身手,当下愣在了原地。
“你以为没有了兵器我就打不过你了吗?看招。”呆愣不过片刻,之前那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竟然再次赤手空拳的打了过来。
其余几人见状脸色一沉,欲拦却又不敢拦,陆蔓这才发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个子竟是这群人的首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陆蔓懒得再跟他们打,抬手间便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只用力一扯就将他转到了自己的怀里,顺手扼住了喉咙。
然而,就是这一举动,却让陆蔓惊奇的发现‘他’竟然是一个女子。
怪不得比她还矮了半个头。
“放开她,你可知她是谁?”其中一个长着八字胡须的人喊道。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现在在我手里,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这群人乔装打扮目的就是为了混进益州,那么肯定不会是萧家的人,那不如,就将矛头对准萧家好了。
“你别伤害她,只要你肯放了她,我们万事好商量。”
陆蔓淡淡一笑:“听着,人,我带走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想要回她,就来蓉城南安侯府。”
几人一听不禁哑然瞪大了双眼:“你,你竟然是萧家的人。”
几人万万没想到,这萧家军竟真如此神勇,他们伪装成这样却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就连这么一个小喽啰都有如此身手……
“还不快滚,留着你们性命就是为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本姑...公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好汉可否报上姓名,我等好回去如实禀报。”八字胡拱手道。
陆蔓抬眸,冷声道:“南安候府,萧大公子麾下墨阳。”
“什么?他就是墨阳将军?”其中一人碎碎念。
“告辞!”八字胡一咬牙,带着几人灰溜溜的逃走了。
在洛阳的时候陆蔓就听说过墨阳这个人,据说他是萧云廷最得力的手下,只是此人不善言辞,而且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她才会假借此人的名义。
2. 故人相见似河清
“何人竟敢在此冒充我萧家军?”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蔓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看清眼前那个甲胄在身坐于马背上的男子时,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只因眼前这个人她太熟悉了,甚至,当年她差点就被托付给了他。
旬聿,那年他十七岁,她十岁,而如今,七年已过,谁又还认得谁呢?
旬聿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之人,隐约觉得这个小厮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在不远处看的清清楚楚,有那么一瞬,那张脸似乎又浮现在他的记忆里。
七年了,那个丫头的音容笑貌早已渐渐模糊在他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那一日,她亲手在他手背上画下的那个红的似血的海棠花。
可,眼前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是何人?”旬聿目光沉郁,望着怔愣在原地的陆蔓,阳光下那一排如蝶翼般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陆蔓收回视线,不再细想,躬身道:“草民名唤孙卓,方才在逃亡中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为了震慑他们这才不得已假借萧家军的名号,还请大人见谅。”
“孙卓。”旬聿默念了一句,复道:“听你口音不像南郑人。”
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紧成拳,她调整呼吸,抬眸,再次迎上那张俊朗的脸庞:“草民确非南郑人,本是从长安而来寻亲的,没成想恰逢战事,不得已才随百姓一起逃往蓉城。”
他盯着她的眸子,不放过她眼中一丝的情绪,半晌,他道:“你的破军从何而来?”
陆蔓一愣。
瞧见陆蔓眸底的疑惑,旬聿将目光移向陆蔓衣袖下露出的半截鱼骨鞭。
陆蔓淡淡一笑,抬起手:“大人说的是这条鱼骨鞭吗?抱歉,这是我前几年外出游历的时候在野外捡到的,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及名字,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认领,所以就自作主张给它改了名字据为己有了。”
旬聿听着陆蔓的说辞,嘴角浮出一抹玩味地笑意,驾马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扫了眼依旧被陆蔓钳制着的俘虏,问:“你打算把‘他’如何?”
“此人乔装打扮混在逃往蓉城的百姓中,很有可能是敌军的细作,当然是交给大人处置了。”陆蔓不紧不慢回答道。
旬聿嘴角微微上扬,眸光晦暗莫测:“那你呢?”
这句话,让陆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抬眸看向他,却在他的脸上识不出是喜是怒。
莫非他识破了她的女儿身?还是,因她之前冒充萧家军的事?
“草民...草民并非有意冒犯萧家军,还请...”
话还没说完,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旬聿接着道:“你心思缜密,且身手不错,要不要加入我的军中?”
他轻抿着薄唇,眸中,深黝莫测,唇边浮起的那抹哂笑好像在讥讽她的狼狈不堪。
她没有说话,只抬起螓首,直视着他的讥讽,半晌,他眸光犀利的从她脸上移开,唇边的哂笑也变为另一种她读不懂的笑容。
“启程。”
他说出这两个字,径自调转马头往前走去。
她目光深沉的望着那道背影,心下一沉,移步跟了上去。
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到蓉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掌灯时分,刚踏入南安候府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顺着晚风飘至耳畔。
跟在旬聿身后,陆蔓稍稍侧首看了一眼笑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着烟水蓝锦袍的男子款款而来,来人之相貌不能仅用俊美来形容,她只想到两个字——‘妖孽’,没错,长得太好看的男子在她的眼里都是妖孽,只是,他的骨子里却透着一抹邪魅,笑容着实让人生畏,浑身散发着傲视天下的气势。
“二公子。”旬聿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陆蔓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妖孽’就是萧家二公子萧舒仪。
“听说阿聿此次出兵抓到了一个细作,又为我侯府立了一个大功。”
旬聿笑笑,稍稍侧过身:“这个功劳我可不敢抢,当记这个小兄弟名下。”
萧舒仪目光移向旬聿身旁那个一身小厮装扮身材娇小的男子,似乎不相信这样一个小人物竟会有此能力,仔细打量了许久,带着疑惑道:“她不是……”
话未出口,就被旬聿拦下:“他叫孙卓,是我在南郑遇见的,见他身手不凡,想着能为我所用便将他带了回来。”
“大哥知道吗?”萧舒仪目光再次落在旬聿脸上。
“稍后我会去向大公子禀明。”
萧舒仪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越过他们往外面行去。
夜色清朗,晚风拂皓腕。
旬聿命人将她安排住下后,陆蔓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这一路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有机会接近萧家了。
至于那个细作,陆蔓笑了笑,她,可真是像极当初的自己,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却总是想要行侠仗义。
每次闯出祸事来,又总是由哥哥出来收拾残局。
再到后来,她遇见了旬聿。
“叩叩叩...”
也不知在窗口沉思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陆蔓缥缈的思绪,回过神,她压低声音:“谁?”
“旬大人让你过去一趟。”一家仆在门外道。
旬聿?他也住在侯府?这么晚了,他找她有何事?
带着疑惑,她跟着那名家仆来到了旬聿的住所。
推开门,只见一个硕大的绣着翠竹图案的屏风赫然出现在眼前,屋内水雾弥漫,阵阵檀香萦绕于鼻尖。
陆蔓默不作声地绕过屏风走到了內殿,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无语至极,不禁哑然瞪大了双眼。
一男子赤裸着上半身悠闲的坐在浴桶内,背靠桶壁,双手搭在桶沿上,水滴顺着指尖滴滴滑落于波斯绒地毯上。
“看够了吗?”男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陆蔓这才回过神,脸上不禁浮出了一抹红晕,早知会看到这一幕,打死她也不会走进来。
“大人恕罪,小的不知您在沐浴,小的...去外面侯着。”
转过身,陆蔓轻吁了一口气,却听旬聿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站住。”
陆蔓呼吸一滞,但却并未回身,嗫嗫道:“大人,还...还有何吩咐?”
“过来,伺候本大人沐浴。”旬聿的声音不紧不慢,可陆蔓的心却随着这句话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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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步走向浴桶边,挽起衣袖探出纤纤玉指,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胰子轻柔地为其按捏。
“一个男人竟然有如此纤纤玉指。”旬聿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陆蔓的目光随着这句话,落于自己那双白皙纤细的玉手上。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露馅儿了,以旬聿的细致,自己这点伎俩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心下一沉,她抬手用力向旬聿的肩颈上劈了下去。
为今之计,只有打晕他趁机逃走。
可事情却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顺利,就在她手刀劈下去的那一刻,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紧紧的箍住,下一刻整个人便狠狠的栽入了浴桶中,浴桶内水花四溅,悉数洒在了波斯绒地毯上。
栽入水中的陆蔓被灌入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眸正好对上一双饱含着无限审视的眸子。
见身份败露,陆蔓自知大事不妙,当下一掌打了过去,趁旬聿侧身躲避之时用力跃出水面。
可随之她忽觉脚腕一紧,低头看去,旬聿依旧坐在浴桶内,只是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右脚的脚腕迫使她停了下来。
陆蔓微微一笑,身子一斜,另一只脚使足力气向旬聿的胸口踢去,觉到脚腕上的力道消失,她再次奋力一跃,紧紧抓住头顶的纱幔,欲借力破窗而出,她不信这个时候旬聿还来得及穿上衣服去追她。
可就在这时,一道掌风忽而由身后逼过,她及时一个飞身旋转,紧急避开了那一掌。
再回眸时,只见旬聿已跃出水面,同她一样抓住了另一条纱幔,陆蔓目光一凛,属实没想到,他...沐浴竟然还穿着衣服。
准确的说,是穿着裤子,只是,上半身依旧裸着。
还没来得及多想,又是一道掌风逼近,直朝她胸口袭来,看来,他已起了杀心。
陆蔓自是知道旬聿的武功要比她高出许多,与他硬碰硬,自己绝对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智取。
于是,她故意松开手,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向下跌去。
身下就是浴桶,好在屋顶不算太高,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事,算好了这一点,陆蔓旋即松手。
桶中水花四溅,有几点溅到了旬聿的脸上,陆蔓从水中浮起看着已经站在浴桶旁边的旬聿,她露出邪魅一笑,一把扯掉了旬聿腰间的束带。
许是没想到陆蔓会有此举,旬聿的表情明显一愣。
陆蔓见机不顾一切,慌乱的从水中而出向门口跑去。
然,就在她距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时,一个声音的突然出现,使她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见过大公子。”
“嗯,旬大人可歇了?”
“大人尚未歇息。”
听到这番对话,陆蔓不禁愣了愣,这个大公子,莫非就是南安候萧清然的长子,那个曾令她蒙羞的萧云廷?
她神色有些僵,若是此时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可若是回头挟持旬聿,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有胜算,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惊觉身子一凉,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落于旬聿手中。
她瞪着已经重新穿好衣服的旬聿,只脱口而出两个字:“无耻!”
旬聿嘴角噙着一抹哂笑,道:“彼此彼此!”
3. 绯裙玉面初相识
说话间,只听‘吱嘎’一声,门已经被人打开,而她与那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
正在这时,她的手腕骤然被他攥住,他攥的很紧,紧到让她感到一丝生疼,她蓦地回过身,本想挣脱束缚,却不经意看到他左手手背上那个红的似血一样的海棠花刺青。
这朵海棠就这样清晰的映进她的眸底,把七年前那段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一并清晰的唤醒。
“别出声,想活命就听我的。”他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抬手将她高高束起的青丝松散开来。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她的心再次揪了起来,他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下颌已经有了些许短短的胡茬,但却依旧俊秀挺拔,气质风雅。
她不再做声,亦不再挣扎,任由他将她打横抱起,重新浸入了浴桶中。
她贴在他的胸前,离他那样近,近的,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可她知道,曾经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她与他也回不去了,他投靠了萧家,已然成了她的敌人。
而此时,屏风的那处,一双深邃的眸子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蔓缓缓抬头,透过旬聿的瞳孔,她看到一个玄黑色的身影从屏风那边缓缓步入了內殿。
纵然旬聿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可她此时却只觉呼吸无比困难,仇人就在身后,她却无能为力,压抑许久的心情在这一刻终是遭到了反噬,藏在水下的手不禁隐隐有些颤抖。
“别冲动!”许是以为她感到紧张,旬聿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接着便听得他朝萧云廷道:“云廷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这么急非要在此时跑来。”
从这句话不难听出旬聿与萧云廷的关系极好,甚至,连沐浴也丝毫不避讳。
“我听说你刚从南郑带兵回来,不但抓到了一个细作,而且还为我军中又填了一员猛将,我这不连夜就赶了过来想为你二人接风,没想到竟是打扰了阿聿的好事,实在抱歉。”
旬聿温柔一笑,抬手轻轻抚过陆蔓贴在脸颊上的发丝,道:“云廷见笑了,哪有什么猛将,不过是一个会些武功的丫头罢了,为了不让将士们看笑话,我便让她扮作男子随我回来,没提前让人告诉云廷是我的错,改天一定请你喝酒。”
陆蔓疑惑的看向旬聿,以他在萧家的地位,以及跟萧云廷的关系,怎么会说出这话,如此搪塞他呢,但这疑惑很快被萧云廷接下来的话语所打断。
“酒当然要喝,不过,我只喝你的喜酒。”
陆蔓背对着萧云廷,虽看不见他的样貌,却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听得出他与萧舒仪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性格。
颇具翩翩公子的儒雅随和。
旬聿看了一眼陆蔓,又笑着看向萧云廷:“那这可得问问孙卓姑娘了,只要她愿意喜酒一定管够。”
陆蔓瞪了一眼旬聿,这人还真是演上瘾了,故作羞态,她抬起手配合的在他的胸口锤了一拳。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萧云廷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明日再为你二人设宴接风。”
看着那抹玄黑色的身影离开內殿,旬聿缓缓从浴桶中而出,顺手从一旁的黄梨木架子上扯下一件干爽的衣服丢给了陆蔓,背过身道:
“我不管你接近萧家有何目的,但是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若是让我发现你是细作,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陆蔓接过衣服快速穿戴整齐,临走时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杀我?”
旬聿缓缓回过身,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只道:“或许是因为你这张脸吧,杀了实在可惜。”
陆蔓冷冷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家仆看到从殿内走出这么一个美人儿,一时看傻了眼,他竟不知这女子是何时进入殿内的,不过看情形他还是闭嘴的好,毕竟主子们的事哪是他们这些做奴仆的可以置喙的。
回到住所,陆蔓已如同行尸走肉,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上方雪色的帐幔,直到三更已过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是翌日巳时,隔着茜纱眯眼而望,有阳光从窗缝照射进来,今日的天气似乎很好。
她伸了下懒腰,却并不想起来,睁着眼睛继续安静地躺着。桌上错金螭兽香炉里白烟袅袅,阵阵檀香弥漫四周,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由床榻上弹坐而起,快速走了出去。
找了许久,终于从一名丫鬟那里要到了一些冥纸和三炷香,拿着这些东西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向着北方跪了下去。
今日,是她父亲和母亲的祭日,身在益州,她不能亲自回去祭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祭奠死去的亲人。
看着冥纸渐渐燃烬,她的眼泪终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大胆,竟敢在这里烧这些死人的东西,真晦气。”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蔓急忙抹去泪水,缓缓起身,只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正趾高气昂的向她走来,一脚踩倒了燃到一半的香,以及即将燃烬的冥纸。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不能祭拜。”陆蔓沉声道。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难道不知这府里的规矩吗?哪有下人在主人家里烧纸的道理。”
“我确实不知,还请姑娘莫怪。”
那名丫鬟盯着她端详了片刻,道:“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是昨日刚随旬大人进府的,今日是死去亲人的祭日,因不能回家祭拜所以才斗胆在此行祭拜之礼。”
“哦~原来你就是旬大人带回来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看你长得如此狐媚,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勾引的旬大人。”
听着丫鬟的奚落,陆蔓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解释,嘴在别人身上长着,爱怎么说怎么说,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又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喧哗什么?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蔓回身,只见一个身着朱褐色华服的妇人同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与陆蔓争执的那名丫鬟见状随即俯身行礼:“玉燕见过老夫人,大公子。”
听那丫鬟这么唤,陆蔓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妇人应该就是南安侯萧清然的发妻纪嫣然,而站在她身边的恰是这侯府的大公子萧云廷。
她急忙行礼:“孙卓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公子。”
纪嫣然目光随之移向陆蔓,审视了许久,才问:“你是谁?”
未等陆蔓回话,玉燕便率先抢答:“她就是旬大人昨日带回府的那个狐媚子,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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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胆敢在这里烧纸钱,说是祭拜亲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在使什么妖法迷惑旬大人呢。”
陆蔓轻轻一笑:“我若是真会什么妖法,还能容你在这里诬陷,你怕是等不及有人来就暴毙而亡了。”
纪嫣然瞪了玉燕一眼:“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一天天不好好做事,净想些有的没的。”
玉燕被训后噘着嘴回头看了眼陆蔓,眸底的愤恨显露无疑,随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此处。
“多谢老夫人!”陆蔓微微躬身。
“你叫孙卓?”纪嫣然问道。
陆蔓点了点头,纪嫣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陆蔓的脸上,许久,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她也姓孙,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陆蔓看得出纪嫣然眼底的难过,也深知她口中的故人便是自己的娘亲孙幼薇,可是,那又如何呢?是他们萧家害的她家破人亡。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过了许久,只听纪嫣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既然跟阿聿回来了,那孙姑娘以后就安心住下吧。”语罢,便转身独自离去。
陆蔓对着纪嫣然离开的背影微微福了一下身,回过头这才发现萧云廷依旧留在原地。
昨夜她只是听见了萧云廷的声音,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今日一见,不得不感叹,他与萧舒仪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同样美的不似凡人,只是,骨子里少了那抹邪魅,多了份柔和,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然,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萧云廷依旧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但她显然不能跟着一起沉默下去,自是得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尴尬。
可,嚅嗫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躬了躬身,道:“大公子若没什么事,孙卓便告退了。”
萧云廷似乎低低的应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但此刻,她也无需去细辨这一声了,只转身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站在原地的萧云廷并没有着急离开,只是凝着陆蔓离去的背影,深邃的目光宛若银河,若有所思。
“此女子乔装打扮混进我萧家,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一个烟水蓝的身影缓缓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阿聿做事我向来放心,他既然敢把这个女子带回来,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萧云廷转过身看着这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语气笃定。
“可他连你都瞒着,这个女子长相如此妖媚,阿聿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子,我怕他会被此女迷惑。”
萧云廷语气依旧平和,丝毫不为萧舒仪的话有所动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阿聿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找个机会我一定要亲自去试探一下。”
萧云廷剑眉一扬:“你打算如何试探?”
萧舒仪勾唇一笑:“她若真是细作,肯定不会放任牢房里那个不管,一定会有所行动。”
“你怀疑她跟牢里那个是一伙的,两个人故意演戏混进我萧家?”
萧舒仪当然不相信那样一个弱女子会有能力和胆识从那么多流民中一眼识出细作,并活捉了回来。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萧舒仪说完负手而去。
4. 筹谋深1
回到房间,陆蔓得知旬聿让人给她送来了许多衣裙以及女儿家的日常用品,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让她继续留在侯府和他扮演鹣鲽情深,陆蔓从一大堆衣裙中挑了一件石榴红的流云纱裙换上静静地在屋内待了一下午,直到寅时屋门突然被一个家仆敲响:
“姑娘,老夫人请你前去一同用餐。”
侯府内分多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除非是逢年过节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聚在一起,陆蔓深知此次前去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用餐是假,试探恐怕才是真的用意。
略做收拾后,陆蔓就往纪嫣然所住的院子而去。
甫踏进正厅,陆蔓就见屋内坐了一大群人,原来,纪嫣然不但请了她,还一并请了旬聿和萧云廷萧舒仪,而她,是最晚到的一个。
一张偌大的紫檀木圆桌旁几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几名丫鬟伺候在旁,殿内气氛看起来分外和谐。
陆蔓的到来引得几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汇集,打破了原本的那份和谐,倒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孙卓姑娘来了,快快入座吧!”纪嫣然看了眼坐于旬聿旁边的萧舒仪,道:“你往那边挪一下。”
萧舒仪瞥了眼陆蔓,从鼻腔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萧云廷的另一边坐下。
“多谢二公子。”陆蔓明白,在这几人中唯有萧舒仪对她最起疑,其余几人再怎样起码不会形于色,但往往这样的人却是最好对付的。
而那些总是喜欢将喜怒藏于心里的人才是最恐怖的,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代,人心往往是最难猜测的。
陆蔓走上前悠然的在旬聿旁边坐下,而此时,偌大的厅堂却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也没人动筷,气氛异常冷凝,与方才的谈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过多久,纪嫣然打破了这尴尬气氛,率先执起象牙筷,道:“人都到齐了就别干坐了,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动筷吧。”
“母亲,父亲今日怎么没来同我们一起用餐?”萧云廷启唇,语意悠悠。
“最近西凉屡屡犯境,百姓纷纷逃往蓉城,你父亲这不刚击退敌军一回来就又忙着安顿百姓,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回来同我用餐了,我这院子啊是越来越冷清了,幸好昨日孙卓姑娘进府,母亲这才想着把你们几个都叫过来一起吃顿饭,就当是为迎接孙卓姑娘了。”
萧云廷的目光随之移向陆蔓:“听说孙卓姑娘是长安人,正好,府中刚从长安买进了几车柳林酒,孙卓姑娘今日可要多饮几杯才是。”说着,他便执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盏酒向陆蔓递来。
陆蔓勾了勾唇角,柳林酒虽醇香典雅,素有开坛香十里的说法,甚至一度被列为宫廷御酒,可是此酒性烈,不擅长饮此酒之人喝下极难承受那份刺喉之痛,萧云廷的目的显而易见。
“多谢大公子。”陆蔓皓腕轻舒,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继而道:“这酒啊,虽盛行于长安,不过,还属雍城的最香醇。”
“看来孙卓姑娘很会品酒,来,我再敬你一杯。”萧云廷瞧着她轻轻一笑,这一笑,她才发现他的右边唇角竟有一个浅浅的笑涡。
莫名的,她竟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照理说,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她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记,但脑海中就是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线索。
况且,萧云廷这个名字,在太尉府时,她也仅仅是在父亲和旬聿的口中听到过,并没有见过他,所以...应该是她记错了吧。
当然,这杯酒她没有推辞。
“这第三杯酒,我敬孙卓姑娘和阿聿从此琴瑟和鸣,连枝共冢。”
陆蔓勾了勾唇,看着萧云廷依旧未语,只仰头喝下那杯酒。
三杯酒下肚,喉咙似被火灼了一般,几乎令她喘不过气,她用力平复了一下喉咙的不适,强忍着刺痛挤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大公子好酒量。”
这,是她与他的第一场较量,她赢了。
“行了,这酒虽好,但喝多了终究伤身,都少喝几杯,赶紧用餐吧。”纪嫣然看着萧云廷和萧舒仪淡淡道:“阿聿这么多年一直为侯府奔波,如今终于寻得良人,我也算是安心了,只是你们两个实在是让我忧心,你们父亲似你们这般大时早就有你们了,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连心仪之人都没有,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抱孙子呢。”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事了。”萧舒仪低着头,嘴里小声嘟哝着。
“想让我不再说,那你们倒是像阿聿一样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啊。”纪嫣然有些不满,“我前几日去凌云寺刚巧见到了益州首富的千金林惜若,人倒是长得标致,家世也不错,过几日云廷你带着聘礼去林家提亲。”
“孩儿最近事情比较多,怕是没时间去,不如舒仪去好了。”萧云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怠。
“什么啊就我去,你比我大,理应你先成亲。”萧舒仪同样推辞。
“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这种事有什么好推让的。”纪嫣然将筷箸重重的往箸枕上一拍,明显的有些生气。
“对不起母亲,孩儿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只是孩儿现在实在无意娶妻,等那件大事完成了,孩儿一定去林家提亲。”
萧云廷到底还是松了口,只是,他口中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呢?
纪嫣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没心情再继续吃饭,只道:“你们都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气氛,又一次变得尴尬起来,陆蔓只得低着头默默的装作一副专心用餐的样子。
见陆蔓的餐碟里空无一物,旬聿便从最近的盘中夹了些许菜肴放于陆蔓的餐碟里,陆蔓诧异的抬眸,还未说话便听得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几人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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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首看向门口。
只见一仆人匆匆跑来,伏在萧舒仪的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萧舒仪随即放下筷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怎么了?”萧云廷悠悠道。
“昨日抓到的那个细作招供了。”萧舒仪下意识抬眸看向陆蔓,“这可多亏了孙卓姑娘心细如尘,英勇果决。”
“招供了?”陆蔓淡笑:“我只是运气好,碰到了旬大人,若论功劳,还得记在二公子名下,毕竟没有二公子的良苦用心细作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招供。”
“孙卓姑娘难道就不好奇这细作是哪里派来的吗?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萧舒仪的语气骤然桀骜。
旬聿的沉默让陆蔓知道,今日设这局他亦有参与。
陆蔓放下筷箸,站起身,凝向萧舒仪表现的从容不迫:“看来二公子一直都对我存疑,若今日我再不能自证清白,怕是走不出这扇门了吧?”
“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多了,利用美色迷惑猎物,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你处心积虑的混进我萧家究竟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句话,陆蔓轻轻的笑了,扬眉问:“二公子方才不是说细作已经招供了吗?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
萧舒仪脸色一变,目光愈发的阴狠:“你,别以为你是阿聿带回来的我就不敢杀你。”
“二公子想要我的性命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之所以在这里屡屡试探,怕是因为牢里那个还没招供吧?”陆蔓重新坐回凳子上,道:“看来,我还有能自证清白的机会。”
萧舒仪还想说什么却被萧云廷按了回去,他转头看向陆蔓:“舒仪方才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孙卓姑娘莫见怪,没错,牢里那个确实还未招供,听姑娘方才所言,莫非有什么方法可以令那人开口?”
“办法是有,就看两位公子信不信得过我了。”她说出这句话,无疑也是对两人的一种试探。
若是信,那就需按照她的计划行事,若是不信,那她也不必费这心思了。
“话已说到这里,那自然是信得过孙卓姑娘了,姑娘但说无妨。”萧云廷道。
陆蔓抬起脸,又是莞儿一笑,那笑容,妩媚,妖艳,落进萧云廷眸底,截然是另一种味道。
她转身看向旬聿:“旬大人可还记得我在擒获这个细作时曾放走了她的几名手下?”
“你是想等他们派人来营救,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旬聿质问道。
陆蔓轻轻摇了摇头:“错了,他们不但不会派人来营救,而且我敢保证,那几个手下根本就不会回去将此时禀报给他们的主子,说不定此时早已逃之夭夭了,反正回去也是死,倒不如另谋出路。”
“那你的意思是?”
陆蔓再次转过身看向萧云廷:“若大公子信得过我,我愿前往牢房亲自去说服那人。”
“我看你是想去杀人灭口吧!”萧舒仪冷冷道。
5. 筹谋深2
“看来二公子还是信不过我,既如此,那我们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二公子不如就此杀了我以抹去心里的担忧。”陆蔓面无表情语音淡漠。
“我正有此意,好,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孙姑娘的武功。”说着,萧舒仪就从腰间拔出了佩剑,没有一丝犹豫的刺向陆蔓。
旬聿和萧云廷两人一惊,同时站起身,一人握住萧舒仪的手腕,一人握住刺向陆蔓的剑刃。
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滑落,落在石榴红的纱裙上,转瞬便氤氲开来。
这血,并非来自陆蔓,而是握着剑刃的那只手。
“阿聿!”萧云廷急喝一声。
见陆蔓安然无恙,旬聿缓缓松开手,只云淡风轻的说了两个字:“没事。”
萧云廷也松开了握住萧舒仪的手,默不作声。
“为何不躲?”萧舒仪目光阴暗的看着陆蔓,冷冷道。
“二公子既然铁了心的认为我与那细作是同谋,我躲与不躲又有什么意义,不照样出不了这个门。”
“收起你的剑。”萧云廷瞪了萧舒仪一眼,朝陆蔓道:“舒仪就这性子,孙姑娘莫往心里去,既然姑娘有办法让那细作开口,我岂有不答应之理,稍后我会让人带姑娘前去。”
这一餐用的简直是惊心动魄,萧云廷果真说话算数,用过晚餐后,就派人来请陆蔓去了牢房。
昏暗的牢房里到处一片狼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腐味儿,闻着实在令人作呕。
陆蔓强忍着不适缓缓走进关押着那名细作的房间,那细作此时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衣衫褴褛到不足以掩体,浑身血迹斑斑,看到陆蔓走进来,她朝陆蔓恨恨地啐了一口口水,咒骂道:“贱人,我跟你有什么仇恨,你非要抓我来此,你不也跟我一样乔装打扮欲混进益州吗?为什么你就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陆蔓冷冷一笑:“为什么?因为我比你聪明啊!”
“呸!”
陆蔓笑意未敛,继续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挺这么久,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你别得意太早,我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哥哥?”陆蔓长睫微掀,语音透着怪异:“他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你再如此硬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不一定呢!”
“你胡说,我那几个手下一定会回去告诉我哥哥我的所在,他这会儿一定正在往益州赶来。”
“你可真是太天真了,还指望你那几个手下回去报信呢,他们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你真以为他们会冒着失职之罪回去替你搬救兵吗?”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
陆蔓敛起笑意,慢慢走近:“听我的,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为今之计,你只有自救。”
“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肯向他们说出你的身份以及混进益州有何目的,我可以替你向你哥哥送去求救信,让他来救你。”
那细作仔细想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你骗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是想利用我引我哥哥前来将他俘获,因为你们想放长线,钓大鱼。”
陆蔓轻笑一声:“看来你还没有那么笨嘛。”
“你们别想得逞,我是不会向你们透露半个字的。”
见她软硬不吃,陆蔓索性换了路子,她走进细作,压低声音,用仅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跟你目的相同,都是为了除掉萧家,你若想活命,就只能跟我合作,一切听我的,我保证你及你的哥哥都不会有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蔓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蔓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你只能相信我!”
思虑片刻后,那细作终是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可要说话算数,否则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
走出牢房,萧云廷和萧舒仪以及旬聿早已等候在外,陆蔓从袖中取出供词亲手交于萧云廷手中。
萧云廷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眼,道:“果然是西凉派来的,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西凉的小公主顾凌。”
“你是如何说服她写下这供词的?”萧舒仪依然心存疑虑,那么多大刑都用了,那小姑娘依然不肯开口,为何她一进去就什么都招了。
陆蔓盈盈一笑,对萧舒仪道:“对付这样的人,有时候攻心比酷刑更为奏效。”
听到这话,萧云廷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让一向见惯了那些小家碧玉的他,不自觉对眼前这个女子多了几分兴趣。
夜微凉,陆蔓站在窗前遥望万丈苍穹上的点点星芒,指尖无意识的拨弄着窗槛上的落叶。
今日萧舒仪的话倒是给了她提醒,若要打消他们的疑虑还得从那名细作身上下手,所以她必须要在那名细作的救兵来之前洗清自己的嫌疑。
只是没有想到那名细作竟是西凉的小公主。
熏炉内的香烟丝丝袅袅漂浮在空气中,沉沉郁郁,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了顾凌的那封求救信在烛台上点燃。
今日餐桌上她所说的话并未说错,那几名手下是绝不会再回去的,但,她只说对了一半。
若顾凌真的是西凉的小公主,那么,无论那群人回不回去,西凉都会有办法打探到顾凌的下落,尤其是像顾凌这种骄纵不知天高地厚从小在一群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她的皇兄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消失这么长时间。
若是她猜的没错,今晚的侯府一定不会安宁。
夜半静谧的屋内,陆蔓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更漏声,子时已过,侯府内却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纰漏。
多次碾转反复,终于还是起身掀开纱幔,随手拿了一件披风就走去了屋外。
虽然力道极轻可沉重的木门却还是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声,暮春的夜晚略带轻寒,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抬手将披风拢了拢,更紧的裹住身子,随后提起裙摆在屋外的台阶上坐下。
不到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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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的功夫,便觉浑身似坠入了冰窟,本以为这个季节只有洛阳和长安会如此寒冷,却没想到益州竟然也会寒冷如斯,正考虑要不要回屋时,一道黑影骤然从树影婆娑的地方飞来。
她倏然起身,还未看清来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便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想要活命,就别出声。”那人声音低沉,眸中隐含杀意。
“二公子,那人好像往孙姑娘住的地方去了。”一名家仆的声音隐约从院子外面传来。
陆蔓没有想到追来的人竟然是萧舒仪,他本就对她有所怀疑,若让他发现此人逃到了她这里,肯定又会揪着她不放。
心下一急,她竟然萌生出了帮这个人的想法,毕竟帮他就是帮自己。
“跟我进屋。”她言辞恳切,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接着道:“我能救你们兄妹俩。”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陆蔓竟已知晓他的身份,但眼里的杀意依旧未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蔓顾不得其他,拉起那人的胳膊就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陆蔓急忙一把将那人推到了床幔里面,只听一声闷哼,那人眉心一颦,陆蔓这才发现那人胸口早已中了一剑,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时来不及多说什么,她拉过锦被快速将衣衫褪去,与那人一同窝在了锦被中。
尽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陆蔓深吸一口气,道:“别出声,我来应付他们。”
那人眼中的杀意渐渐消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却还是依言躲了起来。
整个院子霎时被火光围了起来,许多丫鬟和家仆都被从睡梦中惊醒,一脸迷茫的看着各自的房间被一通搜寻。
各种翻箱倒柜,磕磕碰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片刻后,便听得有人禀报:“二公子到处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剩下孙姑娘的房间还未找寻。”
萧舒仪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眸微眯,冷冷道:“进去搜。”
“可,孙姑娘还在里面呢!”
“没听到本公子的话吗?进去搜。”
“这,孙姑娘毕竟是旬大人的人,如此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好向旬大人交代!”
萧舒仪眸光一暗:“听不懂本公子的话吗?”
“是,是,快点都进去搜。”
只听‘哐当’一声,房门猛然被从外面撞开,陆蔓一惊,用力将锦被紧紧的抱在怀里。
“大胆,你们竟敢夜闯我房间,就不怕旬大人降罪吗?”陆蔓一声呵斥,破门的那几名仆人畏畏缩缩的退到了一边。
萧舒仪走上前,缓缓掀开纱幔:“今夜有人闯入府中欲救顾凌,家仆一路追踪至此,还请孙姑娘配合我们查找。”
“二公子是不相信我的武艺,还是怀疑我故意窝藏敌国奸细。”陆蔓看着萧舒仪,眼里没有一丝怯意。
“只不过是例行检查,还请姑娘下榻。”
“二公子一直对我有所怀疑,这我不怪你,可今日我已就寝,烦请二公子就此离去,我亦当作无事发生。”
“这么说,孙姑娘是不愿配合搜查了?”萧舒仪语气平稳,但眸中已渐渐泛出寒光。
6. 筹谋深3
“二公子深夜带人闯入我一个女儿家的房间,就不怕传扬出去辱了侯府的名声?”
萧舒仪冷冷一笑:“得罪了。”接着朝身后的仆从吩咐道:“给我搜。”
“放肆!”陆蔓一声呵斥,几位仆从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有所动作。
空气一时间变得冷凝,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走来,恰是旬聿和萧云廷,两人风尘仆仆,像是一路着急忙慌的赶来。
“怎么回事?”萧云廷声音很低,但却透着一股威严。
“方才有人闯入府中,欲劫走顾凌,我一路追到这里就没了踪迹,那人中了我一剑,肯定跑不远,说不定就藏在这里。”萧舒仪如实说道,但语气中已没有了方才气势。
“二公子这么笃定那人一定就藏在我房中吗?还是根本就是在怀疑我就是那奸细?”陆蔓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却让萧舒仪一滞,毕竟他今夜没有任何证据便带人贸然闯了进来。
“舒仪,你以往的礼节都去哪了,大晚上带这么多人闯进女儿家的房间,这是君子所为吗?”萧云廷沉着脸冷冷的训斥着萧舒仪。
萧舒仪没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的让仆从全都退下,可当他转身的刹那却不经意瞥见了床沿上那点点猩红。
他眸光一凛,突然走到床边,那一床凌乱的锦被,以及形成的褶皱分明告诉他,那榻上不止一个人。
见萧舒仪突然闯过来,陆蔓下意识抓住锦被,急忙出声喝止:“二公子想要干什么?”
萧舒仪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孙姑娘,你还要再继续装下去吗?”
“二公子这话是何意?我不明白。”
萧舒仪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往床沿那滴血迹上一抹:“孙姑娘作何解释?”
看到萧舒仪指尖的血迹,陆蔓猛然一惊,但很快她就平复好了心情,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二公子以为呢?”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毕竟这关乎女儿家的颜面,在场的几人一时都变得哑口无言,眼看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旬聿叹了口气,道:“既然这里没有,那就去别处看看。”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谁知萧舒仪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又折返了回来,他还是不相信那床榻上就只有陆蔓一人。
“住手!”就在萧舒仪的手刚触及到锦被之时,旬聿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握住了萧舒仪的手腕。
“看来,二公子今夜是打算不将我这屋子搜个彻底誓不罢休了?敢问二公子,若是今夜在我这屋内搜不出你想要的结果又当如何?”
“若你真是无辜的,本公子定当亲自向你赔罪,从此再不找你任何麻烦,可若你真是奸细,我也定不轻饶。”
陆蔓冷笑:“一言为定,二公子切莫反悔。”
语罢,她抬手轻轻将锦被掀开……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冷凝到了极点。
只见榻上之人略侧螓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莹白如玉的脸,愈衬得美艳动人,罗衣半褪间,光洁的肌肤在暖黄色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这样的画面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无疑都是致命的诱惑,恁谁见了都会移不开眼,可当她缓缓转过头,脸上却是冷如寒冰,丝毫没有因为身子被人看了去而产生一丝羞怯,唯有那一双墨黑澄净的瞳眸愈渐深邃。
“够了。”旬聿骤然一声大喝,脸上透出冷玉般的寒意,急忙脱下外袍轻轻披在陆蔓肩上。
“还不回去?”萧云廷怒斥了一句,怔怔地看着榻上那个尽管受了屈辱却依旧平静无波的女子,心里蓦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今夜的事,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语罢,萧舒仪便先行带人离去。
萧云廷看着站于榻旁的旬聿,深知自己没有留下的理由,便也悄然离开了屋内。
不一会儿,随着萧云廷的离开,屋内的人便悉数散去,只剩下了陆蔓和旬聿。
旬聿平静的看着陆蔓那张苍白而绝美的脸庞,默不作声。
“你还有事吗?”陆蔓抱着双膝坐于榻上,并不看向旬聿。
“今夜的事,是舒仪无礼在先,我替他向你道歉,你若是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明日我便让人护送你回长安……”
陆蔓没有说话,只将头埋低,过了片刻才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好好休息。”他说出这句话,再未做停留,他知道,此时,她是不希望他在身边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黑夜中,陆蔓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起身下榻,那名黑衣人已从屋顶下来。
陆蔓扶他于案前坐下,只见他脸色一片苍白,胸前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浸透,一时间,陆蔓开始有些敬佩起了这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能够及时逃脱,而且还在房梁上挂了这么久,方才若是他支撑不住哪怕发出一丝声音,今晚他两都难逃一死。
“有点痛,你忍一下。”陆蔓拿出金疮药,慢慢撒到了那人的伤口上,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瞧见他眼里再没得一丝初见时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信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有的人即使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一丝回应,而有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你心安。
“为何救我?”他问。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陆蔓说着,一边将屋内重新收拾整洁。
他也不再多问,只站起身淡淡道:“姑娘今日之恩,他日定当以命相报。”
说完,他不再逗留,径自跃窗而去。
停下手中的动作,陆蔓凝向窗外那片早已人去楼空漆黑一片的夜空,低喃:“今日我救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啊!”
……
经过昨夜那一出,陆蔓很晚才睡下,直到一阵霹雳啪啪的声音将她吵醒,她才缓缓坐起身,掀开纱帘眯眼而往,只见房间内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忙前忙后,仔细一看竟是昨日与她起争执的那名丫鬟玉燕。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公子让我来伺候你,没想到你竟然睡到现在才醒,真不知道旬大人看上了你什么?”
萧云廷,怎么会是他?他一定是因为昨晚萧舒仪的无理才特意安排人过来的。
陆蔓看着眼前这个从未给过她任何好脸色的丫鬟,既如此,她也没必要跟她客气,“既然是大公子让你过来伺候我的,你难道不知道进来要先敲门吗?”
“我敲了,你没听见而已。”
“所以你就在未得到我的准许的情况下贸然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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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房中,还故意扔东西将我吵醒?莫非,这就是你们侯府的一贯作风?”
她说这话无非也是意有所指,毕竟昨夜萧舒仪也是这样闯进她房中的。
“你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府中谁不知道你昨夜衣衫不整故意勾引两位公子,你可真是恬不知耻,已经有了旬大人又来勾引大公子和二公子。”玉燕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给她留一丝颜面。
“住口!”萧云廷的突然出现让玉燕变得不再那么嚣张,低下头畏畏缩缩的唤了声:“大公子。”
萧云廷阔步走了进来,脸上虽不带任何神色,但眸中却蕴藏怒火:“从今天起,孙姑娘便是你的主子,再敢口出不逊对她不敬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是,奴婢一时失言,请大公子恕罪,奴婢今后一定尽心服侍孙姑娘,绝不敢再有一丝怠慢。”看见萧云廷眸中的怒火,玉燕急忙跪地认错,萧云廷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随后移步走到了陆蔓跟前。
“我今日过来是对昨晚的事向孙姑娘道歉的。”他说的倒是直接,“是舒仪做事鲁莽欠缺思考,让孙姑娘受了委屈,我向姑娘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还请孙姑娘原谅他这一次。”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诚恳,像是专程来向她道歉的,可陆蔓并不答话,转身遥望着窗外盘旋于天空的鹰隼。
“我知道对于女儿家来说名节重于一切,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对孙姑娘的伤害……”
“不必了……”陆蔓缓缓转过身,看着萧云廷道:“你们的侯府的行事作风我实在是不敢恭维,今日我便会离开这里回长安去,萧大公子的承诺怕是兑现不了了。”
“你要走?”萧云廷眉心一颦。
“是!”
“为什么?就因为昨夜的事吗?”见她不开口,他接着道:“如果只是因此,我可以让舒仪过来给姑娘下跪道歉。”
“让堂堂侯府二公子给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下跪道歉,大公子真是折煞我了。”说出此话后,陆蔓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其实,我回长安只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你不是说你的家人全都不在了吗?”萧云廷目光一沉。
“我的父母确实已被奸人害死,可我还有一个兄长尚在人世,之前来南郑就是为了寻他,如今我已经得到了兄长的消息,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若是这样,那孙姑娘大可不必着急回去,我可以让人去长安接你兄长来益州与你相聚。”
“我知道大公子有心想对之前的事做出弥补,可我们兄妹之事毕竟与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大公子不必如此费心。”
萧云廷盯着她欲言又止,她确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凭什么让她留下呢?
陆蔓越过萧云廷就要走,可手臂却被他紧紧的抓住:“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没有想到一向喜将心事藏在心里的萧云廷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她的心骤然一阵轻颤。
可手臂的疼痛让她这阵微不可察的柔软顿时坚硬了起来,她回眸笑了笑:“大公子说这话,会让人误会的。”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是她的仇人,即使那件事不是他亲手所为,可,谁让他姓萧呢?萧家欠她的,她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7. 惑君心
“我只是……”他顿了顿,又道:“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她身子一僵,转身对上萧云廷那双墨瞳,她知道,到了长安那便是陆家的地盘,若是让人发现他们萧家的人出现在长安,定然又是是非,萧云廷断不可能在此时为了她去冒险。
“大公子,安心待在益州吧!”她轻轻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双鱼玉佩递给萧云廷:“这个,就算是我送大公子和林姑娘的新婚贺礼。”
林惜若是益州首富之女,萧家若要起兵定然少不了要靠林家的财富支撑,他娶林惜若是无可厚非的。
萧云廷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陆蔓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愈发的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了,原以为她混进萧家是另有图谋,可没想到,她竟就这样走了。
这个女子,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来人。”
“大公子有何吩咐?”
“派人跟着她。”
离开房间后陆蔓一刻也没敢停留,径直往侯府大门而去,没想到快到门口时竟发现旬聿早已侯在了那里,昨夜他说过要放她回去,想必现在也不会阻拦,她姗姗走了过去。
旬聿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沉的望着她向他走来,而她也没有出声,就那样杵在原地等着他先开口。
半晌,他忽然开口:“确定要走了吗?”
“你希望我留下?”她不答反问。
“你来益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蔓嗤鼻一笑,“若我说是来寻亲的,你会信吗?”
他自然是不信,深吸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他向前走进了几步,压低声音问:“昨夜为何要救那人?”
一听这话,陆蔓内心一颤,他问的是‘昨夜为何要救那人?而不是昨夜那人是你救的?’就说明他早就发现了。
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昨夜萧舒仪来时乌泱泱的带了一大群人,屋内乱哄哄的,加上她刻意阻拦才没能发现那人,而旬聿是最后一个走的,以他的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屋内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况且那人身负重伤,气息不稳,可为何他没有当场揭穿她呢?
“那你呢?你既早就知道,为何还要替我隐瞒?”
他怔怔的望着她,目露挣扎之色,半晌才道:“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后悔?”她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后悔,该后悔的不应该是旬大人你吗?”
“你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男子,陆蔓眼中荡漾着深深的鄙夷,她嘴角轻轻勾了勾:“天下人皆知,祝太尉在随先帝打天下时你父旬永年曾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后来你父战死祝大人便将你带在身边像亲生儿子一样教养,可是祝大人后来被奸人所害,你不但一走了之,甚至投靠了他的仇人,这么多年,你良心可安,所以该后悔的不应该是你吗?旬大人。”
旬聿目光晦暗,冷哼一声:“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如此忘恩负义罢了!”说道这里,陆蔓恨意难掩,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毕恭毕敬。
“你究竟是什么人?”
“旬大人觉得呢?这几天你们不是一直在试探我吗?难道就没有得到一丝满意的答复?”
“你倒是有胆识。”旬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陆蔓:“你走吧,这个就当做是你那日帮我抓到细作的报酬。”
陆蔓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接过银票便转身离去。
此刻离去,她少不了要用到银子的,他既然给了,那她不要白不要。
只是,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旬聿明明在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发现了她假扮男子,可直到回到侯府后才揭穿,还有昨夜,他明明就知道是她救了那名黑衣人,可他依然替她隐瞒了下来。
清风拂袖,杨柳摇曳,离开侯府后陆蔓并没有急着回长安,而是找了家钱庄换了些许银子,随后再找了个成衣铺子重新买了一身男装换上。
身上原本那身石榴红流云纱裙实在太招摇了。
当她以为一切都妥善的时候,不经意却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不禁怀疑起了是否是萧舒仪依旧不肯死心,想要在外面对她下手。
可等了好半天却发现那两人只是在身后不松不紧的跟着她,不像是要杀她的样子,心中便已了然,那两人并不是萧舒仪派来的,应是萧云廷的人,他该是还在怀疑她的身份,派人来跟着看她会不会回长安。
她伸手便拦下了一辆马车,大声告诉车夫她要去长安,随后当着两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给了那车夫一锭银子做为定金。
马车疾驰了大概一个时辰,陆蔓掀开车帘向外瞭望,发现已经出了城,且身后早已不见有任何人影,她这才叫停了马车,又给了那车夫一锭银子,告诉他万一有人认出他,问起就说他的马车在途中出了故障,她重新换乘了另一辆马车。
那人虽不解,但看到仅仅一个时辰就赚了这么多,便乐呵呵的收下了银子,并保证一定会照她说的办。
见马车走远,陆蔓缓缓转过身抬起左臂,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后便见一只鹰隼盘旋于头顶上方,没一会儿便落下来停在了她的左臂上。
她解开鹰隼脚掌上绑着的竹筒,在打开看到里面字条上所写的内容时,顿时面色一青。
是夜,陆蔓躺在客栈的床榻上辗转反复,她没有想到丞相竟然已经知道她混进了萧家,并且派他的长子陆泽暗中来此。
现在,她只能祈祷自己救西凉皇子的事不要被丞相知道才好。
翌日,用过早饭后陆蔓早早的就来到了字条上约定的地点,提前在那里等候着陆泽的到来。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忽觉背后一道掌风逼近,她迅速转身使足内力迎上那一掌。
看见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她顿时提高了警惕,莫非萧舒仪还是不肯放过她?不,不会的,她的计划天衣无缝,萧舒仪不可能会知道她还留在蓉城,更不可能会找到她。
会是谁呢?
还没想清楚,又是一道掌风逼近,那人出手及狠,几乎招招致命,可是在与之纠缠中,陆蔓却发现那人每每在触到她的死穴时,却又及时收手点到为止。
看来,他并不是来杀她的。
想到这里,她决定先看看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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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凝聚内力于掌心,在多次连续回避之时,以迅雷之势朝那人胸口一掌打了过去,那人似乎没有料到陆蔓会在险中求胜,当即收手,一个侧身移到了陆蔓的身后,将她挟持。
陆蔓刚想反击那人,却听到身后之人突然一声轻笑,听到这个声音,陆蔓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下来。
“多日不见,你的武功倒是精进了不少。”陆泽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下次别再开这样的玩笑!”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陆蔓甩开陆泽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真生气了?”见陆蔓沉着脸,陆泽终于善心大发的问了一句。
“你来益州做什么?”陆蔓冷冷发问。
“父亲已经知道你来了益州,担心你被萧家人怀疑,所以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陆蔓一脸的疑惑:“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父亲当初让你嫁给萧云廷就是想让你监视萧家的,若他萧云廷娶了你那便是我陆家的女婿,我们陆家永远压着他一头,谅他也不敢造次。如今,你既已混进了萧家,父亲的意思是想让你继续留在萧家,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父亲是想让我来当这个细作,潜伏在萧家替他除掉这个心腹大患?”陆蔓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别忘了,你生父当初就是被他们萧家所害,是父亲收养了你,并且悉心照顾了你这么多年,父亲这么做,也是想为你们祝家报仇。”
陆蔓心中一笑,到底还是答应了:“想让我怎么做?”
“让萧云廷爱上你,离间他们的兄弟情,最好,能找出萧家意图谋反的证据。”陆泽语音清冷,眸中暗含狠厉之色。
陆蔓心里明白,与其说找到谋反的证据,倒不如说是制造谋反的证据。
她暗暗垂首:“萧云廷就快娶益州首富之女林惜若了,他是不可能会爱上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泽打断:
“你很美,也很聪明,我相信,你会做到的,对吗?”
陆蔓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又听陆泽继续道:“你的这张脸就是对付萧家最好的武器,好好利用你的美貌,记住,男人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女子。”
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将眼睛一闭,若是真的可以为父亲报仇,那么,她愿意。
睁开眼,她漠然转身,刚走出两步就听陆泽在背后问道:“你干什么去?”
陆蔓没有回头,只道:“去勾引萧大公子。”
“你就这样回去?”
……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益州泰远楼内笙歌婉转,酒香四溢。
一身男子装扮的陆蔓悠闲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品着美酒,欣赏着台上的轻歌曼舞。
微风由窗外吹入,轻轻卷起她落在肩头的发丝,更显出她的风雅潇洒,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除了萧家的旷世三将外,在益州何时见过如此俊朗的少年郎。
“停下,都给本公子停下。”一个粗狂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只见一个其貌不扬衣着鲜亮的浪荡公子突然站起来大声喧哗,与此同时大厅内歌舞骤停。
8. 谋中惊
酒楼的掌柜范文见状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哈腰陪笑:“李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们哪里招待不周?”
这位李公子便是礼部侍郎李学文的亲侄李哲,也是益州最有名的浪荡公子。
“这唱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快把你们小姐给本少爷请出来,本少爷都来你们这里这么多次了,你们小姐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信不信本少爷让人把你们这泰远楼给拆了?”
“真是对不住,我们小姐今日实在是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公子要不改日再来?”
“放你妈的狗屁,本少爷每回来你们都这样说,本少爷倒要看看你们小姐这是得了什么病。”说着,李哲就欲往楼上而去。
“使不得啊李公子,我们小姐确实是病了……”
“住手!”在两人的拉扯中,一个清冷的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随之抬头往楼上看去,只见一个柳眉杏眼冰肌玉清的白衣女子聘聘婷婷的从楼上走了下来,眸中厌恶之色甚浓。
“不知李公子请我出来所为何事?”
“你终于肯出来了。”李哲甩了下衣袖走到那女子跟前:“本公子来了这么多次,在你这泰远楼花的钱可以买下蓉城所有青楼名妓,可是却连你的手都没碰过。”说着他便将手伸向了那位姑娘。
那姑娘急忙将手缩了回去,后退半步,道:“李公子请自重,若是李公子觉得在我这泰远楼花的钱不值,往后可以不必再来,我这泰远楼也不缺李公子这一个客人。”
李哲一听这话脸色倏然一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公子这么说话,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本公子今日非得到她不可...”他往旁边挥了下手,随即便有一群手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蓉城,萧家的地盘。”那女子道。
“哼!”李哲冷哼一声,指着自己道:“萧家算什么,我叔父可是礼部侍郎,那后面可有丞相撑腰,他萧家敢动我吗?”
范文见事情越闹越大,旋即出来圆场:“李公子莫怪,我们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只要李公子高兴,尽管在这里吃喝,今日的消费我们全免。”
“怎么?你是觉得本公子出不起这个钱吗?”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滚远点儿...”李哲再次走向那位姑娘:“若是你肯从了本公子,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放过所有人...”
陆蔓坐在大厅内看着这一幕,不禁也被这个女子的容貌吸引,她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其高雅的气质宛若开于高枝上的玉兰花,让人不敢亵渎,面对眼前那个无赖,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冷静沉着的样子,丝毫不乱。
也不知是陆蔓笑得太大声,还是现场的气氛本就很安静,总之就是被那位李公子听了去。
他扭头看向陆蔓:“你笑什么?”
“李公子怕是还没睡醒吧?”陆蔓缓缓站起身走上前。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你叔父李学文早年不过一郡吏,后背叛旧主另投他人,先帝起义后又一次叛主加入起义军,因侥幸在宫变中为丞相献计才得到如今这个位置,你真以为丞相会看重他吗?”
见陆蔓将他叔父的事迹知晓的清清楚楚,李哲横眉怒目直视着她:“你...你是什么人?”
“公子,他就是小的和你说的那个...”一个手下伏在李哲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李哲剑眉一扬,回头看向陆蔓:“你就是墨阳,真是冤家路窄啊,你害得他们无家可归东躲西藏,幸好他们遇到了我,我答应过他们要替他们报仇,今日你来的正好,那我们就新仇旧账一起算,给我上。”
陆蔓扫了眼李哲身旁,发现旁边站着的恰是那日她放走的几名顾凌的手下,没想到他们竟投靠了李哲。
“哼,上次让你侥幸赢了我们,这次看你还往哪儿逃。”之前那个八字胡最先迎了上来。
偌大的酒楼内此时杀气沉沉,突然,她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盯着她,可待她环视了一圈下来却未发现这酒楼内除了这几个之外还有何可疑之人,难道是她多疑?
未再多想,她暗暗运气,却突然发现她的内力此时竟然...提不起来,看了眼方才喝的酒,心中顿时惊骇不已。
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绝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迅速从袖中抽出鱼骨鞭。
为首的八字胡眸光一厉,也不多言,只朝旁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一伙人便提剑齐刷刷的朝她刺去。
上次陆蔓凭借着鱼骨鞭将他们的武器全都卷走,而这次,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鱼骨鞭此时在她手中彷如薄纱一般软绵绵的,根本对那些人构不成任何伤害。
那几人出手极快,招式变幻莫测,不过眨眼的功夫陆蔓便被逼得无处可退,只能用尽全力跃向空中,然而,以她此时的力气根本跃不到二楼便掉了下来,几人的剑瞬间又一次朝她刺来,眼看就要被刺中,她旋即一个旋转紧急躲开刺向她的利器,而身子恰巧落在了交织在一起的几柄剑刃上。
那几个人见陆蔓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便立即抽出压在陆蔓身下的兵器,再次朝她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如鬼魅而至,一剑挑开了那群人手中的兵器。
“你又是什么人?”李哲原本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见到有人坏了他的事,便起身质问来人。
“墨阳,不怕死的,尽管上来。”那人冷冷道。
双腿一软,陆蔓笔直倒了下去,本以为会重重的摔在地上,但却并没有预想的疼痛传来,而是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此时的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渐渐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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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只听见之前那位姑娘在她耳边不断的说着什么。
……
暮霭沉沉,冥纸遍地,一个小女孩缩在母亲的怀里看着那些人将家中的东西一箱又一箱的抬了出去,她用力拽着母亲的衣服却被那群人无情的分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眼里留下绝望的泪水,以及,那洒满灵堂的鲜血。
“母亲,母亲……”陆蔓长睫微颤,低声呢喃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孙姑娘?”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唤她。
陆蔓缓缓睁开眼帘,房间内阵阵檀香不断的刺激着她的思绪,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侯府。
她用力捶了捶自己依旧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茫然的盯着玉燕。
玉燕眼神一亮,开心道:“孙姑娘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昨日墨阳将军将你抱回来时可把大公子和旬大人吓坏了。”
陆蔓嘴唇翕动着,想说话,但是喉咙着实干涩难受,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玉燕随即走至桌前倒下一杯茶递到她手中,道:“姑娘快喝吧!”
不知道是不是萧云廷那天的话起了作用,再见玉燕,陆蔓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和善多了,她颤抖的接过茶杯,抬头一口饮尽。
这才想起玉燕方才说是墨阳将她送回侯府的,一时竟有些尴尬,毕竟在泰远楼时她曾在那些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是墨阳,缓解好了自己干涩的嗓子,她试探的问:“墨阳将军送我回来可有说什么?”
“说姑娘你被人下了药。”玉燕将喝完的茶杯收回,重新放于案几上。
陆蔓一愣,又道:“没有其他了?”
玉燕摇了摇头。
陆蔓想想也是,若真要说什么肯定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定要私下与萧云廷汇报。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姑娘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再传唤我。”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方的雪色纱幔,陆蔓只觉得浑身无力,那药性可真是太大了。
回想起那天与陆泽的对话,陆泽问她打算就那样回去?她回眸一笑:“我若真这么蠢,还怎么去勾引那萧家大公子?”
“你有好的计谋?”陆泽问她。
“你去帮我找几个人,找到那几个人我便有办法回到萧家。”
她要找的正是顾凌的那几个手下,只有设计让他们掳走她,再让人故意放消息给萧家说那些人前来寻仇,这样无论是萧云廷还是旬聿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而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回到萧家。
酒杯里的药也是她自己下的,只是没有想到墨阳会出现在那里,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过也因此歪打正着,省去了许多麻烦。
现在,她只需要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何还会出现在益州。
9. 郎无情妾有意
正想着,玉燕突然又折返了回来,在门外道:“姑娘,泰远楼林小姐来看望您了。”
“我知道了。”陆蔓微微一笑,由榻上而起,推开门的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淡雅的瞳眸,那个雪色的身影立于檐下,似不染凡尘。
林小姐看着她仔细打量了许久方道:“真没想到昨日那般威风凛凛,见义勇为的公子竟然是如此一个美人儿,刚才听他们叫你姑娘,我还以为找错人了呢?”
“让林小姐见笑了。”陆蔓轻笑着。
“是我要谢孙姑娘才对,昨日要不是孙姑娘出手,还不知道那个无赖要使出什么报复的手段呢,所以我今日特备薄礼前来感谢孙姑娘仗义出手。”
“区区小事,不足一提,林小姐快请进。”
两人走进屋内于桌边坐下,一旁的玉燕早已备好了茶水,陆蔓轻轻执起茶杯饮了一口,仔细打量了一下,感觉这林小姐年岁最多也就二九年华而已,但却能独自经营一家如此大的酒楼,于是便道:“林小姐这么年轻就能撑起如此大的酒楼,真是令人钦佩。”
林小姐笑了笑,谦虚的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事,全都靠家里人的帮衬罢了。”
陆蔓看得出这林小姐家里绝非一般,否则也不会随手就将那价值连城的千年人参送人。
接着,又听那林小姐问道:“孙姑娘跟侯府的人很熟吗?”
陆蔓撇了她一眼,姑娘的脸上似乎添了一抹红晕:“林小姐,想问的是...”
“大公子他...”
看来,是奔着萧云廷来的。
“他呀…”陆蔓直了直身子:“我是前不久才随旬大人进府的,与大公子也不是很熟。”
林小姐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陆蔓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同时也在一边打量着眼前之人,正要饮下,就见一身玄黑的萧云廷走了过来,她连忙放下茶杯,扯了扯林小姐的衣袖。
“你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吧?”萧云廷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多谢大公子,已经没事了。”这一句,她说的很轻,余光扫见一旁林小姐的手紧张的瑟瑟发着抖。
萧云廷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失态,遂将眸华移向了那张冰清玉肌的脸上,但也仅是扫了一眼:“这位姑娘是?”
“这是泰远楼林小姐...”话语甫出,陆蔓看到了林小姐眸光中的失落,毕竟,郎无情妾有意,她着实不该多这一嘴。
萧云廷将视线收回,丝毫没有理会林小姐,只朝陆蔓道:“待会儿去我那一趟,有事情问你。”
陆蔓心里咯噔一下,但见萧云廷已转身离开这间屋子。
“既然大公子找孙姑娘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了,我们改日再聚。”她才走出一步却又转过身道:“我在城中也没有什么朋友,孙姑娘若是有空还请多来泰远楼坐坐。”
“一定去。”陆蔓笑着颔首,思索再三,她还是开口,对着那个背影唤了一声:“林惜若?”
一语甫出,林惜若脸色微微一僵,瞬间却又恢复如常,“孙姑娘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见她没有否认,陆蔓轻轻一笑:“能生的这般好模样,又如此有钱的,非益州首富之女莫属。”
两人相顾一笑,林惜若回过头继续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就是益州首富之女啊,可是大公子对她似乎不那么...”玉燕盯着那个背影,自言自语道。
陆蔓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着眼睛,轻轻揉了揉额头。
再次走出房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陆蔓略抬眸华,夜空中几缕薄云兀自缠绕于圆月,将月华生生遮得失去了光彩,略带几分清冷。
她轻轻拢了拢衣领,缓缓的走上那似撒了银粉般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向萧云廷的门外。
“公子!”见殿内亮着灯,陆蔓轻轻唤了一声,可等了半天里面却没有一丝动静,她又放大声音再喊了一声:“萧大公子。”
依旧没有一丝声音,以萧云廷的武功造诣来说不可能在她一连两声的叫唤下没有任何反应,陆蔓一惊,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她旋即推门而入,许是太过用力,开门的瞬间一阵风突然穿了进来将屋内的烛火猛然扑灭,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寂。
陆蔓屏气凝神的走了进去,凭着感觉走到烛台边将蜡烛重新点燃,忽听帐幔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有什么人藏在这里,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砚台,慢慢走了过去。
指尖才触及纱幔尚未掀开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好在这一退才救了她一命,待看清袭击她的东西时,险些让她丢了魂。
只见从纱幔后探出了一只脑袋尖尖的,浑身赤褐色的蟒蛇,正吐着信子狰狞的向她爬来。
且不说这是南安侯府,这么大一条蟒蛇进到了萧云廷的房中竟无一人察觉,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情急之中,她将手中的砚台用力朝那蛇首砸了过去,那蛇反应极快,脑袋突然往后一缩,砚台并没有砸中,那蛇反而被她这一举动彻底激怒,吐着信子迅速朝她窜来。
这一次,她手中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抵挡,况且面对这种东西,任何人的心里也会本能的生出畏惧来。
此刻,她只想要赶紧逃离这里,也不知是她太过于慌乱,还是对这个房间的布局不熟,转过身刚挪动步子就被一个东西绊倒,狠狠的摔在地上,手心随即传来锥心的痛。
但此刻她俨然顾不上这些痛,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镇定,随后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为时已晚,当她感觉到脚腕一凉时,那蛇已咬住了她的小腿。
酸麻之感迅速由小腿传来,她的脑袋突然一阵晕眩。
看来,那蛇毒性极强,若不及时祛毒,她肯定会命丧于此,大仇尚未得报,她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
她凭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在身后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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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方才绊倒她的元凶——一只矮凳,她拿起矮凳用力向那咬住她的蛇首砸了下去。
意识茫然中,她仿佛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的向她走来,她只觉脚腕的冰冷感消失,身子陡然腾空。
她用尽了力气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处温软之中,这让她长久以来疲惫不堪的身子感到很是放松。
无边的黑暗中,是谁的声音似在耳边却又缥缈虚幻的呼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孙姑娘,孙姑娘!”
陆蔓用力睁开眼睛,原本的黑暗渐渐转为一片朦胧的灰黄。
“醒了,大公子,孙姑娘醒了。”玉燕惊喜的在一旁呼唤。
陆蔓眨了眨眼睛,缓解了一下刚见光芒时的不适,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萧云廷的房中。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大夫走上前将手搭在陆蔓的手腕上细诊了片刻脸上凝重的表情终是放松了下来,露出微笑道:“孙姑娘的蛇毒已清,身子已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几日便可。”
陆蔓虚弱的抬眸望了眼萧云廷,他的脸上呈现出些许沧桑之色,似乎很久不曾合眼。
“有劳大夫了。”萧云廷朝旁边吩咐了一句:“去库房拿五十两银子送大夫离开。”
等所有人都离开,他缓缓挪步走到陆蔓身边,但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有些的窘迫地坐了起来,毕竟,这是萧云廷的床榻,可扫了一眼却未发现自己的锦履被放在何处。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萧云廷只淡淡说了句:“既然身子还未好,又何必挪地方。”
“可这是你的...”她抬起螓首,瞧见他也正在凝眸望她,那样深邃的目光竟让她一时不敢与之对望,只垂下眸子低声说了句:“多谢大公子。”
他的唇边似浮起一抹笑意,可话语甫出,依旧淡漠如斯:“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处理,稍后再来看你。”
陆蔓重新躺回榻上,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直到玉燕再次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她才从睡梦中醒来。
“姑娘那晚被毒蛇咬伤,大公子可是一直守在姑娘身边,整整三日都不曾合眼,除了对老夫人,奴婢还从未见过大公子对谁如此用心过。”
陆蔓侧过螓首,惊讶道:“我昏迷了三日?”
玉燕点了点头,可陆蔓却更加的尴尬,深觉是自己霸占了萧云廷的床才让他三日未眠,难怪会沧桑了那么多。
正在这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突兀的响彻在空落落的庭院内。
陆蔓讶异地侧过身子向门外望去,却只瞧见几名仆人挥舞着鞭子似乎正在对谁施刑。
玉燕识出陆蔓眸底的疑惑,走上前叹了口气黯然道:“还不是那晚的事,大公子怀疑府中出了细作,这才对那些人严刑拷打。”
“可是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是细作,他这样不是将无辜的人都牵扯了进来。”陆蔓难以相信萧云廷的手段会如此狠辣。
10. 落子无悔
“不止这件事,姑娘可还记得泰远楼发生的事?那日姑娘离开侯府后大公子原本是派人跟着姑娘的,得到的消息也是姑娘已回长安去了,可是后来姑娘却在泰远楼遭到了西凉那些人的报复,公子怀疑他们被那些人收买,再加上这件事惹怒了公子,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陆蔓没有想到自己彼时的计策会让这些人遭逢此难,心下一沉,她急忙下榻赤足跑了出去。
只见有十余人被推攘着放倒在了刑凳上,此起彼伏的板子似雨点般落下,可那些人却只能默默承受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因他们的口中皆被塞入了一团棉布。
那些板子落下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可落尽陆蔓的耳中却如击鼓般,每一下都击打着她那颗无比懊悔的心。
“住手!”她急忙喝止,随后匆匆向萧云廷走去,话音甫出,却有些中气不足:“你这样,未免太残忍了。”
“你想替他们求情?”萧云廷冷冷的看着她。
“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牵连罢了。”
“无辜?”萧云廷冷哼一声:“那晚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怕是已没命站在这里。”
陆蔓被他的目光摄退,心里惶惶不安,是啊,他们若是不死,那死的就会是她,她并不知道那条毒蛇究竟从何而来,可她知道,这府中定然还有别人想要萧云廷死,此时她绝不能引火上身。
刑罚有很多种,杖刑算是比较快的了,那些人起初还有所挣扎,间或发出呜咽之声,不一会儿全都殒命于此。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像是一根尖刺扎进每个人的心里,这场面,恁谁也无法再去回想。
她想,萧云廷之所以当众杖毙那些人,要的,怕就是这种效果。
玉燕匆匆走了过来,看到这场面时也不禁眉心一颦,她强装镇定的走到陆蔓跟前将一双崭新的锦履呈上:“姑娘原本那双锦履沾染了血迹,大公子已让人处理了,这是大公子吩咐奴婢重新替您准备的,姑娘赶紧穿上吧,小心着凉。”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陆蔓再也无法安心继续留在萧云廷这里,当晚就收拾东西回到了之前的住所。
她无法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了,萧云廷会对她使出怎样的手段。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陆蔓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来是伤情未愈,二来,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萧云廷,那些人的死至今令她寝食难安,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可在这个侯府内又何尝不是呢?
萧云廷的狠决,她算是见识到了。
于案前坐下,陆蔓由感而发,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命’字,笔锋苍劲有力,丝毫不输男儿。
“人命如草芥,漂作水中萍,回头看,多少坎坷浮沉事,五味陈杂,一纸道不尽此生辛酸,感叹命运多舛,人间难过。”
听陆蔓诵出这段话,玉燕默默走上前将茶水递上:“姑娘还在为那些人难过?”
陆蔓丢下手中的笔接过玉燕递来的茶,刚饮下一口,就见原本微敞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阵微风巧然吹了进来,刚刚写的字随之被风卷起,掉落于地面。
“旬大人。”看见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旬聿,玉燕急忙行礼。
旬聿走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字,随后挥了挥手,示意玉燕退下。
望着纸上的字,旬聿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唇角。
两人于桌旁坐下后,他倒也不避讳,竟伸手拿起陆蔓方才喝过的茶,细细品尝了起来。
对于他此举,陆蔓自然是有些意外,小声提醒道:“那茶...”
旬聿剑眉一扬:“这茶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那是我喝过的。”
“我不介意。”
“我介意...”
旬聿笑了笑,随后竟又将茶杯递了过去:“那...还给你。”
陆蔓撇了撇嘴:“你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
“我这几日不在府中,刚回来就听说你被毒蛇咬伤了,可我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大病初愈,倒像是刚犁了几亩地回来。”
陆蔓噗嗤一笑,也不再理会他。
旬聿不经意扫到了窗前早已摆放好的棋盘,随口便问:“你会下棋?”
“略懂一点。”
“那陪我下一副。”也不等她答应,他便兀自起身走到了棋盘旁边。
她也只能起身,和他一起于棋盘旁坐下。
他伸手从一旁的棋笥内执起一颗黑子落下,静等着她下出第一子。
她遂捏起一颗白子轻轻置于棋盘的一角。
不消片刻便听得他问:“下定了?”
她点了点头,明白落子无悔,可这才发现他的棋路早已打开,她再无出路。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飘起了丝丝细雨,有一些雨水被风从窗口吹了进来落在两人的发丝上,但两人谁都没有介意,继续相对而坐,执着于眼前的棋局。
“我很好奇,那晚你为何要救那人。”
“不为什么,就是闲的。”她回答的很是敷衍。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若是他真的救走了顾凌,萧家手中就少了一个筹码。”
听到这话,陆蔓执棋子的手一滞,猛然抬头:“顾凌是我送给萧家的,再说了,萧家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他轻轻笑笑:“我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陌生人来萧家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手用力捏着棋子,纵是寒玉棋,可手心依旧沁出些许汗意。
“不懂?”他冷冷一笑。
“那你呢?你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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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帮我,那晚你明明就发现了那人在我房中,可你却纵容我那样做了。”
“刚才的棋局我给你的暗示还不够吗?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如今天下的局势。”旬聿悠悠说出这句话,落进她的耳中却让她眉心一颦。
目光不自觉的凝向棋盘上的棋局——
自先帝驾崩后,陆家权侵朝野,萧家雄踞益州,西凉顾家独霸一方。
三方都盼着另外两家能够打起来,最好能够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若不然就是某两家结盟,共同对抗另一家,就看谁先取得先机了,而萧家此时的立场就像是她方才所走的棋路一样,可谓是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陆蔓顿时了然:“所以,你是故意放走那人的,因为只要顾凌在你们手中西凉就绝不敢轻举妄动,反之如果顾凌或者那人死在了萧家人手中,西凉定会不惜一切将全部兵马用来攻打益州,到时如果朝廷借故不肯调兵来支援的话,那形势就危险了,万一两败俱伤,得意的便只有陆家。”
“聪明。”旬聿的声音突然转柔,陆蔓对他的夸赞却只是置之一笑,原来,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替他人做了嫁衣罢了,可谁让她没能早点参透这一层呢?
接着便见旬聿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来一枚小药丸,不等她反应便塞进了她的口中。
她一惊,一个不留神竟将那药丸吞了下去,登时从凳子上弹坐而起,满脸戾气:“你给我吃了什么?”
“别那么激动。”旬聿笑了笑,将药瓶塞入陆蔓手中:“只不过是一些有助于复原的药,以前我受伤就常吃这个。”
陆蔓这才松了一口气,意识到方才确实有些失态,她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英勇如旬大人竟然也会受伤?”
旬聿似不想与她多解释,只道:“即使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
“你的弱点是什么?”她脱口而出这句话却只觉得好笑,就好比问一个人我怎样可以杀死你?谁会傻的将自己的弱点告知于人。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敲响,一奴仆撑伞站在门外:“旬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小的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旬聿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又怎么了?”
“您吩咐奴才要好生照看那位西凉的公主,不得对她无礼,可是这几日她一直在牢中大吵大闹,也不肯吃东西,小的送去的东西都被她扔了出来,这会儿又在发脾气呢。”
“行了我知道了。”旬聿转过脸,与陆蔓相视一笑,“去看看吧!”
两人刚走到檐下,便有奴仆识相的递来了雨伞,她走在他的旁边感受着雨滴清扫脸颊,虽略带轻寒,但她知道,这是与他最后一次同撑一把伞。
11. 雨中情
这已经是陆蔓第二次踏进这间牢房了,黑漆漆的牢房中仅有几束火光将四周照亮勉强可辨方向外,就只剩下头顶上方那个狭小的用来通风的窗口可提供一丝微弱的光亮。
一直跟在旬聿身后,陆蔓甚至不用看路,只顾跟着往前走就行,直到他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了步子突然转身,她措不及防,就这样冷不丁的与他撞了个满怀。
她还未来得及揉被撞得生疼的额头,便听他讲:“待会儿进去,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她一愣,随即又微微一笑:“了解。”
上次西凉派人来营救顾凌失败,她便猜测其不久就会有新的战略,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日,怕是已经有所行动,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稳住顾凌,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引萧家入局。
顾凌的性子骄纵,狱卒得了旬聿的吩咐又不敢拿他怎样,而旬聿恰恰也是拿顾凌没有办法,就像当初对她一样,无论她怎样顽皮任性,他都只是一味地包容她,也不见他发过一次脾气。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腼腆,不像现在这样会跟人开玩笑,懂得玩弄权术,可却依旧还是对这样的女子没有丝毫办法。
走到关押着顾凌的牢房外,里面竟然出奇的安静,见状,旬聿便命人将牢房门打开,听到锁链声响起,顾凌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在看到陆蔓时,她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恨意:“呸,小人。”
陆蔓缓缓挪动步子,走至顾凌跟前:“这么激动做什么,当心身子,来,吃点东西吧!”
陆蔓从一旁狱卒的手中接过食盒,递到顾凌眼前,不料却被顾凌一把推开,“不用你假好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假意同我合作,套出我的身份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好让你在萧家站稳脚跟,最后再来个过河拆桥,你真是好手段啊。”
“瞧你说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如何过河拆桥了,你不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你说会帮我的,可是结果呢?”
陆蔓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公主莫非记错了?我是说过会帮你,可是我只说会保你无事,并没有答应你,要放你离去啊,况且,你现在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眼旬聿,“对了,这事啊,你还得感谢旬大人呢,若不是他吩咐狱卒要好好照看你,以你这性子啊,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你...你们...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快点放本公主回去。”顾凌扫了一眼旁边的旬聿,又转过头疯狂的喊了几句,声音不断在空寂的牢房中回荡。
“我劝公主还是省省力气吧,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还不如多吃几口饭,好好养好身子,说不定哪天战事一起,公主想留在这里都不行了。”
陆蔓这么说无非也是在提醒顾凌,她现在再怎样折腾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养好身子静静等待局势的变化。
听到陆蔓这么一说,顾凌果真安静了不少,拧着眉头似在思虑什么。
半晌,她突然开口:“要我吃东西也可以,但你们要给我找一个干净一点的地方,这个牢房本公主实在待不下去了。”
旬聿见此微微一笑,转身朝站在外面的奴仆吩咐:“给公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准备一处清静的院子。”
...
从牢房出来雨势渐渐小了许多,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终于,还是陆蔓先开了口:“为什么要加入萧家军?”
他的步伐依旧不急不缓,声音同样平稳:“因为一个承诺。”
她眉心微颦,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得不到任何结论,却刺痛了心里最柔软的那处。
“你就没有想过为自己以后打算?以如今的局势,三方迟早会有一场震惊天下的大战,万一...”
“我只会坚持我自己认为对的东西。”他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可那不一定就真是对的。”事到如今,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回头,他不想萧家倒台的那一日,他再受牵连。
“那什么是对的?”他侧首望向她,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
“我也不知道。”陆蔓神色一暗,避过他的目光,低声道:“可是,我想一个人如果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但却选择了错误的路,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他也没再与她争辩什么,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问她:“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活着。”
细雨绵绵,旬聿执伞的手总是向陆蔓那边偏着,两人步伐轻缓,远远望去竟是那样和谐的画面。
经过莲池时,这份和谐终究是被打破,一个奴仆忽然跑了过来将旬聿请去了南安侯萧清然那里,陆蔓便只能独自走了回去。
刚到院子时,看见房门大开,她步子一滞,犹疑间忽觉身后似是有人,她急忙回身,只见萧云廷一袭玄色锦袍正立于院中的一棵树下。
“下着雨还跑出去。”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她看到,他的身上有雨水侵染过的痕迹,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怎么不撑伞?”她问。
“你不是应该问我,怎么不进屋?或是怎么来你这里吗?”
她一时有些哑然,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句话,这与几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公子简直判若两人,这人可真是奇怪。
她默默向前走了几步,将伞往他那边偏了偏:“大公子怎么来我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屋呢?”
萧云廷破颜一笑:“在房间里面等你,显得不够真诚。”
“整个益州都是萧家的,在哪里等不都一样。”
“虽然这是我家,但这是孙姑娘的房间,也不能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入。”
陆蔓勾了勾唇,看来,他还在为上次萧舒仪夜闯她房间的事有所介怀。
“那便请大公子进屋一坐。”她刻意在这个‘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进到屋内,萧云廷在屋内巡视了一番,目光不自禁便落在了窗前的棋盘上。
“品茗论道,雨中漫步,孙姑娘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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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已经猜到方才旬聿来过,在这府中,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大公子这是嫉妒了?”陆蔓仰起脸,露出一抹自认为很妩媚的笑意。
那抹笑落进萧云廷的眸底,骤然,浮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情愫,她凝着他的眼睛,自是没有错过这丝稍纵即逝的变化。
有了这丝微妙的变化,她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难以靠近。
她轻轻一笑,转过身将炉子上的热茶倒了一杯递于他:“天气乍暖还寒,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萧云廷接过陆蔓递来的茶水轻吮了一口,道:“你就不好奇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陆蔓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直接于萧云廷面前坐下,直言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下着雨还跑出去吗?”
“你不是去牢房了吗?”萧云廷一脸的疑惑。
“是去牢房不假,但也是为了解萧家目前的困境。”
“哦?看来你早就知道了。”萧云廷剑眉一扬,挥了下手:“你且说来听听。”
“西凉现已屯兵天水,欲走祁山道直奔南郑而来,是也不是?”陆蔓极为肯定的问道,从方才进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已猜到。
萧云廷神色有些黯然,但也不得不佩服陆蔓的料事如神,他点了点头:“没错。”
陆蔓勾唇一笑,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
“那萧大公子打算是战是和?”
若是战,无非也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劳民伤财,双方都讨不到任何好处,只不过是面子上好过一点,毕竟西凉派了细作来,而又恰巧被萧家抓获,营救失败必得前来挣回面子。
若是和,就自然得拿出诚意,可这个关键就在顾凌身上,无论哪一方提出议和,萧家都得将顾凌完好无缺的送还给西凉,当然也可以向西凉索要一些好处,可一旦将顾凌送还回去,萧家便失去了一个筹码,日后若再想联盟那必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顾凌现在是杀不得也放不得。
似是看透了陆蔓有意在试探他,萧云廷只是笑了笑:“当然是战。”
“那这战,又该如何战?”
“我已探得敌军的粮草所在之地,打算派出一支精兵去夜袭敌军粮草大营。”他随口而出,说的仿佛轻而易举。
陆蔓笑着拍了拍手:“大公子果然好计谋。”
“那依你之见,派何人去比较好呢?”
陆蔓没有想到萧云廷竟将问题抛给了她,思索再三后,她硬是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旬聿。
“自然是旬大人啊,旬大人跟随侯爷征战多年,这放火烧粮草的事自然非他莫属。”她这么说自然也是相信旬聿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真去夜袭敌营,且看他如何应对。
“好。”萧云廷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那就请你代为转告阿聿,两日后我们一起启程去南郑,由他负责烧粮草之事。”
“一定传达。”陆蔓微微颔首,目送萧云廷离开,她的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12. 入君怀
翌日,依旧是细雨绵绵,天空暗沉一片,也使得空气变得异常压抑。
一路来到旬聿的住处,陆蔓走的极慢,只因在面对这样的雨天她浑身骨骼似被铁锤敲击过一般疼痛。
不禁又回想起了当初在掖庭时的那段艰难日子,破败不堪不足以用来形容那个地方,那个时候多雨,地面上满是湿滑的淤泥,每个人身上的虱子搜集下来可以炒一盘菜,指甲里面的泥垢以及空气中腐臭的气味让人想起来便连连作呕,不过日子久了便也就习惯了。
到了冬季,更是难熬,别说碳火,就连一件能够过冬的棉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即使双手生满冻疮也须得伸进结着冰渣子的冷水中去洗完那堆积如山的衣服。
掖庭苦寒,可比起心里上的折磨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只因入了掖庭便永无翻身之日,一辈子到死也只能待在那里,每日醒来都有许多人因承受不住而选择自尽。
她到现在依旧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不过,若非她的坚持,事情又怎会在四年之后迎来转机呢?
若非她的坚持,今日又如何能站在这里,为家人报仇?
她的痛症,便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后来即使回到丞相府,丞相为她遍寻名医,却也依旧不见好转,每每寒潮来袭,浑身便疼痛难忍。
刚一进屋,陆蔓便觉一阵暖意巧然袭来,略微扫去了一丝寒气,身上的不适感也稍稍得到了一丝缓解。
目光细细在屋内巡视了一番,发现旬聿的房间布置的极为简单,收拾的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待在这里让人很是舒心。
但细细打量便可发现,布局虽为简单,却样样都是价值不菲,一桌一椅皆是上等的紫檀木制成,就连桌上的茶具也是极为名贵的白玉雕花杯,看的出,这些年他为萧家立了不少军功。
旬聿似是也察觉出了她身体的异样,但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杯热茶递到了她的手中,随后负手而立,看着她垂首喝茶的样子,他淡淡一笑,缓缓启唇:“既然畏寒,何不好好待在房中?”
陆蔓抬眸看了旬聿一眼,随后清然一笑,将茶杯放置桌案:“昨日侯爷请你过去商议事情,想必你已知道了南郑那边的情况,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旬聿唇角勾了勾:“看来你还挺关心战事的。”
“战事我倒不关心,我不过就是来替大公子传句话罢了。”陆蔓深吸一口气,于桌前坐下:“旬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先帝在太原与刘子成的那场大战中是如何击退敌军的吗?”
旬聿略微想了想:“当年我尚且年幼,也是后来听说的,先帝之所以那一战大捷,在于先帝事先打探到了敌军粮草大营所在的位置,故而让人夜袭敌营,一把火烧了敌军的粮草,敌军不到三日便断粮只能退军,先帝又派军半路拦截,彻底断了敌军的退路,这才打了胜仗。”
陆蔓点了点头:“那,先帝是派何人去夜袭敌军粮草大营的?”
旬聿似看透了一切,目光闪了闪:“正是家父。”
“所以,这次南郑一役大公子也正有此意,想让旬大人带一支精兵去夜袭敌营,一把火烧掉敌军的粮草。”
旬聿听到此话明显的一愣,眼中满满的疑惑。
“怎么,旬大人莫非不敢?”陆蔓脱口而出,忽而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失言,定了定方道:“也对,想你父亲当年可是战功赫赫,名震天下,自然不能把你跟他比较,我这就去告诉大公子,让他令派别人去好了。”
“回来。”旬聿急忙拦下正要出门的陆蔓,顾家独霸西凉已历三代,行军打仗向来严谨,粮草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焚的,他不解萧云廷这是何意,只缓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再次来到萧云廷的住处,陆蔓才发现萧云廷已经在书房中备好了茶水与座椅,看样子似是知道他们要来,但仍旧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马上就要出发去南郑了,二位不应该多珍惜一下仅剩不多的时间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旬聿仅是微微一笑:“听孙卓说大公子让我带一支精兵去夜袭敌军粮草大营,我这不就过来与大公子共同商议一下方略。”
“哦?”萧云廷眉峰一扬:“这么说,阿聿是赞成此计了?”
“自然,大公子命令,我岂敢不从。”
“既如此,那阿聿便快去准备吧,雨天路不好走,多带一些军粮及帐篷,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出发去南郑。”
旬聿不再说话,冰冷的眸子中闪烁着无尽地沉思,半晌,终是明白了什么,点头退了出去。
萧云廷看着依旧站在一旁的陆蔓,过了许久才道:“孙姑娘不跟阿聿同去?这一分别,怕是需得数月。”
“大公子的目的真是烧粮草吗?”
萧云廷站起身别有深意的打量着陆蔓:“不然呢?”
“自上次西凉进军攻打南郑后,南郑百姓悉数逃往蓉城,如今留在城中的不是身患重疾不便挪动,就是一些老弱妇孺,大公子表面上说是要与西凉展开一战,让旬大人去烧粮草,实则这些不过都是说给外人听的,想安抚那些依然留在城中的百姓罢了,其实大公子根本就没打算与之一战。”
陆蔓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却见萧云廷一言不发,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正当她以为自己分析错了的时候,忽听萧云廷一阵大笑。
“好一个聪明的女子,那你不妨再猜一猜,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陆蔓微微一笑:“若我没猜错,接下来大公子应该会亲自前往南郑,毕竟再多的兵将也抵不过一个南安侯大公子能让人安心。”
“你说的都对,可你却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
陆蔓一愣,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方道:“你指的是天气?”
萧云廷点了点头:“没错,今年的雨季比往年早了半个月,南郑地形复杂多样,势必会对百姓及庄稼造成灾害,如今留在城中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若要解决此问题,就需从兵士中抽出部分人去帮助百姓,这样一来,我军定是无法抵御西凉铁骑,所以只能从敌军的粮草上下手解决问题。”
陆蔓一听这话,心里当下涌上一计:“其实,这一战也未必这么难打,夜袭敌营也并非良策。”
“那依你之见呢?”萧云廷扬眉。
“大公子方才也说了,雨季已然来临,他西凉铁骑再英勇也不至于要在泥泞中作战。
从雨季开始到雨季结束,最少也得二十多日,这段时间恰恰给了我们时机,倘若我们明日出发,到南郑差不多在七八日之后,等处理完百姓的事,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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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也差不多就快过去了,而他西凉兵马远道而来在我们的地盘上作战,非我们前往他的地盘,这一点我们就比他们占了优势。
雨天路不好走,况且他们离得又远,运粮就成了难事,所以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等他们渐渐断粮,而后方的粮草又接济不上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兵的最佳时机。”
萧云廷听了陆蔓的想法也是连连点头称赞:“以守为攻,以退为进,静待时机,好计谋,好方略,可见孙姑娘之才堪比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身为男儿定然能成为旷世名将。”
“谁说女子就不能为国效力?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待字闺中,想那花木兰还替父从军,穆桂英还摇旗挂帅呢,最后不都成为天下美谈?”字里行间无不充满自信,抬眸看向他,他的眸中无不透露着震惊。
两人对视一眼,相顾一笑,炉子上沸腾的茶水冒出丝丝白雾,空气中茶香四溢,萧云廷取下茶壶,为两人各倒下一杯。
“你和阿聿...”萧云廷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改口:“你便留在萧家吧,若是此战胜了,我会向父亲请示,让你跟阿聿成婚。”
陆蔓愣愣的看着他,心中只觉好笑:“大公子当真希望我嫁给旬大人?”
听到这话,萧云廷呼吸一滞,过了半晌才道:“嫁与不嫁,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孙卓姑娘自行决定就好,但姑娘若愿意继续留在萧家,我答应姑娘定可保姑娘后半生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孙卓不过一介女流,荣华富贵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或许可以让我从此不再颠沛流离,但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可以办到的,一定竭力满足姑娘。”
陆蔓微微一笑,看似不经心的说道:“若我说,我喜欢的人是大公子你呢?”
他蓦地抬眸,目光由怔愣慢慢转为柔情,最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许久才道:“若我方才没听错,孙姑娘这是想红杏出墙?”
听他这样说,她的脸上不禁漾起一抹如花笑靥,随后,不等他反应便贴了上来,未着一丝口脂的樱唇轻轻覆上他的。
两人唇齿相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暧昧气息。
萧云廷呼吸一滞,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虽竭力控制住心神,可身体却愈发的燥热。
该死!
他眉心一蹙,迅速离开她的唇,将这份柔情拒之,他怕如此下去他会克制不住一个正常男子该有的欲望。
“你在做什么?”他顿时觉得,就连说出这五个字都甚是费力。
不知是吻的缘故,还是屋内的空气太过稀薄,让她原本淡雅的唇似染了口脂一般娇美,看着这张精雕玉琢般的脸,他差一点无法自控。
陆蔓轻轻一笑,倚在他的怀里,伸出玉臂勾到他的肩上,一颦一笑极尽魅惑:“大公子觉得呢?”
“姑娘,自重。”他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揽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未松开。
“难道...”陆蔓咬了下唇,然后贴近他,道:“我不够美吗?”
“你是很美,可是...”不等他说完,陆蔓便打断了他:“那我这枝红杏,你折是不折呢?”
“阿聿跟我出生入死,早已是我的家人,姑娘不该如此。”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旬聿。
13. 拒绝她
“那,你就甘心将我让给他吗?”她的手依旧攀附着他,没有待他回答,她的声音继续悠悠传来:“我知道大公子在担忧什么,可,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心呢?你可以将我让给他,但那真的就是为了他好吗?”
是的,他确实喜欢上了这个风华绝代才智过人的女子,只恨没能在阿聿带她回来之前先一步遇见她。
“府中人人都知道孙姑娘与阿聿之事,姑娘还是不要令阿聿难堪。”
听到这话,陆蔓默默将攀在萧云廷肩上的手收回,站起身,眸中的晶亮恁谁人看了都会怜惜。
“有些事,并非是大公子看到的那样,若大公子当真想我嫁给旬大人,那我便遂了大公子的意。”语罢,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涩苍凉的笑意,随后,转身离开。
萧云廷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心中纠结万分。
“她这样好看?”
耳边传来萧舒仪清冷的声音,萧云廷这才将驻留在陆蔓身上的视线收回,侧首看了一眼萧舒仪:“你怎么来了?”
萧舒仪冷笑一声:“我若不来,又怎会见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呢?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吧?”
萧云廷并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
“可她是阿聿带回来的,哪怕你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我也劝你收起你的心思,以大局为重,这个女人不简单,你不要被她迷惑了。”
“我自有分寸。”萧云廷淡淡道。
“但愿如此。”
“对了。”萧云廷重新坐回案前,随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明日我要随阿聿一同去南郑,你便留在府中助父亲打理蓉城之事吧。”
“那个女人也去?”
萧云廷点了点头:“你们二人见面就大动肝火,留她在府中我不放心。”
听到这话,萧舒仪努了努嘴:“我看你迟早要被这个女人迷惑的连我这个亲弟弟也不认了,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一个个都这般维护。”
萧云廷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
翌日,天刚破晓陆蔓就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下懒腰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满地的落花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的气息让人倍感惆怅。
迟疑再三,她还是吹响了哨子,将那只用于她和洛阳传信的鹰隼招来,把这些天在益州发生的一切写在纸上传回了洛阳。
她坚信此信一到,朝廷的圣旨肯定不日便会送到南郑,因为她相信萧云廷听了她的分析后一定不会轻易用兵,可若此时天子以西凉佣兵城下南郑危急为由下诏,命萧云廷立即出兵御敌,那么萧云廷一定会进退两难,他将一部分士兵用来帮助百姓,剩下的士兵断不足以抵御西凉兵马,若出兵他几乎没有胜算,倘若不出兵,那朝廷便有理由治他的罪。
她就是要让他们萧家进退两难,然后,再将他们...逼上绝路。
此去南郑一共有三条道路,萧云廷选了一条最为稳妥的剑门蜀道,从蓉城往北出发沿剑门蜀道可直达南郑。
而他此次出行也仅仅只带了两万精兵,剩下的大多都是运输粮草辎重和负责后勤的士兵。
除了出发时远远的瞧了一眼萧云廷外,这一路陆蔓就再没有见到过他,一日三餐,都是由随行的士兵送来马车中供她食用。
因下雨的缘故,一路上马车的帘子都悉数放下,甚是无聊,长路漫漫自是得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所以在夜间停留驿站休息时她便让人寻了许多书籍来以此打发时间。
随手翻开一页乐府诗集没想到竟是卓文君的《白头吟》,读到那句令所有女子都感触至深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时,她不禁勾唇一笑。
卓文君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也是个多情刚烈的女子,她绝不容二心,可‘天下男儿皆薄幸’这句话落在她身上也不过如此这般。
陆蔓欣赏卓文君敢于为爱放弃一切和司马长卿私奔的勇气,却也不屑她为了爱情冲昏了头,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子。
与其说她输给了那个女子,倒不如说她败给了爱情,以她的家世,才情和美貌,何苦躲在屏风后为一曲凤求凰走了心。
正在陆蔓沉浸在那段遥远的爱情故事中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迟疑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旬聿正撑着伞往这边走来,隔着雨帘子也看得出他眉头微蹙。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连日的阴雨导致前面的道路被滑落的山石堵了,马车暂时不能通过。”
“清除山石需要多久?”
“估摸着少说也要一整日吧,这里离剑阁不远,我们打算先在剑阁休息一日,等道路畅通了再启程。”
陆蔓点了点头,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不远处正在指挥士兵的萧云廷,她只默默的垂下眸子,将车帘放下。
到剑阁时已是酉时,随行的士兵一部分清理滑落的巨石,一部分则是留下就地扎营,只有十余人随着他们来到了驿站,这十余人便是萧云廷的贴身护卫。
旬聿让人安排好了房间便和其余人留在一楼等候用餐,陆蔓则是借故说太累了就先行上了二楼。
其实,她只是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不想面对萧云廷罢了,那日他拒绝了她,放在任何一个女儿家的身上也会觉得失了尊严。
虽说是她恬不知耻的自己贴上去的,可是也不想就那样被他看了笑话去。
再去卯着劲儿的往上贴,她做不到,至少这会儿她做不到。
略微用了几口干粮后,她便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连日的赶路说不累是假的,虽说有马车代步,可依旧是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没想到这一小憩再一睁眼已快接近亥时。
她起身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信步走至窗前将窗户推开,本想只是透透气,没想到打开的瞬间一树海棠赫然出现在窗外。
眼睛顿时有些迷离,海棠花对她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回忆,曾经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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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府里,父亲为母亲种植的那上千棵海棠今又何在呢?
也顾不得此刻外面的连绵细雨,不自觉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不大的露台,枝叶刚好从围栏穿插而过。
她愣愣的站在雨中,任冰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的拍打,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冲动的念头——跳下去。
跳下去,就不用承受这么多了……
“你做什么?”
脚步缓缓朝前挪了一步,双手才覆上冰冷的围栏一个声音忽如鬼魅般在身后响起,怒火中夹杂着焦急的担忧之色。
回首望去,隔着雨幕望见萧云廷的身影正朝她缓缓而来。
她立刻清醒了过来,那一瞬间的念头也在脑海中荡然无存。
细细平复了一下情绪,再瞧到萧云廷微蹙的眉头时,她才淡然的说了句:“没什么,我只是想折一枝海棠花而已。”
听到她这么说,萧云廷微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了一枝海棠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你若喜欢等回蓉城了我让人给你多种几棵便是。”
陆蔓偏过脸,将目光停留在茫茫黑夜中的一角,他哪里知道,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一树海棠,而是她回不去的曾经。
深吸一口气,她收回目光,这该是自那日之后,第一次与他见面,只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萧云廷依旧一身玄黑,说话间俊美无俦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涡,敛去了一身的凌厉,给人一种很随和的感觉,只见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将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朝她递了过来。
“刚才李忠他们送来了一些当地的特色核桃饼,我不喜食丢了也浪费,你若不嫌弃便替我解决了吧。”
他掩饰的很好,可陆蔓分明瞧到他锦履上的那些泥点子,他该是走了很远才买回来的吧。
没有说话,她只默默的伸出手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轻然四摆,萧云廷撑着伞同陆蔓一起趴在围栏上,看着她的侧脸,他问:“你很喜欢海棠花吗?”
“嗯。”陆蔓点了点头,脱口而出:“小时候因母亲喜欢海棠花,父亲便在后院种了上千棵,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
一语甫出,萧云廷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淡,模糊的记忆中似乎又浮现出一抹红色的身影,那年海棠花下,即便只是寥寥数语,可却成了他永远的遗憾,唯留下记忆中那一抹刺眼的红色。
“其实,你很像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她也如你这般,很喜欢海棠。”
“你爱她?”陆蔓脱口问。
萧云廷收回思绪,苦涩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只是,每次一见到海棠花便会不自觉的想起她。”
陆蔓微微侧首,凝向萧云廷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淡,她勾了勾唇角,掩去面上的落寞:“那她应该很幸福吧,能被你一直记在心里。”
“她已经不在了。”话语甫出,淡漠如斯。
14. 果真理智
不知是这连日的阴雨下的让人心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刻,她只觉心烦意乱,双手下意识的绞着腰间的绦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恼我在你面前说了别的女子?”萧云廷突然转过脸,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微笑,似乎方才的伤感从未发生过一般。
“哪有,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恼?我只是有些困了罢了。”
萧云廷抬眸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我没注意时辰,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反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可她依旧痴痴的站在原地像失了魂一般,半晌,终是对着那个背影轻轻唤了一声:“大公子。”
萧云廷步子一顿,回首望着那个站在原地不动的女子:“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可你们之间却有着血海深仇,你会怎么做?”问出这种话,陆蔓的眸中没有一丝光彩,只剩暗淡,晦涩。
萧云廷其实很不喜她问出这样的话,世上哪来得那么多如果呢?可是看着黑夜中那抹苍涩的身影,他还是回答了她:“既然她是我的仇人,我又怎么会爱上她呢?”
听到这句话,陆蔓的脸上浮起一抹惨淡的笑意,这便是萧云廷给她的答案。
他是她的仇人,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
“大公子果真理智。”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她的唇边再次浮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轻移莲步,径自走回屋内。
萧云廷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檐下,眸光渐渐变得涣散。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能在她的身上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他始终想不起来。
...
因为道路被山石阻塞的原因,尽管之后的几日他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可是到达南郑的时间还是比原计划的时间晚了整整两日。
甫下马车,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的雨水甚至已经没过了小腿。
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人出来,想到南郑一直以来都是物产丰富,更是号称鱼米之乡,可如今却这般萧索,心下感触愈深,陆蔓抬眸望了眼萧云廷,正好对上他向她投来的目光,而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先到府衙休息,我跟阿聿还要去军营商议一些事情。”
语罢,一旁便有府衙派来迎接他们的奴仆撑伞迎了上来。
陆蔓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跟那人离开了。
如今西凉的兵马已屯兵于天水蓄势待发,哪怕她心里仍是担心万一真起了战事百姓会苦不堪言,可她作为一名女子,能做的亦是有限,只能尽力使萧云廷严守不战仅此而已,因为她的目的并不为挑起战争,只为萧家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
在府衙略做休息后,陆蔓再次换上一身男装登上了城墙,守城的将领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墨阳,见是她来便也未加阻拦。
“西凉那边,这些天可有什么动静?”陆蔓问。
“军中之事,恕在下不便多言,姑娘若想知道,可前去向大公子询问,我已经将南郑这些天的情况全都禀报给了大公子。”
“你对萧家,还真是忠心。”陆蔓勾唇一笑,用极淡的语气说出这句并不淡然的话。
“在下虽不才,但仍知晓食君之禄,须要忠君之事,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墨阳的话给了陆蔓当头一棒,到底是谁说这人不善言辞的?
她淡淡的点了点头,未再与之多言,转过身上了城楼。
风雨交加的城楼上,萧云廷与旬聿望着远方似在商议着什么,陆蔓凝视着他们许久,心中也在暗自思忖着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萧家坐拥整个益州,就连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南郑也都在他们的手中,天下各路诸侯无不想要得到这个地方,只要得到南郑就相当于打开了益州的大门,奈何南郑易守难攻,萧家有萧云廷萧舒仪和旬聿三位大将更是让人头疼,看来想要萧家败必须得先让这三人离心,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要离间他们确是一桩难事。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陆蔓不禁打了个冷颤,此时萧云廷和旬聿也注意到了陆蔓的到来,两人并肩往她这边走来。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不累吗,怎么不在府衙歇着?”旬聿问。
“在房间待的无聊,便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听他们说你们两在城楼上就顺便过来了。”
旬聿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那没什么事你就先跟大公子回府衙去吧,我还要去军中一趟。”
陆蔓笑笑,目送着旬聿的身影离开。
“不困?”耳边传来萧云廷的声音,陆蔓这才收回目光,侧首看着他,虽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何意,但既然他问了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那就随我去城中走走吧,顺便看看城中的百姓。”
她微微颔首,随他一起下得城楼,往城内走去。
到城中心的时候差不多已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这时,只见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忽然多出了许多人,手中都拿着碗筷,看样子像是着急赶去某个地方。
陆蔓此时俨然一副男子装扮,倒也没讲究,拉住一个人便开口询问:“请问你们这是着急去哪儿?”
那人瞧了一眼两人的穿着,明显与他们这些百姓不同,便有些怯懦:“二位公子想必是刚从蓉城来的大官吧?近日有一位好心的姑娘,日日在城中施粥布善,这才让我们这些百姓有口饭吃,那姑娘可真是活菩萨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好奇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竟如此慷慨大义,见不远处已经围了许多人,便移步走了过去。
连绵的细雨中,一个个白色的篷布如蜿蜒的巨龙,不但遮住了餐食,也为前来领餐的百姓营造出了一个简易的避所。
阵阵米粥的香味直冲鼻腔,两人绕到最前面,这才看到施粥布善的是一个身着湛蓝色衣裙,带着面纱的女子。
萧云廷自是对这个女子没有丝毫印象,可陆蔓即使隔着面纱也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能拥有如此玉姿又这么慷慨的除了林惜若还能是谁?
此时,林惜若也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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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们二人,眸中竟没有一丝惊讶与迟疑,放下手中的碗勺便朝二人走来,优雅的俯首行礼:“大公子,孙卓姑娘。”
萧云廷脸上充满着诧异,看了一眼陆蔓又看向林惜若,凝眉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女子,便试着问之:“你是泰远楼的林小姐?”
林惜若缓缓解开面纱,温柔一笑:“大公子好记性。”
“没想到林小姐竟有如此善心,我先在此替南郑的百姓谢过林小姐。”萧云廷站在一边,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涡。
“不敢当,小女子也是听家父说了南郑的情况,奈何他老人家事务缠身不便前来,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也想为南郑百姓多做一些善事,这才未经大公子允许便私自前来了,还请大公子莫怪。”
“你这是做善事,我又怎么会怪你呢?”萧云廷转念一想,他们即使紧赶慢赶也是今日才到,而这位林小姐竟已经在这里布施好几天了,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南郑这边的情况,便问:“令尊是?”
见林惜若不好意思开口,陆蔓笑了笑,道:“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泰远楼的林小姐便是益州首富的千金,你未过门的...”看到萧云廷向她投来不善的目光,陆蔓硬是将妻子两字给憋了回去,只道:“林惜若小姐。”
萧云廷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道:“原是林叔父之女,林小姐不辞辛苦亲自布施,这份孝心与善心真是难得。”
语罢,不等林惜若再说什么,萧云廷便拽着陆蔓离开了此处。
一路上萧云廷都没有松开手,陆蔓被他扯着衣袖几乎快跟不上他的步伐。
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无一人萧云廷才停下步子,回过身一脸阴郁的看着陆蔓:“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不告诉我?”
陆蔓甩开他的手,被他这一质问也莫名窝了一丝火气:“你又没问我,况且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你自己不认识怪谁?”
“我何时说过要娶她了,还有,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可她明明就是,夫人很喜欢她,那天你自己不是也答应了会去林家提亲的吗?”
闻言,萧云廷的唇边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我母亲喜欢不代表我也喜欢,我那天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看到萧云廷唇边溢出的笑意,陆蔓干瞪了他一眼:“堂堂南安侯大公子说话竟然如此随心所欲,但恐怕林小姐并不这样想。”
萧云廷笑看着陆蔓,清然的叹了一声:“别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只有一个一生,不能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萧云廷,仿若一个纯真无邪又固执的孩童一般,陆蔓不禁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萧云廷侧脸瞅着陆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像个小孩子一般。”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比你大多了,哪里像小孩子了?”
陆蔓敛起笑意,心中颇为感慨,他们几人确实都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若不是那件事,或许,他们几人能成为知己。
15. 情字何解
雨,断断续续的已经下了大半个月,直到今日已经没有放晴的意思,陆蔓站在回廊看着檐下的淅淅沥沥的雨滴,伸手接了几滴只觉甚是无趣,正欲回房间,余光突然扫到一个湛蓝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她淡然的转过身,笑看林惜若向她走近:“林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这几日大公子派了好些士兵过去帮忙,我也就闲下来了,想着许久未见孙姑娘便不请自来了。”林惜若悠然走上前握住了陆蔓的手。
这些年陆蔓终究还是养成了孤僻的性格,不喜欢与任何人亲近,她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却觉有些失礼,便转而握住了林惜若的手请进了屋内。
林惜若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开口询问:“孙姑娘是身子不适吗?怎的手如此冰凉。”
“小病,不碍事。”走到那花梨木圆桌旁,借着拉凳子,陆蔓顺势将手从林惜若手中抽回:“记得上次在蓉城本答应林小姐去泰远楼坐的,没成想一来二去竟是耽搁了,幸好林小姐来了南郑,否则我一个人待在这儿也是无趣,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旬大人时常不来你这儿吗?怎能让你一个人整日待在屋内。”
陆蔓怔了怔,随后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笑着将一杯递给了林惜若:“旬大人事务繁忙,又怎会日日来我这儿。”
林惜若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前几日见孙姑娘与大公子一同在城中巡查,南郑...应该没什么事吗?”
陆蔓莞儿淡笑,心中暗自思忖,这林惜若想要问的,怕不是南郑有没有什么事,而她也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林小姐放心,西凉兵马暂时不会进军,南郑亦不会有什么事。”
林惜若轻轻点了点头,再度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犹豫了许久才嗫嗫道:“孙姑娘一直住在侯府,可了解大公子平日都有什么喜好?”
闻言,陆蔓一愣,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陆泽只告诉她要好好利用她的这张脸,她也自认她的容貌远超寻常人家的女子,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其所好,看来,是该好好学学。
“大公子平日喜欢练武,看兵书,还有杀人。”
“啊?”林惜若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陆蔓莞儿一笑:“瞧把你吓得,他杀的是坏人。”
见林惜若微微松了口气,陆蔓接着道:“不过我还真没注意过他有什么喜好,他这个人无趣的很,脾性又阴晴不定的,前一刻像要杀人的样子,后一刻又冲着你笑,简直是个怪胎。”
“那...大公子可有提到过我?”林惜若窘迫的低着头,脸上的红晕似着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陆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萧云廷根本就不喜欢林惜若又怎会提起她呢,可若直说了,必定会伤其自尊,略微思索了一下,她还是委婉的说了句:“林小姐为了南郑百姓不辞辛苦亲自跑来行善,大公子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定是记得林小姐的这份情义的。”
“真的吗?”林惜若抬起头,眸中带着一丝欣喜。
“自然。”瞧着林惜若因她这句话而有了些许期望,陆蔓不知自己说的是对是错,因为她知道,期望过后的失望往往比一开始就从未得到过更让人心痛,若是将来林惜若知道萧云廷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该有多难过。
思虑再三,陆蔓还是问了句:“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萧云廷根本不值得你去爱,你会不会后悔?”
“不。”林惜若摇了摇头:“他值得,只要能嫁给他,哪怕散尽我林家所有财富我也在所不惜。”
看来,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又何止卓文君一人呢?可毕竟司马长卿也曾真的爱过卓文君,而萧云廷他从来没有爱过林惜若啊。
陆蔓轻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苦,一点都不苦。”林惜若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爱了他整整六年了。”
林惜若继续道:“从小到大,我都是在父亲刻意的教诲下成长的,所学的都是如何经商,如何让钱生钱,因为我是家中的长女,必须要担起林家的这个重任,可要撑起这么大的家业,我真的压力很大。”
“你也知道商人很注重风水,六年前,我那时才十二岁,有一日父亲带着我去凌云寺请大师占卜,卦象提示我将来会有一个大劫,若能过此劫日后必定能如凤翱九天。
父亲问大师该如何化解此劫,大师却说让我们尽快下山,日落前见到的最后一人便是我命中的贵人。”
“所以,你最后见到的人是萧云廷?”听到这儿,陆蔓心中已然明了。
林惜若点了点头,陆蔓继续道:“可即便他能助你过了此劫,你也用不着一定要嫁给他啊?”
林惜若笑了笑:“我要嫁给他,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能助我过了此劫。”
她继续道:“那日我跟父亲下山后,在半路遇到了劫匪,不但将我们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他们知道了父亲的身份后竟然还想利用我,得到我们林家所有的财富,父亲被他们打晕后我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幸好大公子及时出现才救了我们。
那时,他逆光而来,夕阳照在他的身后,可于我而言他的出现就像是照在我头顶的一道光,那样的耀眼,自那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他,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他。
后来,父亲终于有幸结识了南安侯,可,大公子却早已忘了我,也忘了六年前的那个傍晚。”
听完林惜若的话,陆蔓只能无声的叹息,黯然道:“那日在侯府,是你这六年间第一次见到萧云廷?”
林惜若点了点头:“像我们这种生意人,哪怕再有钱也是无权无势的,如何能进得了侯府呢?这些年每逢初一和十五我都会前往凌云寺,只是希望能再见到他,可惜每次去的都是老夫人,我也再没能见到他。”
所以,那日林惜若见到萧云廷时的紧张和失态并不是因为娇羞,只是因为,她盼了六年的人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而后面的失落也恰是因为这六年间的苦等最终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因为,萧云廷根本就不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
相思不可医,情字不可解,奈何世人偏偏就喜饮这杯毒酒呢?
夜晚,清幽寂静的灶房内只有陆蔓一个人的身影在忙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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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虽然她从未下过厨,但仅是做一碗汤而已,想来该是不难的。
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敲响了萧云廷的房门。
“进来。”
里面传来萧云廷慵懒的声音,她这才推门而入,怀着笑意走上前将做好的汤轻轻放至桌上。
原本已经更衣正准备入睡的萧云廷瞧见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走至桌边揭开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眉心微微一颦:“这是?”
“川贝雪梨猪肺汤。”陆蔓将汤勺递给萧云廷:“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做好的。”
看着那张原本白皙无瑕的脸此时像个大花猫一样,萧云廷唇边的笑涡愈来愈深:“亲自给我做汤?你可真是有心。”他接过汤勺尝了一口,眉头却是一皱,但还是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陆蔓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趴在桌沿笑着问道。
“孙姑娘亲自做的汤,那味道自然是无人可比。”萧云廷又喝了一口,略带迟疑的问:“这汤...你没喝?”
陆蔓摇了摇头,想想不对,她又点了点头:“我喝过了,剩下的才端过来给你的。”她笑了笑,接着又道:“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
萧云廷看着她,仔细打量了许久,心想这个女人今晚是不是中邪了,他下意识的抬手在陆蔓脸上和额头上试探了一下。
陆蔓眉心微微一颦:“我没病。”
“我没说你有病,我只是觉得你今晚多少有点不正常。”
陆蔓努了努嘴:“我只是看你最近一直为百姓奔波,怕你累坏了身体,不过你可别多想啊,我就只是想为百姓做点事而已,毕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百姓也没人管了不是。”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给我做汤呢,原来是这样啊。”萧云廷眸底的笑意愈浓:“既然你这么想为百姓出力,那以后你每晚都为我做一碗汤送来吧。”
陆蔓不禁瞪大了眼睛:“每晚都要做?”话语甫出,忽觉这句话说的多少有些暧昧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便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接近萧云廷,于是便笑着挤出四个字:“好,没问题。”
他笑着凝着她,她却是将脸偏向一边,两人心照不宣的破颜一笑。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馨却终是被门外一个焦急的声音打破。
“禀报大公子,略阳失守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云廷执勺的手微微一颤:“怎么回事?”
“西凉派了一支精兵,这些人全都武艺高强,他们趁着夜间我军视线受阻,将麻绳绑在箭枝后面射向城楼,再施展轻功以麻绳借力飞到了城楼上,杀了守城的将士,打开了城门。”
萧云廷眸中怒意难掩,攥紧拳头使劲砸向桌面,陆蔓被他这一拳吓了一激灵,缓缓转头看了过去,小声道:“略阳乃是南郑的第一道防线,西凉等了这么多天终是按耐不住了,竟真的不等雨停,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你快去吧!”
“打仗没有什么下作不下作,只有输赢。”萧云廷站起身,只说出这句话,便拿着甲胄走了出去。
16. 放过她
陆蔓怎么也没有料到西凉会这么快就进军攻下了略阳,原以为只要坚守不战,等朝廷的圣旨就好了,却没有想到那边不但连一封信件都不曾传来,而且西凉的进军方略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她只感到心力交瘁,深吸一口气,坐下来支着额头沉思了片刻。
除非...
没错,除非西凉早就知道南郑如今的兵力,断定萧云廷在雨季结束前无法与之交战,所以才会趁此时想办法先攻取略阳。
看来,萧家军里面还藏着西凉的细作,说不定上次萧云廷房中进蛇的事也跟此人有关。
是谁?会是谁?
这个人藏的好深,说不定就在他们几人中间。
翌日,天刚破晓陆蔓就急匆匆赶去了军营,她想知道现在的具体情况,可刚到军营就听说朝廷昨日送来的粮草被堵在了陈仓道上,旬聿昨天夜里连夜带着数百人前去搬运粮草。
一听这话陆蔓这才明白过来,看来朝廷不是没有行动,只是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行动。
可,为什么只是送了粮草过来,陆蔓实在想不通。
回去的路上陆蔓一直埋头深思。
朝廷送来的粮草是昨夜出事的,略阳也是昨夜失守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想到略阳,陆蔓猛的一惊,方才士兵说粮草是走陈仓道送往南郑的,而走陈仓道进南郑必要经过略阳,如此说来,旬聿此时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手心微微冒着冷汗,陆蔓疾步走回了府衙,推开门的瞬间,直觉告诉她屋内有人来过,她抬脚慢慢走了进去,果然看见圆桌旁此时正端坐着一个人,手中的茶杯升起丝丝白雾。
“你不要命了,竟敢到这里来。”陆蔓轻轻蹙眉。
“怕什么?萧云廷和旬聿又不在这里。”陆泽执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陆蔓转过身左右看了眼,见院中无人,便将房门轻轻的阖上,回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泽笑眯眯的在桌旁坐好,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没什么,这都是父亲的意思,父亲看到你的信后,料定西凉会偷袭,所以便让我亲自来押送粮草,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山体滑坡了,我就只能先只身来南郑请援军了。”
陆蔓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那这山体滑坡的也太是时候了。”
“别这样说嘛,天有不测风云,这我也没办法。”
“你运粮走的是陈仓道,可是昨夜略阳已经失守,你又是如何来到我这里的?”
陆泽一愣,扬起眉头有些诧异的道:“你怀疑我?我昨日过来的时候略阳还好好的呢,谁知道大晚上的竟然失守了,搞得我都回不去了。”
陆蔓深知,陆泽是故意走的陈仓道,所谓的山体滑坡估计也是人为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旬聿和萧云廷分开,如今略阳失守,旬聿便无法将粮草运回只能留在原地,若是一直等不到萧云廷救援,以他带去的那点人断难取胜归来,可陆泽是如何得知西凉一定会在昨夜动手的?
陆蔓想不明白。
“唉~”陆泽轻叹了一声:“看来,这次是天要亡他萧家啊!”
“你说什么?”陆蔓眸光一凛,深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陆泽笑了笑,放下茶杯,道:“略阳已经失守,萧云廷此时若是想要将略阳夺回来,就只能和旬聿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可据我所知祁山道上此时恰好有一支西凉铁骑正在赶来,旬聿若是敢轻举妄动,那他绝对是必死无疑的。”
“看你的样子,是想袖手旁观?”陆蔓狐疑地看了陆泽一眼。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助萧家的吧?你也太天真了。”陆泽听到陆蔓的话有点想笑。
“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只为除掉萧家收回益州,你如今这样做,不是相当于将南郑拱手送给了西凉?”
西凉一旦得到南郑,北可进军中原,南可攻陷蜀中,到时候这天下各州怕是要尽归西凉了,她实在不明白陆泽到底在盘算什么。
“放心,父亲大人自有打算。”
陆泽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陆泽倏地起身,一掌击出,房门瞬间四分五裂,随后便听得一声惨叫声在回廊响起。
“偷听够了吧?”陆泽一个飞身跃至回廊,从地上揪起了那个被他打伤的人。
陆蔓见那人被制服,便缓缓走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偷听他们谈话的人竟然是...林惜若。
怎么会是她?
许是陆泽那一掌太过用力,林惜若的脸色很是苍白,唇角还淌着血迹,畏畏缩缩的看着陆蔓:“没想到你竟然是细作,旬大人和大公子都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陆蔓立在原地丝毫不动,仅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你全都听到了?”
林惜若紧咬着下唇不说话,过了许久才问:“你...要杀我吗?”
的确,此时杀了林惜若是最为妥善的,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她做的,可陆蔓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她要对付的只是萧家,不想再有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
“我不杀你,你走吧!”
听到这话,林惜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同样,陆泽也是一脸的震惊:“你要放她走?你就不怕她将我们的事告诉萧云廷?”
“你放心,我来处理。”陆蔓有些无奈:“你先回去吧,别再让人看见了。”
陆泽一听陆蔓的话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林惜若,临走时只说了句:“处理干净,否则我会亲自动手。”
陆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清楚陆家人的手段,若是林惜若落到陆泽的手上只会是生不如死,她有意放过林惜若,且看林惜若自己珍惜不珍惜这次机会了。
悄然转过身,凝视了林惜若许久,最终却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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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话:“记住,你今天没有见过任何人,也不曾来过我这里。”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蔓眸光闪了闪:“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今日你所听到的一切最好烂在肚子里,但凡有第四个人知道,就连我也保不了你。”
“你别伤害大公子。”林惜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蔓却没有再回头,步子缓缓迈出回廊,走入雨中任雨水肆意的冲刷着全身。
细雨绵绵,雨帘如幕。
她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雨中,许久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最终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出门而去。
陆蔓驾着马一路飞奔在风雨中,脑海中依稀晃过七年前的一幕幕。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旬聿死。
她既然都能放过林惜若,又为何不能原谅旬聿呢?虽然父亲对旬聿有恩,但那些都与她无关,她也不能强求旬聿回报她什么。
如今旬聿身陷险境,她既然知道了,便不能袖手旁观,况且,旬聿也曾屡屡帮过她。
行到沔县时,酉时刚过,听府衙的人说萧云廷还未回来,陆蔓便一个人先行进去在屋内等候。
屋内的摆设很是简单,除了日常所需外并没有多余的东西,陆蔓走到桌边看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入了神。
“孙卓?你怎么来了?”萧云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陆蔓身子震了一下,看来,她真是累了,连他回来都未曾察觉。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跟着过来了。”
“不放心什么?”他的话音里,隐隐有些暗潮涌动。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过身不再看他,他缓缓走上前,看到她还在看那张地图,便问:“看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你和将士们商榷的又如何?”她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他。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莫奈何的表情,一直以来,他与她之间谈论最多的就是战事,似乎除了这些,便无话可说。
“想知道?”
陆蔓点了点头。
“我饿了,先去给我熬汤去。”萧云廷不知哪来的兴致,竟然卖起了关子。
陆蔓有些不明所以,这萧云廷莫不是吃错药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还有心情喝汤。
“大公子稍等。”说罢,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灶房跑去。
在灶房又忙碌了一个时辰才把汤熬好,也没敢耽搁便送去了萧云廷的房中。
‘叩叩。’她轻轻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她这才推门而入。
甫迈进屋内便感觉一阵阵檀香萦绕鼻尖,闻着很是舒心。
“汤做好了。”她将冒着丝丝热气的汤放置桌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萧云廷于桌旁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汤匙喝了起来。
陆蔓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这么善变?
17. 真是妖孽
萧云廷笑了笑,看着陆蔓那幅错愕的表情,清然地叹了声:“你到底再担心什么?”
陆蔓斜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所穿的衣服已不是之前的那件,垂落在肩上的发丝还尚未干透,身上的味道很干净,看样子该是已经沐浴过了。
她在灶房忙前忙后,他竟然在这边焚香沐浴,而且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莫非,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略阳失守,旬大人现在身处险境,大公子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担心?”
“所以,你承认你是在担心阿聿了?”
陆蔓没想到他竟会在此时说出这话,她只做没有听见,侧首凝向地图。
他也略略侧首,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的鼻梁很高,都说女子鼻梁高自尊心极强,可她却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失了尊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早已寻死觅活,但她在事后却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他时常在想,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使得她甘愿放下自尊,变得对一切毫不在意。
她似是发现了他在瞧她,脸上微染了一丝红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多耽搁一日,旬大人就多一份危险。”
随着这一语,他才将目光收回,带着戏谑之意道:“我先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对阿聿这么上心,想来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她的脸随着他的话更加的涨红,转过头,尤是气愤:“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我大老远跑过来,还好心给你熬汤喝,你干什么阴阳怪气的?”
“那还不是因为...”后面的话萧云廷没有说出口,看着陆蔓,他再次有些无奈,她的心里,到底还是存着旬聿的,她来这里,也只是在担心旬聿罢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雨季即将结束,西凉定会再次来攻,你跟将士们到底商榷的如何了?”陆蔓催促着想要知道结果。
萧云廷眉尖微微蹙了一下,道:“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有我安排一切,你又何必去操这份心呢?”
“我知道,可毕竟,这关乎旬大人的生死,我无法坐视不理。”
萧云廷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她的心里就只有旬聿吗?他轻叹一声,抬起手臂将她的肩膀扳向他:
“我向你保证,无需两日,一定将旬聿完好的送到你面前行不行?”
瞧这样子,他难道已经想到了破敌之策?
一定是这样的。
既如此,她倒也不必忧心了。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太过于担心旬聿了,她轻轻抬起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缠绕着他散下来的发丝:“林小姐前几日向我打听你的喜好,还与我说了许多你跟她的事。”
他很随意的抓过她的手,坐下道:“我跟她能有什么事?你以后最好还是理她远点,别什么都和她说。”
“她一个姑娘家,又那么喜欢你,你干嘛这么说人家?”
萧云廷笑了笑:“你也太小看她了,她若真的如外表那样柔弱,怎么可能撑得起林家那么大的家业,你别哪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她略抬起脸,看着他,他的目光依旧深邃,感觉不像是开玩笑的,林惜若真的很不简单吗?那她会不会真的将看到的一切告诉萧云廷?
不行,还是得先让林惜若失去萧云廷对她的信任,这样,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那你猜,我对她说了什么?”陆蔓莞尔一笑,眼睛呈现弯弯的月牙形状。
“什么?”萧云廷温声道。
“我和她说,我喜欢你。”
这一语,着实把萧云廷呛了一下,他移开目光,有些讪讪道:“什...什么?”
“我说...”陆蔓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你...”萧云廷耳根有些发红:“你知不知羞的,你是女儿家,怎能把喜欢说的这么明目张胆?”
陆蔓一脸的无辜:“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羞的,不过,我想林小姐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打听你了吧,她现在应该很生我的气,说不定还很恨我,视我为敌呢。”
她发现,原来哪怕没有真心,说出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亦不会太难,只不过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罢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萧云廷望着陆蔓,似要看穿她的心,可那里,又能读到什么呢?不过都是精心的伪装。
“我是不知道,你可以教我吗?”陆蔓凝着他,没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一个多余的动作。
而他,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亦只是静默,静默中,他清楚他只是在刻意的压制着什么。
这个女人,明明很聪明,可在男女之事上却是笨的要死,甚至...连亲吻都不会。
可就是这样的她,竟能让他屡次深陷其中,直到他发现,她的一言一行已经渐渐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这般想时,她突然抬起小脸,妩媚妖娆的脸上偏偏笑得青涩婉约。
鬼使神差的,他竟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眉梢,低声略带着惆怅:“好,我教你。”
话音甫落,她的身子竟越来越沉,随后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他急忙上前紧紧的拥住她即将跌落的身子,这才惊觉她原本冰冷的身子早已是一片灼烫。
...
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时,陆蔓才缓缓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已没有一丝寒意,倒是微微沁出了一丝薄汗。
左右瞧了一眼,发现屋内似乎只有她一人,她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依稀记得昨夜似乎是萧云廷一直在陪着她,即使那时她意识模糊,可却也清楚的记得他一直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而她呢?似乎也很贪恋那一时的温暖...
她不敢再去细想。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雨似乎已经停了,她缓缓走至门口,甫推开房门,恰巧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萧云廷,他墨黑的瞳眸中蕴着一丝困倦:“你没事了?”
“嗯,你刚从军营回来...”陆蔓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过问。
然,萧云廷却接着她的话,淡淡的说了一句:“西凉已经退军了,阿聿没事。”
听到这个消息,陆蔓悬着的心总算是得以放下,虽不清楚萧云廷究竟使了什么方法,但总归是胜了这一战。
似是被萧云廷看穿了心思,她有些窘迫,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就好。”
一语甫落,她有些不可置信方才所想,她怎么会盼着萧家赢呢?
萧云廷瞧着她,唇角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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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勾了勾:“我让人准备了饭菜,等会儿就会送过来,你先坐一会儿。”
“嗯。”她点点头,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屋内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只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是压抑,刚想起身出去走走却惊奇的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就这样坐在桌边,用手支着额头就睡了。
她一时有些踌躇了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她被毒蛇咬伤,他也是像这样陪了她三天三夜不曾合眼,这次又因着她晕倒陪了她一整晚。
这些事,本不该她去想,去计较的,可,心里总是会觉得不舒服,像是亏欠他很多一样。
她稍稍侧过脸,凝向依旧睡着的萧云廷,却因着萧云廷那张英挺的脸而在心中感叹:“真是妖孽,一个男人怎么能生的这样好看。”
这幅皮囊,不知让多少女子为之心动过,也难怪林惜若会不惜散尽家财也要嫁给他。
一念起,她的脸上骤然浮起一抹红晕,她何时也变的这样肤浅了?
其实仔细想想,倘若,他与她之间没有发生那些事,或许,她在遇见他时,会有不一样的心境,或许,也会像林惜若一样,在这样的柔情跟前,她会由得自己沉沦,只想着他对她的种种好。
可是——可是。
她的唇勾出淡淡,浅浅的弧度,人生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因你的一句如果而有所改变。
时光不会倒流,她与他之间,下场怎样,她不需要再去亲自尝试一遍。
“看够了?”他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她微微一愣,侧首看了看,发现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是睡醒了还是没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她好奇问道。
萧云廷嗤鼻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陆蔓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只是耸了耸肩,不再与他多说。
不一会儿,府衙的人便送了午餐过来,四碟小菜,另加两碗晶莹的米饭,看起来很是有食欲。可陆蔓却也只是稍用了几口便罢,岐国素来以纤细为美,自然她也不例外,为了保持嬛腰一握,她每日所食都不会太多。
但萧云廷哪里会明白这些,或许以为她还在担心着旬聿,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晚阿聿就会回来,我会在军中设宴为他接风,你也去吧。”
“这,于礼不合吧?”她的声音中透着惊讶,可更多的是喜悦。
“只是接风宴而已,又不牵扯什么,你但去无妨。”
“多谢大公子。”
他微微一笑,眸底的积压多日的沉郁,终化为一抹和煦的暖阳。
她很喜欢看他笑的样子,真的很喜欢。
“不必谢我,只是,你别总是惦记着别人,自个儿的身子也得顾好了。”
他说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我知道,可你不是在我身边吗?即使我的身体有碍,你也会照顾我的,对不对?”陆蔓坐于萧云廷身侧,未待他说话,她先贴在了他的怀里,素手攀上他胸前的衣襟,指尖轻柔的在上面画起了圈。
他抬起手臂,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并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唇角,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18. 岂曰无衣
是夜,萧云廷在军营中设下宴席,一来是为旬聿接风,二来也是为了犒赏三军在此次战役中取得胜利。
陆蔓做为唯一的女眷自然成了这场夜宴所有人都关注的一个焦点。
大家虽然心里有疑惑,可却是无一人敢言。
宴饮的地方设在军营外的露天场地,除了主位还另设了几张席位,其余的士兵们皆是围着篝火而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正中的位置自然是萧云廷,另外几张便是旬聿和墨阳还有其余几位将军。
再见到旬聿时,他早已褪去了戎装,只着了一身墨绿色的便袍,看样子确实是没受什么伤。
“这次我们能够大获全胜,阿聿可是功不可没,我先敬阿聿一杯。”萧云廷率先拿起酒杯说出这句话,毕竟,他没有执杯,旁人又有谁敢先动呢?
一旁的将士们闻言也都纷纷举起酒杯朝着旬聿一味的阿谀奉承。
这样的场合陆蔓从未体会过,若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特别羡慕,可如今她却只觉得虚假做作。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不是大公子料事如神,善于用兵我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取得胜利。”旬聿语罢,似不经意地一瞥,却正好对上陆蔓同样若有还无的一望,两人相视一笑,浅浅举了一下杯。
从后面他们相继的谈话中,陆蔓才得知,原是从粮草出事开始,萧云廷就料定其中有诈,所以提前便将略阳的百姓和士兵全都转移走了,留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等西凉占据了略阳,再让旬聿将嘉陵江的水引到略阳城中,西凉的兵马因此损失惨重,最后不得已只能携剩余残兵连夜弃城逃离了略阳。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陆蔓也不得不对萧云廷的智谋感到佩服,若是他没有早点料到这一点,若是他没有及时决定好策略,旬聿此时怕是早已殒命,毕竟后方还有一支西凉的兵马在伺机而动。
不得不承认,萧云廷的智谋与胆识都远超他们所有人,甚至,就连她和旬聿也都在他的部署内。
陆蔓越发觉得,自己这点伎俩在萧云廷面前简直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无懈可击的谋算,却是算错了萧云廷这个人。
正想着,士兵中间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一旁围着篝火而坐的士兵也都纷纷站起来凑了过去。
陆蔓见此也好奇的起身,随着士兵们一起走了过去,刚挤到最里面就见几名士兵勾肩搭背的跳起了舞,随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士兵也加入了进去。
有将士兴起,在一旁拿起鼓槌一记一记的敲了起来,众人似被这鼓声渲染,竟也一边跳舞,一边唱起了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一声声嘹亮的歌声不但激发着每一个士兵的斗志,也震撼着陆蔓的心,第一次,她对这些士兵有了深深的敬畏之心,也是在今晚,她对军营有了新的认识。
这样的场面,她从前何曾见过,而在萧家军里面,这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黑寂的夜空中弥漫着一阵阵酒肉的香气,以及将士们一声声豪气的欢歌笑语,陆蔓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真的要让这支军队灭亡吗?
曲未终,人未散,陆蔓却先行离去。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外面走了许久,察觉到面前被一堵黑影挡住所有视线的时候,她才抬起脸,没想到来人竟是旬聿。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出来的,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她只知道,他既然走了过来,必然是有话对她说的。
而她也只是低下头,低低的唤了一声:“旬大人。”
“你在难过?”旬聿淡淡一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难过?”陆蔓矢口否认。
“大家都在喝酒狂欢,若非难过又怎会一个人在此?”旬聿转头嗤鼻一笑:“我又不瞎。”
陆蔓冷笑一声:“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
“不算很了解,但比大公子多一些。”旬聿沉默了片刻,望向陆蔓微微启唇:“是因为他吗?”
原来,旬聿他什么都知道。
陆蔓微微抬眸扫了旬聿一眼,却并未答话。
“我一直都有告诫过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希望你懂我这句话的意思,无论何时,我都只会站在萧家这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危害到萧家。”
陆蔓嘴角划出冷冽的弧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说罢,陆蔓便转身离去。
而旬聿则是站在原地,望着陆蔓离去的背影,目光带了些许迷离,唇边却是充满了苦涩。
和旬聿分开后,陆蔓径直向府衙走去,此刻,她的内心是纠结的,明知道萧云廷并非杀死父亲的元凶,但她却依旧在没有得到更多证据前,将这份仇恨嫁接在了他的身上。
然,这终是如同那梗在喉口的鱼刺,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是让人无比难受。
她倒真的希望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而不是像她了解的那样,因为她始终不相信,若只是因为收取贿赂卖官鬻爵,先帝就会下旨杀了父亲这个开国功臣。
回到府衙已是亥时,因着夜宴的缘故,府衙内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人,才推开门,便觉一阵幽香萦绕鼻尖,陆蔓眉心微微一颦,因为今日她确不曾焚香,而且,这香味,她也从未闻过。
当她察觉到事情有异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顿时只觉眼神朦胧,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用尽全力捶了捶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尽可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来不及细想是谁要对她动手便觉双腿一软,身体随之笔直倒了下去。
原以为会直接与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却没想到竟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但此时她已然没有了意识,更不知道迷晕她的是何人。
……
“好像快醒了呢。”
一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蔓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很想睁开眼睛,可却始终睁不开。
半睡半醒间,她好象听到有脚步声在房间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又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再然后她的思绪又陷入了一片空茫,直到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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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指尖传来,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她瞧到一个医女装扮的妇人正在为她施针,旁边还站着两名身着绿衣的姑娘。
目光流转,黯然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处是一个陌生却极为雅致的屋子,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味儿,她这才想起那夜中迷香的事儿。
猛然从床上弹坐而起,充满戒备的盯着眼前之人。
“姑娘,你终于醒了。”其中一个穿绿衣的姑娘见她醒来,目露欣喜之色。
陆蔓没有答话,蹙眉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绪百转千回,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莫怕,这里是西凉,您是我们太子殿下请来的贵客,我叫梨雪,她叫雨薇。”
陆蔓嗤鼻一笑:“好一个‘请’来的贵客”。
再抬眸一看,发现这两人眼神清澈,说话也十分得体,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人,于是便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只是这西凉的太子又为何会将她掳了来。
若是为了救顾凌,那对林惜若下手不是更容易得逞,毕竟她不会武功,而且又是益州首富之女,萧云廷未过门的妻子,这样的身份怎么也比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更重要。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启唇,道:“我要见你们太子殿下。”
“姑娘莫急,太子殿下近日很忙,说请姑娘先安心住下,只需等候几日便可。”梨雪回道。
陆蔓见状也无话可说,就这样在西凉这位太子殿下的东宫中住了下来。
也是在这段时间中她才在梨雪和雨薇的口中大致了解了关于西凉皇室的一些事。
西凉国主顾景耀共诞下三位皇子六位公主,其中三公主,五皇子和九公主是他同王皇后所生,只是近些年他一直缠绵病榻,无暇顾及朝政,所以就将这朝中之事全部交由王皇后所掌管。
只是没想到这五皇子竟然就是将她掳来的太子顾藜,而九公主便是被她劫走的顾凌。
若她猜得没错,那日她在南安侯府救下的那名黑衣人就是顾藜,顾藜既已知晓她跟萧家并非一条心,如今将她掳来,想必也不完全是为了要救顾凌,只是这么久了,他为何还是不肯来见她。
每每问起梨雪和雨薇,得到的也永远都是那句:“太子殿下很忙,姑娘耐心等候便可。”
一直到了第十日,陆蔓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也不顾梨雪和雨薇的劝阻,毅然决然的闯了出去。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除了承光殿以外的西凉皇宫,目光不自觉就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一双明媚的眸子四处观望,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就只觉四周百花争艳,芳香扑鼻。
正在这时,一名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迎面走来,一手握着一把团扇,另一只手轻拈着一条丝帕,悠然的在园中赏着花,发髻上的拆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的人眼花缭乱。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那女子柳眉微蹙,眸中隐含愠意。
不等陆蔓说话,梨雪和雨薇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急忙福身见礼:“见过范良娣。”
原来是顾藜的妾室,难怪会对她不那么友好。
19. 又见君
看到是顾藜身边的丫鬟,范良娣压下隐隐的怒火,将陆蔓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怎么不记得东宫里有这么个人?”
“回良娣的话,孙卓姑娘并非宫里的人,乃是太子殿下请来的贵客。”梨雪立刻解释道。
“贵客?”范良娣冷笑一声:“太子殿下宾客盈门,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位贵客是一个姑娘家的,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殿下有什么目的?”
陆蔓勾了勾唇:“那就要问你们的太子殿下了,最好问一下他是如何将我请到这里来的。”
范良娣得到这个答复自然是不悦的,语气愈发的凌厉:“放肆,别以为有殿下在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既然你这么不懂规矩,那就给我跪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学会这宫里的规矩了再起来。”
陆蔓不怒反笑,这宫里的规矩与她何干,西凉的宫规自然是约束西凉的人的,她又不是他们西凉的人。
瞧见陆蔓眸中的不屑,范良娣动了动嘴角,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你们在做什么?”
语音平静毫无波澜,但却异常清冷,若说萧云廷风华绝代,那这个人也一定称得上风流倜傥,俊美无俦。
她果然没有猜错,此人正是她在侯府所救的那名黑衣人,只是今日的他比之上次要气派多了,他身着一袭孔雀蓝,有着独属于西凉特征的服饰,额发下藏着的抹额形似某种图腾,梳起的辫子垂了两缕在胸前,发尾用两颗红色的珊瑚珠系着,活生生一副英俊少年郎的样子。
“殿下,这个女子无视宫规,方才还出言不逊,您可一定要惩治她。”范良娣见到顾藜前来,突然变得一副小女人的做派,声音也全然不似之前那样凌厉。
顾藜对此既没表现的有多喜欢,也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道:“不要再闹了,孙卓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无需遵守这里的规矩,你以后也休要为难她。”
“殿下竟然说我为难她,我看殿下分明就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还说什么贵客,殿下的宾客中何时有过女子。”范良娣的声音越扯越高,言语中满是妒意。
看来,这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且不说顾藜现在还未娶得太子妃,就只这一个范良娣也是让人不省心。
想到此,陆蔓便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此举自然是引来了范良娣的不满,她眉头微蹙,眸中带着几分狠厉:“很好笑吗?”
陆蔓敛起笑意,微微摇了摇头:“良娣与太子殿下可真是檀郎谢女,不过我想良娣您可能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并非您想的那样。”
“真的吗?”范良娣回头望着顾藜,眸中带着几分疑虑。
顾藜并未正面回答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行了阿娩,我与孙卓姑娘还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去吧。”
见顾藜这么说,范娩娩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撅了下嘴便离开了。
看到范娩娩离开,梨雪和雨薇也很识趣的退下了,未待顾藜启唇,陆蔓便先开了口:“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顾藜笑了笑:“怎么样?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甚好,吃的好,住的好,只是睡眠不足。”
“哦?”顾藜好奇道:“为何?莫非姑娘还认床?”
陆蔓摇了摇头:“非也,实乃我心有余悸,自己不敢沉睡罢了。”
顾藜愈发地好奇:“这我倒想问问了,姑娘何出此言?”
“太子殿下莫非忘了,不久前我才救了你一命,没想到仅仅过了数月,我就被你掳来了这里,太子殿下如此行事,我又怎敢放心入睡,我怕一觉醒来你又给我整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听完陆蔓的话,顾藜忍不住一阵狂笑:“姑娘言重了,上次之事,我此生定当铭记在心,这次请姑娘前来,实在是万不得已。”
“若是为了顾凌,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与萧家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而交出顾凌的。”陆蔓如实道。
“我自是知道姑娘并非萧家人,我还知道,姑娘接近萧家别有用意,既如此,我们为何不能联手呢?”
陆蔓诧异的抬眸:“殿下想要和我联手?你别忘了,九公主可是我送给萧家的。”
顾藜淡淡笑了笑:“可姑娘不也救了我一命吗?况且,那件事也不能全怪姑娘,如今我们也算是有共同的目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若我说不,你会放我回去吗?”
“不会。”
陆蔓无声的笑了笑:“看来,我别无选择啊!”
“姑娘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说不定,你也可以利用我去对付萧家,达成你的目的呢?”
听到这话,陆蔓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她能够坚持活下来,不就是为了报仇吗?既然顾藜能够助她,那她又何必拒人千里。
但她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只是说容她考虑一下,便回到了房间。
在房间又待了整整三日,陆蔓才让梨雪去请了顾藜过来。
故意拖这三日,其实她也只是想耗一下顾藜罢了,一来是因为顾藜前几日也让她等了那么久,二来,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顾藜觉得她并不是一定需要有他相助。
不一会儿,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考虑好了?”
陆蔓转过身,盯着那副银灰色的眸子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顾藜唇角微微上扬,缓缓向她走近了几步:“不急,我还想先问姑娘几个问题才能确定。”
陆蔓一怔,看来这顾藜倒还挺谨慎。
“问吧!”
“你跟旬聿是什么关系?”
陆蔓没有想到顾藜竟然会问她这个,沉默了片刻,只冷冷吐出四个字:“没有关系。”
“你处心积虑混进萧家,若不是旬聿,你能在侯府待下去吗?那晚她对你的维护,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闻他之言,陆蔓才渐渐回想起来,这一路若是没有旬聿明里暗里的帮忙,她在踏进益州的第一天就暴露了。
现在,既然顾藜已经察觉到了,她也只能承认了。
“我与旬聿幼年相识,但已经好多年不曾见面,时过境迁,早已视为陌路。”
顾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陆蔓的脸上,似是想从她的脸上辨出这句话的真伪来,半晌,他再次开口:“你接近萧家有什么目的?”
“报仇。”她冷冷道。
“什么仇?”
陆蔓缓缓闭上眼帘,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睁开,沉声道:“杀父之仇,萧清然害死了我的父亲,我要让萧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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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顾藜目光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沉思了片刻才道:“行,我相信你。”
虽不敢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但好在顾藜信了她的话。
后来的几日,顾藜先是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南郑那边的情况,听说自打陆蔓失踪后,萧云廷便四处寻找打听陆蔓的踪迹,至今还没有回蓉城,这倒给他们营救顾凌制造了机会。
反正顾凌在萧家人手上迟早会成为一个有利于萧家的武器,倒不如现在由她来还给顾藜,也算是给顾藜的一份诚意,之后双方正好可以各取所需。
此次出发去蓉城,他们没有再经过南郑,而是选走阴平小道,这样一来,非但不用和萧云廷他们碰面,而且还省去了不少时间。
顾藜也没有带太多人,仅是带了陆蔓和几名身手不凡的手下一路扮作行商前往蓉城。
一连赶了十多天的路,陆蔓早已是筋疲力尽,而顾藜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比她好很多,或许是看她疲累,一路上顾藜对她也颇为照顾,赶几个时辰的路便会让马车停下休息一个时辰,但为了防止万一萧云廷在南郑没有找到她而打道回府,陆蔓还是不敢耽搁太久,只能稍微缓一缓便硬撑着自己的体力,与顾藜等人一路奔波。
顾藜此人虽贵为太子,但却一点也不傲慢,尤其是那双冰灰色的眸子,看起来很是清纯,明明和她同岁,可有时候的行事作风却像个孩童一般让人很是无语,还总是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比如,他曾问她:“你说人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或者会说:“不如我们交换一下人生吧!你带我去走一遍你所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体验一下宫中的生活。”
虽说他偶尔说出的话有些让人琢磨不通,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挺像个太子的,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一路,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此次万一营救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但想到出发前顾藜和她说:“万一营救不成,我也不会让你暴露,你依旧可以留在萧家。”
原本她还有些怀疑,顾藜万一营救成功后会不会过河拆桥,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以及这些天对她的照顾,心中的疑虑也就打消了。
历时半个月,他们终于是到达了蓉城,再回到这个地方,发现这里依旧那么繁华,街道还是那么热闹,一切事物都没有改变,只是城中多了许多巡查的人,他们手中皆拿着画像,逮着相似的姑娘便停下来仔细辨认。
对此,陆蔓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踏入益州境地,她的画像便贴满了大街小巷,好在她这一路都是一副男子的装扮,那些人拿着画像经过时也只是草草的略扫一眼就离开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先是在距离南安候府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等确定萧清然和萧舒仪不在府中之后才决定动手。
亥时刚到,几人便换上夜行衣来到了南安候府,凭借着陆蔓对侯府的熟悉,两人轻而易举的便避开家仆潜入了府邸,其余几人则是负责在外面接应他们。
两人一路来到了顾凌所住的院子后却发现里面竟还亮着灯,有几名丫鬟守在门口,看来想救出顾凌还得先解决掉这些人。
“你确定是这里吗?”顾藜压低了声音问。
陆蔓点了点头,那日旬聿亲自让人给顾凌安排了住处,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她肯定不会走错。
20. 营救
“那就动手吧!”
说着,顾藜飞身跃出草丛,转瞬便到了门口,衣袖轻扬间,几名丫鬟还未反应过来,便齐齐的倒了下去。
看到顾藜撒出的粉末,陆蔓想到那天在府衙自己被他迷晕的事,不由问道:“你这是什么迷药,竟这般厉害。”
“幽梦香,我自己研制的,中了这迷香最少得昏睡十日,醒来后起码得有半个月不能安眠。”
听到这话,陆蔓不禁哑然瞪大了双眼,原来前段时间她睡不好竟是因为这个。
看到陆蔓眸中的愠火,顾藜则是淡淡一笑:“放心,我给你下的药没有她们多,而且我不是还让你休养了那么多日嘛!”
“那我多谢你了。”陆蔓狠狠瞪了顾藜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还是先救顾凌要紧。
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的红烛忽然扑闪了一下,一种极为肃穆的气氛笼罩着全身。
两人屏住呼吸,慢慢移步向里面走去,行到第一道帐幔后面时便看到一女子此刻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
看穿着打扮是顾凌没错,但细看便知那只是一个和顾凌长得有些相似的女子罢了。
“我们上当了。”陆蔓小声道。
顾藜眼神戒备的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见无异常,便往床边走去。
那女子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隐隐泛着泪光,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
顾藜素手轻轻一点便替那女子解开了穴道,刚想询问忽听头顶一声巨响,恰是一个铁笼从头顶落下,幸亏顾藜反应迅速这才躲过了一劫。
“走。”陆蔓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顾藜的手腕就跃出了屋外。
月色如银,静谧无声。
两人躲在灌木丛中的一棵大树后面商量着接下来的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不会有错吗?”
陆蔓瞥了一眼顾藜,反驳道:“我哪知道萧舒仪会这么狡猾,竟然会想出这么一招来。”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又回去吧?”
陆蔓摇了摇头:“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今晚不能救出顾凌,以后再想救可就难上加难了。”
“你对这府里比我熟,能想到我妹妹会被他们关在哪里吗?”
“嘘!别出声。”陆蔓突然抬手捂住了顾藜的嘴。
片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直走到那几名被迷晕的丫鬟跟前才停下了步子。
陆蔓屏气凝神,微微探出脑袋向外望去,借着溶溶月色看清了来人竟然是一直伺候她的玉燕。
玉燕是萧云廷派去伺候她的,一定不能让玉燕发现她回来过。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小声问顾藜:“你那迷药还有没有,借我用用。”
顾藜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手耸了耸肩。
“要你有何用?”陆蔓暗暗骂了一句,正要冲过去解决玉燕却被顾藜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陆蔓反问道。
“你把她弄晕了,我们还怎么找人?”顾藜灵机一动,道:“看我的。”
说着就见他突然跃至玉燕身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赫然架在了玉燕的脖子上。
玉燕一惊,刚想大声呼叫,但听顾藜冷冷道:“想要活命就给我闭嘴。”
玉燕点了点头:“你们要找的是...西凉的小公主顾凌?”
顾藜眸光一沉:“你知道她被藏在哪儿?”
“知道。”玉燕咽喉滚动了一下,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要确保不会伤我性命。”
“你倒还挺识时务。”顾藜冷笑一声:“带路吧。”
穿过了好几个月洞门,转走了几道长廊,玉燕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步子:“到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看到这个房间,陆蔓不禁感到疑惑:“你确定她被关在这里?”
玉燕点了点头:“旬大人原本是安排她住在刚才那个院子的,可这几日二公子怕将人弄丢了,便让人将她锁在了柴房里。”
顾藜没有说话,将玉燕推给了陆蔓后便朝门锁一剑挥了下去。
见门被打开,顾凌立刻从里面跑了出来,全然不顾是否有人相救,只顾着往外跑,被顾藜拦下后竟对他动起了手。
顾藜没办法只能取下脸上的黑纱:“是我。”
顾凌听到声音这才停手,看到顾藜的脸后呆愣了片刻便扑到了顾藜的怀里:“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顾藜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赶紧离开再说。”
陆蔓二话不说便朝玉燕的颈后劈了下去,随后将昏死过去的玉燕拖进了柴房里面,转头朝二人说了声:“走。”
有顾藜的手下在外面接应,他们很快便出了城。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一路都没敢耽搁,一直到了雒城才停下找了个客栈歇息。
顾凌在得知另一人是陆蔓后便也没有给她好脸色,气急败坏的问顾藜:“你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
顾藜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孙卓姑娘现在是我们的盟友,不得对她无礼。”
“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将我抓起来送给萧家的,她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顾藜冷冷的睨了顾凌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就你那脑子若不是孙卓姑娘,你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你才认识她多久,又了解她多少,就开始帮她说话了?”
“总之孙卓姑娘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无论怎样我都相信她。”
顾凌气的声音有些颤抖,指着陆蔓质问顾藜:“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女人了吧?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非但不帮我反而一直向着这个女人说话。”
“你不要胡说...”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听到有伙计前去开门。
“客官几位啊?”
“外面那几匹马的主人是住在这里吗?”一陌生男子问道。
“对啊,那几位都是商人,客官找他们有事啊,需要小的传话吗?”
“不用,先给我们准备几间客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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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客官里面请。”
听到这句问话,几人一惊,微微叹了一口凉气,看来这里也是不能再继续待了。
没多犹豫,当下就收拾东西准备连夜离开,恰此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慢慢从木制楼梯间传来,陆蔓立刻熄灭蜡烛躲在了门后面。
果不然,脚步声走到了门口便停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听到敲门声。
“谁?”陆蔓压低声音问。
“小的是客栈的伙计,想问一下客官还需不需要热水?”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但显然不是之前的那个伙计。
“不用。”
只听那人稍微迟疑了一下,方道:“好的,那客官早点歇息。”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巨响,房间的门猛然被人从外面破开,进来的是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双方旋即展开了一场打斗厮杀,交手的过程中陆蔓发现这群人身手都相当不错,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眼见与他们继续打斗下去得不到任何好处,而且还有可能暴露身份,眼下还是尽快脱身方为上策。
这般想着,忽见顾藜衣袖一挥,一把白色的粉末便朝几人撒了过去。
“你不是说你没有迷药了吗?”陆蔓诧异道。
顾藜笑了笑:“骗你的,不过就只剩下最后这点了,现在是真没有了。”
陆蔓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拉着顾藜和顾凌就从后窗跃了出去。
出去后才发现原来外面也发生了一场打斗,顾藜的几名手下倒是无一人伤亡。
“快撤。”顾藜一声令下,几名手下旋即上马护送他们一起离开。
驾马疾驰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渐亮几人这才放慢了速度,有手下调转马首过来禀报:“殿下,这里便是涪县。”
顾藜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陆蔓和顾凌:“赶了一整晚的路,休息一会儿吧。”
陆蔓翻身下马,从包袱里取了些许干粮出来分给了其余几人,给到顾凌时她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陆蔓也不好说什么,只将干粮放在了一旁的树叶上便转过身自顾自吃了起来。
才咬了几口,顾藜突然递了一个水囊过来:“喝点水。”
陆蔓刚伸出手,却突然想起了顾藜昨晚骗她说迷药没有了的事,如今顾凌已经得救,难保他不会过河拆桥,思绪甫过,她的手还是往后缩了一缩。
顾藜淡淡一笑:“放心,这水里没毒。”
饶是他这么说,陆蔓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低声道:“多谢,我不渴。”
说出这句话,顾藜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拿回水囊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将水囊递了过来。
见此,陆蔓也不好再推拒,便也接过水囊喝了几口。
正在这时,原本坐在一旁的几名手下却都纷纷站了起来,十分警惕的向四周扫视着。
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让开。”顾藜一声高呼,突然向陆蔓扑了过去。
陆蔓还未清楚发生了何时,就被向她扑过来的顾藜扑倒在了地上。
21. 险惊情
“他们追来了。”顾凌的惊呼声让陆蔓回过了神,这才发现原是一支箭矢不知从哪里朝她飞了过来,她急忙带好面纱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来!”顾藜一声大喝,惊得林中的鸟儿四散奔逃。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了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兵,密密麻麻呈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这里已经被我包围了,你们逃不掉的,赶快束手就擒吧。”说话的正是一袭烟水蓝的萧舒仪。
陆蔓虽然黑衣蒙面,但也依旧怕被萧舒仪认出来,仍是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顾藜冷笑:“萧家二公子果真名不虚传,和你那个大哥一样奸诈。”
“我大哥又岂是你能议论的。”说罢,萧舒仪眸光一凛,打了个手势,一旁的弓箭手便齐刷刷的放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一时间刀光血影,厮杀烈喊声便响彻了正片森林。
直到他们几人全都筋疲力尽的时候,那些人突然放下弓箭一起朝他们涌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要活捉他们。
陆蔓拿着剑在人群中,只能防御却不敢下死手。
因为她,从未杀过人。
双方打斗了许久依旧不分胜负,眼见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没想到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咦?那不是二公子吗?”
听到这个声音,陆蔓心里猛然一颤,回眸看去来人果然就是林惜若。
她站在一辆马车外面翘首望着这边正在打斗的一群人,而在她的旁边赫然站着一袭玄黑的萧云廷。
陆蔓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萧云廷,更没有想到他会和林惜若一起出现。
分神之际,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剑突然朝她刺来,顾藜一见形势不妙,立刻冲过去搂起陆蔓一个闪身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这时顾藜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萧云廷和林惜若,只见他突然调转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朝萧云廷刺了过去。
陆蔓的心跳随之漏跳了一拍,难不成他要杀萧云廷?看着剑尖直朝萧云廷逼近,来不及思考,她迅速抽出袖中的鱼骨鞭,将顾藜的剑拦截了下来,可是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林惜若竟然不顾危险的挡在了萧云廷身前,欲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这一幕,彻底震惊了陆蔓,可就在此时,她惊觉萧云廷的眸子里有一道人影逼近。
她仓促的回身,未看清来人便觉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去,恰是一把银色的利剑直插入她的胸口。
剑的彼端正握于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的人手中,不是旬聿还能是谁?
“大公子你没事吧?”林惜若此时刚脱险就急着关心起了萧云廷。
萧云廷则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呢?”
林惜若此刻早已眼含泪水,哽咽地说了声:“我不要紧,只要大公子没事就好。”
听着两人的对话,陆蔓心里隐隐有些硌得慌,他不是说他不喜欢林惜若吗?可从何时起,他们俩人竟走的这般近,能够生死患难了?
旬聿盯着身中一剑的陆蔓,目光不经意扫到她手中的鱼骨鞭,原本含着肃杀之气的眸子突然变得讶异。
“你...”他嘴唇翕动着,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看到陆蔓受伤,顾藜眉头一皱,趁势一把将林惜若扯了过来,右手一扣,直接扼住了林惜若的咽喉。
许多士兵见状纷纷停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几人。
顾藜依旧处变不惊,将陆蔓护在身后,朝萧云廷几人道:“让他们都退下,否则她会死的很惨。”
萧云廷没有说话,只是朝一旁挥了挥手,那些士兵见状旋即向后退去,但顾藜显然不满意这样的距离,掐住林惜若的手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林惜若被掐的脸色通红,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大公子...救我。”
萧云廷冷笑一声,朝顾藜道:“就算我让他们退回蓉城,但你觉得你们今天走得了吗?”
“那你就试试,看是我们先死还是这个女人先死。”顾藜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萧云廷看了林惜若一眼,没再说话,冰冷的目光中似在思虑着什么。
而顾藜也丝毫不慌,依旧淡笑着道:“这个女人对你一片痴心,方才甚至舍命救你,而且她的身份又非同一般,我劝萧大公子还是慎重考虑。”
萧云廷目光沉郁,似乎思虑了很久才道:“好,你放开她,我放你们离去。”
“大公子当我是三岁孩童吗?”顾藜冷冷一笑。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萧云廷突然夺过一士兵手中的弓箭,眼眸一眨不眨的对准了前方的两人。
“大公子...”林惜若的话音未落,就见萧云廷手一松,那支箭矢便势如破竹般的朝前方飞去。
陆蔓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一箭真是萧云廷射出去的。
情急之中,她一把推开了顾藜和林惜若,那箭矢贴着她的鬓发而过,正好插在了身后的古柏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林惜若早已被吓傻了,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萧云廷,一言不发。
顾藜见状趁势一把揽过惊魂未定的陆蔓,飞身而起,其余几名手下则是护着顾凌,几人一起迅速撤退。
身后的士兵原本还想追,却被旬聿拦了下来,只说:“不必再追了,前面就到了江油,他们肯定还有人接应,而且这几人在我们手上也是个烫手山芋。”
就这样,他们才有惊无险的逃出了益州。
到了江油,陆蔓身上的伤口早已痛的令她麻木,顾藜全然不顾陆蔓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只扶着虚弱无力的陆蔓靠在他的怀里。
“他们不会再追来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陆蔓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
“你为何要阻止我杀萧云廷?”顾藜有些气愤的质问陆蔓,但其实他原本也就没想要杀萧云廷,一开始就是想劫持他旁边的林惜若,只是没有想到陆蔓竟会不顾一切前去阻拦,甚至伤了自己。
“杀了萧云廷我们谁也走不了,现在杀他还不是时候。”陆蔓虚弱的辩解道。
顾藜浅浅的笑了笑,随后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朝陆蔓的伤口上撒了下去:“身中一剑还能撑这么久不喊一句疼,我倒真挺佩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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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破人亡后,比这难熬的事我经历的不在少数,不照样活到了现在。”陆蔓洒脱的将自己的过往仅用这一句话带过。
听到这话,顾藜的手微微一滞,随后说出了一句很让人意外的话:“若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什么?”陆蔓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正当她想再确认一遍的时候,却只听得顾藜说:“没什么,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早点回到宫里你的伤便能早一日得到医治。”
再次回到西凉皇宫中的时候,陆蔓早已虚弱的下不了地,顾藜将她安排在承光殿中住下,梨雪和雨薇更是不分昼夜的悉心伺候在旁。
这日,陆蔓刚醒来就看见梨雪正伏在她的床边略略的打着瞌睡。
她有心想让她下去歇息但又怕打扰到她,索性就将自己的毯子轻轻盖到梨雪的身上。
可纵然她动作极轻却还是惊醒了梨雪。
“姑娘醒了?”梨雪缓缓抬头,睁开惺忪的眼眸,目光迷离的竟像个孩子一般。
“嗯,这些天你一直照顾我也辛苦了,现在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回去歇着吧。”陆蔓说着就要下榻来。
“您不能下来,太医说了,您身子弱,最好卧床静养,等伤完全好了才能下榻。”
陆蔓笑了笑:“我真的好了,再这么躺下去没病都得躺出病来了。”
“那我扶您在房间走走吧。”
“嗯。”
梨雪刚握住陆蔓的手,却听到殿外传来了通传之声。
“皇后娘娘驾到!”
陆蔓一怔,皇后怎么会到这里来?莫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这般想着,皇后已由宫人搀扶着迈进殿内,陆蔓也只能松开梨雪的手福身行礼。
“你就是孙卓姑娘?”皇后甫进殿便看向陆蔓问话。
“回皇后娘娘,正是民女。”
“不必行礼,坐着回话吧。”王皇后挥了挥手,随后悠然的在桌边坐下。
“谢皇后娘娘。”陆蔓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起了这位王皇后。
蛾眉粉黛,云鬓花颜,虽年过四旬却依旧风华绝代。
尽管她说话温和,面带微笑,可还是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沉稳干练,庄重肃穆之色。
早就听闻她一个人掌控着整个西凉的朝政,如今看来倒是十分的相得益彰,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本宫听说,是你和太子一同去益州救回了九公主?”
陆蔓很自然的点了点头:“是的。”
“这太子也真是的,也不早点告诉本宫你受了伤,回头本宫一定好好说道说道他。”
陆蔓不禁感到好笑,这么久了,皇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来,怕是想到了什么计策有求于她吧。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太子也是怕您忧心,而且太子殿下已经让太医用了最好的药来医治民女的伤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责怪太子殿下。”
“你倒是挺会说话,本宫喜欢你这样的。”皇后若有所思的瞥了陆蔓一眼,戴着金护甲的手轻轻覆上陆蔓的手背:“你从益州而来,跟萧家走得挺近吧?”
22. 皇权路
陆蔓听懂了她这句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她的来意,只道:“民女和萧家的纠葛已全部告诉了太子殿下,包括在萧家发生的一切,相信有人也早已经告诉了皇后娘娘。”
陆蔓早就知道,萧家藏着西凉的细作,既然王皇后问出了那句话,说明她早就知道了陆蔓在萧家发生的一切。
“很好,既如此,本宫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的了。”她看着陆蔓道:“本宫今日前来就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听了王皇后的话,陆蔓气定神闲的问:“民女身份卑微,不知道能为皇后娘娘做些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本宫想要的是什么。”王皇后没有正面回答陆蔓的话,却将问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若我帮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王皇后笑了笑:“本宫看得出来,太子很喜欢你,可本宫能给你的绝对比你在太子那里得到的更多,若是你肯答应与本宫的交易,本宫可为你二人赐婚。”
听闻此言,陆蔓更是想笑:“嫁给太子殿下,做妾吗?”
然后留在皇宫中和范娩娩一样去争宠?
王皇后摇了摇头,平淡的道:“太子心思单纯,正好需要一位背景简单干净又有谋略的女子辅佐,本宫很看好你,若是你能够助本宫取下益州,本宫可许你太子妃之位,将来你便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
陆蔓不屑的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道:“可我并不喜欢太子。”
陆蔓这句话换做旁人怕是早已被拉出去砍了,可王皇后竟是对此没有一丝恼火,只是勾了勾嘴角:“本宫和你一样,本宫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皇上,可是那又如何呢?本宫不照样成为了这西凉最具荣耀的女人。本宫不会看错人,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是下一个拥有至高权利的女人。”
闻她之言,陆蔓似被点醒了一般,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思考着什么。
见陆蔓有所疑虑,王皇后微微一笑,从手上取下一个玉镯套在了陆蔓的手上:“你不必担心本宫会出尔反尔,这个就算是本宫对你的承诺,也算是给你的信物。”
陆蔓收回思绪,瞅了眼手上的玉镯,那一刻,她真的动摇了,很想开口答应,可话到了嘴边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只有一个一生,不能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彼时萧云廷的这句话似乎又回荡在耳边。
看到陆蔓犹豫的样子,王皇后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临走时却丢下了一句:“你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就会发现,皇权面前儿女情长根本不值一提,哪怕你不爱太子,可本宫依旧希望最后坐上我这个位置的人是你。”
陆蔓虚弱的瘫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眸子,思绪万千却不知道如何理清,梨雪见状端了一盏茶过来,陆蔓刚要饮下就见一绯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殿内。
再见范娩娩,她比之前更加的容光焕发,脸上的妆容似乎也改变了许多,看起来比之前更妩媚动人。
浑身珠光宝气,头顶灵蛇髻,斜插一支凤凰展翅金钗,下面流苏四散,看起来贵气逼人。
“范良娣。”陆蔓站起来微微俯身。
“又是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看着范娩娩那幅恨透她的样子,陆蔓毫不在意,只道:“没办法,太子殿下想要我留在这里,我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你...”范娩娩指着陆蔓,胳膊有些颤抖:“还说你对殿下没有意思,我看就是你非死皮赖脸的缠着殿下。”
“范良娣说是那就是喽。”陆蔓悠然端坐在椅子上,继续端起之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就算是我缠着殿下那又如何?范良娣如果觉得是我居心不良,那么你也可以去殿下那儿多说我几句不好。”
“哼。”范良娣眸光一凛,眼中杀气渐起:“你别得意太早,这里是可是西凉,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陆蔓丝毫不惧她的威胁,对上她的目光,道:“太子殿下尚未登基,你现在杀了我不觉得为之过早了吗?”
“你别以为只有你才可以助太子殿下,我若要杀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陆蔓笑道:“那良娣可以试一试,看我们两究竟谁先死。”
来到西凉这么久,也不见顾藜身边有其他女子,就只这范娩娩一人顾藜似乎也不怎么对她上心,如今她的到来自然成了亘在范娩娩心里的一根刺,对她有敌意也属正常。
范娩娩甫走至宫门口,忽见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缓缓而来,无需多看,她便知那是顾藜刚刚回宫。
自嫁入东宫以来,他甚少去她那里,唯一的一次留宿还是在她嫁入东宫的第三个月,他迫于皇后的压力才和她有了第一次,纵然那唯一的一次留给她的记忆并不那么美好,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没有办法不去想他,不去念他。
如今他明显对那个女人生出不一样的情愫,就连皇后今日也亲自去看了那个女人,看来,她不得不用些手段,早早为自己做打算了。
“殿下。”她走上前,微微福身。
“是阿娩啊,有什么事吗?”顾藜淡笑。
“阿娩听闻孙卓姑娘受了伤,正好我那里有父亲让人送来的补品,但是因为上次的事,我怕孙卓姑娘不愿接受我送的东西,所以想请殿下去我那里一趟,挑几样适合孙卓姑娘的补品代为送去。”
“阿娩有心了。”
“那阿娩今晚在霁月殿备好补品等殿下前来。”范娩娩温柔一笑,只要他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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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补品又算的上什么呢?
是夜,纵然知道顾藜没有用夜宵的习惯,范娩娩也依旧精心准备了一桌顾藜所喜欢的菜式。
只是,看着那桌菜肴逐渐冷却,她的目光还是渐渐暗淡了下去。
难道,即便她用孙卓为借口,他还是不愿前来吗?
她站起身,对着落地镜细细的观察起了镜中的自己,肤白胜雪,纤腰楚楚,罗衣绮裳,青丝似墨。
这样的她,不美吗?为何,还是入不了他的心。
眼看时间已经快到了亥时,她敛回心神,正准备让人将菜肴撤走,忽听婢女急切又惊喜的声音传进。
她即刻回过身,看到顾藜的身影从殿外向她走来。
“殿下您终于来了。”
“嗯。”顾藜越过她径自走到椅子那坐下。
“殿下,阿娩为您准备了几样菜肴,您看看可合口味。”
怎么会不合呢?这都是按照他平日的喜好所做的。
“不必了,你不是说准备了东西让我替你送去给孙卓姑娘吗?”
“东西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应该很快就会送过来,殿下要不先用一些小点,等东西送过来了再挑选吧。”
顾藜没再说话,目光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最后落于一碗甜点上:“这是什么?”
“这是红枣牛乳花胶羹,经常食用可以补血养颜。”她轻轻端起那碗甜点,略带羞涩的呈于顾藜。
顾藜勾了勾嘴角,伸手接过那碗甜点,拿起勺子在里面搅了搅:“怪不得我看阿娩最近丰腴了不少,原是如此。”
听到这话,范娩娩脸上蓦地染上一抹绯红,莫非她真的变丰腴了?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身,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可,明明还是同从前一样啊。
她算是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的很美,有那个女人在,他又怎么会看到她呢?
“这些都是为殿下准备的,阿娩平日甚少食用这些的。”毕竟,宫中以勤俭节约为美德,再怎么也不不能让顾藜觉得她奢靡。
“罢了。”顾藜将甜点放至桌上,道:“今夜,我倒觉得没什么胃口,撤了吧。”
“是。”范娩娩朝一旁的婢女吩咐:“把这些都撤了吧。”
回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顾藜,他的眸光有着些许迷离,如此,甚好,她微微勾了勾唇:“殿下莫不是累了,阿娩伺候您歇息吧。”
既然,他这么不识好赖,那就别怪她了。
顾藜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撑着额头,似是很困的样子。
“殿下?”她轻唤了一声,见顾藜没有丝毫回应,回眸望了一眼白烟袅袅的香炉,轻轻的褪去了自己的衣裙。
23. 意微澜
林惜若端着一碗醒酒汤慢慢朝房间内走去,醒酒汤是她专门为萧云廷准备的。
自庆功宴那一夜开始,萧云廷的酒似乎就再也没有醒过。
旁人只会觉得这位大公子居功自满,嗜酒成性,可唯有她知道,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孙卓罢了。
当她发现了孙卓和陆泽的秘密后,她很是害怕,原本打算连夜逃回蓉城的,可没想到刚上了马车就听到了孙卓失踪一事。
如此一来,她倒是轻松了不少,于是就想着留下来借机将真相告诉萧云廷,好让萧云廷能够对她多一些关注,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对于孙卓的失踪萧云廷竟像是疯了一般,完全不顾道路泥泞崎岖难行,在南郑四处找寻。
连日的阴雨导致泥土十分松散,他一个不留神竟从一个不是很高的土堆上面滑落了下去,士兵急忙下去想要将他扶起,他却只是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
那一幕,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她多希望自己才是孙卓,这样,至少他会为她伤心,为她乱了方寸。
“大公子,我们已经在南郑找了这么久也没有孙卓姑娘的消息,说不定她已经回蓉城了,不如我们回蓉城再去找找看。”
萧云廷转过脸,声音低沉:“我已经将此事传回了蓉城,可是至今仍没有她的消息。”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南郑的形式才刚刚好转,不如留些士兵在这里继续寻找,您先回蓉城将事情与侯爷商议之后再想办法寻找孙卓姑娘。”
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他,只能尽量让他分散一下精力,总比一直沉迷于此的好。
萧云廷最终还是同她一起回了蓉城,她到底没有将那件事告诉萧云廷,因为她知道,即便她说了,萧云廷也不会相信她,或许只是以为她嫉妒孙卓,想要从中作梗罢了。
与其让他厌憎,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孙卓现在生死不明,而她,至少可以借着这次机会陪在萧云廷身边,哪怕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孙卓,可她相信,只要她足够用心,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她的,孙卓的事,日后再慢慢解决。
回蓉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了西凉的人前来营救顾凌,当看到那把剑向萧云廷刺来的时候,她没有多想便挡在了萧云廷身前,向来胆小的她,那一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敢替他挡剑,她想,这次,他应该不会再忘记她了吧。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被挟持的时候,萧云廷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射出那一箭,若不是侥幸被那个黑衣人推开,她想,那一箭肯定会射到她的身上。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的眼里却只是漠然的,她在他的眼里仿若空气一般。
那一箭,他到底是要射向身后挟持她的人,还是,射向她呢?
回到侯府之后,他便再也不理军中之事,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买醉。
她明白,此刻的他,是多么的痛苦,可痛苦的,又何止他一人呢?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复端着醒酒汤缓缓走进了萧云廷的房中。
他依旧着一袭玄黑的袍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地上零零散散的滚落着几个酒坛子。
“大公子,我煮了醒酒汤,您,喝一些吧!”
她端着醒酒汤拘束的站在那,却不敢上前一步。
他看了她一眼,许久才道:“放那吧。”
话语甫出,依旧淡漠如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可却依旧对这样的他毫无抵抗力。
她慢慢走近,将醒酒汤轻轻放至桌上,并没有着急退出。
“还有事吗?”他淡淡问出这句话,疏远的让她无所适从。
“大公子,您已经喝了这么多酒,不能再喝了,酒喝多了伤身。”她嗫嗫的说出这句话,却只换来了他不痛不痒的一句:“我知道了。”
“那,您用些醒酒汤吧,这是我亲自为您煮的。”
她复将醒酒汤呈给他,可他却并没有接,看着她道:“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喜欢的,只有那一人。”
“大公子喜欢谁是您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我只是,想为大公子做这些事情罢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碗醒酒汤就被萧云廷掀翻在地:“那这样呢?你还愿意吗?”
看着被撒了一地的醒酒汤,林惜若没有再说话,只是蹲在地上默默的将打碎的碗一片一片捡起。
“若是这样能够让大公子开心一些,那么,我愿意。”她说出这句话,转过身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在走到门口时,却见她手臂轻轻抬起,在脸上拭了一下。
……
西凉,霁月殿。
殿内水雾蒙蒙,阵阵香气扑鼻而来,绣着牡丹图案的屏风后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
映着宫灯的水波耀如星河,璀璨夺目,朦胧的水汽中现出一女子晶莹玲珑的玉体。
此刻,范娩娩正坐于浴桶中,清洗着那些假想的污渍。
她闭着眼眸,思绪有片刻的苍茫,脑海中不禁又浮现起昨夜的那一幕……
昨夜,她为了让顾藜留下,不得已只能在熏香中动了手脚,而顾藜在闻到那香味时也确实意识迷茫了起来,虽然没一会儿他就昏睡了过去,可,对于她来说,这便够了。
她将他扶到床榻上后便褪去了自己的衣衫,裸着身子躺到了他的怀里,虽然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只要让他觉得两人发生过什么就行了,这样,她便可以在下个月被太医诊治出怀有身孕。
纵然这是一件很见不得光又很耻辱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是他无情负她在先,那么,就怪不得她了。
只是没想到当她轻轻抚上他的衣襟,想褪去他的衣衫的时候,他竟然醒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刻,她是怕的,她担心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没想到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站起来将衣服抖了一下便淡漠的离开了。
还好,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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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是这样,她昨晚精心谋划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她的手慢慢擦拭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幻想着那里有他的痕迹,可她知道,哪还有什么,一切都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来到西凉已经两个多月了,宫里的奴才们经常窃窃私语,在背后谈论着陆蔓。
更多的则是将她和范娩娩做比较,一时间,巴结讨好之声甚浓,因为自那夜之后,顾藜便再也没有去过范娩娩那里一次,而是每日都来陆蔓所住的承光殿。
但也有好多人说她根本不得顾藜的眷顾,因为,顾藜虽然每日都来她这里,但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也从未在她这里留宿过。
而范娩娩身为良娣,又是唯一得到过顾藜恩宠的人,如今这位太子殿下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等这股新鲜劲儿过了,不照样秋扇见捐。
宫里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人,陆蔓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也坦然接受着那些人的审视与评判,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留在这宫里,做顾藜的什么人。
皇后也没有再来找过她,倒是范娩娩还是会隔三差五的来找她的麻烦,不过,她也不与范娩娩计较,生活在皇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比较无聊吧,不和人吵吵架,做一些勾心斗角的事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一大早梨雪就来告诉陆蔓顾藜病了,太医诊治后说是受了寒气,有些咳嗽。
陆蔓一滞,心里不由得有些怀疑,昨日顾藜在她这里一直待到戌时才回去,还是被她赶回去的,怎么回去睡了一觉就病了?
这样想着,她便已经来到了顾藜的屋外,随着宫人的通报,她这才迈进殿内。
甫一进入殿内,她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偌大的殿内,竟然围了好些个人,一个个神情严肃,气氛异常冷凝。
陆蔓目光迅速在殿内扫了一圈,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皇后以及跪了一地的太医,还有在皇后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范娩娩。
看这架势,顾藜绝不仅仅只是受了寒气那么简单。
陆蔓缓缓走上前向王皇后行了礼,但见王皇后脸色异常难看,沉声道:“如你所见,太子并非是感染风寒,本宫告诉你真相只是因为太子一直都信任你,所以本宫不会为难你,只是想知道昨日太子在你那里都发生了什么?”
陆蔓闻言心里微微一震,她凝望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顾藜,缓缓朝他走近,只见他脸色苍白,唇色青紫,剑眉以及那排如蝶翼般的眼睫上隐隐挂着些许冰晶,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皇后娘娘是怀疑我对太子下毒?”
皇后闻言神色忽然一僵,眸中的厉色渐渐退去:“本宫自然不相信你会对太子下毒,你没有那么蠢,只是,本宫已经查过了,太子殿下昨日戌时才从你那里回来,回来后便再未离开寝殿,也未接触过任何人,直到亥时宫人听到太子的传唤这才发现了太子中毒的事,所以,本宫只是想问问你,昨日,你与太子一直在一起,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24. 惊魂记
陆蔓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顾藜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只猫过来,说是要送给她,那只猫浑身雪白,蓝色的眼珠子似琉璃一般,她看着很是喜欢便想要伸手接过来。
只是没想到她刚触碰到那猫,那猫竟像是收到什么惊吓了一般,忽然发起了狂,还抓伤了顾藜的手臂。
莫非,是因为那只猫?
陆蔓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皇后,皇后闻言便向太医询问:“太子的情况,是否跟被那只猫抓伤有关?”
几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妄下结论,最后还是院正站了出来,道:“这个,具体还得把那只猫抱过来检查一番,若那只猫本身就有什么病,太子殿下被那猫抓伤也极有可能会染上与那猫同样的病,但倘若那只猫无疾,太子殿下中毒一事怕就是另有蹊跷。”
皇后瞧了眼顾藜放在锦被外面的手臂,终是轻轻叹了一声:“去把那只猫抱过来。”
一旁的宫人得令后便立刻去了承光殿,不一会儿就将那只猫抱了过来,不过,抱过来的竟是一只死猫。
那只猫的样子与顾藜此刻简直如出一辙,雪白的毛发上接着细细密密的冰晶,身体僵硬的如同冰块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脸色一变,大喝一声。
“回皇后娘娘,奴才找到这只猫的时候它已经死了,被人扔在了承光殿后院的一棵树底下。”
陆蔓一怔,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昨日顾藜被那只猫抓伤后她便让人将那猫抱了下去,而且晚上她去看的时候那猫还在笼子里活的好好的。
“抱过去给太医检查一下。”皇后吩咐道。
宫人将那只猫的尸体递给了院正,经过几名太医一同检查后,得出结论,那只猫是被人下了毒,而且在猫的指甲里面发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顾藜的毒应该就是这样被下的。
听闻顾藜是被人下毒,一旁的范娩娩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见她这样,皇后皱了皱眉头,厉色道:“哭什么哭,太子只是中毒了,他还活的好好的呢,你要是受不了就到外面去。”
“皇后娘娘,我只是,只是...”范娩娩没说完便哭着跑了出去。
“真晦气。”皇后朝范娩娩瞪了一眼,随后又焦急的询问太医:“那这毒用什么可解?”
“臣需回去研究出这是什么毒,才能按方子配出解药,还请皇后娘娘给臣一日的时间。”
“治病救人本宫不懂,这是你们太医院的职责,本宫就再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若是太子还不能醒来,那你们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是,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太子殿下。”说罢,一行人便抱着那只猫的尸体匆匆退了出去。
皇后看着垂首站在原地的陆蔓,轻轻一声叹息:“本宫约了几位大臣去御书房,这里就交给你了,太子对你的心意本宫想你该是明白的,希望你不要辜负他。”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也不要辜负本宫对你的期望。”
陆蔓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但却只是颔首说了句:“皇后娘娘放心,民女定会照顾好太子殿下。”
“如此,甚好。”
深朱色的云纹锦裙从眼前拂过,陆蔓微微福身,目送皇后离开。转身看着那张垂挂着雪色帐幔的床榻,宫灯照耀着锦被上的金银丝线,明晃晃的,耀的人眼花缭乱。
而在这份耀目下却是顾藜那副冰冷的身躯,以及苍白的面容。
此刻的他很安静,全然不似以往那个纯真好玩的太子殿下。
没见到他时,她原本以为他是在装病,可是看到如今他这副样子,陆蔓却有些惭愧,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中毒,若真是那只猫的缘故,可明明那只猫是顾藜自己抱过来送给她的,难道说,在顾藜将猫抱给她之前还有别人接触过那只猫,并且给猫下了毒?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那个人早就知道顾藜要送猫给她,而且想要毒害的人也是她。
只是,要让猫身上的毒过渡到人的身上必定得加重药量,但却不能让猫那么快死,那人应该没掌控好毒的用量,所以,在她刚接触到猫的时候,毒药恰巧在猫身上发生了反应,激起了猫的兽性,这才导致顾藜被猫抓伤,从而将毒过渡到了顾藜体内。
因还未查清顾藜中的是什么毒,太医只能先给开了一些能够阻止毒性蔓延和固本的药,给顾藜喂过药后陆蔓并没有回承光殿,只让人在殿内多加了几盆碳火,制作了几个暖水袋放在了顾藜身边,然后坐在顾藜的榻旁一直陪着他直到深夜。
这时,顾藜忽然咳嗽了几声,但仍旧没有睁开眼睛,陆蔓凑过去才发现他的唇角淌出了许多鲜血。
她拿着手帕轻轻替他拭去了那些血迹,指尖触及他的唇边时,她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时而有些狠厉决绝,时而又有些天真固执的萧家大公子,他笑起来,唇边有一个很好看的笑涡。
那张脸出现在脑海中时,陆蔓猛然一惊,她是脑袋被驴踢了吗?怎么会想到他,他可是她仇人的儿子啊。
他现在,应该和林惜若在一起吧!
正想着,顾藜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陆蔓欣喜地将头低下去,凑到他跟前问:“你说什么?”
顾藜嘴唇翕动着,却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陆蔓停放在他胸前的手。
“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你感觉怎么样?”
顾藜依旧闭着眼睛,他浑身动弹不得,但却能听到一旁来自陆蔓关切地声音。
他很庆幸,她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可却不想她为自己担心劳累,所以哪怕浑身冷到麻木,他也迫使自己给予她回应。
眼见着顾藜能听见她的话,却醒不来,陆蔓心中不禁焦虑万分,她急忙握住顾藜的手,冲他说道:“顾藜,你快点醒过来,是你把我带到西凉来的,你现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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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撇下我,你答应过要帮我复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自己回益州再也不来西凉了,让你永远也见不到我。”
“你要是敢走,信不信,我再将你掳过来。”
陆蔓自言自语了半天,突然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她呆呆的望着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惊奇地发现他竟然醒了过来,正在虚弱的对着她笑。
“你...”陆蔓不禁喜极而泣:“你醒了。”
“我要是再不醒来,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去益州了!”
“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答应你,哪也不去,就留在西凉,直到你彻底好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对付萧家好不好。”
“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只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这个时候,他还是在宽慰她,给出她这个承诺,以及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说不心动是假的。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离幸福很近,只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去触碰这些幸福罢了。其实,她清楚,只要她肯迈出那一步,他与她一定会在一起,但这一步,虽近在咫尺,可于她而言却宛如天涯。
“好,我相信你。”
说出这句话,她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但她想,此刻,对于顾藜,这句话该是好的。
到底是为太子殿下治病,太医院的人办事效率果真是高,很快便研究清楚了顾藜所中之毒,据说是出自西域的某种毒药,中此毒者轻则头痛呕吐,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严重的会意识涣散产生幻觉,若是没有解药可能会永远昏睡下去。
幸好顾藜中的毒不算太深,也发现的及时,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来。
既然已知顾藜中了何毒,太医院即刻便将解药配制了出来,服用过解药后,不一会儿顾藜的脸色就渐渐恢复了一些,太医把过脉后也说脉象渐渐平稳,只需再调养几日体内余毒便可尽数解除。
由于身体还很虚弱,顾藜服过解药后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皇后喜极而泣,抓着顾藜的手:“藜儿,你可真是吓死母后了,幸好,幸好你没事,否则母后...”后面的话她哽咽的没有说出口。
顾藜却是一副大病初愈后的懒散样,道:“好了母后,儿臣这不没事了吗,您就别担心了,再说了,有孙卓在这里,她会照顾好儿臣的。”
皇后看了陆蔓一眼,眉心颦了一颦,终是朝顾藜道:“母后已经将范良娣禁足,你要是有什么话,等身子好些了再去问她吧。”
顾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皇后嘱咐了几句后便也离开了。
陆蔓凝视着顾藜,只见他神情低落,眸光暗淡,他该是也曾爱过范娩娩的。
因为爱过,所以才会对她失望。
陆蔓也想到了,她来到西凉的时间并不算长,也从没有与任何人结仇,除了范娩娩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恨她。
25. 思无邪
“你相信是范良娣做的吗?”陆蔓于顾藜旁边坐下问他。
顾藜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想谈论这件事:“幸好被猫抓伤的是我,若是你这身子骨,我可还真没有把握将你救醒。”
陆蔓笑了笑,身体才刚刚好一点,便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他还真是豁达,她笑盈盈的说道:“那当然了,你可是太子殿下,上天自会庇护你,所有事情都会逢凶化吉。”
顾藜眼神一亮,望着陆蔓道:“那这样的话,你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这样你也能得到上天的庇护了,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也都会逢凶化吉。”
陆蔓瞪了他一眼:“我们可是盟友,我拿你当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竟然想要娶我。”
顾藜噗嗤一笑,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可是,你是女儿家啊,以后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既然嫁谁都是嫁,那为何不能嫁给我呢?”
“没错,谁都行,就你不行。”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他说出这句话,倒真像个孩子。
陆蔓眸中的光彩渐渐敛去,表情认真的道:“你哪里都好,只是...我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又怎么可能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呢?
但其实,她尚未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他哪里都好,只是,她不爱他罢了。
顾藜眸中掠过一丝寒芒,但却转瞬即逝,他悠然的叹息一声:“那算了吧,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她的心随着他这句话终是放宽了许多,抬起眸子看向他,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但眸中却有种淡淡的忧伤,这抹笑意落在她的眼里,仅渲染出无边的惆怅。
他也会忧伤吗?他可是太子殿下啊,是那个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太子殿下啊!
陆蔓只装作无视这一切,冲他一笑,伸出手,轻轻覆到他的额前,没觉到有什么问题这才安心:“你好好歇着吧,我去偏殿,晚上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叫我。”说罢,陆蔓就起身向外面走去。
顾藜望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有些失落,但一想到她仍然愿意留在他身边,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竟也消失不见了。
陆蔓回到偏殿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睡了,这两日一直忙着照顾顾藜也没怎么休息,一挨着床便立刻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房间内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她猛然被这一声惊醒,反射性的坐了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看到,软榻那处,顾藜裹着被子摔在了地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正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捶着自己的腿。
她有些怔住了,他怎么会来偏殿,而且还睡在了那张还没有他身体长的卧榻上。
看着顾藜此刻的样子她很想笑,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憋着笑起身走到他跟前,朝他递出一只手来。
顾藜觉到眼前有阴影遮住他时,他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将手覆上朝他递来的那只手上,竟像个孩子一般赌起了气,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你幼不幼稚,是不是还得让我哄哄你,你才愿意起来?”
“那你哄啊!”他突然开口说出这一句。
陆蔓为之气结,看他这个样子,若是不说几句好话哄他起来,那她今晚也别想睡觉了,便叹了一口气,蹲在顾藜跟前道:“阿藜乖,摔疼了没有,来,我给你揉揉。”
说着她便伸手去揉他的腿,这一举动,倒是让顾藜彻底红了脸,他突然从地上弹起,银灰色的瞳眸中竟带着一丝慌乱:“你这个女人...真让人讨厌。”
陆蔓撇了撇嘴:“不是你让我哄你的吗,现在哄也哄了,你赶快回自己的床上睡去。”
顾藜顿了一下,看到陆蔓朝他投来的目光便抱着被子磨磨蹭蹭的回到了主殿。
翌日,服过药后,太医又来为顾藜请了一次脉,说他体内余毒已清,再多休息几日身体便可恢复如初,陆蔓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下她便可以不用日日守在顾藜旁边了。
见陆蔓要离开,顾藜虽然一脸幽怨,但也不好再阻拦,便任由她回去了。
……
霁月殿。
寂静的夜里,范娩娩独自蜷缩在榻上,这份寂静让她无所适从。
自得知顾藜是被人下毒开始,她便被皇后软禁在了这霁月殿。
她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那个女人害得顾藜中了毒,可皇后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软禁了起来,不让她再去见顾藜一眼。
彼时,顾藜对她虽不冷不热,但也从未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可如今,他连掩饰都不愿意再掩饰了。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何曾注意过她。
一定是那个女人在皇后和顾藜面前说了什么,才让她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她恨那个女人,恨那个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的女人,陪在顾藜身边的人只能是她。
是的,只能是她。
……
翌日,陆蔓刚用过午饭,就有一宫人前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她。
一路上陆蔓都紧随其后,心中也有些隐隐不安,暗自思忖着皇后这次召见她又是为何事,毕竟上次皇后提出的事她至今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若是今日还是为此事的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公公可知皇后娘娘召见我所为何事?”
“咱家只负责传话,姑娘去了便知。”
见从这位公公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陆蔓便也不再多想,继而紧随其后来到了皇后所住的栖凰宫。
殿内淡薄的轻烟徐徐升起,弥漫出一室的安逸,伴随着宫女拉开那一层层朦朦胧胧的纱幔,闯入眼帘的正是那个斜倚在湘竹榻上的王皇后,见陆蔓进来,她温婉一笑:“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陆蔓福身拘礼。
“你可知,本宫今日召见你所为何事?”皇后的语气暗含几分凛然之气。
一听此话,陆蔓深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忙回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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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唇角似有若无的勾了勾,突然站起身从一旁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陆蔓。
陆蔓伸手接过,将里面的信取出,望着上面的内容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本宫知道你在益州的一切事迹,也知道你与萧家的恩怨,之所以想和你做出那笔交易,也是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可要考虑清楚,倘若萧家和林家结亲,无论是对你复仇还是对本宫都是威胁。”皇后正色道。
陆蔓依旧怔怔地望着信上的内容,她不敢相信,萧云廷真的会娶林惜若为妻,难道,他之前对她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皇后想让我去阻止萧云廷和林惜若成婚?”
“不错。”皇后移步到陆蔓跟前,带着护甲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此事,只有你能办成。”
“孙卓明白。”陆蔓低眉敛目,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但她仅仅只是说明白,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皇后自然也知晓她的意思,只道:“本宫对你的承诺绝不会食言,以太子对你的情意,他是绝不会让你去益州做这事的,所以本宫希望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等你到了益州,本宫自然会对太子解释清楚。”
陆蔓回避着她的这句话,问道:“皇后就不担心我利用太子对我的喜欢让他起兵攻打益州,或是,就此离去,将你们的计划透漏给萧家,好让我取的萧家人的信任,更能在萧家站稳脚跟,最后两方通吃?”
皇后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狂傲,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以为本宫没有任何准备就敢和你做这笔交易吗?本宫说过,只要你愿意听本宫的跟本宫合作,本宫可许你至高无上的荣耀,可倘若你执意要与本宫为敌,那本宫定然让你生不如死,包括你所在意的人,和你想要守住的秘密。”
陆蔓的手忽然轻颤了一下,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除了在萧家藏有细作外,在洛阳也安插了细作吗?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怎么,怕了?”皇后突然开口问道,唇角挂着诡异的笑。
“皇后娘娘放心,孙卓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正在这时,有宫人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车骑将军在外求见。”
陆蔓敛下眸华,声音愈低:“孙卓告退。”
车骑将军范绥乃是范娩娩的父亲,此次前来必定是为了皇后软禁范娩娩一事来求情的,此事或多或少因她而起,她在这里多有不便,只能先行离开。
皇后睨了一眼陆蔓,微微叹了一口气:“下去吧,好好想想本宫说过的话。”
“是。”陆蔓缓缓退出了殿外,走到门口时正好与进殿的范绥擦肩而过,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只觉此人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
而范绥在走到陆蔓身边时步子也同样顿了一下,微微侧眸扫了一眼陆蔓便移步走进了殿内。
26. 错错错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范绥恭敬的站在殿内朝皇后请安。
皇后睨了范绥一眼,随后转身走向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慵懒而低沉:“你今日来,是为了范良娣吧?”
“皇后明鉴,范良娣自幼被微臣宠溺惯了,性子是有些骄纵,但她绝不可能会下毒加害太子殿下,请皇后念在臣对朝廷一片忠心,以及范良娣对太子的痴情上,重审此事,还范良娣清白。”
皇后冷笑一声:“她是不会对太子下毒,可是她会对太子在意的人下毒,太子宫里的婢女紫嫣亲眼看到范良娣那日去过太子那儿且逗过那只猫,本宫念在你这么多年为朝廷做出不少贡献的份上才没有立刻发配她,但此事本宫做不了主,你还是去求太子吧。”
太子虽是皇后亲生,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自己的势力,朝中大臣基本都是畏惧皇后的手段才甘愿臣服,正好可以借此事让车骑将军承了太子这份人情,日后有事也能使得上他,现在只能赌太子对范良娣是否还有一丝情意。
“多谢皇后娘娘指点。”范绥刚要退下,却听皇后又道:“罢了,本宫随你一起去吧,也好替你美言几句。”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大恩微臣感激不尽。”
出了栖凰宫,陆蔓一路漫步而行,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脑子里浮现的依旧是方才皇后手中的那封信,萧云廷要娶林惜若了。
他真的要娶林惜若了。
可为何,她的心里会觉得空落落的呢?
一定是因为萧家和林家结亲的话会对她复仇不利,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目光移向苍茫的天空,却不经意看到了远处一蓝一红两抹身影,正是顾藜和顾凌,两人并肩而行,似是在说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凝视了两人许久,目光渐渐有些涣散,绯红与孔雀蓝相映,这样的颜色,可真美。
她的唇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原来,幸福也是会感染人的。
正在此时,身后仿佛有步履声传来,由远及近,纵轻,可却还是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并没有回头,这宫里每天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不至于每一个都要细看一下。
她收回目光,正准备回承光殿,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些许冷风逼来,脚步声也越来越急。
她一惊,赶忙回身,转过身的刹那正好对上范娩娩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
范娩娩此刻的穿着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的华丽,而是一副宫女的装扮,淡淡的绿色倒愈发衬得她清雅脱俗,比起以往的装扮这样的素雅倒是更适合她。
“范良娣这是作何?”若她没有记错,范娩娩此时还在禁足中,可比起这个,让她更诧异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范娩娩手中此时正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恶狠狠的盯着她。
“我要做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范娩娩轻轻一笑,唇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脚步离她也越来越近。
“范良娣,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不要没除掉我,还白白把自己搭进去。”
“那你就试试,你若不出手,今日死在这里的就是你,你若是出手,我必定会唤人,到时大家看到的,只会是你要杀我,你猜我们两谁会赢?”
陆蔓没有想到这范娩娩竟然是个疯子,她敢说出这话,必定是知道顾藜就在不远处,方才范绥去了皇后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父女两商议好的,莫不是使了什么计谋引她往里跳?
“范良娣,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吗?想杀我,你还差得远,即使我站在这里不动你也未必能伤到我。”
她静静的说出这句话,复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什么,倘若你就此离去,我断不会将今日之事透漏出去半个字。”
毕竟范娩娩也是因爱生恨,而且顾藜对她想必也是在意的,就当是为了顾藜吧,陆蔓有心想劝她回头。
“是吗?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随着这一语,范娩娩目光骤然一变,手中的匕首猛的朝陆蔓刺来。
陆蔓一惊,没想到范娩娩竟会真的会对她动手,她下意识的往旁边避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范娩娩的手腕,而范娩娩的唇边却不合时宜的勾起一抹弧度,这道弧度随着匕首从她的手腕划过转变为惊恐的呼喊——
“殿下,救我。”
陆蔓此刻才顿悟,尽管她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中了范娩娩的计,范娩娩,她真的很会把握时机。
顾藜的声音在身后低沉的响起,她并没有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是的,她今日心里确实很乱,否则,又怎么会中了范娩娩如此拙劣的计谋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范娩娩呆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天不见,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哪怕,是那个女子让她受了伤。
可此时,他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女子,他甚至紧张的打量着那个女子浑身上下有没有受伤。
“殿下,是她伤了阿娩啊…”范娩娩说出这句话,几乎带着绝望,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一颗颗滑落。
顾藜不语,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气,就连那双冰灰色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以往的璀璨。
“阿娩!”一声沧桑的声音陡然在不远处响起。
皇后和范绥正往这边赶来,想必也看清了方才的一幕,范绥紧张的直冒冷汗,直到走近后,他才忍不住扇了范娩娩一巴掌,大声呵斥道:“你这个逆女,我刚去替你求了皇后娘娘,没想到你竟又犯下此等大错,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范绥这一巴掌打的可不轻,以至于使得范娩娩的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她...”范娩娩一手捂着脸颊,一只手指着陆蔓,道:“是她伤了我,你们为什么都要向着她说话,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诬蔑别人,皇后娘娘刚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范绥此刻也不再替范娩娩说话了,本来他还觉得对这个女儿有愧,但没有想到她竟会蠢到这个地步。
一听这话,范娩娩立刻慌了起来,急忙跪地:“不是的,皇后娘娘您听我解释,我不是真的要杀她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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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吓一吓她而已,不信您可以问问她...”范娩娩转而拉住陆蔓的衣袖,哭求道:“你快告诉皇后娘娘,我有没有伤到你。”
“够了。”皇后一声呵斥打断了范娩娩的话音,转而看向顾藜:“太子觉得,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
顾藜凝着陆蔓,眸底拂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陆蔓知道,他心里是想护着范娩娩的,但又不想让她失望,可此时,她能说什么呢?该劝的,她劝过了,不该忍让的,她也忍让了。
“太子?”皇后又唤了一声。
顾藜闭上眼眸,半晌才道:“将范良娣带去爆室。”
听到这话,范娩娩瞬间心如死灰,看着这个她爱到骨子里的男子,她道:“殿下,当真要弃了阿娩吗?”
顾藜看着她,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一错再错,你让我如何容你,以往你再怎样,我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让我没有想到,你的心思有一天竟也会使在我的身上,那天晚上,我没有戳穿你,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自幼不但研习医理,也学了不少制毒的本领,幽梦香都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殿内的熏香被人动了手脚,他怎么可能闻不出来呢?
范娩娩的脸色随着这句话变得苍白一片,嘴唇翕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早就发现了她在熏香中动了手脚,可他却没有戳穿她,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也是有她的呢?
可是,今日之事,她确实是无心的。
她真的没想要杀孙卓,只是想要吓吓她,利用她让顾藜多关心一下自己罢了。
还有顾藜中毒的事,真的不是她做的,她是被诬陷的,可是谁会信她呢?
顾藜不信她,就连父亲也不再相信她了。
她还能依靠谁呢?
不死心的,她又问了一句:“殿下,阿娩想问你,若是这些事情发生在孙卓身上,你是否也会像对我一样,将她带去爆室?”
“她不会如你这般。”顾藜说的很肯定,范娩娩却笑的很悲戚。
她始终不明白,那个女子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偏偏就得了顾藜的喜欢呢?
“皇后娘娘容禀。”陆蔓此时却突然出声,目光转向皇后,无比肯定的说道:“范良娣刚才确实没有想要伤我,是我不小心伤到了她,而且上次之事也存有很多疑点,不能仅凭紫嫣一个人的说辞就断定是范良娣下的毒。”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后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
“车骑将军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范良娣对太子殿下也是一片痴心,若不是我的到来让范良娣误会了与殿下的关系,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所以,孙卓斗胆,恳请皇后娘娘饶过范良娣这一回,孙卓自请离宫前去看守帝陵。”
说是看守帝陵,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孙卓这个人从此消失在皇宫罢了,至于以后如何,又有谁会在意呢?
而且她相信,皇后也会乐得她这么做的,毕竟,皇后希望她前去益州同时又不希望顾藜真的将范娩娩贬去爆室。
27. 掩风华
皇后略微思索了一下,终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本宫也不好拂了你的意,罢了,就照你说的办吧,但今日之事是范良娣先挑起的,就罚她半年的俸禄,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去吧。”
“谢皇后娘娘!”陆蔓躬身谢恩。
范娩娩听见自己不用去爆室了便也急忙朝皇后谢恩:“谢皇后娘娘。”
皇后睨了范良娣一眼,不悦的说道:“谢本宫作甚,要谢也应该去谢人家孙卓姑娘。”
虽然范娩娩的罪不是太子免除的,但好歹这份人情范绥也不得不承下了,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孙卓这个女子,将来一定会有大用。
“是。”范娩娩转过身,虽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对陆蔓说了句:“多谢孙卓姑娘不计前嫌替我求情。”
“不敢当,孙卓不过一介草民,怎担得起范良娣一个谢字。”
“行了,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皇后看了一眼陆蔓,便转身离开。
一直站在顾藜旁边没有说一句话的顾凌此时却突然追了上去,喊道:“母后等等我,儿臣送您回宫。”
见事情已解决,范绥也不好再留在这里,朝顾藜和陆蔓道谢后便带着范娩娩离开了。
陆蔓站在那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顾藜的目光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半晌,终是顾藜先开了口:“你就这么不想待在宫里吗?”
“范良娣不能被贬去爆室,她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失去了理智。”她轻声说道。
“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会感激你吗?还是你觉得我不能帮你报仇?”说出这句话,他的语音分明是冷淡的。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他是被皇后保护起来的孩子,皇后不想他牵扯进来,她又何尝忍心呢?
她的人生已经破碎不堪,而他的人生却是发光发亮的,她又何必再介入他的人生,让这抹光变得晦暗。
她的唇边漾起一抹苍白的笑靥,刚想说什么,他却突然向她走近,凝着她,冰灰色的眸中不带一丝情绪:“我知道你介意的是什么,你以为我心里是喜欢范良娣的,对吗?”
没有等她回答,他继续道:“纳阿娩为良娣并非我本意,是母后逼我的,我没有办法拒绝,阿娩也没有办法拒绝。
新婚之夜我只能一个人躲去承光殿中让她独守空房一整晚,第二日母后听说了此事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我那时憋了一肚子气,以至于后来一连数月都没有见阿娩一面,等后来冷静下来才清楚母后的用心,其实母后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要拉拢车骑将军,为我日后铺路,父皇缠绵病榻多年,朝中大小事物全都靠母后一人撑着,而我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屡次忤逆她,也因着这层关系,我才在三个月后履行了对她的义务,但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后来,或许是出于对阿娩的亏欠,我才处处让着她,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对她的包容却让她愈发的骄纵,可那并不是爱。”
履行义务这句话,对于嫁入深宫中的女子何尝不是一个残忍的措辞,自古以来,无论是皇家还是官宦世家的子女,又有哪个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婚姻。
范绥眼见着能与皇家结亲,又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不正如此吗?
说到底,这场婚姻形成的因果,每个人注定都不会是幸福的,包括范娩娩,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说到这里,她略抬眸华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他凝向她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闪着些许晶莹,似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般,但那也不过是她以为罢了,他怎么可能会哭呢?
“若是我向你许诺,此生唯你一人,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愿意吗?
不,她不愿意!
可那个‘不”字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是太子,将来的帝王,即使你今日对我许下这样的承诺,可有朝一日你荣登大宝,又怎能捱的住朝中大臣的劝诫。”
誓言这种东西,从来都只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没把握的事情,才会用承诺来让自己安心一些。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顾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蔓打断:“可我在乎,我不想被人当做是妒妇,是祸国妖后。”
说完这句话,她再未做停留,迈着虚浮的步子返身离开。
她相信顾藜此刻对她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可她不相信那所谓的誓言真的会兑现。
她还没有优秀到能让一个帝王为她废弃六宫,况且,她并不爱他。
栖凰宫。
甫进入殿内,顾凌就扶皇后坐于椅子上,殷勤的为皇后按捏着肩膀。
“母后方才是故意逼迫皇兄的吧?”顾凌嗔道。
“何以这么说?”
“车骑将军今日来找母后定是为了替范良娣求情,母后明明可以做主但却让皇兄去发落那范良娣,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兄的性子,您这不是为难他吗?”
“正因为母后知道你皇兄的性子,料定他不会处罚的太狠,所以才让他处理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真的长大了,就连母后也没有想到他今日竟会那么决绝的就处置了范良娣。”
“范良娣做了那么多坏事,您不该罚她吗?可儿臣怎么觉得您好像有意偏袒着她?”
“范良娣是骄纵了些,可她对太子倒是真心的,太子中毒之事疑点颇多,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范良娣做的,对她施以小惩也就罢了,难道还真的要将她贬去爆室?况且,万一哪天你父皇驾崩了太子要想稳住朝堂也少不了要靠车骑将军。”
“这不还有母后您嘛。”顾凌小声嘟哝着。
一听这话,王皇后瞬间恼怒,大声呵斥道:“这江山是顾家的,皇帝姓顾不姓王,母后现在不过是在帮你父皇打理朝政,可朝中官员又有几个是真的服气的,不过都是因你父皇尚在,他们不敢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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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可万一你父皇哪天不在了,他们还会听我一个妇人的话吗?”
“可皇兄他...”后面的话,顾凌没有说出口,关于顾藜的秘密,知道的也仅仅只有他们几人罢了,王皇后的目光转为悲戚,她闭上眼睛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将这些年所有的辛酸全都吞咽下去,再睁开眼睛时,她坚定的说道:“太子他不会有事,母后会为他扫平一切障碍,铺好所有的路,他一定会顺利登基...”
顾凌停下手,走到皇后的前面,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那孙卓呢?您明知道皇兄喜欢她,为何不将她留下来,还要答应让她出宫。”
“既然她想要一举双得,本宫何不随了她的意呢?况且这也是本宫想要看到的,若是她真的能助本宫得到益州,那她才配得上太子,当之无愧的坐这太子妃之位,可若她只想走捷径,以为靠着太子的喜欢便能得到一切,本宫定是容不得她。”说到这里,皇后突然转头看向顾凌,诧异道:“你不是恨她当初抓了你,一直不喜欢她吗?今日怎么替她说话了?”
顾凌有些难为情,努了努嘴:“儿臣才不是替她说话,儿臣只是觉得,跟范良娣比起来,孙卓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那时候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毕竟后来救我她也出了力的,还中了一剑,这就算扯平了,最重要的是皇兄喜欢她,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她了。”
王皇后不禁露出久违的微笑:“你呀,自幼便喜欢缠着你皇兄,你皇兄也是一直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都第一时间跟你分享,你们两个的关系比跟我这个母后都好,看到你们这样母后真是感到很欣慰,只是,瑶儿她...”
说起顾瑶,王皇后只剩下了叹息,明明也是她亲生的,可顾瑶的性子却跟顾藜顾凌截然相反,顾瑶从不与他们亲近,也不与其他人打交道,三年前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了个半死之人,之后便铁了心的要嫁给那人,她实在没有办法才同意了这门婚事,给顾瑶在宫外立了府,可自他们成亲后,顾瑶便再也没进宫来看过她。
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她现在只希望这个小女儿顾凌还能留在宫里多陪陪她。
“皇姐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母后若是想皇姐了,不如儿臣去...”顾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凌儿,你今日,话太多了。”
皇后说出这句话,慢慢起身走向卧榻,朝身后的顾凌挥了挥手。顾凌也识趣的没再逗留,微微福身:“儿臣告退。”
皇后轻轻坐在榻旁,一旁的菱花镜里面映出她粉饰过的脸庞,可即便有着脂粉的遮盖却依旧掩不住她脸上的疲惫,以及那发髻中微微露出的白发。
岁月催人老啊!
她为了顾家的江山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如今,不得不承认即使再辉煌的人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
若是皇帝没有生那场病,若是她早几年生下藜儿,那该多好啊。
藜儿,她可怜的藜儿啊...
28. 棋子
回到承光殿后一整晚陆蔓都没有合眼,思虑许久,一直到天亮她还是没有和顾藜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一路策马奔腾也不敢稍作歇息,正好赶在关闭城门之前顺利的离开了皇城。
不知道顾藜在得知她不告而别后会不会生气,但她也只能说声抱歉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益州她迟早是要再回去的。
在西凉呆了几个月,天气已经变得炎热了起来,赶了这么久的路,再加上一夜未眠,她与马儿早已是疲惫不堪,便随便找了一棵树,在树荫底下歇了起来,本想只是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睁眼竟已到了深夜,索性就继续睡了下去,反正这里地方偏僻也很难找到客栈。
但这林间的蚊虫见到她似乎格外的开心,一整晚她都被扰的坐立难安,于是天色还未大亮时她便动身继续赶路了,离开前皇后让人给她送来了不少银两,一路上倒不至于风餐露宿,遇到村落便会停下来买点干粮。
尽管如此,她一路上还是丝毫不敢耽搁,一直走了十多日才终于抵达了武都,原本只需再走两日就可到达阴平,到时候便可沿阴平道直接进入益州,可没想到人算终是不如天算。
烈日当头,热得人心烦意乱,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方有一条河流,她顿时喜出望外,牵着马儿就走上前去,蹲在河边用手拘起一捧清水就泼向脸颊,沁凉之感顿时灭去了浑身的燥热。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在背后响起,激起一片漫天的尘土。
那镶了铁掌的马蹄一听就是来自西凉的战骑,陆蔓心中一紧,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她急忙起身,阳光下飞扬的尘土让她辨不清眼前的情形,只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马上下来,慢慢朝他走近。
她抬起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扇了扇空气中的尘土,等那人走近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顾藜。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蔓讶异道。
“你不能回益州去,快跟我走。”顾藜说的很是恳切。
“你不是不知道我跟萧家的仇恨,益州我是一定要回去的。”陆蔓同样说的斩钉截铁。
“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你肯定都会以为我是为了将你留在身边故意骗你的,但我今日说的话绝对是为了你好,你以为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是他们设的圈套,尽管这件事对我没有任何坏处,可我不想你成为他们的棋子,看着你一步步被他们利用。”
顾藜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陆蔓却是一脸的茫然,带着迷惑,她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圈套?他们又是谁?”
“我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我第一次见你并不是在萧家,而是在一副画像上,这幅画像现在就在母后的宫里,你想想,母后是如何知道你的,又如何会有你的画像?”
陆蔓的目光随着顾藜的话渐渐变得不再平静,如果顾藜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说明她还在洛阳的时候,她的画像就被人送去了西凉,难怪王皇后在见到她时并没有将她的身份揭穿,反而说出那句知道她所有秘密的话以此相要挟,起初她还以为王皇后在洛阳也安插了细作,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一个细作又何必将目光放在她一个养女的身上,更犯不着将她的画像也送去给王皇后。
那么真相必然就如顾藜说的那样,她只是一颗棋子,而执棋之人,她只想到了一个人,便是她的义父,岐国的丞相陆远知。
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何略阳失守那晚,陆泽会事先预料,并且提前将旬聿引去了陈仓道上,因为陆家与西凉早已有了往来,只是他们都小看了萧云廷。
“此话当真?”不确定的,她又问了一句。
“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跟我回去,到母后宫中一探究竟。”
沉思了片刻,陆蔓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话,请你务必实话告诉我。”
“你说。”顾藜勾了勾唇。
“那张画像,是否出自岐国丞相府?”
顾藜垂下眸子,半晌才道:“画像是不是出自丞相府我不确定,但我知道,岐国的丞相陆远知曾经...”
正在这时,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骤然在前方响起,打断了顾藜的话。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旬聿正手持缰绳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望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太子殿下,没想到我们这么快竟又见面了。”
顾藜也望着旬聿,不屑的笑了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旬大人。”
看着旬聿,陆蔓说不荒是假的,毕竟之前再怎样怀疑,两人都没有撕破脸过,而此时,顾藜就在她的旁边,以眼下的情形,她又该如何圆下这个谎呢?
可让她更意外的是,旬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殿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从我萧家将人带走,今日追到这里意欲何为啊?”旬聿的眼眸微眯,仿佛在看一个猎物。
“这话似乎应该是我问旬大人才对,旬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此意欲何为?”
旬聿的目光在陆蔓身上游移,可陆蔓此时哪里有勇气敢与之对视,他冷冷一笑,骑着马走近了几步:“自然是为了接她回去。”
“我若不同意呢?”顾藜丝毫不畏惧,态度十分坚定。
“这事可由不得你。”旬聿的目光再次看向陆蔓,轻声:“在外面玩够了,也该随我回去了吧。”
正在这时,不远处再度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和一连串的恭维。
“小的今日可真是开眼了,二公子的骑射若称第二这天下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这样的讨好加上方才的笑声,让陆蔓更加的确定萧舒仪一定就在不远处。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萧舒仪和旬聿会一同出现在这里,可她明白,若是让萧舒仪发现她和顾藜在一起,那么今日他们两必定都难逃一死。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无力的走到旬聿跟前,正准备跪下,却被顾藜突然拦住,她拂去顾藜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朝着旬聿跪下:“我随你回去,但求你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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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后自会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
旬聿阴沉着脸,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半晌却仅仅只吐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寄托在旬聿身上的希望,在那一瞬间破灭,陆蔓绝望的闭上眼睛。
旬聿,他真的要如此逼她吗?
“你做什么?”顾藜猛的将陆蔓从地上提了起来,语气凌厉的说道:“本太子跟你很熟吗?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跟本太子攀上关系,你在本太子的眼里跟那些姬妾没什么区别,既然旬大人想要你,那你就随他去吧,反正本太子对你这样的女人早就腻了。”
他一路追到了这里,虽然还在西凉的国土上,可他却将她带不回去,既然如此,唯有和她撇清关系,将她交给旬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回首看着他,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呢?
“阿聿,快看我猎到了什么?”不远处萧舒仪的声音悠悠传来。
陆蔓心中暗惊,紧紧的抓住了旬聿的袍角,低声恳求:“求你...”
旬聿回头看了眼郁郁葱葱的林子,眸中露出复杂的情绪,似下定了决心,他突然转过头,闭着眼睛低沉的说了声:“快走。”
陆蔓心中大喜,回头朝顾藜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并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句:“保重啊。”
顾藜虽然不情愿,但也毫无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多谢。”陆蔓回过头看着旬聿那双冰冷的眸子,犹豫了半天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孙卓?你怎么在这里?”
陆蔓看着朝她走近的萧舒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舒仪目光随之移向旬聿,诧异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旬聿缓缓由马上下来,从容不迫的回道:“我也不清楚,我刚到这里就看见一伙人在追她,才替她赶走了那些人,还没来得及问她你就过来了。”
听闻此话,萧舒仪冷冷一笑:“凭空消失了这么久,还能毫发无损,安然出现在这里,孙卓姑娘果真了不起。”
“我的行踪,怕是不需要向二公子报备吧。”陆蔓说的理直气壮,萧舒仪却是听得怒火朝天,只见他眸光一变,突然走上前一把抓住陆蔓,道:“那好,我这就带你回蓉城,你去向大哥好好解释吧。”
陆蔓眉头微蹙,手臂用力一挥:“放手。”
“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的,我可不是大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若是不小心伤到你可就不好了。”他出声警告着她,手依旧未松开。
“我叫你松手,我又不是你萧家的人,你凭什么抓我?”她会回去,可前提是她自愿回去,而不是像个逃犯一样被他抓回去。
萧舒仪一滞,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好吧,我松手了啊。”
陆蔓正疑惑,只觉萧舒仪在松手之时微微向前推了她一把,她一惊,顿感不妙,紧接着整个人就像一棵树一样直直的栽入了河水里面。
29. 混淆
栽入水中的陆蔓扑腾了好半天才稳住身形,正准备浮出水面时,脑子里面突然灵光一闪,何不借此机会趁机逃走呢?
与其这样被萧舒仪抓回去,接受他们的审判,还不如先逃走再另想办法,况且她现在也不确定林惜若到底有没有在萧云廷跟前说过什么,旬聿和萧舒仪今日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巧合,万一这是他们的计谋,那她就此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她便继续潜在了水底,刚要借机游向对岸时,突然间,她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她一惊,回身朝发出动静的那处看去,那处,似是有人跳入了河中,可由于是在水底,她看不清那人究竟是谁。
那人此时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位置,当即朝她游了过来,等靠近了些,她才看清来人竟然是...萧舒仪。
她二话不说,当即一脚朝萧舒仪胸口踢了过去,借力向反方向游去。
萧舒仪属实没有想到陆蔓会朝他胸口来这一脚,明显的一愣,但随即他就看明白了陆蔓的意图,急忙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由于在水中憋气太久,再加上手腕的疼痛,使得陆蔓猛然呛了口河水。
扣着陆蔓的萧舒仪也发现了陆蔓身体出现的异样,但他却无动于衷,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他不信,即使这样,她还不会向他服软。
他看着她在水中挣扎,却笑得一脸的得意,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个女人的身体似乎正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去。
不会闹出人命吧?
他一惊,赶忙托起她的身子,‘哗啦’一声从水中浮了起来。
岸边的旬聿看到这一幕也是一脸的吃惊,忙问:“什么情况?”
萧舒仪将陆蔓放在地上后,气喘吁吁的说了句:“别问了,赶紧救人。”
旬聿缓缓蹲下身子,双指在陆蔓的鼻尖探了探,却见他眉心微微一颦...
过了许久,只听地上之人一阵猛咳,旬聿这才放下了心。
“没想到差一点闹出人命了,幸好没事,否则还真没法向大哥交代。”萧舒仪单腿跪在旬聿旁边,见陆蔓有所好转,终是吐了一口气。
可突然,他再次感到胸口一痛,一股力量将他推拒了出去,下一刻,脚底一滑,整个人又再次栽入了水中。
萧舒仪一脸愤怒的看着坐在岸边的陆蔓,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淋淋的散落一肩,玲珑有致的身躯更是让人一览无余。
“你别不知好歹啊,刚才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没命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恩将仇报。”萧舒仪盯着陆蔓冷声道。
“你救了我?”陆蔓冷哼一声:“你有这么好心吗?若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能掉进河里吗?你这叫自作自受。”
萧舒仪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伸出两根手指,气愤道:“两次,我给你记下了,早知道会挨你两脚我就不救你了,让你淹死在这河里算了。”
见逃跑无望,陆蔓只能先退一步,她缓缓走上前,朝萧舒仪伸出一只手:“水里那次不算,你推了我一把,我踢了你一脚,我们两个就当扯平了好不好?”
萧舒仪目光闪了闪,扬手挥开了陆蔓的手:“谁跟你扯平,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就喜欢看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说着,他轻轻一跃,便从河里跃到了岸边,再次扣着她的手腕,唇角弧度清明:“不要再想着逃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语甫出,冰冷如斯。
他拖拽着她往益州的方向而去,疼的她蹙紧的眉头再未舒展开,这一钳制,等陆蔓再次恢复自由的时候已至蓉城的南安侯府。
离开不过几个月,重返这个地方,竟恍如隔世。
甫踏入府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站在纪嫣然旁边,一袭赪霞色衣裙的林惜若。
她站在那里扶着纪嫣然,笑盈盈的望着她,就好像夕阳一般美好,可两人都清楚,这些不过都是假象。
萧舒仪和旬聿比她先行一步走上前朝纪嫣然行礼,纪嫣然则是微微一笑,越过两人向陆蔓走近,一笑间,掩不住的,同样是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她比王皇后幸运多了。
“夫人...”陆蔓微微福身。
不等陆蔓说话,纪嫣然率先抬手将陆蔓鬓边的发丝轻轻捋向耳后,开口道:“孩子,这些天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并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仅仅只是这一句,却让人鼻子一酸。
“是啊,孙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也不枉这些天旬大人一直四处奔波的寻找,幸好你没事,否则我跟大公子也会心里难安。”
林惜若也在一旁附和着,她悠悠说出这话,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架势,陆蔓轻轻舒了一口气,刚想说话手臂却被旬聿攥住。
“老夫人,孙卓身子不适,我先带她下去歇着,等晚点再去看您。”
“行吧,身体要紧,你们赶快回去歇着吧,但别忘了晚上的家宴,你们可要一起来啊。”纪嫣然的目光凝着孙卓和旬聿,脸上虽挂着笑意,可眸底却带着深深的不安。
回房间的途中,陆蔓的心里一直惶惶不安,一路都在思虑着如何开口向旬聿解释这一切。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开口:“其实我...”犹豫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没错,我是去了西凉,上次营救顾凌的也是我。”
旬聿停下步子,目光沉郁的盯着陆蔓:“为何要这么做?”他问出这一句,不等陆蔓回答,紧接着又加了句:“别告诉我是他们逼迫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逼我,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想要得到顾藜的喜欢,好嫁入东宫。”
她将自己营造成了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不正好符合了顾藜离开前说的那番话吗?
听闻此话,旬聿骤然转过脸,盯着陆蔓许久才道:“既然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那你又为何还要回来?”
“我没打算回来,这...不是你们抓我回来的嘛。”随着旬聿的目光骤然转变,陆蔓无奈只能改口:“行行行,我说还不行吗。”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旬聿的声音虽平静,但却给了陆蔓一个严厉的告诫。
“因为我发现了林家的秘密。”为今之计,她只有将水搅浑,将矛头指向林家,这样一来,他们定然无暇顾及她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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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能让两家为此生出嫌隙。
“林家?”旬聿疑惑的凝着陆蔓。
“是的,西凉的车骑将军范绥有个胞弟,名为范文,此人正是泰远楼的掌柜。”
陆蔓原本是不确定的,起初只是觉得范绥很是眼熟,但却没有丝毫印象在哪里见过,直到方才见到林惜若她才突然想起来,那日她为了洗脱嫌疑在泰远楼设计时,恰巧碰到李哲来闹事,当时就是掌柜范文先出面的,她跟这个人并不熟,也不确定他是否跟西凉有关,只是,那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而且又都姓范,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倒不如让旬聿替她去查一查,也好摆脱对她的怀疑。
“此话当真?”
“是与不是,你让人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我有必要拿这事骗你吗?”
范绥在西凉为官多年,而泰远楼开业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若是西凉早就知道了萧家与林家结交一事,从而派范文来到林家,那倒也说得过去。
即使最后真的查不出什么问题,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不过是她多疑了而已。
“你专程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显然旬聿对这样的理由并不满意,陆蔓眼珠一转便想到了对策:“车骑将军有个女儿,是顾藜的良娣,但她十分骄纵难缠,屡次跟我作对,我这么做也是想要借你们的手替我解决这个麻烦罢了。”
“你说的最好是实话。”旬聿丢下这句话便返身离去。
陆蔓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她知道,今晚的夜宴才是真正的麻烦。
回到住处,玉燕正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略略打着瞌睡,听到开门声这才醒了过来,见到陆蔓回来,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待确定没有看错后这才兴奋的跑上前来:“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突然消失这么多天,可真是把大公子和旬大人担心坏了。”
陆蔓笑了笑:“我不过是家里临时有事暂时离开了几个月,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和他们打声招呼,倒是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只要您人没事,平安回来了便好。”
陆蔓向屋内扫视了一圈,发现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就连桌椅摆放的位置也都未曾改变,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大公子不在府上吗?”
玉燕微微叹息道:“自从大公子和林小姐的婚事被定下来后,大公子就很少回府,倒是那个林小姐总是动不动就来,有时候一天都来好几次呢,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公子这是故意躲着她,可偏偏那林小姐就是装作看不见。”
“那你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公子突然就要和林小姐成婚了?”陆蔓执起桌上的茶杯,随口而出。
“还不是因为上次南郑受雨季影响时林小姐竟慷慨大义的跑去那边施粥布善,而且在回蓉城的途中又恰巧碰到了西凉的人马来解救顾凌,她再次不顾自身安危舍命替大公子挡箭,老爷和夫人听说此事后便对她赞不绝口,更是逼着大公子娶林小姐。”
原是如此,林惜若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不管萧云廷同不同意,最后都只能被逼着娶她,看来,真如萧云廷说的那样,林惜若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30. 假亦真
正说着,就见一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视线中,正是刚刚才见过一面的林惜若。
心想蓉城这地方还真是邪,说谁谁就到。
再见到林惜若,她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穿着打扮比之前艳丽了许多,一言一行也大胆了许多再不像之前那样羞涩。
一进门她便笑盈盈的走向陆蔓:“许久不见,孙姑娘近来可好?”
陆蔓似笑非笑,只淡漠的回了句:“哪有林小姐好啊,林小姐现在可是风光无限啊。”
林惜若的笑容随着这句话愈加的深了些:“孙姑娘说笑了,我和大公子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孙姑娘和旬大人这样不受约束的感情让人羡慕啊。”
听到林惜若这般讽刺,陆蔓不由在心里苦笑,可这又能怎样呢?同为女子,她对林惜若更多的还是同情,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林惜若的一生注定是悲哀的。
陆蔓的笑意未敛,看着林惜若,她唇边的弧度愈深:“林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林小姐的生意可真是越做越大了呢,涵盖的范围也是越来越广了,可不风光吗?”
见陆蔓给她难堪,林惜若的脸色随之一变:“我知道你不简单,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有把柄在我手上,我劝你还是看清现实的好,这里可是萧家的地盘,而我很快就是这萧家的少夫人,你说他们会相信我们两谁的话?”说到这里,林惜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复道:“对了,前几日我的人在附近猎到了一只鹰隼,那畜生好生凶猛,我打算等到我跟大公子大婚当日宰了为宾客们下酒。”
林惜若现在果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陆蔓不禁有些后悔当日没让陆泽杀了她,没有想到一时的仁慈却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今日来,究竟想要说什么?”
林惜若沉默了片刻,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知你想要对付萧家,可我只想要大公子这个人,我不希望在我跟大公子的婚期临近时再发生任何变故,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陆蔓凝向林惜若,忍不住问道。
林惜若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朝陆蔓做了个‘如何?’的表情。
正在这时,玉燕突然端着茶水走了过来,想要为林惜若奉茶,可当她刚走到林惜若跟前时,不知怎的竟一个趔趄猛的向前摔去,一杯滚烫的茶水就那样泼在了林惜若的身上。
林惜若顿时大怒,急忙用帕子擦拭着衣裳,玉燕也忙跪下磕头认错:“请林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陆蔓余光掠过玉燕,知道玉燕此举必是存心的。
这个丫鬟,真是愈发的有趣了。
借着回身,掩去唇角的一丝弧度,陆蔓轻轻扶起玉燕,轻然道:“快起来吧,林小姐能将生意做的这么大,心胸自然是宽宏大量的,又怎会在意这点小事,况且你也不是故意的,即使大公子在这里想必也不会为难你的。”
玉燕一听便欣喜的不断朝林惜若道谢,林惜若虽然窝了一肚子火气但也不好再发作,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孙姑娘果真厉害,我算是见识到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说罢,她便停下擦拭的动作,甩了甩衣袖转身气愤的离开了。
望着疾步走出去的林惜若,陆蔓目光变得沉郁了起来。
她最讨厌被人威胁,讨厌至极。
看来,林惜若,不得不除掉了。
...
今夜的南安侯府很是热闹,可这热闹的背后究竟暗藏着怎样的暗潮涌动却没有人知道。
正厅内共设了十桌,除正中间的主桌坐着萧家二老外,其余人皆坐在两侧,两两一桌。
陆蔓则是和旬聿一同坐在靠外的席位,大致扫了一眼,今日赴宴的除了萧家自己人外,还一同宴请了林家人,林惜若的父亲林景耀旁边坐着一个约摸豆蔻年华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长相与林惜若倒是有着六七分相似,想来该是林家的次女林惜茵。
而林惜若旁边的位置此时却是空落的,显然是她等的那人还没有到。
这样的夜宴,陆蔓没少经历,就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能猜出一二,可不知为何,今晚的她在面对这样的觥筹交错时却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舒仪,你大哥怎么回事?这人都到齐了,怎么他还没来?”纪嫣然突然开口。
“孩儿早就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哥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不孩儿再亲自去看看。”
“罢了,你就在这儿吧。”纪嫣然转头朝一旁的家仆吩咐道:“再去催催,务必让大公子尽快过来。”
“是。”
那人才刚离去,就见林惜若突然站了起来,举杯朝坐于主桌的萧家二老道:“大公子许是有事耽搁了,惜若先在这里敬二老一杯,还请二老莫要责怪大公子。”
话音甫落,纪嫣然的脸上便露出无尽的赞赏,凝向林景耀,不由称赞:“惜若姑娘可真是识大体,云廷也不知道积了什么福才能娶到惜若这么好的姑娘,这也多亏你教女有方啊。”
听闻此话,林景耀急忙站起身,道:“夫人哪里的话,大公子风度翩翩,能文善武,惜若能嫁于大公子为妻,实属三生有幸。”
相较于其他人,陆蔓此时倒是显得有些淡漠,冷眼旁观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恭维的话。
“孙姑娘怎么不动筷呢?莫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林惜若这一语,终是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陆蔓聚齐。
“林小姐有心了,我不过是刚回府,身子有些不适罢了。”陆蔓低着头,目光并不往前方瞧去。
“那就更要多补补才是呢!”说着,她突然看向一旁的丫鬟,并吩咐道:“把这碟鱼脍端去给孙姑娘尝尝。”
所谓的鱼脍正是将冰块捣碎置于碟中,随后再将新鲜鱼贝类生切成片摆放于碎冰之上,以保持其足够新鲜,不丧失其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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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时候再配以蘸料即可。
这道菜的吃法虽广为流传,然,对于陆蔓来说完全就是一场灾难,属实无法下咽。
但,林惜若为表其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了这道菜给她,她无论如何也是拒绝不得的。
刚想起身答谢,没想到手臂却被旬聿紧紧攥住:“多谢林小姐美意,不过孙卓向来体寒,食不得寒凉之物。”
“旬大人对孙姑娘还真是上心,这般恩爱,倒真让人羡慕呢!”林惜若悠悠说出这句话,复道:“孙姑娘这段时间在外面肯定很辛苦吧,还好平安回来了,否则旬大人定会寝食难安。”
林惜若轻而易举的便将话题引到了陆蔓身上,她知道,今日在这里,她必定要对失踪一事做出合理的解释。
果然,萧舒仪就抓住了这次机会,但听他道:“对啊,孙姑娘既然回来了,不该向大家解释一下吗?毕竟你当初可是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失踪的,试问谁能有这样的本领呢?”
“我...”陆蔓犹豫了一下,将脸微微别过去,坦言道:“我当时被迷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西凉了...”
听到这里,在座的无不瞪大了双眼。
“什么?你是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西凉?”萧舒仪诧异中略带狠厉。
陆蔓点了点头:“没错,我是被西凉的太子顾藜用药迷晕后掳去的,废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没想到在武都的时候又被他再次找到,拦截了下来,幸好旬大人及时出现才救了我。”
既然旬聿已经知道了她在西凉,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以这几人的智谋,若是她撒谎肯定会被识破,所以,她只能真假掺半,再做到以假乱真。
“原是如此,西凉那些人真是狡猾,竟然连下迷药这种手段都使的出来,不过幸好你回来了,之前的那些事就都忘了吧,以后谁都不必再提。”纪嫣然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回眸看向众人,继续道:“都是自家人,大家都随意,不必拘礼。”
“既然你说你是被掳去了,可禁宫重重,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呢?且西凉都城与益州相距甚远,你又是如何到了武都才被追上的?”萧舒仪的声音在殿内平静的响起,给今日的夜宴凭填了几分肃穆。
未待陆蔓说话,但听纪嫣然的声音赫然在殿内响起:“我说了,之前的事都不许再提了,这是家宴,不是你们审问犯人的地方,就不能坐一起心平气和的吃顿饭吗?”
众人见状也都不再多言,各自执起酒杯互相寒暄着,过了许久,林惜若突然走向正中央,躬身轻声道:“侯爷,夫人,惜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老能够成全。”
“就快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纪嫣然依旧面带微笑。
“惜若与孙姑娘一向相交甚好,早已义结金兰,惜若想在此为孙姑娘求得一个名分,还请二老能够答应孙姑娘与旬大人的婚事,让她能够名正言顺的留在府中。”
31. 谶言
听闻林惜若这句话,陆蔓神情一滞,她还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纪嫣然和萧清然听到这话也同样的犯起了难,可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答应了林惜若的请求。
经过这几个月,他们也清楚了萧云廷的心思,若是不答应两人的婚事,只怕他们的这个大儿子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于是便看向陆蔓,征求她的意见:“不知孙姑娘对此事有何看法?”
陆蔓容色不变,站起身道:“孙卓身份卑微,又怎配得上旬大人,断不敢有此念想。”
“这个孙姑娘大可放心,阿聿在府中这么多年,我和侯爷早已将他视为亲人,若是你愿意,我和侯爷可收你为义女,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从侯府风光出嫁。”
纪嫣然悠悠说出这番话,陆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微微侧首看向旬聿,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自顾拿起酒杯斟了满满一杯酒随后饮下,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在大殿门口响起:“我不同意。”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向门口汇聚,但见萧云廷正阔步往殿内行来。
萧清然脸色倏然变得铁青,大喝一声:“胡闹。”
林惜若此时也立刻走至萧云廷身边打算圆场:“孙姑娘来侯府已有不少时日,府中人人都称赞孙姑娘与旬大人乃檀郎谢女,大公子何不成人之美呢?”
“孙卓并非我益州人士,身份至今存疑,且南郑一行她无端消失数月,今日刚回府怎可贸然将其许婚于阿聿。”萧云廷悠悠说出这番话,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但却让气氛再次变得冷凝,毕竟在座的对此都心知肚明。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方才孙姑娘已经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都向我们解释清楚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纪嫣然深深的凝了一眼萧云廷,记忆中,她的这个儿子一向沉着冷静,堪当大任,可在这件事上,却真是让她头疼。
萧云廷依旧听不进任何劝解,只道:“她是在我手上消失的,理应由我来审,母亲不必再多言。”
听到这话,陆蔓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满满一杯酒就那样悉数撒在了裙踞上。
“云廷...”纪嫣然有些气急,但见陆蔓突然福身:“侯爷,夫人,孙卓失礼,请允许先行告退。”
纪嫣然看了眼陆蔓身上的酒渍,也没说别的,只道:“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吧,我瞧你也没用几口东西,当多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夫人。”陆蔓甫回身,一旁早有丫鬟上得前来,正是玉燕,她未再做声,只由玉燕遮挡着离开了殿内。
她能觉到萧云廷的变化,也看得出林惜若对她的敌意有几多。
这使她很清楚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如履薄冰,但现在,她已经退无可退,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得自己的周全。
疾步往殿外行去,她的心跳的很快,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行至院中,她突然驻足朝身后的玉燕道:“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稍等一下进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不胜酒力,先歇下了。”
“那姑娘自己当心。”玉燕说罢便未移动一步,只站在原地看着陆蔓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大厅内,林景耀朝林惜若使了个眼色:“惜若,快伺候大公子入座。”
林惜若会意,盈盈走上前,轻声:“大公子请入座吧!”
欲搀扶萧云廷却被萧云廷不着痕迹的避开,甚至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她,便径自走向席位坐下。
看到这一幕,林惜若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讽刺而凄凉。
此时却听得林景耀突然开口:“今日承蒙侯爷与夫人宴请,小女惜若特意献上一舞,聊以助兴。”
纪嫣然端坐于席位上,凝向林惜若笑道:“早就听闻林姑娘善舞,今日能一睹其舞姿可真是难得。”
林惜若得到应允,便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旁早有乐师等候多时,旋即一曲悠扬的琴音便在大殿内响起,林惜若莞儿一笑,伴着琴音翩然起舞。
婉约飘转的水袖,风情脉脉的眼神,盈盈一握的纤腰如微风拂柳般撩动心弦,举手投足间尽显仪态万千。
“林小姐的舞姿倾世绝美,说是仙人之姿也不为过。”纪嫣然脸上带着笑意,眸中尽是赞赏。
林惜若与林景耀对视一眼,脸上皆是笑意盎然。
“云廷,你觉得呢?”纪嫣然突然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云廷问道。
萧云廷眸光微闪,睨了眼林惜若那精心打扮过的妆容,眼底隐隐带了几分冷傲,只淡漠的说了句:“母亲喜欢就好。”
所有人都看得出萧云廷很不满今晚的安排,或许,不止是今晚,自打从南郑回来后,他几乎就没有过笑脸,甚至说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眼看二人婚期将近,这对于林家和萧家来说,不啻是个棘手的问题,只恐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现什么意外。
纪嫣然依旧静坐在案,脸上似笑非笑:“母亲自然是喜欢的,就等惜若姑娘嫁进了侯府为我萧家开枝散叶。”
萧云廷冷冷一笑,随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
“军营里面还有些事尚需处理,孩儿先行告退。”
萧云廷说出这句话,起身,再回眸时,恰好看到玉燕正独自一人走进殿内,禀道:“侯爷,夫人,孙姑娘不胜酒力,身子有些不适,让奴婢过来回一声,说她今晚就不过来了,改日再向侯爷和夫人请安。”
纪嫣然叹了口气:“既如此,那就让孙姑娘好好歇着吧,你去灶房让人煮碗解酒汤给孙姑娘送过去。”
“是。”玉燕躬身应道,退出殿外的同时,她仅看到萧云廷的眉心微微一颦。
她似乎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那样浓烈刺鼻的味道,让她的心隐隐有些不安,就连双手也不可遏制的轻颤了起来。
此时,萧云廷也已离开了殿内,林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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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的唇边不禁浮起一抹笑意,是苦笑,是不甘,更是残忍的笑。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可他依旧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现在,她还能怎样呢?
可,她是商人啊,万事当然以利益为重,哪怕没有那个预言,她也要乘上萧家这条船,只是碰巧,她爱上了他而已。
是的,只是碰巧,她爱上了他,爱的那样卑微...
“帝业倾颓,奸臣窃知。”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彼岸龙潜,宸出云霄。”
纵然他不爱她,可,那又如何呢?哪怕人人都厌恶她,她偏要笑到最后,更要活的比谁都好。
一定!
离开夜宴后,陆蔓并未着急回去,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夜中,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放眼望向漆黑的夜空,万丈苍穹之上月华被几缕惨淡的薄云遮的生生失去了光彩。
这会儿的夜宴没有她在,应该很融洽,很热闹吧,但,再热闹也都与她无关了,不是吗?
也许是她想的太过入神,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有人走来,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在侧前方响起:“这不是孙姑娘嘛,我听说孙姑娘身子不适,特意前去看望,没想到孙姑娘竟然来了这里,看来孙姑娘是故意提前离席,这么晚还一个人在这里,莫不是再等谁?”
看见来人正是林惜若的妹妹林惜茵,陆蔓无声的笑了笑,听着她别有用心的话,心中稍稍泛起一丝涟漪,深吸一口凉气,她道:“原是林家二小姐,多谢二小姐挂怀,夜深了二小姐初次来侯府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万一失足跌入池中就不好了。”
话音甫落,就听林惜茵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孙姑娘还真是巧言厉色,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当真,父亲还在等我,我就不逗留了,先回去了。”
陆蔓淡淡一笑:“我也不过是好心提醒罢了,二小姐慢走。”
林惜茵则是轻蔑一笑,随之离去,与之擦肩而过时,陆蔓分明听见从她鼻腔中传出的一声冷哼。
看来,这林惜茵也是个不好惹的主,比之姐姐林惜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天发生的事让她只觉身心疲累,她已无力再去往前走,干脆蹲下身子,抱紧双膝,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在脚下随意画了起来。
四周很安静,真的很安静,只是,她又能在这份安静中待多久呢?天终归是会亮的,这里,终是会人来人往。
忽然,她闻到一股酒醺扑鼻而来,心里不由得一惊立刻站了起来,甫回身,但看到,月华下一道玄色的身影是那样的不容忽视。
萧云廷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醉眼惺忪的看着她。
她想说点什么,哪怕是朝他行礼也好,可身体仿佛入定了一般,动不了,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亦没有说话,突然走上前,毫不犹豫的将她拥入怀中,那么紧,那么紧的拥住她,仿佛稍一松懈她就又会消失一般。
32. 咫尺天涯
她消失的这些日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唯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
他的人生仿佛就像是老天喝大了写的烂戏本,如果注定要失去一次什么,那么,七年前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被他拥的很紧,紧到她无法呼吸,似要被他揉进去一般。
而她,亦没有力气去挣脱,唯有他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不断的刺激着她的思绪。
此刻,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大醉一场,醉了,就不必去想那么多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让她鼻子一酸,但很快,她便看清了现实。
现实就是,她与他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山海。
山有路可行,海有舟可渡。
而七年前的那桩冤案,终是成了横在她与他之间的一道万丈深渊,她跨不过去,一如她与他现在的距离,虽是咫尺,却远如天涯。
一念起,她方想推开他,却听得他的声音恰在耳边响起:“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他,应该是醉了吧,否则怎会对她说出这句话。
她微微欠身,低声:“大公子,你喝醉了。”
他拥着她的力道渐渐变轻,凝着她,眸光暗淡:“我倒希望自己此刻真是醉的,只有醉了,才能无所顾忌...”
“大公子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如果是想要审问我,还是等到明日酒醒吧。”她说出这句话,无疑是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但,她与他之间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顿了顿,他接着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总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我不想再去探究这些,不想我们之间总是在互相猜忌,我只想告诉你,一切有我在,希望你也能如我信你一般信任我。”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她的那些刻意接近,但他想不通她到底为的是什么,而他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沉湎于这样的情感中,是他自己愿意。
她算不上淑女,他也并非君子,所谓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他眼里不过是文人雅士的品味,还有一些大脑打结的儒生们对缥缈朦胧情感的迷恋而臆想出来的罢了。
他才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喜欢,管她是人是鬼,是魔是仙。
他不会去细究她的身份,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愿意去信她,若是她也能信任他,哪怕她真的是细作,只要她亲口告诉他,他也依旧会坚定自己的选择,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掂量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是否重过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冰冷的不夹杂任何情愫,话语甫出,同样淡漠如斯:“然后呢?大公子是想要我做妾,还是做你见不得光的相好?”
萧云廷听着她冰冷的话语,心里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呢?明明在南郑时,她与他还好好的,可为什么再见面时,一切就都变了呢?
“你非得要这样说话吗?”他说的有些无奈。
陆蔓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再说话。
许久,萧云廷再度开口:“你是何其聪明的女子,不会不知道父亲让我娶林惜若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有些事,他不便明说。
譬如,七年前的那桩冤案,譬如,他们为了这桩冤案所付出的精力,然,对着眼前的她,他又该如何启齿呢?
毕竟,六年前凌云寺的那一场邂逅,本就是一次别有用心的谋划,要为那件冤案平反,就不得不依靠林家的财富支持,所以...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不是南安侯的长子,这样,他也就不用承担什么复仇大业,管他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娶妻是好事,大公子何须同我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之间真有什么呢?”
她下意识的把脸稍稍移开,不再看他,而他也止了声,没再说一句话,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冷凝,她略抬起眸华看了他一眼,对上的,正是他深邃且略带悲凉的目光,月华透过稀疏的树枝在他的身上撒下些许光影,而他就这么凝着她,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她被他盯的有些局促,很想立刻逃离这里,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你说的喜欢,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说出这句话,未再停留,在她离开前先一步离她而去。
她突然抬起手,甫要触碰到他的衣袖,却终是悬在了半空中,嘴唇翕动着,到底没有说出半个字。
也许,她开口了,哪怕只是一个字,他也会回头,可,她又该说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周围再次变得安静了起来。
而萧云廷在回到住处时,却看到纪嫣然正伫立在门口。
很显然,她是在等他。
他停下步子,看着站于玉阶上的纪嫣然,眸中没有任何关于亲情的牵扯。
纪嫣然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走下玉阶,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可她却走了很久。
“云廷,希望你能明白我与你父亲的用心。”纪嫣然缓缓说出这句话,在他跟前停下脚步。
“这些年来,我处处都被那所谓的职责约束着,但我依旧谨记着父亲和母亲的话,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母亲,你有想过吗?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有错吗?今晚,您和父亲的那一决策,不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吗?”
“你是我的儿子,我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出于对你的考虑,你喜欢她,可你有想过阿聿吗?有考虑过林家人吗?你别忘了,阿聿手中还掌控着祝家残余的旧部,若阿聿因此同萧家生出嫌隙,他手中的那几万人马还会听命于你吗?”
没错,虽说只有区区几万人,跟萧家军比起来相差不是一丁半点,可,那几万人却都是精兵良将,以后无论是攻打洛阳还是西凉都少不得这些人冲锋陷阵。
萧云廷没有说话,只微微垂下眸子,月光撒在他的脸上,那一排浓密的睫毛只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些许阴影来。
但听纪嫣然接着道:“母亲知道你不喜欢林惜若,可我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难道要让你父亲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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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吗?”
萧云廷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一场联姻,可,难道就真的要放下她吗?
不,他做不到。
“可,我喜欢她啊!”这句话,他说出来心里有痛,又有多少无奈,只有他自己清楚。
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纪嫣然也很是心痛,毕竟,谁没有年轻过呢?年少时的情心萌动,往往是最刻骨铭心的。
“这些母亲都懂,你喜欢她,母亲不会阻拦,但,与林家的亲事,你绝对不能反悔,等将来局势稳定,无论你想纳谁为妾,母亲都一定会支持你。”
纪嫣然说出这句话,并非发自肺腑,知子莫如母,她怎会不知道萧云廷的心思呢?
“母亲,在孩儿心里一直都很敬重您和父亲,但也请你们在做出任何决定前,也能为孩儿考虑一下,可以吗?”
她知道,今晚夜宴上的决定实实在在的伤了萧云廷的心,也清楚,这必定会成为他们母子之间一道不可抚平的裂痕。
“母亲不是不顾及你的感受,可事已至此,母亲也是没有办法。”
萧云廷冷冷一笑,越过纪嫣然径自走回了屋内,再不回头。
与之擦身而过,纪嫣然瞧见了萧云廷的眸中似是有晶莹滑落,那么轻,那么轻,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她依旧驻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直到油灯耗尽,屋内陷入一片黑寂才转身离去。
黑夜中一路前行,陆蔓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身为侯府的大公子,她知道,萧云廷方才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不易的。
也正因此,她才选择用冷漠对待,就只当那是他醉酒后的戏言。
毕竟,酒醒后,梦也就醒了。
梦醒了,他还能回头,而她却再无路可退。
她清楚萧云廷,若有朝一日他知道,她就是曾经那个被他拒婚的丞相之女,若是他知道,她接近他是为了报仇,他一定不会对她留情的。
回到住处已是子时,走至门口陆蔓才发现玉燕竟然还没有安置,一个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裙带被风吹的飘向身后却依旧不肯进屋,见到她回来便立刻跑了上来,将怀中紧紧抱着的披风展开为她披上。
原来,玉燕一直在等她。
陆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与玉燕的关系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但也没有亲近至此,甚至她还因为玉燕是萧云廷派来的而处处提防着她,可现在她才发现,若非发自内心,谁会在深夜痴痴的等候着一个人归来,尤其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又会不会回来。
“谢谢你,玉燕。”
玉燕微微一笑:“是大公子让奴婢好生伺候姑娘的,这都是奴婢的职责,姑娘不必谢奴婢,要谢该谢大公子才是。”
陆蔓唇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好了,你去歇息吧,我有些困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屋内,神色漠然的坐在菱花镜前将发髻上的钗环一个一个取下。
这些钗环虽不甚名贵,却也能在烛光的映射下发出刺目的光泽,刺得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33. 真是疯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已入了秋,整整一个月陆蔓都不曾再见过萧云廷一眼,侯府里也是日益热闹了起来,都在为萧云廷和林惜若的婚事而忙前忙后,上上下下的人无一不对这门亲事而称赞。
陪在陆蔓身边的依旧只有玉燕一人,就连旬聿自那晚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
随手端起桌上新泡的茶,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玉燕突然推门而入,脸上明显带着情绪。
“怎么了?”陆蔓随口一问。
“还不是那林小姐,仗着自己就快要嫁给大公子竟对府里的下人耀武扬威的,就连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不曾这样对待下人,她倒好,还没嫁进来就摆起了少夫人的架势,奴婢看不惯她那样,就顶了一句嘴,她不但打了奴婢而且竟然还诋毁姑娘。”
“她说我什么?”陆蔓扬眉问道。
“她,她说,别说我一个奴婢,就算是姑娘也得敬她三分,只要她想出手,谁也保不了我们主仆两。”
一听这话,陆蔓眉头一蹙,这林惜若分明是在给她敲警钟,只要她一天待在这里,林惜若就会一直以那件事为把柄。
陆蔓淡淡一笑:“她说的是事实啊,她很快就是这侯府的少夫人,而我不过是暂时寄居在侯府,一个连客人都算不上的人罢了。”
“姑娘,恕奴婢多嘴,谁都看得出大公子喜欢的是姑娘你,若不是益州首富之女的身份,大公子又怎么可能会被迫娶她,姑娘难道就甘心将大公子让给她吗?虽说做不了少夫人,但倘若能得到大公子的独宠,姑娘日后在侯府的路必不会太难走。”
“你是想让我去对付林惜若,替你出了这口气吧?”陆蔓笑着看向玉燕。
见陆蔓看穿了她的心思,玉燕紧抿着双唇,半晌才道:“奴婢确实有私心,但也是为了姑娘着想,大公子这么久都不来看您,肯定是还在生气,只要您肯服一下软,大公子肯定会跟您和好如初的,要不,您学卓文君那样写一首诗,或是做一个装满相思豆的荷包,奴婢替您给大公子送去,他一定会高兴的跑着来见您的。”
“你就这么笃定?万一我送过去了而他却没来,那我岂不是丢了颜面,日后还不得被府里的人笑话死了。”陆蔓悠悠说出这句话,神色如常。
“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奴婢在府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大公子对谁这么上心过,您可能还不知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公子可是对谁都没有过好脸色,日日借酒消愁,后来更是连家都不回了,直到您回来后,这才搬回了府里,可是您却……哪怕您不屑去挣,但也请为大公子想想,他被迫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却被自己喜欢的人拒之千里,他其实也很不好受。”
听玉燕这么说,陆蔓心里开始有些动摇,她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破坏萧家与林家联姻吗?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和萧云廷赌起了气,她这是在做什么?
不禁有些后悔自己那天晚上那么冷漠,一字一句恐怕都伤到了他的心里,如今想要挽回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思虑再三,她终究还是起身去到了灶房,做了一碗同在南郑时做的一模一样的川贝雪梨猪肺汤。
“你去把这个给大公子送去吧!”
玉燕看着那一碗汤,眉头微蹙,有些犹豫:“姑娘,你,确定这个可以挽回大公子的心吗?”
“有何不妥吗?”陆蔓疑惑道。
“没有,只是...大公子会喜欢这个吗?”
陆蔓莞儿一笑:“这可是我精心为他熬的,快送过去吧。”
...
临近酉时,萧云廷依旧坐于书房内,书桌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书籍以及各类卷宗,他仿佛忘了时间,摒弃了周围的一切,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就连有人走进来他都没有发现。
“大公子。”
见他毫无反应,眼前之人又轻轻唤了一声:“大公子。”
他这才回过神来,望了眼眼前之人,又接着埋头翻阅。
“何事?”他突然问出这两个字,但却依旧没有抬头。
“我来是想问问大公子,大婚之日的喜服,大公子可试过了,若是不合身,还能来得及让人去改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大小合适就行了。”萧云廷翻开一本书,随手拿起紫豪在上面写了几笔,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
“那,大婚当日要宴请的宾客名单可有列好,若是列好了,可否给我一份,我也好早做准备。”
“这事你去问管家就好了。”这一句,他同样说的云淡风轻。
她亦没再说话,过了许久,当他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她仍旧站在原地。
“你还有事?”他问。
“大公子,时辰不早了,您似乎,忘了用晚饭,再忙也当注意身体才是。”
萧云廷淡淡一笑:“是吗?我倒不觉得饿,你若是觉得饿了,就先回去吧。”
说到这里,林惜若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哭诉:“大公子,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我们就快成亲了,可为什么,你还是对我拒之千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我,这般践踏我对你的感情。”
可萧云廷依旧无动于衷,目光深黝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你不是说,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吗?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原来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正在这时,玉燕突然端着汤走了进来,瞧见林惜若也在书房,气氛明显的有些不对。
她端着汤从林惜若旁边经过时故意停下,对着萧云廷嗓音微微提高:“孙姑娘见您最近比较忙,怕您累垮了身子,这是她忙了两个时辰才熬好的汤,还说这是她精心为大公子准备的。”
一见到玉燕端着汤进来,萧云廷眸中笑意难掩:“她真这么说?”
玉燕点了点头,“当然了,孙姑娘为了熬这汤,自己连晚饭都没有吃,而且还不小心把手都给烫伤了。”
萧云廷既欣喜又担心,看了眼一旁满脸愠意的林惜若,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汤先放那里吧,我等会儿喝。”
玉燕轻轻将汤放至桌上,随后转身又问萧云廷:“大公子不去看看孙姑娘吗?她的烫伤挺严重的。”
这句话她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林惜若听了去,只见她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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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转过身,大声嚷道:“孙姑娘受了伤不去找大夫,让大公子过去做什么?莫非大公子一去她的伤就能好了吗?”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汤,接着道:“还有,这做的什么鬼东西,这种贱东西也敢拿来给大公子,就不怕把大公子吃出个好歹吗?以后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大公子这里送。”
“林小姐怎能如此说话,这可是孙姑娘的一片心意。”玉燕眸中满是委屈。
“心意?”林惜若冷哼一声:“但这心意若是用错了地方,恐怕就会变成别有用心吧!”
“林小姐向来贤淑,今日这般倒真让人刮目相看,莫不是以往的贤淑都是装的?”萧云廷瞥了一眼林惜若,语音冰冷。
林惜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仪,便福身朝萧云廷说了句:“惜若一时冲动才口无遮拦,请大公子见谅。”
说完这句话,她还有什么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呢,只得转身悻悻的离开了书房。
见林惜若离开,玉燕也识趣的退了出去,走至门口时,恰巧碰到萧舒仪前来,她立刻站至一旁,而萧舒仪见到玉燕从书房出来,眉心颦了一颦,却只是叹了口气。
一进门,萧舒仪便皱了皱鼻子,在书房内扫视了一圈后目光不经意落在了桌上的汤碗上。
“猪肺汤?”他疑惑的看了眼萧云廷:“你不是从来不吃内脏这些东西吗?怎么还喝起汤了?”
不等萧云廷说话,他便自顾端起碗勺尝了一口,然而刚喝进嘴里便立刻吐了出来,不禁皱眉道:“什么玩意儿,这也太难喝了吧!”
见汤被萧舒仪端了起来,萧云廷急忙喊了声:“别动。”随后立刻走过来将汤碗从萧舒仪手中抢了过去。
看着萧云廷对从来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这么紧张,萧舒仪瞬间明白了什么,扬眉看向萧云廷,问道:“这汤是她给你做的?”
见萧云廷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将那碗汤大口用完,萧舒仪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可发,满脸气愤道:“真是疯了,你们一个个全都疯了。”
“找我有事?”萧云廷放下碗,用帕子拭了下唇角,问道。
“发出去的喜帖全都已经收到回复,包括洛阳那边也会有人前来。”
萧云廷微侧身,已明白萧舒仪话里的意思。
之前他们拒绝了与陆家联姻,这次他成婚,陆家势必会来搅局。
“谁?”
“陆远知的长子,陆泽。”萧舒仪道。
“行,我知道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与陆家撕破脸。”
“我明白。”萧舒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阿聿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军营,已经多日没有回来了。”
萧云廷没有说话,他自然明白萧舒仪话里的意思。
“我早就提醒过你,那个女人不简单,若是阿聿真的因此...”萧舒仪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因为这也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阿聿那边,我会找机会和他解释,你先回去吧。”
萧舒仪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到萧云廷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多言。
34. 几分娇嗔
玉燕推门而入,恰看到一个衣着鲜艳,容颜姝丽的女子正坐在妆台前,她的唇边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这个女子,果真是聪慧的。
“姑娘。”她轻唤了一声,缓缓走上前,看着镜中的女子,再次被她的美貌折服:“姑娘可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难怪大公子会这么喜欢姑娘。”
陆蔓并没有回头,依旧对着菱花镜细细的描画着黛眉:“汤送过去了?”
玉燕点了点头:“送过去了,没想到那个林小姐也在,竟然说姑娘是别有用心,不过大公子看起来好像还挺喜欢姑娘熬的汤的。”说到这里,玉燕又好奇的问陆蔓:“姑娘是如何知道大公子一定会喜欢那汤的?说真的,姑娘做的那汤,就连奴婢也觉得有点太...”
陆蔓轻轻一笑,并没有回答玉燕这个问题,问道:“大公子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奴婢还问大公子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陆蔓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呢?
他是何等理智而果决的人,她还指望用一碗汤就能等来他吗?
她自嘲的笑了笑,回过身,只将那一头钗环悉数取下,连同发髻也一并放了下来。
青丝瞬间如瀑般泄下,但即便这样,也丝毫不减她的美貌,反倒给这份美独添了几分凄楚。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玉燕没有说话,只默默走到案前往香炉里填了些许香粉,“奴婢替您笼了可以安神的苏合香,姑娘先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再唤奴婢。”说完,她便默默退了出去,同时,顺手将房门阖上。
窗外,夜色清冷,风中夹杂着几许桂花的香气。
陆蔓身着一袭石榴红的罗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光澄澄的地面上,烛影摇曳着,映出地面上的朦朦胧胧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显得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她似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盯着某处发呆,只不过,无论什么东西,此时落进她的眼底都仿若窗外的景致一般暗淡无光。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带着欣喜,她推开房门,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地的落花,随着乍起的夜风在空中不断璇舞着。
今晚的风,真的很大。
这一幕,却让她的眼里有了一丝落寞,这份落寞随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愈演愈深。
深吸一口气,她将衣领拢了拢,更紧的裹住身子,他有他的大业要成,她又何必独自一人在这冷风中含啼掩秋扇,明月待君归。
胡思乱想做什么?
漠然的转过身,刚准备回屋,背后再次传来响声,这次,她没再回头,可,莲步刚跨进门槛的那一刻,终是悬在了半空中,她猛然转过身,对上的恰是一双深邃的眸子。
不是萧云廷还能是谁?
他穿着一袭玄色的锦袍,就那样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出来闲逛?”
她的脸上终是扬起了一抹笑意:“你不也一样吗?”
“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面对他的戏谑,她没有说话,只返身向屋内走去,他突然冲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微微侧身,笑意虽然淡去,可眸底却含着秋波,话语甫出,带着几分娇嗔:“倘若今晚你来,我便是在等你,你若是不来,那我就只是在赏月罢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紧紧将她拥在了怀里,声音轻柔的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的,无论多晚,我都会来的。”
“那是不是如果我今日没送汤过去,你就永远不会来见我?”
听闻她的嗔语,萧云廷先是一愣,随后唇边笑涡渐渐隐现:“是你自己要跟我划清界限的,现在怎么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那你就不能让我一下吗?”
说出这句话,她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天知道她今日做出这个决定,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少勇气。
而他也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好好,下次啊,就算你拿剑抵着我,我也不离开,好不好?”
一语甫落,她看到,他唇角的笑涡清晰可见,衬得那张脸也变得仿若春风般和煦。
凝着这张脸,她也笑了,她知道,自己的笑颜同样的倾城,一点也不输于他,可如今,她竟已分不清这笑究竟是发自心底,亦或是在演戏。
“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怪你,但也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何事,你说。”说出这句话,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等到大婚过后,我想离开益州回到长安去,希望你不要拦我,让我走的安心一些,作为交换,在你大婚前的这段时间,我会陪在你身边,尽我所能的去爱你,好吗?”
说到后面,她的语音渐渐变轻,可纵轻,落进他的耳中还是让他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比任何武器都要残忍。
他才刚说过不离开,可她却是要离他而去了。
在南郑时,她曾说过让他教会她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可为什么,她不再等等呢?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可以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她微微欠身,从他的怀里出来,随后抬眸凝向他,在他的眸子里,她仿佛瞧到了一丝失望。
她轻轻抬起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再次问出那两个字:“好吗?”
萧云廷缓缓闭上眼睛,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糟糕透了。
这一想法在心中浮出时,让他如坠深渊。
“好。”这一个字,他说出口有多酸涩,又有多艰辛怕是无人知晓。
再睁开眼睛时,那里,却是平静无波,连一丝涟漪也不曾泛起。
仿若方才做出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
她微微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轻涩的说了句:“谢谢。”
说罢,她轻轻靠进他的怀里,再没说任何话。
而他亦是沉默不语,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不紧一分,不松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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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大婚之日不过一个月,而她能和他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隔阂的拥在一起的机会又有多少呢?
翌日,陆蔓醒来已是巳时,刚起身便瞧见桌上放了一张纸。
她疑惑的走上前,拿起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城外翠竹林等你。”
字迹清秀,笔锋苍劲有力,除了萧云廷,她想不到别人。
随即就唤来玉燕为她梳妆,女为悦己者容,她自然得以最好的状态去见他。
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陆蔓浅浅一笑,刚准备出门,谁知房门恰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凝着那张明明心机深沉偏偏却又长的清雅脱俗的脸,陆蔓真是懒得应付她。
她一定又是因为昨日她给萧云廷送汤的事前来找她麻烦的。
可林惜若今日却好像很沉得住气,似乎有话对陆蔓说,只见她看了眼一旁的玉燕,随后朝外面微微扬了一下头,玉燕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快点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吵。”
林惜若依旧没有说话,慢慢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随后轻轻撕成了两半。
“我倒还真是小看你了,一碗汤就能让大公子跑来见你。”说着她转过身好奇的看向陆蔓:“不过我还真有点好奇,你那汤里到底是放了什么东西,做成那个鬼样子,大公子竟然也不嫌弃。”
“你今日来不会就只是为了打听汤的事情吧?有什么话就直说。”
林惜若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陆蔓,许久却只是冷冷一笑:“你那么厉害,难道就没有发现你这次回府后,府里有什么变化吗?”
陆蔓扬眉看了眼林惜若,仔细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确实,好像除了管家和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外,其余的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不过就是换了几个仆人罢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也犯不着专门跑来提醒我这个吧!”
“是跟你没有关系,可跟洛阳那边有没有关系就不一定了。”
林惜若随口说出这句话,却让陆蔓微微一颤。
“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惜若勾唇一笑:“你还要继续装吗?陆蔓。”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惜若神情自若,不紧不慢的说道:“想调查你的身份又有何难,上次在南郑,你与陆泽的对话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虽然当时还不确定你的身份,但你失踪后大公子可是拿着你的画像四处寻人,我只不过将你的画像拿到洛阳找熟人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为了陆家你还真是能豁的出去啊,被大公子拒了一次婚还不够,竟又跑来益州迷惑他,你猜,若是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是会继续爱你,还是杀了你呢?”
“用不着你提醒。”陆蔓冷冷道。
“我还真有点期待,大公子知晓你身份时候的样子呢?”林惜若笑得有点妩媚。
“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告诉他我的身份,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绕是这么说,但其实陆蔓心里明白,他不可能会信她的,毕竟,这关乎着萧家的生死存亡,关乎着整个益州。
35. 清醒亦沉沦
听到这话,林惜若嗤鼻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淡定,我是该说你自信呢,还是该说你自负?”
“我为何要怕呢?”陆蔓对上林惜若的目光:“如今你与他大婚在即,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要大婚如期举行,我劝你在揭发我之前还是先考虑清楚了。”
陆蔓早就知道丞相在萧家不止安插了她一个细作,而此次萧家换了全部的仆人,这其中不免有隐藏的细作,如果此时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她都有可能会暴露,之前林惜若没有将她的身份告诉萧云廷是因为没有证据,而现在,一切都在林惜若的掌控中,她又断去了和洛阳的联络,除非拼个鱼死网破,否则,想要除掉林惜若,怕是没那么容易。
以她的武功杀了林惜若易如反掌,可那样做的话她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益州,无论是萧家还是林家都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此事还得要从长计议。
“我自然不会做那样的蠢事,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林惜若捋了捋自己垂在胸前的青丝,冷冷道:“我只不过是想要提醒你,只要有我在一日,你的计谋便永远别想得逞。”
陆蔓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任何话,林惜若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冷冷一笑:“去吧!大公子还在城外等你,别让他等急了,但今后,你就自求多福吧!”语罢,便傲然转身离去。
望着林惜若离开的背影,陆蔓心里一阵闷堵,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她方才说过的话。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而林惜若在出来后却正好看到了伫立在树下的萧舒仪,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姗姗离去。
带着满心的疑惑,陆蔓终于出了城,再见到萧云廷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他依旧身着一袭玄黑站在马车旁,身后的翠竹将他的脸庞衬得分外清冷,只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脸上的清冷瞬间化作明朗。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向他走来,直到她走近,他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而她亦没有多问,便将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心,他只轻轻一收,她便被带到离他咫尺之近。
“陪我去个地方。”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陆蔓却只是点了点头,他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问我去什么地方?”
“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她的手轻轻抬起,刚要触到他的衣襟,他却蓦地松开圈住她的手,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转而上了马车。
她亦随之走上前,方要踩上脚凳,却发现由于今日所穿的衣裙过于繁琐,实在不好做出什么大的动作,正当她有些局促的时候,却见车帘缓缓掀开,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她有些羞涩的低下螓首,将手递了过去,而他的手只是用力一收,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带进了他的怀里。
与他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虽然不是第一次,可在这并不算宽敞的马车中,却让她一时有些紧张,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面红心跳的感觉,源于,此时她不仅只是倒在他怀里,更是跌坐在了他的腿上,这样狭小的空间,这样暧昧的姿势,恁谁都会想象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本想推开他坐回一旁的锦垫上,然,这一推恰是让气氛变得更为尴尬,只听‘滋啦’一声,她的衣裙便从袖口那端扯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直到肩膀,由于今日她所穿的衣裙是柔软的纱罗制成,不比那些锦缎,只轻轻一扯便会裂开了。
正当她手足无措,一脸茫然的时候,外面的车夫见两人已经上了马车,便轻轻挥了一下鞭子,马车随之动了起来。
由于她方才推他那一把,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随着这突然的一晃动,她失去支撑,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便猛的向后倒了下去。
对此,他更是措不及防,刚伸出手,就被她带的一起倒了下去。
倒下的瞬间,她的背后并没有预料的疼痛传来,却听到轻轻的‘咔嚓’声响起,她知道,是他的手护住了她。
她急忙抬头,正欲起身查看他的手,却正好对上他凝着她的眸子。
他的眼睛很好看,宛若银河一般,闪耀着点点碎星。
可她突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是的,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被人禁锢着,哪怕,他是萧云廷。
她微微转过头,想避开他的目光,可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吻而怔住。
他的吻,轻柔的落于她的唇上,仅是在她的唇上浅尝辄止并不深入,面对他的柔情,她并没有推拒,只是思绪百转,试图用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她这么做只是为了等待时机报仇罢了。
然,其实她心底明白,她对他,到底还是动了情。
只是,这份情,只适合隐藏在心底,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
不知道是不是吻得缘故,她的脸蓦地染上一抹绯红,艳若桃夭。
随着他的吻渐渐滑落于她的玉颈,突如其来的酥麻迅速蔓延至肢骸,下意识攥紧被压在身下的衣裙,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抵挡这阵入侵的攻势,可一想到不久后他也会像这样与另一人洞房花烛,她的心猛的一揪,手不自觉的移到了胸前,握紧成拳。
只这一举动,他终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了下来,方才一时的冲动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
竟会在此时失去了理智,差一点对她酿成大错。
他旋即松开她的身子,转过身,声音低哑的说了句:“对不起……”
陆蔓没有说话,只缓缓从锦垫上坐了起来,许久,马车内再没有一丝声音。
萧云廷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略显心事重重。
此刻,他的心里是纠结的。
原本,他答应过她不再去试探她的身份,可当萧舒仪提出那个建议时,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他其实很害怕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可是,他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与其等到事情不可挽回,倒不如现在就想办法解决,毕竟,如果她真的有问题,也是落在了他的手上,而不是别人。
不经意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她正襟危坐在锦垫上,手里不断捣鼓着方才被扯破的衣裳,可无论她怎么捣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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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长的口子也无法完全遮住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在坐位后面轻轻按了一下,下面随即弹出了一个暗格。
陆蔓诧异的看了萧云廷一眼,却只见他从那道暗格里面取了一件披风出来,缓缓披在了她的肩上。
“谢谢。”她的声音轻柔响起,一语甫落,这才想起他方才为了护住她,手好像受伤了,遂问:“你的手,伤得严重吗?”
她下意识的朝他的手上看去,却只看到他将手收回,随后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你要是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再叫醒你。”
而她亦没有再说什么,与其与他尴尬的坐着,倒不如休息一下也好。
念及此,她便也转过身,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竟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稍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在了萧云廷的怀里,她立刻弹坐而起,看向萧云廷时,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眼里隐隐含着一丝笑意,她一时有些尴尬,羞赧的低下了头。
余光突然扫见他的手朝她伸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避,只这一避,却让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他稍愣了一下,随后淡淡一笑:“系带松了。”
她低头一看,果真是,想必是方才睡着时不小心将披风的系带扯散了,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她的脸再次变得一片绯红,轻声朝他说了句:“谢谢。”
她已经不记得,自打认识他开始,朝他说了多少次谢谢,可是,除了这两个字,她又能说什么呢?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萧云廷率先下了马车,随后将陆蔓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陆蔓发现他们竟来到了雒县。
她没有问,萧云廷也没有解释,两人随意找了一个歇脚的客栈,陆蔓换好衣服出来就见萧云廷已点好了一大桌子的菜。
自昨日午后到现在,陆蔓可谓是粒米未进,看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她其实很想大快朵颐,可是当着萧云廷的面,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草草用了一些后便停下了筷箸。
见时辰尚早,两人便又一同出来在街上走着,街道上人声鼎沸,喧嚣的人群中,行人三三两两互相寒暄打闹,她与他置身其中,任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前行,此时,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或许这就是寻常夫妻间最平淡的幸福吧。
只是,一想起‘夫妻’二字,她的神色又变得落寞了起来。
一路上,两人都走的很慢,仿佛都心照不宣的希望延长这段牵手走过的路,走了许久,她才发觉两人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客栈的门口,她明白,纵使再慢,路终归是会有尽头的,无论沿途的风景再美,有多不舍,也终归是要回到原点的。
她刚想松开他的手进到客栈,可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而在她的前方,一个驾着马的男子正在朝他飞驰过来,而那匹马明显是受惊失控了。
36. 杀戮
情急之下,陆蔓急忙松开了萧云廷的手,足尖轻点飞身跃至那个小姑娘的身后,一把将其从地上抱了起来,随后一个旋转正好与失控的马匹错开。
然刚站稳脚跟,不经意间她却瞧见那马蹄上竟镶着铁掌,再看那驾马之人,虽穿着岐国的服饰,可陆蔓一眼便认出那人定是来自于西凉。
如此行径,陆蔓不得不怀疑,此番雒县一行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此时萧云廷也反应过来,急忙跑到陆蔓身旁焦急询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陆蔓摇了摇头,萧云廷前后检查了一番,确认陆蔓没事才带着她回到了客栈。
走进客栈后,陆蔓心里依旧惶惶不安,侧首看向萧云廷,她隐约觉得此事或许跟萧云廷有关,否则,萧云廷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雒县。
可她猜不到萧云廷究竟想要做什么,莫非是西凉那边有什么行动是她不知道的但却被萧云廷先一步发现了?
这样想着,两人已经一起来到了客栈二楼的露台上,陆蔓这才发现这个地方正好可以俯瞰到外面的整条街市,难怪萧云廷会选在这个客栈落脚。
看来,她果真没有猜错,萧云廷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恰此时,天空中突然一声巨响,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陆蔓,她下意识向旁边一避,却正好缩进了他的怀里,他也顺势伸出手臂将她一揽。
直到头顶显出一片亮光,她这才看清,原是下面有人正在燃放烟花,她抬眸望向天空,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霎时间闪耀着璀璨的烟火,炫目而华丽,将四周耀的宛如白昼。
“喜欢吗?”萧云廷的声音轻柔的在耳边响起。
陆蔓点了点头,但听萧云廷接着道:“早就听闻雒县的烟花很美,还好赶在今日过节带你来了这里,否则平日不一定能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
听他这么一说,陆蔓这才想起,今日竟然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她早已没有了家人可团圆,可他竟也不在府中陪家人过节,而是偏偏挑在今日跑来了雒县,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令他这么着急的来了这里?
她转过脸好奇的望着他:“今日中秋,你不是应该在府中陪家人过团圆节吗?为何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我以后还可以和他们过很多个节日,可能够和你过的,却只有这一次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落寞:“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只是希望当你以后再看到烟花时,还能想起今夜。”
陆蔓看着萧云廷漆黑的瞳眸,那一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亦在想,或许,这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陪他一起看烟花的人,只会是别人了。
想到此,她不禁有些痛恨命运的不公,若是她的父亲没有出事,若是她的家人还在,也许这么多年她就不用背负那么重的包袱,承受这么多的仇恨,也许,她就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陪他过许多许多个节日,看很多很多次的烟花。
可偏偏,命运就是如此喜欢捉弄人,不但给你关上了门,连窗户也给你封的死死的。
她轻声:“你来这里,是为了陪我看烟花?”
“不然你以为呢?”
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的苦,既然你选择离去,我便尊重你的选择,但请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不想此生再没有关于你的任何消息,不想你过的不好。”萧云廷平静的说着这些话,眸底却饱含着一抹情真意切。
听到这样一番话,陆蔓瞬间鼻子一酸,眸中有些许晶莹闪烁,但却只是笑着说了句:“你想得美,等我回到长安,定是会寻一个比你优秀百倍的人嫁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你找到我,再打扰我的生活。”
“那我就提前祝福你,早日找到那人。”萧云廷凄凉一笑,唇边浮现出一抹醉人的弧度,可心底的痛却仿若潮水一般汹涌来袭。
他唇边的那抹凄凉,映进她的眸底只使得那些闪烁着的晶莹,盈盈欲坠。
但这样喜庆的夜晚,又怎能让眼泪肆意横行呢?
她吸了下鼻子,将那些眼泪生生的吞咽下去。
只这泪,却是无比酸涩的。
在他的呼吸轻柔地围绕住她时,她只略略抬起了脸,他的吻轻柔的落在她的额发上,心,在那瞬,是停跳了半拍的。
漫天烟火将天地点亮,她与他相拥在这片璀璨中恁谁见了都会觉得幸福,可唯有他们自己知道,现在拥有的这一刻不过是侥幸得来的,而即将失去的,将会伴随他们的整个人生。
待收回视线,陆蔓不经意间却瞧见了下面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素白,穿戴简洁,但与生俱来的贵气却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陆蔓一眼就认出了他,陆泽。
她的心猛然一颤,双手不自觉的扣上了围栏,不敢相信陆泽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先是萧云廷带她来了这里,后又出现了西凉的人,现在竟然连陆泽也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萧云廷似乎发现了陆蔓的异常反应,侧首问了句:“怎么了?莫不是看到了熟人?”
陆蔓急忙收回视线,发现萧云廷正在顺着她所看的方向张望,可当她再回眸看去,陆泽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她不确定萧云廷究竟发没发现陆泽,但此刻,她一定要去找陆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那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回房间就好,今夜难得能见到这么美的烟花,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错过。”语罢,不等他再说什么,她便转身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等确定萧云廷没有跟来,陆蔓这才匆忙从客栈后门离开。
好在方才与萧云廷在街上走的那一会儿让她记住了这周围的布局,从客栈后门出去左拐进入小路,再沿小路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主街道的东段,也正是陆泽方才所去的方向,客栈虽位于街道中心,可有些地方终究还是视线受阻,更何况大晚上人潮拥挤,即使萧云廷还在那里,他也很难发现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而在客栈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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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廷负手而立,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若有所思。
“大公子,孙姑娘从后门离开了。”李忠站在萧云廷身后,低声禀报。
“你立刻去跟着她,无论出什么事,都一定要护她周全,万不可伤她性命。”
“属下不明白,您带她来此不也正是为了借铲除那些余孽来验证她的身份吗?如今她的身份明显有问题,您为何还要护着她?”李忠不解的问。
“去吧,照我说的做。”萧云廷紧抿的唇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从小路出来后,陆蔓迎面遇上了一支正在舞狮的队伍,随着锣鼓喧天,那狮子时而跳跃,时而躺在地上闭眼小憩,惹得一旁的百姓欢呼不止。
陆蔓虽然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只想尽快在人群中找到陆泽,可拥挤的人群还是将她推搡到了里面去。
正在这时,从一旁又走出来了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火油,当他把喝进口中的火油喷向火把时,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剩下一片耀目且华丽的赤红,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叹。
随着舞狮的队伍越走越远,陆蔓也被挤到了街道的尽头。
可就在百姓掌声最热烈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只见表演者刚将口中的火油喷向火把时,那火焰竟一下子窜了出去将前方卖字画的小摊点燃。
同时拥挤在道路两旁的不少百姓也被这火焰灼伤,整个街道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陆蔓的衣角也被火星子燎到,她急忙用手扑灭,忽然听到一旁有百姓喊道:“快看,醉香楼着火了。”
陆蔓下意识的抬眸,瞧见前方已是火光冲天,四周皆是此起彼伏惨绝人寰的叫喊声,这些声音落入她的耳中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她就定下了心神。
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陆蔓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救不了里面的人,还有可能会被萧云廷发现她偷溜出了客栈,不管那么多了,看这阵仗,不消片刻就会有官兵前来,她还是抓紧时间办自己的事好。
想到此,她迅速拧身欲往反方向而去,因为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可当她刚转过身时,却愕然瞧见原本藏在舞狮服里面的那些表演者此时竟突然扔掉了狮头,从舞狮服里面抽出了长刀,刀尖对着从醉香楼里面逃出来的那些人一刀一刀砍了下去。
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伴随着那一声声痛苦的哭喊,仿佛能穿刺人的耳膜,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她突然一阵反胃。
弯下腰的同时,她也看清了地上躺着的那人,正是今日骑着那匹受惊的马闯入街道的那个西凉人。
陆蔓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当看到那些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从大火中逃出来的人,却接二连三死在了那些舞狮人的手中,她的手心微微有些冰冷。
正欲上前阻止,一只手却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要冲动,你救不了他们。”微微转过身,只见来人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带着一个大大的斗笠遮去了大半的脸,虽看不清那人的全貌,但陆蔓也看得出眼前之人是一个女子无疑。
37. 劫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陆蔓顿时有些茫然,方才街道上还热闹非凡,大家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欢乐中,可才这一会儿时间怎就变成了一场人间炼狱。
“你是什么人?”陆蔓问。
那人微微侧首向旁边看了一眼,道:“这里不宜久留,先跟我走。”说着,便拉起陆蔓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跟在那人身后,看着此人步伐轻快,行动敏捷,陆蔓深知此人的武功造诣定不在她之下。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那人依旧不以真面目示人,背对着她,压低声音道:“今晚的一切都是萧云廷谋划好的,醉香楼里的全部都是朝廷派来潜伏在益州的探子,你方才若是出手阻止,定会被他派来的人抓个现形,从这里出去往西一直走便是客栈后门,趁现在你赶快回去,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听到这话,陆蔓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原以为里面的是西凉派来执行任务的人,却没想到竟是他们自己人。
“你究竟是何人?又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你的处境现在很危险,他们已经对你起疑,想要借陆泽引你上钩,你现在必须先保住自己。”
正在这时,陆蔓忽觉身后传来异动,刚想回身查看,便看见一道银光闪过,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她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银光发出的地方,但由于巷子里太过黑暗,她什么也没有看见,眼前与她说话的那人也瞬间移动到了她的后方,将她挡在了身后。
而巷口黑暗的那处,此时正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听着那脚步声,陆蔓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直觉告诉她,来人很有可能就是萧云廷。
“不用管我,你先走。”那人低声说道。
陆蔓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说罢,她即刻返身往巷子的另一端快速跑去。
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刚跑出巷口的那一刻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狼狈的抬起头,对上的恰是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只这双眸子里面却没有了以往的柔情,只蕴含着寒潭般的冰冷。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不知所措的绞着腰间的束带。
“你干什么去了?”萧云廷忽然开口,话语甫出,同样冰冷如斯。
“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她嚅嗫的说出这句话。
萧云廷意味深长的朝黑魆魆的巷子里面看了一眼,转而又淡然的说了句:“你没看到前面火光冲天吗?还敢一个人出来,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说着,他便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回了客栈。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清楚她为何会出现在巷口,可她却不会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巷口。
就像她同样不会知道,巷子里的那两人究竟是谁。
陆蔓明显能感觉到萧云廷身上散发的冷意,可他却偏偏一句话不说,而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今晚做出那样的部署是为了彻底除掉朝廷的探子,可她却在此时故意摆脱他逃出了客栈,无论怎样,她都只能将这件事烂在心里。
现在,她不仅担心自己会随时暴露,也同样担心陆泽那边,萧云廷做了这么大的局,绝不会只是除掉那些密探,他又怎么可能会漏掉陆泽呢?
同样,那个驾马闯入集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西凉人,若真有心隐瞒身份,又怎会做出那样引人瞩目的事,或许,这也是萧云廷计划中的一步,就是想让他们都以为醉香楼里的是西凉人,从而放松警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屠戮殆尽。
正想着,却见萧云廷正坐在窗边喝起了茶,丝毫不在意醉香楼那边的情况,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见陆蔓心不在焉,萧云廷勾了勾唇角,指了一下对面的凳子:“看来方才那场火让你受了不小的惊吓。”说着,他便又倒了一杯茶递给陆蔓:“放心,火烧不到这里。”
陆蔓接过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意有所指的说道:“放火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燃了醉香楼,可是,殊不知这场火会让多少无辜的百姓遭难,这火,烧得真是残忍。”
萧云廷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可随之,陆蔓忽觉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渐渐变的模糊了起来...
萧云廷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看着倒在桌上的陆蔓,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梢,眼角。
若是她今晚没有出客栈多好,他可以只当是自己多心,可她分明是在看到了陆泽后才急着离开了,本来萧舒仪告诉他,她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细作时他还不相信,可今晚,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又如何再去自欺欺人呢?
想到这么久以来与她经历过的一切以及她对他说的那句喜欢都是假的,他目光逐渐变得沉郁,手缓缓移到了她的颈部。
他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可却瞧见她眉心一颦,接着便咳了起来,他旋即松手,这样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或许,可以等她醒来再杀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的手再次移到她的脸上,像欣赏猎物一般轻抚着她的脸颊,头发。
可即便是猎物,这样趴着也会着凉吧,于是,他轻轻弯下腰,将她抱至了榻上。
然,这一抱,却是再也无法松开手。
虽说他恨这个欺骗了他的女子,可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美的不像凡人,现在,她就像传说中的睡美人一样躺在他的怀里,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要了她。
他轻轻俯下身子,缓缓贴近她,可最终却只是在她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他是贪恋她的美色,可也不至于去做那等下作事。
她不是说喜欢他吗?既然她这么主动,那他就多陪她玩一阵,让她也尝一下被人欺骗的滋味。
“你打算抱着她到什么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不是萧舒仪还能是谁?
萧云廷没有说话,只缓缓松开陆蔓,站了起来。
“到现在你还不肯相信她是朝廷的细作吗?你还在等什么?你不会以为她真的喜欢你,会为了你放弃当细作吗?”萧舒仪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谁告诉你,她是细作了?”萧云廷缓缓转过身,语音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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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瞒着你跑出客栈,独自一人去找陆泽,这还不算吗?”
“哦?我怎么不知她今晚出了客栈?”
萧舒仪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陆蔓,怒道:“我亲眼看到她出现在醉香楼前,若不是有人阻拦,我早就抓到她了。”
“什么人竟敢阻拦你抓人,我知道你们有过结,但你别为了对付她,什么理由都能想出来,我今晚一直与她在一起,从没有踏出客栈一步,你又是如何在醉香楼看见她的?”萧云廷平淡的说出这些话,目光一直盯着昏迷中的陆蔓。
“我真是没有想到,到现在你还这么执迷不悟,你是不是非要等到她亲口承认,你才愿意相信,你这样自欺欺人,让我很失望。”
萧云廷回眸自嘲的笑了笑:“我让你失望的,又何止这一次呢?”
“你可以救得了她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幸运。”说着,萧舒仪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月牙形的暗器轻轻放到了桌上,复道:“但愿她也能如你喜欢她这般喜欢你。”
看着那枚暗器,萧云廷终是没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次醒来,陆蔓已经坐上了回蓉城的马车,睁开眼便瞧见萧云廷正坐在她的旁边,她气愤的坐了起来,狠狠的瞪着他:“你带我来雒县真的只是为了看烟花吗?”
“不然呢?”
陆蔓此时冷静全无,红着眼眶道:“到现在你还在骗我,醉香楼的事根本就是你指使的,你为了除掉那些人甚至不顾百姓的死活,你知道我不在客栈,所以你就怀疑我,更怕我会搅了你们的计划,你出现在客栈后面的巷口也并非巧合,若我没有猜错,巷子里面的人应该就是二公子吧,你们里应外合配合的可真是默契。不过我很好奇,你在给我的茶水中下药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认定我有嫌疑,不应该直接杀了我吗?”
萧云廷听她这么一说,原本平静的情绪此时也变得勃然大怒:“我为了什么你真不知道?若不是你瞒着我跑了出去,我又怎会出现在巷口,没错,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部署好的,但我并没有想过要将你牵扯进来。”
是的,若不是慌乱中李忠将人跟丢了,他又怎会焦急的跑出去寻找她。
“那在茶水里下药一事你怎么解释呢?不会也是因为我欺骗了你吧?”陆蔓嘲讽一笑:“对于你,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做任何事都是狠厉决断,从不顾别人的感受。”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萧云廷冷冷的看着她,怒意渐渐淡去,只剩下失望。
陆蔓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再与他多说,转身朝外面喊了声:“停车。”也不等马车停稳就气冲冲的跳了下去。
萧云廷见状也急忙追了下来,可陆蔓根本不理会他只顾着往前走。
“走反了。”
听见萧云廷在身后喊出这一句,陆蔓这才意识到前方是个岔路口,于是便又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萧云廷突然挡在她身前,语气有些无奈:“我错了行不行,我就是担心你万一再乱跑出去会有危险,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好不好?”
38. 囍
陆蔓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良久,终是抬眸问了句:“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云廷笑了笑,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比真金还真。”
“疼。”她娇嗔的呼出这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萧云廷敛了笑意,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发簪递到她跟前,那发簪很是别致,材质似是什么贝类的外壳,簪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海棠,颜色鲜红如血。
“这是血砗磲制成的发簪,可安神定惊,就当是我为昨日的事向你道歉吧!”说着,他抬起手,熟稔的手法几个弯绕便将她散落的青丝重新梳理整洁。
砗磲乃佛教七宝之一,其珍贵程度不必多说。何况这还是最稀有的血砗磲,要将其打造成发簪更是不易,可见他是费了很大的心思的,才要答谢,他却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拥住,脸埋于她的颈后低声呢喃:“放心,我永远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百姓我早已安顿好,无一人伤亡,烧毁的民宅也正在让人重新修建,至于那些密探,我也是没有办法才...”
“我知道,我并没有怪你,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听到陆蔓这么说,萧云廷松开怀抱有些欣喜的看着她:“你真这么觉得?”
陆蔓点了点头,轻声:“那如果,昨晚出现在醉香楼里的人是我,你也会那样做吗?”说出这句话,她没敢再看他一眼,只将头埋的更低。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微微抬头,却瞧见他正凝着她。
“我信你。”许久,他突然开口,只说出这三个字。
他信她?
她没有想到,他竟只是说出这三个字。
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话,却听得他继续道:“即便你真是朝廷的细作,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对吗?”
“那万一我真是细作,也想要杀你呢?”她看似开玩笑的话,却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萧云廷听闻后,淡淡一笑:“反正不能跟你在一起,和死也没什么区别,若真能够死在你的手里,倒也算得上是一件浪漫的事。”
一语甫落,她的眼睛似蒙了一层雾气般再也看不清任何景致,她很想强迫自己将这层雾气逼退,可除了哽咽到说不出任何话外,这雾气又如何能消散呢?
她颤抖的将手抬了起来,然后,轻轻环住他的背,低声:“我不值得你如此。”
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青丝上,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气息,淡雅而清冷。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去权衡利弊,可有可无的东西才会去考虑值不值。”
面对他深情的话语,或许,她并不能完全做到冷血无情,但,即便再动容,她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是早已注定了的。
譬如,仇恨发生于感情萌芽之前,终究是会让这颗种子发霉变腐。
够了,真的是够了。
甜言蜜语,不能说成这样,甜过头的东西,终是会变苦涩。
念及此,她轻轻推开了他,可纵轻,她分明还是瞧到他眸底掠过一丝悲凉,稍纵即逝,却无比清晰。
他瞧着她微微蹙起的黛眉,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倦懒中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语罢,他突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马车上。
这一刻,谁能说他们不是幸福的呢?
可陆蔓的心底却充满了恐慌,因为她知道这份幸福有多么来之不易,但却不知道这份幸福会在何时就戛然而止。
之所以不断的猜忌,是源于心里没有底气,源于,她根本不相信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还会对她说出这些话。
甚至,她都不确定,下一刻他与她之间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宁愿在这份感情中独善其身。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射在溪水上,波光潋滟的映照于车窗,随着马车的晃动,那光圈在她的身上折射出一种晶莹的光泽,愈衬得她白皙耀眼,让他有片刻的,移不开目光。
随着窗外的秋风萧瑟,身体不由得一阵轻寒,他似觉察到般,手更紧的握紧她的,可,他能给她的,也不过这一时的温暖罢了。
等寒冬来袭,这一丝温暖终是会被冰雪所覆盖。
回到侯府已是深夜,阵阵凉风袭来,愈衬得四周寂静凄凉,门前悬挂着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轻然四摆,红色的光晕蔓延出一圈圈的虚影,虚影处,是玉燕孤单的身影在痴痴等候。
“姑娘,夜深了,路不好走,我给您提灯。”
陆蔓凝眸望了玉燕一眼,她的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好似她做的这些本就是理所应当。
而陆蔓也在回到府里后才得知,萧云廷大婚,陆泽亦是宴请的宾客之一。
这也就能说得通,陆泽为什么会出现在雒城,只是,因为林惜若,她失去了与陆泽的联系,同时,萧云廷为了彻底铲除朝廷的密探,换掉了所有的家仆,陆泽得不到相关的任何消息就不得不提前来到益州打探情况,而萧云廷正好借此机会给出一重击——火烧醉香楼,彻底断了朝廷的这一线路,哪怕陆泽知道萧云廷的目的,但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神思间,玉燕已准备好了香汤,轻解罗裳,她缓缓踏进浴桶中,纵是已入秋,可在这隅暖汤中却是觉不到寒冷的。
将身子浸在浴桶中,浑身只觉说不出的舒畅,一直紧绷的情绪也缓缓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便困意来袭。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永寿二十四年,九月初四。
这一天,是碧空如洗的好天气。
蓉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就是南安侯府了,大公子萧云廷与益州首富之女林惜若大婚,在百姓眼中,这不啻是金玉良缘,不知羡煞了多少少男少女。
喜堂之外满院的红色铺天盖地,正是喜庆吉祥的好兆头,映的天边那轮朝日也似火明媚。
站在窗边,陆蔓心下一片清冷,那一刹那,她竟不知何去何从,是冲进喜堂破坏这桩婚事,然后杀了萧家所有人,还是,放下仇恨就此离开,从此带着遗憾了此残生?
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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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知不觉已是午时,迈出房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眼的照射在脸上,微微眯起眼睛,恰看到光华流转间,一抹熟悉的身影伫立于树影斑驳处。
正是那晚在醉香楼前所见到的那个戴斗笠的神秘人。
陆蔓拢了下披帛,走上前去:“你是来找我的?”
那人没有说话,只朝陆蔓丢出了一本册子。
陆蔓疑惑的捡起,打开一看,心下顿时了然。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林家这些年贩卖私盐,以及与西凉私下买卖的证据,在岐国,贩卖私盐可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株连九族。
有了这个证据,她便再也不用担心林惜若,甚至可以扭转整个局势。
“多谢。”她将册子塞进袖中,诚恳的说出这两个字。
“不用谢我,这都是皇后娘娘让我交给你的,她还让我转告你,今日是你最后的期限了。”
对于她的话,陆蔓并没有惊讶,从在雒县那晚开始她便猜到此人定是西凉那边的,不过以她今日敢出现在萧家来看,就说明此人对这个侯府十分熟悉,或许,她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知道了。”她淡淡说出这句话,隐去心里的一丝不安。
看来,之前随口用来搪塞旬聿的话竟真让她说中了,泰远楼的掌柜范文果真与西凉的车骑将军范绥有密切关系,从册子上的内容来看,林家与西凉早有生意往来,这其中不乏就是靠着范文来牵线的,而如今林家搭上了萧家这条船,不再与西凉往来,那么西凉必定得将林家除之而后快,只是林家或许没有料到,西凉会在背后给他来上这么一刀。
既然今日是林惜若的大喜之日,那她自然得去送上一份贺礼才是。
陆蔓笑而不语,转眼,已来到喜堂。
原以为她来的很晚了,可没想到仪式竟才刚刚开始。
随着吉时已到,林惜若也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进堂内,另一边,早有丫鬟将一个中间系着硕大花球的红色绸带递到一对新人手上,在漫天飞扬的花瓣中,两人缓缓走向喜堂中央。
看着林惜若身着红色的喜服时,说不嫉妒是假的,对于她来说,能不能有这一天都不确定,即便真能等到那一天,可,那人终究不是他啊。
随着主礼之人高呼出那句:“一拜天地”时,陆蔓这才回过神,抬眸看了一眼萧云廷,只那一眼,却让她的心一并堵了起来。
双手下意识的绞着腰间的束带,唇边不禁浮起一抹苍白的笑靥,这一幕映于萧云廷的眸底时,他只微微转身,欲朝门外行拜天地之礼。
她心里一气,手上不禁多用了几分力,没想到竟是把束带上镶嵌的珍珠给扣了下来,心里愈发的难受了起来,也许是报复心作祟,她若无其事的将那珍珠轻轻一弹,便听喜堂中央传来“哎呀”一声。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但见林惜若腿一软已跌坐在了地上。
大婚之日,新娘子当众出丑,本该热闹的厅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39. 囍2
“早就听闻萧大公子要娶的林小姐是一个如花似玉,婉婉有仪的女子,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嘛!”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喜堂外朗朗传来。
众人闻声而望,待看清来人是丞相之子陆泽时,皆面色一青。
闻言,萧云廷淡淡一笑:“林小姐虽非出身名门,但也饱学诗书,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陆公子刚来就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岂不辱没了丞相府的名声?”说着,他便伸出一只手来,等林惜若将手覆上他的手心后,他便微微一收,将林惜若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陆蔓莫名觉得有些酸涩,心里稍稍为自己方才的不能忍有些无法释怀。
“呵呵,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萧大公子又何必当真。”陆泽道。
萧云廷只是淡淡一笑,笑里带着几分漠然。
“今日萧大公子成婚,丞相府也没什么好送的,便将这把渊虹宝剑当做贺礼吧。”说着,陆泽极其潇洒的将折扇收起,眼神示意后,一旁便有随从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奉上。
渊虹宝剑乃闻名天下的宝剑之一,传说是由天外玄铁所制,有切金断玉之能。
萧云廷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命人将宝剑收了起来。
此时,喜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明显是有人起争执,众人好奇的步出喜堂,但见几名家仆正围着一个男子,互相拉扯着,那人醉醺醺的,连路都已经走不稳,嘴里还不停喊着:“你们为什么拦我?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快点让你们大公子出来迎接我,我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哪里来的醉汉,快点把他给我轰出去。”纪嫣然看见这一幕,气的有些发抖,急忙朝一旁的仆人吩咐道。
家仆刚要上去将那人架走,却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嘀咕:“咦,那不是礼部侍郎的亲侄,李哲李公子吗?”
听到这话,家仆也不敢太用力,踌躇间,李哲突然双手一挥,叉腰喊道:“听到没有,本公子可是礼部侍郎的亲侄,今日来可是随过礼的,你们竟敢让本公子走,难道这么大的侯府竟连一杯喜酒也舍不得给客人喝吗?”
见此,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听萧清然道:“既然是来喝喜酒的,那就请进来吧!”
“我不进去,我要见萧云廷,你们让他出来。”李哲依旧蛮横不讲理。
眼见着吉时就快过了,众人皆是焦头烂额,陆蔓微微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今日大公子与林小姐大婚,李公子有什么话不如等到大婚过后再与大公子说,以免误了吉时。”
“我才不管,反正又不是我成婚,急得是他们又不是我。”李哲突然撒泼似的往地上一坐,自顾自的拿起酒壶喝了起来。
“那不如这样,你有什么话不妨告诉我,我替你去告诉大公子行不行。”陆蔓也同样蹲下身子,与之交谈。
李哲看了眼陆蔓,犹豫了一下,却终是道:“不行,除非萧云廷亲自过来,否则我就躺在这里不起来了。”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恰是萧云廷从堂内走出。
李哲‘嘿嘿’一笑,从地上起来,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萧云廷刚想上前,却被萧舒仪拦住:“你管他作甚,看我不宰了他。”
萧云廷轻叹一声,随手将萧舒仪的手拂开:“大喜之日,不宜见血。”随后他缓缓走上前去。
见他走近,陆蔓稍微往后退了一步,而李哲却好似突然清醒了一般,不怀好意的一笑后便朝萧云廷道:“林小姐晚上睡觉不喜欢亮着灯,记着要将蜡烛熄灭哦!”
闻言,萧云廷脸色一沉,目露凶色:“你说什么?”
李哲缓缓将身子前倾,再度朝萧云廷说了句:“我可知道,林小姐胸口有一颗红色的痣,不信,今晚你自己看。”
这一语,他说的很轻,可纵轻,还是被一旁站的近的几人清楚的听了去。
“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杀了你。”萧云廷眸光一凛,修长的手指已遏住李哲的颈部。
在场的人顿时被吓得一激灵,这时,林惜若也正好从喜堂内跑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她即刻奔到了萧云廷身旁。
惊魂未定道:“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时?”
萧云廷微微侧首,瞥了一眼林惜若,问道:“你可识得他?”
林惜若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李哲,然后再转过头朝萧云廷轻轻点了点头:“识得,他是礼部侍郎的亲侄,李哲李公子。”
闻言,李哲突然一笑:“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可惜,本公子还没玩够呢,她就要嫁给你了。”
听到这话,林惜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定是这个无赖在这里乱说什么,才惹得萧云廷大怒。
来不及多想,她即刻朝他解释,甫启唇,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大公子,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个无赖,我跟他清清白白的,因为我曾羞辱过他,他才趁着今日借机报复我,不信你问她,她可以替我作证的。”林惜若突然指向陆蔓:“当初在泰远楼,孙卓亲眼看见我与李哲发生争执的,我怎么可能会跟这样的人有染。”
萧云廷的目光随之移向陆蔓,似乎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看着他森然的目光,陆蔓微微垂下眸子,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是去过泰远楼,可那天我被人下了药,意识有些不清醒,记不清楚当时都发生过什么。”
闻言,林惜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望向李哲的目光也再做不到镇定。
可当她再次看向萧云廷,眼里却是满含泪水:“您,真的怀疑我跟这样的人有染?”
萧云廷目光闪烁着,盯了陆蔓良久,终是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看到这一幕,林惜若才终于明白,今日这一切都是孙卓设的局,而萧云廷,明明识破了这一切,却终是跟孙卓站在了一起,将这个不贞的恶名强行安到了她的头上。
他可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尤其实在大婚当日,被当众指证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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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染。
可今日,今日明明也是他的大喜之日啊,为了那个女人,他竟连自己的颜面也都不顾了吗?
萧云廷,他可真是够狠心啊。
林惜若突然转身,眼神格外冷厉的看着李哲:“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诬陷我?我可以给你十倍甚至百倍,只要你将真相告诉大家,并且告诉大家我跟你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关系。”
“哼。”李哲冷笑一声:“大家都听到了没有,她还想收买我,那我是那种人吗?大家都别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别看她总是一幅清高的样子,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了吗?殊不知她背地里有多放荡,为了让我替她将手中那匹来历不明的货物送出去,甚至不惜用身体来交换。”
一听到‘货物’二字,林惜若心里猛然一颤,她确实曾经让李哲帮她将几箱私盐运出了岐国,当时她并没有告诉李哲是什么东西,李哲便也就痛快的答应了,只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没想到李哲今日竟会提起此事,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不行,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否则贩卖私盐一事一旦揭露,必定会牵连甚多,甚至,就连萧家也...
“你给我住口。”林惜若尖厉的喊出这句话,再没有顾忌,回头看了眼萧云廷,她笑中带泪:“既然大公子不相信,那惜若愿以死来证清白。”
话音刚落,就见她猛然转身,朝一旁那挂满红色绸缎的柱子上狠狠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传来,鲜血顺着柱子缓缓滑落,与红色的绸缎混在一起,显得那样的触目惊心。
萧云廷在看到这一幕时,也同样一惊,猛然转过身,却只能怔怔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林惜若,以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意识到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想的时候,陆蔓蓦然转身,才发现李哲早已不知去向。
眼见着林惜若以死自证清白,众人也就不再细究方才的事,毕竟谁都知道那李哲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说出口的话也未必都是真的,于是,众人纷纷上前帮忙,将林惜若馋扶回房间进行救治。
所幸伤的不是很严重,经过大夫医治后,不一会儿也就醒了过来,见没什么事,陆蔓便也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上次在雒县,她差点暴露,要不是那个神秘人出现,她恐怕早已被萧舒仪抓到。
联想到离开前林惜若曾看到过萧云廷留给她的字,以及后来说的那番话,她很难不怀疑是林惜若将她和陆泽的事透露给了萧舒仪,所以萧舒仪才会借着萧云廷之手设计引她出来,只不过让她侥幸逃过了一劫。
只是,她到现在依旧不明白,萧云廷给她下药又是为何,若说他想趁机对她行不轨,可为何,她醒来后身体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排除这些,她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对她下药,毕竟,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差点...
也或许是她多心了,真相真如他说的那样,怕她出去乱跑再遇到什么危险。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她到最后都没有吃亏不是吗?
40. 囍3
可对于林惜若,她不得不反击了。
李哲正是她请过来了,本想只是给林惜若一些难堪,然后旁敲侧击一下就好,没想到李哲竟会当众说出那番话来,她真的有些担心萧云廷会为了颜面而当众杀了李哲,不过好在最后虚惊一场。
而她今日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是想给林惜若一个惩戒罢了,若林惜若日后还不知收敛,敢以此威胁,那就别怪她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直到一个身影闯进了房中,陆蔓才猛然回过神:“你,你不要命了,竟敢到这儿来。”
陆泽一身黑衣,却只将脸漏了出来,显然,他也是有所顾忌才这身装扮。
“这几个月究竟怎么回事,不但你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其余人也一并都没有消息传来,你知不知道萧云廷在雒县设伏,将朝廷派来益州的探子一举歼灭。”
陆蔓知道,萧云廷的这一计谋着实将朝廷那边打的措手不及,这都怪她事先没有察觉,她也只能承认:“鹰隼被林惜若猎去了,我没有办法向你传递消息,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没能及时发现萧云廷的计谋。”
陆泽冷冷一笑:“是没能发现,还是冷眼旁观?”
陆蔓的诧异的凝向陆泽:“你怀疑我故意隐藏消息?亲眼看着那些人死在我的面前,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其他人都暴露了偏偏你安然无恙,而且这大半年以来你音信全无却偏偏在上个月写信于我,让我前往雒县亲眼目睹醉香楼的惨案,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萧云廷,打算与他双宿双栖吧,你别忘了,萧家与你可是有着杀父之仇。”
“我没忘。”陆蔓言辞激烈的道:“我清楚自己与他的立场,雒县之事我事先并不知情,若不是侥幸逃脱,我也已经被抓了,而且我从不曾给你写过什么信。”
说到这里,陆蔓才突然想起来,她与陆泽传信的鹰隼早被林惜若猎了去,那么陆泽收到的信很有可能就是林惜若借她的名义写的,以此引诱陆泽前往雒县,然后再用陆泽引她出来见面好让萧云廷和萧舒仪抓个正着,只是由于她侥幸逃掉了,这才没有得逞。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惜若定然不会再错过今日这个天载难逢的好时机,因为她已经失败了一次,万一再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这样能符合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机会了。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玉燕急切的声音:“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当然不是,只是,今晚是大公子的新婚之夜,大公子来此,怕是...”
“无妨,我说几句话就走。”说着,萧云廷便要推门而入。
陆蔓怎么也没有料到萧云廷此时会来她这里。
毕竟今晚是他与林惜若的洞房花烛夜,恁谁都会想着他会留在喜房,所以,陆泽才会大着胆子前来她这里。
可,没想到,萧云廷竟然会到她这里来。
由于房间只有一进,所以,根本没有可藏身之处,除非像上次顾藜那样挂在房梁上,可难保这次不会被发现。
手心微微沁出了一丝冷汗,包括额头也都一并渗出了些许汗珠,如果被萧云廷发现,很难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情急之中,陆蔓急忙打开窗户,在萧云廷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并将蜡烛吹灭,随后,一个旋转扑到了他的怀里,而陆泽也正好在这时跃窗而去。
黑暗中,萧云廷根本瞧不清房间内的情形,也无暇去考虑她为何要吹灭蜡烛。
因为下一刻,她的吻已柔柔涩涩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而她也清楚的触摸到,他身上穿的,仍旧是今日拜堂时所穿的那身喜服。
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的用手一扯,将那身碍眼的喜服褪去半截,随着他一手握紧她的手,一手揽过她的纤腰,一个旋转,两人便一同移到了榻前,坠于那铺就着雪色锦褥的软榻上。
他欺身而下,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魅惑:“你可真大胆。”
她妩媚一笑,贴近他,于他耳畔轻声道:“我若不大胆,你又怎么会来呢?”
“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吧?”
“是我又如何?你不早就看出来了吗?可不也照样没有当场揭穿。”
听到她的话,他突然再次吻了上去,这次的吻不同于上次那样轻柔,仿佛带着恨意般,没有一丝怜惜的掠取。
她被他吻得几乎快要窒息,直到她突然感到唇上传来一丝疼痛,口中有腥甜溢出时,他才缓缓离开她的唇。
“你仗着我喜欢你,就敢这样肆无忌惮吗?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差点打乱我所有的计划。”
她忽而一笑,翻身坐起,随着纤手轻攀于他的肩上,纱袖亦褪至上臂:“既如此,那你就回去过你的洞房花烛夜吧。”
一语甫出,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你真的希望我回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又怎敢耽搁了你萧大公子的好事,人生苦短,不妨及时行乐。”
萧云廷别有意味的笑了笑:“这么着急让我离开,莫不是,这房间里面藏了什么人?”
陆蔓语气平缓,嘴角挂着清然的笑:“那你可要当心了,小心我杀人灭口。”
一语甫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快来人啊,抓刺客。”
陆蔓一惊,立刻翻转身体从榻上起来,冲出了门口。
而此时,原本寂静空落的院子瞬间被火光照亮,越来越多的人也随之涌了进来。
朝着众人围堵的方向看去,陆泽此时正一身黑衣蒙面,手持长剑被众人围堵在了廊下,看着这一幕,陆蔓心里的紧张以及担忧难以抑制,她所预料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看来,今晚这一劫是在所难免的了。
随着火光向两侧移动,中间已被让开了一条路,而此时,一抹绯红的身影正缓缓从后面走出。
林惜若额头上虽缠着白色的纱布,但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她笑着朝陆蔓走近:“抱歉,这么晚前来,打扰孙姑娘休息了。”
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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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只听房间内忽有脚步声响起,林惜若下意识的向陆蔓身后看了一眼,却瞧见萧云廷正缓缓从里面走出,可她的脸上除了平静再无其他。
然,并非平静就能掩饰一切。
人往往都是越计较什么,才会表现的越不在意。
新婚之夜,丈夫不在喜房反而出现在另一女子的房中,换做谁,都做不到淡然。
听见声音,陆蔓微微偏了下头,随后只看向林惜若回以淡笑:“少夫人为侯府抓刺客,何谈打扰这一说。”
林惜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回过身,目光锐利的朝一旁的护卫喊道:“来人,给我将这个刺客拿下。”
一语罢,所有人都拔出长刀朝回廊那边冲了过去。
此时,陆蔓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藏在袖中的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了起来。
她也不确定陆泽今晚能不能顺利逃脱,但看这架势,林惜若是早就猜到了陆泽会来此处,所以她才早早就有所准备,今晚不过是在守株待兔罢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将陆泽逼得无路可退。
正在这时,她只觉微凉的肩膀突然被人拥住,随后,萧云廷的声音沉沉的从耳后传来:“你觉得,我是该放他走,还是该杀了他呢?”
陆蔓没想到萧云廷会问她这个问题,只不知他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试探呢?
但为了救陆泽,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是杀是留,当,当然是你说了算,但是我想,与其杀了他,倒不如放他回去,反正他们已刺杀失败,其余人想必都成了惊弓之鸟,此时放他回去,也能更好起到震慑的作用。”
萧云廷笑了笑:“好,既然你说不杀,那便不杀吧。”
说罢,就见萧云廷缓缓抬了一下手,朝众人说了句:“留活口。”
听见萧云廷的嘱咐,众人也不敢再下死手,而陆泽也正好借此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只见他足尖轻点,身体凌空而上,在躲避刀剑的同时,还顺手抹了几个人的脖子。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在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衣人的时候,玉燕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见萧云廷站在陆蔓的旁边,她急忙上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假意推了萧云廷一把:“奴婢来照顾孙姑娘就好,大公子还是看一下少夫人吧!”
萧云廷被这么一推,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玉燕已经站在了陆蔓旁边,心里明白她是想要他避嫌,便默不作声的走到了林惜若那边。
陆蔓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陆泽,双手无措的交织在一起,竟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早已换了人,直到玉燕轻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头,看到萧云廷正站在林惜若那边,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抬头朝陆泽微微使了个眼色。
屋顶上方的陆泽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明白,陆蔓这是想要他挟持自己。
然,此时的萧云廷也终是意识到了不对,可当他反应过来时,却只瞧见陆泽突然从屋顶上飞了下来,一把扯过陆蔓,长剑一挥,便已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41. 秘密
“孙卓。”萧云廷急疯了一般,朝陆泽怒喊:“你快放开她。”
“放我离去,否则我杀了她。”陆泽目露凶色,对着萧云廷冷冷道。
陆蔓安静的背靠着陆泽,虽不敢直视萧云廷,但仅是余光也瞥见了他脸上的凄厉之色。
“你若敢伤她半分,我定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杀了他。”正在这时,林惜若突然喊出这一句,并用力将一旁持刀的护卫推了过去。
那护卫被这么一推,脚下一个趔趄便猛的扑向前方,眼看他手中的刀就要刺向陆泽,陆蔓一惊,急忙将身体转向了那侧,欲替陆泽挡下那一刀。
论身手,她绝对可以躲过这一刀,但若是她此时出手,定会被认为是和陆泽串通好的,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住手。”萧云廷喊出这一句时,却为时已晚,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刀刺在了陆蔓腹部,他目光森冷的看向林惜若,厉声道:“谁让你动手的?若是她有任何闪失,我定不会饶过你。”
随后,他再次转身朝陆泽道:“只要你现在放了她,我便让你离去,并且保证绝不派人追踪你,倘若你还执迷不悟,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陆泽看了眼血流不止的陆蔓,再看向满脸担忧的萧云廷,他冷冷一笑:“看来,你还挺在意她的。”
语罢,他突然将剑换到了左手上,随后右手揽着陆蔓,足尖轻点,在众人的注视下凌空飞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其余护卫原本还想拦截,但在看到浑身是血的陆蔓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谁也不清楚她究竟伤得有多严重,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刺客将人带走。
两人逃出侯府后一时也不知该何去何从,若不及时找个藏身之处,肯定很快就会被萧云廷抓到,而陆蔓也早已由于失血过多而产生眩晕,但她依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说了句:“去...泰远楼...”
所幸没有伤及要害,来到泰远楼的时候尚且清醒着,为了掩人耳目,陆蔓只能从后门进去,等了许久,终于听见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小厮先提着油灯从里面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便是泰远楼的掌柜范文。
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范文本能的有些抵触,但在看到陆蔓将手中的玉镯递出去的时候,便也只能勉强答应让两人暂住在这里。
说起这只玉镯,正是在西凉的时候王皇后送给她的,说是给她的信物,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范文将两人安排在了后院一个较为清静的阁楼里面住下后,还连夜替陆蔓请了大夫前来为她医治,直到晨曦微露的前一刻两人才终于歇了下来。
而对于陆蔓此举,陆泽始终还是存有疑虑,僵硬的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让我带你来这里,你明知道这泰远楼是林家的产业。”
陆蔓不慌不忙的将锦被拉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惜若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躲在这里。”
一听到林惜若这个名字,陆泽就有些气愤:“当初若是听我的,直接将那女人杀了多好,要不是你一时心软,又怎会惹下今日这个麻烦。”
陆蔓眸中闪过一丝悔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想到她表面上清纯柔弱,背地里却如此有城府。”
瞧见陆蔓眸中自责的神情,陆泽便也不再提此事,只道:“算了吧,你先好好养伤,其余的你就先别管了,交给我就行,等伤养好了,我再带你回洛阳。”
“回,回洛阳?”陆蔓不可思议的凝向陆泽。
“对啊,你难道还打算留在这里吗?”
“可,丞相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
陆泽的眸底似乎拂过一丝悲意,然后,伸手从托盘内取过药碗:
“从现在开始,取消一切计划,世上再也没有孙卓这个人,等回到了洛阳,你就只管做回你自己就好。”
对于陆泽这句看似无比诚恳的话,陆蔓只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初丞相收养她,不就是想让她成为一颗棋子吗?如今计划才进展到一般,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呵...”她轻轻的笑了笑,话语甫出,却显得格外疏冷:“这是丞相的意思吗?”
他该怎么和她说呢?
如果将真相告诉她,对于父亲所做的那些事情,她又岂会原谅?
若不是无意间得知了那个秘密,恐怕他也会被永远蒙在鼓里,可如今看着她孤身一人,却总披着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只被戳的生疼。
纵然之前他也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家人看待,可现在,他只想好好去弥补她。
“其实,父亲他还是很在意你的,有次他喝多了,还与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虽然这些年他对你是严厉了一些,可那也都是希望你能够长进,我和浔小时候经历的可比你严格多了。”
陆蔓淡淡一笑,没再说话,只从他手中接过药碗,然后,一口饮下,接着将药碗轻轻置于一旁的托盘内,转过身,盖好锦被,背对着陆泽躺下。
而他亦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替她掖好被角后便自顾躺到了脚下已铺好的地铺上。
许久,身后再没有一丝动静传来,他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吧,陆蔓微微缩紧身子,奇怪,明明很困,可为何,就是睡不着呢?
只是今夜,睡不着的,又何止她一人呢?
当然,还有萧云廷。
...
没想到范文那晚替她请的大夫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三日伤口竟已经愈合了,但伤在腹部,终究是没那么方便,就连起身都无比困难,因为腹部根本使不上力。
听见陆蔓发出一声吃痛,陆泽转过身淡淡一笑:“伤还没好,就先别急着下床了。”
“这几天你一直都是白天照顾我,晚上还要出去打探情况,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还是多下床走动走动,这样伤也能好的更快一些,而且这些天他们该找的地方也找的差不多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不安全了,还是想办法早点离开吧。”
陆泽点了点头,随后走上前和陆蔓一同于桌前坐下。
“你有没有后悔来益州?”
陆蔓没有着急回答他这句话,而是低头沉思良久。
还记得当初家没了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是一场阴谋,后来去到了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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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希望能够活下来就行,因为她怕死,可再到后来,她被丞相从掖庭接了出去,不但成了丞相府的大小姐,而且还有机会能够为父亲报仇。
所以,哪怕明知道丞相的野心,她也甘愿与之为伍,因为,她不但要报恩,更要报仇。
可直到认识了顾藜后,她才得知,原来,自己不过是丞相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至于有没有后悔来益州这个问题,她想,她现在或许没有办法去回答他。
“丞相真的在暗中与西凉有一场交易吗?”她不答反问。
原以为陆泽会继续隐瞒下去,可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不错,父亲一直与西凉有来往,而且,这场交易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听到这话,陆蔓心里一阵悸动,看来,顾藜当初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后来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究竟是什么呢?他说,他知道丞相曾经...
曾经怎么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陆蔓好奇的看向陆泽,总觉得这次与他相见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泽微微一笑,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淡淡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二十多年前,景国有一个奇女子,名孙沐锦,是景帝最宠爱的小公主,不但长得倾国倾城而且才智过人,景帝更是为她择了一个所有人都夸赞的好夫婿,正是当朝太师的独子名为陆远知。
可还没等到两人成婚,谢家就发动了起义,最终景国大败,景帝被乱军砍死在了昭华宫外。
自此之后公主孙沐锦就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而太师也携全家投了叛军。
直到谢歆登基为帝,建立大岐的一年后,之前消失的公主才再次出现,只是她已改名为孙幼薇,成了开国功臣祝温书的妻子,不久后,陆远知也奉命娶了兵部尚书的次女。
虽然两人都各自有了家庭,可心里却都对亡国一事无比痛恨,而且两人心里都还互相爱着彼此。
于是后来,两个人就合谋展开了长达数年的复仇之路,甚至,不惜与西凉定下盟约,商定只要助他灭了岐国后便将一半益州割据给西凉,并且还答应西凉要再送一人质过去,只是,没过几年,他们的事情就败露了。
两人的秘密终究是被祝温书发现了,可此时,公主都已经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他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揭发他们。
公主被他的情意感动,于是就想要收手,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此时朝中还诞生了一个有关于皇位的预言。
帝业倾吞,奸臣窃知。
由于名字中有个相同的字,所以陆远知便陷入了这道预言的风波中,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南安候萧清然突然寻到了记录着他与西凉互通的一本账簿。
面对接踵而至的难题,公主最终还是选择牺牲祝温书,保下了陆远知,她借着与萧清然的妻子纪嫣然交好,伪造了一本记录着祝温书卖官鬻爵收取贿赂的册子,然后秘密的将那本账簿与之交换。
而萧清然对此并不知情,等到上朝的时候他便将那本册子呈给了皇上,皇上看后大发雷霆,一怒之下便下令斩了祝温书,最后公主也由于愧对祝温书而选择了自戕。
42. 逃
听着陆泽一字一句的诉说,他好像如负重释一般,脸上没有一丝哀伤。
可陆蔓却早已泪流满面,从洛阳到益州,这一路走来她机关算尽,历经磨难,可到头来他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多可笑。
她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而她一直视为最重要的母亲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害死了她的父亲,并且还想要将她送到西凉为人质。
可真是她的好娘亲啊!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娘亲做的,为什么不再继续骗下去呢...”
“蔓蔓。”陆泽的声音带着焦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再被他们利用,不想你一直活在仇恨中。”
她知道,陆泽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当初娘亲与丞相密谋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舍弃她了,如今娘亲虽不在了,可丞相依旧还在继续谋划着,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被逼着走上这条路,而陆泽同样也不过是丞相所谋划中的一步棋罢了,她又如何能去责怪他呢?
只是,接下来,她又该如何是好呢?要逃出益州已实为不易,而且就算逃出了益州,洛阳又该不该回去呢?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容身的地方。
真是可悲。
“蔓蔓。”陆泽的声音愈加担忧的在她耳边响起。
“我没事。”她缓缓离开他的怀抱,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强装镇定的说出这三个字。
她不能再让他担心,他没有错,而且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已经打探过了,今日正好是重阳节,晚上城中会举办赏菊会,到时候人肯定会比往常多,我们今晚就离开吧。”
陆蔓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时间还早,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天黑了我们就出发。”陆泽再她跟前说出这句话,随后返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夕阳从窗缝斜射进屋内,她知道,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彼时,她曾说,等他大婚过后,她便要离开益州,希望到时他能放她走,可真到了这一日时,她才发现,原来,要放下一个人竟会这么难。
原来,他早住进了她的心里。
可惜,这段故事终是太短了,还没好好开始就要结束了,她不能去为他付出什么,亦无法再去挽回。
她缓缓蹲下身子,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都在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而随着这份颤抖一同溢出的,是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用力咬紧贝齿,不能再让自己去想,多想一份,连呼吸都无比疼痛,一脉脉的,一直延伸到受伤的腹部。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开启,她急忙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刚转过身,恰看到陆泽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手里端着一碗白粥缓缓走了进来,白粥上还放着几颗红枣,冒着腾腾热气。
“吃点东西吧。”
陆泽将白粥递了过来,陆蔓本来没有一点胃口,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也许用事物填饱肚子,心里就不会再空落了吧。
看着她一口一口喝着白粥,陆泽突然开口说了句:“你若不想回洛阳,我在长安还有一座老宅,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那里住,父亲那边,我替你去想办法。”
“谢谢。”她说出这句话,将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喝完。
瞧了瞧天边那轮冉冉升起的圆月,陆蔓没再说话,两人各自换好衣服后便离开了泰远楼,而陆蔓照样是一身男子的装扮。
两人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内心却都十分挣扎,万一被发现可就危险了。
但只要能顺利出了城门,还是有大把机会可以逃掉的。
蓉城的街道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漫步于宽阔的大道上却显得有些拥挤,各种物件看的人眼花缭乱,尤其是漂浮在河面上顺水而流的盏盏河灯,更是给这样的夜晚增添了些许诗情画意,不少文人墨客更是喜欢泛舟于此,与三两好友把酒言欢。
其实有好多年,她都不曾像这样逛过,若是换做小时候,见到这样热闹繁华的街景,定是会拽着哥哥和旬聿逛个没完,可是今夜,她却只是淡淡的从人群中走过,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街头闹哄哄的乱作一团,许多人都停下脚步在看一老者变戏法,着实太过拥挤,两人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只见那老者手中提着一盏兔儿灯,在手里绕来绕去,捣鼓了半天,等再次展现在众人眼前时,那兔子竟变成了一只老虎的样子。
所有人对此都啧啧称奇,随后那老者又拿了一个莲花样式的花灯出来,同样的手法过后,再展现出来时,那莲花中间竟突然喷出了一团烟火,等那烟火燃烬,花灯已然不复存在。
“走吧。”陆泽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看戏法的人群已渐渐疏散,两人便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走着。
像是有什么预示一样,陆蔓只觉心神不宁,抬头看了一眼陆泽,她轻声道:“如果,待会儿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不用管我,一定要先走。”
陆泽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陆蔓,他微微一笑:“你也一样。”
两人疾步走着,街道上的一切热闹好像都与他们无关,眼看城门就在眼前,陆蔓的心更是紧张的几乎快要从胸腔里炸开,可等走的近了,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了萧云廷,此时,他正在城楼上,手撑着护栏而站,俯瞰着下面的街景,虽然隔得这么远,可她绝不会看错。
而在上城楼的台阶上,她看到,林惜若一袭红衣正缓缓朝萧云廷走去。
“怎么了?”陆泽突然开口。
“没事,我们走吧。”
城门口还张贴着两人的画像,只不过只有她的画像是全脸,而陆泽的则依旧是黑衣蒙面的画像,只漏出了一双眼睛,或许,他们并不是不知道那晚的黑衣人就是陆泽,只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张贴出来罢了,毕竟,陆泽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要以何原因抓他呢?
看到城门口只有四名守卫,两人便镇定的排队走了过去,等前面的人都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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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们时,其中一名守卫拿着画像朝两人比对了许久,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开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可以安然离开,没想到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站住。”
两人身子一僵,随即停下脚步,可等了许久,那人却并没有走上前,正当陆蔓疑惑是否不是喊他们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接着就觉头顶的发簪被什么东西挑掉了,下一刻,一头青丝便如瀑般倾泄而下。
“他们两个就是大公子要找的人,快把他们拦下。”
听见这一声,两人瞬间一个激灵,急忙朝着城外狂奔。
“快快关城门,千万不要让他们出城。”
前方的守卫听到呼喊一刻也不敢耽搁,随即就打算关闭城门,可这时,陆蔓却因为剧烈的奔跑而牵动了腹部的伤,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看着城门即将关闭,陆蔓忍着疼痛用力推了陆泽一把:“快走。”
只这一下,她终是再也支撑不住,痛的佝偻着身子缩在了地上,然,下一刻,她忽觉身子一轻,再抬头时,只见陆泽竟又返了回来,抱着她径直往即将闭合的城门奔去。
不早也不晚,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人顺利逃了出来。
陆蔓此时的伤口早已裂开,不断的往外面渗着血,但此时显然先逃离这里更重要,陆泽只能拿出一条帕子按压在了陆蔓的伤口上,用以止血。
“这里不能久留,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陆蔓艰难的开口说道。
“可你的伤...”陆泽看了眼她被鲜血染红的衣襟:“你还能撑住吗?”
陆蔓点了点头,从陆泽手中接过帕子,紧紧按压着伤口:“快走吧。”
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淌下,一滴一滴坠落于杂草中,断断续续,被陆泽搀扶着,两人刚走出没多远,便见一阵杀气袭来。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左右打探了一番,果真,数十名身着统一服饰的杀手持刀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陆泽立刻拔出佩剑,伸手将陆蔓护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道:“我来对付他们,你找机会先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赶紧走。”看陆蔓还在犹豫,陆泽微微叹了一口气,复道:“放心,这些人我还能应付,你先走,我们在前面的小镇上会合。”
陆蔓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为了不让陆泽分心,她只能点头答应,于是,在陆泽与那些人厮杀的时候,她即刻扭身沿着小道往约定的地点跑去。
此时,她只觉自己像条狗一样,就算死在这里,应该也没有人会伤心吧。
但,她不能拂了陆泽的好意,他费尽心思才将她带出城,她怎能就这样死了,说好的,要一起回洛阳的。
夜间的小道极为难走,遍地的荆棘时不时就将她的裙摆划破,就连步履也都防不住这些尖刺。
真的难以想象要走多久才能逃出这个地方。
43. 绝命
一路踉踉跄跄的走着,腹部依旧疼得厉害,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陡然瞧见前方的大路上有一个拉着牛车的农夫,她想让那人捎她一段,于是便也未留意周围就急匆匆的朝前面跑去。
可才刚跑出几步就觉脚下一个悬空,身体猛的向下跌落,急急察觉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和大路中间相差着一个陡坡时,硬是拼命抓紧了一旁的藤蔓。
方才她为了不被抓到才选走小路,可是却忽略了两条路的落差,小路位于半山腰崎岖难行,而大路则是在山脚下宽广无阻。
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她抓着藤蔓微微缓了口气,准备蓄些力再爬上去,可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忽而朝她飞了过来,紧接着,手中的藤蔓断裂,她的身体亦随之极速坠落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于黑暗中隐约听到一女子蹲在她耳边说了句:“逃?逃得掉吗?就算我让你们出了城,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没想到,纵使她再怎样拼命的逃,到头来还是落在了林惜若的手上。
秋雨绵绵,雨滴子打在梧桐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雨雾迷蒙间,一群身着鸦青色服饰的人缓缓向林中走来。
躺在地上昏迷许久的陆蔓终是被这雨水打醒,迷茫的看了眼周围后,她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还没站起身,脚下一软竟又跌在了地上,她只能艰难的挪动着身子,朝旁边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爬去。
“陆泽。”她张口呼唤了一声,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继续向前爬了几步,等手指能够触碰到他的时候,她才抓紧他的衣袖用力爬到了他的跟前。
“陆泽,你醒醒,醒醒...”她用力摇晃着他,发现他的胸前插着两支已经折断了的箭矢,伤口上还不断有黑色的血液在渗出。
显然,他在她走后遭到了那群人的暗算。
正在这时,陆泽突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跪在雨中的陆蔓,他只觉无比的悔恨,恨自己让她卷入了这场权谋中,却又无法全身而退。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带你回洛阳了...”
陆蔓摇了摇头,始终不愿接受事实:“不,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走,一起回洛阳,一起去你长安的老宅。”
陆泽的手缓缓扬起,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有不断滚落的泪水从他指缝滑落,却是再也没有一丝温度:“蔓蔓,父亲苦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其实都是因为执念太深,他心里始终都存有亡国之恨,以及不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的遗憾,我也知道,有些事他做的确实太过偏激,可再怎样,他心里始终还是疼你的,希望你不要恨他。”
陆蔓拼命地点着头,这一刻,或许他说什么她都会点头:“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撑下去,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难过...”陆泽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呢喃:“对不起,妹妹...”
最后这两个字他说的很低,很低,低到她甚至分别不出究竟是蔓蔓还是妹妹。
可,还不等她去细辨这一声时,陆泽的手便再也无力停留在她的脸颊,重重地垂落在了身侧。
“陆泽。”她撕心裂肺的喊出这一句,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他的颈项。
可除了周围‘沙沙’的雨声外,陆泽再也没有能给出她一丝回应。
陆蔓缓缓回过头看着站在人群中的林惜若,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她在南郑的时候一定会选择杀了林惜若,这个可恶又恶毒的女人。
林惜若一袭红衣缓缓走上前,一手撑着伞,一手用刀尖挑起陆蔓的下颌,冷笑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别急,很快你就会下去陪他。”
“你同萧舒仪合谋做出这些事,就不怕被萧云廷知道吗?”陆蔓偏过脸,强自镇静的说出这句话,一口鲜血却蓦地从口中喷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在地上流淌开来。
“我敢做就自然不怕他知道,况且,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你以为他会为了给你报仇而杀了我吗?”
“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我呢?”陆蔓轻轻咳了一下,声音暗哑,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
林惜若缓缓蹲下身子,眸中的神色更为凛冽:“因为我恨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屡次被他伤透心,只要有你在,他就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所以我一定要除掉你,既然我得不到,那么谁也都别想拥有,我倒要看看他对你究竟有多深情,能记住你多久。”
带着无比的痛恨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她猛然将刀尖对着陆蔓受伤的腹部扎了下去,在伤口上来回不断的旋绞着。
“啊--!”痛苦的喊声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在整片森林,陆蔓蜷缩着身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反复受摧残的伤口几乎令她命悬一线。
而她,亦没有丝毫力气再去抗争,只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唯剩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见目的已达到,林惜若这才停下手,将刀随手往地上一丢,站起身嘲讽道:“真想拿面镜子来让你好好瞅瞅你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过我更好奇他见到你死前这副样子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
语罢,她缓缓转过身,朝后面那一排身着鸦青色服饰的人说了句:“去告诉二公子,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让他按计划行事。”
“是。”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直至再也没有一丝动静,陆蔓躺在冰冷的雨水中,脸色惨淡如纸,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那具早已凉透的身体上,呆滞无神,苍凉且绝望。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落叶也越积越厚。
渐渐的,身体也再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终于麻木了吗?
脸,挨着泥水,眼睛早已模糊到看不清任何景致,唯有鼻尖还能闻得到泥土以及血液的腥味,这两种味道夹杂在一起,不断的向她昭示着死亡的来临。
太好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恍惚间,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是死前的臆想吗?
挺好,在临死前还能再见他一眼。
虽然之前她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这一刻,她突然开始期望他能出现。
然后,和他说声对不起,骗了他这么久。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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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晚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无比的自责与心痛,他蹲下身子,紧紧的将她拥进怀里。
那样切实的拥紧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能感觉到这个抱着她的男子浑身都在颤抖,可她却愣是没有一丝力气再去瞧他,和他说一句话,只微微缩了一下身子,更近的躲进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干净且恬淡。
时间,在这刹那仿佛静止一般,周遭的一切安静的只能听到他和她的呼吸声。
朦胧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他抱起,脸上和手臂上不知是有雨水还是血水在不断的向下流淌着,随着他的步子渐行渐远,她的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萧云廷没有想到的,当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时候,却还是被他最信任的人欺骗了。
他明明早就知道她是洛阳派来的,却还是想要逼着她亲口对他说出来,若不是发生那天晚上的事,她也不会为了要救陆泽而身负重伤。
可当他看到她竟为了另一个人不顾自己生命的时候,他除了心痛,更多的是那涌上心头的浓浓的涩意。
哪怕知道他们谁都逃不掉,可还是让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可,不过须臾,他还是松开了手,任他们离去。
与这些相比,他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她。
他能接受所有的一切,唯独不能接受失去她。
他没日没夜的找了她整整三天,可得到的却是她早已伤重而亡的消息。
当萧舒仪将那具尸体摆在他眼前时,他竟真的信以为真了,那一刻,他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那张脸虽然和她一模一样,但只要细心去看就不难发现那只不过是用了易容术罢了。
而懂易容术的人,除了旬聿,就没有别人。
旬聿既然会答应帮萧舒仪这事,那么说明他们一定背着他在密谋什么事,有什么事要瞒着他去做呢?
肯定是与她有关。
那么,她肯定就还活着。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因相信了萧舒仪的话而差一点就失去她。
幸好,他找到了她,幸好,他来的还算及时。
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他既心痛又欣喜,匆忙将她抱起,欲往府中赶去,刚走出几步,却迎面遇上了萧舒仪带人前来。
萧云廷没有说话,亦没有停步的意思,只就那样抱着陆蔓漠然的从萧舒仪身前走过。
回到府里,他悉心替她处理好腹部的伤口,她的身子是那样的轻盈,虽然以前的她算不得丰腴,可也没有这样瘦弱,他抱着她,即使隔着薄毯,也依旧能感觉到她瘦的只剩下了骨头一般。
不敢想象,若是他晚到一刻,她还能不能...他突然止住这个念头,不敢再想下去。
坐在榻旁,指尖才触碰到她的鬓发,可看到她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愣是颤抖的将手收回。
她本就是陆泽的人,甚至为了陆泽不顾生死,现在,陆泽死在了益州,她该会因陆泽之死而恨他入骨吧。
这确实是个不容逃避的事实。
44. 绝命2
“大公子,夫人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听到这句话,萧云廷的周身仿若笼了一层刺骨的寒意,他缓缓站起身,将她放在外面的手臂轻轻置于锦被中,再转过身时,眸中俨然多了几分阴戾。
他返身,掀开帐幔正要出去,却刚好看见玉燕捧着盆水进来。
他不知道她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在替她处理伤口时,他明显看到,她的伤除了反复受创的腹部外,身上还遍布着多处划磕的小伤,要处理这些伤,就必须得先将身上全部的衣物褪去,清洁过后才能上药,否则很容易化脓。
而这些事情,自然是只有交给玉燕去做。
“伤药在柜子上,擦洗的时候注意一些,最好不要让水碰到伤口。”
玉燕点了点头:“大公子放心,奴婢晓得怎么做。”
萧云廷微微回头看了眼身后,随手放下纱幔,走了出去。
玉燕将端来的水轻轻放至榻旁的凳子上后,再从旁边的柜子上取来药膏。
但,当她轻轻褪去陆蔓那身已被鲜血浸染透的衣衫时,却让她的手不禁微微颤了一下。
她的身上除了腹部那道刀伤外,全身上下竟遍布着许多密密的被荆棘划破的伤痕,她这几天,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她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这些,不关她的事,亦不是她该去关心的。
回过神,她小心翼翼的替陆蔓将身子擦洗了一遍,随后再将萧云廷留下的药膏轻轻的均匀涂抹在伤口上。
原本她是想替陆蔓穿好衣服的,可是看到陆蔓身上的伤口时,她还是犹豫了,若是此时穿上衣服必定会将药膏蹭掉,而且一直捂着不利于伤口恢复,稍定了心神后,她还是拉过一旁的锦被轻轻的盖在了陆蔓的身上。
做好这一切后,她起身,将换下来的衣物放在盆中,轻轻退出了房间。
屋外,雨依旧下个不停,林惜若站在雨中,虽然身后有丫鬟在为她撑伞,可仍旧免不了被雨水打湿。
看见那扇紧闭的房门缓缓开启时,她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可这抹微笑在随着萧云廷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只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今日等在这里并不为别的,只是她的棋还没有走完罢了。
她瞧向萧云廷时,萧云廷正凝定她,只说出一句话:“你,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可其中暗藏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已知道她和萧舒仪合谋做的那些事。
本来,她是想杀了那个女人的,可萧舒仪却非要留那女人一命,说陆泽一死,洛阳那边肯定不久就会对益州用兵,那个女人将来可是有大的用处,没办法,她只能先答应萧舒仪了,可为了泄愤,她当然得先将那女人好好折磨一番,再让萧舒仪把人带走藏好,若那个女人真的撑不住死在荒郊野外倒也干净,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计划那么快就被萧云廷发现了,还在萧舒仪赶到之前将人带了回来。
她真是恨透了那个女人,也恨透了萧云廷,不过现在,她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夫君这话何意,妾身惶恐。”林惜若微微低头,伞沿遮去了她大半张脸。
“你惶恐?”萧云廷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了:“你和舒仪合谋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过一丝害怕。”
“我跟二公子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夫君和益州着想,孙卓她本就是朝廷的细作,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她迷惑。”
“我跟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这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我知道你在背后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萧云廷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空,给这句话凭添了几分残酷。
“她到底有什么好,我才是你名门正娶的妻子,可你的眼里偏偏只有她,她就只是一个细作而已,你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你还要护着她吗?”
萧云廷笑着看向林惜若,眼中浮现的不仅是冷漠,更多了一份讥讽:“我从未承认过你是我的妻子,你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拿来跟她做比较,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分毫。”
林惜若猛然抬头,对上萧云廷那双讥讽的眸子,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这,真的还是那个她喜欢了六年的人吗?
“可...可我们明明就已经成过亲了啊,我怎么能不算是你的妻子呢?”不死心的,她又问出这一句。
“我们那天连堂都没有拜完,而且,至今未洞房,又怎么能算是成婚呢?”看着林惜若那诧异的眼神,萧云廷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处茫茫大雨中。
林惜若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我不过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趁着现在她还没醒,侯爷和夫人那边,你自己去和他们解释吧。”
“这件事我自会去解决,就不劳你费心了。”萧云廷转身,便要迈步离去。
林惜若突然在背后开口说道:“那我就静静地看着你如何解决这件事,但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句,孙卓她其实是...”
“大哥。”一道激昂的声音突然从另一侧响起,打断了林惜若的话。
看到来人是萧舒仪时,林惜若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福了一下身后便先行离开了。
萧舒仪缓缓走上前,声音沉稳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但你知道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为了那个女人再走错一步。”
“我知道。”萧云廷的声音比之方才,亦平静了许多:“你我是亲兄弟,我自然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大哥,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好吗?”
“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呢?她根本就不爱你,更不值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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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这般。”
“我知道她不爱我,可,我没有办法不去爱她,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若是她没了,我这里也就一并死了,你明白吗?”萧云廷指着自己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
“现在陆泽已经死在了我们手里,就算我们答应你让她留下来,可你觉得等她醒来后,你们还能回到之前那样吗?她会跟你在一起吗?”
萧云廷没有说话,他怎会不清楚这些呢?他比谁都清楚,随着天色渐暗,他看到轩窗的那边已经亮起了灯,随后,玉燕端着衣物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萧云廷和萧舒仪在门口说着什么,玉燕滞了一下,随后缓缓走上前,低声:“奴婢已经替姑娘上过药了,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萧云廷点了点头,随后挥手示意玉燕退下。
萧舒仪眉头紧蹙着,声音虽低,但字字清晰:“我知道,失去她你会难过,可七年前,你不也经历过一次失去,最终不还是走出来了吗,这天下女子那么多,有的是比她优秀的人,总会有再合你心意的女子。”
“等有一天你也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就会知道,有些人,是无法被取代的,有些感情,是穷极一生也无法忘记的。”
“大哥。”萧舒仪唤出这一声时,萧云廷已然转身离去。
他始终不明白,大哥口中的情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明明让他那么难受,可他却依旧不肯放手呢。
在他眼里,所有的事都跟利益挂钩的,但除了他和大哥的关系,对他来说,大哥就是他的一切,所有对大哥有利的事他都会去做,同样,所有会阻碍大哥的人和事,他也都会一一除掉。
萧云廷推开房门,刚走进去几步,突然又停下了步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虽然知道她还没有醒来,可依旧不敢再走上前一步。
没错,今晚,他的心很乱。
既希望她快点醒来,却又害怕她那么快醒来。
至少,在她没有醒来的这段时间,他还可以陪在她身边,可等她醒来后,他想,她该是不会再需要他了吧。
踌躇间,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大公子,老夫人头风犯了,让您过去一趟。”
“大夫瞧过了吗?”他只问出这句话,并未回身。
“老夫人说她这是老毛病了,不让请大夫,只说让您过去给她按一下就好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母亲说我等会儿就去。”
“是。”
萧云廷知道,母亲头风犯了是假,不过是想让他过去处理眼下的事情罢了。
然,他并没有着急赶过去,只是绕到屏风后面,静静地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那人,她依旧昏睡着,可眉心却总是微微颦着,难道在梦里,她也经历了什么让她难受的事吗?
他走上前,抬起手轻轻替她抚平微蹙的眉头,在看到她睡得恬静后,方退出房间轻轻将门阖上。
45. 绝命3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庭院里的积水已渐渐没过了鞋面,上面零零散散的飘落着许多花瓣,灯光的映射下,给人凭填了几分惆怅。
萧云廷缓缓步进殿内,径直走向纪嫣然跟前。
“孩儿给母亲请安。”
纪嫣然正坐在酸枝木椅上,一只手扶着额头,听见声音,她这才缓缓抬头:“云廷,你来了。”
“嗯,孩儿听说您头风犯了,特意前来看一下。”
“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就是想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纪嫣然说出这句话,下意识的往萧云廷脸上看了一眼。
“母亲,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孩儿说?”萧云廷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走到纪嫣然身后,抬手为其轻轻按捏着肩膀。
“既然你这么问,母亲也就不绕弯子了,自然是关于孙卓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母亲觉着呢?”萧云廷不答反问。
“母亲曾经是答应过你,只要你肯答应与林家结亲,以后无论你想纳谁为妾母亲都不会反对,可是如今,她的身份已然成了最致命的问题,母亲知道你喜欢她,也已经替你向你父亲求过情了,他也答应不再追究孙卓所犯之事,但是,她以后绝不能再留在益州了,你必须要将她送走。”
听到这话,萧云廷的手微微一滞,甫启唇,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沉稳:“孩儿谢母亲肯为她求情,但母亲以为,现在这样,即使您不送走她,她还会留下来吗?”
“母亲并不在乎她如何,母亲只是不放心你啊,云廷,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和你父亲最器重的孩子,你样样优秀,无论什么事情都做的近乎完美,可,在处理感情之事上,你终究还是欠妥的,母亲知道你喜欢她,所以,哪怕早就知道她有问题,也都不曾为难过她,甚至在她被刁难的时候还竭力维护,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步,你也该明白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萧云廷微微叹了口气,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母亲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请母亲无需再担心了,孩儿早就答应过她会送她离开益州,但也请母亲能够答应孩儿,等她的伤彻底好了再让她离开。”
“你能这样想,母亲很欣慰,只是,你与惜若毕竟已经成婚了,母亲希望你能多腾出一些时间去和她接触接触,她到底是你的妻子...”
“母亲。”萧云廷突然开口,打断了纪嫣然的话:“孩儿已经答应了您的要求,还请您不要再逼孩儿了。”
是的,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后的让步,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也绝不可能有人来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纪嫣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未再多言。
“大公子。”这当口,玉燕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
萧云廷身子微微一震,方才从她那里离开时,就见她睡的不安稳,这会儿玉燕这么急着来寻他,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他转身,走向殿外。
“孙姑娘,孙姑娘她醒了,只是...”
玉燕话还没说完,萧云廷就疾步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依旧忐忑不安,他明白,这份不安不止是来源于她的伤情,更多的,或许还是另一个原因吧。
他推开房门,甫绕过屏风,却瞧见她此刻正拥着锦被呆呆的坐在床上,披散的青丝散落在肩膀两侧,莹白的手臂上清晰的呈现出一道道红肿的伤痕。
“你...醒来了。”他凝着她,只问出这句话,却并未上前。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可语气却疏远的让他无所适从。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熏炉旁,随手往里面填了勺香粉:“你伤的很重,最好还是不要起身,否则伤口又裂开了。”
“我问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的手微微一滞,一滞间,却突然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一阵猛咳,他终是三步并两步的行到她跟前,弯下腰,用帕子轻轻替她拭去唇角的血迹。
她的手突然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想说什么,可,许是因为没有力气,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那样凝着他,凝着他。
“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安心待在这儿养好伤就行。”他说出这句话,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臂,正要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回,可她却依旧紧紧握着不肯松手。
“听话。”他像哄孩子一样对她道:“只要你乖乖养好伤,我之前答应你的事依旧算数,但要等你彻底好了,我再送你离开。”
说完这句话,他只侧过脸朝外面道:“把药端进来吧。”
等在外面的玉燕听见萧云廷的吩咐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当然,不只是送药,还有给她的衣裳。
“先去帮她把衣服穿好。”
“是。”玉燕将药放下,随后捧着衣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萧云廷亦径直走到了屏风后面。
“姑娘,奴婢先伺候你更衣。”见陆蔓依旧拥着锦被不肯松手,玉燕小声提醒。
陆蔓依旧没有说话,只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玉燕,见玉燕朝她点了点头,投来肯定的目光时,她这才松开锦被。
幸好她身上的那些划伤经过处理后已经渐渐结痂,不过片刻,玉燕就帮她穿好了裙衫。
只是,她的情况依旧不算好,玉燕在帮她穿衣服的时候,虽然她竭力控制着,可身子明显还是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姑娘...”玉燕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陆蔓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她退下。
玉燕虽然不放心,但也只能听从吩咐,她刚退出帐幔恰瞧见萧云廷已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奴婢已经帮姑娘穿好了衣裳,汤药在桌上,还需要等凉一下才能喝。”
“嗯,等下我端给她就好,你先下去吧。”
“是。”
萧云廷掀开帐幔,看到陆蔓就站在榻旁,眸中依旧冷若冰霜,他缓缓走上前,扶她在榻上坐下,低垂着眸子,并不去读她此时的神情,轻轻握着她的手,柔声:“对不起,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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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错。”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只想知道,萧舒仪和林惜若合谋之事,你是否知情?”
他并没有诧异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凝着她,许久许久才点了点头。
看到他没有否认,她突然笑了,笑的那样的凄凉:“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那天晚上陆泽去找过我,而你之所以会在大婚当晚去我房中,不过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步,想要逼我和陆泽彻底暴露对吗?”
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分明有一丝松开,可旋即却又紧紧握住,声音低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他们一次次将你是细作的证据摆在我眼前,可你却偏偏什么都不和我说,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去相信吗?”
“你想让我和你说什么?说我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吗?说我是来杀你,杀你们所有人的吗?”她看着他,眸中浮现出一抹苍凉。
“你知道的,就算你亲口对我说出你是细作,我也不会把你怎样,否则你以为在雒县的时候你是怎么轻易从舒仪手中逃掉的?可是你呢?你让陆泽挟持你威胁我的时候,可有想过置我于何地?”
听到这话,陆蔓脸上浮起一抹惊愕的表情,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若是他真的想要杀她,那么,那天晚上当她从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而不是毫发无伤的跟他回到了客栈,所以,后来他在给她的茶水中下药,也是为了应付萧舒仪,证明她从未离开过客栈。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要证明什么呢?是证明你有多爱我,还是证明我有多愚蠢?”
他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胳膊上,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声音很低,却无比温柔:“我不想再伤害你,也无法再给出你什么承诺,但我想告诉你,在爱你这件事上,我也曾很努力的向你靠近过。”
“所以,我们现在两清了,对吗?”她问出这句话,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
“对不起,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的颈后,低声说出这几个字,当然,这几个字并非只有这一层意思,还有一层,恰是他无法替她去完成的,譬如,林惜若对她所做的事。
最后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她笑着将他从怀中推开:“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该我跟你说才是,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他与她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看着她笑的似春花般灿烂,他眸中的阴霾更深,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将汤药端了过来,轻声:“药凉了,快喝吧。”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只将那碗汤药从他手中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他复将喝完的药碗从她手中接了过来,看着她一言不发,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予他,只当他是透明般,转过身背对于他躺到了榻上,他站在她身后只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
随后,怆然的闭上眼眸,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46. 殒
永寿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自入冬以来,这已经是今年下的第二场雪,雪珠子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伴随着屋内茶水煮开的‘嘶嘶’声,以及银碳时不时发出的‘劈啪’声,恁是给这份安逸凭添了几分寂寥。
玉燕看了眼不断沸腾的茶壶,随后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拿起火钳拨了拨碳火,并将搁置在一旁早已凉透了的汤药重新热上。
恰此时,忽听得院外隐约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在府中,这种笑声自然不会是出自于哪个丫鬟,那么,这人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了。
玉燕顺着陆蔓的目光下意识的向窗外瞧了一眼,眼见着这会儿的雪下的愈发的大了,可那笑声依旧随着寒风一阵阵的涌入屋内。
玉燕刚想要上前将窗户关上,却被陆蔓拦下:“开着吧,屋内笼了碳火,关了怪闷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脚步声响起,跟着就见屏风那处一个玄黑的身影走了进来。
“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见是萧云廷,陆蔓缓缓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担心你的身子,就过来看看。”萧云廷说这句话的同时,玉燕已上前替他将落满雪的斗篷解下。
“你已经让人给我调理了这么久,又送了这么多银碳过来,我不是早就让人告诉过你,我的身子已经没事了吗,你犯不着还要亲自再过来一趟。”
他笑了笑,只道:“顺路罢了。”
陆蔓没再说话,看了眼桌上煮好的茶,然后朝玉燕使了个眼色,玉燕识趣的上前斟了一杯茶递给了萧云廷。
萧云廷刚接过茶,便闻到一抹香味扑鼻而来,他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好香啊。”
“这是姑娘亲自摘的白梅花,配以青茶而煮,有很好的疏肝解郁的功效。”玉燕在一旁轻声回答。
萧云廷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口,只觉齿颊留香,忽然想起她之前给他煮的猪肺汤的味道,与这茶相比,也不知道她那时是不是故意的。
“姐夫,你好了没有啊,我和姐姐等你半天了呢。”
正想着,一个清甜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萧云廷一愣,侧首看了陆蔓一眼,随后淡淡一笑:“是茵茵。”
陆蔓原本还带着疑惑,可听到他说出茵茵两个字时,她终是明白了他刚才话里的意思。
他确实是顺路罢了,他今日该是在陪林惜若和林惜茵在外面玩雪,恰好经过她这里,然后顺便过来看一眼,仅此而已罢了。
而她刚才还以为他说的顺路是句客套话,到底是她想多了。
“你快去吧,这会儿外面雪下的正大,别让她们久等了。”她笑着说出这句话,不带一丝犹豫。
“那你,好好休息。”他说出这句话,再未做停留。
返身,离开。
他知道,再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心里就会多一分将断未断的疼痛。
也害怕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不在意,会因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彻底土崩瓦解。
看着那抹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时,玉燕这才回过神,刚想扶陆蔓重新躺下时,却见她突然一个欠身,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姑娘。”玉燕一惊,才要转身去唤萧云廷,却被陆蔓抬手拦住。
看着被褥上的血迹,玉燕终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么隐忍着,大公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陆蔓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你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说罢,她便转过身去,闭着眼睛,静静地侧躺在那儿。
“那你好好歇着。”玉燕叹了口气,顺手将被角掖了掖,随后垫着帕子将已经热好的汤药端过来放到了卧榻旁边:“我把药放在这儿,你记得喝。”
陆蔓点了点头,再没说话,这两个月以来,他每隔几日就会叫人送来许多东西,但他自己却很少踏足这里,偶尔过来也都是当着玉燕的面随便说几句话就走,连卧榻都是不曾靠近过,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而她也已经渐渐适应了与他的这种相处方式,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曾经说过的话竟这么快就忘了,纵使他不能为了她去把林惜若如何,可,仅仅也才过了两个月而已,今日他竟然当着她的面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呵呵!
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是,低估了人性...
心里五味杂陈,她闭着眼睛,不容自己再去多想。
实际,她也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事。
十一月十五日,自陆泽以遭遇暗杀为由遗体被送往洛阳后,朝廷终是向益州发来了一道圣旨,册封萧云廷为益州牧,萧舒仪为南郑太守,旬聿为阆中太守,即日上任。
这一道圣旨看似给几人都予以加封,实则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不过是变相的将萧清然这个益州的掌权者架空罢了,虽然益州仍然属于萧清然的封地,可现在所有的军政大权全都交给了萧云廷,萧云廷若不接受就属于抗旨,若接受,那岂不是要夺他父亲的权,为人子,这实属大逆不道。
另外,与这一道圣旨同时送来的还有一道密令,着萧云廷带着画像中的女子亲自前去洛阳谢恩,而那幅画像上所画的女子赫然就是陆蔓。
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不但要将陆蔓接回,而且要让萧云廷有来无回。
这个消息传到陆蔓耳中时,她猛然一惊,但很快,她就对自己那多余的担忧嗤鼻一笑:“这个计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萧云廷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是绝不可能会去的。”说罢,她将手中的画像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他已经接旨了。”林惜若极为肯定的道:“而且三日后就会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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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陆蔓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惜若。
“没有想到吧,连我也没有想到。”林惜若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言辞中带着无比愤恨:“这一切都怪你,若不是你,事情又怎么可能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这些天我们相处的很是融洽,至少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冷淡,我原以为他对我回心转意了,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想让我不再找你麻烦,好还你一份清静让你留在府里安心养伤,现在竟然又为了你孤身犯险前去洛阳,你知不知道他这一去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这个天煞孤星,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字一句,清晰且残忍,林惜若没有丝毫避讳及隐瞒的将她对陆蔓的恨以及萧云廷为陆蔓所做的一切讲了出来。
陆蔓并没有抬头去看林惜若眼中的那份恨意,缓缓低下头,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这些都是你与他之间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心里有气,回去找他诉说便是,用不着跑来告诉我这些。”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为了你连命都不顾,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又怎样,我从来没有让他为我做过什么事,这些都是他自愿的,难道还要我去感激他吗?殊不知我有多恨他,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狠下心说出这些话,足见她陆蔓确实是铁石心肠的人了吧。
她巴不得林惜若现在就回去将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萧云廷,这样,对他们谁都是好的。
可惜,林惜若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真不明白,你到底有哪点值得他喜欢的,为了他,我苦心经营了六年,你知道这六年我为他们萧家做了多少事吗?而你什么都没有做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心,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说着,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你想做什么?”陆蔓警惕的看了林惜若一眼。
“你说我要做什么?上次算你命大,让你侥幸逃过了一劫,这次,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林惜若的眸底闪过一丝狠辣。
“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陆蔓微微侧过身,端起茶杯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
“我考虑的很清楚了,只要你死了,他就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他就会回到我身边了,我是他的妻子,他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林惜若此刻,已濒临疯狂。
看着林惜若的样子,陆蔓缓缓放下茶杯,唇边浮起一抹倾城笑意,眸底却没有一丝动容:“为什么,你总要处处跟我作对呢?你可知,这样是很不好的。”
“你错了,并非我要跟你作对,可谁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呢?若不是他,或许,我跟你会成为知己呢,毕竟谁都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可惜啊,到最后你还是栽到了我的手里,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的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说罢,她突然握紧匕首迅速朝陆蔓心口刺了过来。
47. 一念成错
眼看那刀尖朝着自己心口刺来,陆蔓突然一个闪身,一把握住林惜若的手腕,只稍一用力就听到‘咔嚓’一声,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不等林惜若反应过来,匕首就已经落地。
林惜若见状刚要叫人,就见陆蔓脸色骤然一变,眸中杀意顿起,抬手便遏住了她的脖颈。
“你做什么...你竟敢杀我不成,这里可是侯府,杀了我,你也逃不掉。”林惜若一边挣扎一边说着。
陆蔓闭着眼睛,唇边漾起一抹凄婉的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是的,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若可以一命换一命,倒也值了。
“你...放手...”随着她手上的力道渐渐变大,林惜若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嘘,别吵,很快你就不会感觉到难受了。”
“你这个...疯子...”看着那张绝美而又疯癫的脸庞,林惜若渐渐停止了挣扎,她似乎能感受到空气在她的胸腔内渐渐流失,恍惚间,她仿佛又瞧见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夕阳下,他逆光而来的样子,从那一刻便深深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纵使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南安侯大公子萧云廷,也不知道那个关于帝位的十六字预言说的就是他。
直到后来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她更是激动的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因为父亲曾给她算过命,算命的预言她将来定会母仪天下。
也正是因为这一预言,所以,她断定自己与萧云廷命运相连,定会结为夫妇。
可,真的嫁给了他,她才发现,哪怕她付出再多,他心里爱的始终都不是她。
让她如何能不介意呢?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啊,再怎样,终是逃不开一个情字。
那么,现在,她若死在他所爱之人的手中,他是否也会永远忘不了她呢?
会吗?
或许,她可以去赌一下...
既然她得不到,那不如谁都别想得到,一并痛着吧!
她的死,终究会成为横在他与这个女人中间的一根刺。
他们爱的越深,这根刺就会扎的越深,每拥抱一次都会演变成互相伤害。
这般想时,她倒觉得,她才是那个获胜者。
可,为什么,她却高兴不起来呢?
“你若不爱他...就放过他吧...”说出这句话,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渐渐消失。
是的,到最后,她还是放不下他,明知道杀了他最爱的女人自己或许也会死,可她还是想杀了那个女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那个女人去送死。
可到头来,她还是错了,甚至,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呐。
陆蔓缓缓松开手,看着那个早已香消玉勋的女子,她坐在地上笑得逐渐疯狂。
她杀了人。
哈哈,她杀了他的妻子。
她亲手,杀了林惜若。
很好,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吧,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她依旧笑着,轻轻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景,随后,猛的欲将那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这一生,该走到头了。
死,或许才是唯一的解脱,也是救赎。
可,偏偏,她连死却都成了难事,只见玉燕突然跑了进来,匆忙跪在她跟前劈手夺去了她手中的匕首,那刀刃被握在手里,鲜血瞬间就顺着指缝滴滴淌下,血腥味和着药香虚浮的飘荡在空气中,终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你...快放手。”陆蔓一惊,眉头微微蹙起。
“姑娘,你太冲动了。”玉燕的语音中带着一丝凄楚。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赶快离开这里。”
陆蔓话音刚落,就见玉燕摇了摇头,抬手在她颈后劈了下去,她只觉颈肩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意识模糊的倒在了玉燕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陆蔓猛的从睡梦中惊醒,掀开帐幔一眼望去,屋内早已空无一人,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而她也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罢了。
可她清楚,那并不是梦。
急忙从床上下来,来不及穿戴整齐就匆匆跑了出去。
雪,纷纷扬扬的,仿佛永远没个尽头一样的飘扬落下,赤足奔跑于冰天雪地中,任凭北风呼啸着从脸上刮过,她似乎再也感觉不到这些疼痛。
早就麻木了吗?
若,心也能够麻木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再感到痛了。
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侯府正厅,只见大厅内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里面的气氛异常凝重。
萧清然和纪嫣然就坐于主位,萧云廷和萧舒仪以及旬聿站在大厅正中央,几人的目光皆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玉燕。
“说吧。”沉默许久,萧云廷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已经说过了,少夫人就是我杀的,你们还想要我说什么?”玉燕笔直的跪在地上,眸中没有丝毫怯意。
“谁指使你的?”萧云廷声音低沉,脸上透出冷玉般的寒意。
“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杀她的。”
“为什么要杀她,你来府中多年,认识少夫人才几个月,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因为她杀了少主。”玉燕的声音骤然变的激昂:“我当然要杀了她为少主报仇。”
听到少主两个字,萧云廷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你也是陆家的人?”
“是,少主是我的恩人,我潜入萧家就是为了替他打探消息,可是如今他却被林惜若那个女人害死了,我就只能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这么说,在雒县同我交手的人也是你了?”萧舒仪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你们的计划,而且这事还要多谢大公子帮忙了,要不是他,我们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脱身。”
萧云廷冷哼一声,平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玉燕,随后挥了挥手:“拖下去,杀了。”
“等等。”陆蔓顿时一惊,急忙扑到了玉燕身前,她知道,玉燕并非陆泽的人,她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要替她顶罪罢了。
“这件事跟玉燕没有关系,少夫人是我杀的,我认罪。”她跪在地上,将手心贴着冰冷的地面,额头埋的愈低。
“你走开。”玉燕突然一把推开陆蔓,哑着嗓音道:“用不着你替我顶罪,别以为你现在找到了靠山,我告诉你,丞相是不会放过萧家的。”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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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陆蔓哽咽的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明明大家都是少主派来的细作,为什么你处处都被优待,而我却要做丫鬟伺候你,一次次的替你收拾烂摊子,到最后就连少主都被你连累致死,林惜若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好好活着吧,看看还有多少人要被你害死。”说罢,玉燕突然起身,一旁的护卫警觉性的立刻冲上去将她按住。
可玉燕此时并没有挣扎,只见她眉心一颦,一口鲜血蓦地喷洒而出。
“她服毒了。”旬聿瞥了玉燕一眼,淡淡道。
“玉燕...”陆蔓哽咽的呼唤着倒在地上的玉燕。
玉燕慢慢将眸光移向陆蔓,口中仍旧不断有鲜血涌出:“从成为细作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
陆蔓紧紧握着玉燕的手,哽咽到再说不出一句话。
道理她都懂,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活着离开益州,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玉燕这个傻丫头竟会为了她去顶罪。
玉燕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她缓缓回握住陆蔓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好好活着,殿下...还在等你...”
说完这一句,她握着陆蔓的手再无一丝力气,终是重重的垂了下去。
看着玉燕塞进她手中的东西,陆蔓再也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那是一个差不多半个手掌大小的绿色玛瑙,形似某种图腾,而这个图腾她并不陌生,正是顾藜抹额上的那个图腾。
玉燕,是顾藜的人。
原来,这么久以来,都是顾藜在暗中守护着她。
看着玉燕的尸体被拖下去,陆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手心依旧紧紧握着那块玛瑙,她不知道方才玉燕最后说出的那句话萧云廷有没有听到,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刚好对上他似有还无的一瞥,眼神冷漠到让她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她急忙低下头,望向地面,这才惊觉自己还赤着足,慌忙将裙摆扯了扯,可纵是能盖住别人的目光却盖不住这刺骨的寒冷。
原来,她还能感觉到痛的。
萧云廷凝了她一眼,便转身步出了屋外,自始至终都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陆蔓望着那一抹玄黑的身影走入茫茫大雪中,孤寂而苍凉,背影陌生到让她觉得,认识他好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随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她的视线终是变得模糊不清。
步子缓缓迈出房门,一步一步走入大雪中,也不知道该走去哪里,直到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她才缓缓蹲下身子,双手反抱着自己。
“孙卓。”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猛然一惊,慌忙起身向发声处看去。
只见旬聿身着一袭青绿色正站在她的身后,眸中神情莫辩。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荀大人有何事?”
旬聿没有说话,缓缓朝她走近了几步,凝着她,许久才低声问道:“你还不打算收手吗?”
陆蔓缓缓抬眸,看着他的目光,只平静的说了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人若是无事,请容我先行告退。”语罢,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祝乔。”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陆蔓步子一滞,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48. 少年初识
这两个字,她有多少年不曾听到过了,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还叫过这个名字。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旬聿,多少年的恩怨以及委屈,在这一刻终于被再次翻了出来。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你认出来了。”陆蔓笑着朝旬聿缓缓走去:“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旬聿同样笑了笑:“若我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陆蔓侧过身低头一笑:“不愧是旬大人,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过了一会儿,她又微微侧首看着旬聿,问:“为什么不早点揭发我。”
旬聿敛了笑意,凝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想到你竟还活着,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对萧家还存着恨的。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投靠了陆家,还以为你跟顾凌是一伙的,后来得知了顾凌的身份后,我才确定你跟她没有关系,因为西凉再怎样也不会让一个公主来充当诱饵,所以我就由着你了,因为我知道无论你怎样折腾,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而且,有我在。”
陆蔓笑了笑:“那后来呢?你又是因何事而对我起疑的?”
“后来,你在南郑突然失踪,我猜到你肯定是被西凉的人掳走了,但当我发现你出现在营救顾凌的那帮人中时,我才发现,你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你既然肯与他们为伍,定是已与他们结盟,我猜测你肯定还会再回来,所以就提前等在了武都。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早就喜欢上了大公子,只是因着七年前的那件事,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原本我想将真相告诉你的,可是你却告诉我你要嫁给西凉太子顾藜,我看得出他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你真嫁给了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但没几日二公子就跑来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说你是陆家的人,我原本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大公子大婚当日李哲来闹,并且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林家的生意,我便隐猜到这事肯定跟你有关,但你一个人想要办成这件事可不容易,定是背后还有人帮你,果然,晚上陆泽就去了你的房间,而且你还不顾危险替他挡了刀,这次真是不由得我不信了。
后来,你们一起逃走,二公子找到了我,想让我给他制作一张人皮面具,原本这也没什么,可当我知道是要按照你的样子做时,我就猜到他是想以此来瞒过大公子,然后留下你的命,以后用来对付陆家。”
听到这里,陆蔓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所以,你替他做了?”不等旬聿回答,她又接着道:“没有想到,你也是他们的同谋。”
“我不知道林惜若会那么恨你,我只是想先留住你的性命,然后再想办法将你送走,但没有想到你竟会狠心杀了她,你是何等的聪明,不会不知道萧林两家结亲的意义,而今你这样做,说不定会毁了我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你可知道?”
“那又怎样?”陆蔓猛然抬头,冷声道:“陆泽已经死了,是她杀了陆泽,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是不是人一旦有了仇恨都会变得残忍,我还记得,你以前是个多么天真烂漫的姑娘。”旬聿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了许多。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的我,你可知道自从父亲被萧清然害死,这七年我是怎么过的吗?”陆蔓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你知道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要在掖庭活下去有多难吗?你知道我每天要洗多少衣服,干多少脏活累活,挨多少次打吗?你知道我每天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陆蔓冷冷一笑:“你肯定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吃的是从潲水里面捞出来的饭渣子,是干硬到可以砸死一只老鼠的馒头,睡的地方连一张席子都没有,只有一堆蟑螂跳蚤到处爬的干草,而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四年,整整四年,若不是丞相,我到现在还里面待着呢,可这四年你们在哪儿,你们只想着自己的大业,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可在你们的计划中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我带离那个地方,所以,你们宁愿相信我早已经死了,我说的对吗?”
面对陆蔓的质问,旬聿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当年的事,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陆蔓脸上露出一抹讥讽:“那我倒想听听看。”
“其实,当年我跟大公子有偷偷潜入过皇宫,但那时我只负责在外面接应,是大公子溜进掖庭去找的你,可他出来后却只说,里面有人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陆蔓终是想起来了些什么,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你是说,当年溜进掖庭去寻我的少年是萧云廷?”
“你见到了他?”旬聿诧异的看向陆蔓。
陆蔓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笑了笑...
那时,她才刚进掖庭几个月,很不习惯那里的一切,整日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对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厌恶,总是一个人默默的蹲在一旁,洗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衣服。
那是一个阴雨天,酉时刚过天就彻底暗了下来,趁着大家都歇下了,没人注意,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盆子准备到东南角那处唯一的一眼清泉里去好好清洗一下。
可谁知她刚解开衣服,就听到靠里面的围墙下传来‘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她捂着胸口慢慢朝前走了几步,等看清楚那‘东西’时,瞬间被吓了一跳,这里怎么会有男子?刚想要大声呼叫,却想起自己是偷偷来这里,若是真叫来了人她免不了要受一顿责罚,而且还会有损她的清誉。
所幸天色已晚,那人该是也没看到什么,不如尽快离开算了,可谁知她刚转过身,那人却在背后喊了句:“喂,别走啊,过来拉我一把。”
听到这句话,她的脸顿时烫了起来,急忙扣上扣子,转过身小声问了句:“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了。”
“我迷路了。”他站在水里,一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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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往岸边走来。
她稍往后退了一步,嗫嗫道:“你,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急忙摇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真的?”她依旧不信。
“千真万确,不信我发誓。”他抬起手,伸出三个指头。
她缓缓蹲下来,盯着他看了许久,发现他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他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问了句:“你,你看我做什么?”
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有些失仪,站起身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谁知他突然从水中跳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喂,别走啊。”
被他这么一抓,她也顾不得听他后面要说什么,反手一个过肩摔就将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随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猛的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一惊,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一下,满脸的警惕:“你,你会武功?”
“略懂,但对付你这样的登徒子,足矣。”
他也没跟她计较武功的事,只深吸一口气,朝她解释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你不要总是一口一个登徒子...”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从那么高的墙上掉下来?”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道:“别说你是不小心,谁没事会爬那么高,你来掖庭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先把刀收起来行不行,这样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瞪了他一眼,随后默默将匕首收了起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坐起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是来找人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祝乔的女孩子,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很好看。”
听到他是来找她的,可却竟然都不认识她,她便试探的问了一句:“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她?”
“她是我一个朋友,我想带她离开这里。”
她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见过她吗?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我当然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而且我们还约好了等来年海棠花开的时候,要在海棠花下为她做一幅画呢。”
“你撒谎。”她突然站起来,朝他胸口重重的踢了一脚。
心想这人都不认识她还在这里满口胡言,说不定是什么人派过来的,想要诱骗她逃出去,然后再在半路拦截,这样她就会被以罪论处。
她才不会上当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他捂着胸口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没有见过就算了,我还得去找她,先走了。”
“你不用去找她了。”她转过身,目光阴森森的:“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耳朵聋了吗?我说,她已经死了,尸体都被扔到宫外的乱葬岗去了。”
49. 预言
他一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郁,她从未见过那样绝望悲凉又带着悔恨的神情。
她知道,那份悲恸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若非真的在乎,是绝不会有那样的神情的。
“喂,你要走了吗?”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她突然喊出这一句。
他回过头,漠然的看着她,许久,只说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然后,转身离去,可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问了她一句:“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她看着眼前这名少年,直觉告诉她,他的身份定不简单,但是,她还是不敢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只认识半个时辰不到的少年人手中。
因为她清楚,万一被抓到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不想死。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你走吧!”
他想必也清楚,她并没有那么信任他,所以,他也只是说了句:“那你保重,我们有缘再见吧。”
说的是有缘再见,可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他们一个是身份尊贵的小侯爷,一个是被贬入掖庭的罪奴,会有什么缘分呢?且一入掖庭,便永世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至死都得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与她又怎会再见呢?
那一晚过后,她便彻底忘了这件事,她明白,在这个地方,是不该存什么奢望的,没有人会来帮自己的,她只能自己珍惜自己。
命虽然如草芥,但也不该轻易放弃,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呢?所以,哪怕再苦再累,她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当年,萧云廷确实去找过她,只是,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从往事中渐渐回过神来,陆蔓侧首凝着旬聿,轻声:“若是当年你知道我没死的话,你会带我逃出那个地方吗?哪怕,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
“我会。”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的鼻尖一酸,百般滋味萦绕心头。
他缓缓转过身,漫天风雪中,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她这才发现,短短几年时间,他的脸上已浮现出沧桑的痕迹。
“你是不是一直疑惑我为什么会投靠萧家?”
陆蔓淡淡的笑了笑,可眸中却含着雾气:“本来是疑惑的,可从陆泽死的那一天我便已明白了一切。”
旬聿没有说话,静静地低着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父亲是被我母亲害死的对吗?而我的母亲之所以这么做,却是为了另一个男子,一个他们彼此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男子。”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旬聿突然抬头,脸上露出一抹愕然的表情。
“是陆泽临死前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我一直都在被丞相利用,我错怪了萧家。”陆蔓缓缓低下头,不再看他。
旬聿凝了陆蔓许久,随后转过身悠悠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和你说,但我只想告诉你,你母亲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父亲,她从未背叛过他。”
“你说什么?”陆蔓的心蓦地被震了一下:“难道,父亲的死不是因为那本账簿被母亲偷偷调换了吗?”
难不成,陆泽是骗她的?可他又为什么要说谎?
“什么账簿?”旬聿疑惑地看向陆蔓。
“陆泽说,当年南安侯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一本记录着丞相与西凉暗中交易的账簿,欲将其呈给先帝,可母亲为了保住丞相,便伪造了一本记录着父亲收取贿赂的账簿与其调换,皇上看到后勃然大怒,这才下令将父亲处斩。”
“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账簿,当年侯爷手中确实有一本册子,但那不过是你母亲的手札,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当年景国灭亡的真相,正是陆远知父子二人叛国所导致,身为亡国公主,你母亲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而背叛你的父亲。”
旬聿的话清晰的传入耳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铁锤一样直击她的内心:“可,既然没有那本账簿,先帝又为何发怒下令杀了父亲?”
旬聿缓缓侧过身,目光阴郁的凝视着远方:“你可听说过有关帝位的那十六字预言?”
陆蔓想了想,说道:“我只听说过八字预言,没听说过有什么十六字预言。”
旬聿依旧凝视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帝业倾颓,奸臣窃知,彼岸龙潜,宸出云霄。”
“当年先帝出巡,走至灞上忽见一白鹿,于是便立刻持弓箭追了上去,可等到了塬上时,那白鹿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刻着字的石碑,上面所刻的碑文便是这前八个字。”
“先帝觉得这是上天在提示他朝中出了奸臣要篡夺他的帝位,按照石碑上所写以及白鹿引路,他先是让人将陆远知叫去了宫里问话,没想到陆远知为了表忠心竟当场一头撞在了石碑上,先帝念在灭了景国一事中陆远知父子二人占有大半功劳,所以也就没再怀疑他,可谁知那石碑被陆远知这么一撞竟当场掉去了外面一层,里面赫然露出另外八个字,彼岸龙潜,宸出云霄。”
“这八个字带来的灾难,最终还是落在了大公子身上,尽管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可那八个字依旧让先帝如芒在背,于是便捏造出了许多南安侯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证据。”
“你母亲为了救下侯爷一家,将陆远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记在了手札上,做为证词交给了侯爷,想以此来要挟先帝和陆远知,让侯爷一家能全身而退。可最终他们却被陆远知用另一件事情所要挟,逼着叔父便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叔父为了不连累你们,于是亲自伪造出了一份自己贪污的罪证,让侯爷去揭发他,但没想到最终你母亲还是随着叔父去了。”
陆蔓平静的听着旬聿的字字句句,试图从里面能找出什么破绽来,虽然陆泽说的话不可信,但她也能从旬聿的字里行间听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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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刻意隐瞒着些什么,譬如,父亲能有什么事会被陆远知所要挟呢?
换句话说,母亲和陆远知之间,真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若真如他所言,母亲又怎么会将陆远知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
与旬聿漏洞百出的话相比,她更愿意相信陆泽所说的,母亲是因为愧对父亲,才会选择自戕,毕竟母亲在世时,对她的态度总是那样不温不热,也看不出有多喜欢父亲,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把哥哥当成最亲的人,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并不是母亲亲生的。
“那本手札现在还在萧家吗?”她想,母亲的手札中肯定会有重要的线索。
“那本手札七年前就丢失了,有可能早就被人毁了。”旬聿漠然道。
陆蔓淡淡一笑,侧首看着旬聿:“谢谢你今晚告诉我这些,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关照,谢谢你,在武都的时候,放过顾藜。”
语罢,她悠然转身,正欲离开,可手腕却突然被他紧紧的攥住。
“你还想要回洛阳?”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我当然要回去。”
旬聿手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了几分:“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我当然听懂了,说了这么多,你们不就是想对付陆家吗?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陆蔓用力甩开了旬聿的手。
“你明知道现在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陆远知迟早会废帝自立,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江山落在这样的人手中吗?”
陆蔓讥讽一笑:“我不过一介女子,谁做君谁做臣,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以现在的形势来看,跟丞相站到一起,比跟你们站在一起的胜算要大。”
听到这话,旬聿苦涩的笑了笑:“没有想到,我会是你在权衡利弊后选择放弃的那一个,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对你有利的一方才配跟你站在一起吗?无论那人是谁。”
陆蔓握拳的手紧了紧,话语甫出,残忍至极:“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自私的人,只要不牵扯到我的利益,我跟谁都可以和睦共处。”
旬聿失望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你不要再回洛阳去,一定不要。”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而且,就算我不回去,那萧云廷呢?他敢抗旨吗?你该知道,陆泽的死才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我回不回洛阳,而是西凉和洛阳会不会同时进军攻打益州。”陆蔓睨了眼旬聿,冷冷一笑,复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或许,等一等,事情就会迎来转机呢?”
“我担心的正是大公子,只要你决心留在益州,他肯定不会冒险前去洛阳,你该清楚,这一去九死一生,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听到这话,陆蔓眸光闪了闪,她怎么可能会看着他去送死呢?
“你觉得,我会害他?”
50. 她的名字
“以前的你,也许不会,可是现在的你,连我都捉摸不透。”旬聿有些无奈的说出这句话,眸华低垂。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爱他。”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脚趾,复道:“是,我爱他,虽不敢说自己对他的爱有多深,但,自始至终,我心里爱的都只有他一人。”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她抬头看着他,可却看到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萧云廷正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儿,他凝着她,唇边并没有笑涡隐现。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她跟旬聿的对话?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她竟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抓包一样,紧张到不知所措,仓促的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一眼。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身份?”旬聿突然问出这句话,显然,他还没有发现萧云廷的到来。
陆蔓依旧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阿聿,她究竟还有什么身份,是你知道,我却不知的呢?”萧云廷缓缓朝二人走近,声音低沉。
旬聿低头一笑,并没有回身:“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你吧。”
萧云廷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陆蔓,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可等了许久,她却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愿和我说吗?”
陆蔓缓缓抬起头,轻轻勾了勾唇角,她该如何去告诉他,她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祝乔,她不知道,他当年究竟错把谁当成了她,可她清楚,他心里爱的,是那个被错认的女子,并不是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祝乔这个名字谁都可以拥有,可那个被他记在心里的女子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想,关于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你可能并不希望看到。”她轻声说出这句话。
萧云廷笑了笑:“你是怕我不能承受吗?我想,我已经习惯了你所有突如其来的‘惊喜’,说吧。”
散乱的发丝随风飘荡,点点雪花覆盖其上,她看着他,凄凉一笑:“你还记得,曾在你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的那个叫祝乔的女孩子吧?”
听到这个名字,萧云廷脸色骤变,恍然间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一袭红衣曾在太尉府中与他有过约定的小姑娘,她说,她的名字,叫做祝乔。
“你怎么会知道她?”萧云廷目光冷冷的凝着陆蔓。
陆蔓眸光低垂,声音低哑却无比清晰:“那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掖庭的时候,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你的胸口踢了一脚,并拿刀恐吓你。”
萧云廷仔细想了许久,好像确实是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可那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过,她又怎么会知道?
他诧异的看着她,许久,终是明白了什么,带着试探的口吻,他问:“你,就是当年我在掖庭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陆蔓轻轻点了点头:“没错,但你肯定不知道,我其实才是祝太尉的女儿,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祝乔。”
“你是祝乔?”萧云廷疑惑的看了一眼旬聿,旬聿没有说话,却朝他点了点头。
“可当年你为什么告诉我她已经死了?”萧云廷冷冷的问出这句话,心里疑窦丛生:“不对,我见过祝乔,她的样貌与你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陆蔓嘴角划出冷寂的笑:“所以我才说,事情的真相,你或许并不希望看到。”
直到这时,萧云廷才明白,他原来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可那天,明明是旬聿告诉他,那个一袭红衣坐在海棠树下荡秋千的小女孩就是祝乔,为什么,他还是认错了呢?
然而,那个冒充她的小女孩又是谁呢?
旬聿看了萧云廷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当年在太尉府里见到的人究竟是谁,但她确实就是祝大人的女儿,如今所有事情都清楚了,我希望你们都能理智一点。”说罢,便转身而去。
陆蔓看着旬聿离开的方向,泪水缓缓从眼眶滑落,她没有再看萧云廷一眼,缓缓挪动步子,一步一步朝着茫茫黑夜中走去,任风雪肆意的摧残着她那单薄的身子。
可她不知道的是,萧云廷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她再也走不动了,这才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搓了搓自己被冻的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脚。
“你还要再继续逞能吗?”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浑身一僵,但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他。
他缓缓走至她跟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起来吧,小乔。”
她错愕的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朝她一笑,唇边笑涡清晰可见。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了?”她突然朝他发火。
他双腿弯曲,蹲在她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只有旬聿可以这样叫你吗?”
“这个名字,早在七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日就一并被抹去了。”
萧云廷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在我心里,那个叫小乔的阳光明媚的小女孩,一直都在。”
陆蔓笑着看向萧云廷,眸中隐隐有雾气洇出:“可我并不是她,你心里的那个祝乔,从来都不是我。”
他捧着她的脸,眸中隐隐泛着泪光:“是你,一直都是你。”
她对上他的目光,心中荡起阵阵涟漪,可最终那份情愫却只化作一丝悲凉,越想越悲。
如果,从一开始,他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她,如果,那天在掖庭她选择跟他一起走,是不是,后来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你爱我吗?”她突然问出这句话。
他稍一愣,缓缓启唇:“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她执意要他说出那句话,然而...
“我...”他还是犹豫了。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含糊,会给他带来什么,但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起来吧,地上凉。”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他错愕的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问了句:“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她道:“这条路,我走不下去了。”
他自然是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他轻轻一笑:“那就让我背你走过吧。”说着,他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
轻咬下唇,她犹豫了片刻,终是俯下身趴在了他的背上,将脸轻轻埋进他的肩上,他的肩膀很宽厚,发丝间散发着淡淡的皂角的清香,一脉脉的萦绕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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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鼻端,只让她的心,蓦地一阵悸动,产生一丝柔软。
最后一次了,就容许她软弱一次吧。
最后再贪恋一次他给予她的温柔。
“萧云廷。”第一次,她这么唤他。
他脚步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着:“嗯?”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我而有所顾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的声音很轻,可他却听得真切。
“那之前林惜若追杀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照顾好自己,还弄出了一身伤。”
她抿了下嘴没有说话,抬头望着漫天飞雪,心中忽感惆怅,一阵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怎么了?”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他突然开口问道。
陆蔓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
“现在知道冷了?出门的时候不晓得多穿件衣服,就这样还说能照顾好自己让我不要管你。”
“我只是...”她顿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复道:“你说的对,以后,再遇到下雪天的时候,我一定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多添一件衣服。”
半带娇嗔的说出这句话,这样的语调,似乎只有在雒城赏烟花那晚才与他说过,那时,她还只是孙卓。
只是,那毕竟是一段谁都不想再提及的事了。
然,现在,用这样的语调,再说出这一句,仿似,又依稀回到了那时。
此刻,她多希望时间能够过的慢一点,只想就这样趴在他的背上,由他背着慢慢走过这条路,毕竟,背一时,便是少一时。
所以,就现在这一刻,容许她再任性一次吧。
往后余生,尘归尘,土归土,他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萧云廷步子渐停,等陆蔓回过神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屋内。
他轻轻将她放至榻上,随后在她跟前蹲下,将她冻的通红双脚捂在怀里,看着她,柔声:“对不起,当年没有经过辨认就将别人错认成了你,若是我早一点发现,你就不会在掖庭受这么多年的苦。”
“你不必自责。”她将手放在腿上,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这一切都是天意,即便那时你认出了我,我也不见得会相信你,跟你离开。”
他握着她的手沉默了许久,再启唇时,她分明在他的眸中看到了一种无奈,深深的,沾染着这个夜晚的凄凉。
“小乔,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来弥补当年的过错。”
她呆愣的看着他,许久许久,轻轻点了点头:“好。”然后又接着道:“其实我有很多个问题想要问你,今晚,你能为我一一解答吗?”
“你说。”他低声道。
“如果没有七年前的那些事,你还会想要攻进洛阳吗?”
萧云廷思虑了片刻,道:“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但我相信,即便我不去做,也会有其他诸侯站出来。”
“那,倘若让你顺利攻入洛阳,你会继续扶持现在的皇帝吗?”
萧云廷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先帝虽残暴不仁,但当今天子懵懂无知,既为人臣子,就要尽到臣子的职责。”
“你就没想过要取而代之吗?我要听实话。”她仔细凝着他,不放过他眸中的一丝神情。
51. 孤独且清醒
萧云廷表情一滞,抬眸看了陆蔓一眼,悠悠道:“陆远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么多年,就连他都不敢妄图窃取神器,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做这样的事?”
“他不敢窃取,是因为惧怕你萧家,毕竟南安侯无论在天下百姓还是各方诸侯中都极具声望,而今陆泽的死恰给了他讨伐益州的借口,天下诸侯哪怕再痛恨他,也不能阻止他为亲生儿子报仇,万一他跟西凉结盟,哪怕你萧家军再勇猛,也会首尾难顾。”
“你这是?”萧云廷意味深长的看着陆蔓。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你难道觉得陆远知不会废帝自立吗?与其让这江山落入他人手中,不如你亲自去取。”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萧云廷声音沉郁,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担心什么谋逆之罪,我只想听你说实话,你心里难道从未想过要挥师北上,涿鹿中原,成就一番千秋伟业吗?”
“我...”萧云廷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句话。
“你想,你比任何人都要想,只是,你师出无名,你不想背上那谋逆之罪,被世人说成是乱臣贼子,所以,你故意设计,让陆泽死在益州,因为只有这样,陆远知才会率兵前来讨伐,而这,恰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陆蔓声音沉稳,字字句句分析的无比透彻。
萧云廷平静的看着陆蔓,听她说完这些话,他的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聪明如你,果真,什么都被你猜中了。”
陆蔓轻轻一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江山,即便你不取,也会有别人来取,而你的忠心,在他们眼中终将只会被视为是另一个陆远知。”
“小乔...”他望着她,眸中流露出一种她读不懂的神色。
她微微一笑,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只觉身子一紧,人已被他紧紧的圈入怀中,他的下颌轻抵着她的额头,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以及衣襟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可这样的距离却让她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他的声音接近呢喃的在她耳边响起。
“我既已答应了你,要陪在你身边,从今晚开始,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何论再给你一些时间呢?”
她回答的很是敷衍,其实,她并不清楚他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给他时间去完成那个大业,还是,给他一些时间去忘记过去的什么人什么事呢?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她想,她或许都无法答应他了。
“谢谢你,小乔。”他轻声说出这句话,缓缓松开怀抱,为她拂去挡在眼前凌乱的发丝,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目光深邃:“此生有你相伴,余愿足矣,我萧云廷向天起誓,此生定不负你。”
这句话,听起来很甜蜜,可为什么,她却在甜蜜之外品到了一丝伤感呢?
还未来得及分辨这份伤感来自于何处,他的唇已轻轻覆上了她的。
她的心随着这一吻,蓦地漏跳了一拍,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攥住散在一旁的裙摆,可不过片刻却还是无力的松开,轻轻环上他的腰际,闭上眼睛细细的回应着他的吻。
直到,他突然在她的吻中品到了些别的什么,可此时,已然来不及了。
“对不起,我又骗了你。”她缓缓离开他的唇,轻声。
“为什么?”萧云廷一只手撑着床榻,一只手无力的扶着陆蔓的肩膀,表情十分痛苦,他自然知道她给他下的是什么药。
陆蔓缓缓抬手,将萧云廷的手从肩上移开,并不瞧向他的目光,随后轻轻将他放到床榻上,取下他腰间的令牌。
萧云廷此时浑身逐渐麻痹到没有一丝力气,可他清楚,她拿令牌的目的:“你要做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你放心,这药只会让你暂时使不出力气,不会伤到你的。”她轻轻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了萧云廷的身上。
只这一刹,他的手,突然就紧紧的攥住了她的衣袖,她分明在他的眸中瞧到了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着。
“保重啊。”她说出这三个字,轻轻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出,可随着这一抽出,心底蓦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一并的抽走了一般,生疼生疼的。
可能她还是舍不得离开他吧,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不止是生离,或许,这一别,就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看着窗外天色渐亮,她匆忙返身,奔出房间,迎着茫茫的大雪而去。
这一次,她走的决绝,且义无反顾。
正当她以为有了萧云廷的令牌就能顺利离开的时候,旬聿的身影却突然间如鬼魅般而至,出现在了城外,挡住了她前去的路。
她的心里顿时一阵绝望。
“你要去哪里?”他盯着她,开口问出这句话。
“你心里应该清楚。”她冷声道。
“我以为你会为了他而留下来呢。”
陆蔓冷冷一笑:“你若真这样想,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昨晚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你真的很会利用时机,懂得在最合适的时间说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话。”他指的当然是她说爱萧云廷的那些话。
“是又怎样?你不也一样吗?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逼我和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旬聿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真的是一类人,孤独且清醒。”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她说的极为肯定。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若是能够如实相告,我便不会再阻拦你。”
“你说。”她低声。
“你既然早就知道祝大人的死跟陆远知脱不了关系,为何还要再回洛阳去?如今你在益州的身份已经暴露,对他来说你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就不担心回去后他会如何处置你,毕竟没人会留着一颗废棋在手上。”
陆蔓深吸一口气,悠然笑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太尉之女,祝乔这个人,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掖庭,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逃荒至益州的流民孙卓而已,至于来益州之前的名字,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是大岐丞相陆远知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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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蔓。”
“你说什么?”旬聿的目光倏然变得冷厉,其中又隐隐含着几分疑虑,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但她觉得,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没错,我就是那个曾经被萧云廷拒婚,遭天下人嘲笑的陆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回洛阳去了吧。”
“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何又要一个人回洛阳去呢?把他也带回洛阳岂不是更好。”
似是心思被他看穿,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凌厉:“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我想要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拦。”
“你想要品一己之力去对付陆远知?还是想要去寻找你母亲的那本手札?”
“你既然能想到这些,就说明我猜对了,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并不完全可信,真相,就在我母亲的那本手札中,对吗?”她抬眸凝向他,试图能从他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
“你什么时候可以信我一次呢?”这句话,他说的很是无奈。
“信,也得有信的理由,可我实在不能从你漏洞百出的话中说服自己去信你,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自己去查。”
“可如果,事情的真相就像你说的那样,或许是你不希望看到的呢?你还想要去查吗?”旬聿道。
“那我也不后悔。”她坚定的说出这句话,复道:“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再给你们一句忠告,不要轻举妄动。
陆远知废帝自立是迟早的事,他只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帝位罢了,只要你们不给他这个契机,那么他即使坐上那个位子也难以服众,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天下百姓大多都向着萧家,这一点对你们着实有利,可那个小皇帝却也是个麻烦,若陆远知杀了他还好,可若是留下他的性命,那你们救是不救?
不救的话定会遭天下人非议,救的话,你们又要不要继续尊他为天子?若那个小皇帝真的摆起谱来,今日一旨,明日一诏,你们接是不接?
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迎战陆远知,而是想办法联和其他各方诸侯,壮大势力,然后静观其变,等陆远知的下一步棋落子,再联和其他各路诸侯将其一举迁灭,这样,中原就尽在萧家手中。”
旬聿不语,只是看着陆蔓将这些话一字一句的说出口,随后越过他的身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终是开口:“就算你不信我的话,难道也不信他吗?你想要做的事,他都会帮你去完成,你为什么不肯再给他一些时间,你就这样走了,我又该如何去和他说。”
陆蔓莞尔一笑:“你也是萧家的人,怎么和他说,是你的事,以前你们帮了我很多,这次,我想靠自己,若是还能重逢,我们再将这些年的故事下酒。”
他突然笑了,像是解脱了一般:“你走吧,希望下次再见时,你已不再有遗憾,我们还可以在深夜喝酒,不醉不回头。”
风吹过额前凌乱的发丝,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再回头看对方一眼。
就好像七年前的那匆匆一别,没想到再见时却已物是人非。
52. 前尘旧事1
(前尘旧事)
大岐永寿七年,暮春。
车骑将军祝温书打败反贼凯旋而归,被皇上封为太尉。
玉堂金马,好不风光。
日光和煦如金线般丝丝缕缕的倾洒在整座府邸,府中的海棠在阳光下迎风摇曳,红艳似胭脂点点,为这座府邸凭填了几分喜气。
府中正房里不断传来痛苦的呼喊声,等候在门外的祝温书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伴随着稳婆时不时喊着:“夫人用力...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一名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从柱子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小声说了句:
“是妹妹...”
祝温书原本没有在意,但还是回头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好奇的问:“希樾怎知你娘亲肚子里怀的是个妹妹?”
“我梦见的,我梦见妹妹来找我玩跳房子。”
祝温书宠溺的揉了揉希樾的额发,没想到正在这时,朱红色的花梨木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紧接着一名丫鬟就激动的推开门,朝外面喊道:“生了,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千金。”
祝温书惊诧的同时也终于松了口气,问道:“夫人怎么样?”
“夫人平安无事,就是比较虚弱。”
祝温书这才牵着希樾,迈着轻快的步伐推门而入,看到那个粉脸润肌的小婴儿时,他的脸上扬起了久违的微笑。
可床榻上那个刚生产完的女子,却是紧咬着下唇,眸中有晶莹闪烁。
他终是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跟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又咬着自己,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对不起...”女子低头轻声说出这句话,眼泪终是如断线的珠子般从脸颊滚落。
“薇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他抱着她喃喃低语。
孙幼薇螓首轻轻摇了摇,伸手指了一下丫鬟怀中的小婴儿。
对于这,他自是看的懂的,立刻就让丫鬟将孩子抱了过来,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孙幼薇在抱过那孩子后竟连看都没细看一眼,就将孩子高高举起来,欲朝地上摔去。
站在一旁的希樾恍然见到娘亲将刚出生的妹妹高高举起,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清楚如果娘亲真的摔下去,他就没有妹妹了。
他急忙扑过去,挡在了娘亲前面,从未想过小小年纪的他竟会有那样快的速度,一时就连孙幼薇也愣住了,也就在这间隙,祝温书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孙幼薇手中抢下孩子,怒气袭上心头:
“薇儿,你做什么,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耻辱,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孙幼薇一脸阴郁的盯着祝温书。
“你看看她,她跟你长得多像,她才刚来到这个世上,还什么都不懂,你就忍心杀死她吗?”
孙幼薇微微侧首看了眼祝温书怀里的婴儿,那孩子很乖,没再发出一点啼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祝温书,眼睛墨黑亮泽如宝石一般,一根小手指露出襁褓,轻轻勾着襁褓的边缘,看起来煞是可爱。
她顿感心虚与羞愧,那可是她的孩子啊,是她历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方才...她竟想要摔死那个孩子。
“我...”她嘴唇翕动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再胡思乱想,你刚生完孩子,身子虚,要多休息才是,孩子我会交给乳娘照顾。”
她这才接过孩子,细细的端详了起来,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子,最后到嘴巴,越看,越像那人。
“你说,我们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祝温书在一旁温柔的问道。
她看了半天,最终却吐出三个字来:“夭,如何?”
“夭?”他看着她,自是明白她这是何意,她虽然不忍再杀这个孩子,但还是不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活下去。
而他也只当做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继续说道:“厥草惟夭,厥木惟乔,不如就叫乔吧。”乔字象征生长发展,对自然和生命的崇敬,他希望这个孩子能茁壮成长。
“随便吧,你做主就好。”她说出这句话,复将孩子递给祝温书,不再看那孩子一眼,翻过身,面朝另一边睡下。
“那你好好休息。”语罢,他抱着孩子返身走出房间。
自此,那个刚出生的女婴就有了名字,叫祝乔。
七年后,洛阳。
这一年,大岐发生了一件大事,明州刺史裴衡造反,左将军旬永年为平叛军,战死沙场。
因着旬永年曾是祝温书麾下一偏将,所以,祝温书就将旬永年唯一的儿子旬聿带回了府中,当做亲生儿子一样教养。
这日,是上元节,洛阳城中早早就挂满了花灯,街道两边各种物品琳琅满目,有果子,面具,泥人...这对于年仅七岁的祝乔无疑是充满诱惑的。
可因着自幼母亲就不允许她私自外出,是以,为了能够去集市上赏花灯,祝乔就在一番乔装打扮后,爬上围墙偷偷溜了出去。
为了避免被发现,她还特意选了一个狰狞的小鬼面具戴在了脸上。
当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被发现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只是,每次刚要被母亲责罚的时候哥哥就会及时站出来,替她受罚。
久而久之,她也就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了,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闯下多大的祸,哥哥都会帮她收拾残局。
来到河畔,她挑了一个河灯买下,在灯上写下一句诗,便将河灯放入了水中,看着河面上的盏盏河灯顺水而流,宛若一幅富有诗意,耐人寻味的画卷般美好,面具后面的她嘴角不禁勾勒出甜甜的笑意。
正当她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游玩时,一抬头却恰好看到河对岸的母亲的身影,可母亲似乎并不是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她并没有看清那男子的长相,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绝不是父亲。
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母亲的表情很是不悦,可那男子似乎并不生气,只一味的在一旁安慰,随后,那男子抬手将母亲搂在了怀里,母亲这时似乎也发现了河对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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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深深的凝视着这边,只是,可能由于她带着面具,母亲或许并没有认出她。
看到这里,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立刻避开视线,转过身,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匆忙跑向远方。
母亲怎么会跟别的男子抱在一起,难道,母亲不要她和父亲还有哥哥了吗?
那个男子究竟是谁?父亲又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要不要立刻回去将这些事告诉父亲?
无数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她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即使是大冷天,脊背也沁出了丝丝冷汗。
不,不能说出去,若是告诉父亲,她挨打是小,可如果这件事被传扬了出去肯定会有损母亲以及太尉府的名声,她不能这么做。
一路小跑着,终于,她想清楚了,此刻,还是尽快回府,就当今晚她不曾出过府门,也未曾撞见过任何事。
此刻,她只觉自己像个小偷一样,害怕被人看穿心思。
“喂,抓小偷啊...”一声呼喊陡然让她浑身一颤。
小偷?哪里有小偷?
看到前方有个身影在狂奔,许是心虚,她立刻不顾一切追了上去,全然忘记了自己要赶紧回府。
刚转过几条小巷,却在一个拐角处将人追丢了,她有些失落的转过身,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可真是没用,没想到,这一想法刚浮现,就让她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站住。”她一声大喝,在小巷里面显得格外嘹亮。
那人被她这么一喝也立刻停下脚步朝她看来,没有想到这人还真听话,她缓缓朝那人走了过去,借着天际淡淡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那是一个约摸十四五虽的少年,身形如竹,清瘦却挺拔,眉如墨画,眼眸深邃沉静,一瞧便知将来定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那少年终是开口说了句:“你若是没什么话要说,我就先走了。”
她这才回过身,急忙开口:“等一下。”
那少年竟真的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
她怎么看这人也不像是小偷,哪有小偷这样实诚,又长得这样周正的。
“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但你万万不该去偷别人的东西,还请你把东西还给人家。”
那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侧过脸轻轻一笑:“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可这里明明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她执意要让他留下。
那少年没再理会她,转过身就欲离开,她急忙跑上去,一把拽住了那少年的胳膊,口中大喊:“你不许走。”
“你这个臭丫头,我都说了,我没有偷拿别人的东西,你快放手。”
“不行,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就跟我去见官。”她拼命拉住他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
“你想要我如何证明?”他问。
她想了一下:“你说你不是小偷,那你敢不敢让我搜身?”
53. 前尘旧事2
“不行,我凭什么让你搜身?”那少年极力反对。
见他不肯让自己搜身,祝乔正欲想其他办法,可目光流转,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他腰间别着一个很精致的荷包,上面用金银丝线绣制着福寿纹图案,那做工和料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东西,她随即一把抢了过来:“还说你没拿,这是什么,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快点还给我。”那少年明显有些生气了,可祝乔却依旧执意将那荷包收在了自己怀里。
“想要回荷包,那就打赢我再说喽。”说罢,她就朝他一掌打了过去。
那少年立刻飞身旋转,紧急避开了她那一掌,并趁她不注意,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面具,她这才发现那少年武功不弱,有可能都不在她之下。
几个回合过后,祝乔明显感觉不是那少年的对手,心中甚是气愤,难道真要在这儿丢了脸面不成?
气愤之余,她急忙喊停,那少年也立刻停手:“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想了一下,你是男孩子,又比我大,我们这样打不公平。”
“那你想怎样?”
“嗯...不如这样吧。”祝乔想了想,随后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你站在这个圈里,等下我把荷包丢在半空,我们比一下看谁先拿到,但你不可以走出这个圈,否则就是你输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见那少年走进她画的圈里,她当即将荷包往空中一扔,转过身往另一边跑去,并大喊:“你中计了。”
那少年听到她喊出这一句,未多加思考就追了出来,可没想到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盈盈的看着他:“你输了。”
那少年这才意识到他被骗了,回头看去,只见那荷包就掉落在自己方才站的圈里,只是因为天色太暗,他又听到她喊出那一句话,所以,他才会没细想就离开了那个圈。
“这次不算,你耍诈。”
“兵不厌诈,你就是输了,输了就没有机会了。”她上前捡起地上的荷包,趾高气昂的从那少年旁边经过。
而那少年竟也没有再阻拦她,只是凝望着漆黑的巷子,若有所思。
因为面具被那少年扯坏,回府的路上祝乔没敢走大路,而是七拐八拐绕了几条小巷从小路偷偷溜了回去。
回到府里她刚准备将自己今日的英勇事迹告诉希樾就听管家说父亲将旬聿带了回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换了身衣服跑到了前厅,打算瞧一瞧那个总是被父亲夸赞的少年到底有多与众不同。
刚到前厅就听见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跟希樾还有小乔一起读书习武。”
“谢谢叔父。”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可,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放轻脚步,悄悄走到门口,探出脑袋向里面望去,一个身穿青绿色衣裳的少年正背对着她,笔直的站在父亲跟前。
不出所料,这个少年正是方才在街上被她戏耍的那人,知道自己闯了祸,祝乔便想要溜之大吉,可没想到刚挪动脚步父亲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小乔。”
她一惊,缓缓转过身,脚步轻轻迈进大厅,而那个少年此时也正好转过身,朝她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父亲。”她小声唤出这两个字。
祝温书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阿聿,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我才不要。”她嘟着嘴道。
“你又怎么了?”祝温书侧首看向她,好像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想了想,索性先下手为强,否则让父亲知道自己戏耍了旬聿,肯定又会责罚她的,她嚅嗫着:“他,他方才欺负我。”
“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他又怎会欺负你。”祝温书虽然看起来是在指责,可眼里却含着笑意。
“才没有呢。”她小声嘟哝着。
“叔父,不关小乔的事,是我方才一时冲动。”旬聿对着祝温书满满的尊敬。
祝温书笑了笑:“小乔从小被我宠坏了,你以后可能要多让着她一点了。”
“叔父请放心,小乔以后就是我的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她的。”
祝温书眼里皆是对眼前这个少年满满的赞赏:“时候不早了,你今天刚来也累了,我先带你去住处。”
“父亲。”祝乔突然跑过来,娇嗲的道:“父亲今天也累了,不如你早点回房休息,我带他去住处就好了。”
祝温书看了一眼旬聿,知道这两孩子之间肯定有什么事,不如让他们趁此自己解决,于是便笑着道:“那行,就由你带阿聿过去好了,我正好可以早点回去陪陪你娘亲。”
“嗯。”她眨巴着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
目送父亲离开,她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少年:“别以为你方才替我说话,我就会跟你和好。”
旬聿微微一笑:“你想怎样都行,但能不能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从袖中取出那个荷包拿起来仔细瞧了一眼,除了比普通百姓用的好了一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不就一个很普通的荷包吗?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看了那荷包一眼,却低下头并没有和她解释什么。
“你要是不说,我可就扔了噢。”她故意举起手做出抛物的动作。
“别...”他急忙制止了她,垂眸轻声道:“那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将荷包塞到了他手中:“这就对了嘛,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这既是你娘亲给你的,你就大大方方的,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呢?”
“我跟你不同,我所经历的事你是不会了解的。”
这句话,彼时她并不知道是何意,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的童年,真的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算了,我还是跟你和好吧。”她叹了口气,拉着他一起坐到台阶上,遥望着夜空:“以后我就叫你小旬子吧,你叫我小乔,你做我的跟班,我罩着你。”
旬聿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温声:“好啊。”
自此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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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祝乔闯的所有的祸有一半‘功劳’都在旬聿身上,当然,受罚却是他们三个人一起。
在旬聿心里,这个丫头好像无论何时精力都是那么旺盛,骄横霸道,经常借着练武的名义欺负他和希樾,事后还要到叔父那里去告状,说他和希樾不让着她。
他也从未见过有哪个哥哥能这么宠着妹妹的,即使被妹妹欺负,还要夸她有长进,鞭子挥的响。
而他,在一次次的写信去益州的过程中,渐渐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生活,也越来越习惯了有这两个人陪着一起疯一起闹的日子。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已过。
这日,听闻皇上要在宫里为太后举办寿宴,朝中许多官员皆带着厚礼前去拜寿。
以祝乔那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闯祸的特性,自然是不被允许进宫去的,心情低落的她便一个人来到了后院的海棠树下,荡着秋千打发时间。
希樾只怕留她一个人在家的话,她又会偷跑出去,于是就让人将书桌搬了过来,让她对着满院的海棠作一副画,回来后他来检查。
可祝乔这会儿哪里有这心思,一把就将旬聿拉了过来,要旬聿先帮她画完画再去赴宴。
旬聿性子腼腆,至今依旧学不会拒绝,被祝乔两句好话说的就乖乖坐下来画起了画,不料希樾这时候突然又走了过来,祝乔一看情况不妙,立刻抢过旬聿手中的画笔,刚准备落笔,没想到紫毫笔尖上的朱砂红墨竟随着希樾的到来,轻轻一颤,终是滴落在了旬聿的手背上。
“你又在偷懒?”希樾无语的看着祝乔。
“啊!!!”她慌乱地挡在书桌前:“没有啊,是小旬子让我帮他在手上作画的,不信你问他。”她转过头朝旬聿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啊,小旬子。”
旬聿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墨迹,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好了,我们该走了,你自己乖乖在这里作画,如果我回来检查后不满意,明日你还要再继续画。”
她脸上一烫,低头道:“好了,我这就去画。”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突然又拉起旬聿的手,将之前滴在他手上的墨迹改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画完后,她骄傲朝他眨了一下眼:“怎么样,我的画功还不错吧?”
旬聿依旧不温不淡的点了点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见他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长长的鱼骨形的长鞭,递给她:“你之前的鞭子太重了,不好发挥,用这个吧,这个轻,且杀伤力足够。”
“谢谢小旬子。”她开心的从旬聿手中接了过来,一套招式下来不禁对这条鱼骨鞭发出深深的感叹:“果真不同凡响,它叫什么名字?”
旬聿尴尬的笑了笑:“我没想过。”
她歪头想了想:“既然它这么厉害,不如就叫它破军吧。”
“好啊。”旬聿淡淡一笑,临走时又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等会儿会有一个客人过来,你可要注意一下,别再出什么乱子。”
一听有人要来陪她,祝乔立刻来了兴趣,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可直到希樾和旬聿都离开了好久,却依旧不见有什么人来。
54. 前尘旧事3
还以为是旬聿在骗她,她生气的一边走一边咒骂着:“臭小旬子,等今晚回来你就死定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在莲池里面扑腾。
“喂,你在里面做什么?”她蹲在莲池边,冲那女孩喊了一声。
那女孩显然是不懂水性,看见有人来,立刻呼叫:“救命,救...救...我...”这一呼喊,更是让她喝进去了不少水。
“你等着,我这就让人来救你。”
她起身,刚想去找人,忽然想到这会不会就是旬聿说的那个人呢?如果真是,那她可得将人招待好了。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就跳进莲池里,亲自将人救了上来。
两人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的缓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问:“你是谁啊?怎么会掉进我家的莲池里面。”
“我,我是来找人的。”那女孩原本就皮肤白皙,脸上的红晕依旧未退,在暖阳的照耀下愈发的白里透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墨黑澄净,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的甚为可爱,祝乔竟莫名对她生出了一丝好感来。
“你不会是来找小旬子的吧?”她侧首看向那女孩。
“啊?”那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又一脸娇羞的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来找他的。”
祝乔微微一笑:“他和我说过你会来,不过你可能要等很久了,他进宫去了。”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祝乔心念一动,突然问道:“对了,你会不会作画?”
那女孩点了点头:“略懂一些。”
“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画一幅画,就画这满园的海棠花。”
“为什么你不自己画呢?”那女孩好奇的看向她。
“画画也太无聊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我实在坚持不下去。”
那女孩撇了撇嘴,无奈道:“好吧,我就帮你画一副,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太好了。”祝乔兴奋的坐了起来:“对了,我叫祝乔,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聆。”那女孩声音极其温柔。
“阿聆。”祝乔呢喃着重复了一句,复道:“那我们先去换身衣服吧,等换好了衣服再过来作画。”
“嗯。”阿聆点了点头。
祝乔轻笑一声,便带着阿聆回房间换上了自己的衣裙,为了防止府里其他人发现后和哥哥告密,她还特地挑了一件和她今日所穿的颜色一样的红色衣裙给阿聆换上。
看着阿聆端庄的坐在书桌前作画的样子,祝乔只觉仿佛阿聆才更适合做太尉府的千金,而她,更适合做一个侠女,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越想越兴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没成想阿聆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又想偷偷溜出去了?”
祝乔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你去吧,我在这儿替你作画,不过,你可要早一点回来哦,太晚的话我怕被发现。”阿聆低声道。
听闻此话,祝乔便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激动的上前紧紧握住阿聆的肩膀:“放心,我一定会早去早回,你就安心在这儿作画吧。”
语罢,她再次爬上墙头,朝院子外面望去,夕阳斜照在头顶,将整个都城笼罩在一片金灿灿中。
她再没有回头看一眼,狠狠一咬牙,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跳下围墙的那一刻,一个身着玄黑色锦袍的少年刚好走进院子。
自此,一场阴差阳错的相识,彻底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
可惜,直到多年以后,当她再次见到阿聆时,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祝乔撑着脑袋趴在花梨木桌上眼睛眨巴眨巴的凝望着希樾,旬聿则是双手抱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站在一旁。
自那日让阿聆顶替她作画被希樾发现后,她已经连续三天被监督着,不许离开房间一步。
说来也奇怪,那阿聆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答应的帮她作画的,没想到非但画的乱七八糟,而且还不等她回来,人就跑的无影无踪了,还害的她被罚。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儿抄书,若是再想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当心被父亲打手板。”希樾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
“你们就不觉得无聊吗?要我说啊,你们两个不如跟我一起偷偷溜出去得了,反正不管你们去不去,每次都得跟我一起受罚,还不如跟我出去好好潇洒一番,就算受罚也不吃亏不是吗?”祝乔试图说服这两个人加入她的计划中。
“祝乔,我可告诉你,这事你想都别想。”希樾侧首睨了她一眼。
“得得得,不想就不想,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害怕父亲,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父亲浑厚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祝乔一惊,赶忙闭嘴,低下头乖乖的抄起了书。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再这样胡闹下去,我看以后还有谁敢娶你。”
祝乔突然放下笔,起身走到对面,一只手挽着希樾一只手挽着旬聿,和父亲犟道:“不娶就不娶呗,我才不要嫁人呢,我有哥哥和小旬子陪着就够了。”
祝温书暗自叹了一口气,看向旬聿:“阿聿,你比他们两个大,也比他们两个懂事,以后,我就将他们两个托付给你了,尤其是小乔,她性子骄纵,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但这孩子本性不坏,你要多一些耐心去教导她。”
“叔父请放心,我一定会的。”旬聿微微颔首。
那时的祝乔还不懂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家破人亡后,她才明白,原来,父亲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才急于将她托付给了旬聿。
只可惜,父亲最后还是没能如愿,而他们三个终究还是走散了。
事情就发生在半个月后,那日,父亲在临睡前突然将他们几个叫去了房间,不但检查了他们这些天的功课,还啰里啰嗦的和他们讲了一堆大道理,祝乔听得有些无趣,竟当场打起了瞌睡,父亲气的又一次打了她的手板,这次打的可比往常重多了,肿起来的样子乍一看和猪蹄也没什么区别。
她生气的摔门而去,睡到半夜,忽感手上传来一阵清凉,她一个激灵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映入眼帘的正是父亲那略显沧桑的脸庞,他俯身于榻前,正执起她的手,悉心的为她涂抹着药膏。
药膏很清凉,带着淡淡的清香,涂抹在手上很是舒服,可她却依旧执拗的不肯和父亲说一句话。
“还疼吗?”父亲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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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她的手,在涂抹好的药膏上轻轻吹了吹,唇边,隐约浮起一抹笑意。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她的鼻子一酸,委屈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父亲打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疼不疼,之前何曾下过这么重的手,我看父亲就是不喜欢我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语罢,她抬起手,胡乱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父亲微微一笑,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轻叹一声:“真是可惜这药了,虽然能够消肿止痛,可若是搁脸上,却会让人变丑。”
“啊?!”她急忙看了眼自己的手,果真,父亲刚涂好的药被她一下蹭掉了不少,她急忙扭过身想要寻找丝帕,却看到父亲的眸中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为父担心呢?”父亲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着脸颊。
“那父亲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打我了,我都已经长大了,您还是动不动就像小时候一样罚我,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她低垂螓首,小声抱怨着,愈衬得她此时圆润的小脸,分外娇俏可爱。
父亲轻叹了一声,眸中分明带着一丝悲凉:“好,父亲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但是你一定要听希樾和阿聿的话,别再让父亲担心。”
“父亲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总是说这样的话,搞得跟要生离死别一样,我才不要被他们两个看着,我要父亲亲自教我,但是父亲可要记住你方才的话,不要再打我就好。”
父亲没有回答她,只站起身,在她的额发上揉了揉,随后微微一笑:“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吧,父亲要去上朝了。”
“嗯。”她点了点头:“那父亲下朝以后可要快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饭。”
父亲因着她这句话,怔滞了一下,怔滞间,倒让她觉得父亲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可随即他却又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说了声:“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是她与父亲的最后一面,若早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她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父亲离开。
晌午,父亲的尸首就被人送回了府中,那一刻,对她来说就像天塌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进去。
以前最害怕被父亲打手板的她,此刻,竟出奇的希望父亲能够站起来像昨晚那样狠狠的打她的手,可,父亲却一直静静地躺在那儿,怎么也不肯起来。
“父亲...”她缓缓走到棺木旁,艰涩的喊出这两个字,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扶着棺木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下午,府中一下闯进来了许多宫里的人,将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一箱一箱的抬了出去,彼时的她并不清楚接下来他们要面临什么,直到,母亲的鲜血染红了父亲灵前的白幡,她被强行从母亲怀里拖走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的家,彻底没了。
一夕之间,她从太尉府的千金成为了掖庭的罪奴,哥哥也从世家公子变成了徭役被派去修筑皇陵,旬聿则因为其父旬永年曾立下许多战功而免受牵连,最终离开了洛阳。
自此之后,长达七年的时光,几人所经历的一切幸与不幸,都再也与对方没有任何瓜葛。
昔日的情义,也都通通成为了无法逆转的光阴。
她不再寻求任何人的庇护,只将过去的一切埋藏在记忆的深处,成为不可触碰的荆棘。
55. 凤翔于妃
岁暮天寒,漫天飞雪。
回洛阳的路上,祝乔回想了许多关于过去的事情,幼时对哥哥和旬聿的依赖,以及母亲对父亲的背叛,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相互重叠。
现在,她可以肯定的是,那年上元节,她在河边见到的与母亲相拥的那人就是陆远知。
她不清楚,像父亲那么好的人,母亲为什么要背叛他,可如果母亲不爱父亲,为什么最后又要跟着他一起去了。
一连串的迷题让她感到头痛,可她不得不去寻找答案,不止是为了要还父亲一个公道,更是由于,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和萧云廷在一起的,而她,也不想他再因她而受到掣肘。
马车离洛阳城越来越近,一眼望去一马平川,沃野千里,不怪西凉一直想要攻入中原。
当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一支身着盔甲,手持长枪的士兵赫然闯入眼帘,领兵之人正骑于一匹通体黢黑的骏马上,那气势让人看一眼便后脊发凉。
他,不是陆浔还能是谁呢?
陆浔,陆远知次子,武功十分了得,以阴狠毒辣著称。
今日这副架势,显然是在防她,可当城门打开后,进来的除了一辆马车之外,再没有一兵一卒,他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士兵收队。
祝乔轻轻掀开车帘,从马车上缓缓下来,陆浔依旧坐于马上,手绕缰绳,朝她说道:“父亲特地让我来这里迎接你。”
北风呼啸而过,衣摆随风飘扬,她目光轻然的看了一眼马上的陆浔,轻轻颔首。
陆浔唇角轻轻勾了勾,浮出一抹冷冽的弧度,一扯缰绳,随着马儿的嘶鸣,凛然下令:“回府。”
身后一众士兵立刻随着陆浔的身影踏雪而去。
望着那宏伟的城郭,她没有害怕,反而轻笑出声。
再次回到丞相府,她并没有着急去见陆远知,而是先回到了之前的住处,偌大的院子依旧整洁肃静,只是少了几分生机。
站在院中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禁回想起了在这府里过往的三年。
“小姐,您回来了。”不知何时,蓉霜突然出现在了身后,欣喜中又带着惊讶。
“蓉霜,南郑一别,我们又见面了。”祝乔没有回头,伸出手接了几片掉落的雪花。
“我还以为,您不会再回来了呢。”蓉霜小声说出这句话,朝前走近了几步。
祝乔淡淡一笑,扫视了一眼四周,见周围无人,便转过身去:“连你也觉得,我不该回来吗?”
听闻此话,蓉霜立刻变得谨慎了起来:“小姐恕罪,奴婢失言了。”
祝乔摇了摇头,上前握住蓉霜冰凉的双手:“蓉霜,你跟了我多年,我所经历的一切你都看得清清楚楚,曾经你帮过我,我一刻都不曾忘记,这次回来,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一个,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
“小姐,想要做什么?”蓉霜有些疑惑的看向祝乔。
“我想要查清楚七年前我父亲被杀的真相。”
蓉霜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祝大人,不是因...被先帝下旨斩杀的吗?”中间的那几个字蓉霜没有说出来,但恁谁都清楚当年祝温书是怎么死的。
祝乔摇了摇头:“这次去益州,我才发现,当年的事或许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还父亲一个公道。”
蓉霜沉思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很坚定的说道:“小姐平日对我不薄,我早已将小姐看成了自己的亲人,无论小姐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尽心去帮你的。”
祝乔欣慰的拥抱着蓉霜,拍了拍她的后背。
“蔓蔓。”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突然从月洞门那处传来,祝乔略侧过身,朝着那人微微福身,唤了一声:“父亲。”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了吧?”陆远知面色平静的问道。
“多谢父亲挂怀,女儿不打紧的。”祝乔恭谨的回答。
陆远知点了点头,继续问:“这些日子你在益州还好吧?萧家的人有没有为难你?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祝乔不知道该从何答起,但,她清楚,他问的这些话,不过是想向她打听益州的情况罢了。
“对不起,女儿有负您的栽培,没能从萧家得到任何有利的东西,还让大哥被林家人所害。”
“这事不能全怪你,为父知道,你也尽力了,如今,只要你平安回来了就好,你放心,为父一定会除掉萧家,为你和泽儿报仇的。”
“可是,大哥并非死于萧家人之手,他是被林惜若杀的,而且,女儿已经亲手杀了林惜若为大哥报了仇了。”
陆远知冷冷一笑:“蔓蔓,你记着,泽儿虽是林惜若杀的,可她是萧云廷的妻子,而且萧云廷曾经那般羞辱你,这笔账,为父迟早会跟他们萧家算清,你既已平安回来了,从今日起你就安心待在府中,为父定会再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听到这话,祝乔不禁苦笑一声,她清楚,其实在陆远知心里,无论陆泽死于谁之手,到最后都会被安在萧家头上,因为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为陆泽报仇,而是要得到益州,而她,终究只是一个被陆远知用来做交易的物品罢了,或许,就连陆泽在他心里也是一个只能供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父亲这次又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哪家的公子呢?”
陆远知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牵着祝乔的手,慢慢向前走着:“前些日子,西凉派了使者前来,欲向我朝求取一公主为他们的太子妃,两国结成秦晋之好,可如今天子年幼,尚未有子嗣,听闻了你的事迹后,皇上便召见为父入宫,商议将你册封为凤翔公主,你意下如何?”
“原来,父亲急着让我回洛阳是因为这事?”她心里清楚,陆远知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要以此来让西凉出兵和他一起攻打益州罢了。
面对祝乔的冷淡,陆远知并未生气,依旧缓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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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蔓蔓,你生来本就尊贵,若不是萧家,你又怎会在掖庭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只要你嫁去了西凉,以后就是西凉的皇后,无论你想对付谁,想要谁死,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女儿只想好好活着就好,并不想要对付谁,或是要谁的命。”
一听这话,陆远知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看着祝乔眸中隐隐泛起一丝寒意:“你忘记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为父早就和你说过,萧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都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他们都该死。”
祝乔眉心一颦,陆远知现在这幅样子她以前从未见过,可以说是有点疯癫,他到底是有多爱母亲才会这样呢?
不知为何,她浑身开始有些发抖,或许是想到了母亲曾经对父亲的背叛,她突然变得很反感。
陆远知慢慢靠近祝乔,双手扶上她的肩膀,这一扶,他突然变得很不高兴,他觉到她的颤抖,她这是在害怕他吗?
“对了,为父忘了告诉你,天子已经让人拟好了禅位诏书,等来年开春就会将这个皇位禅让给为父,到时候,这个天下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祝乔甫要启唇,陆远知却再一次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对着遥远的天际说道:“沐锦,你看到了吗?你生前没有得到的,现在,我和蔓蔓就要替你得到了,你在天上开不开心?”
沐锦是母亲曾在景国时的名字,陆远知现在依然这样唤她,看来陆泽说的没错,或许母亲曾真的与陆远知有过婚约。
被陆远知牵着,她只觉自己的手仿若触碰到了一个很恐怖的东西一般,她很想抽回手,可却害怕惹恼了陆远知,于是便想不如就先顺着他的意。
“那女儿就先在此恭贺父亲了。”
听到祝乔这么说,陆远知这才松开她的手转而扶着她的肩膀,欣慰的道:“蔓蔓你终于想通了?”
“父亲说的对,那些害过母亲的人都该死,一个,都不可以放过。”她的语音突然转厉,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陆远知。
“你能这么想,为父感到很欣慰,为父筹谋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
“那父亲打算何时将女儿送去西凉呢?”祝乔并不为所动,只是看着陆远知淡淡道。
“下个月初七就是你母亲的寿辰,为父打算在你母亲寿辰那日为她送上最好的礼物,就是你成为这一统天下的女皇的第一步。”
“女皇?”祝乔疑惑的看向陆远知。
“没错,为父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皇,你母亲这辈子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为父一定要让你得到。”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带着不服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父亲,没有想到,我和大哥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原来却只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到头来,你竟要将大业送给这个女人,究竟我们谁才是你亲生的?”
循声望去,陆浔正一脸阴郁的站在身后,眸中怒气腾腾。
56. 舞倾情
“混账,谁让你来这里的?”陆远知转过身,语气极为不满。
“我若不来这里,又怎会听到父亲的心里话呢?我总算是明白了,我和大哥不过就是你的马前卒,只有拼死效力的份儿,如今大哥不在了,父亲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牺牲我来为这个女人铺路了?”
听到陆浔的话,陆远知的脸色顿时青成一片,怒斥:“放肆,你知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父亲真的有当过我和大哥是你的儿子吗?你心里只有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和那个女人所生的孩子,母亲被你冷落了这么多年,如今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你可曾去看过她一眼?”
听到这话,陆远知的怒意总算是稍稍有所平息,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结发妻子芙蓉远在长安的老宅,而他,似乎已经有两三年都不曾去看过她了。
“是你母亲让你来的吧?”
陆浔瞥了一眼陆远知,冷冷一笑:“母亲怎会和我说这话,是我自己不忍再见到母亲伤心。”
陆远知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抽空会去一趟你母亲那里。”
陆浔没再说什么,只朝陆远知微微拜了一下便离开了。
陆远知转过身探出手轻轻抚上祝乔散落在肩上的发丝,表情极其和蔼:“不必在意浔儿说什么,你在为父心里与他们都不同,只要你不背叛为父,将来这天下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她微微一笑,福身道:“女儿惟愿与父亲共享这天下。”
简单的一句话,她说的甚是费力,她发现,自己无论是在益州还是在洛阳,好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违心的。
以前的她最是鄙夷这样口是心非的人,从何时起,自己竟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呢?
陆远知唇边浮起一抹弧度,眸底隐隐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
平静的在丞相府里待了近十日,起初陆浔还总是对她颇多‘关注’后来见她除了吃就是睡,渐渐的便也没再理会她,可祝乔这段时间其实并未闲着。
白天在那些监视她的人眼中,她确实除了吃就是睡,可一到深夜,躺在床上的人便会变成了蓉霜,而她则是凭借着轻功在丞相府里四处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始终觉得,母亲的手札很有可能就在陆远知的手上,毕竟那是母亲的东西,陆远知肯定不会轻易毁去。
可一连寻找了好几个晚上,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母亲的东西,别说是手札,就连一副画像,一条丝帕都不曾见到过,她不禁又有些怀疑,若是陆远知真的那么爱母亲,府里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东西。
眼看着要去西凉和亲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可转念一想,或许去西凉也并非坏事,说不定会从顾藜那里得知一些她不知道的真相,而且,她相信顾藜绝不会轻易对益州发兵。
“二公子。”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蓉霜恭谨的声音,祝乔这才从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才转过身,便对上一双略带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恭敬地福身:“二哥。”
陆浔目光沉郁,淡淡的扯了一下唇角:“我可当不起。”
听闻此话,祝乔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苍凉的意味:“二公子找我何事?”
“我知你与旬聿的关系,但你别忘了,是父亲将你从掖庭救回来的,我劝你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想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是丞相救了我,而且,我早已经于旬聿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丞相的命令,我不知道二公子这话是何意?”面对陆浔的冷厉,祝乔没有一丝害怕,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大哥死在益州,父亲不但没有弹劾萧清然,而且还请旨封萧云廷为益州牧,命他带着你前来洛阳谢恩,你难道猜不出父亲想要做什么吗?”
祝乔看着陆浔,沉默不语,她又怎会不知呢?不止她,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陆远知这是为萧云廷精心布下了一场‘鸿门宴’。
“萧云廷不可能来洛阳的,否则我又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回来。”祝乔淡淡道。
“是吗?”陆浔冷冷一笑:“可是,他已经来了。”
“什么?”祝乔不可置信的看向陆浔。
“萧云廷已于今儿个晌午抵达洛阳,据探子来报,他是孤身前来的,可是我觉得以萧云廷的作风,他定是有备而来,不可能不带一兵一卒,说不定就在暗处,早已布满了萧家军,你觉得呢?”
“二公子不是已经派了探子前去吗?又何必再来问我。”祝乔冷冷说道,可心里却因着萧云廷的到来而惶惶不安。
“我要听的是你心里对萧云廷的想法,而不是探子口中所说的。”
祝乔瞥了一眼陆浔,无奈道:“我也觉得,萧云廷此番孤身前来事有蹊跷,他既然敢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是吗?那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应对?”陆浔冷冷的盯着祝乔,不错过她眸中的一丝神情。
“应当立刻关闭城门,再在宫里埋伏好大内侍卫,这样一来,即使萧云廷有三头六臂也定难以逃脱。”说到这里,祝乔不禁又想起了数月前在雒县时,萧云廷曾为了她所谋划的一切,若是让他知道她此刻在与陆浔谋划着如何杀他,他该有多难过,他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了她所做的一切。
陆浔冷冷一笑,声音充斥着嗜血的气息:“好,那今晚夜宴,还请你亲自进宫奉酒。”
听到这话,祝乔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若是陆远知命人在酒中下毒,然后再由她将酒奉给萧云廷,那么...
...
紫宸殿内笙歌婉转,烛影摇红,华彩照人。
祝乔坐于菱花镜前任容霜为她悉心的装扮着,轻扫黛眉,额点花钿,头戴金冠,身披红色金丝萱花苏罗裁制而成的裙裳,举手投足间,尽显华丽。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做完这一切,蓉霜在一旁小声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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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乔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走吧。”
等来到紫宸殿时,夜宴早已开始,祝乔站在偏殿,绕过屏风朝大殿内望去,除了歌舞再无一丝声音,天子坐于主位上,安静的看着殿内起舞的几名女子,陆远知和萧云廷分坐于左右两侧,案前的酒杯早已斟满了酒,但却无一人执杯。
目光不自觉便移向坐于天子右下方的萧云廷,他依旧一袭玄黑,目光冰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唯有他们几人明白,在这看似歌舞升平的背后充斥着怎样的血雨腥风。
一曲罢,舞者纷纷退出殿外,但见陆远知突然端起酒杯,朝萧云廷道:“早就听闻萧大公子才貌超群,智勇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对于陆远知的客套,萧云廷倒显得格外淡漠,只是说了句:“丞相谬赞。”但却依旧没有执起酒杯。
“看来,今日的歌舞萧大公子看的并不称心。”语罢,陆远知轻轻击了下掌。
站在偏殿的祝乔当即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蒙于脸上,随着琴音乍响,在众人讶异地目光中翩然而出。
其实,她并不擅舞,可今晚,她愿意去跳,不仅是因为陆远知让蓉霜给她传话,要她借跳舞的名义劝酒,更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而跳。
既然过了今晚不是他死就是她亡,那么,她愿意以此舞来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她能感觉到萧云廷向她投来的目光,但却始终不敢抬眸去看他,她怕自己会心虚,更怕对上他的目光自己会败下阵来。
随着最后一个音律收尾,她悠然落地,莲足轻轻勾起,素手相触,冶艳的裙摆悉数散开,宛如孔雀开屏,映得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萧大公子觉得此舞如何呢?”陆远知的声音突然响起。
局促地站在大殿中央,许久得不到回应,祝乔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萧云廷,却正好对上他看向她的目光,只这一眼,却让她仿若雷击般,心跳的愈快了起来。
“不错。”话语甫出,依旧淡漠如斯,这样的人,天奈其何?
陆远知笑了笑:“这可是我从萧大公子的口中听到最高的评价了,蔓蔓,还不快敬萧大公子一杯。”
听到陆远知突然说出这一句,祝乔的心猛的一颤,她不敢去赌那杯酒里有没有毒,但此刻,她已无路可退。
低垂螓首,她缓缓走上前,于他案前跪下,芊芊素手轻轻执起酒杯,在他注视的目光下,缓缓将那杯酒递到了他面前。
“请大人饮下此杯。”
说这句话的同时,她始终低着头,从未看他一眼。
萧云廷依旧端坐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许久,终道:“你真的希望我喝下这杯酒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重复道:“请大人,饮下此杯。”
萧云廷缓缓伸出手,可在要接过酒杯的时候,她却紧紧握住酒杯不肯松手,他能感觉到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隐隐颤抖着,突然,他素手一挥,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