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阻止白切黑崩坏》
1. 南鲤城(一)
南鲤城边海风呼啸,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天空发着妖异的紫色光斑,乌云像波涛海面,像风吹麦浪,呈压倒之势,仿若伸手就能扯下一片。
狂风穿梭在奇形怪状的细闪礁石洞内,在洛禾耳边发出鬼泣般的哭嚎,眼前不远处的岸边上,焦黑一片,乌障之气蔓延于头顶。
暴雨积水中黑色焦炭水混着浓稠血色,聚集成小溪,淅淅沥沥流下台阶,往海水中流去。
洛禾趴在礁石上,如被浪花打焉了的蝴蝶,黑藻长发摊开在背部,混着月色长裙在海面上晕染开来。
她双眉紧蹙,面色白若透明,小扇子般的浓密纤睫因被海水打湿,显得更是乌黑卷翘巧。
半边脸被粗粝礁石擦破皮,额头上血迹泊泊,脑里如被不停敲打的鼓面,被牵扯着阵阵发痛。
洛禾眼中缓慢焦距,眼前是沾满黑沙石的手,手指微微收缩。
她上午才落地这个世界,下午就被妖鬼袭击,匆忙往海边跑,结果被一阵高浪卷入海中,好在活下来了。
终于慢慢有了力气,她抓着礁石用力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幽怨起来。
“系统,你送人来的时候能不能看看落点?我差点落地成盒了。”
【对不起宿主,主线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我没有想太多...】
洛禾捂着受伤的额头,脑子里还晕乎乎的。
她为了赚钱和书穿局签订了合同,人刚刚落地,还没看这个世界的背景就被奇形怪状的妖鬼追着杀,魂都要吓飞了。
不过这也有她的责任,刚落地时她便被各种新鲜古怪的玩意儿吸引走了,完全没去想过什么剧情不剧情的。
身后是海潮呼啸,身前是水深火热的南鲤城,洛禾叹了口气疲惫道:“给我看看背景。”
【好嘞!】
这是一个妖鬼横行的世界,为了抵御妖鬼精怪,人们修习各类奇门异术,于是有了捉妖师的身份,并且有了等级划分,从高到低为:天地玄黄凡。
大结局中,原书男主是这个世界的天级捉妖师,他前期吊儿郎当,后期成长,和同为天阶的女主共同守护百姓。
但...这是的原结局。
一般来说,温柔的男二也会贯穿男女主一生,他会和男主共同争夺女主,最后因为爱所以放手。
但这本书的男二,虽然也会关注女主,对女主温柔,但他不争不抢,一路收妖一心救人,大家都觉得这是最温暖的男二,也是最不争气的男二,责怪男二不争不抢所以女主才不和他在一起。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原书的大结局中,也就是男女主大婚之日,男二打开了锁妖塔,引得生灵涂炭。
男二作为书中的天之骄子,一生顺遂无忧,为人温和有礼,属于名声远扬的温柔救世主,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男二形象。
但他的人设居然莫名其妙的崩了,温柔救世主变成了最终刽子手。
书穿局发现这个高危漏洞后立马进行了调查,并匹配了最合适的人选来阻止结局,也就是洛禾。
洛禾一听,直接开口就要五百万。
书穿局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狮子大张口的合作者,便不愿意与洛禾合作,但无论怎么更换人物标签最后都只有她。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中洛禾,实在是没有办法,双方以三百万达成目标。
“加钱。”
洛禾看完背景后只有两个字。
【宿...宿主,合同都签好了,怎么还加钱?】
洛禾抬头看向弥漫着亡灵怨气的南鲤城,天上还有几个黑团飞来飞去吃着怨气,就像鱼儿追食。
她道:“之前你们没说这是卖命的活,我一个没修习术法的凡人,怎么和妖鬼打?你们太坏了,走合同漏洞欺负我,不告知我这份工作存在生命危险。”
【那...我申请一下给宿主加点金手指?】
洛禾还是不太开心,“男女主和男二是天级捉妖师,都打不过那些群魔妖鬼,你给我加一点点有什么用?我都没阻止世界泯灭,就先入土了,我也要天阶术法!”
【......】
【宿主,男二现在是玄阶,女主是黄阶,男主还没开始修习,他们都是因为有天赋和常年捉妖修习才步入天阶的。】
“我的目的是阻止男二崩坏,他们如何修习的关我什么事?”
系统停了几秒没有说话,似乎是被洛禾的话噎住了,它听过这个宿主的事迹,但还是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那我给宿主一个绝顶术法,好不好?】
系统没办法了,居然语气都开始哄着人。
洛禾嘴角上扬,目的达成。
其实一开始她喊五百万是乱喊,听说一般这种都是最高两百万,本想着从五百万砍到两百万,结果竟然还远高于期待了。
本想要个保命的技能,还能得到绝顶术法。
“行,那你要给我一个能躺着升级,可以百分百保命,还又帅又绚丽的术法天赋。”
系统终于松了口气。
【好的!】
没过几秒。
【已为宿主添加引雷术以及符术天赋,注意:引雷术需要凭借符术才能发挥功效。符术是入门最简单的术法之一,宿主加油!】
“你不给我试用次数吗?”
【啊?没有这个规矩的,宿主。】
“不够人道主义,我回去了要给你差评。”
【!!??!!】
洛禾摩挲着下巴,圆圆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她道:“我记得你说做完我这个任务,你就能升职了。”
【宿主...哪儿有你这样的......】
它完全被骗了!第一次见宿主的时候,看宿主又乖又可爱,什么老本都交代出去了!呜呜呜呜...
洛禾见对方实在是掏不出来了,便道:“好了,逗你玩呢。合作愉快,系统宝宝。”
系统停了三秒没有回答,随后声音有点娇羞。
【合作愉快,宿主。】
洛禾拧干了裙角,等到海潮退去,妖鬼被控制,天已经亮了。她锤了锤酸麻的腿,一瘸一拐往系统指示的方向走去。
因为害怕被突袭,她一整夜都没有闭眼,精神恍惚得杵着个木棍在街上走,四周残尸遍地,她不敢看。几名和尚打扮的人坐在地上超度亡灵。
她虚着眼睛一边担心受怕又一边四处寻找男二的踪影,忽然看到一处旗杆下躺了个枯朽的破碎躯体,她身旁的幡旗被风打得猎猎作响。
这是早晨收留她的张婆婆。
张婆婆的孩子都是捉妖师,几年前纷纷丧命于妖鬼手中,她本想拉着张婆婆一道逃跑,张婆婆却说:我儿子儿媳都是英雄,作为他们的娘岂有逃跑的道理?
佝偻着身子举起战旗,战战巍巍走向汹涌狂暴的中心。
此刻的张婆婆,只有上半个身子,一双精神的眼睛只剩血红空洞。
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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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垂下眼眸,脸上有些发白但强装镇静,只能从杵在地上左右晃动的木棍和紧紧揉在一起的裙摆中窥见她的心惊。
远处几个捉妖师将尸体堆砌在一起,火把丢向累成的小山。
四周灰烟弥漫,小山堆边跪着几人,凄惨哭嚎,虚构小说在洛禾心中渐渐成了实体,心中一片凄凉。
“哎……”
一人表情悲痛欲绝,手中提着个破布般的娃娃从洛禾身边经过。
看到了张婆婆后转了个脚,对张婆婆的躯体鞠了一躬,起身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似乎想将她也一并提走。
“等等。”
洛禾开口是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哽咽到几乎无法说话。
那人身穿被染了一片血污的青色长袍,头戴莲花冠,回头对洛禾询问道,“姑娘,这是你家人?”
洛禾沉默了一瞬道:“是。”
“请姑娘节哀,需要我帮姑娘将其埋葬吗?”
洛禾哑声道:“多谢公子。”
城角松树下,草席卷着的张婆婆被埋葬,这里已经置着几个相同的鼓包。洛禾一手挎着竹篮,抓了一把向天空撒着圆形方孔的纸钱,纸钱旋转着翩翩落下,铺上所有的鼓包,这是她方才从金纸店寻来的。
“此处不安稳,东门有我的师兄弟们接应,姑娘尽快去吧。”
洛禾看向那人腰间的木牌,上面写着黄阶中品四字,字下刻有莲花纹,她道:“多谢,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杨,是青剑门下弟子。”
方才看见男子衣着与系统描述的男二衣着相同,她便知道了男二与所在的宗门已经到了这里。
“原来是青剑门的道长,我知道青剑门的。里面的道长都是人中翘楚,我还听说过一位姓沈的道长。”
杨道长挠了挠头,腼腆笑着谦虚道:“没有没有。没想到沈师兄才下山不久,就有人知道他了。”
“沈道长好名声远扬,不知否能有缘见到他。”
杨道长听后道:“沈师兄此刻应该是在西门支援,有个厌妖逃窜到那里。娘子若是在营地等候,应该能等到他。”
“原是如此,你们护卫我们实在是辛苦,小女多谢道长。”
洛禾半曲膝垂头行礼,杨道长连忙将她虚虚扶起来。
“别别别,应该的应该的!”
问到了想知道的,洛禾直直就往东门营地走去。
【宿主你不去找男二吗?】
“他在捉妖呢。妖怪一巴掌就能拍死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见他之前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的小命。”
【......】
营地中,唉声混合着哭声、痛吟声,两名大夫行走在难民和受伤的捉妖师中,累得满头大汗。
洛禾忽然被撞了一下,一名青衣道士背着个血淋淋的人冲了过去,背上那人是蓝衣打扮,腹部被贯穿出一个血洞。
“快!快来!”
“哎哟,这这这...脏器都没了!救不了!”
“那边的大妖这么厉害?几个玄阶捉妖师都拿不下它!我们赶紧逃吧,别呆在这儿了!”
神智还在的难民都被吓得不行,几人连忙爬起身子就去敲打锁了结界的东门。
“厌妖身无形,杀不死,你们若是逃出去,必死无疑。”
声音是从伤民堆中传出来的,那人裹着额头,虚弱地靠在一边墙角。
【这是男主复晓笙,是南鲤城城主的儿子。】
2. 南鲤城(二)
洛禾有些诧异,没想到她先见到的竟然是男主。
【男主与男二童年便相识,这是男主和男二多年未见后第一次碰面,也是两人与女主初次见面的场景,后面便是三人行一段时间。】
只是三人行一段时间吗?洛禾想了想继续问道:“系统,你能不能将剧情全部告诉我?”
【很抱歉,为了保证主线不偏离,我不能将剧情完全告知宿主,请宿主不要将期望放在我身上,多多自行探索和解决。】
洛禾撇了撇嘴,道:“行吧,我知道了。”
带头闹事那人瞎了半只眼,看到复晓笙后咬牙切齿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复家小少爷。复家奉命守护城中百姓,可如今呢?死的死伤的伤,你有什么脸在这里指挥说教!”
有一人听后,面上有些迟疑,怯懦道:“若不是将军和夫人携将士抵御妖鬼,我们早都死了。复家上下三十口人也纷纷牺牲了。你还是不要说复家的不是了。”
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反驳,一下气从中来,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吼:“那他呢?!他也是复家的人,还是复将军的儿子,怎么不去抵御妖鬼!你也是复家的狗奴才,怎么不去捉妖!躲在这里当耗子!”
那人听后看了眼复晓笙,缩着头道:“夫人说了,不是捉妖师的人不准参与...”
“笑死了,废物一个!只知道躲在百姓背后当缩头乌龟!我看复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怕这妖鬼也是他们放进来的吧!”
洛禾站在一旁问道。
“男主一家都是捉妖师,怎么他不是?”
【他出生时体弱修不了术法,受父母宠爱长大,后来每天游手好闲不愿修学。】
洛禾眼睛从复晓笙面上扫过,剑目英眉的少年郎模样,听见被复家被如此诬陷后眼中阴霾,抽出旁边那人的长刀就要往那边走,被人拦在原地。
那人继续挑衅:“来啊!老子今天弄死你!”
洛禾余光中出现了位穿着亮眼的女子。
“乾坤定位,五行轮转,阵起。”
忽然那人脚下出现一圈阵法,随后他咚地一声跪地不起,头猛地磕在地上,对着复晓笙行了个大礼,仿若背上压了重物一般久久不起,嘴中是痛苦呻吟。
“葛姑娘住手,捉妖师的术法不能对寻常人使!”
一名大夫急忙对着身旁橙红衣裙的姑娘大喊,一席话纷纷激起众人讨论,“葛姓,还用阵术,是葛山书院的人!”
只见她身穿橙红长袍,马尾高束,头戴珊瑚红发冠,腰上挂着条黑鞭,眼尾上翘有着飞入鬓角之势,皱着眉头眼中不耐,举着一只手捏着诀端站着,离那叫嚣之人不远,大概五步距离。
洛禾被这繁复的阵法吸引了视线,半透明的光像是长在了地上,那姑娘捏诀的指尖凝聚着小亮团,照亮她精致的脸庞。
好帅...
系统我也想学这个。
【宿主,你没有天赋。】
......好伤人。
那姑娘下巴微抬,高昂着头道:“百名将士和复家上下牺牲的三十一口人均是守卫百姓的英雄,容不得你在这里出言不逊!道歉!”
大家眼睛纷纷锁在跪在地上的人,他们对此人侮辱复家之事心中已有不满,顿时有人叫好,有人鼓掌。
屈辱感充斥在那人的胸腔,他要杀这个女的,杀了嘲笑他的人!
忽然他瞪大双眼,眼中逐渐染上赤红透黑,身子猛烈抽搐一瞬后停了下来,趴在地上喉间发出撕裂如野狗般低吠,嘴边流出混着血迹的浓稠唾液,竟是在抽搐时咬断了半边舌,嘴角咧开极其夸张的弧度,露出森森白牙,咯咯低笑。
众人被吓得发出惊叫。
“妖!他是妖怪!”
葛玲珑没想到突生巨变,后退几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异变的人似乎失去了阵法压制,暴起后伸出手直戳葛玲珑而去。
复晓笙连忙喊到:“快躲开!”
葛玲珑连忙后撤,险险躲过致命一击,见妖鬼不受阵法控制,心中猛沉,此妖能力在她之上。
还有力气的捉妖师纷纷拿出自己的法器,铃铛满目,术法乱飞,但因为没人指挥,乱成一团,看得洛禾眼花缭乱。
眼见着妖鬼连砍伤几人,洛禾躲在一棵树后寻找机会逃走,直到她看见了有个人拿着张黄色长条的纸,那个人好像舍不得一样,拿着符纸假模假样挥来挥去,好一阵忙活。
忽然远处传来大喊,是西门的捉妖师们追了过来。
“快跑!他被厌妖附体了!”
人群如巨石落潭,掀起轰声,浪花四溅,能逃的人都四散而逃。
洛禾逃窜中不小心撞倒那个手拿符纸的人,将其扶起后,两人分头逃命。
她跑到小巷后蹲在地上,手中抓了一大把符纸,揉皱在一团,是她方才从那人兜里掏出来的。
系统,引雷符是哪个?一会儿它来了我就劈死它!
【宿主,引雷术除了你没有人能用,所以没人画得出来...】
什么?!
【放心吧宿主,你现在的能力也引不出雷,还需要你每日修炼!】
修个屁啊!我都要死了!你一开始就知道厌妖会逃过来是不是!
【......总之,男二会来救人的。不如宿主你先看看现在能使出哪种符术?】
洛禾想掐自己的人中了。
等她缓过来后问道:这里面哪种是基础符术?
【箭符。就是那个画得和箭一样的,对对就是它!这是所有捉妖师都会使用的符术。】
洛禾看着手中这个朱红游蛇般的符咒,学着方才那人的模样将其夹在两指之间,闭眼后只觉浑身有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眉心隐隐发烫,泛着酥麻感,像是被人指着戳弄,指间隐隐发烫。
是时候了!
她将符纸向前掷去,符纸脱手的瞬间化为一支银色小箭。
兴奋的感觉充斥胸腔。
原来这就是术法,原来这就是小说和影视里常有的,神秘的东方力量。
其实了解到这是个玄幻世界时,洛禾心中便隐约泛着兴奋。
只见银色小箭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直直戳到离洛禾不到三尺距离的泥土地上,那小箭大概就只有食指长,随后化作一缕青烟,变成了被烧得破烂的符纸。
符纸烧成了黑色碎片,随着风飘向天空。
......
【……】
......
系统沉默了几息后提高声线道:【哇塞,宿主真是你太棒了,竟然第一次使用符咒就成功了,好厉害呀。】
语气十分捧读。
洛禾扯了扯嘴角:“这能杀妖吗?”
【那很抱歉,这种程度连最低阶的精怪都杀不了,宿主再接再厉,我相信你一定行!】
“那谢谢你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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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
洛禾冷着脸又抽出一张,用最快速度重复了上一个动作,结果还是一样的。
在她思考是继续丢下去还是不要再浪费符纸的时候,身后传来尖叫声,一名妇人从洛禾身边的窗户中破窗跳出,怀里还抱着个褐色襁褓。
她看见洛禾呆呆地贴在墙边,苍白的脸惊恐着哭喊道:“救救我!”
洛禾心中不好的预感极速上涨,顿时心脏狂跳,她浑身一僵,耳边好像有恶臭的血腥气扑出来,吹动了她的发丝,狂跳的心瞬时停了一拍
缓缓回头与窗子里探头出来的“人”对视上。
【宿主快跑!!!!】
她心中警铃大作,雷迅不及掩耳之势嗖得一下蹿出了几米远,躲开了厌妖附身之人挥来的一剑。
那妇人早早就跑在了前头,洛禾慢慢与她持平,妇人见厌妖快追上来了,眼中溢出狠劲,伸手将路边的柴火全部推倒,挡住了洛禾的去路。
她回过头确认时见到洛禾满脸震惊,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余光中发现楼顶上好似还有一个人,但危机之下她无心细看,一溜烟没了影。
木柴倒塌的哗啦声中,洛禾回过头,一张放大的脸几乎贴到她面上,系统惊恐大叫。
【蹲下!】
洛禾立马缩了下去,头顶破风声窜过,长剑砍进了木柴堆里。
那厌妖握着一柄被砍得卷边的剑,摇晃着站在洛禾身后,浑身破溃却不知疼痛。
他的剑卡在了一块较大的木头里抽不出来,低头看向蹲在地上的洛禾,眼珠瞪得快掉出来了,嘴里的唾液黏腻黑红,滴在洛禾的肩膀上。
他一手不放剑,一手抓住洛禾的脖子将她往上提,张嘴就想咬下去。
洛禾被掐得额角青筋凸起,红透了脸,她在厌妖张嘴的一瞬,抓起木头就往血盆大口里戳。
木头竖着戳进厌妖喉中,刺破了他的咽喉,牙齿又咬进木头里,将其卡得死死的。
他将洛禾甩向墙上,伸手去扯卡在嘴里的木头,喉咙里咯咯直叫,洛禾被撞得头晕眼花,但她无心顾及,连忙起身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系统!快把我送出去!
【不行的宿主,我的能量没有恢复,送不了!沈云青应该就在附近了,你快喊喊!】
厌妖见洛禾逃跑,掷出插在木头上的长剑,直接砸到了洛禾的背。
洛禾顿感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强烈钝痛之下她被砸倒在地,因为冲刺太快,加上厌妖丢剑的力气极大,她被砸得往前磨了几丈远,手掌心和膝盖仿佛都被磨得没了知觉。
她连忙挣扎起身,却被厌妖踩着背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惊吓之中,她左右扭动,厌妖一把按住她的后颈,用脚踢开剑上卡住的木块,高举长剑狠狠往下扎去。
“沈云青!!”
洛禾不带希望地大喊,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老天爷,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耶稣,阿门,啥都行,救命啊!
忽然余光中一缕青光转瞬而逝,只听背后传来破风声,血肉被割裂之声,温热喷涌而出,泼在了她的后背和后颈。
那用力按压她的力道顿时消失,重物砸到她背上,脸边咕噜咕噜滚了个球状,与她两两相对,血红的眼瞪得凸出,口中塞着木头。
洛禾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紧紧闭着嘴哼叫出声,她连忙闭着眼推开背上的尸体,待她转过身才发现不远处还站了个人。
3. 南鲤城(三)
一尘不染的白靴缓慢踏近,青白长袍随风飘动,随后白绢帕递到她面前,绢帕角落绣了一朵金色祥云。
拿着绣帕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白玉皮肤下的脉络微凸,顺着手往上看去,一张俊俏的脸赫然出现,五官精致却带着冷意,嘴角虽勾着笑,眼中却难掩疏离。
此刻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如暖阳照在冷峰之巅,无法融化冰峰,不过是温暖的假象。
洛禾连忙低声道谢,本想接过绣帕撑起身子,但膝盖处已被磨破,稍微牵动一丝便会引起剧烈刺痛,手心和手臂也如万针扎弄一般,疼得几乎无法动弹。
她抖着手将绣帕收下,伸出的手染了泥土血污,与沈云青的白净截然不同。
沈云青弯着墨黑琉璃般的眼,温声细语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洛禾摇了摇头,背后的尸体上一股黑烟悄然逃走,沈云青笑容更甚,直起身子指着一处道:“从这边出去后便是结界,厌妖不可进入,姑娘快去吧。”
“多谢道长。”
洛禾坐在地上用力撑起身子,步履间腿打着晃,险些栽倒,她极力平稳后,发现沈云青在此期间悄然拉开了距离。
她想:好不容易和男二见到了,她要和沈云青搞好关系才行。
思此她牵起笑容,满含感激询问道:“小女名洛禾,敢问道长贵姓?”
沈云青还是挂着那温柔笑意,眼睛却静静盯着洛禾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想什么。
在洛禾以为他可能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的时候,听见清润的嗓音不急不缓地滑进了耳中。
“在下姓沈,字云青,青剑门弟子。”
洛禾听后咧开嘴,满脸笑意,夕阳洒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将墨黑染成了金丝,随风荡悠悠。
能让沈云青说出名字就是进步,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沈云青忽地话锋一转。
“洛姑娘不是认识我吗?”
洛禾听后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她方才情急之下叫了沈云青的名字。
“方才洛姑娘呼喊了我的名字,我还以为洛姑娘认识我呢。”
洛禾缓慢张嘴,头脑极速风暴,“我听说过沈道长的名号,身为初入门的捉妖师,我对沈道长甚是敬佩,但没见过本人。今日得知道长会来此地,想到道长捉妖一向雷厉风行,没一个能逃得了,所以情急之下呼喊了道长的名字。”
沈云青盯着洛禾的眼睛,笑意吟吟地一字一句道:“哦?是吗?我师弟告诉我一位姓洛的可怜姑娘在找我,难为你家人去世了还能想着找我。”
洛禾被盯得头皮发麻,双眼就像钉在了沈云青眼中一般,她只觉得若是挪开了就露馅了。
她紧紧皱眉脸上带着难过,极力让自己显得可怜破碎,哆嗦着声音认真道:“阿奶去世我无力挽回,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故而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转移注意力,不然可能今日都活不过去了。”
她侧颈还残留着血迹斑斑,藤蔓般的血迹在她的脸侧爬上几缕,此时已然干涸。
她边说边颤抖,表情真诚又痛苦,乱糟糟的头发下藏着惨白的脸,圆溜的眼睛因为用力皱眉向中间挤弄,眼中却坚韧非常。
连发丝都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旁人看了去,定会怜悯心疼,对其温柔安慰。
沈云青静静看着她,脸上不达深处的笑意略微减少,竟让洛禾感觉到了他有许些兴致索然。
“是我不该问的,引起了洛姑娘的伤心事,抱歉。”
洛禾见蒙混过关,松了口气,连忙道:“没有没有,这不怪沈道长。”
“洛姑娘还是走快一点罢,厌妖杀不死,正四处潜伏着,若回来将你附身,再如何叫沈云青也无用了。”
洛禾笑容一僵,她怎么感觉这话中带着刺呢。她回头笑得灿烂道:“沈道长不愧是我的榜样,术法高强,还有谦虚品德,我要向沈道长学习。”
沈云青看着那谄媚的笑,脸上僵了片刻,见洛禾磨磨蹭蹭得往前走,他神色恹恹得转过身,看见地上落了张黄纸符条。
符咒是所有捉妖师都能使用的一种术法,但通常没有人会在画符上花大功夫,因为越往后需要的符纸和朱砂越贵,并且需要耗费的精力也很多,画出来的符却只能使用一次,付出与收入不对等,故而专修符术的捉妖师极其宝贵自己的符,其余捉妖师买一张高品阶的符也需要花费不少银两。
他看着这略微繁复的符文,沉思片刻后将符纸捡起,收入袖中,面色无常地抬脚向着厌妖离开的方向走去。
*
葛玲珑背着受伤的人,汗水从额角往下滴落,脚步不停地往结界内跑动,她已经往返数趟,体力逐渐流失,不慎腿一软,往地上扑去。
手臂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一股力量将她往上扶起,她转头一看对上一双圆润的眼睛。
洛禾道:“一起吧。”
葛玲珑将人放下,两人左右抬着其手臂将人往结界内拖动。
结界内复晓笙刚将人放下,转头脸色一变,怒呵道:“闪开!”
洛禾后脑幽凉,身旁一阵大力将她猛得推开,在她扑倒时黑衣从旁边掠过,复晓笙压低身体向着洛禾身后的厌妖冲去,用力挥刀劈散妖气。
娇叱从另一边响起,“天地玄宗,五行轮转,阵起!”
化为黑烟的厌妖如无数黑蚊在空中涌动,复晓笙与葛玲珑立于结界前,洛禾看向如泡沫般银光流转的结界之上,结界被黑烟成压倒之势遮住了,顿时光线变得昏暗,人们绝望哭嚎,有人吓得冲出了结界,被黑蚊吞噬。
洛禾大叫道:“别出去!”
黑烟外一名青剑门弟子孤身而立,双手捏诀眼花缭乱,随即手向黑烟一指,大喊:“破!”
黑烟被划出一道裂痕,夕阳从裂痕中洒下,那人顿时欣喜万分,脸上略带洋洋得意。
可黑烟不过几息便合拢,那人面色错愕,连忙捏诀继续割裂黑烟,可厌妖掌握了规律,每当他使出气刃时,厌妖便瞬时将黑烟分散,任由气刃连连劈在结界上,劈得结界剧烈震动。
“停下!再劈下去结界就破了!”
那人面色变得难堪,眼中恐惧万分。他抽出利剑直冲厌妖而去,却被厌妖笼罩全身,阴冷戾气疯狂往他体内钻入。
“萧师弟!”
三两同门之人赶来时发现明明被捉住的厌妖居然又逃了出来,连忙使出术法救人。
那被叫做容师弟的人似乎被厌妖控制了躯体,双手捏诀驱使气刃用力往结界上劈动,使出的术法竟比他本人还要强势,结界被劈打的地方逐渐由中心向外开裂,稀碎噼啪声响在洛禾耳边。
结界下众人绝望地抱在一起,哭嚎声在洛禾身旁响彻,她看着这些人的脸,脑中闪过杨婆婆的模样。
她不做思考地抽出符纸用力抛出,符纸化作光箭直射钻进结界的黑团,射得一次比一次远,一次比一次快。
葛玲珑额间溢满汗水,只身悬于结界下方,双手不停捏诀拼命修复结界,橙红衣裙在狂风下肆意飞舞。复晓笙几步跳上屋顶,大步一跃,直冲厌妖而去,虽拖住了厌妖一时,但厌妖不仅附体了一名玄阶捉妖师还不停吸收众人的绝望和戾气,逐渐壮大,终究是抵挡不住了。
厌妖一击将复晓笙拍入结界,喉间发出簌簌嘲笑,使出最后一击风刃劈碎结界,葛玲珑一口鲜血喷出,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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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面,结界碎片如碎裂琉璃四散落于洛禾四周。
众人绝望之际,一缕青光如闪电般略过上空,劈开弥补的黑烟。
荧光流转的剑转瞬化为五柄,于空中四散纷飞,救下被黑烟困住的几名青剑门弟子。
地面忽然发出一圈白光,扩大数倍的结界上繁复咒语轮转,结界内风停声止,黑烟上火花闪烁,厌妖发出惨烈尖叫,被附身的弟子身体痛苦地扭作一团。
空中立着一人,他双手捏诀,控制着五柄小剑穿梭与黑烟中,水青衣袂翻飞,黑发卷动,玉面沉着。
“沈师兄!”
厌妖见状叫嚣大叫:“你敢杀我吗?我可是你弟弟!”
沈云青双眼静静凝视着萧容,眼神冷漠仿若不认识面前的人一般,仔细看去两人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人偏向温润,一人偏向乖张。
明明是两兄弟却一个姓沈,一个姓萧,洛禾连忙询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沈云青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忽然萧容如被吸入地面一般,嘭得一声坠落地面,紧紧被压得动弹不得,随后结界远处出现一人,于狂风中稳步靠近,两鬓斑花,黑衣白纹,表情肃穆,眉心悬针纹。
他一只手低低放在身旁,掌心向下,缓缓开口道:“老夫可杀得?”
葛玲珑直着身子,不可置信道:“爹?!”
萧容被压制得死死贴在地面,葛从望抬手后继续下压,他噗得一声口中喷出一口血,背后缓缓析出黑烟,在空中焦躁不安般四散冲撞却被困在沈云青的剑影中,沈云青拿出掌心大小的香炉,黑烟不受控制得被吸入香炉内。
“葛道长请手下留情!”几名青剑门弟子纷纷前来为沈云容求情,唯独沈云青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葛从望收回阵法,冷嘲道:“你们青剑门的人真是好本事,私自放跑已被抓的厌妖,害得老夫女儿受伤。”
青剑门的弟子们见葛从望似乎不愿就此收手,面面相觑后纷纷看向沈云青。
洛禾扶着葛玲珑走向几人,葛玲珑面色发白低着头怯怯道:“爹...”
葛从望黑着脸看向女儿,但好歹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娇,舍不得呵斥,只能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一旁不做理会。
葛玲珑对洛禾低声道谢后,挂着讨好的笑走向葛从望,装作险些摔倒,葛从望如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一般,转身将其揽了起来。
洛禾小步走向沈云青,对着沈云青发出星星眼,“沈道长,你好厉害呀!”
沈云青将香炉握在手中,眼睛从镂空的金铜盖上移开落在洛禾脸上,像是很厌恶洛禾这副表情一般,嘴角常挂着的微笑都没了,抬腿就要走。
“沈道长等等我!”
洛禾连忙跟上,奈何沈云青腿太长,他走得轻巧,洛禾却要一路快走,说话也喘着气。
“沈道长简直就是仙人转世,捉妖技艺高深莫测,洛禾实在是太敬佩你了!”
“洛禾斗胆询问,可否能跟着沈道长一同捉妖维护人间安危?”
沈云青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双眼似有不耐,洛禾还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没想到他张口后缓了缓道:“好啊,若洛姑娘受得住的话便跟着吧。”
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
【宿主,太好了,你成功跟上沈云青啦!接下来只需要攻略他就行!】
“你说得倒是简单。”
【宿主要相信自己!关爱他、呵护他、保护他,最后相爱,happyend。】
“相爱?不不不,我要做的事只是查出他崩人设的原因,阻止结局崩坏,最后我回家你升官,happyend。”
4. 南鲤城(四)
沈云青路过萧容时,如完全没看见对方一般,直接从一旁走了过去。
萧容撑着身子爬起身,对着洛禾面上嘲弄道:“姑娘,我奉劝你离他远点,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洛禾听后表情迟疑,这两兄弟好像非常不对付,她回过头看向萧容,见对方盯着沈云青的眼神中带着浓浓恨意。
“系统,这是怎么了?”
【男二过去的背景不在主线剧情中,所以需要宿主自行探索哦。】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主线中这次厌妖被查出是萧容放出来的,他将此事推给了沈云青,最后沈云青因为办事不力被罚,还被扣上了和妖鬼勾结的帽子,最终导致众叛亲离。所以这有可能是引起沈云青黑化的一环。】
沈云青衣袖忽然被扯动,他皱了皱眉回过头,见洛禾脸上严肃认真的表情,神情一滞。
“你告诉我,那个香炉一开始是在谁手中?”
沈云青盯着洛禾不语。
洛禾继续道:“是否在萧容手中?”
沈云青抽出衣袖,低着头理了理,遮住自己的表情,冷声道:“与你何干。”
随即他抬腿继续向前走去,察觉到洛禾没有跟上,他丝毫不在意。
忽然听到身后清脆声响起,随即是萧容不可置信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萧容捂着脸,脸上是没来得及收回的笑脸,其中混杂着不可置信,极其扭曲。
他阴恻恻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洛禾扇得太过用力导致右手还发麻,她冷声呵斥道:“为何要放出厌妖?说!你是否与厌妖勾结!”
刚刚逃脱生命危险而心有余悸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数道视线打在萧容身上,萧容表情变换几番,最终只能露出扭曲的笑。
“姑娘可别血口喷人。”
洛禾冷笑道:“血口喷人?我分明听说厌妖已被抓,而香炉是你保管,为何厌妖会再次出现!”
萧容听后表情一僵,随即抬眼看向沈云青,眼中淬毒。
周围已经慢慢围起了人,均是愤恨地盯着萧容,等着萧容给大家一个解释。
青剑门弟子赶忙过来打哈哈,缓和众人情绪,“大家稍安勿躁,这都是误会,青剑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那厌妖十分狡猾,定是自行逃脱了。”
众人还在讨说法时,洛禾一边大叫起哄,一边逃离现场。
“你将我们的性命当做小孩玩闹!这样的人居然还是沈道长的弟弟萧容,实在可笑!”
她说完这句话就挤出了人群,听得身后骂声一片,她脸上窃喜,正巧撞上沈云青那双冷漠的眼睛,表情一僵,讪讪地笑了笑。
是她擅作主张让沈云青的弟弟陷入纷争,沈云青会厌恶她也是正常的。
反正事已至此,不论往后萧容怎么说,这件事已经生了根,后续就算传出是沈云青放出的厌妖,流言也不会成一边倒,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沈云青的声音还是那般清冷,他道:“你为何要如此?”
洛禾眨巴着眼,思索了一瞬,随即恶狠狠道:“因为...沈道长这么好的人,我见不惯他顶着与沈道长相似的脸做恶,下次要是再让我看见,我就把他打成猪头!”
沈云青停下脚步,看着洛禾认真的表情,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
“所以你只是为了我?”
“对啊。”
洛禾不假思索地回答响在沈云青耳边,但他面上没有高兴之色,反而更加冷漠,习惯性地微笑都变淡了不少,眼中甚至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厌烦。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城门外的驿站走,默契地均是不开口说话,身后夕阳打在二人身上,将影子无限拉长,看起来就像是并肩而行。
入住驿站后沈云青便进了厢房,紧闭房门,从头到尾都没与洛禾说过一句话。
洛禾本想找沈云青借钱,但见对方丝毫不理会自己,只能跑出去找捉妖师卖了一张符纸,换了些银钱,再次返回时,厢房居然只有一间了。
换了身红袍黄边纹的葛玲珑立于柜台前,看着洛禾神色十分欣喜激动。
“洛姑娘,好巧啊!”
她一把拉过洛禾,对着掌柜大咧咧道:“最后一间我定了,我和她住一起!”
洛禾被人紧紧挽着胳膊,表情有些僵硬无措,她连忙道:“多谢葛姑娘。”
女主这么自来熟吗,她想。
“都住一间了,我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吧,往后你叫我玲珑就好,我叫你洛洛,如何?”
洛禾被拉得脚步有些慌乱,两人噔噔噔往爬楼梯,待她还没回应,葛玲珑就已经洛洛东、洛洛西地叫上了。
厢房非常简陋,不过一桌两凳一床而已,好在用粗布隔了个沐浴间,里面是有些老化的木浴桶。
惊险了一整天滴水未进,浑身上下也脏兮兮的,如今终于歇下来了,洛禾狠狠地灌了一壶茶水,又立马叫了一壶。
因为入住的人过多,沐浴的热水需要等好一会儿才能送上来,洛禾难受得拉扯着自己的衣裳,见葛玲珑撑着脸面色忧愁。
她问道:“你怎么了?”
葛玲珑叹了口气,因为撑着脸,嘴中模模糊糊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差劲。”
葛家虽然在这江湖中颇有名望,但因为人丁稀落,历任家主为了保证族中人丁,只允许族人接受重要委托后才能离开平洲,故而终究是闭关自守,对外界不甚清楚。
她在葛家一直受称赞长大,都说她天资卓越,定是下一任家主,她也一直满腹傲气,自从偷偷跑出来后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无法对抗强大的厌妖,也无法救下无力逃脱的人。
“为何这么说?你爹爹骂你了?”
“不是,是因为今日捉拿厌妖之事。不过没想到我爹竟然同意我出来闯荡了,往日明明一听到这句话就要发火的。”
洛禾道:“那不是挺好的吗?你好正想在外面闯闯。”
葛玲珑摇了摇头,忧愁道:“我骗他说我和沈道长一起他才勉强同意的,方才我爹也去找过沈道长了,虽然顺利让我爹同意了,可我不服气呀,凭什么我爹要将我托付给沈道长,难道我还不能保护好自己了?我爹也太小看我了!厌妖本来就杀不死...”
她说着说着想到了厌妖的事,声音慢慢变小,嘟嘟囔囔的。
洛禾心想,看来葛玲珑的爹对沈云青有很好的印象,就是不知道葛玲珑是怎么想的了,若真是因为葛玲珑才导致沈云青最终黑化的话,她在感化沈云青之余,要不要做点什么来撮合二人呢?
洛禾试探性问道:系统,我可以让沈云青和葛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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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吗?
【不可以,男女主的感情线是主线的重要部分,而且宿主,棒打鸳鸯不太好哦。】
系统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洛禾暗暗撇嘴。
思来想去,洛禾认为当务之急是查探出沈云青现在对葛玲珑的感情,若是没有喜欢上葛玲珑,那她就想方设法不让沈云青喜欢上葛玲珑。
因为洛禾是脑内和系统聊天,在外表看来她虽然有些走神,但时不时会点头,加上葛玲珑本就是个粗神经的人,便絮絮叨叨个不停。
她眼中泛着崇拜的光,道:“不过沈道长确实很厉害,我以后要多和他切磋切磋,迟早有一日,我也能和他一样保护世间黎民百姓。好!我一会儿就去找他切磋学技!”
洛禾回神时正好听见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葛玲珑将沈云青当偶像了,那就要从沈云青入手才行。
热水迟迟不来,洛禾难受地扯了扯衣领,让小二打了盆凉水进屋,将就着擦拭身子,葛玲珑见洛禾没有衣裳便将自己的借给洛禾穿了。
洛禾看着铺满一床的鲜艳明亮,选了条相比之下不太显眼的珊瑚红长裙,一边穿一边心想葛玲珑似乎极其钟爱橙色与红色,除了衣裳就连发带也均是这两种颜色,配上她大咧咧地笑脸,宛若骄阳,耀眼明亮。
沈云青虽然表面温和,但洛禾能感觉到对方内心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会喜欢上葛玲珑这样的小太阳实在是过于正常。
待她换上后,葛玲珑眼中惊艳着赞叹道:“洛洛,你好像不一样了。”
月白衣裳的洛禾是柔软暖和的,如今红衣黑发称得她脸庞白了几分,娇妍的面庞上一双黝黑湿润的眼睛,竟显得有些楚楚动人。
两人找到了沈云青门外,准备与沈云青商量接下来的行程,远远就看见一人如狗皮膏药似的贴在沈云青门上。
复晓笙换了一身衣裳,墨黑修身长袍上是藏蓝领边,竟然让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抓着门框不放,嘴中嚎着:“沈云青,我与你多年未见,你就这般对我?!反正都顺路,一起走怎么了!”
洛禾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情况?!
沈云青虽然还是温和地笑着,但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耐,手放在门上看似轻松,实则暗暗用力,复晓笙往里推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
葛玲珑疑惑道:“复晓笙?你做什么呢?”
复晓笙转过头对着葛玲珑道:“葛姑娘,你来得正好。”他看见了葛玲珑身后的洛禾,连忙扬眉道:“哟,符师也在呀?”
“你们也是来找沈道长的?”
葛玲珑道:“对啊,你在这里干嘛?”
复晓笙手撑在门框上,手指夹在门里,面色非常自然道:“没什么,我和沈道长是老朋友了,叙叙旧而已。”
洛禾眼睛扫在他紧紧抓着的门框上,这叙旧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沈云青按着门的手忽然松开了,侧过身子,温和地对着葛玲珑打了个招呼,复晓笙忽然没了对抗的力道,趔趄了几下险险稳住身体。
他一如既往的青衣,不过不再佩戴莲花冠,而是随意用祥云桃木簪挽了半边发丝,似乎刚洗了澡,几缕湿润的发丝落于肩上,看起来懒散温和,眼神轻轻落在洛禾面上,停顿了一瞬,礼貌疏离着打招呼道:“洛姑娘。”
5. 南鲤城(五)
正好到了饭点,葛玲珑吆喝着众人坐下后边吃边谈接下来的路程,复晓笙也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洛禾腹中咕咕叫个不停,待菜上了后便猛吃几口,复晓笙亦是如此,饭桌上两双筷子风卷残云,只有葛玲珑在认真说着接下来的事,沈云青坐于洛禾对面,不紧不慢地在小战场上夹着菜,时不时应和葛玲珑两句。
云楚国境内临城为主城,位于北方,几人现在身处最南边,一路过去快马加鞭,中途不停歇也得整整一月有余。
反正几人不着急,便想着一边接悬赏一边往北走,下一站便是神女山,南鲤城受灾严重,马匹早已跑了个干净,几人便只能步行过去,走过去大致要五日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大家收拾收拾,看看需要补充什么,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神女山。”
路途遥远,葛玲珑便带着洛禾买了好几套衣裳,在她极力推荐下洛禾穿上了件鹅黄与白色相间的长裙,随意将头发用编绳编在脑后,走起来摇摇晃晃的。
鹅黄衣裳衬得洛禾灵动非常,洗干净后的双颊白中透粉,鹅蛋脸上有许些婴儿肥,一张脸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但明亮的双眸之上飞扬的睫毛又点缀了几分机敏感,看得葛玲珑心里软软的。
洛禾见葛玲珑没完没了地拿着衣裙往自己身上笔画,就像是打扮洋娃娃一般,她顿时觉得荷包空空,现在只剩三张符咒,她不能再卖了。
想到这她悄悄叹了口气,昨夜练习画符才画了一张完整的箭符她直接趴在桌上就睡过去了,没想到画符消耗这么大。
这还真是躺着修炼。
她轻声道:“玲珑别看了,我没那么多钱。”
葛玲珑瞪大眼睛看过来,疑惑道:“谁说要你花钱了?我知道一般的捉妖师都穷,放心吧,往后有我呢!”
洛禾见她财大气粗的模样心中一顿,随后立马抓着葛玲珑的手臂,坚定道:“玲珑,我要跟你一辈子,以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葛玲珑被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
复晓笙左手右手提满了包裹,见葛玲珑大方包下了洛禾的所有衣服,连忙凑过来,指着一件外袍道:“玲珑姐姐,我喜欢那个,我也愿意做你的左右护法。”
“滚。”
“好嘞。”
洛禾抱着自己的新衣裳喜笑颜开,她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扫在脸上。
抬眼望去店外站着的是侧着身子的沈云青,她连忙跑过去拿出一个包裹,笑语盈盈道:“沈道长,这件外袍是送你的,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便选了件我觉得最适合你的。”
她整个人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笑起来鼻子中间微皱,眼睛像月牙儿。
此时一双水润的眼紧紧盯着沈云青,不知为何他感觉这双眼几乎要看穿他,让他心中有些焦躁。
洛禾见对方迟迟不接,打开包裹露出里内白衣青竹纹镶金边的绸缎外袍,道:“你看多好看呐,摸着也很舒服,和掌柜讲价了好一会儿,最后用半张符纸的钱买的。”
在洛禾喋喋不休中,沈云青被吵的头有点疼,礼貌地道谢后接过了包裹,接过手那片刻忽然想到自己从不收东西,顿时包裹在手中像烫手的山芋。
店铺门口复晓笙用肩膀推了推葛玲珑,挤眉弄眼地示意不远处的两人。
葛玲珑认真道:“你眼睛不舒服的话赶紧去看看大夫吧,我们明早就要出发了。”说完便走过去揽过洛禾,嬉笑打闹着往回走。
复晓笙的笑容僵在脸上。
夜晚,洛禾终于如愿泡了个热水澡,此时她穿着新衣,站在窗边擦拭头发。
夜晚清风徐徐,蟋蟀混着蛙鸣,月明如昼,都不需要点蜡烛便能看清窗外风光,天上星光璀璨如银河。
现代中,四周高楼大厦,晚上顶多只能看见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她从未见过这般光景,不由失了神。
一阵风吹来,带着雨后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喷嚏,恍惚间发现楼下似乎有人道影,她探头看去,见沈云青孤身出了驿站。
遭了,他不会要偷跑吧,我得跟着他!
思此,洛禾连忙推门而出。
待她站在驿站外时,早已没了沈云青的身影,她只能顺着方才看到的方向寻过去。
虽然月光如明灯,让她能看清前方,但在这妖鬼横行的世界中,夜晚难免会比白日更加危机四伏。
洛禾心中砰砰直跳,抓紧了手中的行囊,另一只手捻出一张符纸,心想但愿不要出意外。
忽然发现不远竹林中有一点光影,一抹青色从余光里闪过,是沈云青。
她不太确实是否真的是他,嘴中轻呼:“沈云青?”
见没人回应,她抬步走了进去,前日暴雨打得地上铺满湿漉漉的落叶,厚得落脚都是软绵绵的,尚未干透的积水从布鞋渗透,凉意由下往上爬。
头顶树枝密布,遮住了大部分月光,眼前一片漆黑,洛禾咽了咽喉,借着树枝缝中穿过的一点点光亮往前行。
凉风习习,树影婆娑,鬼气森森,洛禾紧紧抓着行囊给自己鼓劲,只见面前的地面上似乎又道人影闪过,吓得她登时冒了冷汗。
她后悔了,应该等葛玲珑洗完澡一同出来的,思此她立马转身往来的方向走,走了好一会都没找到出口。
眼神扫过一处堆积的落叶,她心中一动,抽出头顶的发带拴在一棵树上,而后又往前走了一会。
直到走得气喘吁吁,她似乎看见了什么,立马停下脚步,不远处一棵树上鹅黄发带在月光下极其显眼,登时汗毛竖立,毛骨悚然。
她好像遭遇鬼打墙了。
*
张芝抱着襁褓缩在一颗树下,她浑身发颤,嘴中絮絮叨叨个不停,露出来的手臂青一团紫一团,怀中的孩子感受到了母亲的惊恐,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声细若蚊蝇。
“哦,哦,宝儿乖,宝儿不哭。”
张芝连忙抱着孩子摇晃着上身,手轻拍襁褓,“宝儿饿了吗?”
她扯开衣襟,将孩子的头凑了过来,孩子露出来的头大大的,身子瘦若皮包骨,皮肤泛着青白,嘴唇冰凉一动不动。
张芝见状急得眼里冒出泪水,她常年营养不良,根本没有奶,往日还能去偷点牛羊的奶回来,这次妖鬼横行,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宝儿对不起,娘亲这就给你找喝的。”
她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地上有个锋利的石块,拿起石块将手指凑了过去用力一划,登时鲜血直流。
她连忙将手指凑到孩子口中,一边摇晃着安慰一边挤弄指腹。
孩子身上渐渐冒出黑烟,出现在她身后,如一个人形一般趴在她的肩头上,伸着个脑袋越过她的肩膀看孩子。
它将嘴巴凑到张芝耳边,忽然发出婴孩般的啼哭。
“娘亲,娘亲我好饿。”
张芝连忙用力挤手指道:“多喝点,多喝点就不饿了。”
“娘亲,娘亲不够。”
“娘亲,娘亲我快饿死了。”
“娘亲,我好痛苦,你为何要生下我?”
张芝眼中浑浊空洞,她低声道:“是娘亲害了你,是娘亲害了你...娘亲对不起你...”
“娘亲,是谁将我们害成这样?”
“是你爹...你爹他败光了家里的钱,还想将你抵给别人,娘亲拦着不让,妖怪来了,他又抛弃了我们自己跑了。”
张芝眼中溢出怨毒,嘴中喏喏低语:“是你爹害得,都是你爹害得...”
婴儿哭声在张芝耳边撕心裂肺地咆哮,黑烟涌动扭曲成一团。
“娘亲,他害得宝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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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你不为宝儿报仇吗?”
“我要为宝儿报仇,我要去杀了他,杀了他!”
厌妖喉间发出咯咯地笑,猛地钻入了张芝脑中。
张芝身体一僵站直身体,双手一松,襁褓落地后压在落叶上发出簌簌声响。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地上早已僵硬的孩子冷笑出声,它当时为了躲过那些捉妖师才追着这女人跑,虽然被阻挡了但好在分了一缕妖气在这女人的孩子身上,半死不活的婴儿对妖气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也不需要他去激发恶欲。
虽然现在妖力大不如前,但好歹能活下来,若是进了香炉那就是慢慢等死,最后化为香灰。
它本想越过地上的襁褓,忽然看见远处慢悠悠走进一道身影。
树影打在那人身上忽明忽暗,那熟悉的脸庞渐渐出现在面前,只不过那张脸此刻笑意全无。
是他!
厌妖看着对方想到前日在小巷中那如鬼刹般追着它的人,就像猫逗弄老鼠般,总是离他不近也不远,时不时挥一道剑气,却不抓他,但怎么都甩不掉。
厌妖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它连忙趴在地上,抱着襁褓装作痛苦哭泣。
它害怕那双眼睛不敢与之对视,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情感,看着它仿若看着个死物。
“我的孩子,呜呜呜呜...”
青白长袍立于它面前停下,未出鞘的剑随意撩开襁褓,早已僵硬的婴儿面色如蜡,厌妖连忙将襁褓紧紧抱在怀中遮住,抖如筛糠,现在的它完全打不过面前的人。
“道长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沈云青与别的捉妖师不同,他对妖没有恨意,故而厌妖无法影响到他,他捉妖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杀妖,而是恶劣的玩弄,他似乎很喜欢追赶猎物看着猎物惊恐逃窜的模样。
他忽视掉厌妖的把戏,莫名轻笑后低声自言自语道:“是那个时候跑掉的啊,我就说怎么少点什么呢。”
厌妖见自己已经完全暴露,抬手将襁褓往沈云青面上砸去,企图抢过长剑。
沈云青轻松接过襁褓,任由厌妖夺过长剑向着自己挥动,见到厌妖挣扎,他眼中露出一丝愉悦。
厌妖几次险些刺入沈云青,却总是被对方堪堪躲过,它越来越着急,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恐惧感让它只顾着反抗,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缕妖气所化,若是直接脱身逃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忽然一缕青光闪过,厌妖的左肩被硬生生切断,但她感觉不到痛意,再一缕青光闪开,厌妖连忙向一边扑倒,头发被切断从头顶悠悠飘落。
轻笑声从厌妖头顶传来,沈云青眼中带了许些愉悦。
厌妖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云青,虽然被它俯身的人类必死无疑,但每次有捉妖师看见它都会退缩,而沈云青居然丝毫没有心软之意。
忽得恐惧感油然而生,它再不逃走,就死定了。
随即用力一剑劈过,趁着沈云青错身时往他身后密林逃窜,回头看见沈云青只是站在原地勾唇静静笑着,看着它,它心中窃喜,身形渐渐隐在密林中。
呼哧呼哧——
厌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见没人追上来,它不由得发出笑声,忽然被不远处的身影吓得腿上一软,登时扑倒在地。
它趴在落叶中抬起头,不远处的青白衣孑然而立,清冷的眼眸看着它似乎在观赏着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表情饶有兴味。
厌妖连忙爬起,转身往后逃窜,额间大汗淋漓,可无论它怎么逃最终都会回到沈云青站着那处。
它缓慢停下脚步,看着地面眼中狠厉,是阵法,它被困在这片树林里了。
耳后忽然响起脚踩落叶的簌簌响,它立刻回头戒备,看着面前盯着它的呆呆少女,两人对视几息后它嘴角上扯,计从心来。
6. 南鲤城(六)
洛禾眼前一片昏暗,她听到前方那人粗重地喘着气,身上穿着的是深色的衣服。
这不是沈云青,她顿时警惕感拉到了最高。
那人往前挪动了几步,洛禾便赶紧后退,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渐渐一张熟悉的脸被树缝间洒下的月光照亮,这张惨白的、模糊的脸让她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对方。
脑子里开始疯狂挂搜来到这里后的记忆,忽然对方再次动了脚步,直直往她这处扑过来,终于让洛禾看清了她根本不是穿的什么深色衣裳,而是浑身的血,洛禾吓得转身就跑。
“别...别走!求你,救救我!”
厌妖哭嚎着在洛禾身后追赶,洛禾听清楚了对方的话停下脚步,但始终与厌妖保持着安全距离,背着手悄悄捻着符纸,神色戒备。
她方才在林中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发现只有往这一个方向才不会回到原地。似乎有着什么引导她走向树林深处,结果就看见了面前这个人。
“姑娘,我们前日见过的,你忘了吗?”
洛禾皱着眉头警惕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我...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自己的性命害你险些丧命,真是万幸,你还活着!”
在对方充满哭腔的道歉声中,洛禾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在巷子里堵住自己的妇女。
洛禾一双眼在对方身上扫动,细问道:“你孩子呢?”
“呜呜呜...”妇女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往前走,“有妖道!它杀了我的孩子,现在还要杀我!姑娘,求你救救我!”
洛禾连连后退,大喊道:“停停停!你再往前我就不客气了!”
妇女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禾,随后哭嚎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当时我若不那么做,我和我的孩子都会死!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洛禾见对方情绪越来越激动,便道:“省省吧,明明是你差点害死我,现在还想让我体谅你?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
“你是有孩子,我不也是个花样年华的曼妙少女?我未来还一片光明呢!我要是因为你死了,未来千千万万个需要我保护的妇女孩童怎么办!”
“......”
【......】
厌妖扭曲的脸渐渐冷静了下来。
洛禾见对方迟迟不说话,继续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那日逃出后到了驿站,偷偷藏在他们的马厩中睡觉。今日本想着继续往外逃,结果不慎入了妖道的阵法,妖道杀了我的孩子,还想杀了我。”
洛禾松了口气,原来这是阵法啊,她还以为自己遭鬼打墙了呢!
“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厌妖见对方放松后,脸上止不住地挂起笑容,又拼命按捺下去,最终看起来就像是微笑诡异的假人,它道:“应该是往这个方向,我们可以结伴而行,这样就不怕那个妖道了。”
洛禾看着对方那诡异的脸,缓慢点了点头,示意妇女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
她看着妇女时不时回头确认自己还在不在的背影,对系统问道:“你可不可以检测对方是不是妖?”
【宿主我只存在于你的脑中,主线以外的事皆你所见及我所见,所以我检测不了。不过我可以在宿主没有注意到对方时,仍然时刻监测对方一举一动,能保障宿主可以及时反应。】
厌妖时不时回头,它心中有些烦躁,这个人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想到竟这么警惕。
两人没走多远,那抹青色身影就出现在了洛禾眼中,他似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沈云青抬起下垂的眼帘,视线淡淡地扫在洛禾脸上,与之对视一眼后便挪开了,厌妖大叫道:“就是他!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洛禾看向沈云青脚边的襁褓,里面的孩童没了声息,面色发青,一片死寂。
厌妖见洛禾没有动作,连忙跪在地上,眼中的恐惧不像假的,它道:“求求你,求求你,这个人是怪物!是妖鬼!你别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表面那样,他不仅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要虐杀我!”
洛禾看着厌妖将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迟疑了一瞬后道:“那你找错人了,我也打不过他。”
厌妖趴在地上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眼中幽恨,大喊道:“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要害我!”
喊完便冲向洛禾,企图用手掐住她。
洛禾连忙闪身到身旁的树后,“我本来就打不过他,你何至于此呢?”
躲避之中她看向沈云青,只见对方仍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即抽出符纸丢向妇女。
厌妖连忙闪身一歪,给了洛禾远离她的机会。
洛禾撒腿就往沈云青那边奔去,嘴中大喊:“沈道长快拦住她!”
沈云青盯着狼狈的洛禾,那双总是带着小伎俩的眼里此刻只剩无助,他见此面色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手中捻起一纸黄符。
洛禾看着那张一晃而过的黄色符纸,还没反应过来时沈云青手一挥,符纸顷时化为一臂长的箭矢,嗖得一声从擦着洛禾耳边穿了过去,刺入厌妖的胸膛之中。
洛禾表情错愕,她只感觉到有一阵风掀起她的耳边发丝,若方才她跑偏了点,那箭矢便正中她的脑袋了!
见沈云青脸上虽仍旧温和,但双眉却有些顽劣地轻抬,洛禾抿着唇继续跑了过去,错身时她被猛地一推,险险躲过身后厌妖的一抓。
厌妖退了几步,沈云青抽出长剑随意挡在身前,忽然厌妖直直撞上了沈云青的长剑。
喉咙被猛得割破,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撒了他一脸。
洛禾趴在地上回过头,只见妇女瞪着双眼,表情惊恐地看着沈云青,她捂着血红的喉咙,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声音撕裂着,低声呼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倒地时一双眼死死盯着洛禾,令人毛骨悚然。
洛禾吓得浑身僵硬,视线扫向沈云青那只举着剑的手,他手上以及脸上均是溅了不少血红,将润白的皮肤显得惊恐瘆人。
他站在那里,面色如常,毫不在意地抬手擦去血迹,同时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向地上呆滞的洛禾。
与此刻的血腥场景截然不同,那双眼此时此刻仍是平静如一滩死水,森然恐惧感在洛禾心中油然而生。
在这双眼注视下,洛禾连忙低下头,默默爬起身子轻拍裙角粘上的落叶,因为低着头,冷汗从额角滑进眼中,刺痛让她不得不拼命眨眼,妄图将汗液挤出。
泪水混合着汗液从眼角滑落,她正要抬手擦去,一只带着温热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曲起食指掠过她的脸边。
他收得很快,那抹触感转瞬即逝,如爬过的蜗牛一般,只留下了透明的液体。
洛禾被忽然的亲近吓得呆在原地,眼睛控制不住地瞪着沈云青。沈云青抬着手看着食指上的那抹透明,不语。
下垂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勾起,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像是红梅开在雪地里,点缀在他脸旁上。
忽然他猛地抬眼看向微微发抖的洛禾,他眼中莫名暗流汹涌,诡异的兴奋感快要从那凶恶的眼神中迸发。
“怕了?”
两个字从他的薄唇中轻轻滑出,穿过幽凉的空气带着冷意钻入洛禾耳中,他明明是疑问,却说得十分肯定。
洛禾紧紧抓住裙角,不自觉的咬紧下唇,连忙摇头,说出的话微微颤抖。
“沈...沈道长杀的人,肯定...也...也是是坏人...”
沈云青垂下眼帘轻笑,放下了手轻握腰间刀柄,语气变得嘲讽:“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身后的尸体上渐渐出现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靠近沈云青,企图融进他身下的阴影中。
洛禾连忙扯过沈云青的袖子,指着那抹黑烟大喊道:“妖!是厌妖!它要跑了!快抓住它!”
厌妖顿了一下,气得散了又聚拢,随后带着鱼死网破的速度往两人这边冲来。
洛禾见状赶忙往后跑,忽然被抓住了肩膀,一个转身扯到了沈云青身前,肩上的手将她死死按着,她看着那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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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眼前,吓得赶紧闭上眼,嘴巴也紧紧闭着,叫都叫不出声了。
该死的沈云青,我疯了才要去感化他!他就是个疯子!!
香灰味从面前扑了过来,因为太浓郁刺激得洛禾打了个喷嚏,肩上那只手猛得收了回去。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揉着鼻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沈云青脸上乌云密布,一只手拢着袖子猛擦另一只手,擦得皮肤通红。
那只被擦的手紧握一个掌心大小的香炉,里面还在往外飘香灰。
洛禾反应过来了,有点尴尬地抿了下嘴唇,心想:原来沈云青不是想杀她...但是把她当饵也是极其不可取的!
在沈云青刀人的视线中,洛禾拿着他前日给的手帕慢悠悠递了过去。
“你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要让我挡在前面的,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了,喏,拿去擦擦吧。”
沈云青难得地露出了点正常人的情绪,咬牙切齿道:“那我应该谢谢你了。”
洛禾不以为然道:“倒也不用这般客气。”
沈云青没有接过手帕,直接从洛禾身边走了,从背影看他这气极了的模样,倒让洛禾的心情不再沉重。
会生气,起码还是有个人样...
她一边小跑追着沈云青,一边问道:“系统,沈云青到底是一开始就不正常还是后来才变得不正常?”
【从主线中表示沈云青是后来黑化的,但是黑化的契机不清楚,所以我们检测到了风险后就立马匹配了宿主,希望宿主能找出漏洞并且填补上。】
洛禾叹了口气,心中弥漫着无力感,系统一点信息都给不了,沈云青一看就根本不是什么后期黑化的啊!
本来,她还想着阻止沈云青被人伤害,免得未来白的变成黑的,结果她来这里的时候,白的已经是黑的了!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道长,等等我!”
听见身后跑来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少女轻快的声线,沈云青停步在阴影中,洛禾也停下脚步,站在树缝穿过的月光下。
沈云青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洛禾小喘着气,疑惑道:“我不是妖,你为何要杀我?”
她方才见到了,那妇女是被厌妖附身才会这样。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向葛玲珑询问过了,被厌妖附身之人必死无疑,所以是厌妖披了人皮四处祸害人间,于捉妖师而言,见到这样的人格杀勿论。
她话语刚落的一瞬间,银光闪过,尖锐的剑头停在她眼前一寸之处,她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
心道:他又怎么了?
“我想杀你,不需要理由。”
剑指着洛禾,她咽了咽喉咙,往后推了几步,那剑却黏在了她面前,她退多少剑就前进多少,握着剑的手渐渐从阴影中出现,随后是青白衣袂,如玉般的谪仙面庞。
那张面庞上没有笑容也没有生气,更是没有猎手看见猎物的兴奋,只剩如寒冰般的冷漠,落在洛禾脸上的眼睛无欲无求,带着泰山压倒般的威压。
洛禾的心似乎跳到了耳边,随着对方的脚步咚咚直响。她想从对方脸上寻找什么,却一无所获。
她明白,这是真正的沈云青,不是属于女主的温柔男二,也不是导致生灵涂炭的恶毒反派,那些层层面具下藏着的是一颗无欲无求极其冷漠的心。
好像他捉妖不是为了拯救世人,也不是对妖鬼有着深仇大恨,只是一种高位者为了看蝼蚁挣扎而玩闹般的游耍。
但这种人不会杀一个与他毫无关系且让他没有兴趣的人。
所以他没有理由杀她,他此刻只是厌恶她的无赖纠缠。
洛禾忽然又想到了那张符纸,想到了当时暗巷中及时出现的沈云青,想到了他无形引导她走向厌妖和他的阵法,想到了他故意打出的箭符,和他对自己的作为不做任何解释。
他在驱赶她。
他本可以漠视她的存在,却刻意撕破面具,剑刃相对,似乎是因为他的计划没有回馈他预想中的结果,从而让他焦躁不安。
7. 神女山(一)
洛禾头脑风暴时,整个人明眼能见的在发抖,沈云青感受到了对方的恐惧,似乎是回到了他的舒适区,冰冷的面容松懈了一丝。
他的剑向前一偏,洛禾猛得闭上眼,用最快的语速大喊:“你不能杀我!”
耳边的发丝似乎被勾了起来,弄得发根连着皮肤的地方牵扯着痒痒的。
洛禾半边脸连着半边肩膀都僵住了,背后一热一冷溢出冷汗,脑袋克制不住得往另一边偏,轻笑声被风吹进耳中。
这种掌控猎物的熟悉感让他焦躁的心安定了几分,他饶有兴味地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洛禾咽了口喉,决定装傻着回答,“我看沈道长独自离开了,就想和你一起走。”
剑贴在了耳垂与脸颊的交汇处,他再次开口的语气中带了点不耐烦。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与你从不曾相识过。”
审视的目光细细舔舐着洛禾面上的每一个角落,想从上面得到真正的答案。
【警告,宿主不能透露关于任务的任何事,否则直接踢出世界线,抹清记忆,并且需要支付交易的十倍赔偿做违约金。】
十倍?!三千万!!
洛禾一下子就不害怕了,眼睛瞪得大大地,无比真诚且痴迷得看着沈云青,两手猛地握住沈云青举剑的手,一边喊着,一边悄悄挪开沈云青的手。
“因为我崇拜你!一开始我只是好奇,后来一见面我就明白了,你就是我的明灯!没有你,我此刻的存在毫无意义!”
沈云青顿时僵在原地,洛禾狂热的脸越凑越近,逼得他后退半步,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慌乱的表情反而让洛禾愣了一下,反应道这样有奇效后她兴奋地捧着沈云青的脸,硬是让他转头正视自己。
“沈云青,我要一直跟着你,一辈子都只跟着你!我是为了你而来的,不要让我离开你,好不好?”
两人的距离极近,沈云青愣愣地看着洛禾那双真诚炽热的眼睛,温热的触感在他的脸颊两边用力往中间挤,而他居然没有反抗,似乎是神游了不知在想什么。
洛禾心中欣喜,这样真的有效果!
忽然他猛地挥手推开洛禾,剑落到地上发出清响,他人就笔挺地站着,不过是低头侧脸,脸颊被洛禾故意挤得通红,染着耳朵也滴血一般,眼睛无神地盯着一边半天都没说话。因为挥手挥得太过用力,他的头发散乱在胸前,浑然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撞得洛禾心跳停顿了一拍。
“对不起,我太用力了,你别生气。”
她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这情景加上这话显得她和流氓一样。
沈云青听后抬眸看了洛禾一眼,里面带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是探究和疑惑,后来又带着哀怨和许些恨意,最后变为嘲讽。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眼后便转身就往小路上走去,风吹动树影猛烈摇晃显得他的身影明暗不定,漫天簌簌声中落叶如雨般往他的身上撞击。
“等等我。”
洛禾的脚被绊了一下,低头发现被落叶盖了一半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发着银光,她捡起被遗忘的剑和剑鞘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树林外,若不是有踩落叶的细碎声响跟在身后,沈云青还以为洛禾已经走了。
虽然这几日洛禾总是和那两人一起吵吵闹闹,但每次洛禾察觉到沈云青出现不好的情绪时,她都会选择闭嘴不语默默跟随,而两人之间这种默契的安静竟然莫名的能让沈云青充满躁意的心静下来。
这段路似乎走了很久,眼前终于出现了驿站,皎白月光洒在地上将身后之人的影子铺到了他视线中与他并肩而行,一会儿挨着他的肩,一会又远离,时而近,时而远,却怎么都甩不掉。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个只知道抱着剑呆呆跟随的人,那人边走边仰头看天上的星空,差点与他撞了个正着,与他对视后脸上绽放出璀璨的笑意,星星似乎坠落到了她眼眸的静谧潭水中。
沈云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头,似作掩饰地伸出手要回自己的剑。
她将剑递过来后,伸出食指指向天空,弯起眉毛道:“沈道长你看这星空,多美呀。你方才急匆匆地走就看不到这风景了,不如我们最后这段路慢慢走,边走边看。反正时间还长,不差这儿一时半会儿。”
在这双眼睛注视下,沈云青握剑的手微微收紧,冷着脸转过头,回驿站的脚步迈得更大了。
洛禾缓缓眨了下眼,心道:莫名其妙。随即连忙小跑追了上去。
到了驿站只见那片青白衣角略过吱吖响动的楼梯,转瞬即逝。
洛禾将树林中的母子位置以及发生的事告诉了掌柜后便也回了房。
次日一早,几人动身前往神女山,到了一处小镇后租了一辆马车,四人顺便在街边馄饨摊来了碗馄饨。
馄饨皮薄馅大,一个又一个吃得嘶呼烫嘴,结账时顺便打听了一两句去往神女山的方向是否正确。
摊主一听嘿哟一声惊叹道:“你们胆儿可真肥啊,敢接这活,那儿都折了好几个捉妖师了。”
复晓笙一听连忙好奇道:“兄弟,说来听听。”
摊主将桌布往肩上一甩,屁股一落大咧咧坐在了复晓笙身边,如说书先生一般摇着食指和中指,与复晓笙两人称兄道弟地摆起了神女山的八卦事。
“我听说神女山以前不叫神女山,至于叫啥,我忘了。不过啊,那上有个镇子,听说那里以前热闹得不得了,五湖四海的人都往那处赶。不过后来呀,走的走,跑的跑,没人了,我们也不敢往那处走。”
复晓笙给摊主参了一口茶,十分捧场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嗨呀,就是你们接的这活儿的原因呗,捉妖师都搞定不了的妖怪,那些人只能跑了呀!”
葛玲珑认真道:“店家,你知道这妖的事吗?”
摊主压着嗓子道:“知道知道!我听说那妖是个女鬼变的,住在神女山上,披着头发白脸长舌飘来飘去,看见人就卷着往嘴里送,镇里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后来没人了,有人不要命非要去看,不过进山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三人沉着脸互相看了眼,在众人沉默时,摊主又道:“昨日有个老头也是个不要命的,在隔壁买了一包干粮说是要进山呢。我们都劝他,结果他说什么落叶归根?去了命就没了,还归根呢,说不定祖坟都让妖怪刨了。”
“......”
复晓笙问道:“那个老头已经走了吗?”
摊主道:“他应该还没走,今早我还看他在买东西呢。去找他吧,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和你们一道也安全些。”随后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复晓笙的肩膀,“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们,但你们还年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妖捉不捉得到都无所谓,活着最重要。”
“多谢,回来再来找你吃三大碗!”
“好嘞!”
四人在镇上唯一的驿站外等了一会,就见名杵着老旧木拐,背弓如山的老伯战战巍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店小二在帮其往马车上搬箱子。
这老伯穿着是补丁打满的麻布衣裳,租的马车倒是大得像一间小屋子,锁了扣的木箱一个又一个往上搬。
几人和老伯说明了来意,那老伯姓刘,花白的头发下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说话温吞有礼,听说众人要与他一同前往,连连点头道谢。
这时一个玄色铁箱从驿站抬了出来,上面挂了好几个铜锁,一路碰撞作响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刘伯在铁箱出现时眼睛也紧紧盯着那箱子,神情紧张,连着说了好几个小心些。
店小二将其抬起的时候猛地往后弯腰,只听刘伯哎哟着高声大呼,吓得木拐啪嗒倒地。
一只苍白的手砰得一声拍在铁箱上,将其稳稳当当扶正,店小二连忙道谢。
沈云青收回手,眼睛扫过那铁箱,方才他扶箱子时感觉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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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装了个圆状的东西在滚来滚去。
刘伯急得忘记答谢,爬进马车将店小二赶了出来,只听几声当啷作响,似乎是在开箱检查。
洛禾见沈云青低头看手,走过去探头往他手上看,有些担忧着问道:“受伤了吗?”
圆滚滚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沈云青视线里,一股清甜香气扑进鼻中,他收了手默不作声地拉远两人的距离,不回答,洛禾见状也不再开口。
葛玲珑听见后也问了句,只听沈云青开口回道:“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刘伯才从马车里出来,他神色哀愁叹了口气,“诸位大侠可否再等一等,我那骨翁磕破了,得再去买一个才行。”
店小二一听,脸都白了,连忙将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复晓笙拉着沈云青一同去陪刘伯买骨翁,洛禾则与葛玲珑一同去买了些纸墨,这几日洛禾不是睡觉,就是画符,纸墨用得很快。
葛玲珑看了好几眼在挑选笔墨的洛禾,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不说。
她这几日看出来了,洛禾整日都围着沈云青团团转,但沈云青对洛禾却十分冷漠,而洛禾却似乎察觉不到这种冷漠。
洛禾是她离家后的第一个朋友,她不想看见洛禾被这般对待,又不愿意洛禾伤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人买好了笔墨回到马车旁,其他人还没有回来,此时四周无人,葛玲珑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了。
“洛洛,你觉得沈云青这个人怎么样?”
洛禾一听心中大惊,葛玲珑为什么忽然开始打探沈云青了?明明她这几日一直不让两人有什么接触的呀。
不知道葛玲珑的用意,她试探着回道:“挺好的,你觉得呢?”
葛玲珑点了点头,神情莫测着低声道:“是挺好...你会喜欢也正常...”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自言自语,让洛禾不得不悄悄凑近脑袋,竖起耳朵听,只听到什么喜欢也正常。
洛禾心中一跳,表情挫败下来。
完蛋了...怎么就喜欢上了呢?不行,她要补救回来!
于是她笑呵呵道:“我觉着晓笙也是个不错的人!性格开朗,脾气也很好,长得也不赖,虽然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难当大任,但实则是个很有责任心、很稳重的人。对吧,玲珑?”
葛玲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附和着点头道:“的确如此。”
“嗨呀,没想到我在你们眼里评价这么高。”
两人忽然耳边传来欠欠的调笑声,打断了胡思乱想。
洛禾连忙回头看向沈云青,他的视线落在洛禾脸上像是在探究什么,脸上又戴起了温和的笑。
几人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着向着神女山出发。
葛玲珑与复晓笙都是个爱聊天的,一路和刘伯聊着神女山曾经的事。
得知刘伯是在出事前离开的神女山,所以对这妖的了解不比几人多,他将自己的过往徐徐道来。
刘伯全名刘能,曾是镇上最富有的刘府家的家生子,年少时便勤勤恳恳在后院养马,后来那刘府落魄了,遣散了家里的众多仆人,他也一并出府下山。
原来神女山曾经不叫这个名,而是叫雾松山,他离开后的几十年里改了神女山的名,听旁人说总是在夜间看见一名女子月下起舞,便改名为神女山,不过这神女山又成了妖山。
葛玲珑疑惑道:“现在有了妖大家都往外跑,就算是落叶归根也应该不愿回到这地方了,刘伯您怎么会回来呢?”
刘能叹了口气,“我的妻儿死于疫病,现在我年级也大了,浑身是病活不了几个年头,所以顺道带好友归家,也正好去祭扫一下旧人。”
他拍了拍身旁的铁箱,浑浊的瞳孔周边泛着蓝雾,他嘴边的皱纹蠕动着,语气平缓而坚定着道:“妖来了便来吧,只要我能回镇子上去,它要杀我便杀吧。我有必须见的人,必须去的地方,有些事总要了结才行。”
8. 神女山(二)
翻过了一座山,便是雾松山,上山大雾弥漫游走,远处可见白雾中松树层层叠叠,个个房屋如深绿皮肤上的结痂,成片又紧密地贴在一起,结痂间是如蛛网分散的路。
“雾松镇,哈哈哈哈,是雾松镇!”刘能紧紧盯着那处镇子,嘴角抑制不住得越拉越高,眼中的思念流了出来。
“我回家了!我回家了!”
越往深处走,四周越是寂静。几人的神色渐渐变得警惕,沈云青与复晓笙干脆就坐在了车身外,一人在门前,一人在车顶上。
洛禾推开身旁的小窗,眼前耸入天际的松树笔直地插在泥土里,形成天然的铁牢将马车关在里面,四周的白雾遮住众人视线,鸟鸣幽幽回荡,显得宁静安详。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只听沈云青道:“我们回到原地了。”
葛玲珑与复晓笙连忙跳下马车,四处探查,过了一会葛玲珑眉间挤满了疑惑,她道:“不是阵法。”
洛禾看向已经拿出骨翁紧紧抱在怀里的刘能,嘴中安抚了几句后问道:“刘伯,您可认得后面的路?”
刘能带着茫然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着什么,被洛禾挡住了视线后他的脖子僵硬地转了一下,道:“识得,我识得!”
“这里我很熟,你们再外前走,有棵树上涂了墨,随后右转下坡就是雾松镇。”
洛禾盯着他无神的眼睛,心中溢出诡异感。
转头与马车外几人互看几眼暗示对方提高警惕。
沈云青道:“走吧。”
葛玲珑三下两步跳上车,马车再次悠悠摇晃着前行,没走多久竟真的出现了涂了墨圈的树。
沈云青目不斜视地继续驱马右转,空气中慢悠悠弥漫出一股微弱的异香,此香微弱到需得放缓呼吸,集中精神才能闻见。
洛禾掀开车窗帘子,并没有看见有什么花果,她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味道?”
刘能缩在角落里,他似乎是跑神了,但又回答了洛禾的问题。
“这是小姐的花...”
葛玲珑连忙问道:“可否详说?”
刘能却直接闭了嘴,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车顶上复晓笙手紧握在腰边刀柄之上,双目扫过每寸所见之处,目中凌厉警惕。
“我什么都看不见。”
雾从窗外爬进马车内,洛禾这时才惊觉窗外一片灰白,大雾竟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连忙对着门外喊道:“沈云青,复晓笙?”
熟悉的温和声从洛禾身前的白雾里传来,“我在。”随即是车顶上,“雾太浓了,我们最好退回去。”
话音刚落,刘能忽然大喊道:“不行!不能退!我要回家!”
洛禾与葛玲珑连忙按住挣扎着往外跳的刘能,洛禾大喊道:“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原路,继续往前吧!”
刘能渐渐镇定下来,车行了不知多久,久到几人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沈云青与复晓笙交替着驾车,车内的人昏昏欲睡。
忽然马儿喷了下鼻息,刘能猛地坐起身,跳到车门边,推开车门,他摇摇晃晃地站着,他混沌的双眼顿时变得清明。
“到家了。”
洛禾被他惊醒,紧紧扯住他的衣裳不让他跌落,视线越过他的身子,引入眼帘的是白雾中耸动的模糊城门。
继续往前走时白雾渐渐稀去,遒劲有力的雾松镇三个大字高高挂在镇门之上。镇门外往里探去,竟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商贩在街两边吆喝着,孩童嬉笑打闹,妇女笑谈趣闻,酒楼里走出的人勾肩搭背,铜锣当当敲着响,牛车马车在街上哒哒哒地来来往往。
“不对!”
葛玲珑连忙道:“不是说这镇上一个人也没有吗?”
在众人疑惑警觉时,刘能忽然喊道:“小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气推开了洛禾,跳下马车一溜烟没了影。
几人分不清刘能到底去了哪里,正要拉着马进镇子,马儿却立在原地不愿进去。
沈云青拉紧缰绳,马儿鼻中不耐烦得喷了几下,蹬得脚下泥土地翻起几片。
只能作罢,待栓好马后,复晓笙抱出刘能最为宝贵的骨翁,几人便进了镇子。
“婆婆,请问刘府怎么走呀?”
洛禾随意问了名买菜的老妇人,那人立马热心肠地指路。
“刘府啊,你沿着这条溪一直走,走到一处种满梨花树的岸边,再往里走便是了。”
老婆婆说完后打量了一下几人,见几人穿得不像是贫穷人家,便继续道:“你们也是去做客的吧。”
洛禾眨了下眼,笑着道:“您真是火眼金睛,怎么连这都能看出来?”
“嗨呀,刘小姐是我们镇上的富贵人家,刘家为了刘小姐的及笄礼可是邀请了不少外头的好友来,个个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
葛玲珑皱眉道:“及笄礼?刘伯口中的小姐应该与他一般年纪才对,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复晓笙道:“可刘府就一个,刘伯是刘府家的马仆,他口中的小姐除了她还能是谁?”
洛禾道:“没事,反正刘伯是为了回刘家才来的,我们去刘家总是没错。”
几人沿着小溪走着,周围的人们脸上皆是洋溢着一模一样的幸福笑容,洛禾凑到沈云青身边,道:“沈道长,这里可有妖气?”
沈云青手中拿着罗盘,摇了摇头,忽然罗盘上的指针转了起来,一阵抖动后停在了左上角,随着指针看去,硕大的院落静静安放在梨花河畔一旁。
白墙灰瓦,桃梨绽放,蝴蝶轻舞,黄鹂歌唱。
正门之处是两头威武的石狮子,门上挂着刘府的牌子,字迹与镇门上的一模一样。
四名侍卫守在门外,不远处整齐停放着几辆看起来颇为富贵的马车,上面写了各家客人的姓。
一名侍卫瞧见了几人,连忙对身旁的另一名说了几句话后走了过来,他毕恭毕敬地对着沈云青道:“请问是大人请来的青剑门沈道长吗?”
几人愣住了,纷纷看向沈云青,刘府什么时候请他来这里了?
侍卫又再次询问,“请问是沈道长吗?”
洛禾连忙接过话道:“是是,他就是,我们和他是一起的。”
侍卫连忙笑道:“太好了,道长们快请。”
沈云青看向擅自搭话的洛禾,洛禾凑过去低声道:“这个镇子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妖在这里,我们先去看看也好。”
乌黑的头发里插着的梨花枝擦过沈云青的脸颊,他悄悄往一旁挪了小步拉开那令他不舒适的距离,眼睛撞在洛禾仰起的小鹿般清澈的眼中后不动神色地垂下眼帘,避开相交的视线。
四人被引到厅堂内等候刘家老爷和夫人,葛玲珑背着手四处转悠,指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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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烛台道:“都说刘家富贵,但我看他们用的却都不是时新的物件。”
复晓笙跟在一边假模假样地摩挲着下巴道:“应是主人家比较恋旧。”
葛玲珑脚步忽然停住,直径走向最深处的墙边,她疑惑地盯着墙上那副鱼戏莲叶的水墨画,“这画?”
复晓笙掐着下巴,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道:“应是哪个名家之作吧,我来看看是谁画的。”
另一边沈云青站在厅堂中央拿出罗盘,指针自从几人进了府中便失控了,此刻不停转着圈。
洛禾随意搭话道:“刘府什么时候请你来捉妖了?”
“他请的不是我。”
“原来青剑门还有与你同姓的弟子呢,你快写信知会他一声,免得他来了我们就暴露了。”
沈云青平静着道:“青剑门没有人与我同姓。”
“什么?”
洛禾端着茶盏的手一僵,“那这是怎么回事?”
“天哪!居然是裴寂的真迹!”
葛玲珑将脸凑到画前,“裴寂生前留下的画本来就没几副,没想到这里居然有真迹,但是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哈哈哈哈!”
门外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一名穿着紫金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眉眼浓黑,双目难掩精明,笑起来眼后炸花。
他道:“小姑娘可别乱说话,裴兄虽然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若他听到你这话,定要发火找你的不是了。”
“活得好好的?”葛玲珑瞪大双眼,眼中茫然,喃喃道:“他不是早就...唔...”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复晓笙捂住了,只听他在耳边低声道:“这里不对劲。”
刘夫人也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虽然她穿着华贵,仪态温和收敛,但面色苍白,眉宇中难掩忧愁,楚楚动人之姿能见其年轻时的绝色姿态。
她对着沈云青屈膝行礼,再次抬头时她看着沈云青欲语还休,见刘老爷将沈云青拉到座位上唠家常,那副愉悦招呼贵客的模样,让她含在嘴里的话最终化为了轻叹。
“沈道长,这几位是?”
刘老爷疑惑的看向沈云青。
沈云青指着葛玲珑与复晓笙,温和地笑着介绍,“这两位是与我同行的捉妖师,这位姓葛,这位姓复。”
刘老爷连忙对两人行礼,随后看向洛禾,他好歹识人无数一看洛禾就是个寻常人,便又问道:“这位是?”
沈云青却笑而不语,洛禾连忙道:“我是沈道长的侍女。”
在刘老爷眼中疑惑时,沈云青又道:“我不需要侍女。”
洛禾笑了笑,捏着裙子装作扭捏,细若蚊声道:“可是我觉着你需要。”
顿时,刘家夫妇恍然大悟,沈道长这般玉人有一两个追求他的小姑娘倒也不奇怪。
接下来几人闲聊了半柱香都没聊到正事上,刘老爷做足了主人家的姿态,见妻子愁眉苦脸的模样神色不满,招呼着妻子去吩咐邀请四人的酒席与住宿,总之不要待在厅堂。
待几人被带去厢房歇息时,沈云青被挽留在了厅堂内,四人的厢房在同一个院子里,厢房左右分开,三人在院子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没曾想等来的是刘夫人。
刘夫人双目通红发肿,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她扶着石桌就要跪下,恳切道:“求各位道长救救我的女儿。”
9. 神女山(三)
洛禾连忙将她扶着,却被她紧紧抓住手臂,用力得五指几乎要戳穿布料,一副众人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模样。
葛玲珑正色道:“您的女儿怎么了?”
在刘夫人口中,几人得知刘家小姐名为刘玉鸢,半年前因为抗拒婚事跳了湖,救上来后便整日神志不清,刘家夫妇怀疑她是被水鬼缠上了,请了几位道长都没有办法解决,后来听说了沈道长的名讳便花重金请其来帮忙。
刘老爷方才见在场的人过多,耻于开口,此时只有沈云青一人在场时他才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说出了请求。
“那个不孝女已经被我禁足在院子里了,还请沈道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暂且清醒一二,再过几日便是小女的及笄日,一直将她呆在院子里不见客,实在是太无礼了。”
沈云青点了点头,跟随刘老爷一同前往刘玉鸢所居住的飞鸢阁中。
还没走进,便见整个院子都被侍卫围了个团团转。
嬷嬷一脸习以为常地告知二人,刘玉鸢今日又不吃不喝。
刘老爷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差众人退下,只留他与沈云青二人站在飞鸢阁外。
正要往里走时,院子旁一棵茂密的榕树突然开始摇晃,明明没有风却晃着落了几片叶子。
刘老爷边走边道:“沈道长若是觉得棘手的话也不必着急,我知晓小女此病难医治,需要花费不少时日,只要宴席一过,您和您的朋友们想在刘府住多久都可以,平日还能去雾松镇上逛逛,我们这里比一般的镇热闹得多,有不少外地人来。”
沈云青收回视线与刘老爷一同往里走,身后有人将他们二人叫住了。
“沈道长请留步。”
刘夫人面色似乎好转了些,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身边跟着的是洛禾。
刘老爷一见刘夫人竟然带着不相干的人过来时,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转瞬间又牵起了大度的笑。
“老爷,这位姑娘要找沈道长。”
洛禾连忙一脸喜悦地小跑到沈云青身边牵起一片衣袖,羞涩着道:“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沈云青不动神色地扫了眼洛禾,又避开她的视线,看向方才的榕树,发现有片灰色衣角从缝隙中漏了出来。
“这位姑娘,沈道长需要帮小女治病,你们几人赶来路途遥远甚是辛苦,可以回房歇息一二,等会儿沈道长便来了。”
洛禾拉着沈云青的衣袖,有些娇蛮地抬起头道:“我向来都与云青一同,而且我也能治病。怎么,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云青?”
此时骑虎难下,刘老爷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断不可能将洛禾支开了,他暗暗瞪了一眼刘夫人,只能将洛禾一道请了进去。
刘夫人一直低着头,见众人走进去后暗自松了口气才慢慢跟上,抬起的头见到洛禾悄悄传来的安抚的眼神,让她心中的大石头逐渐落下。
洛禾一路不松开沈云青的袖子,悄悄凑过去对沈云青道:“方才我们打探过了,发现这里是三十年前的雾松镇,所以我们在妖设下的虚幻中,得找到办法出去才行。所以玲珑和晓笙去镇上了,我和你先在府中找一找妖的踪迹。”
沈云青为了听清洛禾说话,便微微低着头,垂眸敛目的模样着实乖巧极了,与前几日林子中的他判若两人,两人依偎着的样子引人遐想。
由于沈云青是外男,不便进刘玉鸢的厢房,洛禾便跟着刘夫人身后进去了。
一踏进去幽幽花香入鼻,屋内挂满了粉紫色的轻纱,轻纱上的彩色琉璃串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得细闪,窗台边放着一盆缀满红黑小花的奇异花树。
厢房内并无刘玉鸢的身影。
洛禾举着罗盘四处走动,闻着这花香淡雅,和绽放的诡异模样完全不搭边,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但罗盘纹丝不动,随后忽然指向门外。
“父亲,您来了。”
轻柔地声音从厢房外传进来,洛禾赶忙踏出厢房外,骄阳下刘玉鸢披散着瀑布般的黑发站在院子中央,她面色白得几乎透明,身体瘦得粉纱外衣就像是挂在骨头架子上一般。
她的头发又长又直,长得几乎拖了地,乌黑浓密得不像是一个营养不良之人的头发,风轻轻吹动,让顺滑的秀发裹着她。
刘老爷皱眉不满道:“你又跑去哪了?”
刘玉鸢双眼闪着兴奋,偏着头拢了拢肩上的发丝,柔声道:“没呢,今日天气好,女儿就是想在院子里走走,你们都没看见女儿呢。”
她看向两个面生的人,疑惑得问道:“这两位也是父亲母亲请来的朋友?”
在父女对话时,洛禾发现手中的罗盘指着刘玉鸢,便给了沈云青一个眼神后悄悄摸出了张符纸。
忽的,那罗盘如失控了一般胡乱转动,将在场的几人指了个遍,看得洛禾一头雾水。
眼前一暗,那股花香越发浓郁,刘玉鸢站在两人面前,一双眼紧紧盯着洛禾,因为太瘦了,显得眼睛极大,随后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洛禾肩上的发丝,痴迷得捧着看。
“这头发我好喜欢,可以给我吗?”
刘夫人赶忙将刘玉鸢拉开,歉意道:“鸢儿很是喜爱养护头发,还请原谅她的无礼。”
洛禾被刘玉鸢一动不动的视线盯地心中发怵,道:“还请夫人容我与云青一同去刘小姐的厢房中。”
刘夫人连忙点头答应。
沈云青与洛禾二人进了房中,屋内干净明亮,地毯软绵,并未发现房内有妖的迹象,手中的罗盘也一直乱转。
洛禾走到梳妆台边时被脚下的毛毯绊了一跤,手臂被沈云青紧紧握着,将她稳稳地扶正,不知为何,沈云青用力捏着迟迟没有松手。
洛禾有些不适地将手臂往回扯,低声道:“谢谢。”
她捏了捏被握疼了的手臂,悄悄瞥了一眼沈云青,见对方神色如常后便继续去四处探查。
沈云青垂在一边的手虚虚握着,方才那一握,他才知道洛禾原来这般瘦,那手臂一手可握,仿佛再多用力点便能折断了。
“沈道长,可有找到什么?”
刘夫人站在门外,面上有些焦急。
沈云青被呼唤回神,道:“缠着贵小姐的并非水鬼,而是妖,还请刘老爷容许沈某在府中多住几日。”
刘家夫妇脸色均是变了又变,随后刘老爷点头答应并承诺给出高额回报。
刘夫人面色忧虑着道:“那妖怪可在我女儿房中?何时能抓到它?我女儿这几日怎么办?”
沈云青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身边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的洛禾,轻笑道:“夫人莫要担心,洛姑娘说她这段时间会每日陪着贵小姐,她也是捉妖师,若她在贵小姐定不会被妖伤到分毫。”
洛禾猛地瞪大双眼,面上甚是不可置信,看见沈云青投来的温和笑意,让她如鲠在喉。
“真的吗?!这太好了!感谢洛姑娘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刘夫人连忙进屋子拉着洛禾的手就要跪下,被一脸无措的洛禾紧紧揽着。
耳边那温和的声音在洛禾耳中第一次显得刺耳,他笑着道:“对吧,洛姑娘。”
洛禾只能在刘夫人不停感激中讪讪笑着点头应和,眼睛却控制不住瞪向沈云青,目中愤忿。
两人出了飞鸢阁时,沈云青似乎心情不错,悠悠然得看了眼那棵歪脖子树,树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洛禾看着他那心情愉悦的模样就来气,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才开始修习捉妖术,而刘小姐极有可能是妖,还不是一般的小妖,我跟着她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云青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啊,洛姑娘不是说要与沈某一同捉妖拯救世间百姓吗?怎么事到临头却退缩了?”
洛禾喉间一噎,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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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道:“可是和妖待在一起不是必死无疑?我得活着才能拯救别人啊...”
沈云青斜了一眼低着头的洛禾,开口解释了一句,语气显得低沉柔软。
“她不是妖。”
洛禾愣住了,她没想过沈云青居然会安抚她,顿时都不知道作何表情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她有些僵硬着道,遂背着手又蹦又跳地往前走,梨花枝从头上被甩落。
沈云青停下脚步盯着梨花半晌,又看着那迈着愉悦脚步的洛禾,神色恢复了冷漠。
她就这么相信他?
走在前面的洛禾面色忧愁地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妖是不是刘玉鸢?”
【不是。】
洛禾松了口气,“那你告诉我,妖在哪里?”
【涉及主线进度,请宿主自行探索。】
“你不告诉我,我在那里会死的。”
【不会,我会帮助宿主逃命。】
“哦!所以你的意思妖就在刘玉鸢院子里是吧!”
【......】
它决定了,以后不能和宿主有过多交流。
洛禾回屋拿起还没有整理出来的包袱,欲哭无泪地看了眼沈云青,沈云青仿佛没看见洛禾,直径进了自己的厢房,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洛禾生气地踢开脚下石子,磨磨蹭蹭地往飞鸢阁走,嘴中咬牙切齿地嘟囔不断。
“真是气死我了!我还没学会捉妖呢就把我丢到这里,他就这么讨厌我吗?心眼真是又多又小......也真是的,什么都不告诉我,这让我怎么做任......”
【警告!警告!】
【发现宿主被监听,已阻断源头。】
洛禾被这突如其来的警铃吓出冷汗。
她被监听了?!谁?!
沈云青的屋子就算在白日也显得昏暗,光从窗纸上透进房中,朦胧中坐着一人。
他盯着手中的符纸,轻轻晃了晃,符纸上朱红游走的符咒发着流光,里面传出洛禾断断续续的抱怨。
忽然符纸被他掷于地上,噗得化成蓝色火焰,烧得一干二净。
“呵...”
微不可闻的轻笑声从他喉间传出。
“被发现了。”
他低头盯着地上被烧毁的符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中却不带一丝情感。
“她怎么做到的?”
夜晚,葛玲珑发现洛禾居然还没回屋,正要去刘玉鸢屋中寻找时被沈云青截住了。
院子中,银白月光铺满一地。
沈云青身着白袍坐在石凳之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葛玲珑立于他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眉间满是不悦。
她道:“云青,我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洛洛跟着你,但洛洛她才开始修习术法,此时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有分毫区别,你怎么可以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沈云青低下头,随意丢下手中光秃秃的梨花枝,柔笑着满不在乎道:“我与复兄不能去刘小姐厢房中,而葛姑娘需要布阵,洛姑娘想出一份力,便提议去盯着刘小姐,她既愿意,又有何妨?”
葛玲珑紧皱眉头:“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云青在关于洛禾的话题上似乎没什么耐心,他漫不经心道:“她死不了。”
“你便这般保证?”
沈云青轻勾唇角道:“沈某不能保证,所以那还请葛姑娘快快布阵,及时找出妖身处何,洛姑娘才能早日逃脱。”
他说完便悠闲地踏进了厢房,独留葛玲珑一人站在石桌边。
葛玲珑看向桌上散落的梨花瓣,焉焉得碎了一片,洁白的花瓣因为汁水被碾出,泛着被蹂躏过的暗黄。
风幽幽吹来,吹动梨花瓣如白雪,散落一地。
10. 神女山(四)
“你说沈云青在监听?”
【是的,我已经切断了监听,宿主以后请不要再犯这样的错了。】
“明白了。”
洛禾紧了紧手中的包裹,她没有想到沈云青居然会做这种事。
“我会注意的,以后你不要再切断了。”
【好的。】
她坐在飞鸢阁门外,看着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竹编黄白灯笼心里发怵,坐在石头上踌躇了一会儿,直到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
刘玉鸢换了身月白长衫,整个人依靠在门边,头依在门板上,面容之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她幽幽道:“我看你好久了,怎么不进来?”
洛禾没想到刘玉鸢能自由出入,她询问道:“刘小姐是解禁了吗?”
“没呢。不过呀,那些人听说府里有喜事正在发赏钱呢,大家都去领赏了。快!你快进来!”她的语气忽然放低,眼中警惕地四处转了转,她道:“我娘说了,外面有妖物,让我和你都好好待在院里,等那个道长抓住了妖物,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待洛禾走进,她忽然凑近了脑袋,眼中闪烁着兴奋,说话却是慢慢悠悠,道:“你说,那个妖物会不会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等晚上就出来把我们都吃了!”
洛禾被她忽如其来地凑近吓得肩膀抖了一下,勉强地牵起嘴角道:“刘小姐放心,有我呢。”
“呵呵呵...”刘玉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禾,笑着转身进了院子,深黑木门缓慢打开,只见她白裙拖地,小步着飘回了屋子。
洛禾咽了口喉咙,不禁低声嘟囔道:“明明是只妖,却弄得和鬼一样。”
飞鸢阁是个四方小院,正中最大的屋子便是刘玉鸢的厢房,两旁座落的左边是刘嬷嬷住的,右边是婢女小青住的,洛禾来了这儿,刘嬷嬷便搬去与小青一同住了。
屋里昏暗得紧,洛禾只得点了灯收拾行囊,窗外往屋里吹着凉风,烛火摇曳不止。
在她关好窗背过身后,窗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站着久久不动。
洛禾拿出买来的黄符纸和朱砂墨一一摆开,余光中扫到窗上的人影,登时吓得背后冒出冷汗,而那影子似乎生了眼,她走到哪里,它就出现在哪扇窗上。
一来二去倒是让洛禾心中生了气,她抬起木凳,猛地踢开房门冲了出去。
房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气呼呼地在走廊上走了一遭,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李嬷嬷带着小青回来了,两人皆是面色带喜,见到洛禾后李嬷嬷热情地招呼了起来。
“您就是洛姑娘吧,快来用膳了。”
李嬷嬷领着洛禾坐在院子里,她一边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边道:“老奴听夫人说您是捉妖师呢,那您一定顶顶厉害。”
洛禾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小青提着食盒满脸愁色地回来了,道:“小姐还是不愿吃饭,嬷嬷您快想想办法呀!”
李嬷嬷斜着眼横了一眼小青,嘴巴努了努道:“我一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抓着小姐往她嘴里灌?”
小青脸一白,委屈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小姐的身子受不住...”
李嬷嬷安慰道:“等道长抓了妖,小姐就能吃下饭了。”
几人用完餐后,李嬷嬷急忙急慌地又出去了。
“她倒是对那个马仆那般用心,吃什么好的都想着他。”小青满脸怨气地收拾残羹,“整个烤鹅她都掰了一半走!小姐吃不了的,她全拿去给那个马仆!”
洛禾一边帮忙一边听着,听到马仆二字忽然想起了刘能,她随口问道:“那马仆是谁?”
小青叹了口气道:“那个马仆是李嬷嬷的儿子,以前在院中做侍卫,后来受伤脚跛了,便被派去后院做马仆。”
“哎,真是可怜,那他叫什么呀?”
“他是家生子,姓刘,叫刘能。”
“李嬷嬷看着这般年轻,刘能年岁多少呀?”
“似乎是二十左右?”
洛禾的手一顿,失踪的刘能还没有找到,三十年前的刘能倒是让她打听到了。
他们回到了三十年前,老年的刘能跑到哪里去了?
“洛姑娘,洛姑娘?”小青伸出手在洛禾面前晃了晃,见洛禾回神她指着门外道:“有人找你。”
洛禾一回头便看见那青竹般挺拔的身影露了半边在门框中,从洛禾出门后那人回过头,手中提着竹编纸灯笼,照得半边脸庞融化在暖洋洋的黄色烛光中。
他面色带着笑意手往示意着洛禾一同走走。
两人并肩而行,均是默契地不说话,洛禾忽然发现,他们似乎总是在夜晚的明月高照时结伴而行。
夜晚是宁静安详的,也是暗藏危机的。
竹林下漆黑的石子路被渐渐照亮了,又暗了,小小的虫影不停撞向灯笼。
洛禾悄悄看了眼沈云青,他似乎心情很是不错,眼中缀着暖和的笑意。
她猜到了沈云青会找自己,也猜到了原因,那张监听的符咒。
“洛姑娘的符术真是突飞猛进”
果然。
不过也有一个意外的地方,她以为按照沈云青的性格,应该不会这般直接才对。
洛禾惊喜道:“真的吗?”
沈云青停下脚步,将手中的灯笼靠近洛禾,洛禾缩了一下脖子,有些不知所以然得看着沈云青。
竹编的菱形黑框影子打在两人脸上,烛光在两人眼中跳动,沈云青眼中带着探究。
洛禾歪着头乖巧地笑道:“怎么啦?你是不放心我才来找我的吗?”
“呵。”沈云青轻笑着,眼睛细细捕捉着洛禾一闪而过的所有神色,他抬腿靠近了一步,沉声道:“我放在洛姑娘身上的符咒似乎失效了。”
洛禾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两人直接这般近距离,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没曾想沈云青又近了一步,距离比方才更近了,让她脸上有些无措。
“沈道长在我身上放符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她稳了稳心神,先是表示自己不知情,而后严肃道:“我就知道那只妖定然藏在飞鸢阁,它居然能让你的符咒失效,看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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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妖物。”
她抓住沈云青的袖子,一脸真诚,“你要不要再给我一个更厉害的,这样就不会被妖怪弄没了。”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臂远,沈云青高了她一个脑袋,她只能费劲地抬着头与之对视。
沈云青垂眸凝视着洛禾,在她脸上除了真诚以外什么都没有。
而他,本想看出洛禾有没有心虚,却反而被她如烛火的视线灼伤了。
他后退了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想让冷风穿过被蜡烛温暖的距离,洛禾却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明明看着没怎么用力,他竟不知如何挣脱。
在他想用力抽出衣袖的时候,洛禾先松手了,他看着那垂落下去的褶皱。在灯影下,衣袖上的褶皱更是突出,颜色也带了浑浊的黄,就像是方才被他揉皱碾碎的梨花瓣。
远处似乎有人在交谈,这时洛禾才发现他们似乎走到了后院深处。正要与沈云青说自己要回去了,他却忽然吹灭了蜡烛。
“你...”
话没说话,就被抓着肩膀掠到一棵树上,为了防止洛禾叫出声,沈云青的手紧紧捂着她的嘴。
树旁屋中男女哭成一团。
“娘,是儿不孝,求您帮帮我。”
刘能跪在地上呜咽,李嬷嬷气急败坏地抱着刘能嚷嚷道:“她是妖怪!”
“她不是!”
李嬷嬷气得一巴掌扇向刘能,叫到:“我看定是她给你下了什么咒!”
“没有,没有!求您帮帮儿,她不愿嫁!求您了...”
“她是千金大小姐,不嫁那人?难道还会嫁给你一个瘸子!”
“我不求她嫁给我,她都这样了,不能让她嫁出去!嫁出去了只会被欺辱!”
“那你要我如何!你是我儿!你为了她腿瘸了,整日浑浑噩噩,我如何受得住!我恨不得她死!”
嘭得一声,门被推开了。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
洛禾看着屋外那年轻了不少的脸,确认了此人是年轻的刘能。
他捡起身边的木拐,摇摇晃晃地爬起身子,脸上淬满狠毒与怨念,与洛禾见过的老年刘能判若两人。
他没察觉到树上有两个人,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向另一头的小路中,身影逐渐消失在阴影中。
洛禾悄声道:“刘大伯以前和现在好不一样,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慈祥的老人。”
“那洛姑娘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小心眼的坏人?”
洛禾被这突然一问问得愣住了,身后一阵风吹过,那青白身影已经在树下稳当当站着了。
沈云青拍了拍衣袖,抬头与抱着树干的洛禾对视一眼后,悠然离去。
“沈道长你去哪里?”
“沈道长等等,我还在树上!”
“沈云青!”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都没有回头一次。
洛禾气得用力捶树,疼地抱着手龇牙咧嘴。
【宿主,他又放符咒在你身上了。】
她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在心中咬牙切齿道:“幼稚,心眼小还说不得了,真是气死我了!”
11. 神女山(五)
洛禾回到飞鸢阁后发现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了。
她疲惫地用手巾擦拭着脸,屋中寂静无声,窗上忽得啪嗒响了一瞬,她立马停下手缓慢将手巾下拉。
只见窗边那抹黑色影子又笔挺得站着,伸了只手敲动窗棂。
咚——咚——
它缓慢且间隔长地敲动着,见里面的人没有响动,它便趴在窗棂上,漆黑的五指印在窗纸之上,似将要透过窗纸抓住站在窗边的洛禾。
洛禾瞬间头皮发麻,屏息凝神地缓慢挪动脚步,不慎撞到了脸盆。
哐当——一声巨响,水洒了一地,溅湿洛禾的裙摆,脸盆在地上旋转撞击,随后安定。
她抬头看向窗户,黑影不见了。
她摸出符纸缓慢挪向窗边等了一会,那黑影完全却消失了。
在她松了口气后。
咚咚咚。
咚咚咚。
木门被人敲响。
洛禾心跳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向后挪步时,门锁忽然有松动的迹象。
哐当。
扣住门的厚木板落地。
吱吖一声,门缓缓敞开,影子从门口缓慢爬进屋内。
月白衣裙缓慢飘动,乌黑秀发披洒在肩上,刘玉鸢手中紧握银剪,站在屋子中央视线四处扫动,寻找洛禾的踪迹。
屋内蜡烛已经被熄灭,她甚至连衣柜都打开看了,屋内空无一人。
“咦?”
她歪着头看向地上的水渍,嘴角的微笑越拉越大。
“捉迷藏,好玩,我喜欢玩捉迷藏。”
窗棂传来响动,她猛地回过头发现窗户有一条缝隙,走过去轻轻一推,窗户便打开了。
“咯咯咯,鬼来抓你了,洛洛。”
刘玉鸢兴奋地奔出厢房在院子里四处转悠,均是没有发现洛禾的身影。
她渐渐变得生气,语气暴躁了起来,“你再不出来,我就生气了!”
洛禾站在刘玉鸢屋中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偷看在院子里团团转的刘玉鸢,神色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心中嘀咕着想:“她到底要干嘛?”
她看向另一边的厢房,她发出这么大的响动,但小青和李嬷嬷居然都不出现,睡得这么死吗?
“找到你了。”
窗棂前一黑,放大的脸凑在缝隙里,刘玉鸢笑容极其夸张,嘴角快拉到了耳边。
“!”
洛禾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一步离开窗户,噗得一声窗户被银剪捅破,随后缓慢横向撕裂。
刘玉鸢兴奋地撕扯开窗纸,瞪着眼透过黑洞咯咯笑道:“现在,你是鬼,该你来抓我了。”
随即大笑着往院子角落跑去。
洛禾额角被吓得溢出冷汗,脱力地靠在墙边,叹了口气道:“再这样下去,疯的就是我了。”
她摸出沈云青藏在她身上的符纸,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沈道长,到底怎么样才能知道妖在哪里?”
符纸静静躺在她掌心,有了这个符纸,沈云青就能听到她说话,但这并不能对话呀。
哎...
洛禾看着那蹲在角落里咯咯发笑的刘玉鸢,无奈地走了过去。
“你找到我了!接下来我就是鬼,我要来抓你了!”
洛禾将手中的捆妖绳一抛,圈住刘玉鸢后立马扒拉着她转了几圈,拉紧,打结。
刘玉鸢无助地坐在地上,瞪着双眼抬头看向洛禾,正要叫出声,额间便被贴了张符纸。
“定。”
洛禾收回手,有些紧张地看着刘玉鸢,她的符术现在只能对低能的精怪和人有作用。
她看了刘玉鸢好一会儿,发现对方被符咒压制得死死的,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刘玉鸢不是妖这件事,还是要自己确定过才能安心。
接下来,她想需要一个法子一劳永逸,免得刘玉鸢后面再来吓唬人。
她蹲在地上,捡起银剪思索了片刻,心中对着系统道:“封住窃听符。”
【好的。】
洛禾摸着手中的银剪,低声道:“玉鸢,接下来我带你玩个捉妖师捉妖的游戏。”
“你知道捉妖师为什么要捉妖吗?”
刘玉鸢一动不动。
“当然是为了,吃妖。”
洛禾一字一句将这两个字清晰念出口。
剪刀在刘玉鸢脖子前轻轻一剪。
咔嚓。
“先杀。”
剪刀挪到腹部,轻轻一剪,一划。
“再剖。”
捻起一块石子,举在刘玉鸢脸前。
“取妖丹。”
刘玉鸢干瞪着双眼,止不住发颤。
洛禾继续缓缓开口,“你知道捉妖师最讨厌什么妖吗?”
“最讨厌装神弄鬼吓唬人的妖。”
“所以,你是想回房好好睡觉,还是在这里陪我玩捉妖的游戏?”
刘玉鸢身子越抖越厉害,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
洛禾低头看去,那居然是一把月牙状的梳子。
她没想到居然把刘玉鸢吓得这般厉害,便伸手准备撕开刘玉鸢额头上的符纸。
待她的手伸过去一瞬间似乎摸到了什么,割裂感在手掌传来,她连忙收回手,掌心赫然出现一个裂口正往外泊泊流动着血液。
她连忙捂着手往后退,夜晚光线实在昏暗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伤害了她,刘玉鸢也还是瞪着眼睛被定在原地。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她捡起木枝往刘玉鸢身前挥动,那东西好像又消失了。
她将木枝再往前捅了捅,刘玉鸢被吓得眼泪汪汪。
忽然,木枝磕到了什么,符纸飘落到地上,刘玉鸢猛地站起身,大哭着冲回了屋中。
洛禾愣愣地站在原地,随后看向地上被整齐割断的木枝和半截符纸。
她将手中的半截木枝再次往前挥了挥,那东西已经没了,捡起被割断的捆妖绳,心中发怵。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掌心钻心疼痛传来,血管跳跃着搏动出滚烫血液。
她看着刘玉鸢紧闭的房门,方才那东西应该就是妖了。
许是为了保护刘玉鸢才出现的,而且也没有主动伤害她的意思。她看着那条豁口,不然她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算了,明日找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沈云青他们。
“系统,解除封锁。”
【好的。】
她在沈云青面前一直表现的都是单纯小白花的形象,可不能崩人设了。
处理好伤口后她躺在床上,警惕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几日的疲惫一下涌了上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夜似深海,沉静寂寥。
沈云青立与床边,盯着呼吸平稳的洛禾,眼睛静静在她身上扫动,最终停留在那被包成大馒头一样的手上。
洛禾想方设法封住窃听符,却不知方才的一切都入了沈云青的眼。
“外婆...”
洛禾梦呓中动了一下,露出半截瘦弱手臂,他垂眸盯了一会儿,缓缓俯下身,从洛禾皱在一团的衣袖里抽出那张符纸。
上面的符咒没有被人动过。
他面无表情地碾碎符纸,蓝光照亮他的脸庞,危险和杀意沉浮在眼中。
她的能力太弱,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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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的?
她是谁?
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过一会儿,沈云青出了厢房,直径走向刘玉鸢那处。
还没进踏上阶梯他便停下脚步,转身拿下门口的灯笼。
抬起灯笼发现刘玉鸢的厢房外布了几根发丝般的黑线,他抽出佩剑轻挥将其割断。
忽然灯灭风止。
厢房门窗上猛地射出无数黑线直指沈云青致命点而去。
沈云青随手一挥,黑丝断裂缓慢飘落到地上。
里面的妖物潜伏着,警惕盯着门外的沈云青,却不知为何他停下了脚步,表情冰冷,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转身离去。
在妖物逐渐放松警惕时,沈云青突然再次出现在院子里,他无视刘玉鸢厢房中伸出来的丝线,直径走进洛禾屋中,没过多久又再次出了院子。
过了几日,天上乌云密布,一副倾盆大雨随时会到的势头,灰暗的天空上几只白鹭穿过,山间鸟鸣幽幽。
刘玉鸢趴在窗台边,小青捧着她的一头润湿的秀发细细擦弄梳理。
她有个怪癖,梳头发只固定用一柄梳子。
洛禾盯着小青手中的梨花木月牙梳,浅木色的梳子被打磨得光滑,上面雕刻了两只飞舞的蝴蝶,就是那晚见到的那柄。
刘玉鸢十分宝贵这梳子,一直随身携带着。
其实她虽然行为诡异,但除了偶尔发发疯,通常也就是在厢房中或者院子里呆着。
小青试探着询问道:“后日便是小姐及笄的日子,新衣裳已经送来好些时日了,小姐要不试试?”
刘玉鸢呆愣的双眼逐渐回神,她仰头伸长脖子,视线追逐飞出四方屋檐的白鹭。
“快试试吧,再不试试就没时间改了。”
李嬷嬷说着便拿出了新衣裳,“燕家到时候也会来人,夫人老爷很重视这场宴席,小青记得帮小姐好生打扮打扮。我明日得去帮夫人盯着厨房,来不了这边。”
“好的。”
刘玉鸢慢慢起身坐在镜前,她双眼凝视着镜中人,任由小青在她头上脸上折腾。
麻木无神爬满了这张稚嫩的脸,她的双颊已经凹了下去,双眼之下挂着乌黑。
洛禾因为担惊受怕,除了第一晚其余时间均是睡眠极浅,在飞鸢阁这段时间,她就没见过刘玉鸢睡觉。
那晚的第二日,她起床便看见桌上放了瓶金创药,想着应该是刘玉鸢给她偷偷放的,结果刘玉鸢仿佛完全忘记了那晚的事。
不过,被洛禾恐吓了一番了后她便消停了,只是总爱在半夜在院子里走走停停,时不时嘴中蠕动念叨着什么。
刘玉鸢其实长得很好看,被妆容遮盖的疲惫消失不见,她的五官小巧清秀,浑身气质也是大家闺秀范,就是瘦得脱相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令人不敢接近。
此时她穿着浅紫长裙,裙摆绣了几朵娟丽的白莲花,裙子是精心制作的,其中还能看到穿插的细闪银线。
她举着双臂,麻木的眼睛转向站在一边的洛禾,忽然眼前闪过什么,脸上挂起羞涩笑容。
“洛洛,我这样好看吗?”
洛禾笑着点头,“好看。”
“那你也来试试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夺过外衫,按在洛禾身上。
洛禾连忙后退几步,却被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箍在怀里。
“试试吧,试试吧,试试吧。”
小青拉扯不过,只能对洛禾投去求助的目光。
洛禾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答应,刘玉鸢连忙拍手,欢呼雀跃地跳动着。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你全部都要穿!”
12. 神女山(六)
“好看,真好看。”
她被刘玉鸢拉着双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身上已经沾染了厢房内的浓郁花香,裙摆在步履间如绽放的紫鸢尾。
两人身形有些相仿,从背后看难以分清你我。
刘玉鸢眼中带着欣赏,她抬起瘦得皮包骨的手轻抚洛禾垂于胸前的一缕发,发丝有些乱了,她拿着梨木梳轻轻梳动着。
她靠得及近,两人身上的花香融在一起,她轻声询问道:“洛洛,你多大了?”
洛禾回忆到前几日让她受伤的东西,有些抗拒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日夜晚,不知为何她一躺下去便睡着了,第二日刘玉鸢像失忆了一般,还问她的手是怎么回事。
“十七。”
刘玉鸢眼中惊喜道:“你比我大两岁,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在洛禾沉默中她继续恳求道:“求你了,我可想要一个姐姐了,好不好?”
刘玉鸢圈住洛禾的手臂依偎在她肩上,微微摇晃着身体,猫儿般撒娇。
洛禾在她贴近那一瞬间,身体便绷紧到了极致,内心拉响警铃,她害怕前几日割伤她的那个玩意儿突然冒出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太好啦!”
刘玉鸢拉着洛禾的手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这几日的忧愁终于从她眉间驱散。
她兴奋道:“我有姐姐了,我的东西都是洛姐姐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洛禾不动神色地抽开手臂,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刘玉鸢的兴奋压制不住,光着脚丫在院子里,厢房里四处转,一会儿就变戏法般拿出个小玩意儿送到洛禾面前,甚至都开始喊饿,催着要吃肉了。
夜晚她非缠着洛禾陪她一起睡觉,洛禾回了房她就抢先钻进去躺在洛禾的床上,喉咙里咯咯咯得笑。
洛禾哪里受得了身边躺着这么危险的人,只能哄着刘玉鸢回厢房坐在她的床边,盯着刘玉鸢入睡。
“我娘说,外面到处都是吃人的妖怪,只有捉妖师才可以抓住它们。洛姐姐你也是捉妖师,到处跑,抓坏妖,真厉害。”
洛禾的手被刘玉鸢紧紧拉着,黄油油的烛光照在刘玉鸢精巧的脸上,她说到妖时眼中是害怕,随后变成向往。
“我的身体不是很好,爹和娘不喜欢我出门,所以我总是待在家里,要是我也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他们说,女孩到了及笄便会嫁人,就能出门了。但是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不认识他。”
洛禾耳边充斥着刘玉鸢的絮絮叨叨,她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刘玉鸢微凉的掌心渐渐有了温度。
她终于开口回话了,“他们要你嫁给谁?”
“嫁给一个姓庄的人,其他的我不知道。”
她看向另一边的小青,小青自然接过话茬。
“庄家是临城的大户人家,庄老爷与老爷夫人是多年好友,庄家二少爷为了考功名至今还未娶妻,老爷便想着让小姐与庄家定亲,夫人也觉得小姐嫁给熟悉的人家,能安心些。”
刘玉鸢听后便不再说话了,盯着头顶的帷幕眼中烛光流转。
小青打了几个呵欠,洛禾便让她先回房歇息,待她走后没多久,洛禾见刘玉鸢呼吸渐渐平稳便拿着烛剪熄灭了蜡烛。
“洛姐姐。”
黑暗渐渐笼下来时,刘玉鸢声音细弱蚊蝇着呼唤着洛禾。
洛禾停下手中的烛剪,她不说话了,待洛禾继续剪烛线时,她又开口了。
“小青在撒谎。”
洛禾恍若未闻地走到床边,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嘴巴也只是微张。
咔嚓——床头的蜡烛也被剪灭了。
黑暗完全笼罩下来那一瞬间,洛禾看见泪水从刘玉鸢脸庞滑下。
“他们都是骗子。”
洛禾出了厢房,回自己屋子的脚步转了个弯,敲响了小青屋子的门。
果不其然,小青还没有睡下。
“可以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洛禾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小青,心中的谜团越滚越大。
小青不是刘府的家生子,她在街边被人挑选的时候被刘玉鸢看见了,刘玉鸢不顾旁人反对一意孤行地将小青买下。
那是刘玉鸢第一次出府,那也是小青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小青说着说着潸然泪下,抽嗒嗒地道:“若不是小姐,我活不到现在。”
洛禾轻拍小青的肩膀,心中怅然。
“小姐不愿意嫁给那个人,见小姐那样难过,我也不喜欢庄家。后来有一次小姐让我去帮她温药,回来时小姐便不见了。”
“她...她太痛苦了,便投了湖...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疏忽小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可是小姐都成这样了,老爷夫人竟然还想着让她嫁给庄家。”
小青语气慢慢带了怨气,“他们只是为了庄家的钱,他们根本就没有为小姐想过,他们明知道小姐有喜欢...”
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脸上闪过不小心说漏嘴的无措。
洛禾见对方不愿再次提及,便也不继续问,只是无意间询问了一番刘能的事。
“他是家生子,小姐出生后便被老爷派来跟着,以前身手可厉害了。听说有次小姐偷跑出去,刚出门就遇到了歹人,他为了保护小姐断了条腿,也因为偷带小姐出去被老爷派去养马了。”
“养马总是会出府,他便时不时带些小玩意儿回来,让李嬷嬷拿给小姐,但最近没有见他送东西来了。”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交谈到了半夜,洛禾走时小青表情十分认真着道:“洛姑娘,今日小姐的所作所为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小姐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洛禾静静看着她,道:“你知道她在干嘛?”
小青点了点头。
“你要帮她吗?”
“只要小姐高兴,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所以还请洛姑娘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洛禾这几日想了很多,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日,而妖却并不想伤害她,只有它察觉到刘玉鸢要被伤害时,它才会出现。
而刘玉鸢,似疯似傻,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一开始洛禾只是猜测刘玉鸢是不是真的疯了,经过刚才她渐渐明了了很多。
刘玉鸢是装疯的。
从一开始她恐吓到刚才刘玉鸢用吐露痛苦,她也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渐渐成型。
幻想中的一切非常真实,所以应该是三十年前的真实存在的人和事,他们不过是无意闯入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传言中月下跳舞的妖女又是谁?之前进山的人都进过幻境吗?
妖不是刘玉鸢,那也一定和妖有着深刻的联系,而妖做出这个幻境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沈云青和三十年前的刘府有联系?
左思右想她都想不通为什么,按道理来说在幻境中的这个时候,沈云青还没有出生才对。
他又说青剑宗没有其他姓沈的,那这个沈道长是怎么回事?
洛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疑点越来越多,一切都十分扑朔迷离。
因为天天和刘玉鸢待在一起,她只能夜晚去找其他人,每次去找他们的时候,玲珑和晓笙总是不在府中,每回只能见到沈云青一人。
她坐起身抓了抓头发,脑里乱成一团让她实在是睡不着。
在她苦恼着还要不要睡觉时,窗边出现了一道人影。
刘玉鸢?
洛禾慢慢下床,心中嘀咕着:哎,怎么又来了?
不对。
这个影子不是刘玉鸢。
月光洒在窗纸上,有什么东西破开了,窗角伸出个黑乎乎的长条。
呼。
有人猛地往屋里吹了什么东西。
一股暖香渐渐充盈着整个厢房,洛禾眼皮子开始变得沉重。
她捏着鼻子闭气,悄悄挪步到最远的地方。
那人急匆匆吹完后便离开了,听着是敲响了刘玉鸢的厢房,洛禾往窗上戳了个洞,凑上去用力吸气后盯着那抹身影。
那人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刘能。
他来这里干嘛?
刘玉鸢的门打开了,她掌着烛台,看着刘能的眼中溢出欣喜的泪水,随后两人悄悄出了院子。
两人前脚离开,后脚小青就推门而出,跟随着两人一同离去。
“今日你看见了吗?你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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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能不能骗过那些人?”
刘能沉默了一瞬,道:“能的。小姐只管跟我离开这里,后面的事就别管了。”
“我只是害怕。”
“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今晚我们就走。”
“今晚?不行!我还没安排好。”
刘能抓住想往回走的刘玉鸢,强硬道:“不行,必须今晚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我们明明之前都说好了明天走。”
刘能压着嗓子道:“计划有变,那几个捉妖师一直盯着你和我,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找你。”
“他们是来捉妖的,我又不是妖,他们能坏什么事?”
刘能焦急地抓着刘玉鸢道:“不行!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刘玉鸢的手臂被对方抓得生疼,她叫道:“我不走,你放开我!”
刘能急切道:“后面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小青也会帮你打掩护,你为何不走?”
“我说过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没有人会管着你了。”
刘玉鸢憋红了一张脸,欲言又止。
“我...我...,不行,反正必须明晚。”
“为什么必须明晚?”
刘能掐着刘玉鸢的肩膀,吓得刘玉鸢哭出声。
刘能看着刘玉鸢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渐渐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阴沉。
“你和他说了?”
刘玉鸢缩着脖子说话。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和他联系了吗?!你骗我!”
刘玉鸢用力推搡着刘能,却根本推不动。
刘能眼中溢出毒恨,他咬牙切齿道:“就是他害死了你,你能不能清醒清醒!我不会让你去见他的!”
“啪!”
刘玉鸢一巴掌扇在刘能脸上,声音发着抖道:“放肆!你给我放开!”
刘能疯魔了一般拉扯着刘玉鸢往后门推,灯笼掉落渐渐燃烧起来,照亮着两人扭打在一起的身体。
“放开小姐!”
小青从远处冲了过来,用力咬在刘能的手上,乘着对方失力,一把将刘能推开挡在刘玉鸢面前。
“滚开!小姐不愿和你走!”
刘能捂着手簌簌发笑,他双目通红,面容狰狞道:“你知道她要去见那个人。”
小青冷笑着道:“小姐要见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能看着刘玉鸢,苦笑着道:“你会死的,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不会害我的!”刘玉鸢落着泪,她渴求这刘能接受她的私心,“他说了要和我一同离开。”
“他不会的!他已经娶妻了!”
刘能满脸痛苦地看着刘玉鸢。
刘玉鸢皱起眉头,脸上不满,“你在胡说什么?”
“他在半年前,就是你生病后的那段时日娶妻了,娶的是镇长家的女儿。”
在刘玉鸢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继续残忍地说出真相。
“他在骗你,他不会和你走的。”
刘玉鸢站不稳脚,被小青扶着身子,浑身颤抖不止。
“你骗我。”
刘能苦笑着道:“我从未骗过你。”
刘玉鸢不相信这番话,抓着小青急着回飞鸢阁,转身时红着眼看向刘能。
“你不要再说了,我自己会去问他。”
两人走后,刘能一脚踩灭了燃烧的灯笼,脚用力在地上拧了拧,眼中渐渐变得阴狠。
“我不会让他害你的,我一定会带你走。”
待刘能走后,洛禾鬼鬼祟祟从假山后钻了出来。
她看着刘能离开的方向,思索了一番后跟了上去。
她悄悄嘀咕道:“沈道长,这个刘能好像有问题,他非常笃定刘玉鸢会死。”
“他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刘能。”
“什么?!”
洛禾举着袖子一脸惊讶,随后又更加震惊。
“能对话了!?你真厉害啊,沈道长。”
“......”
……
沈云青站在洛禾头顶的树上,看着地上那个鬼鬼祟祟向前蠕动的身体。
“我在这儿。”
13. 神女山(七)
“沈道长真巧呀,你是追着刘能来的吗?”
洛禾仰着头看向坐靠在树枝上的沈云青,看见对方手中的东西神色微愣。
月如玉盘,高挂枝头。
沈云青一席蓝衣慵懒靠在树枝上,马尾高竖搁置在肩上,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打扮。
他曲着一只腿,膝盖上拿着酒壶的手轻轻摇晃,头斜靠在树干上,低头半阖眼凝视着她,眼中有些醉意迷离。
“不是。”
“我在赏月。”
洛禾看了眼刘能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眼沈云青,道:“你方才说这个刘能就是和我们一同来的那个刘能,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他仰头饮酒,随后懒懒道:“他以为我们回到过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顿了一会,他又嗤笑着道:“痴人做梦。”
洛禾皱眉细想,怪不得他们找不到刘能的踪迹,原来刘能变回了年轻的身体,而且他还留有记忆。
“我们必须让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沈云青百无聊赖地看了眼洛禾,随即挪开视线,一副没兴趣的模样。
洛禾见状只得自己去找刘能。
走了几步,再次回过头,树上那人静静盯着枝头孤月,风吹动他垂落的衣角,仿若世界纷纷都扰动不了他。
“啊!”
思绪被人拉回,沈云青看向杂音来源。
洛禾坐在地上捂着屁股,脸上皱成一团,随后慢慢起身拍了拍手,撸起袖子嘿咻嘿咻往树上爬。
她抬起头,黝黑的眼睛闪着光,对着他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牙齿,伸出带了泥泞的手。
“沈云青,拉我一把。”
伸手那一瞬间,她抱不住树干了,眼见着又要落地,满脸惊恐。
沈云青眼中闪过莫名情愫,不自觉弯腰握住那乱挥的手,轻松一拉,将人拉在身边坐立。
啪得一声,酒壶落地,碎片混合着琼浆四散。
洛禾只觉得她像飞一样被拉上树枝,眼前一片乱影,摇晃间连忙抓着身下的树枝稳定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沈云青的手不放。
待稳定后,她松了口气,放开那只抓着沈云青的手,侧着头对他盈盈一笑。
“我也想赏月,一起呗。”
沈云青虚握着手用袖子将其掩住,低着头看碎成一片的酒壶,四散的琼浆散发出浓郁酒香,染醉了湿润空气。
视线里紫白裙摆在空中慢悠悠晃荡不停,裙摆如蝶翼展翅又如涌动波涛,皎洁月光透过树影洒在洛禾的肩上、脸上。
她仰头看着向天空中的圆月,发髻中银色飞燕栩栩如生,纤细洁白的脖子脆弱得能被风折断,耳边摇晃着的紫色琉璃耳珰在月光下发出刺眼光芒,就如她笑眼中的一样刺眼。
她的笑容,完美又脆弱。
世人都认为完美不应该有瑕疵。
他也一样。
人人都说他很完美,但凡是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最终都会变得恐惧和厌恶,从而开始远离他,甚至辱骂虐打。
从小到大,想接近他的人数不胜数,最后都四散而逃,他也一向以此为乐。
他知道洛禾想靠近他,但她也恐惧他,只是她靠近的脚步好似从不犹豫,虽然不激进但也不曾慢过、停过。
他很好奇洛禾为什么这么做,便不自觉地将过多的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他期待地想着:她什么时候会逃跑?
他一直认为洛禾虽然爱说谎,但终究是个脆弱的人、可怜的人。
但那日夜晚,他看着洛禾镇定地从屋中逃出,恐吓刘玉鸢的时候脸上也是从未展现过的平静。
他发现她与他有些相似。
他愈想愈兴奋,想得睡不着觉,他想他要不要做些更加令人讨厌的事,来看看她会怎么样。
他夜晚不停推演着她会露出什么样的恐惧和失望,会说什么话。
尽管那些话他已经听了千次百次,但他十分期待这种话会从洛禾口中说出来。
她到底会是什么表情说出这些话?
“这酒真香,下次叫上我一起喝呀,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他没有回复洛禾的邀请,而是若有所思地询问道:“你不去找刘能,却跑来和我赏月,是不想出幻境了吗?”
洛禾摇了摇腿,道:“我一个人说服不了他,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话语刚落,她忽得被沈云青擒住下颌,猛地向前拉。
一股更加浓郁的酒香飘在她鼻尖,沈云青眼中晦暗不明,如彻响在乌云中的闷雷让她心惊。
他坐直了身体,缓慢前倾,身上带着酒香的冷意缓慢靠近,他垂眸凝视着洛禾,温润的青音被酒染了低沉沙哑,如清泉中不停撞击岸边的小石粒。
“凭什么?”
洛禾的半张脸都被沈云青捏在掌心,两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让她忍不住挣扎起来。
她嘴中口齿不清着道:“我自己去!我自己去就好!”
沈云青却丝毫不放过她,手指用力收缩,洛禾的脸被捏成一团,让他感受到了那隔着软腻的皮肤下坚硬的两排牙,透过一张一合的嘴看到了洁白中的猩红。
“洛洛!”
熟悉的响亮嗓音从树下传来。
倏地,他猛然松开了手,双眼盯着洛禾发红的脸颊,脸色阴沉得吓人。
洛禾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他提着衣领丢下树。
葛玲珑跑向洛禾,张开双手紧紧抱着她,她再次抬头,却见沈云青已经闭着眼假寐起来。
“洛洛!我好想你!”
两人惺惺相惜着嘘长问短,复晓笙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近。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叼着根狗尾巴草笑着打趣道:“好了好了,都和你说了有云青在,洛洛不会有事的。”
最后收到的是葛玲珑的眼刀,他习以为常地撇了撇嘴,上前踢了一脚树干,叉腰仰头嚷嚷道:“喂!下来呀!还在生气呢?”
沈云青仍旧纹丝不动,他挠着头道:“真生气啦?”
葛玲珑看了眼树上,随后抿着唇撇开头,拉着洛禾往一边走去。
复晓笙转过头时,葛玲珑与洛禾已经走远了,他连忙喊道:“诶!你们去哪儿?”
“别管!吃你的草去!”
“这么凶做什么...”
不知为何,三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硝烟。
葛玲珑与洛禾两人揽着手在后院慢慢溜达着,洛禾看见葛玲珑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
“你想说什么?”
葛玲珑看着洛禾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她道:“沈云青是不是欺负你了?”
方才从她的角度看去,是沈云青冷脸掐着洛禾的脖子,而洛禾在用力挣扎。
洛禾懵了,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葛玲珑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又带了些愤怒,她道:“我看见他在掐你!你说是不是?”
她认真和焦急的表情让洛禾一愣,随后柔柔笑道:“是。”
在葛玲珑脸色发沉那一瞬间,她指着脸颊道:“但你应该是看错了,他掐的是我的脸。”
葛玲珑这才借着月光注意到了洛禾两边脸颊上的红印,顿时支支吾吾着道:“那...那也不行呀,他都给你掐红了!”
“就是就是,好痛的。”洛禾捂着脸,看着葛玲珑满眼委屈。
葛玲珑看着洛禾这般模样,心里软绵绵的,想到了沈云青,眉间又带了不少忧愁。
她总觉得沈云青怪怪的,但又知道怎么说。
“洛洛,其实我觉得云青他有点奇怪。”
她看着洛禾这般单纯美好的模样,终于下决心开口说出自己感觉到的不对劲。
葛玲珑皱眉回忆各种细节,又绞尽脑汁想将一切连接起来得出个结果,可总是无法表达出来她的感受。
“好啦,我没事的。”
洛禾揽着葛玲珑笑意盈盈,轻声道:“别想了。”
原著里,葛玲珑对沈云青是当成朋友对待的,虽然刚发现沈云青的另一面时有过短暂抵触,但最终还是和好如初,书中的三人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这是定局。
洛禾本以为她不可能融入进来,故而心中对葛玲珑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但她没想到葛玲珑处处都为了她着想,真心实意地将她当成了好友,甚至为此产生了抗拒和远离沈云青的态度,这般真心爱护如细微润雨,悄无声息地钻入她心中,令她动容。
但他们三人不应该这样,葛玲珑是至纯至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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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书中沈云青就算是表里不一,最终还是与葛玲珑成为了好友,那就说明沈云青不是坏人,他们之间的友谊也不应该因为她而破裂。
这个任务虽写的是拯救世界不崩毁,但说到底是拯救他们三个人,改变他们三个人的结局。
“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
“云青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洛禾瞪着眼看向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大叫不停。
除了你还能有谁!!!完蛋了,天塌了!!这才几天就,就这样了?!
“他有一个香囊,那个香囊一看就是姑娘喜欢的样式,而且他好像很宝贵那个香囊的样子。”
葛玲珑细细回忆着,“昨日我和晓笙回去得晚,见他拿着个香囊发呆,晓笙便打趣他还想将香囊抢来看,结果他俩差点打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云青这么生气。”
她说完后四周只剩蟋蟀鸣叫,洛禾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让她的心慢慢揪了起来。
葛玲珑有些懊恼,虽然这只是猜测,但是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洛洛喜欢云青呢?万一云青有喜欢的女子呢?万一洛洛会因此受伤害呢?所以她要及时止损。
她拍了拍胸脯,道:“洛洛,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认识的人多得很,个个都俊俏!”
洛禾噗嗤一声笑出来,她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平日少看点话本子,我只当他是朋友。”
“那就好。”
打闹完后,两人互通了这几日得来的消息。
葛玲珑猛地拍桌道:“找了他这么几日,竟然藏在府里!他真是太蠢了!走,我们去找他!”
葛玲珑怒气冲冲地往马厩走去,洛禾一边跟着她一边揉着仍旧疼痛的脸,心中不停对着系统抱怨。
“沈云青真是个疯子!”
“你说他到底怎么了?怎么总是阴晴不定的?”
【嗯...就是性格吧?应该是以前的经历导致了他现在行为。】
“以前的经历?”
洛禾停下手,皱眉想着方才葛玲珑说出话。
“你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吗?”
【这件事在主线中只是一笔带过,所以我不清楚。】
“不行,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这样对我们很不利,快想想办法。”
【宿主想了解些什么?我知道的都会给你说。】
“我要知道主线以外的,他的过去,他的一切。”
【我明白了。】
刘能住在马厩旁的破旧小屋子里,他屋中没有光亮,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葛玲珑将门敲得砰砰作响,“刘能,出来!”
不知为何门内没有动静,凉风习习吹得洛禾后脖子有些发凉,她缩了下脖子,忽然眼前一亮,继续和系统研究起战略。
“既然这个妖可以制造过去的幻境,那么我可不可以利用这个妖看到沈云青的过去?”
【如果宿主比他们先找到妖并且说服它,而且它打得过沈云青的话,可以。】
“......”
好难。
【我有办法让宿主回到沈云青的过去,只是我需要充能,和宿主连接会耗费我的能量,所以这段时间我要关闭和宿主的连接才行。】
“那太好了!你关闭吧。”
【好的宿主,记住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异乡人。】
【还有,注意安全。】
“好,我会注意的。”
洛禾脑中响起短促的滴滴声后,有什么东西抽丝般从额心被抽走了,她叫了几声系统后都没有回应。
此时,葛玲珑已经踢开了木门走进黢黑的屋子里,洛禾望了望四周,漆黑的夜晚将她吞之入腹,她忽然陷入了一种恐慌感。
她不由自主地抱着手臂,心想,现在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去死!”
咆哮嘶吼从她身后传来,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洛禾身后忽然迸发出一阵青光,随后是剑刃相交地清脆回响,最后有什么落地痛苦闷哼。
洛禾回过头看向被弹出数米的刘能,一脸茫然,她身边数道青色光点如萤火虫一般将她围绕,驱散了夜晚的幽深。
“沈云青?”
14. 神女山(八)
她伸手摸向袖内,温热被握在她掌心,拿出来时一枚月牙状的玉佩发着微弱的青光。
玉佩通体月白近乎透明,月牙身上雕刻立体莲花,徐徐盛开,独自绽放。
刘能挣扎着起身,捂住胸口咯出一口鲜血,紧紧盯着葛玲珑。
葛玲珑掌心微抬,微风缓缓卷席在她周身,她笔挺地挡在洛禾身前,神情肃穆。
“刘能,这里是三十年前的幻境,你可知道?”
“幻境?哈哈哈哈!”刘能嘶哑着咆哮道:“这就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葛玲珑见他如此冥顽不灵,皱眉道:“刘玉鸢已经死了。”
“放屁!她活得好好的!”
刘能一听刘玉鸢的事便变得疯魔,举起手中的柴刀就冲向葛玲珑。
他的速度很快,眨眼便到了葛玲珑面前,葛玲珑闪身后才发现他的目标居然是洛禾。
“洛洛!”
洛禾一直警惕地盯着刘能,在对方动身那一刹便向后逃窜。
刘能鬼魅般紧紧缠着洛禾,他一开始就发现了,洛禾是这几个人里最弱的。
葛玲珑急得满头是汗,此时洛禾与刘能都在她阵法范围内,而她的阵法还没有办法做到在范围内只锁定一个人。
所以,刘能与洛禾的距离及近,若她使用了阵术,那么连同范围内的洛禾也会受到攻击。
洛禾往地上一趴,险险躲开一刀,袖子被划出个大口,劈裂的传话符缓缓飘落在地。
一直护身的玉佩不知为何不起作用了,润白的玉体变得暗淡。
刘能提刀猛砍,拿刀的手忽然被人往后拉,鞭子紧紧缠绕在他手臂上。
鞭子另一端是葛玲珑在用力拉扯。
她没想到刘能的力气居然如此大,额角青筋凸起,她一边拉动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跑。”
刘能见右手动弹不得,便立马换了左手拿刀,疯了般向洛禾砍去。
危机当头,洛禾手一挥,一柄白光刺向刘能,白光与他砍来的刀刃撞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刀剑相撞声。
刘能手中柴刀被猛地击中,震动感从刀刃传到虎口,麻痹感从虎口处如电击般向上,柴刀被猛地击飞。
柴刀插在树干上,白光渐渐消失,一张黄符被钉在树干之上,柴刀刀刃上竟然出现了豁口。
借着刘能发愣的片刻,洛禾立马起身逃开,远离后摸着咚咚直向的胸口,暗暗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因为刘玉鸢很少出房门故而她也常常将自己关在厢房里练习画符,在系统的加持下符术早已突飞猛进,只是她一直都不曾表露。
刘能已经被葛玲珑压制倒地,他抬着头看向洛禾,眼中通红愤恨。
“我只是想救她,有什么错!”
“若你们有一次可以回到过去救人的机会,你们难道不会和我一样!”
泥土沾满在他下颌血液上,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涌而出。
葛玲珑解开阵法,有些不忍心着道:“这都是假的。”
刘能跪在地上,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呐喊:“不是假的!你看我!我变年轻了!”
他极力寻求认同,眼中渴求,说出口的话打着抖。
洛禾忽然感到脸上有些湿润,轻擦去脸上水渍后抬头看向上方,怔在原地。
冷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雨滴一颗两颗打落到地上,不过几息,细雨绵绵,雨帘溅起泥土和青草的腥味,灯笼在地上被风吹得簌簌滚动,最后停在黄泥墙角下,雨水浸透脏纸,熄灭微弱烛光。
沈云青站在屋顶之上静静看着洛禾,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立在不远处就像是围观的冷漠看客。
洛禾的轻叹化为微风吹过。
“我们不会害她。”
刘能怔怔地看着洛禾。
“刘玉鸢不是妖,但就妖在她身边。”
洛禾低下头看着刘能,道:“我们只是为了抓妖而来,至于你想怎么救人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会插手,你也不能阻碍我们捉妖。”
“好,我不会!你们捉妖也是救她,我不会阻碍你们!”刘能欣喜着道。
葛玲珑也放弃了叫醒刘能,当务之急是抓妖离开幻境。
雨越下越大,两人急匆匆问了几个问题后便离开了。
本以为刘能知道些关于妖的事,没想到这一趟收获微薄。
洛禾躺在床上手中拿着玉佩和早已破碎的传话符。
玉佩变回了普通的模样,她细细回想着今日的一切,沈云青应该一早就在那里呆着了,所以危机时他一直在旁观。
“沈云青,你在想些什么?”
洛禾发现,他对她非常警觉和不信任,他总是在试探她、窥探她,是因为她的莫名亲密吗?
每当她认为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时,他便会做出一些举动来刺激她。
她以为沈云青很抗拒她的接近,但他又总是在一边偷偷观察。
洛禾想,她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她应该给沈云青一些空间,让沈云青放下对她的戒备。
所以方才她看见沈云青后只当做没有看见。
夜晚没了系统的陪伴她睡得更加不踏实了,半梦半醒间看到有个朦胧身影站在床边。
洛禾心中一紧,悄悄睁开眼睛盯着那黑影。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紧紧锁着洛禾,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水击打着屋顶瓦砾,发出轻响。
洛禾心有所感地叫了一个名字。
“沈云青?”
黑影动了,他靠近床边时冷意从他身上传来。
洛禾伸手摸到一片湿润,微微一愣。
“你怎么没打伞?”
她收回手时,冰冷的手猛地抓住她,将她向上拉起,靠得近了,那股凉意钻入洛禾亵衣中。
洛禾没有挣扎,她只是轻声道:“你淋雨了,快去换身衣裳,不然会生病的。”
沈云青没用动,只是道:“你生气了吗?”
“生气?”
洛禾疑惑得看向黑暗中那模糊的脸,“我没有生气。”
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她连忙下床点燃一直蜡烛。
沈云青只是静静站在床边盯着枕头边的玉佩和破烂符纸看,眼中有些疑惑。
他的衣裳已经变成深蓝,脚下地面被浸湿了一片,不知他站了多久。
高竖的头发完全被打湿,脸边贴了几屡藤蔓般的幽黑,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拿去擦擦。”
洛禾拿着干布递过去见沈云青不接,便攥着沈云青的袖子将他牵到桌边按下,伸手拆开他湿漉漉的马尾。
她用力擦着沈云青的头发,力道中带了点脾气。
“你在生气。”
“我没有。”
沈云青道:“为什么不生气?”
洛禾的手不停,漫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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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有些不高兴地将玉佩丢到桌上,玉面撞到木桌发出啪嗒声。
他一直在袖手旁观,她明知道的。
“哦对。”洛禾看了眼玉佩,笑道:“谢谢你的玉佩,不然我可就没办法在这里给你擦头发了。”
沈云青被噎住了般说不出话。
“传话符坏了,你再给我一个吧。”
“怎么坏的?”
“躲的时候坏的。”
“之前那个呢。”
“那是妖弄坏的。”
“它弄不坏。”
沈云青的语气带了些轻蔑。
好吧,看来那天晚上沈云青也在。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坏的。”
洛禾撸起袖子从侧边伸出手道:“实在不行你就画我身上,这样就坏不了了。”
沈云青盯着面前莹白的手臂,青紫脉络在手臂上清晰可见。
洛禾以为他不会有动作时,手臂被他猛地攥住,按在桌上。
他另一只手拿着茶壶往桌角用力一磕,扒拉一声,茶壶四碎而散。
他握着碎片,抵住洛禾腕间,碎片下按陷入莹白之中。
“等等!等等!”
洛禾吓得想缩手却被紧紧抓得动弹不得,她另一只手抓着沈云青抬起的手腕,瞪着眼道:“不至于用这个吧!”
沈云青轻抬眸盯着洛禾,两人此刻的距离极近,呼吸交织在一起。
洛禾沐浴过后的皂角香缓缓勾着他的鼻尖,她瞪着圆眼,眼中的焦急和惊恐,莫名缓和了他心中的戾气。
不受他掌控的人。
他心中忽然出现这句话。
“我有朱砂,你用朱砂好不好?”
到这个时候洛禾的语气还是带着询问和商量。
“会掉。”
“掉了就补!”
“麻烦。”
“不麻烦!而且谁会把符咒刻在身上啊!”
沈云青沉默地看着洛禾,放下了手中碎片,放在那只按着洛禾的手上,缓缓推开袖子。
已经变为暗色的伤口逐渐被展露在洛禾面前,不过一角便让洛禾心惊。
推动的手停下,洛禾连忙抓着袖子往上猛拉,一直拉到沈云青的肩膀处。
她声音发着颤道:“这是什么?”
密密麻麻暗色线条密布在沈云青整条手臂上,有些地方已经淡化了,有些地方是长出新肉的瘢痕。
“符咒。”
沈云青表情淡漠,似乎对自己身上的伤痕习以为常。
洛禾的手略过那些线条,声音轻到快听不清。
“谁做的?”
沈云青不说话。
“为什么要这样?”
他淡淡道:“要记住它们。”
洛禾抖着手摸向沈云青肩胛处的条条凸起的白肉,那明显是鞭打的伤痕。
“这也是?”
沈云青默不作声地拉下衣袖,冷淡道:“与你无关。”
他起身往门外走时衣袖被人紧紧拉着,阻挡了他的步伐。
回头见洛禾盯着他,她眼中有些不可置信,又带了说不清的心疼,刺痛了沈云青,她伸出的手微微发颤。
“你刻吧。”
沈云青垂眸看着那只手不语,水滴聚集在他额角的碎发上,尾端的水滴越来越大,最终滴落在洛禾手上。
15. 神女山(九)
清晨朝暮从薄窗透过,洛禾被敲门声惊醒。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手臂上绘制的朱砂是否已经干透。
朱砂如红色的游蛇爬满她纤细的手臂,这个符咒与之前传话符上的不一样。
她记得忍着痒时问沈云青这是什么,他却不说话。
“洛姑娘,你可见到我家小姐了?”
门外小青焦急地声音随着不间断的敲门声一并传来,洛禾赶忙起身开门。
小青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独独只写着勿念二字。
秀娟小楷写得潦草,念字的尾端急匆匆收尾不慎划了一道出去,但的确是刘玉鸢的笔迹。
“昨夜她有什么异样吗?”
小青不知道洛禾昨夜跟踪了她们,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昨夜...昨夜没什么呀,和往日一样。你都知道的,小姐早早就回房歇息了。”
小青对昨晚之事有所隐瞒,洛禾也装作不知。
于是她也装作着急,连忙转身披上衣物。
“那便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得赶快去给大人和夫人说这件事。”
“等等!”
小青一听昨晚脸上变得有些僵硬,连忙踏进屋将门关上。
“等什么呀!妖不知道潜伏在哪里,再等下去极有可能发生危险!”
“小姐她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洛禾停下穿衣服的手,疑惑地看向小青,小青却躲避着洛禾的眼睛,脸上有些紧张。
“她留下这张纸条,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定然是跑了呀!”
洛禾仍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快速穿好衣裳生气地走了过去,将小青推开后直接推门而出。
“不!先别去告诉夫人!”小青连忙拉住洛禾的衣角,她正要说什么时余光扫过一抹身影,话语顿时止住。
刘玉鸢手中拿着个包裹,失魂落魄地从门口踏进院子里。
她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眼神黯淡无光,两肩耷拉着拖进飞鸢阁,右手上还吊着个行囊。
“小姐!”
小青连忙上前,正想拉住她却被她满脸的泪水镇住。
刘玉鸢脚步不停,眼睛怔怔地看着地板,恍若未闻地继续往里走,走路一晃一晃地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
“小姐,你怎么了?”
小青扯住刘玉鸢的衣袖,终于让刘玉鸢清醒了一些,她转动了一下通红的眼珠,发肿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她一下扑在小青怀中,呜咽声愈来愈大,到后来几乎是扯着嗓子嚎叫。
这时洛禾才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人,那人站在门口双目紧紧盯着刘玉鸢,眼中是痛心和嘲弄。
“刘能?”
洛禾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他冷嘲道:“她不信,我就带她去看那个贱人,他的妻子都怀孕了,她还这般天真以为那个男人会等她。”
“那个贱人看见了小姐,吓得脸都白了!”刘能咧着一口牙,面容扭曲着道:“他将小姐拉到一边去悄悄说话,妄图挽回!”
他扯着嗓子道:“若答应了,那就是轻贱!”
“滚!无论我答不答应他,都不会和你一起走!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刘能的表情顿时变得可怖,两只眼睛瞪得极大,他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浑身气得发抖。
“他抛弃你了!你还要这样执迷不悟吗?!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往院子里走。
忽然一阵风刮过洛禾身旁,只见手臂粗的黑线瞬间窜出刺向刘能。
情况突变只在转瞬之间,刘能来不及躲避,只能连忙伸手挡住,手臂瞬间被黑线团团包裹,如黑蟒般扭曲绞杀,周边的细细丝线也割如肉中,疼得他嘶吼出声。
洛禾躲开伸向她的一缕黑丝后,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
头发?
耳边充斥着刘能的惨叫,她立马丢出一张符纸,符纸贴在黑柱上时瞬间化为蓝紫火焰,火焰顿时烧的头发噼里啪啦作响,如光电般的速度窜向头发的源头以及挣扎的刘能。
凄厉的尖叫声直冲洛禾耳中,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扑在小青怀里的刘玉鸢早已昏迷,她衣袖中涌动着无数发丝,眼见着火焰就要烧到她身上了,一只手紧紧攥住那股发丝,妄图用手阻断火焰。
但这火焰与一般的火不同,无法轻易掐灭,眼见着便窜过了她的掌心。
小青不顾掌心被火焰灼烧,她一边尖叫一边将火紧紧搂在怀里,火渐渐被压灭了。
她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她的掌心几乎被融化,衣服也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被烧成红白肉的肚子。
“求...求求你,放过...小姐...”
她已经疼得没有办法呼吸了,却还在努力吸气只为说出求饶的话。
洛禾看向另一边,刘能捂着被绞得满手伤痕的手臂,那蓝火烧掉黑线后就消失了,并没有伤害到他。
洛禾很清楚的知道,她的符只对妖有效。
头发是从刘玉鸢身体里出来的,那妖便在刘玉鸢身上,或者他们之前猜错了,妖就是刘玉鸢本人。
可是为什么只对妖有作用的符,却可以伤害到小青?
刘能没有看清楚方才的一幕,从此刻的场景看来他误以为方才的黑线是小青放出来的。
他疼得龇牙咧嘴,大吼着道:“她是妖!快杀了她!”
小青趴在地上痛苦地抬起头,眼中泪水断了线一般往下落,“求求你。”
洛禾看向小青以及躺在她身后的刘玉鸢,没被灼烧的头发已经全部缩回去了,她表情凝重地捻出火符。
心中不由地疑惑万千,妖有两个?
在她丢出符纸的一瞬间,头发猛地从刘玉鸢的衣领中、袖子中、裙摆中钻出,如张开身体的巨兽般盘旋在整个飞鸢阁的上空。
同时,异香顷刻弥漫在整个院子当中,洛禾正要找刘能时发现他竟然已经晕倒了。
这香不对!
小青痛苦地咬着牙,青筋爬满颈间,她嘶吼着:“杀了她!”
天上的巨兽组成无数锐利的黑刺,一齐刺向洛禾,速度快到只能看见黑色虚影。
“四象起!”
随着一声呵,早已布下的阵法由地而起,空中出现呈半圆状的气团将洛禾裹在其中,阻挡了四面八方刺来的黑刺。
气团里飞出的符纸紧紧贴在来不及收回的黑刺之上,蓝色火焰顿时包裹了它。
但蓝火终究太过羸弱,只是烧掉了最外层便被蜂拥而至覆盖上去的新头发熄灭。
“洛洛!”
飞鸢阁外,葛玲珑手中捏决,满脸焦急地看向被围攻的气团。
“我没事!”
前几日她便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葛玲珑听,所以在刘玉鸢昨晚偷偷跑去见刘能的时候,一直潜伏的葛玲珑与复晓笙便进了飞鸢阁,在院子里布下了可以保护洛禾的阵法。
巨兽在空中搅动着狂风,快而密地刺向洛禾以及在院子外的葛玲珑,葛玲珑全部的精力都在稳定阵法,根本无心抵抗。
无数青光从不远处闪来,将刺向她的头发纷纷斩去。
小青叫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将你们全杀了!”
“云青小心!”
沈云青略过葛玲珑跃进飞鸢阁,侧身闪过刺来的黑刺,手中的剑如有智慧的生灵在他身边围绕,割裂开黑刺,黑色发丝雨一般飘落。
他看向气团中那抹身影,缓慢靠近站定,凝视着洛禾手中的符纸。
视线转向洛禾满头大汗的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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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道:“太弱了。”
他突然的感叹让洛禾有些难受,更是激发了她想要拼命的决心。
她怒了,沈云青明明是不用符术的人,凭什么可以这样说她!
怒气未褪去,洛禾准备丢符的右手被沈云青捞住,抓在手中,他与洛禾共做捻符手势,只是将手完全搭在了洛禾手背之上。
“看好了,要这样。”
他带着洛禾的手收回,随后轻抬立于眉心前停顿。
洛禾心有所感地闭上眼睛,温热从洛禾眉间触电般炸开,转入五脏六腑流向四肢,最终汇聚在两指之间。
沈云青微凉的手被洛禾逐渐变烫的手背染上温度,他垂眉看向两人相握的手,他的手几乎将洛禾的手完全握在掌心。
在他的带动下,捏符的手一转、一收,随后在洛禾睁眼的一瞬间猛地被掷出。
符纸脱手瞬间化为如烟花绽放前的光束只冲而上。
砰!
一声巨响,烟花炸开了,四散的蓝火坠落在黑发上,顿时漫天蓝火如云般密布。
“天哪!你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厉害了!”
洛禾眼中闪着蓝光,她没想到自己画的符可以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有些崇拜地看着沈云青,轻飘飘话砸在她耳朵里。
“教你那个人,懂的符术倒是不少。”
沈云青的眼神也是轻飘飘的,嗤笑了一声后道:“可惜,不会用。”
这句话如雷贯耳将洛禾镇在原地,她错愕地看着沈云青那轻蔑又确切的表情,登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和说什么话了。
他怎么知道的?她脑中不停回荡着这句话。
蓝火灼烧天空的一瞬间,刘玉鸢身上传来刺耳尖叫,小青有些慌张地捂着肚子爬起身。
她扑在刘玉鸢身上,洛禾这才发现刘玉鸢早已不见了。
她晕倒的地方只剩下她的衣服,有什么东西在衣服之中痛苦地冲撞着想逃出来。
小青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猛地砸向地面,呛鼻的浓郁花香顿时四散,香得人几乎晕厥。
她借此机会裹住衣服就想逃。
“复晓笙!”
一柄银刀从屋顶掷出,直直插穿了小青手中的衣服,将里面的东西钉在地面。
小青对身后完全没有防备,她根本不知道复晓笙从昨夜就一直潜伏在屋顶了,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妖物的真身。
银刀还在锃锃发响,刀刃之下一个躺着个刘玉鸢模样的布娃娃,布娃娃像人一般痛苦地扭曲挣扎,她的皮肤上钻出的无数黑发被蓝火灼烧,头上有什么东西被刀劈成了两半。
黑发渐渐脱落,布娃娃变成了普通的布娃娃。
“不要!”
小青扑倒在地上,将裂成两半的物件拼在一起,却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将其复原。
她手中的正是刘玉鸢最喜爱的月牙梳。
“不要!不要!”
小青颤抖着将梳子捏在一起,眼泪断线般往下砸。
复晓笙跳下屋顶,捂着脖子扭了扭,发出骨头摩擦的咕咕响。
“蹲你这么久终于抓到了,真是累死我了。”
他为了不让人发现,一整夜都不敢动,真是没想到躺着保持一个姿势不动都这么累人。
几人还没放松下来便觉头晕目眩,眼前忽得天旋地转,让人站不住脚。
“别转了,再转我就要吐了。”
复晓笙用银刀撑在地面上,挣扎着想站直身体。
“停下!”
葛玲珑一声大喊惊醒众人。
众人睁眼时忽然发现身处在长满荒草的院子里。
薄雾在空气中流动,屋檐布满蜘蛛网,四周墙壁爬满了绿藤,荒草高得盖住了腰。
“我们出来了?”
16. 神女山(十)
“这是在哪儿?”
苍老的声音从杂草堆里传出来。
洛禾挥开身旁的草丛,与刘能茫然无措的眼睛对上。
“你们杀掉那个妖了吗?”
刘能看见洛禾后眼中一喜,连忙挣扎着想起身,动作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熟悉的无力感从他下半身传来。
他举起手看了看,两只手背布满褶皱,颤抖着摸上同样垂皱的脸。
“我是谁?”
洛禾沉默地看着他,他迷茫得像迷路的孩童,一双老树般的手在枯朽的躯体上四处探寻,最后锤了一把瘸腿。
锤了一次、两次...
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张着嘴啊啊得叫喊着。
空洞的眼睛从瘸腿上挪到洛禾身上,张着嘴露出干裂的白舌以及几颗黄牙。
老枯树的身体似乎完全干死了,声音听着像是锈了,一滴泪水都流不出。
“梦,这都是梦!”
锤腿的手开始锤脑袋。
“醒过来!快醒!”
“我还没救她!”
因为太过枯瘦,他用力得感觉能将自己的手臂锤断。
葛玲珑忧愁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道:“刘伯,刚才那一切才是幻境。”
“放屁!”
“你们都是妖!你们都在帮那些人害她!”
他扯着嗓子拉出无力嘶吼,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太吵了,让他再睡会儿。”
复晓笙甩了甩手,要把这老头弄晕可不容易,要是力道太大,人就直接归西了。
“这样也好,不然人就疯了。”
葛玲珑认同地点了点头。
洛禾四处看了看都没发现沈云青的身影。
往刘玉鸢厢房细看时,一缕白衣从窗户破洞中略过,又从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他手中拿着一朵枯萎的花骨朵,花瓣已经完全褪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
“花?”
沈云青点了点头。
洛禾看这花的形状有些眼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便凑近了些。
沈云青也顺着将花骨朵举到她面前,两人同时动起来,花便被凑到了洛禾鼻子前。
她脑中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闻了起来,但除了灰尘味其他什么都闻不出来。
沈云青盯着她认真嗅花的模样,表情慢慢变僵,眼中渐渐暗沉。
他捻花的食指此时贴在一片温软上。
“闻不出来。”
温软撤开了,但触感又仿佛黏糊糊得贴在了手指背的皮肤上。
她抬眼对上沈云青的表情,心中一惊。
沈云青的表情不是生气,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平静的吞噬感,渐渐捕捉掉她口鼻间的呼吸。
她以为是因为她没想出来这是什么,表情中渐渐带上严肃。
“怎么了?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奇异的是,她刚说完这花居然开始慢慢灰化,风一吹便没了。
“死掉的花而已,不值一提。”
沈云青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漫不经心地将手收回,看着手指间的粉尘,拇指重重在接触之处来回碾磨,将粉尘从指尖擦去。
洛禾看着他将食指磨得发白,一下想到了方才她好像碰到了沈云青的手指,又回想到沈云青眼中的莫名情愫。
啊...
原来他这么讨厌被她碰到。
上次揉了他的脸以后,他也生了好大的气。
她有些懊恼。
以后要多多注意,不能和沈云青有肌肤接触。
见天色黄昏,几人便想着找一处地方歇一晚。
刘府过于破旧,四处杂草丛生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几人去了街上一户早已关门的酒楼。
酒楼内蛛网遍布,大门被葛玲珑一脚踢开后哐当一声直接倒地,灰尘飞扬。
洛禾抱着骨瓮走在最后面,整个酒楼蛛网遍布,柜台上灰尘铺了一指高。
无数酒缸整齐罗列在角落,看上面的红盖子被石头压得紧紧的,似乎店家跑路时这酒还没开封。
几人随意收拾了个最大的厢房后,葛玲珑带着洛禾去井边打水。
她早已将这个镇子摸清楚了,熟门熟路地走到酒楼后院的一处角落。
“这户酒楼是当时最繁华的一户,你看后院挨着山,井中的水也是山泉水,所以很干净。”
她随手劈开杂草,干干净净的一口井座在其中。
井口上放着个木桶,两指粗的麻绳在木桶柄上缠了几圈。
葛玲珑走近,见状神色变得警惕起来。
水桶太干净了,似乎才用过不久。
在后面站着的洛禾没有看见前面有什么,疑惑着葛玲珑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怎么了?”
葛玲珑回过头仅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嘘,有人来过。”
洛禾心中一跳,他们才醒了没过久,所以来过这里的一定是其他人。
镇上还有活人。
“是小青?”
葛玲珑细想后点了点头。
“我也猜应该是她,出来后就没见过她的踪迹了。”
“那我们打了水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让大家都注意一点。”
“好。”
待她们打完水回到三楼时,沈云青与复晓笙已经检查完了整座酒楼。
酒楼共三层,第一层用以吃食,中间搭建成了舞台。舞台上方是空的,站在每层走廊都能看见下面的人表演。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有这么豪华的酒楼。”
洛禾小心探出头看向舞台中央,眼中一片灰色荒凉。
“我记得在幻境中来看的时候,这里还没这么大。”
葛玲珑四处张望着。
“虽然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但只有两层,而且整个酒楼都比现在小,也没有三层。”
洛禾拉扯了一下叠在木柱上的纱,已经褪色到分不清具体颜色了。
没想到纱已经变脆了,轻轻一扯就裂开一片,稀稀拉拉碎片落了一地。
复晓笙突然探出头扯了一片纱,惊喜道:“这酒楼快赶上过去的临城的了。”
葛玲珑道:“刘伯怎么样了?”
“还没醒,云青在看着他,我去找点吃的。”
葛玲珑点头道:“好,我和你一起去,洛洛你别在外面呆着了。”
“好。”
方才她们将猜测说出来后,几人便决定不管做什么都要两个人在一起,绝对不能落单。
洛禾进屋后见沈云青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从复晓笙的说辞中得知,他总是晚上出门,第二天清早才回屋。
白日也总是找不到踪迹,不知道在干什么。
唯一一次无意间听见他和人谈话,是在询问青剑宗的事情。
洛禾想,他应该在找那个三十年前的沈道长。
她问过刘嬷嬷和小青,刘府的人都不知道沈道长样貌如何,只是传闻他神通广大,抓妖的能力数一数二。
结果这次见到了本尊,大家都惊讶他竟然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
洛禾悄悄推开窗,她不知道在她踏进屋的第一时间沈云青就醒了。
因为整座酒楼傍山而建,故而窗外便是青林山野。
夜色已深,山中孤狼嚎叫,却久久没有回音。
此情此景给洛禾一种熟悉感,她看着窗外的山,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你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察觉到沈云青已经站在身旁,她习惯性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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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讨好的笑。
她的表情变化全部落入沈云青眼中,心中莫名烦躁。
他不喜欢她这样。
洛禾撑着脸,天真地看向沈云青。
“三十年前的沈道长,是你的亲人吗?”
沈云青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洛禾笑着道:“真巧。”
她识趣地点到即止。
“你的家人也好厉害。”
这种淡淡的疏离感加重了沈云青心中的烦躁,但他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家人?”
语气中带了点烦闷。
“我没有家人。”
洛禾有些诧异地偏过头看向他,他说这句话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有些试探着问道:“那你的家在哪里?”
“家?在青剑宗,那里有我的厢房。”
“不,我是说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沈云青似乎陷入了思考,神情有些茫然,随后他盯着洛禾冷静着道。
“那别人家。”
“我没有家。”
洛禾放在脸颊的手微微收紧。
他看着洛禾发愣的表情,看着他似乎想着的却不是他,他突然感觉到一口气堵在胸腔。
“你想家了?”
洛禾道:“对。”
“你家在哪儿?”
洛禾正要脱口而出时,脑中似乎被电击了一下眼前一片白亮,渐渐白亮消失,麻木感卷席全身,没了知觉,嘴巴也麻得动不了。
差点就说出来了...
不过系统居然留了一手,还不告诉她!
在沈云青眼中,洛禾突然张着嘴表情僵硬地定住了,瞳孔猛地放大后又慢慢缩小。
过了一会儿,她转了转脖子,扭了扭手腕。
她一边扭着手腕一边道:“在南鲤城呀,你忘记啦?”
洛禾故作轻松地扭了扭身子,走向屋中远离沈云青,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她道:“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呢,门就被人推开了。
葛玲珑蹬蹬蹬跑进屋,将手往桌上一摊,被烤得黑乎乎的番薯从她怀里骨碌碌滚了下来。
番薯个个大肚子,被烤得破了皮,露出里面黄蜜甜肉,香甜气味勾引着洛禾走进,忍不住咽了两口喉咙。
“吃!热乎着呢。”
洛禾道:“晓笙兄呢?”
“他非要去山里打猎,别管他!”
这时复晓笙抱着个酒壶跨了进来,将酒往桌子上一放,脚一抬踩在凳子上,指着酒壶喜笑颜开。
“瞧瞧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将红布一抽,酒香一窝蜂从酒壶中漫了出来。
“黄酒!”
“纯得很!”
葛玲珑一拍桌道:“你说你去山里找吃的,这么久了,就从后院搬来一壶酒?!”
复晓笙道:“哎呀,别急嘛!”
又将拴在腰间的浸了油的纸包拿出来往桌上一拍,一撕。
烤得焦黄的两只兔子两条肥鱼躺在油纸中,干香扑鼻。
他又把袖子抖了抖,野果一溜溜得滚下来。
复晓笙看着葛玲珑,抬起下巴挑起眉道:“怎么样,这下小爷我让你刮目相看了吧!”
边说还边抖腿,一副嘚瑟样。
“在山里,就是小爷的天下!”
葛玲珑撇了撇嘴,干笑着敷衍道:“是是是,您最厉害了。”
“这就崇拜起小爷了吗?”
“崇拜死了。”
“呵,那小爷还有不少厉害的没让你看到,小心以后可别太爱。”
“啧。”
“哎哟,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沈兄,来喝酒!”
17. 神女山(十一)
清脆音律不绝于耳,声声鼓点节奏绵绵,清幽婉转的琴曲悠扬旋转。
音乐响起时,几人便醒了。
复晓笙把着刀柄,压下醉酒后的头晕脑重,警惕地推开房门,顿时被门外一片金黄璀璨刺花了眼。
从门外看去,走廊上众客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穿纱戴娟的莺莺燕燕游鱼般在红了脸的酒客间游走。
“小哥,睡得可好?”
搀扶着醉汉的两名女子从门前路过,其中一名女子调笑着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复晓笙的胸口。
另一个女子看着复晓笙茫然地表情道:“看来是个呆头小公子。”
女子轻笑着,盯着复晓笙的眼尾轻勾,飘着走了。
“这是又进幻境了?”
葛玲珑推开复晓笙一脸严肃地走出房门。
“可是妖不是已经被杀了吗?怎么还会进幻境?”
洛禾锤了锤沉重的脑袋,醒来只觉得喉干舌燥,在致雅的厢房内转了一圈,最终倒了一杯温茶下肚。
“你不怕有毒?”
身边沈云青幽幽传来一句话让她包在嘴中的茶不上不下。
沈云青坐在桌前捂着额头,方才他被复晓笙和葛玲珑灌了不少酒下肚,就连洛禾也报复般一直起哄。
所以这四个人,现在没一个是完全清醒的。
说来也是过于松弛了,明明身处危险地他们四个还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聊天聊到大半夜,一缸酒完全见底。
洛禾脑袋昏昏沉沉,看着沈云青都有些虚影,她包着水努力挤眼想思考沈云青说的话。
最后她想说点什么,抻着脖子把这一大口水咽了下去,随后认真道:“你说得对,我们要警惕点。”
她说出口后忽然觉得嘴巴里少了什么,最后脸色一变。
“糟了!”
“......”
葛玲珑被路过的女子调戏得满脸通红,连忙挥开柳条般袭击她的手往屋里退,砰得一声关上门。
“好可怕...”
复晓笙抱胸站在一边头头是道:“论这种地方,还是得看我的!”
收获到了众人的目光,他立马严肃认真起来。
“首先!之前杀的妖肯定不是让我们进入幻境的罪魁祸收!嗦一我们要找出让我们进入幻境的东西!”
葛玲珑不满道:“花豆说不明白还在这里指挥人!”
“你才硕不明白!血口烹饪!”
两人说着说着就闹了起来,洛禾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呵呵笑,接触到沈云青冷漠的脸一下子收回了露出来的大白牙。
“肃静!”
“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还在这里吵?”
“还想不想活着了?”
洛禾一拍桌站起身,气得猛戳两人额头。
“小姐...”
经过这一吵,刘能呓语着醒了过来。
“还小姐呢,你快看看现在是什么石猴?”
刘能捂着后脖子茫然得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葛玲珑,慢慢回神。
“什么猴?我...我不知道啊...哪里有猴?”
“他捞了,耳朵...”复晓笙晃悠悠走过来,在耳朵边摆了摆手,一脸“你懂得吧。”的表情。
洛禾连忙将两人挤开,对着刘能道:“你看看我们在哪?”
刘能环顾四周后摇了摇头。
“我们不是在刘府吗?”
洛禾这才没了打闹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道:“刘府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之前经历的都是幻境。”
“我们打破幻境回到了现实,带着你到了一家叫做悦来的破烂酒楼,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我们应该是又回到了幻境,你能看看我们在什么时候吗?”
刘能挣扎着起身,被洛禾搀扶着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外的光景呆住了。
“我没见过这里...”
“我在小姐去世后就离开了,当时这间酒楼还不是这样的。”
缓了过劲的沈云青站起身,他走出厢房从走廊往下看,一楼人头攒动,个个兴奋得和猴一样大叫。
“刘玉鸢什么时候去世的?”
“......”
没听到回答,他回过头看向刘能。
刘能躲闪着眼光道:“出嫁那天...”
“若我能早点将她带出去,她就不会...”
刘能还没说完,沈云青便冷冷道:“她的死是你造成的。”
“不是!”刘能忽然瞪着眼大叫,“我只是想救她!”
“呵,救她?”
刘能被刺痛,大吼道:“你们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根本不能明白我有多痛苦!”
沈云青继续讽刺轻笑,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让他无法继续伪装成温和有礼的人。
“若我这次再快一点,再考虑得妥善一点,她就不会死!你根本不明白!”
沈云青不知被触动到了什么,猛地靠近掐住了刘能的脖子,双眼充满赤红。
“你根本救不了她!也不可能救得了!”
刘能被掐得喉间咯咯响,奈何年老后的他根本没有力量与沈云青抗衡。
“沈云青!”
洛禾连忙抓住他的手臂,趁着他晃神将他推开挡在刘能面前。
沈云青恍惚着退到木栏边,看着洛禾的一双眼睛中充满了怨念。
以及一丝委屈...?
因为门的原因,葛玲珑与复晓笙并没有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一边斗嘴一边掐着往外走。
见到门外僵硬的局面,他们立马老老实实放下手。
葛玲珑看了眼满眼恐惧的刘能,凑到洛禾身边道:“怎么了?”
“没事。”
洛禾松了口气,笑着道:“我们去找办法出去吧。”
“好...”
洛禾看向靠在木栏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沈云青,揽着葛玲珑的手臂紧了紧。
沈云青他也有想救但救不了的人吗?
洛禾垂下眼帘,琉璃灯盏照射出的黄色暖光照在她脸上,纤长睫毛洒下一片阴影。
如果她回到过去救下沈云青想救的人,是不是就能阻止沈云青?
咚——咚——咚——
鼓点在心中敲响,缓慢走下阶梯的时候,一楼人们发出兴奋嚎叫。
“芯娘!芯娘!”
一名女子于欢呼与鼓点中缓慢从天而降。
她手中挽着红丝丝绸,穿着绣金花的抹胸红衣,轻扬纱裙与身下飞舞,在空中旋转着与花瓣共舞,随后缓缓落下。
她用红纱覆盖住了姣好面容,唯有一双露出的眉眼勾勒尽了妩媚。
她步履之间带着芬芳,如红蝴蝶一般旋转在舞台边际,又让人抓不住衣角,引出无数尖叫。
她的出现,让洛禾与葛玲珑看傻了眼,她们从未见过这么迷人的景象,仿佛有什么魔力,吸引她们靠近舞者。
洛禾与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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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被猛地往后扯了一把,顿时脱离了那迷人眼的幻境。
“清醒点。”
沈云青盯着洛禾的眼睛如冰冷铁锤,将她一下子锤醒了。
舞者又缓步飞升,她手中的红丝绸缎缠住了一名男子,拉动着他渐渐向上。
男子痴迷得伸出手,企图抓住眼前女子的裙角,却始终差了一点。
“她是谁啊?”
一名青年在人群最外围好奇得往里张望。
“她你都不知道,她是头牌!芯娘!”
青年有些茫然得抬头,看着被面纱遮住的脸,点了点头。
“她和我看见的神女好像。”
那人笑道:“她不就是神女吗?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她而来的!”
神女与屋顶月下起舞,玲珑身姿婀娜摇曳,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天仙下凡。
屋下众人狂欢,昏了头地尖叫咆哮,为了神女的身姿疯狂欢呼。
刘能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他虚起眼看向天上的神女。
洛禾连忙拉住他,只听他语气带着疑惑道:“小青?”
一条丝绸从天而降,似乎呼唤着刘能抓住它。
刘能挥开洛禾的手,伸向那一抹丝绸。
“别去!”
洛禾紧紧拽着刘能的衣服,葛玲珑与复晓笙一齐挤了过来拉住刘能的衣服,将他猛地向后拽,终于拽下了舞台。
“这里不对劲,我们先出去!”
葛玲珑紧紧攥住刘能的衣袖往酒楼外拖动,洛禾看见方才询问的青年,他在疯狂往舞台上挤的一片红脑袋中迷茫地与洛禾对视。
“沈云青!快去拉住他!”
两人距离太远,洛禾一边躲避疯狂挥舞手臂的人群,一边往门外挤。
四人走到门口被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几名牛高马大的侍卫站在门边,大门被他们紧紧关闭。
“钱没给,就想跑?!”
复晓笙道:“多少钱?”
“一千两。”
“一千两?!你抢钱吧!”
“抢钱吧!钱吧!钱吧!吧!吧!...”
复晓笙的话突然回荡在整个酒楼中,这时几人才发觉,方才狂欢的众人忽然去全部噤声,整齐划一地回头盯着复晓笙看。
葛玲珑悄声道:“不对劲,我们快走。”
“给钱!给钱!给钱!给钱!给钱!”
忽然又一人带头,群起而之,众人高举着手呼喊着,越说众人越靠近,在几人三步外的距离围成了一个圈。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几人茫然地挤在一起。
这时沈云青提着个青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那名青年捂着脑袋呜呜大哭。
“我再也不敢偷跑出来了!爹娘!我错了!我一定好好考功名!”
沈云青有些嫌恶地将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人往地上一抛。
葛玲珑连忙推搡着复晓笙道:“快拿钱,快拿钱。”
“我哪儿有钱啊?”复晓笙有些为难得在浑身摸了摸。
几人东凑西凑凑了几十两出来,大部分还是葛玲珑身上搜出来的。
“或许,妖丹可以抵一下?”
葛玲珑摸出腰间装妖丹的香囊,打开后里面溢出令人烦躁光芒。
无数眼睛盯住她腰间的香囊,个个野兽般凶狠贪婪的目光在暖洋洋的灯光下泛着绿色幽光。
忽然银光一闪,一名灰色身影猛地刺向葛玲珑。
“小心!”
18. 神女山(十二)
刺来之人被沈云青握住手腕,向下一按,匕首便落了地。
他将人一掌劈向人群中,压倒了蠢蠢欲动靠近的人。
几人连忙将刘能与刚捡来的男子围在中央,人们盯着几人身前的香囊,如野兽般瞪大了眼。
清脆富有节律的铃铛声自楼顶传来,跳舞的女子停下了脚步,站在屋檐边缘静静凝视着下面的场景。
她一边轻摇手中铃铛串,一边嘴中呓语着什么。
本来还忌惮着武器的众人,在摇铃后便失控了,潮涌般扑向被围在中央的几人。
洛禾抛出灵火符,符咒触碰到人体后直接掉落地面,她见状心中一沉。
灵火只对妖有用,所以他们不是妖。
“他们是活人。”
沈云青刺向袭击之人的剑一歪,划伤了来人的脖子。
那人神情愤怒,大喊着:“就是你害我输钱!我要杀了你!”
他全然不顾危险扑向沈云青,被一脚踢开。
沈云青道:“他们被迷住心智了。”
葛玲珑用鞭子甩开面前的几人后喊道:“我们快撤!”
复晓笙踢开一人,正好将出大门撞开,几人冲了出去后,发现面前竟然是走廊。
往下一看,此刻已经身处二楼,回过头方才的大门已经变成了敞开的房门。
“我们出不去的。”
被捡来的男子紧紧抱着复晓笙的手臂,颤抖着哭叫。
“这里不管怎么走,都在酒楼里面!”
楼下的人群开始往上挤,甚至有些人直接顺着木柱与帘子往上爬,后面的人又踩在前面的人身上爬,一瞬间就将走廊的路堵死了。
几人连忙进入厢房,关上房门,紧紧锁住。
刘能坐在了凳子上,叹气道:“死定咯。”
男子瘫软坐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啊!爹啊!孩儿不孝!”
“别哭了!”葛玲珑急切道,“快给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呜呜...”
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也就二十左右,被吓得不清,根本听不进葛玲珑说话。
复晓笙抓起男子的后衣领,将他提溜起来,威胁道:“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眼见着复晓笙伸手去拉门,他惊恐道:“不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被吓得一直打嗝,说话断断续续。
“我叫...嗝周..嗝书远,是临嗝城的...二嗝...”
突然,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猛烈地快倒塌了般,他抱着脑袋哇哇大叫。
复晓笙被叫的耳膜嗡嗡响,连忙将他抛得远远的,正好抛到了沈云青脚下。
沈云青靠着墙,抱着剑,盯着缩在地上的周书远,看起来一副悠然模样。
周书远一边发抖,一边抬起头看着沈云青,泪眼汪汪中露出许些疑惑。
“你好眼熟...”
咔嚓一声,有什么裂开了,门边出现裂缝,整个木门被推得邦邦作响,木屑簌簌往下落,看起来摇摇欲坠。
葛玲珑立马站在众人面前,双手捏诀后相互捏紧。
她冷静道:“我压住他们,你们找机会冲出去。”
复晓笙抽出长刀,她立马道:“不能杀人!”
门外的声音变小了些,似乎推门的那些人动不了了,又堵着后面的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葛玲珑费力道:“他们只是被控制了,我们要将他们救出去。”
起阵的瞬间,她额角溢出薄汗,一次性压制太多人,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复晓笙收刀握柄,缓缓点头。
“明白。”
背后窗户咚咚发响,几人心中一惊,复晓笙连忙回头警戒。
却见洛禾拿着沉重木凳用力往窗户上砸。
她方才发现窗户被锁死了,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只能试着看能不能砸开。
她砸了几下便停了,盯着沈云青喘着粗气道:“快来帮我。”
靠墙的沈云青终于动了。
刘能道:“没用的!走门都出不去,你把窗子砸开就有路了?还不如都歇歇。”
“外面是其他房间,我们可以换房间躲他们,躲开他们才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洛禾喘着气说出她的想法,再次用力举起木凳,继续往窗户上砸。
刚砸一下凳子便被拉住了。
沈云青接过木凳道:“我来吧。”
他示意洛禾靠边,洛禾便赶紧躲到一旁去。
他抽出长剑挽着剑花,青光一闪,锋利的剑刃将窗户由中间划开。
从豁口看出去,外面的确是另一个厢房的模样。
“快点!”
葛玲珑大叫着催促,她快支撑不住了。
窗户被劈开了,刘能一下跳了起来,顿时没了那副等死模样,第一个冲过去爬上窗口。
周书远紧接着爬起身,跑了过去。
大门轰然倒塌,复晓笙连忙接过昏迷的葛玲珑。
他一脚踢开冲进来的人,见窗户太小,情况危急根本等不了人,发现房间深处书案边还有个窗户。
“分开走!”
洛禾见周书远磨磨蹭蹭,身后的人群已经冲了过来。
她急得伸手用力将周书远推出窗户,紧接着踏上木凳一跃而出。
木窗被沈云青挡住,冲进屋中的人没办法靠近窗户,另一边复晓笙已经劈开了窗户逃走。
突然,连接两个房间的窗户开始晃动,两边空间错开着抖动起来,似乎有人在切断窗户的通道。
“沈云青!”
洛禾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得扑到窗户上伸手去抓沈云青的衣服,慌乱中扯住一个香囊。
沈云青踢开缠着他的人,低头看见香囊被一双手扯得紧绷,他神色一沉。
空间剧烈晃动,所有人都站不稳脚了。
他稳住身体,看着处于两个厢房之间的洛禾,脸色一紧。
青光闪过紧绷的香囊金绳被割开。
洛禾整个人直接栽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再次抬头时,面前的窗户已经变回了完好如初的模样。
她连忙起身推动窗户,窗户似乎比方才更加稳固了。
拍了拍,对面没有声音穿过,她察觉到手中的香囊。
黛紫色的香囊上绣了几枝金莲,香囊口也用金线封边,似乎清洗过很多次了,香囊已经有些褪色,香囊下的金绳被整齐切断,顶部金丝线炸开。
这就是玲珑说的那个香囊?
“沈云青...”
周书远慢慢起身,松了口气道:“终于逃出来了...”
他看向洛禾,叹了口气道:“放心,等我出去了定会让我爹赏你一笔钱财。”
“周府上下所有人都会记住他的救命之恩。”
洛禾听后转过头瞪着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节哀...”
他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冲过来的洛禾吓了一跳,他连忙后退了一步大叫。
“你怪我也没用啊!”
话语刚落,他的衣领便被攥着往前一拉,他不得不弯下腰与洛禾对视。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眼中虽然冷静,涌动的愤怒控制不住地往外溢。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
洛禾冷着脸,攥着香囊的手指陷入紫绸缎中,她在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周书远愣愣地点头,被松开领口后还是呆呆地弯着腰,连领子都忘记整理了。
洛禾抱臂后退半步,看着他这幅痴呆模样心中烦闷,不由皱起了眉头。
“快点!”
周书远终于回过神,连忙道:“哦哦,好好。”
“我与好友来这里时发现这里的人每天都在喝酒玩乐,前几日我很开心地和他们一起,后来就有点烦了,但我的好友怎么样都不肯离开。”
洛禾不想听他废话,直奔主题问道:“那个跳舞的女人呢?她把人带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那个舞女本是每日带走一人,大家都说他们去享福了,大家还祈求这个机会能落到自己身上。”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舞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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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带走了好多人,我的好友今日也被带走了,我觉得奇怪,以前走得人都没有回来,我便拦着好友不让他去,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话,然后他就消失了,我找了很多地方他都没有找到,最后你们就来了。”
洛禾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你还有其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周书远道:“我得想想,我今天太害怕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注意到...”
他说着便陷入了回忆中。
洛禾看着他有些焦急,她相信沈云青不会出事,但此刻现在大家都被分散开了,走出厢房会引起不小麻烦,必须想办法对这里多了解一点才行。
刘能突然插话道:“那个跳舞的女人是小青。”
他一直坐在地上,疲惫地像是苍老了数岁。
不等洛禾询问,他继续喃喃道:“小姐爱跳舞,常常拉着小青一同,久而久之两个人跳舞的姿势非常相似。”
“那次过后,小姐不愿意与我离开,我非常生气。后来她又说想清楚了,愿意与我离开刘府,还让小青穿着她的衣服去给萧府的人献舞,我本以为小姐想开了,结果她骗了我也骗了小青。”
刘能顿了一会儿,呜咽着道:“我们找她很久都找不到,最后才发现她跳井,走了...”
洛禾听后沉默了,她想到她与小青的对话,小青愿意为了刘玉鸢做任何事,所以肯定会为了刘玉鸢替嫁。
在一边的周书远想了想,疑惑道:“刘府和萧府?你说的是哪个萧府?”
“是临城那个做玉石的大商户。”
周书远立马道:“不对啊,我家与萧府是熟识,我记得萧府主母贵名的确是刘玉鸢,不过她五年前去世了,当时我还去了。”
刘能喊道:“她不是小姐,她是小青!该死的刘府根本不在乎小姐的死活,萧府以为小青是小姐,小姐又...他们就直接将小青嫁了过去!”
“他们用萧府的钱填补刘府欠的钱!这就是他们逼着小姐出嫁的原因,是他们逼死了小姐!”
周书远听后大吃一惊,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萧府的主母竟然是冒名顶替之人?!
而且这个死了五年的人还活着?!
“等等,我理一理...”
他捂着脑袋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
他的好友萧兄因为祖母去世,在葬礼上哭晕了过去,结果现在他的祖母不仅仅活着,还在这里跳舞!
“不可能,萧祖母年过半百,不可能还这么...”
洛禾叹了口气后道:“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
“幻境?!”
周书远再次受到震撼。
“这个简直太...太有趣了!!”
他登时双眼放光,嘴中喋喋不休着道:“我从小就幻想着出门闯荡江湖,捉妖救人,和好友偷跑到这里来就是听说了这里的怪事,这下终于让我见到了真的!”
“其实今天你们做的事,说的话我一点都看不懂,所以你们就是捉妖师吗?”
他兴奋地靠近洛禾,眼中充满期待。
“...是。”
洛禾刚刚说完便被抓住了肩膀,眼前凑近一张兴奋地大脸,吓得洛禾赶紧后缩脖子。
“捉妖师!你是捉妖师!”
“我见到活的捉妖师啦!”
虽然大家都知道世上有妖,也知道有捉妖师的存在,但终究是少数,并且这些事远离了普通人的生活,而且捉妖师也归朝中管控,所以个个都很低调,行踪捉摸不定。
“洛道长,我以后可以跟着你一起捉妖吗?!反正你现在也是一个人了,肯定需要一个助手吧!”
吱吖——
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云青站在门外眼睛静静扫过屋内的场景。
他的衣袖破了,雪白长袍上沾了许些血迹,他冷着脸压低眉头,脸上的烦躁杀意还未完全褪去。
眼神扫过坐在地上抽泣的刘能,扫过面对面的洛禾与周书远,扫过两人脸上惊喜的表情,最后落到捏在洛禾双肩的手上。
“呵...”
19. 神女山(十三)
洛禾看见沈云青时悄悄松了口气,欣喜的表情移到满是血迹的长袍上微微一僵。
“你受伤了?”
她还没凑过去就被人打断了。
“天哪,你还活着?”
周书远震惊地张大嘴巴,他看着沈云青的双眼充满了敬佩。
他崇拜的目光接触到沈云青冰冷的眼神时突然觉得手上好像生了刺,立马讪讪得缩回了抓在洛禾肩上的手。
洛禾察觉到了沈云青心情不悦,想到了手中的香囊,连忙小跑过去将香囊递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扯坏它的,要不我把它补好了再还给你?”
沈云青垂眸看着香囊,又抬眼看了眼满脸歉意的洛禾,双眉间皱起抑制不住的躁意。
“没用的东西,丢了便好。”
他冷冷抛下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洛禾连忙跟上,边走边道:“你别生气了,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会把它补好的。”
周书远扶着刘能在身后跟着道:“就是,方才这位道长只是急着救你,你何必为了一个香囊对她置气呢?”
“这样,待我回临城,我便给你一个全新的。我认识位绣娘,她保准给你绣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洛禾一听立马点头,感激道:“那就拜托你了,周鹅公子。”
“什么?”
周书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洛禾本想着再叫一遍,忽然整栋酒楼又开始晃了起来。
地面剧烈摇晃,头顶簌簌落下灰尘,整栋酒楼摇得快散架了。
周书远和刘能双双倒向木栏外,洛禾连忙伸手去抓,抓住了周书远的衣服后被带着半个身子扯出了走廊外。
上身猛地朝下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三丈高的距离让她心脏停了一拍。
忽然腰间一紧,一股拉扯的力量将她往后揽,接着后脑勺撞到一片僵硬。
温热透过薄衣传递,从背后传递到她身上,熟悉的冷香将她裹满。
她手中握着撕下来的衣物碎片。
“他们...”
话还没说完,一片干燥温热捂住了她的嘴。
洛禾这才察觉到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扫而过。
她凝神一看,数个红色绸缎如红蛇般从天而降,又缓缓上升,每条绸缎最末尾都卷了一个人。
洛禾见此登时汗毛竖立,这些被裹住的人多数已昏迷。
其中有两个绸缎剧烈左右摇晃,两张熟悉的面孔渐渐从下往上出现。
他们都被捂住了嘴,此刻满脸惊恐。
是刘能和周鹅!
她本想上前去抓住那两人,但腰间的手将她圈得更紧了。
周书远拼命左右晃动脑袋,喉咙里嗯嗯啊啊地示意洛禾,拼命用脚指向一个方向。
人快从眼前消失了,洛禾慌忙挣扎,手慌乱中推到了他受伤的右臂,他却仍旧紧紧将洛禾扣在怀里,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渐渐洛禾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脑袋被抵在沈云青的胸膛无法动弹,只能用一双眼睛四处转。
余光中看见了什么,她猛地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一丝红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游蛇一般在走廊外渐渐靠近,最终停在洛禾面前左右试探。
洛禾连忙闭气,紧张地握住沈云青置于她腰间的手臂。
红绸像盲人的手一般四处飘着挥动,身体又像蛇一般灵活穿梭。
吓得洛禾心脏快要从耳朵里跳出来了。
红绸越来越近,沈云青松开了放在洛禾嘴上的手,悄悄抚上腰间长剑。
最后红绸慢慢收了回去,洛禾紧绷的肩膀松懈了下来。
地面恢复了平静。
捂住洛禾腰间的手却久久没有松开,洛禾有些着急地握住沈云青的手腕,想将他的手臂拉开着。
刘能和周鹅都被抓了,玲珑和晓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了。
“你就这么想救他?”
沈云青微微低下头,从旁来看,他将洛禾完全笼在了怀里。
洛禾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什么情绪。
“我想救所有人。”
沈云青紧紧盯着洛禾的脸,慢启唇齿着道:“我杀了人。”
在他说完的一瞬间,洛禾连忙眨了几下眼,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我也可以在这里杀了你们。”
在他眼中,洛禾的表情变得僵硬,眼中明明很是慌乱,嘴角却仍旧牵强地笑着。
“为什么?”
洛禾咽了口唾沫,脑中不停回忆她今天做了什么事。
“我想杀谁不需要理由。”
腰间的手还在收紧,勒着她有些反胃,她想挣脱却根本无法动弹。
他又怎么了?
洛禾眼睛一闭,深呼吸一口气后转头盯着沈云青,眼中认真坚定。
“我知道,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保护自己。刚才情况危机,你为了保护自己伤害到别人也没事,但你不应该用这种事来骗我。”
沈云青似乎没想到洛禾居然会这么认真严肃,本想看笑话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腰间的手一松,洛禾连忙换了几口气。
她看出来了,沈云青在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不过,为什么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喜欢用她的性命威胁她?
看着那个置气一样走在前面的人,方才那几下似乎让他的伤口崩得更严重了,右边衣袖已经红了一大片。
洛禾叹了口气道:“你的手包扎一下吧?”
“不需要。”
冷冰冰,硬邦邦...
他还等着洛禾继续说话,结果却没有听到,心中有些不安,回头发现洛禾紧紧贴在墙边。
红绸已经到了洛禾面前一寸距离,她控制不住得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一股熟悉的花香充斥了她的鼻尖。
倏地,青光炸开,被劈成碎片的红绸在她眼前渐渐飘落。
洛禾顺势扔出早已捻好的灵火符,符纸沾上红绸的一瞬间化为一团蓝紫火焰。
火焰转瞬即逝,使后端的红绸猛地收缩,看起来似乎是被烫到了。
灵火符以及青光剑激怒了红绸,走廊外无数红绸落了下来,灵活地在空中胡乱飞舞抽动。
它们钻入走廊四处抽打,集体向着洛禾与沈云青所在之处抽打而去,力道大得直接将木板劈裂。
沈云青搂着洛禾一跃而出,踩在红绸上,左右跳跃着向下移动。
四面八方,数道红绸向着两人抽打而来,根本无法躲闪。
就在这时,银光闪过,一柄长刀围绕着沈云青转了一圈,劈碎了所有袭击他们的红绸,最后转回了复晓笙手中,使两人安全落地。
四人眼神交汇一瞬。
“定!”
一声呵下,无数红绸静止了几息,长刀与灵火符同时丢向空中,五道剑气与一柄卷着灵火的长刀砍退无数红绸。
阵法只能维持几息,红绸被灵火烫得猛缩,又被青光剑追着砍,不得已松开了没来得及收回的几名猎物。
“定!”
那几人快要坠落地面时,葛玲珑再次起阵,复晓笙与沈云青一跃而起带下还在高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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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待所有人安全落地,葛玲珑脱力地仰倒在地面上,她的衣服被汗水湿透,用力呼吸之间额头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
周书远挣扎着扯开嘴上的红绸,大喊:“去后院!”
洛禾连忙将葛玲珑用力背在背上,咬着牙往周书远指的那处跑动。
红绸只是暂时被击退了,他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几人冲出酒楼,瞬间没入浓浓迷雾之间。
这片雾与他们来时一样,湿润黏腻,伸手不见五指。
洛禾只觉得脸边碎发瞬间湿润了,整个人像是被浸泡进了水中。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怪异花香。
“居然成功了...”
周书远惊讶道:“这道门我走了好几次都被挡在外面。”
当他再次回头时,发现身后的酒楼早已消失了。
庞然巨物被浓雾掩盖在内,模糊可见其高如巨兽的身影。
“那是什么?!”
洛禾回过头,黑影中有什么在移动。
“洛洛,放我下来。”
葛玲珑见状连忙挣扎着落地,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双脚落地后也只能靠着洛禾站立。
叮——叮——叮——
铃铛声再次响起。
地面微微震颤,前面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准备着破土而出。
葛玲珑靠在洛禾身上,双手如影般变幻。
“五行轮转,风起。”
话音刚落,周身浓雾开始游走,渐渐得卷出了一片空地,几人的身影完全露了出来。
她将手用力往前推,喉中发出怒呵。
风瞬间变烈,吹得人几乎无法站立。
庞然大物渐渐出现在眼前。
一棵几近枯萎的五丈高的大树耸立在不远处,树皮干枯龟裂,树枝上垂落的赤红藤蔓尾端卷着数个干枯的人体,藤蔓自刺进了人的身体,鼓动着吸收着。
血红从刺穿处泊泊流下,滴落到根部,根部躺着十几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方才在酒楼里还没被抓上去的。
眼前一幕震惊了所有人,没想到酒楼就是这棵树,而那些红绸是树上的藤蔓。
“呕。”
周书远未见过妖,更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大雾散去后本就浓烈的血腥味更是刺激地人头脑昏花,眼前的场景混着气味顿时让他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所有人都是这棵树的养料,而小青是为了供养这棵树才会扮做跳舞的神女诱人靠近。
枝头孤零零的几朵花散发着萎靡的气味,熟悉的红黑相见,却足足有手掌大小。
“这是刘玉鸢屋里的花。”
洛禾脸色发白,强行压下胃中不适。
“看来幻境都是它造成的。”
复晓笙硬着脸紧握长刀,他愤怒着咬牙道:“必须杀了它。”
叮——叮——
带着兜帽的人从树后慢慢走出,她佝偻着背,一手杵着拐,一手摇着铃。
她伸出干枯苍白的手战战巍巍地将兜帽向后拉,露出布满褶皱的脸。
她无神地看向不远处的人,最终视线停留在了昏迷不醒的刘能身上。
这时,她手中的铃铛越摇越快,手臂高高挥舞起来,犹如战场舞动旗帜的士兵。
一时间,大地开始颤动,赤红藤蔓如蛇一般抬起头颅。
土地渐渐裂开,无数黑红树根冲天而上形成密闭牢笼,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她的铃铛可以号令树妖,先把铃铛毁了。”
葛玲珑瞬间使出阵法,将救出来的人围在阵法内。
20. 神女山(十四)
数条赤红树藤在地面蜿蜒,急速逼近众人。
青光混合着蓝紫光芒炸裂之间,复晓笙提刀冲出重围直指小青而去。
被斩断的藤条流出红色树浆,洛禾猝不及防被溅了一些在脸上,浓烈异香冲入鼻中将她熏得恍惚了片刻。
一束红藤乘机绕过洛禾背后,猛地抬头直冲她脊骨而去。
青光在背后闪过,红藤瞬间被斩成碎片,青色萤光围绕在洛禾身边,腰间月牙玉佩微微发亮。
复晓笙在两人掩护下已经冲到了小青面前,提刀直砍小青而去。
小青腿脚不便,连忙后退躲藏,却被吓得腿上发软,直接后坐在地上。
利风从头顶穿过,她抱紧手中铃铛,背后渐渐被打湿了。
她抹了把后劲上的湿润,抬头望上去,锐利刀峰刺得她眼睛发疼。
刀插了一半进树干之中,黑褐色树浆染了刀身,腐朽难闻的气味渐渐弥漫。
小青松了口气,正要逃跑时发现复晓笙根本不看她一眼。
她向着复晓笙的目光看去,心中猛然下沉。
他们的目标不是她。
染红的刀尖抽出,复晓笙猛地将一张符纸拍在红液流动的刀痕之间。
“不要!”
符纸沾上树干瞬间化为一股青光没入洞口。
远处,沈云青双指竖立,双目轻闭。
青色剑气受到他的控制,没入树干瞬间便四处乱窜,将树妖的身体层层割裂。
大地猛地颤抖,树根和藤蔓在地上抽打,力道大得溅出无数碎石和泥浆。
剑气破出树妖身体,斩下它仅剩的几朵花。
小青慌忙起身妄图接住掉落的花朵,却被复晓笙抓住后衣领,向后退出数丈。
只见树妖左右扭动着身体,发出刺耳的尖叫啼哭,随后身体渐渐沉下。
葛玲珑大喊道:“它要逃!”
树妖下沉的速度极快,树根不停抽打地面不让人靠近,而符术也已耗尽,剑气渐渐消散。
沈云青道:“它活不了多久。”
不过几息,方才树妖所在之处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地洞,地洞前堆了十几个昏迷不醒的人以及数个干瘪的身体。
小青满脸泪水,跪在地上抱着晃铃崩溃大哭。
“小姐——”
“呜呜呜...”
阳光穿透厚云,迷雾散去,雾退后露出长满杂草的个个土堆,这时他们才发现此地是一片墓地。
远处马匹哼哧哧地踢着泥土,洛禾顿时冷汗直冒。
他们根本没有进过雾松镇。
从一开始,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地洞前有一个斜竖着的石碑,应该是常常打扫着,与其他石碑比起来很是干净。
上面写着:
刘玉鸢之墓。
昏迷的人逐渐清醒,周书远连忙奔向地洞边的一个人,好在那人还没有被树妖吸血,只是与其他人一样,似乎还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刘玉鸢的墓因为树妖抽根逃跑,已经完全塌陷了,散开的泥土堆中躺着个半臂长的木盒。
木盒盖子已经裂开了,刘玉鸢模样的娃娃以及半截木梳掉在外面,娃娃身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很是狼狈。
洛禾惊讶道:“这是那个娃娃?”
她以为这个娃娃也是假的。
小青听后连忙踉踉跄跄地跑向布娃娃,疼惜地将娃娃捧在手心,小心拍去它身上的泥土。
“小姐,是小青的错,小青这就给您弄干净。”
复晓笙疑惑道:“她的墓怎么是空的?”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小青皱纹交错的脸上泪眼婆娑,一双空洞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扫动。
她耷拉着肩膀,满脸绝望。
“那个畜生害死了小姐,偷走了小姐的身体,现在他又带着你们来掐断小姐复生的唯一希望。”
葛玲珑沉默了一瞬后,皱眉道:“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你都不应该残害无辜性命。”
“呵呵...”
小青抖动着身体,笑声苦涩但眼中疯狂着道:“他们无辜不无辜,关老身什么事?”
“老身的小姐何其不无辜?”
“她都接受嫁给萧家了!那个孽畜还是不愿放过她!”
小青指向不远处战战巍巍走来的刘能。
“他!害死了小姐心爱之人,那人的妻子怀着胎找小姐要说法,你说小姐如何受得住!”
“小姐是最最心善之人,她如何受得住!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根本接受不了!”
“我本想着瞒过生辰便带着小姐消失!她明...明明就答应我了...”
小青绝望哭嚎着,刘能缓慢越过几人。
他驼着背,怀中抱骨瓮,没有杵拐就拖着坏腿走。
“小青...”
刘能哑着嗓子看向跪在泥堆中的老妇人。
“我带小姐回家了...”
小青看着刘能怀中的骨瓮,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大叫道:“畜生!畜生!”
刘能扑通跪在小青面前,将骨瓮递给了小青,他任由小青捏着石头往他身上打砸。
“是我做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只要让小姐入土为安...”
小青崩溃道:“全是你害的!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是我...是我...”
最终在洛禾等人的帮助下,时隔三十年刘玉鸢的尸骨终于被安葬在了刘家的墓地中。
洛禾捏了捏沈云青的衣角,走上前。
“小青...婆婆,你可知道三十年前那个沈道长是谁吗?”
小青睁开眼睛看向沈云青,眼中沉浮不定,半晌才道:“真像。”
“他姓甚名谁,老身不清楚。”
洛禾继续问道:“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青一双发雾的眼盯着沈云青一动不动,她冷漠着道:“不知道。”
“他本就不是为了小姐而来。”
洛禾道:“不是为了刘小姐而来?”
小青讽笑了两声,道:“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了,他就是个疯子。”
“那棵无极树和这把晃铃是他带来的。”
沈云青听此垂着的眼眸不动神色地抖了两下。
“他说闻了无极花人会变迷糊,便不用提心吊胆装疯卖傻了。”
小青说着说着,语气中带了恨意。
“一开始我不同意,但小姐与他一拍即合。没想到小姐真的借着无极花骗过了所有人,结果刘老爷根本不管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只想小姐嫁进萧家,自己拿钱。”
“后来,刘能将无极花的事说了出去,他说这无极树是张家儿子送的妖物,是张家儿子害小姐疯魔了,刘老爷本就知道小姐与张家儿子的事,便派人打死了张家儿子。”
小青紧紧盯着沈云青道:“若没有这颗树,小姐也不会一直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刘能也不会接机发挥,最后让小姐活不下去。现在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洛禾听后微微皱眉,但她没有说话。
小青问道:“孩子,他是你的谁?”
沈云青道:“我也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瞬,低声继续道:“抱歉。”
洛禾惊讶地转过头,他的道歉完全出乎意料。
他在为谁道歉?
是为他自己?
还是为了那个同姓的人?
“呵呵呵...”
小青缓缓站起身,她握紧晃铃道:“不是你的错,孩子。”
“若你以后见到了他,帮我告诉他。”
“我刘小青以性命起咒,咒他永远无法得偿所愿,不得好死。”
这时,复晓笙与葛玲珑安顿好了活者,示意着几人该离开了。
“可否容老身与刘能再拜拜小姐。”
答应后见小青仍旧盯着他们看,四人识相地走开了。
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闷哼声。
洛禾本就心中不安,听见动静立马回头,只看见了小青拿着匕首用力抹了自己的喉咙。
“小青!”
她面前是捂着脖子抽搐的刘能,泊泊鲜血从刘能手指缝溢出,她躺在地上,脸上挂起了大仇得报的笑容。
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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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半截晃铃滚落到地面上。
晃铃的木柄是用来藏匕首的,她期盼了半辈子,藏了半辈子。
终究是,等到了...
小青杀了刘能后自刎这件事让几人之间的气氛沉重了许多。
周书远来寻人时愤恨道:“死得真轻巧,明明害死了这么多人,就这么死了。”
凶手无法付诸,树妖也逃走了。
葛玲珑因此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很是僵硬。
直到沈云青道:“先走吧,这些尸首还需要找官府来处理。”
情绪低迷的几人才动了起来。
四人带着十几位失踪者回到了出发时的镇上,瞬间引起了轰动。
知县接到消息后立马封锁了整座雾松山,召集县里所有捉妖师一齐进山,必须见到妖的尸体。
寻妖之事进行了三天三夜,无论山中还是洞中都没有树妖的身影,就在众人又紧张起来时,终于有人在地洞的最深处找到了被烧成黑木炭的树妖。
捉妖成功的欢天喜地中,认领尸首的哭声也响彻整个县衙。
宋知县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他立马宴请了杀妖的四人。
*
金良酒楼,天字一号房。
洛禾穿着新买的粉紫交领裙躺在床上,举着官府给她颁发的玄阶捉妖师身份牌翻来覆去地看。
她自言自语道:“我也太厉害了吧,一来就是个玄的。”
袖子层层叠叠落在肩上,视线挪到右手臂上的朱红符咒,这符咒她试着洗了几次,一点都不脱色的。
她想:“要是系统在她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咒了。”
沈云青也是,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她还想着缠着他,结果三天里就见到了两次,而且每次转眼人就没了。
洛禾看着手臂上的符咒,陷入思考。
他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她?
这三天两面都是她在外面乱晃的时候沈云青主动找来的,加上之前在幻境中,他也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
她想了想,起身将身份牌挂回腰上,拿起买来的各种新奇小玩意儿。
自从这件事解决后,官府不仅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最好的住处,还给了每个人五十两白银!一拿到钱她就买了不少东西。
“做悬赏也太赚钱了吧...”
她从来没这么富裕过!
最后她看向桌上那一叠空白符纸和完整的朱砂墨,又肉痛了起来。
其他的都是便宜货,但这两个小东西花光了她所有的钱!
算了,反正最后也带不走,不如花了,好歹也是享受过了。
想着想着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洛洛,该去赴宴了。”
葛玲珑见洛禾睡翘了头发,笑着帮她抚平。
自从这件事后葛玲珑变得沉默了许多。
她一向不接受自己的失误。
洛禾便拉着她四处逛街,每天都是逛街吃饭夜谈,加上复晓笙耍滑逗乐,终于让她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经过几天夜谈,洛禾完全了解了葛玲珑。
葛玲珑作为葛家独生女,一直都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虽然看起来大咧咧其实非常心细,并且要强。
在家里虽然父母将她当做继承人,却总心疼她,不让她受伤,书院弟子也都让着她,所以她一生气,偷偷下山了。
她说,葛家一向都是呆在背后,从来没有人会冲在前面,她这次经历后才知道她有多脆弱。
她说,她不想站在背后。
“下雨了。”
洛禾伸出手接住屋檐上落下的雨滴。
葛玲珑正要找掌柜要伞时,一人撑着白油纸伞从马车上走下来,在雨帘中缓缓靠近,迈上台阶。
他穿着月白绣青竹的长袍,腰间挂着淡紫金莲香囊。
香囊的金绳已经完全换成了七彩编绳。
油纸伞缓缓抬起,露出红润的薄唇以及黑得让人眩晕的双瞳,雨滴在伞上变成珍珠链从伞角落下。
沈云青伸出手中的伞,遮住洛禾面前的雨,任由珍珠链将他披在身后的黑发打湿。
“走吧。”
21. 神女山(十五)
宴会之中众人谈天说地、酒足饭饱。
因妖已伏诛,宵禁后延,全城百姓游街欢庆。
回酒楼途中几人走散了,洛禾又被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吸走了注意力。
转眼功夫,她身边的沈云青便没了影。
街边暗巷,黑袍一闪而过,月白衣角在后紧追不舍。
沈云青追的人转角便没了影,唯有地上放了朵无极花。
他警惕靠近,刺剑挑花,仔细观察。
月光下的无极花饱满艳丽,艳红花瓣中布满黑色脉络,与他寻来的不同。
身边屋檐上传来细微声响,他立马转剑刺去。
剑与暗镖相撞,那人身如鬼魅连连避开了五道剑气的攻击。
他虽然带着黑色帷帽,却能从他嗓子中发出的笑声中看见他不屑的表情。
沈云青跳上屋檐时,那人已经相距甚远。
唯有断断续续的话语传进他耳中。
“主人说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沈云青看向地面的花。
这几日他入洞寻花,正好与这个黑衣人撞上,两人缠斗得不相上下。
最终官府派人来搜查时,黑衣人逃走了,无极树也没了踪影,只有枯萎的花散落在地上。
生辰礼...
他将花收入囊中。
今日是他的生辰,这件事除了娘亲和他没人知道。
街上小孩嬉笑打闹,人们的欢笑声从身边略过。
他回到了离开洛禾的地方,摊贩前面的客人已经不是她了。
他正要转身时,发现摊贩后坐了个熟悉的人影。
视线之中粉紫衣着的女子坐在阶梯边,手中拿着个七彩吉祥轮。
她将吉祥轮举在面前,灯火将彩色印在她精巧的面容上,她轻轻吹动着,色彩慢悠悠转了起来,变成了华丽的漩涡,彩影将她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透过吉祥轮,洛禾弯曲的笑眼和他对视了。
“沈道长!”
粉紫蝴蝶扑腾了过来,还送上了一个方盒子。
盒子里躺着条剑穗,青色编结下缀了两颗白玉珠,流苏垂直光滑。
看样子不算特别精巧,应该是某人手编的。
“送你的。”
沈云青将剑穗捏在手中,抬眸看向盯着他一脸笑意的洛禾。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今日送他东西?
洛禾道:“我送礼物也不需要理由。”
见沈云青看起来不满意这个答案,她拍了拍腰间玉佩,笑吟吟道:“你送我护身玉佩,这是还礼。小小心意,还请沈道长莫要嫌弃。”
沈云青盯着在她腰间摇晃的月牙佩,转向她打趣的脸上,目光交汇时他垂下眼帘。
“多谢。”
洛禾见状近了一步,问道:“喜欢吗?”
淡淡酒香随着她的靠近飘进了沈云青鼻尖。
“......”
“喜欢的话,不如现在就戴上?”
“不急。”
洛禾拿过剑穗,抵上剑柄道:“我帮你吧。”
靠得太近了,洛禾甚至直接将沉重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口。
沈云青嗓子一紧,抽出了洛禾手中的剑穗,慌忙后退几步。
洛禾见他耳朵有些红,咯咯笑出声,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亮。
“之前你揽着我都没什么,怎么现在害羞了。”
沈云青抿着唇看向洛禾,冷冷道:“你喝醉了。”
他说完便转身向着酒楼走去。
洛禾努力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拖着身体慢慢跟着沈云青。
两人前后相距一步远,洛禾怎么走都拉不近距离,干脆不赶了,直接慢悠悠地晃。
她发现这慢悠悠的还是一步远,洛禾又赶了两步,怎么都是一步远,她直接停下来了。
她好像真的醉了。
她打了个嗝,便被一边耍空竹的人吸走了全部注意力,慢慢往那边走去。
空竹面绘了繁复的花纹,转起来如漩涡一样将洛禾吸进去了,接着就站不稳了。
哎...
叹息声在身边传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厢房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眼前是不停转动的吉祥轮和一个黑黑的后脑勺。
此刻她睡得正香甜。
银月洒下清冷寒光,艳红的无极花掌在瓷白的手中,修长的五指逐渐并拢,手背渐渐显出筋骨,黑色汁液从指缝间溢出,随着指缝流下汇聚成滴。
一滴、两滴,黑液落在洛禾唇齿之间。
沈云青擦去落在洛禾嘴角的黑液,黑色抹开成了浓艳的胭脂红,红得刺眼。
无极树,其花朵汁液有镇定神魂的作用,一般用于心气受滞,昏迷不醒之人。
成妖,便可致幻,令人沉浸在最痛苦的回忆中醒不过来。
后来被朝廷发现了此事,以防有人再次利用此物害人,派人烧毁了无极洞。
这妖被滋养了几十年,已经不是普通的让人昏迷了,而是会产生真实的幻境。
*
“洛姐姐,洛姐姐!”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洛禾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刺眼白光,最后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面前。
“双双?”
她还未完全醒过来,头里便如针扎般疼痛,她连忙捂住脑袋。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手机?
洛禾盯着地上的黑扁方块看了好一会儿,屏幕已经碎了。
“洛姐姐,你怎么了?”
小女孩看着洛禾这样快哭出来了。
洛禾捂着刺头的脑袋,双腿不知为何软得站不起身。
“哎哟!”
这时一名妇女跑了过来,一脸心疼地将洛禾扶起。
“这是怎么了?”
她擦去洛禾脸上的泪,递给她一杯温水。
洛禾脑中疼得无法说话,看着桌上摆放着好几本书。
语文、数学、英语小状元...
不对...
她不应该在这里...
她应该...应该在哪里?
“那些兼职你就别做了,这样干下去身体坑不住的!”
洛禾看向那名妇女,她是双双的妈妈。
她考上了重点大学,被老师介绍给双双家,在暑假期间给双双补习功课。
“是谁打来的电话?”
她看向妇女捡起来的手机。
她在打电话?和谁?
记忆瞬间回笼。
忽然她瞪大眼睛,连忙拿过手机继续接听电话。
对面已经挂了,再次打过去时只有忙音。
洛禾猛地起身,声音哆嗦着道:“市一医院。”
“阿姨,请您送我去市一医院,可以吗?”
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砸,捏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发抖。
一路上,双双担忧地抓着洛禾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洛禾愣愣地盯着窗户外,树影和人影一闪而过。
前段时间外婆晕倒了,被送去医院时查出了脑癌。
她为了洛禾好好考试,一直瞒着。
现在,她扛不住了。
医院里,洛禾看着面前哭泣的女人。
妈妈今天也来了。
带着她的家庭。
白色隔离服穿在身上,推门进去是消毒水的味道和仪器滴滴回响。
一向神采奕奕的外婆静静躺在一片白中。
她脸色苍白,眉头皱着,嘴巴微微张开,氧气罩上白一阵透一阵。
她脑袋上,身体上安了好多管子。
主任医师办公室外。
“真的没希望了吗?”
“要多少钱?”
“可不可以先缓缓?”
洛禾看着坐在走廊对面的妈妈,妈妈抱着孩子对洛禾招了招手。
她将洛禾抱在怀里呜咽,她的丈夫从医生办公室走了出来。
“爸爸去办住院手续,宝贝在这里陪陪妈妈。”
“好。”
她的丈夫对他的孩子说完后,大掌置于洛禾头顶摩挲了两下。
一声叹息。
这几天来了好多人。
曾经居住过的家,都来人了。
洛禾被叫着去接送,接了一个又一个,送了一个又一个。
每个人看着洛禾都是一声叹息。
就算是曾经因为欺负洛禾和外婆大吵一架的亲戚,现在脸上也净是怜悯。
洛禾呆呆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说着这件事,每个人都看起来好悲痛。
“医生说要多少钱?”
“哎,这样下去她也痛苦。”
送完最后一批,洛禾站在ATM机前查看银行余额。
个十百千...
8051。
要赶快赚钱...
她收回银行卡,看见屏幕上有一道身影。
转过头什么都没有,但她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背后不对劲。
公交上,她刷着招聘信息,专门找那些高薪的工作。
这时铃声响了,有短信进来,是招聘平台发来的。
【书穿候选人...阻止世界崩坏...巨额奖金...回复1即可同意...】
巨额奖金?开什么玩笑...
1。
发送。
【恭喜您匹配成功,您的专属系统正在马不停蹄向您赶来!稍后系统会向您介绍工作内容!】
系统?
忽然洛禾脑中如鼓面被猛烈击打,疼得她直接倒在地面上。
一个人影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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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上。
是谁?
我在哪儿?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
落入水中的窒息感充斥她脑中,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对着她又踢又踹。
“啊!!!”
洛禾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
脑中还留存着疼痛的感觉。
洛禾如溺水爬上岸的人剧烈呼吸着,缓缓爬起身子四处看了看。
手中是熟悉的绸缎被褥,眼前慢慢看得清东西了。
是客栈。
看来她又做噩梦了。
她松了口气,一股凉风吹到她身上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浑身都被汗湿透了,连枕头都打湿了。
她静静坐在黑寂中,一直坐到了天色泛起鱼肚白。
房门被葛玲珑敲响,她缓缓下床开门。
葛玲珑看着洛禾苍白的脸以及微肿的双眼愣了片刻。
“洛洛?”
洛禾气闷着道:“发现起床整个人都肿了,玲珑可不可以帮我要点凉水来?”
“好。”
洛禾关上门松了口气,用力拍打双颊。
噔噔噔忙活了起来。
她伸着懒腰走下楼,其余三人已经在桌前坐着了。
洛禾笑嘻嘻地和复晓笙打趣着昨晚他吃醉酒的趣事,发现沈云青一直盯着她看,好奇地回看了一眼。
沈云青的眼神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他细细打量着洛禾,细致地像是在找什么一样,表情却很是冷淡。
洛禾被这眼神盯着有些难受,连忙夹了一筷子肉放在沈云青碗里。
“沈道长多多吃肉!”
看见沈云青置于桌上的剑端挂了一抹青色剑穗,笑着垂下眼帘。
葛玲珑照样规划起路线来,“今天我们都起得太晚了,就先收拾一下,看看要不要补点什么,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听县令说向东有怪事,我们去瞧瞧。”
复晓笙伸了个懒腰道:“哎呀,那我继续去睡了。”
葛玲珑皱眉道:“睡一天了还睡?跟我去买干粮。”
“遵命!”
葛玲珑脸色缓了缓,对着洛禾道:“洛洛你今日不太对劲,可能是太累了,就去歇息吧。”
洛禾感激地目送了打闹的两人,沈云青也起身离开了。
想到沈云青总是神出鬼没的让她无法完成任务,她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这个梦提醒了她,她没什么时间浪费了,得赶快赚了钱回去!
可沈云青似乎故意躲着她,一转眼就没了影。
“又没了...”
洛禾垂头丧气地回到厢房中。
她有些生气地撸起袖子,看着手臂上的符咒。
“等着吧,我也要给你画一个,到时候看你往哪儿跑!钻墙缝里我都能找到你!”
想到这里,她直接摊开买来打草稿的白纸,对照着手臂上的咒画了起来。
奋笔疾书地画着画着眼睛就看不清了。
抬头发现天色一片灰沉沉,闷雷躲在乌云中一股山雨欲之势。
她正关上窗户,大雨倾盆而至。
她奔出厢房与跑回酒楼的葛玲珑复晓笙二人撞个正着。
他们二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忙着回房换衣裳。
“洛洛,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我去找沈云青。”
“你等等,我们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们先去洗一洗,不然生病了。”
“行吧,云青应该去马车行了。”
“好。”
街道上,数人奔跑着回家,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人。
洛禾在马车行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向掌柜打探了一下。
“买马车那个公子?他刚刚走了。你放心,他有伞。”
“走了?”洛禾想,“难道是回酒楼了?”
风吹得雨一个劲儿往脸上扑,伞都遮不住。
洛禾回到酒楼时头发也湿润了。
一听沈云青还没有回来,她也不管了,要了热水先收拾自己。
等她沐浴完天色已经全黑了,雨也变小了不少。
擦着头发时听到屋外有呜咽声,她连忙推开房门与归来的沈云青撞个正着。
“你去哪儿了?”
他没有说话,一只手提着油纸伞,伞尖还在往下滴水,另一只手满是细细的伤痕,怀里圈着个湿漉漉的黄色毛球。
呜咽声就是从他怀里出来的。
小东西哆嗦着抬起头,黑黑的鼻子上两颗湿漉漉的眼睛,一边呜咽一边发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狗?
洛禾又看了眼沈云青,见沈云青的头发打湿了,此刻贴在瓷白的脸上,脸上也有和手上一样的伤痕,盯着洛禾的眼睛也是湿湿的。
有点可怜...
22. 东玉城(一)
天字一号厢房内,洛禾轻轻为小黄狗擦干湿漉漉的软毛,小黄狗颤抖的幅度渐渐变弱,最后在洛禾抚摸它头顶时轻轻抬头,舔舐着洛禾的手腕。
洛禾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想到了沈云青手背上布满的伤口,从行囊中翻出一瓶金疮药。
这时房门被敲响,沐浴完的沈云青回来了。
洛禾安抚了一下小黄狗,起身开门。
沈云青站在门口不进屋子,他看了眼桌上的小黄狗又看了眼洛禾,道:“给我吧。”
洛禾摇了摇手中的金疮药,道:“我先帮你上药。”
沈云青看着面前披散着头发的洛禾,她的发尾还微微湿润着,一双眼眸很是水灵。
他莫名有些浮躁,冷冷道:“不用了。”
洛禾看着他这般冰冷的模样心中纳闷不已,她以为她和沈云青的关系亲近了很多,但今日一整天,沈云青对她都非常冷漠。
真是喜怒无常。
洛禾狐疑地盯着沈云青,随后干脆抱臂靠在门上,道:“那你自己去把它抱出来。”
一直这样对她,她也会不高兴的。
沈云青冷漠的脸僵了一瞬,缓缓看向洛禾。
屋中的小黄狗在桌上找了一圈都不敢跳下去,喉咙间开始溢出可怜兮兮的呜咽,一双豆大的黑眼睛盯着沈云青很是委屈。
洛禾将头靠在门上对着沈云青,漫不经心道:“它要哭了,还不快去抱着它。”
沈云青微微皱起眉头,他感觉洛禾好像不一样了,但他仍然站在屋外不肯往里踏进一步。
但洛禾就像是故意与他僵持一般,见他迟迟不动,便转身回了厢房。
看着她慢慢坐在了木凳上,又抬头对着他歪头示意,沈云青这才缓缓抬起腿,往前走去。
小狗停下了呜声,用头拱动洛禾置于桌上的手,希望能被抚摸安慰。
沈云青走近时看见了被小狗踩得全是脏脚印的白纸,白纸上满是墨色线条。
有些画得歪歪扭扭,有些过于粗浓,又些一段粗一段细,不过都是同样的咒,似乎有人练习了很多次。
他静静地盯着那些咒看,跃动的烛光在他眼底跳跃,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洛禾扬了扬下巴道:“坐下。”
身边的人默默坐下了。
“手。”
满是划痕的手乖乖抬起放在木桌上,小狗立马蹭了过去,那只手又提起小狗,露出整张画满的白纸。
沈云青静静低头看着白纸,似乎是在上面找什么。
最后视线停留在角落上画得最小,最完整的咒之上,咒的最后是洛禾习惯性的长线收笔,与他的短暂锋利不同,显得很是随性。
“汪!”
小狗似乎被抓得不舒服了,叫声唤醒了他的思绪。
洛禾道:“你抓疼它了。”
他听后将小狗放在地上,小狗立马开始蹭他的腿,但他似乎心情不太愉悦。
“它看起来很喜欢你。”
沈云青听后轻轻踢了踢腿,将小狗的爪子撩开,小狗锲而不舍地继续撒娇。
他低声威胁道:“走开。”
洛禾一边打开金疮药,一边挪眼瞄着他,见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便道:“它很喜欢你,不会因为你装得凶恶就怕你。”
“手放上来。”
沈云青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放上了手。
他看着洛禾手中的金疮药,眼中微滞。
这是他那晚给洛禾拿去的。
洛禾将金疮药抹在沈云青手背上时,道:“你的药还挺管用的。”
“......”
“下次要给我什么直接给就好,免得我猜来猜去。”
他看着洛禾勾起的嘴角,无意识地后缩了一下手,却被洛禾抓得紧紧的。
脚下小狗乖巧地将小脑袋置于他的脚面,将他的脚弄得暖呼呼的。
“别动。”
洛禾见他对着小狗无措的样子,心中暗想,沈云青似乎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又不一样了。
她以为他是阴狠残忍的、喜怒无常的,但他又总是显露出孩子气以及善良的一面。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实在是琢磨不出来了。
但经过总总,她开始相信此刻的沈云青并不是系统说的那种会打开锁妖塔,害得生灵涂炭的恶人。
思此,洛禾试探着道:“你看,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喜欢你的永远都会喜欢你,不会离开你。”
“所以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她说完看向那个乖乖低着头的沈云青,暖黄的烛光洒在他乖巧地睫毛上,落下一片静谧阴影。
看着他这幅模样,洛禾略微松了口气。
洛禾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纸面上的符咒,继续陈胜追击问道:“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沈云青的声音还是有些低沉,他道:“没有。”
他抽回手,瞥了一样洛禾,眼中带着莫名的疏离,他道:“为什么画这个?”
洛禾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发愣,随后道:“不知道你这是什么咒,就是觉得应该很厉害,所以我想学一学。”
他轻笑了一声,道:“这是追魂咒,被下咒的人魂无论在哪里都能被施咒的人找到,是禁术。”
沈云青这句话说得很是清晰,话语几乎一字一句得往外崩,他一直在打量洛禾的表情,似乎想从里面找出点什么。
但他失望了,洛禾除了讶异以外什么的都没有。
洛禾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臂,心想,既然是禁术,那是不是会有伤害?
她又看向沈云青同样被刻有追魂咒的手臂,缓缓道:“对被下咒的人会有什么伤害吗?”
“没有。”
洛禾松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施咒的人呢?”
“会死。”
听此她心中一沉,手脚渐渐有些发凉。
沈云青见洛禾迟迟不语便站起身,他不想呆在这里了。
洛禾回过神,连忙拉住沈云青的衣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道:“真的吗?”
沈云青背着烛光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嘲弄。
他讽笑了一声,道:“给我下咒的人已经死了,全身糜烂,死无全尸。”
袖子从手中被抽走,洛禾愣愣地看着推门而出的沈云青,她站起身追了过去,严肃着道:“沈云青,你明知道如此,为什么要给我下这个咒?”
可最终没有人回答她。
她看着渐渐消失在黑暗走廊里的人以及啪嗒啪嗒跟着他跑的小狗,心中渐渐发沉。
沈云青,你想死吗?
*
昏暗的厢房内,小黄狗呜咽着想往沈云青身上爬,一双短腿在地上蹬来蹬去,小尾巴一甩一甩。
他冷冷地看了眼趴在他小腿上的小黄狗,起身走动时小黄狗在他身后紧紧跟随,他就像没看见一般,吹灭蜡烛后直径躺上床。
小黄狗两只前腿搭在床边,费力地想跳上去,却怎么也跳不上,又开始委屈呜咽,尖细的嘤嘤声在他耳边不停。
沈云青被扰得心烦,起身将小黄狗放在了桌子上,又回到床上躺下继续歇息。
小黄狗见沈云青躺下了,在桌上左右探头,却不敢跳下桌,便叫出了声。
“汪!汪!”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下床走向木桌,一把捞起小狗,打开房门将狗放在地上,随后关上了门。
门刚刚关上,小黄狗便叫得更大声了,一双爪子在门上用力刨动。
沈云青打开门,语气有些生气道:“走开。”
小黄狗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门打开了,它便摇着尾巴小跑到沈云青脚下,抬起上半身再次趴在沈云青的小腿上,委屈地看着他。
“......”
沈云青将腿轻轻往后一挪,小黄狗扑在地上,又跃起想要趴在他另一条腿上,他连忙后退一步,小黄狗扑了个空。
但它根本不知道它被嫌弃了,只是一个劲得往沈云青腿上扑,后来发现扑不到,便又叫了一声。
沈云青眼中漫出烦躁,他一把提起小黄狗,脑中闪过方才洛禾对他说过的话。
“它很喜欢你。”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喜欢你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沈云青喉间溢出冷笑,“呵。”
他推开窗户,将手提起,蜷缩着的小黄狗便悬在他脸前。
他冷着脸威胁道:“你再吵,我就把你丢下去。”
小黄狗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圆溜溜的黑眼睛乖巧地盯着他看,然后伸出了舌头。
鼻尖的湿润提醒着沈云青方才发生了什么,他瞪大双眼身子往后撤了一步,静静呆了一会儿后直径伸出了手。
小黄狗的身子悬在了窗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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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尾巴,似乎将这当成了游戏,咧着嘴非常开心。
“......”
翌日天还未亮,沈云青推开了门。
他怀中的小黄狗打了个呵欠,将头缩进他的手臂中继续睡觉。
复晓笙转着脖子从木梯上走下,看见沈云青已经坐在了楼下。
“云青,你...诶?这是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凑近看着沈云青怀里的毛团,伸手想摸时,沈云青站起身躲开了。
这时,店小二睡眼朦胧地从后院走出,看见两人后立马上前询问道:“客官,可是要热水了?”
沈云青温和着点了点头,道:“这只狗是我昨日捡来的,但路途遥远我不便养,可否交由你们?”
店小二看着可爱的小黄狗眼中闪出了光芒,接过小狗道:“好好好,正好掌柜也准备养一只看院子,太谢谢您了!”
复晓笙探着头看向那只被店小二捧在手里的小狗,待人走后他道:“这么可爱怎么不养着?一条狗我们还是能带的。”
沈云青摇了摇头,温声道:“麻烦。”
复晓笙笑道:“麻烦?我还记得你曾经养过一只白猫,看起来懒洋洋的,其实脾气可大了,都将我的手背挠出血了。”
不知为何沈云青并不接话,复晓笙还想借此机会继续重温回忆。
“虽然我就见过一次,但那只猫儿是真的聪明啊。”
他还沉浸在回忆中,没发现沈云青的脸色变了一瞬。
“就是后来你去青剑宗后,那只白猫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他再次看向沈云青时,只看见了沈云青脸上一如既往温和随性地笑意。
“不过是野猫罢了,最终还是会跑走。”
复晓笙点了点头道:“也是。”
食用完早膳后,几人背上行囊准备出发,刚踏上马车便被人叫住了。
一名官兵打扮的人叫住了众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知县身边的人。
“道长们,知县有话派下属转达一下。”
“各位可是要向东走?”
复晓笙点了点头。
“知县说,向东走便远离了临城,路途更加遥远,不若向西走水道,不出十五日便可到临城。”
复晓笙笑道:“无碍,我们此去临城本就不是急事,最重要的是一路捉妖护得百姓安慰,况且知县不是说东边有些怪事吗?正好我们可以去看一看。”
官兵继续道:“知县说那日他醉酒胡言乱语了,东边很太平。”
听了他的话,葛玲珑与复晓笙交换了一下眼神。
复晓笙继续装傻道:“无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官兵听后沉默了一瞬,上前悄声道:“知县说若道长们执意要去,便记得一件事。”
“去了东玉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打听也不要管,就当路过住宿便好,最好你们是捉妖师这件事都不要声张出去。”
“最后,去往东边的路上山匪嚣张,各位还请注意平安,小心行事,万不可对其用捉妖师的手段。”
他的话吸引了四人的目光,还不等多问官兵便匆匆离开了。
洛禾道:“宴会时对东玉城唉声叹气,听说我们要去还很欣喜,这下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复晓笙道:“那日他应是真的醉了,口不择言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葛玲珑脸上带了一丝严肃,“既然如此,我们更得去了。”
“那便按照他说的做吧。”沈云青说着便摘下了腰间的捉妖牌以及装妖丹的囊袋,三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一路上洛禾坐在车上昏昏欲睡,马车颠簸了一下将她的头撞得发响。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脑袋,直接蜷着身子侧躺了下去。
刚要入睡,马车又颠簸了一下,洛禾的脑袋猛地抬起又下落,对快到来的撞击心有准备,砸下时却砸到了温软之中。
皂角清香靠近,头下的东西温柔地包裹住她的脑袋。
隔了半晌,洛禾渐渐松下浑身的僵硬,悄悄抬眼看向那人。
马车摇晃间,暖阳将他的发丝照得金黄,冷锋般的下颌显得万分柔和,他拿着一本书静静看着,青色衣袖下另一只手压在洛禾脑袋下。
洛禾眼眸微颤地缓缓闭上,两只手缩成了虚拳,微微抵在脸前,遮住了她止不住上扬的唇角以及微红的脸。
23. 东玉城(二)
夜晚万里无云,明月清风,溪水潺潺。
木头烧得金红透亮,火花劈啪作响。
洛禾捧着清水往脸上泼动,凉劲一下驱散了她的困意。
不远处的葛玲珑坐在树干下打着呵欠,道:“洛洛你眯一会儿吧,我守着便好。”
她看着洛禾一边擦脸一边靠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道:“这一路走来也算走运,什么山匪都没碰到。”
洛禾连忙笑道:“嘘,别说,说了就来了。”
葛玲珑也笑呵呵道:“我说话要是这么灵,就许愿我捡到黄金万两!”
“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辈子吃香喝辣...”
她看着洛禾往火堆添柴火,看着看着眼睛就慢慢合上了,嘴中还嘟嘟囔囔:“我先去捡一会儿黄金。”
夜晚的风轻悠悠地吹,带来绵绵凉意。
洛禾看着葛玲珑缩了下肩膀,丢下手中的粗木棍,拍了拍手站起身,去马车里拿衣裳。
她悄悄打开马车后装货物的门,马车里复晓笙与沈云青睡得正熟,她轻手轻脚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自己的行囊,才发现自己放得太靠里了,正当她准备爬上车时,有人将行囊递到了她手上。
她手一顿,抓住了行囊,拿了两件外衣。
再次将行囊放进去时,里面的人又继续睡了。
她悄声道:“谢谢。”
抱着外衣往篝火处走去,耳边传来矮灌木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随后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观察灌木丛。
一只灰色野兔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发现洛禾后立马闪进了另一边。
洛禾提起的心落了下来,刚刚转过头,余光就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从灌木中冲了出来,直奔洛禾而去。
在接触到洛禾一瞬,洛禾抛出手中的外衣盖在那人头上,往旁一闪,堪堪躲过。
被盖住头的人找不着方向了,惯性使然让他猛地跌入溪水中。
响动惊醒了所有人。
一袭白衣闪过,剑出鞘之声回荡在山间。
洛禾连忙大喊道:“等等!”
沈云青站在溪水中,剑指向水中挣扎的一团人影,垂下的眼帘暗藏阴狠。
“洛洛你没事吧!”
葛玲珑连忙举起长鞭挡在洛禾身前,警惕地看着溪水中的人。
她本应该在几人休息的地方施阵,但是这里靠近东玉城,为了掩盖身份,她没有这么做。
“我没事。”
洛禾紧紧盯着溪水中的人,紧张地看着沈云青收起长剑,将那人提起丢到岸边。
复晓笙一把扯开那人头上的衣服,将刀面压在那人肩上,但凡他有什么举动就能一击毙命。
被水湿透的人低着头,浑身抖如筛子。
他的脸被乱糟糟的头发全部遮住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看起来像是个乞丐。
“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应,正要举起手,复晓笙立马将刀峰往前了一寸,陷入他颈间。
“别动!”
沈云青伸出剑,将那人的头发往旁撩动,露出一张满是污痕的脸。
他的脸将洛禾吓得心惊,无意识后退了半步。
那个人惊恐地瞪着眼,吓得白色巩膜充满了整个眼睛。
他似乎想说话,可是张开的嘴中空荡荡的,只剩一小节的舌在黄齿之间用力蠕动。
洛禾大惊之下连忙错开了眼,撇过头,却还是将他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他看样子被吓得不轻,不顾脖子被割伤,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喉咙间不停发声求饶。
“呃,呃!”
复晓笙迟疑地收刀后退,看着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道:“起来。”
那人不起,头一直往地上磕,渐渐磕出了血迹。
“停下!我们不杀你!”
那人却仍旧不管不顾。
沈云青忽然靠得近了点,那人吓得立马停下了,身子斜斜倒向地面,躲开沈云青刺过去的剑。
剑转之下,那人耳边的发丝被割下,露出一根锈迹斑斑的短铁棍以及充满血迹的耳朵和下颌。
葛玲珑见状惊呼出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复晓笙肃着脸道:“割舌封耳,就算是对犯人都不会用这种手段。”
葛玲珑上前蹲下,正想安抚那人,那人却如惊恐的鸟,见到沈云青收了剑就立马推开葛玲珑爬起身往一边跑,但是他无法掌控方向,几步跌跌宕宕又摔在溪水中。
他摇晃着身体用力爬起身,挪了几步又摔了下去。
洛禾看着他这样心中难受得像有大石头堵住了一般,她有些无措地问道:“怎么办?”
几人沉默下沈云青再次踏入溪水中,靠近那人后抬手下劈,那人直接软了身子倒向水面,沈云青提着他破烂的衣服不让他倒入水中。
他看着几人道:“等他醒了再说。”
经过这件事,他们都不可能睡觉了,复晓笙干脆起身去四处巡逻起来。
洛禾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方才的一幕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仿佛她的耳朵也在发疼一般,滋啦滋啦地响。
【宿——滋——宿主。】
洛禾心惊下连忙睁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悄悄站起身往一边走去。
【滋——宿主!我回来了!】
洛禾的笑容控制不住地在嘴角蔓延,系统的回归缓和了她心中的瘆意,她控制不住地欣喜地悄悄嬉笑出声。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洛禾欢喜得眉毛高仰,心中与它对话。
“确实是辛苦得很,你可得好好犒劳我,我能活下来可太不容易了。”
【宿主受苦了!我已充能完成,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洛禾连忙阻止它,问道:“等等!”
【怎么了?】
“我走了这里怎么办啊?两边时间的流速一样吗?就像现代一样慢?”
【对哦!你已经在这个世界里了,那么回到过去后流速会和现在一样。】
“那我不能现在走,不然平白无故一个大活人失踪了肯定会出事的。”
【你说的对!那宿主你只要想办法离开他们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因为我的能力只能维持你在过去呆这么久。】
“好!”
沈云青换好衣物下马车后,走向篝火的脚步一转,步入了树丛深处。
他站在一棵树后静静看着溪边的洛禾,她背着手,身体转来转去,眼睛笑得弯成了月亮。
与方才惊魂未定的模样完全不同,看样子就像是在想什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纠结,又撩开了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追魂咒,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宿主放心,他只能在这个时空追踪到你,我们是回到过去,他找不到的。】
“那你知道这个咒的副作用是什么吗?”
【它没有副作用,只是常常被用来作恶才会变成禁术。】
“没有?”洛禾疑惑地眨巴眼,纳闷道:“那为什么沈云青说下咒之人会全身溃烂,死无全尸?”
【这就不知道了。】
【不过宿主,我离开时感觉到了一股能量波动,你没有说出你的事吧?】
洛禾摇了摇头,她将那次差点说出来,被电击的事告诉了系统。
【那就好,宿主可一定要注意,之前发生过这种事,结果那个世界的人无法接受,不仅杀掉了穿进去的宿主,还杀了很多人。】
洛禾听此,凉意从脚往上爬,一路顺着背爬到了头皮炸开。
【从此以后我们就有了禁令,违反者直接抹杀并且清除宿主接触过的所有人的记忆。】
她搓了搓手臂,禁不住砸吧着嘴,出声道:“这也太狠了吧...”
远处,沈云青听着洛禾的话,看了看手心中的罗盘,又看了看洛禾空空的手,巡视一圈也没有其他人在。
看见洛禾又开始唉声叹气,他收回了罗盘,抬腿走回篝火处,那里只有葛玲珑一个人蹲在火堆边。
“葛姑娘。”
葛玲珑看着晕倒的人,沉着脸发愣,忽然被沈云青唤回神。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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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青低声道:“这个人耳上的伤应该是不久前造成的,不如你还是布下阵法吧,如果妖在附近我们还能把它抓了,以免它逃了让更多人受到伤害。”
葛玲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看周边,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人,一咬牙点头道:“好!”
捉妖才是最要紧的,其他什么都能抛到一边去。
沈云青勾唇看着她站起身,围着几人外开始走动布阵。
他看着往回走的洛禾,她正满头雾水地与葛玲珑对话,冷漠的眼中慢慢有了些笑意。
洛禾回来后,笑着与沈云青打招呼,随后坐在了他身边的树下闭上了眼,只是嘴角的弧度久久不曾压下去。
沈云青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那股躁动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他垂下眼帘,压下胸中呼之欲出的燥意。
若是往常,洛禾不会只是打个招呼就不管了。
过了好一会儿,巡逻的复晓笙与葛玲珑一道回来了,他温声询问道:“怎么样?”
两人摇了摇头。
复晓笙道:“这附近没有妖也没有其他人,我们只能等他醒了再想办法。”
葛玲珑叹了口气,脸上带了一丝愁色:“不知道他会不会写字...”
他们商量着明日一早加速前往东玉城将人送去医馆,然后再去报官帮他找家人。
复晓笙注意到身边的沈云青已经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了,转头却见沈云青只是一个劲盯着手中的香囊。
嘴角显出他心情愉悦,眼神看起来很是温柔。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这到底是谁送给你的?”
沈云青难得回答了他,笑道:“这是我娘的遗物。”
复晓笙一愣,连忙道:“抱歉。”
沈云青摇了摇头,两指捏住香囊两端用力一扯。
嘶——
封死的香囊被他扯开。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符咒,轻轻将其展开,上面画着繁复的花纹。
其余两人看向他手中的符咒,复晓笙问道:“这是什么?”
他看着手中破破烂烂的符咒,符纸已经老化了,折痕深刻地刻在了上面。
咒语与他手臂上的如出一辙,收笔之处随意拖长,看起来不伦不类,随性肆意。
他缓缓道:“一个死人的东西。”
复晓笙又懊恼了起来,正不知怎么开口就见他手一抛,符纸连着香囊一同被投入火种。
符纸瞬间便化为火团,随着热气往上飞扬。
复晓笙连忙拿着木棍将香囊从火堆里刨了出来,大喊道:“你烧它做什么?!”
他一声大叫让洛禾睁开了眼。
只见复晓笙拿着个木棍在眼熟的香囊上不停拍打,可香囊的布料很是精贵,一碰到火便直接全燃起来了。
她连忙起身跑了过去,妄图用手拍灭火团,却被沈云青紧紧攥住了手腕,她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了香囊。
葛玲珑疑惑道:“这可是你娘的遗物!你怎么就烧了?”
洛禾心中惊讶,这居然是沈云青的娘给他的!
她正要询问沈云青时,却见他转眼看了过来,一双眼紧紧盯着她,起唇冷冷道:“死人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沈云青说完便松开了洛禾的手腕,站起身向马车走去。
洛禾正要追过去,撑在地上的手突然感觉到一股炙热,低头发现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飘在了她手背上。
复晓笙看着地上烧成灰的香囊,叹气道:“哎,怎么说烧就烧了呢?”
“我从未听云青提起过他娘,原来她...”葛玲珑有些低落地看着沈云青孤零零的背影。
“我也未见过。”复晓笙深深叹了口气,“我与他其实没认识多久,那时他被人打了不开口求救,还好我看见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性子也古怪得很,怎么逗都不笑,后来再过不久他就去青剑宗了。”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因为他娘的事吧,毕竟那个时候他也才十岁...”
洛禾低下头,默默甩开手上的黑团,捡起只剩几片的香囊,将其攥在手心。
24. 东玉城(三)
“沈云青?”
洛禾站在马车外向里探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四周静悄悄的,她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他,慢慢步入树林深处。
“沈云青,你在哪儿?”
无人回应。
正当洛禾想回返时,石头哒哒地从身旁山坡上滚了下来。
她探着头看了看,视角被挡住了看不见,于是她伸出手费力地往上爬。
爬到顶时她已经气喘吁吁,抹了把细汗。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走向坐在石头上那人,在他一旁坐下喘气。
沈云青把玩着手中的罗盘,用手指将上面的指针转动抛弄着,最后指向洛禾。
洛禾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撑着脸看向远处黑夜中的东玉城。
硕大的楼宇在月光下如匍匐着的野兽,守护着城中百姓。
“洛禾。”
清冽低沉的嗓音缓慢地嚼着她的名字,洛禾听得心中一跳。
她从未没听过沈云青叫她的名字。
“洛、禾。”
他只是缓慢地念出了两个字,让却让洛禾心跳止不住地越来越快,热意在颈间腾盛至两颊。
洛禾看向低头转罗盘那人,他似乎心情缓和了很多。
哒——哒——
指针在轻点之下,撞击出轻响,他轻笑着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微风扶动肩上垂发,他轻瞥过来的一眼,浅笑之下眼底幽光如妖般摄人心魄。
洛禾快受不了了,连忙道:“你就叫我洛洛吧。”
沈云青点弄指针的手停顿了。
“我也叫你云青,可以吗?”
沈云青眼神紧紧锁住洛禾,沉声道:“好。”
洛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几乎承受不住了,眼神不停躲闪,脑中只剩下逃跑的心思。
她一边撑起身子一边低着头快速说道:“快回去吧,不然他们要着急了。”
她刚蹲起身,猛地被一股炙热抓住,手腕被沈云青用力往下扣,按在他身侧。
沈云青的脸在她眼中放大,清香慢慢裹住了洛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他一双黑色瞳孔如漩涡般将洛禾牢牢吸住,让她都忘记挣扎了。
缓缓地,沈云青将额头轻轻靠在洛禾额间,滚烫的温度将洛禾的脑袋烤得晕乎乎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
洛禾缩了缩脖子,讷讷着道:“我来找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走?”
洛禾感觉额头都快被热出汗了,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连忙后撤,“你发烧了?”
沈云青仍旧盯着洛禾,身子继续前倾,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洛禾被逼的后仰,快坐不住了,只能用手将他往后推,却不想他如石头一般根本推不动。
“我没有丢下你,你发烧了,我们必须赶快回去!”
她抬眼撞进沈云青眼中,心中顿时发沉。
他虽然嘴角挂着笑,但眼中却带着浓浓的幽怨和恨意,明明没有泪水却能感觉到他在哭泣。
洛禾心中不知为何感到发胀,酸涩随着血液在胸腔涌动。
他认错了人?
他在想谁?
她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洛禾缓缓伸出手,轻轻将沈云青拥住。
这一举动让沈云青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僵在原地瞪大了双眼,顿时不知该怎么做了。
但他似乎不想推开她。
洛禾将头贴在沈云青一侧,轻声安慰道:“我不走。”
沈云青垂下眼,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他轻声道:“撒谎。”
“我没有撒谎。”
沈云青将头埋入那令人舒适的香味中,他眼中带着冷光道:“所有亲近我的,都会离开,你也不例外。”
洛禾心中的苦涩感越来越重,几乎要从牵强的嘴角溢出。
“我会陪着你。”
沈云青慢慢后撤,从温香之中彻底离开,让幽夜的风将他完全吹醒。
他将手慢慢扶上洛禾的侧颈,手掌下脆弱细颈中流动的血液让他心中喧嚣之意越来越烈。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突然伸出拇指按住洛禾的嘴角,眼中幽暗。
“如果你离开了呢?”
他眼中的侵略感让洛禾萌生出了逃离的心思,她想侧身躲开,却被对方牢牢掌控在手中。
迫不得已与他对视,洛禾紧紧攥住裙角,尽力坚定着道:“我不会离开。”
沈云青见她想跑,心中涌出一股浓烈的欲望,就如追杀妖物时那般令人无法抑制的,想摧毁什么的欲望。
他对世间万物无情无欲,唯有妖在手下惊恐逃窜随后求饶的模样让他痴迷兴奋。
可洛禾的逃避给他带来了同样的兴奋,却似乎不同。
他缓缓起唇,声音中带着一些沙哑着道:“你若离开我,我就杀了你。”
“无论你逃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出来,杀了你。”
恶魔般的低语在洛禾耳边回响,让她如坠落冰湖一般浑身僵硬,而沈云青见状后脸上却带上了兴奋。
“好。”
洛禾轻轻握住沈云青置于她侧颈的手,冰凉的手指钻入他滚烫的掌心,轻轻安抚着他。
沈云青感受到那股凉悠悠的软绵,喧嚣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缓缓合上手心,将洛禾的手指紧紧攥住。
他仍旧感觉浑身燥热,凉风一吹又开始发冷。
见他完全冷静了下来,洛禾放低声音柔声道:“你发烧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沈云青又是那副乖巧模样,点了点头。
洛禾心中一喜,起身想抽手却根本抽不动,沈云青感受到她想抽离,甚至直接将她的手全部攥在了手里。
“......”
洛禾只能顺势一路牵着沈云青回到马车上,连摸索药丸的时候都只能单只手摸。
最后她看着沈云青靠在她腿边乖乖睡下,终于松了口气。
想悄悄将手从他掌心抽开,可沈云青就算是睡梦中也将她抓得死死的。
最终,只得作罢。
清晨,林间鸟鸣幽幽。
复晓笙锤着背推开了马车后门,打到一半的呵欠直接卡在了嘴中。
晨光透过车窗将车内照得微亮。
洛禾与沈云青面对面蜷缩着,头微微靠在一起,两人睡得很熟,可是露出外衣的两只手却紧紧交缠着。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瞪着眼看过去,正好与一双阴冷的眼睛对视。
沈云青已经撑起了身子,乌黑长发搭在洛禾身上,锁着复晓笙的眼睛压迫感十足。
复晓笙心中一跳,连忙将马车门关上了。
随后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浑身僵硬地往溪边走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是洛姑娘单恋着吗?”
“怎么就这样了?”
葛玲珑看着那个神神叨叨的人,疑惑道:“你干什么呢?”
“他们...”复晓笙仍旧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回头指了下马车,正好洛禾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用力伸着懒腰。
而后沈云青也走了下来,身上还披着方才那件月白青竹的外衣。
葛玲珑连忙挥手对着洛禾打招呼,嫌弃地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复晓笙。
“昨夜你睡得和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云青发烧了,洛洛去照顾他了。”
复晓笙看着葛玲珑过分认真的表情,茫然了,心中冒出来的念头又压了下去,一边扣脑袋一边絮絮叨叨:“还能这样照顾吗?”
“病人?那个样子就像要杀了我一样。”
几人收拾着准备继续出发时,哑巴醒了。
他见到几人连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往树林里跑,却被复晓笙轻松抓着衣领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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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复晓笙将他往马车边一放,指了指前路,拿了瓶药晃了晃,示意待他去东玉城找医馆。
哑巴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脸色煞白,一个劲摇头。
洛禾蹲在马车门边看着哑巴躲闪的样子,摸出刚写的字。
上面写着:【我们带你去医馆。】
哑巴指着白纸上医馆两个字,摇头摆手,嘴中“呃呃”得叫。
葛玲珑见状紧皱眉头道:“他不去医馆?”
洛禾又摸出一张纸。
【会写字吗?】
哑巴摇头。
【你受伤了,必须医治。】
哑巴犹豫地指向反方向的路,又拍了拍胸脯。
“看不明白。”洛禾放下手中的白纸。
哑巴又指了指前路。
“呃呃呃!”
洛禾写道:【东玉城。】
哑巴连忙点头,手用力指向那三个字,将两只手臂交叉起来,表示不行。
指向山顶,比了个表示很多的动作,最后比了个抹脖子。
沈云青道:“他说前面山上人很多,会杀人。”
洛禾想了想,又写道:【有其他路吗?】
哑巴连忙笑了起来,脑袋拼命上下点。
葛玲珑沉思了一瞬后道:“前面有山匪,宋知县让我们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不如就跟他走?”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是好是坏?若他是饵呢?”复晓笙道。
几人陷入沉默了。
洛禾道:“如果他是坏的,昨晚就应该动手了,其他的先不管,前方有山匪是真,不如赌一把。”
葛玲珑与复晓笙迟疑了一会点头答应,又看向了沈云青。
沈云青正收着洛禾用完的笔墨,见几人看过来便道:“就听洛洛的吧。”
“洛洛?”
复晓笙那股不对劲又冒了起来,连带着葛玲珑都迷茫了一会儿。
但现在救人紧急,短暂的念头直接被抛之脑后了。
“洛姑...”
马车上复晓笙想问点什么,突然想到现在大家都改称呼了,那他是不是也不应该那么生分?
“洛洛,你那个灵火符可不可以再给我两张?上次的用完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背后发凉。
“好啊。”
“谢了啊!”
洛禾看了眼坐在马车后面背对他们的哑巴,摸了几张符交给复晓笙,忽然感觉侧脸发凉。
她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转过去见沈云青已经没看她了,马车里只有他翻书的声音。
这诡异的沉默让复晓笙与洛禾坐立难安,洛禾正要开口便被复晓笙抢先了。
他笑哈哈道:“我去换玲珑进来...”
说完直接蹿了出去。
洛禾有些懊恼地抱怨道:“跑真快...”
沈云青翻过一页书,撑着头缓缓道:“说明他有责任心,很稳重。”
这句话接得没头没尾的,实在让洛禾捉不住头脑。
【宿主...】
观察已久的系统开口了。
“怎么了?”
【你太厉害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与沈云青的距离拉近了不是一点半点啊!】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样下去我们的任务一定能完成的!】
洛禾听后嘴角慢慢扬起笑容,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了沈云青眼中。
他收回注意,手指轻轻敲动书背。
不是妖,难道是一体双魂?
现在这个是洛洛,另一个是谁?
正当洛禾与系统间互相吹牛吹得天花乱坠时,突然眼前一花,脑袋撞入一片温热的硬邦邦中。
咻—咻—咻——
破空声在她头顶响起,咚咚咚几声,几根箭矢羽尾在马车壁上震动。
马车猛地停下,将车里的人弄得东倒西歪。
“有敌人!”
25. 东玉城(四)
洛禾正要下马车,衣袖被人猛地拉住,回头见哑巴紧紧缩在角落,一手指着自己,一手用力挥动。
马车外几名山匪吆着马,围在马车周围转,腰上还挂着捉妖牌,有些挂了一两个,有些三四个,捉妖牌相互碰撞,铛铛作响。
“怎么都带着捉妖牌?”葛玲珑悄悄对复晓笙问道。
复晓笙摇了摇头,低声道:“情况很不对,我们谨慎些。”
待洛禾与沈云青下了马车后,一人从不远处骑着黑马晃悠悠走来,微曲长发肆意张扬,虎皮外衣包裹着遒劲有力的肌肉,刀疤竖穿了他刚硬的脸,腰间围了一串捉妖牌,有些还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更是加重了他浑身的杀伐之气。
他抬着下巴,琥珀黄的细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声音嘶哑低沉道:“你们是什么人!”
葛玲珑道:“我们是南方来的,想去临城求学,途经此地还请诸位高抬贵手。”
“求学去的?”
那人坐下的马左右踱步,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众人,道:“求学带武器作甚?”
葛玲珑立马道:“武器只为路上能护身而已。”
“如此正好,那便让我这些崽子们试试你们的深浅如何?”他挑衅地看着葛玲珑,咧着牙,眼中狠厉。
这时他身旁那名山匪悄悄凑过去说了什么,他咂了咂嘴,扬起下巴道:“有没有遇到一个哑巴?”
葛玲珑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洛禾便道:“未曾。”
土匪头子的眼神从葛玲珑身上跳到洛禾身上,立马咧开嘴笑道:“两个女的,今日崽子们可是有福了。”
他话语刚落,周边的山匪便笑出了声,眼睛不怀好意地在洛禾与葛玲珑身上打着转。
鞭子破空响下,葛玲珑最近的山匪捂着脸从马背上跌落。
“啊!!”
土匪跌落一瞬间,银光闪过,围在周围的几名山匪同样落地。
白衣如鬼影出现在山匪头子身前,抽剑直指要命之处,山匪头子连忙弃马躲避。
刀光剑影下,山匪头子惊觉自己低估了面前之人的实力,好胜之意在他胸中腾升,使出了全部力气与之对抗。
尖锐哨声从混乱中响起,刚吹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洛禾看着手中染血的匕首,浑身止不住颤抖,耳中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周围倒地的人越来越多,山匪头子也被沈云青划了几道血口子。
这时,山上一直潜伏着的人见情况不对,呐喊着冲了下来,箭手绷紧弓弦企图对准混乱中的四人。
【快躲起来!】
洛禾连忙跳上马车,马车顿时被射了好几个洞,她一抬头才发现箭上竟带了火,渐渐点燃了马车。
她连忙扑打落到身边的火苗,却发现这火竟然无法扑灭。
再次抬头,发现箭端燃烧的竟是符纸。
他们是捉妖师?
咚——咚——咚——
清脆响亮的木鱼声自山间传来,短促有力回响中混合着低沉朦胧的佛音。
洛禾耳中登时发出尖锐鸣叫,脑中剧烈疼痛,似乎有人撕扯着她的脑袋,她连忙捂住耳朵痛呼出声。
“啊!!!”
【警告!警告!发现宿主精魂正在被攻击,已屏蔽听觉!】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葛玲珑嘶哑的声音从马车外穿来,狂风忽作,将车帘猛地卷起飞扬,洛禾看见三人身上皆带了伤口,耳目中溢出血线。
可是阵法只能定住周围的山匪,那佛音愈来愈急,愈来愈响,让阵法无法稳定下来。
“他们是捉妖师!杀了他们!”
洛禾见葛玲珑手臂被刺伤,心中一跳,连忙摸出符纸冲出马车。
她站在马车上,大喊道:“人在哪儿?”
【左边山上!】
系统话语刚落,符纸化为利箭射去,转瞬没入那人胸腹中,与之跟去的青光一闪,直接削掉了那人的脑袋。
绵绵佛音戛然而止。
“定!”
葛玲珑大叫之下,复晓笙身形忽隐忽现,附近的山匪逐渐倒地。
山匪头子趁着沈云青分神之际,猛得挥刀刺入他肩中,却也被沈云青刺进了腹中。
洛禾见远处尘土飞扬,连忙大喊:“来人了,快走!”
无数利箭对准四人,洛禾用力扔出灵火符,符纸冲天而去,巨响下炸裂出蓝紫烟花,火苗坠落于山匪潜伏之处,他们并不知道这符纸伤害不了人,吓得连忙逃窜现身。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火势越来越大,滚滚热气将马儿激得用力摆动,妄图逃脱。
洛禾眼前一花差点跌落,被沈云青带着一同上了马,利剑劈开栓马的绳子,马蹄高高扬起被拉着向后方奔去。
哑巴为了躲避马车内愈来愈烈的火,从后门扑了出来,正好被沈云青捞上了马。
身后灵火火势越来越大,葛玲珑与复晓笙骑于一匹马上,马匹一跃而起,跃过灵火,阻断了追来的山匪。
“哑巴在那些捉妖师那儿!”
“头儿,我们怎么办?要不要...”
山匪头子阴沉着脸,挥手阻止那人后面的话,咬牙切齿道:“我们自己解决。”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山匪,直径走向如墙一般堵住去路的蓝火。
“头儿!别去!”
他的脚步停在灵火前一步的距离,随手从腰间抓下一张玉牌,将其捏碎。
“捉妖师又如何,我黄毅杀过的,可多了去了!”
他眼中迸发出狠意,猛地朝灵火挥手,抽出的手臂上裹满了残余的灵火。
他看着缝隙里越来越远的两匹棕马,灵火在他举在空中的手臂上渐渐消散。
“头儿!你没事!”
“不愧是头儿!捉妖师的术法都对你没用!!”
黄毅收回手臂,捏紧拳头,闭眼走进灵火之中。
步入灵火一瞬间,温热将他柔柔包裹,他走了几步,再次睁眼已经到了另一边,而他毫发无损。
背后山匪们发出热烈欢呼,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阴冷。
他知道有些术法只对妖有用。
“敢耍我...”
*
沈云青奔了数里,马匹终究是扛不住了,嘶鸣着倒向地面,洛禾被抓着稳稳落地。
她看向身后的小路上空无一人,焦急道:“玲珑他们呢?”
沈云青道:“山匪追上来了,他们与我们分开走,我们先去东玉城。”
他走向哑巴,抽剑抵住他的喉咙,哑巴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
“那些山匪是为他来的。”
洛禾道:“哑巴很怕被他们抓走,应该不是一路人。”
她说完后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滑动着。
【我们要去东玉城,怎么去?】
哑巴连忙指着东玉城三个字,用力点头,拍胸脯。
沈云青准备收回剑时,洛禾立马塞了一张符纸到哑巴嘴中,强行让他咽下。
又写下:【你若骗我们,刚才的火会直接在你肚子里炸开。】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迅速。
哑巴浑身一震,捂着肚子用力摇头,表情看起来痛苦极了。
“......”
沈云青默默收回了剑,他方才看清楚了,那是张空白符纸。
天色渐晚,黄昏的光透过树叶洒落在树林中。
哑巴跌跌撞撞往山上走,时不时停下来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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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洛禾看着沈云青肩上随意包扎的布条,血红慢慢透了出来,她皱眉道:“你小心些,不然越来越严重了。”
肩上的伤如刀刃不停割动般疼痛,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间慢慢溢出薄汗。
他转眼看向洛禾,微微点头。
似乎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禾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拉住哑巴示意要休息。
哑巴指向不远处,山坡下,隐藏在粗大树根下的小洞出现在眼前。
树根被藤蔓缠绕,形成天然遮蔽。
洛禾捡了些木柴,燃起火堆,回头见沈云青缩在一边,紧紧闭着眼,豆大的汗从脸颊流下。
她连忙上前,犹豫片刻后扯开了他肩上已经湿透的布,轻轻敞开了他的衣裳。
深红伤口周围竟然变得血肉模糊,似乎正在向外腐烂。
洛禾心惊道:“有毒!”
手掌下的肌肤滚烫得可怕,她连忙推搡着沈云青。
“云青!云青!你醒醒!”
沈云青悠悠半睁开眼,虚弱道:“洛洛...”
他的声音极小,洛禾连忙凑近听。
“好疼...”
短短两字在洛禾心中不停撞击坠落,她连忙站起身走向一边半梦半醒的哑巴。
将其弄醒后推到沈云青身前,指着那处伤口,表情阴沉严肃。
哑巴看着那伤口表情大惊,随后手忙脚乱地挥来挥去。
水,火,刀,割...
他看着洛禾不知怎么办的模样,连忙指着自己比划起来,表示他可以做这件事。
洛禾看了眼沈云青痛苦得青筋暴起的样子,闭上眼心中一定,对着哑巴点了点头。
随后直径走出树洞,寻了方才路过的小溪,来来回回打了几次水。
她将匕首递给哑巴,又撕了裙子洗了洗塞进沈云青嘴中。
拿着布不停给沈云青擦汗降温。
哑巴将匕首置于火上烤,随后熟练地在沈云青肩上割动腐肉,表情严肃专注,似乎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
“呃!”
沈云青猛地挺起身子,疼得他用力侧头,抓着洛禾的手猛地缩紧。
洛禾被捏得痛出声,本一直侧头不敢看,感受到他在挣扎,连忙回过头将他紧紧按住。
过了许久,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洛禾颈间已经被不知是谁的汗水浸湿一片。
哑巴将草木灰按在伤口处,匕首往地上一丢,坐到地上用力松气。
洛禾连忙将伤口包扎起来,这时她才发现她的手有些颤抖。
沈云青将头埋在她颈间,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没有,她正要起身去拿水,腰间被猛地扣住,让她动弹不得。
“云青?”
此刻,她的声音温和轻柔,让人听了能安心许多。
沈云青轻轻用头在她颈间摩挲,声音沙哑虚弱道:“疼...”
洛禾有些焦急道:“那怎么办,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不要。”
沈云青仍旧一动不动,只是箍在洛禾腰间的手臂更紧了。
哑巴缓过气了,拍了拍洛禾的肩,待洛禾看过去,他又自信得拍了拍胸膛。
想到方才哑巴熟练的动作,洛禾稍微放心下来,道:“我知道了,我不走,但是你必须喝水。”
“好...”
见沈云青体温不再滚烫,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洛禾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结果换来的又是一次缩紧。
无奈之下,洛禾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靠在树根上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玲珑他们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她的呼吸渐渐变沉。
26. 东玉城(五)
翌日,天还未亮。
哑巴带着洛禾与沈云青走到一处破村。
村中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难掩荒败之气。
他手握荒田旁捡来的镰刀,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带着两人步入一处塌了半边泥墙的土屋子。
走到土屋子内,他打开铺满灰尘的衣柜。
衣柜内的暗扣已经锈了,他只能用镰刀将暗层撬开,里面竟然装满了沉甸甸的石头。
他将石头搬出来后,用力推开衣柜,半人高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他弯着腰先走了进去,随后转身对着洛禾与沈云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洞口进入便是个暗室,暗室不大,里面放了一张床,一张木桌,和一个独木凳。
角落里木架上堆满了草药,草药已经干枯腐败了,刺激的腐朽酸味混合着潮湿灰尘气在暗室中弥漫。
哑巴走到药草堆中扒拉出一个钥匙,又走到只能容纳一人睡下的床边将其推走。
用手挥开地上堆积的灰尘,方方正正的暗门渐渐显露了出来。
他有些紧张,又很急切,弄了好几次钥匙都戳不进锁洞中。
啪嗒一声,终于打开了。
他一下咧开了嘴,眼中冒光得提开了暗门,灰尘瞬间飞扬起来,激得他不停咳嗽。
洛禾捂着鼻子上前往暗门下探去,隧道边墙上居然还放置了木梯。
“呃!呃!”
哑巴指着隧道兴奋叫出声,随后率先背过身,蹲下去用脚够木梯,踩实后刚下去没几步便听见木头断裂的声音。
他一下失了重,猛地掉落到地面。
隧道似乎很长,回音在其中久久回荡。
洛禾听哑巴叫了一声后便没了动静,心中焦急起来。
“不会是逃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腰间一紧,被沈云青直接带下了隧道之中。
短暂的失重感消失后,洛禾睁开了眼。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紧张地抓着沈云青衣襟,努力瞪着眼四处看。
忽然火把被点亮,隧道里凹凸的内壁一览无余。
哑巴举着火把,瘸着腿从一旁走来,指着隧道深处。
“呃,呃。”
他手上的光亮照不透远处的黑暗,让人看着有些恐慌。
洛禾发现自己还抓着沈云青,连忙松开他的衣襟,顺便帮他抚平了褶皱,心中总觉得今天他俩之间有些怪异的尴尬。
她讪讪笑道:“没碰到你的伤口吧。”
沈云青垂眼看向洛禾,低声道:“没有。”
他今日实在是太过乖巧了。
不怎么说话,就是一直跟在身后,每次回头看过去便与他对视上,眼里也没了冷漠,只有平静地等待发号施令一般,让洛禾有些无法适应。
泥土潮湿味充满了整个隧道,这里的空气都比外面稀薄许些,没走多久洛禾就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
哑巴不会说话,走路也是慢慢的,没有声响,跟在后面的两人也只能慢慢地走,一时间连脚步声都没有。
这种封闭的安静感让洛禾心中有些压抑和烦躁。
她想听到点什么,无意识中将听觉放大,耳朵里反而全是自己的心跳,耳膜被震动得不适,她深吸气后手扶上了周围的墙壁。
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了,她还没回头,沈云青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
他低沉柔和的声线让洛禾瞬间有了莫名的安定,被拉着衣袖的感觉让她有了踩在地面的实感。
“我曾经在书籍上看过,东玉城的乌梅糖和山海兜很不错。”
洛禾笑着道:“那我们一定要去试一试。不过行囊不在身上,我们得先去赚点钱才行。”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是沈云青拉着洛禾衣袖的手一直不曾松开,洛禾也不再烦躁不安。
不知走了多久,停下来歇息过几次,哑巴终于兴奋地指着某处嚷嚷。
他用力推了推那矮门,发现推不开便整个身子都靠上去用力往外挤,洛禾连忙上前一起推门。
推了好一会儿,根本就推不开。
哑巴有些焦急地拍打了几下,敲打木门的闷声中大片的灰从矮门上簌簌落下。
“呃!呃!”
沈云青上前对着木门敲打了几下,道:“外面有东西堵住了。”
他对着两人道:“走远一点。”
随后他抽出长剑,三两下将木门劈成了几半,剑刃劈在石头上发出尖锐嗡鸣。
石头没有将木门完全封死,白光从周围缝隙中透出,光线照亮了空气中飞扬的尘土。
三人合力推动石头,但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洛禾与哑巴累得靠在一旁气喘吁吁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朦胧的声音。
“药儿?是你吗?”
苍老的声音从石头另一边传来,不知是在呼喊着谁的名字。
洛禾连忙走了过去道:“老人家!能不能帮帮忙把这个石头弄开?”
老人听见了陌生的声音立马就闭嘴了,不知是否还在外面。
洛禾有些急切着道:“我这里有两个人受伤了,需要找医馆为他们医治!可否行行好?”
老人立马喊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给我滚开!不然我埋了你们!”
哑巴看着洛禾好像在和谁说话,连忙凑了过来,急切地盯着洛禾。
洛禾看着哑巴眼中的急切与疑惑,心中一动,道:“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男子带我来的,他的耳朵受伤了,什么都听不见。”
老人的声音立马放大了,似乎是趴在外面石头缝上一样。
“不会说话?他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多大岁数?”
洛禾连忙用火把的木棍在地上写字询问。
“二十三岁。”
“耳朵被...舌头没有了,左边眉毛下面有一条疤,看起来是很久之前弄伤的。”
外面的老人一下子焦急起来,“药儿!是我的药儿!”
哑巴似乎已经知道了石头外是谁,一下子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猛得趴到石头上呜咽着嚎啕大哭。
“呃呃!呃呃呃!”
“药儿!”
老人听见了药儿的哭嚎,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她连忙道:“你等等!我这就找人将你弄出来!”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渐渐变暗,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期间还伴随着几人悄声对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便是白日的老人。
“寻大夫,人在哪儿呢?”
“在这,快给它挪开。”
外面的人与里面三人合力,终于将石头推开了半步距离,石头在地面上摩擦出响。
立马就有个男子开口道:“轻声点!一会儿把那些人引来了!”
众人合力之下,终于推开了能让人挤出去的一条缝。
哑巴连忙从缝里滑了出去,只听外面传来老人与药儿呜呜的哭声。
洛禾与沈云青先后从缝里走出,立马被几人围了起来。
她四周打量了下发现此处是荒庙,而挡着他们的石头是一尊脱了色的佛像,佛像的半边脸已经剥离了,剩下的一只眼睛慈悲地看着众人。
有人抽出武器道:“老大,这些人不如直接杀了,以免多生事端。”
听此,沈云青的手按上腰间长剑,洛禾连忙伸手压住他的手背,挡在了他的面前。
“等等...”
抬首的人见状,直接抽刀架在了洛禾脖子上,他这一举动瞬间刺激了沈云青。
转瞬即逝之间,银刀掉落地面,那名壮年男子已经被沈云青踢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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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着被割伤的手腕,长剑抵在他颈间。
“老大!”
周围的人纷纷举起武器一哄而上,却被倒在地上的男子止住。
此刻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每个人都绷紧到了极致。
“呃呃!”
药儿连忙挤进几人中间,张开手挡在沈云青与洛禾面前,用力摇头。
“云青。”
洛禾轻拉沈云青的衣袖,将他拉到身后。
药儿急切又无助地看向人群外的寻大夫,她正被一名年轻女子扶着走向几人,眼睛还湿润着。
“寻大夫,我们帮你救了你的徒弟,但你徒弟带来的人伤害了老大,我们可不会饶过他们的!”
寻大夫道:“这些事我管不了,大山,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这时那名被称为老大的男子开口了。
“无妨,不过小伤。”他对寻大夫十分恭敬,只要与寻大夫对话他便会弯腰低头。
他看了眼沈云青道:“既然是寻大夫徒儿的朋友,那定然也是我们的朋友。”
大山方方正正的脸上一双浓眉怒目,眼睛在洛禾与沈云青身上扫动了后,放声大笑道:“公子倒是紧着这姑娘。”
他不笑时不怒自威,笑起来眼尾炸花,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周围的人见大山这么说了,便放下了武器。
大家又一齐将佛像推回了原位。
寻大夫撩开药儿的头发,看着他被戳穿的耳朵,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
“是我对不起你啊,药儿,是我害了你!”
她身边的女子道:“娘,您别这样,当初您也是被逼的,我们定要给药哥讨回公道!”
这时一直在外望风的人跑了过来,低声道:“老大,那边来人了,我们快走。”
有人看着药儿的耳朵,气愤极了。
“来就来!那些挨千刀的畜生,死一万次都不够他们还的!”
“对!这么几年来我们一直躲躲藏藏,受尽了窝囊气!今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时间大家脸上都带上了愤恨和兴奋,有人哧呼哧呼得挥了挥手上的银刀,为众人助威。
“胡闹!”大山明明没怎么开口,声音却如雷贯耳一般,他一开口威压感便压了下来,让众人瞬间安静。
“若我们去拼,寻大夫三人怎么办?我们藏起来的那些人怎么办?”
众人一听直接焉了下来,其中一个矮个的壮汉道:“大哥说的对,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为了和他们厮杀,而是救下所有和药儿一样被他们抓走的人。”
“待我们救下了大家,我们想怎么打便怎么打!”
大山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看着沈云青与洛禾,“此处危险,两位先随我们离开吧。”
他的话让方才那个矮个子脸色犹豫了片刻,暗中使眼色让其余人一直围在洛禾与沈云青身边。
大山熟练地将寻大夫背到背上,迈着大步几下便走出了几米远,身后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由于药儿走得太慢落到了最后,一个精瘦的刀疤脸受到指使打了个回首,一把将药儿抗上了肩,哼哧哼哧地赶上众人。
“大哥,为什么不...”
矮汉凑到大山身边,话说一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山沉声道:“那个男的实力不容小觑,说不定可以为我们所用。”
“那那个女的...”
大山哼笑了一声道:“他是刀,那女的便是刀鞘。”
矮汉瞬间恍然大悟,低声道:“大哥英明。”
他回头看向沈云青,沈云青一直走在洛禾身后,洛禾说什么他都低着头认真听,完全没了方才那副令人害怕的模样。
矮汉嗤笑了一声,道:“哼,再厉害又如何,小白脸一个。”
27. 东玉城(六)
众人摸着黑走进一家看起来很是朴实的医馆里。
小小的院子里放了不少晒中药的架子,门边还有装满草药的背篓,似乎是有人刚割完草药回来后急匆匆放下的。
院子一角避了个简陋的药棚,上用褐麻布遮阳,下面砌了个煎药的灶台,角落堆满柴火。
寻大夫被大山从背上放下,身后的人一路走来时都像是互相不认识一般,走到岔路口时便悄悄分开了。
现在跟随大山的只有矮汉和刀疤脸。
寻大夫道:“大山,你先别走,我给你包扎一下。”她又看着沈云青与药儿道:“你们也来。”
随后她对着寻姑娘道:“佩兰,去烧点水,再收拾收拾,给他们腾个屋子出来。”
大山表情迟疑了一会儿,道:“寻大夫,这两人我得带走。”
寻大夫严肃着脸道:“他中了那人的毒,这几天得给他引出来,不然活不了多久。”
矮汉听此斜眼看了眼大山,连忙挂着笑道:“那这个姑娘我们得带走,他们是外面来的,不知根不知底,大哥放心不下您。”
“胡闹。”
寻大夫横了一眼矮汉,“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危险,而且哪有让她和你们三个大男人呆一起的?”
矮汉有些急了,“可...”
寻大夫不等他说完,便对着大山道:“大山,这姑娘是我与药儿的恩人,可否看着我的脸面上,让她就住在我这儿?”
大山看了眼沈云青,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就在僵着没人让步的时候,刀疤脸突然开口了。
只听他语气直挺挺着道:“那大哥也住这不就行了,我和二哥回去。”
“三弟你捣什么乱啊?大哥哪儿能住这啊!”
寻大夫听后笑道:“好了小川,阿狗说的也不无道理。”
她看向大山问道:“大山,如果实在是不放心,你就住这儿吧,住得下。”
大山犹豫着看了眼众人,“我...”
洛禾注意到身边的寻佩兰听到这件事立马低下了头,有些扭捏的转着耳边的头发,挡住发红的耳垂。
再看向大山,他的视线好像在寻佩兰身上停了一瞬。
等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洛禾想了想,便道:“我和他不会分开的,你若不放心就在这里看着我俩。”
她说完看向低着头的寻佩兰道:“对吧?寻姑娘。”
寻佩兰没想到会有人问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洛禾,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打过来,她的脸顿时通红。
“都听娘的,我...我烧水去了。”
她语气迅速又声音微弱地说了一句,赶忙迈着小步离开了这里。
洛禾见状笑嘻嘻地转过头,对着沈云青挤眉弄眼,沈云青也跟着勾起唇角。
“好,就这样吧。”
大山终于下定决心了,带着不满的小川和老实巴交的阿狗去了偏房里商量事宜。
进门前小川生气地跳起来踢了一脚阿狗,阿狗满脸雾水地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进屋中。
关门时里面传来两人对话。
“三哥,你干嘛踢我?”
“闭嘴!不想和你这个呆子说话!”
寻大夫领着洛禾与沈云青进了药房,一踏入便是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互相混杂。
她点了只蜡烛,拢着火苗缓缓点燃其余蜡烛,四周渐渐亮了起来。
屋内两面墙放了装草药的柜子,看诊的木桌虽然老旧但干净,上面放了许多药方和把脉的麻布垫子,椅子后面靠墙的位置医书高高垒起,如小山一般。
做完这些事后她放下蜡烛走向坐在一旁的药儿,缓缓撩开药儿耳边打结的头发,叹了口气。
眼中如装满缸的水,痛苦溢了出来,她抬起袖子拭去眼尾湿润,拿起一把剪刀递给洛禾。
“洛姑娘,可否帮我将药儿的头发都剪了,我先给沈公子看看。”
“好。”
寻大夫正要抬手拉开沈云青的衣襟,却被他一脸谨慎地往后避开了。
她笑道:“我都是个小老太婆了,你还怕我吃你豆腐?”
沈云青顿了顿,抿着嘴解开了衣襟,表情看起来十分不自然。
草木灰下的伤口还没有结痂,不过腐肉倒是被处理得干净,只是又有了新的腐肉。
寻大夫仔细得看着周围被精准割去的痕迹,道:“是药儿给你弄的吧?”
“是。”
寻大夫点点头道:“得把这些新的刮了,然后缝起来才行,这段时间每日都要给你药浴,将毒从皮肤引出来,会很疼,你要忍忍。”
“好。”
她说完熟练地拉开抽屉,拿出匣子,将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好,行动干脆麻利,一点都不像个老人家。
洛禾站在屋子另一端,中间隔了个屏风,她只能一边剪头发一边看屏风上的虚影。
这时,寻佩兰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绕过屏风后也呆在了那边。
咔嚓——咔嚓——
洛禾脚下的头发愈来愈多,没了头发的遮挡让她看见了药儿被铁杵插着耳朵,她连忙抬起头不敢继续动手了。
这时寻佩兰走了过来,她接过了铁剪继续给药儿剪头发。
“洛姑娘,公子不让我碰,娘说让你去里面帮帮忙。”
洛禾连忙走了过去,入眼便是沈云青看来的眼睛,他的表情很是镇定如常。
视线再往下便是穿了针的白线没入血红中,抽出又变成了红线,她连忙避开眼道:“寻大夫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寻大夫全神贯注地为沈云青缝伤口,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沾了点血迹的手。
“剪刀。”
洛禾听后连忙将剪刀递给了她,她却转着手拍了一下洛禾的手背,抬下巴示意桌边的蜡烛。
洛禾立马心领神会,将剪刀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寻大夫这才接过。
咔嚓——
她一边拧热帕子一边笑着打趣道:“沈公子看着是个亲和的人,其实是个怪驴,谁都不能碰他。洛姑娘,你帮他擦擦吧。”
洛禾连忙接过帕子,低头认真擦拭沈云青伤口边的血迹。
发烫的帕子触到沈云青的身体时,他抖了一下,随后缓缓放松。
她立马扯开帕子,皱眉担忧道:“太疼了吗?”
沈云青摇了摇头。
洛禾狐疑地看了他一样,见他神色还是如常心中,不由得纳闷起来。
昨日痛成那样,今日却像受伤的是别人。
寻大夫苍老慈爱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洛姑娘是怎么与我徒儿认识的?”
洛禾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药儿,就想着带他进城中找医馆,结果山匪来了。”
她顿了顿,隐去了捉妖师的事继续道:“情急之下药儿带着我们逃跑,我们与朋友也跑散了。”
寻大夫道:“原来如此,我一会儿帮你问问大山,他在衙里当差,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朋友。不过,你们来东玉城做什么?”
洛禾感激道:“谢谢寻大夫。我们是去临城的,路过此地。”
寻大夫语气缓了缓道:“去临城呐...那就早些出发吧,别在这儿耽误太多时间了。”
洛禾笑了笑道:“无妨,我们也想在这里多看看呢,等找到朋友后我们再看什么时候出发。”
寻大夫沉默着将匣子收进抽屉。
她低声自言自语道:“找到了就走吧,没找到也先走,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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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若是遇到了,便帮你告诉他们一声...”
洛禾擦拭血迹的手一顿,越过沈云青的肩膀看向那个勾着身体收拾桌子的老婆婆。
她将一头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的是蓝色麻衣,完全是普普通通的老妇人模样。
“嘶...”
沈云青的轻呼拉回了洛禾的注意力,她收回按得有些重的手,轻声道歉。
“没事,不用擦了。”
沈云青垂眸看着洛禾,接过染红的白帕子丢入铜盆中,用单手随意拢起衣襟。
洛禾见他只能抬一只手,便顺手开始帮他整理衣裳,而他则放下了手,微微仰起头,嘴角弯弯的幅度显得他心情还不错。
“大山哥?”
另一边,寻佩兰正要去拿扫帚扫一地的头发,开门便看见了大山站在外面。
大山进了屋子后看着药儿的模样,用力握紧拳头,沉着脸撇开头,坐着等寻大夫来给他上药包扎。
“佩兰,带洛姑娘与沈公子回屋子。”
“好。”
寻佩兰走前看着大山,表情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关上了门。
屋里朦朦胧胧传出大山的声音,“我会帮药儿报仇。”
这时洛禾才发现原来这个屋子不怎么隔音。
她跟在寻佩兰身后,放缓脚步竖着耳朵听,只听到什么他们不能走,心想说的大概就是她和沈云青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只是路过的而已,为什么大山不让他们走?
为什么寻大夫又明里暗里让他们赶紧离开?
“这屋子是以前弄来给病人睡的,只能睡一人,沈公子可否屈就一下?”
寻佩兰走到一处狭小的空屋子处,对着洛禾道。
“姑娘,你与我同睡一个屋子,可以吗?”
洛禾还没开口沈云青便道:“这里可以睡两人。”
寻佩兰为难地看着那窄窄的床,“...可以吗?”
洛禾笑道:“那正好你可以与大山兄一同睡。”
“......”
洛禾无视沈云青看来的视线,与寻佩兰一同回了屋子。
她走向窗边,抑制不住地笑着看向仍旧冷眼盯着她的沈云青,突然觉得看他吃瘪还挺有趣的。
然后她伸手关上了窗。
夜晚,寻佩兰吹灭了最后一支蜡烛,摸索着爬上床躺在洛禾身边。
“寻姑娘,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洛姑娘你说。”
“大山他们说的被抓走的人,那些人都和药儿一样吗?”
寻佩兰没有回答洛禾,只是翻过身面对洛禾轻轻点头,又摇头。
“为什么?”
寻佩兰不语,只是黑暗里睁着一双光亮的眸子表示她没有睡着。
洛禾察觉到她不愿意说,便也翻了个身,面对寻佩兰悄声道。
“那些山匪为什么在抓药儿?是他们在作恶么?”
寻佩兰眨巴了下眼睛,道:“我娘不让我知道太多事。”
正当洛禾失望时,她又道:“药哥是娘捡来的徒弟,从小跟着娘学医,后来他说要去做拯救世人的大夫,娘气得将他关了起来,最后药哥一气之下逃了。”
“他说?”
洛禾敏锐地察觉到了寻佩兰话语中的不对劲,“那时他的嘴...”
寻佩兰眼中流转过异样,翻过身背对洛禾,拒绝继续说这件事。
在洛禾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她低声道:“药哥对不起娘,遇到这些是他活该,他学了医术去给该死的人治病。”
“该死的人?”
洛禾还想继续打探,但她不再接话了,等了许久,感觉到寻佩兰呼吸渐稳,洛禾轻轻叹了口气。
28. 东玉城(七)
翌日天未亮,医馆门突然被敲响。
寻大夫打开门一看,阿狗站在门外有些慌张道:“二哥说,快让药儿和那个娘们,还有小白脸赶紧躲起来,官兵查过来了。”
洛禾本就没怎么睡着,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便起身查看,刚推开窗户就见沈云青从偏僻的小屋里出来,大山也带着药儿从对面屋子走出来。
寻大夫急切道:“洛姑娘,沈公子,你们快跟我来。”
她带着人走进她的屋子里,打开角落的铁箱子,将里面的衣服全部扔了出来,随后用力一拉,箱子底被打开了。
药儿最先跨进箱子,顺着木梯爬下。
“官兵怎么会查我们?”
洛禾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她有些警惕地看着寻大夫。
这时医馆的门已经被敲响了。
“官府捉拿逃犯,开门!”
寻大夫焦急道:“他们应是来抓药儿的,待我们将官兵弄走再给你解释,快躲起来吧。”
这下洛禾别无它法了,只能带着沈云青一同下暗室。
寻大夫刚刚将衣服堆了回去,大门便被踹开了。
寻佩兰披着衣服跌倒在门边,似乎被这个阵仗吓得脸色发白。
她惊恐道:“你们这是作甚?!”
带头的官兵冷漠地看着寻佩兰,哼了一声道:“影响官府捉拿逃犯,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寻佩兰便被人抓住手臂反扣在地上,疼得她眼泪直冒。
“你们怎么乱伤无辜!”
官兵冷笑道:“无辜?一直不开门,不是私藏逃犯是什么!交出人来!”
“慢着!”
大山与阿狗从偏屋走了出来,他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快着脚步走向众人。
“李巡卫,发生什么事了?”
李巡卫一见来人,脸色闪过了然,随后从高傲变得轻蔑。
他讽刺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张头,逃犯在城中躲藏,你不去找人却泡在这温柔乡?”
寻佩兰一听不高兴了,叫道:“你胡说什么呢!”
“哟哟哟,小娘子帮情郎说话了,张头,你让女人帮你说话,可真孬啊。”
寻佩兰一下气红了脸,正要还嘴便听几声砰砰响。
众人转眼望去,只见寻大夫用力拍着门,喊道:“这里是医馆,容不得你放肆!”
“嘿,你个死老太婆...”
李巡卫受不得平民挑衅他的权威,立马抽出刀向着寻大夫走去,却被大山挡住了路。
大山悄声道:“李巡卫,您刚来应该不知道,这大夫是城主夫人的妹妹,颇受城主敬重。”
李巡卫一把推开大山,冷哼道:“城主又如何,他见了我们也得恭恭敬敬地上茶!”
“是是是,小的就怕城主不高兴,上奏时说点什么对您不好的事。”
李巡卫一听,虽然仍旧气愤但还是压下了。
他啧了一声,看向身后的人,随意挥了挥手,身后十几名官兵直接涌进医馆中,搜查动作粗鲁得很,全然不顾屋中家具器皿。
寻佩兰吓得跑去护住寻大夫,而寻大夫看着院子里的草药被翻得一团乱,气得直跺脚。
眼见着那官兵还打开屋里那铁箱子,直接冲了过去拉着人破口大骂。
“你知道这些药有多金贵吗!官府就能胡乱打砸百姓的东西了?!”
官兵手用力一挥,将寻大夫推得跌倒在地,噌得一声抽出长刀指向寻大夫。
“官府办案!扰事者一律捉拿归案!”
寻佩兰吓得连忙扑到寻大夫身上。
“等等!”
大山连忙讨好着对李巡卫道:“李巡卫,这老妇年级大了脑袋糊涂得很,您大人有大量,可否通融通融?”
李巡卫不屑地看着大山,仰起头道:“哼,说到底,若不是你办事不利,上面怎么会让我们来这儿捉拿逃犯?”
“是,是小的办事不力,小的这就回去带着弟兄们全城搜查。就是不知这逃犯是...?”
李巡卫斜着扫了眼大山,伸手示意身后的人拿出通缉令。
大山接过几张新画的通缉令,疑惑道:“这几人是犯了什么事?城主怎么会为了抓他们还将您请来了?”
“哼!你们的周围治安是什么样,你不清楚?山匪杀了人逃城里来了你都不知道?”
大山一听,震惊道:“山匪逃进来了?!”
这时搜查完的官兵回来了,没有搜到什么,李巡卫便带着众人一窝蜂赶往下一家。
领走前他还指挥道:“抓人的事你先别管,上面说了这几人的通缉令要全城每个人都看见,你去把这件事办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待他们走后,几人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外面没人了才将洛禾三人放了出来。
洛禾刚站稳,大山就举着通缉令道:“洛姑娘,沈公子,我们聊聊吧”
洛禾上前一看,通缉令上正是她的画像,她连忙接过仔细,通缉令一共有三张,分别是她、沈云青与复晓笙。
“怎么会通缉我们?”洛禾看向沈云青,又不确定地再次翻动,语气有些焦急道:“玲珑...玲珑没和复兄在一起?”
沈云青道:“别急,葛姑娘不会有事的。”
洛禾攥紧通缉令,盯着大山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被诬陷为山匪?”
大山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寻家母女,寻大夫见状叹了口气,带着人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屋内,大山坐于案桌后,伸手示意两人坐下。
待两人落座。他开门见山道:“你们是捉妖师吧。”
洛禾眼中闪过惊讶,被看出来了她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是。”
大山很满意洛禾的坦白,继续道:“好,洛姑娘也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接与你们说了,东玉城不欢迎捉妖师,应该说,不欢迎外面的捉妖师。”
洛禾与沈云青对视了一眼,疑惑道:“外面的捉妖师?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勾当,是见不得人的,而自己的捉妖师也参与在内。”
“什么勾当?”
大山前倾身子,手指点在桌案之上,眼中闪过痛恨厌恶之色。
“他们在暗中饲妖。”
“什么?”洛禾有些不可置信。
大山沉着脸继续道:“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时会逃出来,若让外面的捉妖师知道了,那他们这勾当便会暴露出来。”
“所以,那些山匪会打劫每一个来东玉城的人,只要遇到了捉妖师,格杀勿论。”
“而你们,不仅仅逃脱了,还进了城。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次动作如此迅速,以往都不会为了漏网之鱼这么大费周章。”
他说着看向了沈云青,他知道沈云青的实力在他之上,但他不知道沈云青的实力到底如何。
沈云青见他看过来也不隐瞒,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令大山最惊恐的话。
“我们杀了几个捉妖师。”
“什么?!”
这下轮到大山不可置信了,他缓了缓,最后连着说了好几个怪不得。
又瞪着眼问道:“里面可有那个念经的?”
“那个光头?”
“对对对!”
沈云青语气淡淡道:“他死了。”
他话音刚落,大山拍案而起,脸上又震惊又喜悦,拍了下手连连道好。
“他死了,这一切就顺利太多了。”
洛禾见大山思绪跑偏了,拉回正题道:“你还没说饲妖的事,是山匪在饲妖?如果是他们,为什么会有官兵来抓我们?”
大山喜悦的表情渐渐松了下来,他缓缓坐下。
“若不是双方暗中勾结,又怎么会知道你们进城了,又怎么会有官兵追杀你们呢?”
他冷笑了一声后,有些低落。
“城主和山匪的关系非同小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希望能有人帮帮我们...”
他说完这句话便等着人接。
洛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垂眸不语,只是翻动着桌上的悬赏令。
屋里顿时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响。
过了一会,大山快忍不住了,洛禾终于开口道:“我要你找到我的朋友,至于其他的事,等你找到了再说。”
大山一听,立马沉着脸看向洛禾,对洛禾不理睬他暗示的样子非常不满。
他瞪着洛禾时发现有人也在盯着他,如阴蛇一般吐着蛇信子,让他收敛了许多。
大山冷声道:“你的朋友我自然会找,只是先下最要紧的是救出被抓走的人们。”
他不等洛禾有反应,继续道:“你知道妖要怎么饲养吗?城中有一桩放在台面上的买卖,父母会将身子不好的孩子卖到黑巷,黑巷的幕后主使便是城主。”
“父母得了钱,摆脱了一大累赘,自然高高兴兴将孩子卖了出去。有些人不愿卖,黑巷的人便会上门劝说,说是要将孩子带去大户人家享福。”
“你说,这可笑吗?大户人家怎么可能收病秧子回去?他们只知道不愿拖累孩子,便将孩子送出去了。”
“可这些可怜的孩子,却成了饲养妖怪的食物...”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洛禾看,期望在洛禾脸上看到与他一样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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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
可是洛禾只是低着头,默默等他说完。
“洛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其中被抓走的姑娘数不胜数...”
他没说完,洛禾便将手中的通缉令往桌上一扔,眼中冷漠着重复。
“先找到我的朋友,别的等找到了再说。”
“你?!你怎可如此自私!”
大山没想到洛禾居然如此冷心冷情,他立马红着脸要发作,便被洛禾打断。
“对了,还有一位姑娘叫葛玲珑,穿的是红衣裳,我若是看不到这两人,你说的事与我们无关。”
她说完便对着沈云青道:“我们走吧。”
昏暗中大山看着桌上的三张通缉令,他浑身散发出隐忍愤怒,将眼睛的凶光隐藏在眉弓的阴影之下。
阳光打破云雾,从窗外射在桌案之上,将三人的画像与洛禾走前写的名字照亮。
他为此折损了不少弟兄,此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几人身上了,必须牢牢抓住才行。
“洛姑娘。”
他沉着嗓子叫停洛禾。
“你的朋友我会帮你找到,但找到时他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洛姑娘是个聪明人,到时候可不要骗我,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走不出东玉城。”
洛禾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笑意从她眼中略过。
“你放心,他们不会死,我也不会骗你。”
洛禾出门后没多久,大山便推门而出,径直走向医馆大门。
阿狗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到大山出来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大山将手中的悬赏令拍到阿狗胸膛,爽朗大笑道:“怎么办?发通缉令去!”
“带着弟兄们,全城抓人去!”
不出意外,才过了三日复晓笙便被大山在一间酒楼找到了,夜晚提着他的领子将他丢到了医馆中。
他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着问道:“那俩人呢?”
寻佩兰正在院子里煲药汤,举起蒲扇指着药房道:“在那儿呢。”
屋内,洛禾抱着手臂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药儿,为此头痛不已。
虽然大山那日对药儿的事绝口不提,但是她还是直接猜出了药儿也与这件事有些关联。
可但凡她一问,药儿就装疯卖傻,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就连寻大夫出面都不好使。
她和沈云青又不好当着寻大夫的面逼得太紧,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两天。
想着避开寻家母女,昨晚指使沈云青把药儿偷偷带出去,两人正准备小小的威胁一下,结果人质两眼一翻,晕了。
洛禾嘟囔着:“难道昨晚太过分了?”
她也没干什么吧。
“不过分。”
沈云青此刻难得认真了一回。
他们两个只是把药儿绑在了很高的树上而已。
洛禾叹气,心想:难道他恐高?
她看着为药儿施针的寻大夫,悄悄嘟囔道:“威胁人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沈云青摇了摇头,也学着洛禾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威胁人。”
洛禾诧异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也是,你只会威胁妖。”
还是往死里威胁,在妖眼里都成魔鬼了。
沈云青有些茫然地看着洛禾,道:“在你们眼里那就是威胁吗?那我明白了,我们再来一次吧。”
“算了!”洛禾连忙拉住沈云青的袖子,道:“别了,千万别。”
她看沈云青对此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更是不明白了。
沈云青一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他那些行为都不能叫威胁了,是虐杀。
她见沈云青求知的眼神,蠕动了两下嘴,干巴巴道:“我们两个太心善了,这件事不适合我们两个做。”
“心善?”
沈云青忍不住斜眼看了眼洛禾,想到昨夜兴奋地潜入他屋中,两眼冒光地与他商量绑走药儿的洛禾。
洛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质疑道:“看什么?我难道不是吗?”
沈云青的眼中渐渐出现笑意,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这时身后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云青!洛洛!我来了!几日不见,我想死你们了!”
复晓笙咧着大白牙看向屋里那两人,眼中抑制不住地欣喜。
随后他看见两人整齐划一地回过头,眼睛盯着他散发出凶光。
“怎么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没有。”
洛禾笑盈盈道:“你来得正好。”
29. 东玉城(8)
三人来到院子里,见大山还在和寻佩兰说着话,复晓笙笑着走过去道谢。
原来因为被通缉的原因,他一直躲藏在各个酒馆赌场这种最混乱的地方,一听洛禾在找他连忙跟着大山来了。
“别谢我,这是交易。”
大山看向洛禾道:“还有个女人,你等着。”
复晓笙一听连忙问道:“女人?是玲珑吗?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洛禾本就疑惑为什么这两人没在一起,一听立马问道:“她在哪儿?”
“她被城主邀去了。”
洛禾心中一惊,大喊:“什么?!”
复晓笙不知为何洛禾这般惊讶,一五一十地将他们的经历说了出来。
“城主似乎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听她说城主府中也有葛山书院的客人住着,她就去了。”
“她放心不下你们,便让我在外面呆着,结果我莫名其妙地被通缉了,你给我的传话符也失效了,我联系不上你们就更别说玲珑了。”
沈云青听他说完,伸手在空中划了下,随后停顿一瞬,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不过这阴沉只是转瞬即逝,他开口道:“符术失效,应该是有阵法阻断了。”
复晓笙纳闷了,“到底怎么回事?”
洛禾便将这几日的所闻与猜测全部说给了复晓笙,他听完后立马喊道:“玲珑有危险!”
“我们必须想办法去城主府中。”洛禾看向大山道
大山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城主府中能人异士众多,想潜进去几乎不可能。不过...有一个地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到她。”
“什么地方?”
“黑巷。”
洛禾疑惑道:“黑巷不是买卖的地方吗?怎么会在那里碰到她?”
大山扣了扣脑袋,望向寻佩兰,他从未去过黑巷,里面一切消息都是寻家母女告诉他们的。
“黑巷是我们的叫法,它其实叫天上十二仙,是东玉城最繁华的地方,那里亥时开街,卯时闭街,大大小小共十二条街,各种买卖都聚集在那处,寻常的、稀奇古怪的都有。”
寻佩兰细细将黑巷的情况告诉众人,她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听她描述,似乎她对这天上十二仙与城主本人极其熟悉。
她继续道:“城主最喜欢在十二仙中的三户酒楼中宴请宾客,听说他明日要在春雨楼开宴,你们说的葛姑娘大概也会去。只是十二街是更那些邪士聚集的地方,你们又被通缉在案,很危险。”
“葛姑娘既然是被城主邀请去的,必然是因为城主对她有利可图,而且葛姑娘似乎身份特殊,城主定然不会随意对葛姑娘做什么的。”
洛禾见寻佩兰这番话下来,心中有些惊讶,寻佩兰这几日很少说话,只知道埋头做事,没想到她什么都想得分明。
“那我们装扮一下偷偷潜进去,如何?”复晓笙思索了一会儿道。
寻佩兰摇头道:“不可,十二街只有一个入口,出口在另一端,两处均有守卫检查,他们会给每个入街的人发放通行牌,买东西等都需要给店家通行牌。”
“里面的邪士各个也火眼金睛,街角落和屋顶还有傀儡驻守,你们进去难出来也难。”
正当几人百愁莫展时,寻大夫出来了。
“那就直接从里面走出去,避开门口的守卫。”
洛禾疑惑道:“从里面走?怎么走?”
寻大夫只是转身关门,似叹息般道:“我来解决。”
“娘!”寻佩兰急忙道:“您要去十二仙找鬼医?不可!”
寻大夫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往事在救人面前不值一提。”
大山一听鬼医二字立马打起了十二番精神,他对这对母女间的事不怎么了解,只是鬼医这人却是知道一二的。
“寻大夫怎么会认识朝暮堂的夏生暮?”
寻佩兰与寻大夫似乎都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大山只好放弃。
寻大夫对着沈云青道:“沈公子,药都准备好了,今夜要多泡一会。”
“好,多谢。”沈云青对其颔首。
两母女进了屋子,看架势似乎要争论一番,洛禾疑惑道:“这个鬼医是什么来头?”
“鬼医是夏大夫在十二仙的尊称,管辖着十二仙中最隐秘的那条巷子,据说医术可起死人肉白骨,不过其毒术更是恐怖至极,可直接将活生生的人化为一滩血泥。”
大山说着眼中出现了恐惧,似乎想到了糟糕的回忆。
待他缓了缓继续道:“不过他很贪财,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不管什么人他都治,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寻大夫,我与寻大夫认识五载,从未听她提起过。”
“似乎寻大夫与这鬼医之间发生过什么嫌隙。”复晓笙道:“那寻大夫找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洛禾也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听了大山和寻佩兰的话,她才知道这件事比她想得还要复杂很多,其中牵涉甚广,甚至还包含了葛山书院的人。
而大山一行人在城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大山才会对与他们合作这般重视,似乎他们成为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禾捂着额头轻轻叹气,“系统啊系统...就不能告诉我剧情的解法吗?”
【不行,解决剧情主线问题必须靠书中的主角,若我告诉了宿主,难以保证宿主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造成重要剧情改变。】
【宿主,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阻止沈云青黑化打开锁妖塔,所以你就放手让他们去救人好了。】
【请谨记,宿主对这些人来说只是过客,不要滋生其他感情,不要忘记你的初心和目的。】
“......”
洛禾捂在额头上的手缓缓放下,表情变得有些茫然和失落。
对啊...她都快忘了...
这些人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为了给外婆治病来的,是为了阻止沈云青来的。
她这么想着便看向了沈云青,与对方探究的视线撞个正着,她连忙挂上笑脸回应。
只要沈云青不黑化不打开锁妖塔,那她的任务便圆满完成,就可以拿钱去给外婆治病了。
这些都是书里的人,不是真的,不要动感情。
“怎么了?”
沈云青看洛禾的眼神变得陌生又熟悉,似乎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不同的是明媚的笑中又带了苦涩,他不知为何感到不安和烦躁。
又是那个魂魄吗?一直控制着她的那个东西?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那个魂魄从她体内剥离出来?
“没事。”洛禾笑意盈盈地弯起月牙睑,随后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低声道:“我困了,先去歇息了,明早再说吧。”
沈云青看着洛禾故作轻松地走回屋子,烦躁不安感上升到了嗓子眼,几乎抑制不住了。
*
医馆药房内,寂静无声。
沈云青坐于白雾氤氲的浴桶中,不再泛黑的血珠从他皮肤中析出,融入浓稠的药液中。
泡在药水中的每个地方都钻心的疼,汗液从他额角流下,滴入药液中。
这几日,他每日早晚都会泡一次药浴,而洛禾每次都会在另一边陪伴。
他睁开猩红的眼睛看向屏风另一边,那一头只有明亮的蜡烛,凳子上却空无一人。
想到今日洛禾突然变得不对劲,因为忍痛而赤红的眼变得幽深阴翳,倒影下削尖的脸凶意涌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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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
寂静的屋中哗啦声响起,他站起身走出浴桶,身后水面翻涌,水花四溅。
他随意披上衣服,任由湿漉漉的发尾披散在背后,浸湿黑衣。
黑色更是显得他白若透明,将他如玉的面容衬得似妖,浑身散发出阴冷凌厉的气质,与众人面前的他判若两人。
耳边细响传来,他看向置于一旁不停摆动的罗盘,嘴角慢慢扬起兴奋的弧度。
他推开门步入院中,一转眼便没了影。
*
东玉城的夜晚恍若一座孤城,雷声大雨点小的通缉搜查只一日便结束了,此刻路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巡卫。
“哥,俺感觉今晚阴森森的,总觉着不对劲。”
两名巡卫搭伙着巡逻,其中一名胖巡卫忍不住颤栗了一下,立马招来了瘦同伴的白眼。
“怕啥!怕啥!俺们这儿比临城还安全!不过今晚确是有点凉,应该入秋了吧。”
“也是!俺们这可是最安全的地方,最顶尖的捉妖师都在俺们这呢!不过你听说了吗,城主邀请到了那什么葛山书院的后继掌门人来做客,那真是太牛了!”
“那可不,听说那个什么书院全是隐世高人,你看,还不是被俺们城主纳入麾下!”
两名巡卫说着脸上便带上了骄傲,似乎他们作为东玉城的人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毕竟皇帝每年都会临驾两次呢!
两人溜达着溜达着,发现前面路边躺了个人。
瘦巡卫立马喊道:“谁!宵禁已到,还在外面呆着做什么!”
那人只是在地上抽了一下,便不动弹了。
胖巡卫提起灯笼往前照了一下,有点不耐烦道:“又是一个喝醉的,哥,俺们明明是护城兵,结果每晚到处捡十二仙那些醉汉!每次俺下值回去一身臭味,婆娘都不让俺上床睡觉!”
瘦巡卫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往那醉汉处走去。
醉汉趴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看不见脸,他提起灯笼往醉汉身上照,伸腿踹了两脚。
“起来!”
胖巡卫道:“嘿哟,睡得真死,让俺来给他两巴掌。”
他说着便放下了灯笼,一手抓起醉汉后劲的衣服往上用力提,却发现怎么都提不动。
“嘿哟喂!这人还挺沉!”
瘦巡卫见状在一旁讽笑出声,“你长这么多肉真是白长了!”
胖巡卫懒得与他争论,为了证明自己,使出浑身力气往上提。
“呵!给俺起来!”
撕拉一声,醉汉的衣襟被撕坏了。
借着脚边昏暗灯笼光,胖巡卫在醉汉后颈看见了什么,正要凑近细看,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向着视线看下去,那只手枯瘦惨白,整个手布满了黑色脉络,脉络中还能看见液体流动。
醉汉仍旧是面朝地面趴着,只是那只手攥得紧,几乎要将胖侍卫的手腕挤断一般,疼得胖侍卫嗷嗷大叫。
可他怎么样都无法抽出手,眼见着手掌变成得肿胀紫红,瘦巡卫立马抽刀砍向那只手。
只听清脆咔咔声响起,醉汉仍然面便地面,呈诡异的姿势将刀捏在另一只手中,随后他手腕一转,刀刃竟生生被他折断!
而醉汉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眼球一片雾白,面色泛青,黑色脉络爬满整张瘦如骷髅般的脸,如菌丝般从眼眶向四周蔓延!
“什么东西!”
瘦巡卫被吓得后退几步。
醉汉喉间发出簌簌响,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和牙齿,胖巡卫吓得连忙用力踹他的脸,忽然腿间刺痛。
断了一半的刀刃被醉汉握着用力插入他腿中,而后还向下划动,每一个动作都让胖巡卫被撕扯地钻心疼。
“啊!!!!”
30. 东玉城(九)
东玉城有个奇怪的规矩,夜晚不仅仅严厉执行宵禁,甚至除了主街的灯笼,其余小巷和人户连灯都不许点。
此时无人的主街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人在黑夜中狂奔。
跑了不知多久,瘦巡卫停下脚步弯腰撑膝向后看去,身后追杀他的东西似乎没有跟上来,他用力松了口气,嘴里暗骂了声。
“还好老子跑得快。”
他想起方才那瘆人血腥的场面,胃里泛酸,差点呕了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不行,我必须赶快去禀报。”
他撑着腰往前继续小跑,路过的黑巷里忽然传呼犬吠之声,他本不当一回事,刚跑没几步,犬吠变成惨烈哼鸣。
他立马看向黑巷,似乎有野兽匍匐在内,犬哼突然戛然而止,他顿感心中猛烈不安,连忙拔腿就跑。
簌簌簌——
他每跑过一条黑巷,那黑巷里便传来衣物快速摩擦的声响,时不时还有东西撞倒和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草!”
那鬼东西一直在跟着他!
他望过去时借着朦胧月光看见了一个很矮的身影一窜而过,冲去了他前面的巷子里。
此时,绝望感越来越浓烈,他忽然感到无比愤怒,刹脚看向前方那条黑巷,用力大声嚷嚷叫嚣着让怪物现身。
但四周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回响以外,无人回音。
头顶传来响动,他立马瞪着眼看了过去,只见有人站在窗边盯着他看,似乎很疑惑他在干什么。
“看什么看!现在是宵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看什么!”
瘦巡卫的火气根本压不下去,感觉自己被当猴一样看着更是怒气冲天。
哐!
窗边的人被他骂了后连忙关上了窗户,其余偷看的人更是不敢再看了。
这些巡卫虽然平日好吃懒做,但宵禁的时候用尽了权威,个个威风凛凛,一让他们抓到,便要吃几日牢饭。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个白色的眼珠子在天上凝视着东玉城的人。
地面上一道清影缓缓从暗处走出。
沈云青看着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的躯体,他明明有着很胖的身体,但肚子是扁扁的,胸口上一片模糊,似乎是被利器划开了。
不是妖做的。
沈云青迟疑了一会儿,抬起手中巴掌大的罗盘,指针指向那人面朝的那条道。
突然,丁零当啷声不停,瓷瓶碰撞的清脆响动从远处逐渐变近。
“这位公子。”
干燥得如几年未喝水般的声音从沈云青身后传来,他向后望去只见一人穿着黑斗篷立于远处。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半张脸,借着月光只能看见个坑坑洼洼的下巴。
“可有看见老夫的宝贝?”
沈云青静静看着那人,道:“什么宝贝?”
“呵呵呵呵。”黑斗篷笑得颤动,他道:“杀了他的那个东西,就是老夫的宝贝。”
“那个东西啊。”沈云青神情淡漠着道:“我也在找它。”
黑斗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他没预料到沈云青的反应。
沈云青能感觉到黑斗篷里一股视线在他身上扫动,但他没有耐心与这个人交谈,正要离开。
黑斗篷莫名道:“那公子若是找到了,可否送到老夫府上?老夫必会重谢。”
沈云青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一步,随后嘴角勾起抹弧度,轻笑道:“好啊,如果它有这个命的话。”
他轻巧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跟着渐渐消失的血脚印往前而去,一闪便没了影。
黑斗篷讽笑出声,嗡嗡道:“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想着方才闻见的味道,若有所思地把玩起腰间的瓷瓶。
*
瘦巡卫握紧佩刀,紧张地看着前面的黑巷子,他作势想要猛冲,但每每往前冲到一个距离,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影子便会出现在巷口。
甚至还有一只裹满血红的手一闪而过。
他用力咽喉,冷汗涔涔打湿透了衣服,一边挥舞佩刀梗着喉咙叫嚣,一边忍不住频频后退。
当他快退到身后的巷口时,耳边传来响动,怪物又蹿到了他后面。
似乎它没了方才杀胖巡卫的性急,只是逗弄着这瘦巡卫玩耍,逗弄着又让他绝无逃离的可能。
瘦巡卫吓得忍不住抽泣了几下,却仍旧站在原地硬着头皮叫嚣。
“呜咕~咦哈哈哈哈哈~”
黑巷里的东西被他抽泣的样子逗乐了,发出婴童般尖细的笑声。
瘦巡卫一听,顿时气得用力抛出他的佩刀,刺向那抹黑影。
佩刀似乎戳中了什么,怪东西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正当他窃喜时,那抹黑影渐渐站起身,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了一个站立投掷的姿势,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柄佩刀。
它似乎是在模仿瘦巡卫。
瘦巡卫见状心顿时停了一拍,随着他身体缓缓站立,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连忙闪身扑倒,怪东西丢出的佩刀直直戳入瘦巡卫方才站着的地上,刀身还在颤动着发出鸣响。
瘦巡卫看着腿边颤动的银刃,刀峰在摇晃间触碰到他的裤腿,吓得他腿间一热,浑身直打哆嗦。
“呜咕?”
一阵风从他身后吹来,带来股浓烈药香,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抹黑影从身旁缓缓经过。
黑色宽袖下伸出一只瓷白的手,轻轻握住刀柄,没入地里半截的银刀就这么随手被他拔了出来。
“你...”
瘦巡卫抬头看向那人的脸,被那月光下惊为天人的面容镇得一愣一愣的,这脸似乎还有些熟悉。
仙子对着他颔首微笑,随后缓步走进那黑巷中。
“别去!那里很危险!”
可仙子没听他说话,转瞬便与阴暗的巷子融为一体。
怪物的一声威胁嘶叫后,砰得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瘦巡卫软着腿站起身,盯着一直没有动静的巷子内,心中溢出怜惜。
他试探着小声喊道:“仙子?你还在吗?仙子~”
巷子内。
沈云青一只手紧紧捏着面前这个人的喉咙,将他抵在石墙之上,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缓缓提起,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面前这人的脸。
他的眼睛雾白一片,嘴周血迹斑斑,眼角暗淡的黑线炸花般没入鬓角,耳朵大得离奇。
“你是人还是妖?”
这人挣扎着用手掐住沈云青的手腕,长长的指甲陷入瓷白肌肤中,渗出细细血迹。
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而他的嘴中竟是空荡荡的,与药儿一模一样。
沈云青细想着这几日的事,道:“如此说来,你就是他们饲养的妖。”
他随手一甩,将妖物甩到一边,妖物一触碰到地面立马转身逃走,没了影。
它逃跑的动作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的窜走了。
黑巷里它的身影如无形一般,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它,但它不知为什么,遇到了沈云青便由内而外的感到恐惧。
现在它只剩下了逃跑的想法。
刚转过一角,浓郁刺激的药味勾在它敏锐的鼻尖,它立马吓得掉头跑向另一边。
可无论去哪里,这股药味始终形影不离地跟着它,而他似乎怎么逃,都跑不出这巷子了。
它累得在原地气喘吁吁。
“啧。”
一声不耐烦的声音从它身后传来,近到他转手就能碰到。
它顿时吓得汗毛耸立,拼死一搏般,用力抓向身后的人影。
静悄悄的夜晚,沈云青坐于屋顶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旁边暗巷中血腥味浓得刺鼻,其中还混合着熟悉的靡靡花香。
微风吹过,他擦拭指尖的手一顿,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
身后这人从上次见面给了他一朵花后便消失了,但自从他进城后便时不时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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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劲装,带着帷幕的人站在屋檐另一边,冷冰冰道:“主人邀你去见他。”
回答他的是一柄飞来的血刃。
躲过后,他看着空荡荡的屋顶,仍旧冷言冷语着道:“主人说,你不去,他就去邀请那个姓洛的姑娘。”
话音刚落,青光于黑暗中乍现,他连忙举剑抵抗疯了般刺向他的无数剑气。
几息间他浑身是伤,他似乎身子本就有重伤,根本抵挡不住沈云青不要命般的打法。
他呕出一口血,仍然固执地要完成自己传话的任务,越说情绪越是激动。
“沈云青!主人对你很失望。他说,你迷失了,你永远都是一个人,也只能一个人,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死去!你难道忘记你的师姐了?”
沈云青突然停下了动作,充满杀意的眼神略过一丝茫然。
“明日,主人会在春雨楼等你。”
*
寻家医馆外。
穿着黑斗篷的人站在不远处,他正要往前,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他立马转身隐藏起来,暗暗观察着靠近他的人,发现是方才见过的年轻人。
年轻人路过他隐藏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
转过来的脸在洁白月光下显得可怖,一双幽黑的眼眸静静看着他藏起来的地方。
这个年轻人,披着发,脸颊上还带了几点未擦拭的血滴,明明毫无笑意的一双眼睛下的脸却是满含温柔的笑容,让他想起了鬼魅二字。
“你的宝贝,我找到了。”
他说完便丢了个物件,正好落到黑斗篷的脚边。
沈云青不等对方反应,直径离去。
忽然身后一股劲风传来。
他随手一挥,剑气将对方的斗篷劈得四分五裂。
撕裂的斗篷下露出一张诡异的老人脸,似乎是整张脸腐烂过,又长出了新肉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精明的光。
而他的伸出的手腕微微刺痛,抬手发现上面有个血点,皮肉下有什么在起伏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他立马割向那处地方,鲜红猛得灌出,可那东西钻得太快,直接没了影。
“哈哈哈,杀老夫的宝贝,那就用你来赔偿。”
老人说着丢出一盏瓷瓶,清脆响动后刺鼻的气味冲入眼鼻,沈云青顿时看不见听不见了。
他簌簌笑着伸手去抓沈云青时,一声笛响从寻家医馆传出,他登时变了脸色。
而这笛声不知为何竟然传进了沈云青耳中,他立马挥剑刺向前方,听到一声闷哼后再刺便空了。
“云青!”
寻家医馆的门被推开,洛禾冲出门外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沈云青。
他用力左右挥着剑,表情很是茫然,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惊恐。
“沈云青!”复晓笙也追了出来,见状惊道:“他的眼睛...”
洛禾不顾反对冲向前,但沈云青实在是太过恐慌,剑气围绕在他身边让人无法靠近。
此时的沈云青站在剑气中央,耷拉着肩膀,孤零零地看着很是无助,散乱的头发里露出的狭眸里雾白一片。
他伸出了一只手在空中划了几下,看动作和之前验证符术消失时的动作一模一样,随后他垂下了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禾焦急喊道:“沈云青!是我!洛禾!”
“他听不见。”寻佩兰站在医馆门口,手中拿着个黑色骨笛。
随后她将骨笛置于嘴上,轻轻吹动。
沈云青听见笛声立马侧头,周身剑气猛地冲向声音出现的地方,好在寻佩兰被早有准备的复晓笙救下,不然便一命呜呼了。
剑气消失的一刻,沈云青落入熟悉的怀抱中。
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梦境里挥之不去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
他缓缓抬手,抚上熟悉的眼睛,鼻子,最后落于嘴角。
沙哑无助的声音从他喉间传出。
“洛洛...”
31. 东玉城(十)
医馆药房内,因为太过着急,仅点了一盏白烛,昏暗的光将几人的影子打在墙上。
“快,让我看看。”
寻佩兰伸出手正要碰到沈云青的眼睛时,沈云青猛地侧头,避开了那抹陌生的温度。
她无奈地看向洛禾,洛禾只好伸手帮忙。
“眼睛没问题,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蛊的问题?”
复晓笙检查完四周后推门而入,急步走到塌边,担忧道:“怎么样了?”
寻佩兰摇摇头,又再次看了眼沈云青腕间的伤。
“他中了毒医的蛊便看不见了,我不知怎么将蛊引出来,只能等娘亲回来看看。”
寻大夫去十二仙中有一会儿了,应是没有遇到毒医,便等在了那处,所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药儿呢?”
洛禾看向复晓笙道:“药儿应该知道些什么。”
复晓笙一听,立马转身去将熟睡的药儿提溜起来,药儿昏着脑袋,朦朦胧胧一见此状,表情立马变得惊恐起来。
他慌忙地扑向寻大夫的医箱,将最粗的一根银针抽了出来,又立马冲向沈云青,举手就要往他的眉心中间扎去,就连烫一下针尖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针扎下的瞬间,沈云青感觉到了什么,立马抬腿踢在了药儿腹部,伸手猛地掐住药儿的脖子。
这一变化发展的太快,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了沈云青瞪着一双雾白的眼睛,表情狠厉,他下手十分用力,药儿的脸瞬间变得红紫起来。
洛禾连忙用力拍打拉扯沈云青的手腕,可沈云青不放松半点。
她对复晓笙大喊道:“他不对劲!快打晕他!”
他的激烈抗拒和攻击性让几人诧异,因为在此之前的沈云青一直都是温和话少的形象,此时却如疯魔了般,明明下着死手,嘴角却牵起满足的弧度,甚至眼睛都弯了起来。
复晓笙被喊回神,瞬间伸手劈向沈云青的后劲,却不料沈云青就算看不见听不见了,直觉也敏锐得不像正常人。
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抓紧复晓笙的手腕,复晓笙带动的掌风吹起他后劲的黑发。
而他就用一只手与复晓笙这么打了起来!
药儿眼见着就开始翻起白眼,情急之下,洛禾眼一闭,张开嘴狠狠地往沈云青手臂上咬下去。
牙齿碰到一片僵硬,她咬得牙齿酸软,嘴中渐渐尝到了血腥味,可一点效果都没有,还差点把门牙崩了。
她抬起头看见药儿已经快不行了,眼中一狠,捡起落于地上的粗针直接对着沈云青的喉咙刺去。
粗针只离他的喉咙半寸便停住了。
洛禾的手腕被沈云青紧握住,他迟疑地转过头,用一双雾白的眼珠紧盯洛禾。
“洛洛?”
为了阻挡洛禾刺穿他,他松开了掐住药儿的手。
药儿此时软在地上发出嘶鸣痛苦的呼吸,脖子上被掐得深红一片。
得救了!
正当洛禾欣喜时,抬头见到沈云青脸上一片死寂。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中猛地一跳,不好的预感像一记重锤,猛得敲响她的大脑,脑中瞬间充斥着系统的警报。
【宿主快躲开!】
可是她与沈云青实在是太近,来不及了。
转瞬间,沈云青一双手猛地擒住洛禾的脖子。
他紧皱眉头,瞪着眼,一双死寂的眼下藏不住的怨恨。
他擒住洛禾的双手微微发抖,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凸起,可力道却小了很多,只是让洛禾感到了难受却不会无法呼吸。
温和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甚至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要杀我?为什么?”
洛禾攥紧他的手腕,可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他也终于再次察觉到了他听不见洛禾说话,只是松开了一只手抚上洛禾的唇,感受那一张一合的柔软和颤栗。
洛禾痛苦地用力喊道:“我不会杀你!”
但是他不明白,他不知道洛禾在说什么。
“为什么?”
沈云青心中的戾气越来越重重,握住洛禾的手渐渐收紧。
他的脸上笑意全无,一字一句诛杀着自己的心。
“你背叛我。”
“你一直在撒谎。”
洛禾感觉呼吸不上来了,连忙抬腿想将沈云青踢开,却被沈云青向后按住,直接后仰倒在了榻上。
“你到底是谁?!”
忽然,沈云青后劲刺痛,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便直接软了身子,重重倒在洛禾身上。
复晓笙手中拿着一只粗针,针尖还在往外滴水,而寻佩兰捏着个白瓷瓶站在一边,两人见沈云青晕倒了,纷纷松了口气。
“迷药应该作用不了多久,我们快把他绑起来。”
洛禾用力喘着气,愣愣地倒在榻上,她颈间的手仍旧保持着握住的姿势,只是没有了力气。
颈间沈云青呼吸间的热气一扑一扑的,平稳安静的气息让她因为恐惧而快速跳动的心渐渐变缓。
混乱的场面终于安定了下来,沈云青双手双脚皆被绑死,手臂、眉心以及头顶被药儿扎满了针。
“鬼医到底下了什么蛊?”
寻佩兰锁紧眉头,翻动着寻大夫的医书。
药儿看寻佩兰焦急地翻了好几本书,犹疑了一会儿,提笔写道:“应是散魂蛊。”
寻佩兰见状立马翻出写有散魂蛊那页。
“散魂蛊,中蛊毒之人会出现精神失常,有强烈的攻击性,待蛊虫入脑,将完全听命母蛊,母亡则子亡...”
她一边读,药儿一边继续写道:“此蛊毒为炼活儡之法所用,极其阴毒。”
复晓笙脸色在一笔一划下脸色变得阴沉,他沉着嗓子道:“可有解法?”
寻佩兰看着书上一排新添的小字,道:“无解,只有母蛊下令让子蛊停止侵蚀,其余只可延缓其入脑的速度,至多五日。”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子蛊不可易主,母蛊则优而栖,可寻人引母蛊入体...”
话音一落,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停,将几人的影子倒在墙上摇摆不定。
洛禾看向昏迷不醒的沈云青,下垂的长睫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她轻声打破僵硬的局面,道:“那他怎么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屋内只剩翻书的动静,隔了一会儿,寻佩兰埋在书里的脸抬起,茫然摇头。
“不过你们别急,等我娘回来给沈公子看看,我娘定会知道什么。”
她说完发现无法安慰到两人,咬着下唇,神色犹疑,最终喏喏道:“最重要的是找出母蛊。新的宿主不难找,大山哥是衙头,牢里有几个死刑犯,到时候...”
她的话让洛禾与复晓笙一惊,纷纷对她投去视线,只见她似乎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低下头,手指不经意捏皱了书页。
“我...我只是想着那些人作恶多端,他们本就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用来救沈公子...”
复晓笙抱臂靠在一旁墙壁上,屋内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他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道:“此举不可,死刑犯穷途末路,不能保证他们得到母蛊后会做什么。”
随后他拍了拍洛禾的肩膀,安慰道:“寻大夫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去找找她,待她回来了看看怎么办。”
洛禾摇头道:“我们现在正在被通缉,你还是别去了。”
“我不走远。”
复晓笙看向昏迷的沈云青,握紧拳头,他很讨厌这种被动的局面,也很讨厌朋友出事。
木门吱吖一声被他推开,带进幽冷的风,将屋内的独支蜡烛吹得只剩个摇摆的小火苗,随着门关上,火苗又渐渐变大。
洛禾静静地看着桌上飘忽不定的烛光,眼中的光点也跟随着忽暗忽明。
随着寻佩兰收针的动作,颗颗血珠从沈云青脸上渐渐渗出,她连忙将其拭去,指尖触碰到沈云青紧皱的眉心。
她突然开口询问道:“寻姑娘,怎么引母蛊入体?”
寻佩兰收针的手停顿了下,惊讶地抬头看向洛禾。
只见洛禾低头擦拭着沈云青脸上渗出的血珠,发丝垂落与耳边,白净乖巧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柔和温暖。
她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抬眼看向寻佩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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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静得如毫无波澜的湖面。
“寻姑娘?”
寻佩兰晃神后猛地被拉回,连忙道:“娘亲只是说母蛊可以换宿主,但没详细说别的。”
“好吧。”
洛禾垂下眼眸,掩藏住其中的失落。
【宿主,你难道是想让母蛊入体?这很危险!不可以这么做!】
洛禾任由系统在耳边喋喋不休,看见沈云青眉心的血珠再次渗出,如玉菩萨的眉心红,最终被她擦得只剩抹淡淡的红痕。
【你是身穿过来的,如果身体内发生什么我无法救你!】
“我要救他。”
【但是...】
“这是你和我的共同目标,不是吗?”
【是...但是...】
“你要我放弃吗?”
【......】
*
阴暗潮湿的街道上只寥寥无几的人在各个医铺门口,他们或坐着、或站着、或四处游荡。
巷口的灯被推开了,他们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闯入者,见此人是个熟悉的面孔,便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寻心莲穿着黑袍,戴上宽大帽檐,提着白纸灯,脚步不停地走向巷子最深处。
这条巷子没有别的岔路口,一直往里走便是往生医馆。
医馆门口挂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白灯笼,在薄雾中如两只大大的眼睛,敞开的朱红大门如血盆大口,迎接食物们主动进入。
寻心莲踏进医馆后,熟门熟路地找到毒医夏生暮最常呆的地方,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陈尸房内充斥着浓郁刺鼻的气味,角落还堆了几个失败的活儡,身体已经扭曲破损。
炼出活儡是夏生暮一辈子的执念。
可惜,他从未成功过。
活儡是由活人炼化,但人又不像外面那些木头,身体动作大了些,便会折了;蛊虫厉害了些,脑子里便完全空了。
折了就坏了,空了就无法控制。
寻心莲放下灯笼,打开桌上随意摆放的小木盒,里面躺着一条细细的红线。
比她上次见到的还要更细。
“师父出去了。”
门口忽然传来稚嫩的声音。
寻心莲转头看去,站在门口的小儿面色若白墙,两眼黝黑,是个陌生面孔。
“你是?”
“我是师父新收的徒弟,您叫我小童就好。”
寻心莲看向他腰间眼熟的锦鲤福袋,道:“之前那个呢?”
“死了。”
寻心莲沉默地看着医馆中缥缈的毒雾,面色了然。
“您是寻大夫吧,我知道您。”
“对。”
寻心莲随口答应了句,回头合上装有散魂蛊的小木盒。
“你师父去哪儿了?”
“活儡还没炼成,突然消失了,师父出去找它了。”
又是这样。
寻心莲冷笑了声,对小童道:“你去忙吧,我在这等他。”
过了半晌,小童的声音才从门口传进来。
夏生暮一听,连忙脱下黑袍丢给小童,边走边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理了理凌乱的发,走到接近门口了,挺起胸膛,缓下步子,随后推门而入。
“寻心莲,你好手段!派人杀我活儡,又让那个小妮子阻挡我找新货进来!现在居然还有胆子来见我!”
“我就说这次明明关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原来是你!”
他不悦地先发制人,好不容易找到占理的机会了,举着手正要发势一番,屋内却空无一人。
“人呢?!”
他四处探头寻找,发现小木盒下压了张纸条。
【明日子时,备棺四口,进街。】
“......”
他气得猛将纸条拍到桌上,咬牙切齿道:“寻心莲,你好大的口气,竟敢命令我做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给那小子用了从老夫这儿拿走的药,可没经过老夫的同意。”
他幻想到寻心莲回去后,发现她把人治瞎治聋了的表情,笑得肩膀不停发抖。
32. [锁] [此章节已锁]
待寻心莲回到医馆,正巧碰上外出寻她的复晓笙,一听发生了什么,她脸色顿时黑如乌云,立马跑去药房。
她甚至等不及脱下斗篷,伸手在沈云青身上几处穴位下狠狠按动,沈云青猛地仰起头,痛呼出声,额角溢满冷汗。
寻心莲见状两指并拢,按住在他脖子上微微隆起的部位,在她按住一瞬间,沈云青猛地睁开眼。
可因为手脚皆被捆死,他只能左右摇晃着挣扎。
“按住他!”
寻心莲厉声呵道下,其余人一哄而上连忙按住沈云青。
她熟练地抹了下针袋,随后挥向被她手指按住的那处,撤开手时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已然没入,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
扎下一瞬,沈云青转过头用力咬住洛禾的手腕,疼得她弯下腰,眼泪顿时溢了出来。
复晓笙见状正要劈打沈云青,却被寻心莲呵斥拦下。
“我没事。”洛禾咬牙道:“您继续。”
钉住的蛊在皮肉下挣扎几许,随着研磨转动的针尖,它的动作渐渐变钝。
“好在你们提前给他施针,改变脉像迷惑蛊虫,不然就撑不到我回来了。”
随着蛊虫活性变弱,沈云青也变得迟钝了许多,咬人的力气逐渐变弱,松开后深红的牙印在洛禾手臂上极其刺眼。
一脸茫然的沈云青缓慢抬手,摸着他唇上的血红。
洛禾轻叹着想:真痛啊...就当一咬还一咬了吧。
复晓笙担忧问:“寻大夫,他的眼睛和耳朵也是因为蛊毒的原因吗?”
寻心莲伸手撑开沈云青半阖的眼皮,雾白的眼显得灰蓝,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异处。
“哼!老东西!”
她暗骂了声,转身翻找出一瓶压箱底的蓝瓷瓶,打开后倒出一粒红豆大小的药丸,不由分说直接塞进沈云青嘴中。
沈云青本想将嘴里的异物吐出,但他的行为变得很是迟钝,被迫地将药丸吞了进去。
“我给他用的药和蛊毒相斥,不过没关系,等几日便会恢复,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蛊毒。”
寻心莲一边给沈云青灌水,一边道:“明日子时有人会在十二仙外接我们,在此之前你们就好生歇息吧。”
她说这边走向堆满的医书,不悦地嘟嘟囔囔:“这药浴也不能泡了,不然就真瞎了,丑东西竟敢找上门来害我的病人,这药还是不行,得...”
因为复晓笙的到来,医馆实在是住不下,大山只能搬出去。
怕沈云青半夜发病,药儿去了他住的那间小屋子,留下复晓笙看管他。
医馆内几个屋子的灯先后熄灭,静悄悄的夜晚只剩蟋蟀鸣叫。
乌云慢慢盖住白月,熄灭了最后一盏明灯。
洛禾一觉醒来时,竟已过了午时。
她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伸手推开木门,刺眼的光扎入眼中,她不由得虚起眼睛,院子中央一抹身影让她愣在原地。
因为半夜下了雨,空气清冷湿润,透过积云的阳关照在沈云青身上,显得他周身白光朦胧一片。
他静静地站在院子中面朝洛禾的屋子,不知站了多久,连耳边发丝都有些湿润了。
“你怎么...”
洛禾刚开口便想到他听不见,便走去拍了拍他的肩。
随着她靠近,沈云青的眼睛缓缓挪动了几分,最终停留在洛禾脸上。
他感受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伸手握住了那抹熟悉的温热手掌,摸索着抚上温热中坑坑洼洼的牙印。
洛禾见他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随后想抽出手却被他猛地用力攥紧。
“你做...”
洛禾未出口的话在嘴中止住,看着被攥地发红的手,只能放弃不再挣扎,任由沈云青牵着。
就这么牵着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别扭得烧水热馒头,沈云青时不时挡着,她便无奈地将他牵来牵去。
等了会儿,馒头热了,她便带着人坐在桌子边,见他伸手在桌上摸来摸去,便将面前的馒头拿了一个递给他,他拿着乖乖地往嘴里送,吃了几口开始干咳。
“......”
洛禾只得给他倒了杯清茶放在他面前,他拿着馒头的手又在桌上到处试探,似乎想放下馒头拿杯子,却不慎将其碰倒。
温茶洒了一桌,还滴到了他的衣服上,洛禾连忙用帕子将水渍擦了,他却一脸茫然无辜地眨眼。
“洛洛,我拿不下...”
“你松手不就...”
洛禾看着被他紧紧攥住的右手,话说完一半便憋了回去,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倒了杯茶,将杯子放到他唇边,看着他低头慢啄。
看又看不见,听也听不见,人还变得傻乎乎的。
洛禾开始想着:“系统,你说这样的沈云青是不是就黑化不了了?反正谁都打得过他。”
【...宿主,你有点心吧。】
两人别扭着吃完了饭,又牵着在院子里消食等众人回来。
洛禾看着身后乖得不行的沈云青,叹气嘟囔道“沈云青啊沈云青,如果你能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做什么非得那么极端呢?你说是吧。”
她说着说着忽然僵住了,一只温热的手摸索着覆上她的脸,手指慢慢划动着弄得她脸颊发痒。
“洛洛,你在说话吗?”
最后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我听不见。”
洛禾的心跳鼓点般越跳越快,呆呆地看着沈云青乖顺无知地冒犯,竟都忘记了避开。
微热的手指暗暗用力,在柔软中陷了下去,触及到坚硬与湿润,他嘴角的弧度一僵,笑容渐渐变浅,明明雾白的眼却让人莫名觉得幽深。
吱吖一声,旁边的门打开了。
复晓笙伸着懒腰走出来,见院子里手拉手面对面,姿势暧昧的两人顿时愣在原地。
与洛禾双目相对后他有些尴尬地扯着笑和两人打招呼,打着哈哈赶紧逃进厨房。
感觉到了洛禾的回避,沈云青垂下手暗暗摩擦着指尖,温热被按进了骨肉之中。
明明不是元宵,他却想吃元子了。
水润的糯米软皮包裹着甜,虽然只吃过一次,却再也忘不了。
待复晓笙再出来,又见两人都在院子里呆坐着,他便拿着馒头跟着坐了过去。
天色渐渐晚了下去,寻家母女才带着易容后的药儿匆匆回来。
寻佩兰喘着气,放下手中几个塞得紧紧的包裹,对着洛禾道:“洛姑娘,我和娘去弄了点衣裳,你们换上吧。”
“大山哥他们稍后和我们一起,你们四人被通缉了,只能藏着进去,十二仙外有个药馆,里面有人接应你们。”
她说着打开包裹,琳琅满目的华衣首饰爆了出来,顺滑的料子流了一桌。
“十二仙寻常人进不去,你们就假装自己是南边来的游商。”
她说着便拿出条高腰襦裙,理了理,在洛禾身上对比一二,笑道:“我还怕娘亲的这老衣裳洛姑娘穿不了,没曾想很是合身呢。”
薄蓝色襦裙外配绣了银鱼的半袖,丁香紫披帛轻轻搭在臂间,略施粉黛的精巧面容上梳着云仙髻,其中缀了几支丁香簪,在寻佩兰的巧手易容下,洛禾明媚的眉眼显得很是恬静素雅,明明没有过多修饰整个人却变了个样子。
洛禾低头戴上半月佩,抬眼时被走出来的沈云青惊艳在原地。
莹白的长袍外绣了金莲,发带将马尾高竖,银白半透纱遮于深邃眉眼之上,云里雾里令人想掀开白纱一探究竟。
神相显身,昙花一现。
“洛洛?”
玉菩萨般的人儿伸出手,引诱着女儿心。
洛禾连忙低下头按捺住怦然心动,耳尖悄悄染了绯红,在沈云青探来时她不知为何只想逃避。
抽身后退时,披帛随风而动,撩过那只探寻的手。
丝滑轻柔的缎子顺着沈云青手心划过,如抓不着的游鱼,即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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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滑过时他猛地抓住尾巴,手指缓缓摩挲过绸缎。
“你穿新衣裳了。”
他低沉着嗓子缓缓诉说,嘴角勾勒着柔和弧度,他再次略有落寞着道:“可是我看不见。”
没有得到洛禾的回话,他用力拉扯了下手中的尾巴,期望鱼儿能离他近一点,但鱼儿不知为何有些顽皮,披帛绷紧了都不愿近半步。
寻心莲笑得甚是欣慰,道:“没事,在等几日你就能看着了,届时让洛姑娘再穿穿不就行了。”
因为沈云青太白了,寻佩兰故意将他画黑了几分,还填了许些瑕疵,渐渐遮住了其惊为天人的面容,让洛禾高悬的心也缓慢落地。
复晓笙倒想尝尝不寻常的装扮,故意学着大山带上浓密胡须,画了个刀疤在脸边,让起英气的眉眼变得甚是决绝狠辣,公子爷的气质全然被遮了个一干二净。
三人带着扮成老叟的药儿一同去了十二仙外转角的隐秘药铺,毒医已然再次等候了。
他穿着新买的立挺修身长袍,将他显得年轻了不少,瞥眼看向来人,又看了看几人身后,似乎没看见寻心莲的身影,冷哼了声后挥了挥手。
身后几名魁梧的壮汉打开两口黑木棺,他仰着下巴道:“进去吧。”
洛禾向前几步,牵着她披帛的沈云青就跟几步,夏生暮见状冷哼一声。
“棺材就两口,你们自己分!”
他抱着手臂十分不悦地对着棺材努了努嘴。
洛禾见他这样心中也略有反感,毕竟沈云青如今这般模样便是他作祟,但现在他们有事求人便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悦。
她将沈云青带到一口棺边,拍了拍示意,沈云青乖乖地摸索着跨了进去,回过头面对洛禾,手上紧紧牵着披帛,似乎在等她一齐进去。
“这棺太小了,怎么装啊?”
复晓笙比对了一下,两人得侧躺才能装得下。
夏生暮大声嚷嚷着,“有就不错了,还嫌来嫌去的!真是金贵得很!”
“爱进不进!别在这儿耽误老夫时间!”
复晓笙:“......”
吃火药了吗?火气这么大...
复晓笙拉住一直低头的药儿往木棺里走,路过夏生暮时,他瞥了眼药儿,随后很是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药儿一个激灵连忙跨进棺中躺着缩在一边。
“洛洛?”
复晓笙这头已经躺好了,另一边洛禾还是呆呆站在外面,棺中只剩沈云青傻傻站着,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不躺好?!”
夏生暮吹胡子瞪眼看着洛禾,洛禾只得热着脸跨进棺中,她本想背对沈云青却因为周围的壮汉不等她坐下便直接盖棺,她只能顺着侧躺了下去。
砰一声,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老旧木头的味道混合着沈云青身上的冷香游走在洛禾鼻尖。
两人距离极近,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鼻中呼出的热气,洛禾顿时头晕了起来,止不住仰头想拉开点距离。
沈云青倒是镇定得很,牵着披帛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顺滑,带着白纱的脸静静地对着洛禾,只是嘴角的弧度久久不曾落下。
虽然看不见听不见,温热紧紧贴着他,馨香包裹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心尖跳跃,安定、舒适的感觉充斥在他胸膛,似乎一直这样也不错。
因为抬棺,左右摇晃了下,让后仰的洛禾忍不住往他身上扑,他感觉下巴撞上一片软绵,转瞬即逝。
沈云青摩挲绸缎的手一顿,缓缓收紧,将缎子揉皱在掌心。
似乎再近一点,会更好...
琼浆装满的玉壶在摇晃间不停晃出清液,无形酒香在狭小空间里醉得勾人。
洛禾此刻满脸燥热,耳朵滴血般红透了。
她紧绷着身子不让自己摇来摇去,却控制不住,只能伸出手臂,紧紧抵在沈云青胸间隔绝两人的距离,后仰着头去缝隙里寻找新鲜空气,让自己清醒清醒。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快窒息了。
33. 东玉城(十二)
摇晃间洛禾听着外面谄媚恭维声响起,随后便没了声音,似乎走的是人迹罕至之路,热闹的人声逐渐朦胧消散,万物归寂,最后砰得两声响,两口黑棺落地。
“出来吧。”
夏生暮沙哑的破锣嗓子在外嚷嚷着。
棺盖被壮汉们抬走,洛禾赶忙从里面跳了出来。
复晓笙在里面蜷着难受,站在一边用力伸了几下手臂,脖子甩得咕咕响,见状连忙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洛禾挥着手散热,道:“太闷了,难受。”
“放屁!”夏生暮喊道:“老夫可在棺上开了眼的,真是娇贵。”
洛禾瘪了瘪嘴,正要跟着众人往前走只觉手臂间的披帛绷紧了一瞬间又松了,回头见沈云青还站在棺里,手仍旧是虚握着的模样,似乎是没料到披帛会滑走。
四周薄雾缭绕,在灯笼下如透纱般盖住了她的眼,她还没往回走,沈云青便慢慢摸索着从透纱中走出,透纱被他打搅四散而去,又轻轻勾在他面庞之上。
他伸着手往前探,打了个踉跄,洛禾赶忙去扶。他抓到了熟悉的手腕,随即将其紧握在手心中,嘴角弯了起来。
“找到你了。”
轻飘飘的话在洛禾耳边挠得心痒,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发觉手腕被沈云青抓得紧,一丝残余空间都不留给她。
身后夏生暮骂咧咧得催促着,洛禾只能任由沈云青抓着,拉着他往前走。
“洛洛,我成了这样你会厌恶我吗?”
两人正走着,身后沈云青不知为何突然幽幽哀叹,洛禾听得心中难过,想着他听不见便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她不讨厌。
可他似乎会错了意。
“你不想让我牵着你吗?”
沈云青说着面色变得低落,牵着洛禾的手掌放松了些,只是低头垂眉,不再言语。
这样令人怜悯的他将洛禾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轻叹着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她不嫌弃。
见他没有什么举动,便快步跟上众人,没注意到身后他脸上悄然爬上了愉悦的笑容。
沈云青心中的浓浓燥意不知如何散去,只想着挨洛禾近点,想感受到她的触碰,虽然这样还是觉得不足够,但是安心。
几人跟着夏生暮走过成列黑棺的荒地,入眼一名小儿站在一扇门边,提着足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竹编白灯笼。
小儿穿得一身灰,面色白得瘆人,眼下一团乌青,嘴唇也泛着紫,浑身上下只有个锦鲤福袋缀了点明亮颜色。
他呆滞迟钝地向着几人弯腰,随后领着人往里走。
“她来了没?”
“告师父,寻大夫还未曾来。”
往生医馆是三进三出的,朱红色楼宇上砌着灰青瓦,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薄雾,仔细着还能闻到点刺鼻的药臭。
这硕大的院子中竟然没有活着的植物,一路走来两旁荒地中有几个树桩,偶尔能见砖缝间爬出的几团枯槁干草,和墙上早已死透的爬山虎。
他们四人直接被小童带去了后楼,停在这两层楼外,整个院子里只有一名浑身裹了褐布的人在洒扫,头也不抬,一点都不关心是否有人来了。
“这些厢房只要门外没挂牌的皆可入住,但各位需谨记,行动言谈轻声些,免得打搅了病人修养。”
随后他拿出一个白瓷瓶,对着复晓笙道:“这药可解雾毒,每日一粒。”
两人一听心中大惊,怪不得一路走来连株活着的草都没有。
复晓笙心中存了些警惕,没有伸手接药。
小童道:“这药珍贵,百金一粒,是寻大夫给你们准备的。”
听此,复晓笙狐疑地过瓷瓶倒出药丸,发现拢共就四粒。
“这药材料金贵,难以制成,我每日会来给客人们送,一手交钱一手给药。”
“好了,你们先回房歇息吧。”
语毕,他给每人发了个木牌便离开了。
在洛禾与复晓笙想着药丸是否有问题时,药儿突然伸手拿了一颗,非常干脆地入喉下肚。
随后将木牌挂在最近的厢房门外,径直走了进去,看起来十分熟悉这里。
见他这样,两人便也不再犹疑,洛禾捻着一颗放到沈云青手心,握住他的手腕一齐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吞下药丸。
两人发现一楼就一间空屋子,还被药儿给住下了,只好拾阶而上,在二楼挨着楼梯的地方住下。
将沈云青拉到复晓笙的屋子里后,洛禾便走向一边挂上自己的木牌,余光中走廊最远处的门似乎开了一下,她转头望去却没看见有什么。
想着应是有病人居住在里面,便不做另想,推门而入,入眼便是极为朴素的屋子。
与其他屋子陈列相同,屋内家具皆是普通的木头打磨,薄蓝素沙挂于床上,屋中唯有两扇小窗,整个屋子虽小却一尘不染。
洛禾推开挨着外面的小窗,发现外面是十二仙的围墙。
她正探头出去,屋顶瓦砾当当响了下,她抬起头时浑身一颤。
一个小脑袋站在屋檐边低头望着她,看着像是人形,其实整个脸都是画出来的五官,看着五颜六色,但比例极其不协调。
那个东西看了眼洛禾,一跃而下,跳上了前方围墙,啪嗒啪嗒地在围墙上缓慢走了起来,脑袋却一直对准洛禾,姿势极其僵硬。
它甩着手臂,虽然穿着劲装,但是露出来的手是木头的模样。
“老东西!又把这个破烂玩意儿丢老夫街里!!”
夏生暮突然出现在围墙下,怒气冲冲指着木头傀儡哇哇大叫。
“居然做出了这么小一个?!让你嘚瑟!这个狗东西!”
他惊诧后一边骂脏话一边弯腰捡起石头用力丢砸,本来行动缓慢的傀儡突然变得无比敏捷,躲过几个石头后一下子跳没了影。
夏生暮将手中的砖头用力砸到地上,吼道:“老夫的人儡可比你这些破铜烂铁好得多!你给老夫等着吧!”
“老夫已经找到了最适合的人选,马上就能...”
他嘟嘟囔囔着,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抬头便看见洛禾睁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
他瞬间收声,神情恍惚了下,又蠕动了下嘴,最后只是低下头一边咒骂着什么一边疾步离去。
过了一会儿小童敲响门,领着几人去了大堂,还没走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的病人又如何?你个毒妇!设计杀我人儡,还跑来弄死我一只蛊,你知道我养大一只要花多少心力吗?!你和他必须赔给我!”
“老东西!我看你不只脸被毒丑了,脑子也毒傻了吧!谁设计杀你人儡了?你给我说清楚!”
“娘,咱们别理他!”
“诶!你这个白眼狼!我是你爹!”
“我是娘的女儿,不是你的!你答应帮他们炼妖后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药儿哥也是被你害的!”
四人一进去便看见大山带着阿狗唯唯诺诺站在一边,正中寻家母女和夏生暮红着脸争吵。
洛禾走动间悄悄挪眼看向梗着脖子互相瞪眼的三人,心里嘀咕起来:感情这三人是一家子呢...
好在三人见外人越来越多,便纷纷闭了嘴,只是甩着白眼,相隔甚远地坐下。
小童见夏生暮气得不想说话,便低着头拿过桌上的木箱,打开将里面的身份牌挨着递给众人。
在诡异的沉默中,复晓笙笑着接过身份牌与夏生暮道谢。
“不必谢老夫,这都是要收钱的,还有。”他转头瞪向寻心莲,道:“馆里规矩你是知道的,在这儿衣食住行皆是要花钱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寻心莲冷哼道:“老娘的干净钱可比你赚的这些亏心钱多得去了,也不知在瞧不起谁!”
“哼!”夏生暮眼神扫了下众人,最后停在沈云青身上,声音中暗含兴奋着道:“你们仅此一晚,他,留下。”
他不等寻心莲发作,便幽幽道:“你们可别忘了,老夫可以随时将你们进来的消息放出去。”
“到时候,你们可是会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寻心莲见他这番狼心狗肺的模样,气得低头悄悄捶胸,缓了会儿道:“城主是个好客之人,一个时辰后只要是来十二仙中的异客,无论是谁都能入春雨楼。”
她说着看向洛禾,“洛姑娘,你们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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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后,便赶快离开那处,那处实在太过危险。”
她话音刚落,夏生暮便冷冷道:“出了事可别往我这儿跑,否则,格杀勿论,届时可别怨我翻脸不认人!”
洛禾见寻心莲的脸色越来越差,便赶忙道:“不会的,夏大夫宅心仁厚,帮了我们的大忙,若闹起来遇到了我们,您不必手下留情。”
听到她的一番话,夏生暮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扬起下巴满意地看了眼洛禾,挥挥衣袖翩然离去。
洛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幽幽,她迫切地想知道母蛊在哪儿。
若是在夏生暮身上,那他死了,母蛊也会死。
寻心莲探头发现人已走远,连忙对着几人道:“大山你和他们去,阿狗你偷东西厉害,留下帮我找母蛊。药儿留下,我让他给你看看这铁棍子怎么弄出来,正好也能让他别盯着我们。”
“好。”
她看着四人走出医馆的背影,低叹道:“哎,但愿今夜一切平安...”
昏暗的巷子里隔一段便是白灯笼悬在破烂的屋檐,一模一样的灯笼上写了不同的数字。
坐在街边的人皆浑身裹满褐布,徒留一双眼紧紧盯着路过的人,嘴中悄悄说着什么街主的客人,没一人敢上前搭话。
“小姑娘,买药吗?”
洛禾路过个棚子时,突然一名老叟叫住了她。
老叟看了眼牵着她披帛的沈云青,道:“他的眼睛中毒了,我有药治。”
洛禾迟疑着停下脚步,看着那只露出一双眼的老叟,问道:“您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呵呵呵...不过是毒医的小玩意儿罢了。”
他似乎不太喜欢夏生暮,别人都喊的街主,只有他喊毒医。
洛禾想了想,略带敬畏着道:“那往生医馆的馆主可真厉害,随便一个小玩意儿都能将人废了。”
老叟颇不赞同,轻轻晃着脑袋道:“都是攀着前街主的脸上去的,整个往生医馆都是前街主的,他雀占鸠巢占了前街主的所有东西。”
“前街主?”
他没有回答洛禾的话,只是杵着拐杖,颤着走进屋中,洛禾这才发现,随意搭建的棚子竟然是一个药铺。
老叟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
抖着手将木盒子递给洛禾,道:“他身上那个东西,我救不了,但是这毒可解。”
洛禾打开一看,里面躺了半粒金色药丸。
“我曾经险些丧命于毒医之手,是前街主给了我这粒百毒消解丸,这药千金难买,我不舍得吃完便剩了半粒,您别嫌弃。”
洛禾拿着小盒子,转头看了眼远处等候她的两人,道:“老人家,您需要我做什么?”
老叟听后明显松了口气,声音有些激动,又连忙压了下去。
“我年轻时在外闯过,知道你们定然不是一般人,你们定是去春雨楼的吧?”
“是的。”
“我的女儿在春雨楼,我已经五年没见着她了,我们这些人都染了毒,不能出街,您可不可以帮我带句话?”
“您说。”
“就说...就说...天气凉了,多穿点衣裳...平日多吃点饭,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还有,爹爹很好,街主对我们也好,有吃有穿,让她放心...”
洛禾看着老叟支支吾吾组织语言,身后破烂的棚子里散发着腐朽的臭味,被腐蚀的木桌上放了个缺口的土碗,碗里装着喝了一半的浑浊米汤。
她静静等对方说完后便道:“好。”
仅仅一个字,竟梗在喉间,只能像叹气般吐了出来。
老叟欣喜地送了段路,边说边重复着希望传送出去的叮嘱。
洛禾安静地听他讲着,最后快分别时,她轻声问道:“这里以前是这样的吗?”
老叟没想到洛禾会这样问,“我们都是跟随前街主来的,今日不同往日了...”
“你们会这样,全因为夏生暮吗?”
“......”老叟絮絮叨叨嘴停下来了,随后幽幽叹气道:“姑娘,有些事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现在的人和妖啊,我已经分不清了...”
34. 东玉城(十三)
走出往生街外便是买卖稀奇古怪物的街道。
街上烛灯辉煌,人影熙攘,屋檐立着人形傀儡,有模有样得巡视。
奇装异服之士与衣罗穿锦之豪个个喜笑颜开,对着周遭漫步指点,街边不少老练淘物人觑着针尖般的眼神四处扫荡,但凡瞥到好玩意儿便直接与摊主进行无声的推拉,期间无形的刀光剑影悄然拉响。
洛禾这身打扮在十二仙内居然也是数一数二,引来不少暗暗打量。
一路不少摊贩见着她,就凑过来拉她去看货,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几人行至春雨楼,里面已经热闹非凡。
门口迎人的老伙计瞅着洛禾浑身行头不菲,不仅带个了随行玉郎君,身后还跟了俩凶煞镖头,便谄媚着迎了过来。
毕竟这里面的异士个个形影单只,达官显贵顶多就带个仆人,而洛禾这打扮,以及身后跟的人,这气势一看就是做顶顶大生意的。
“贵人们是来春雨楼赴宴的吧?奴斗胆,可否请贵人们出示符牌容奴拜阅?”
洛禾老老实实交上了符牌,老伙计捧着符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又抬头想仔细看洛禾的脸,复晓笙立马凶巴巴地瞪了过去。
“好了没?别拖老子吃酒!”
老伙计一听一看便觉得这镖头是个难缠的主,连忙道歉着将符牌递回,又匆匆扫了眼其余三人的符牌,便讨笑着放行了。
这番下来洛禾暗暗对着复晓笙竖起大拇指,复晓笙骄傲地挺胸抬头,对着她挑了个眉。
方进酒楼,穿着艳丽,头戴芙蓉的富态女子浅笑着靠近,她虽一眼看出了这里面谁是做主的,却犹疑这做主之人实在是年轻。
装作亲近地对洛禾道:“哎哟,贵客来了,大堂坐满了,可要上楼?”
洛禾见她一直在打量自己,便学着复晓笙那般,十分不耐烦地道:“可有包房?吵死了。”
女子连忙道:“有的有的,您等等。”
说完凤眸在沈云青身上扫来扫去,而后对着一旁招手,呼来了名面容深邃,气质妖冶的男子。
男子抬着小步徐徐走来,一股檀香随着靠近涌入洛禾鼻尖,他先对着女人称呼掌柜,而后看向洛禾。
“贵客,可否由红檀服侍您?”
洛禾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这人,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掌柜见状以为她不喜欢,便赶忙招呼着换人。
洛禾以为这是酒楼的硬性规矩,连忙收回拒绝,指着红檀道:“不了不了,就他吧,让他来服侍。”
红檀连忙欣笑地靠近洛禾,却被沈云青的身子挡了一下。
“洛洛,我们这是在哪儿?”
洛禾侧过头看向沈云青,见他侧头面对着她,还以为他能看见了呢,心中不由有些心虚。
但想寻大夫说过这毒只能慢慢消解,这才过了一日,便不甚在意了。
她拉过沈云青的手,在他手心仔细写下“葛”字,全然没看见沈云青嘴角悠悠扬起的弧度。
两人的亲昵落入红檀眼中,他轻轻扫了眼沈云青,见他不仅是个残的,还面容普通,并没将他放进眼里。
几人上楼时,身后脚步声渐渐,复晓笙脸上憋不住笑,对洛禾悄悄道:“我还道这儿多高雅,居然是花楼,不过居然男女混着来,实在是太乱了。”
洛禾回头一看,顿觉脑中啪嗒一响,那掌柜吆喝了几名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跟在她身后,热意忽得一拥而上,红晕爬上脸颊。
花楼?
所以方才那掌柜一直不怀好意地打量沈云青,是觉得沈云青是她外带来的?
进门前她赶忙止住其余妄图跟随的人,道:“我只要他一人便好。”
那几人看了眼洛禾身后的人,洛禾连忙道:“他们不需要...服侍。”
带头的女子捂着嘴看着洛禾娇俏一笑,道:“娘子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奴。”
说完便揽着身后莺莺燕燕离开了,走时还能听到打趣:“这可是稀奇,她受得住吗?”
一名男子道:“你懂什么,那些能人异士肯定不比常人。”
砰!
洛禾用力摔上门,整个人燥得不知所措,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红檀乖巧地坐在一旁温酒,对着洛禾眉眼暗送秋波,嘴角压不住地欣喜。
这娘子面貌美丽,比外头那些好看了不知多少,行头也是顶顶的,只要他服侍好了,随手拿出的赏赐定然都是让那些蹄子艳羡的。
他这么想着,掺酒时便故作姿态,靠近洛禾哑着嗓子道:“娘子,这是春雨楼独有的金桂酿,请用。”
“好好好,我自己来。”
洛禾缩了下脖子,有些慌忙地阻挡下他送到嘴边的白玉杯。
他见洛禾虽拒绝,但态度温和,于是再接再厉。
纤细的手举着白玉筷,矜持地捻起一颗皱巴巴的黑粒道:“这是乌梅糖,娘子快尝尝。”
洛禾再三推辞,他又夹了个晶莹剔透的三角,道:“这是东玉城独有的山海兜,听闻美食典籍上都有它,可谓是色香味...”
“好臭。”
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他抬扫向另一头那个又丑又黄的聋瞎子,心中不由烦闷起来。
这聋瞎子又作什么妖?
除了高了点,气质好了点,浑身上下没一点比得过他,矫情事倒是不少。
沈云青嫌弃地慢悠悠道:“洛洛,这个地方用的檀香是假的,熏起来很臭,快让人灭了吧。”
洛禾一听,耸着鼻子闻了闻,疑惑地想:“还挺好闻的呀。”
又想着沈云青五感本就敏锐,现在看不见听不见,鼻子定然更加敏感,便转头对着红檀道:“你出去吧。”
红檀不可思议地呆在原地,随后反应迅速道:“贵客稍等,奴这就去换身衣裳。”
见洛禾想让他直接不来了,便哭着嗓子道:“求贵客别嫌奴不好,若奴被赶走了,掌柜的就会让人拉走奴了,奴就...就活不了了。”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复晓笙道:“那你去换衣裳吧。”
“是!奴这就去!”
红檀连忙拭去眼尾泪珠,一边道谢一边起身退下。
待人走后隔了一会儿,大山才道:“我们快去找人吧,免得呆久了被人看出点什么。”
复晓笙道:“不急,这么多人都是冲着葛山书院的名头来的,城主既然这么好脸面,定然会拉着玲珑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路过来大家都在看我们,我们若去找反而弄巧成拙,太引人注目了。”
大山若有所思点头,又道:“你们那位朋友已公然站在城主身边,真的会听你们的,和我们一起走?”
复晓笙听后举起酒杯,轻笑道:“她呀,就是怕我们找不着她才这样。”
“但我们还是需要谨慎些,我们的东西都被山匪扣下了,我身上也只有几张空白符纸。”洛禾悄声道:“这里阵法压制,我的咒都减弱了不止一半,若被发现,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不利,一会儿见到玲珑还是不要贸然靠近,想想别的法子。”
“行,那我与复兄出去看看。”
两人方走没多久,门便被敲响了。
红檀换了身行头,褪去紫袍换了身清逸白衫,身后还带垂着与沈云青眼纱同色的发带。
他一进屋,见屋里只有洛禾与聋瞎子了,眉眼欣喜。
洛禾见他的模样状心中一惊,故作高傲的表情都压不住眼中的惊恐和诧异,悄悄挪眼看向沈云青。
虽像,但又四不像,红施效颦了。
红檀行礼后施施然地跪坐于洛禾旁,一头黑发半拢着,耳边还打了个卷,看面色,似乎扑了新妆,身上染透的檀香清减了不少。
洛禾看着他不停抛过来的媚眼,柔和一笑,弄得红檀自信了不少,便自请开始弹琴浅吟。
因为两人距离远了,洛禾又食了些酒,心中的压力便少了许多,开始浅浅地与红檀聊了起来。
“你叫红檀是吧?”
“回娘子,是。”
“你在这儿多久了?”
红檀一听大喜,一般这都是被客看上了才会问的,只要他稍加引导,说不准可以代替那个聋瞎子跟着娘子。
这么想着他便瞥了一眼那个聋瞎子,却见那人一直面对着他,明明遮住了眼睛,但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莫名让他感觉到被凝视着,压抑恐惧缓缓充斥在心中,令他不慎弹错了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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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
红檀惊恐地看着沈云青,却见他面上的讽笑在娘子看过去时全然消失,似乎方才所见皆是他的错觉。
“怎么了?”
洛禾见他久久不答,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见沈云青垂着脸坐在旁边一动不动,酒楼的华丽热闹与他毫无干系,不由心中揪起。
想到这里,她夹了块山海兜塞入沈云青嘴中,又给他掺了酒。
看不见听不见也没事,把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他尝尝。
红檀见洛禾的注意力被拉走,连忙道:“五年了。”
洛禾正喂了很酸的乌梅糖给沈云青,见他面色如常,疑惑地自己又吃了一个,连忙吐了出来。
见红檀还看着她,便故作矜持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那你可认得红缨?”
“...奴不太清楚。”
琴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红檀垂着眉全神贯注在古琴之上。
一曲悠扬,杯盏不停,曲调方歇时,洛禾面上已染醉意。
“我身边这人疑病在身,来东玉城也是为了带他去往生医馆找友人医治,可谁曾想这古怪病竟连毒医都无从下手。”
红檀一听,毒医竟与她是友人,心中又开始打起主意。
“哎...我一名独身女子行走江湖实在孤独,本想着带个性子温和的人随身陪伴我,结果现在反成了我照顾他。”
洛禾似醉得很了,趴在桌上驼红着脸,脆弱看着红檀。
红檀悄悄抬眸看向洛禾,撞入一片漩涡中,心中怦然跳跃几许,琴声难免不稳,但他仍旧笑道:“奴亦想陪伴娘子,可奴是春雨楼的人...”
看着他忧愁得很,话里话间不停暗示洛禾给钱赎身。
洛禾似乎没听懂,继续絮絮叨叨:“来时在门口遇到个老叟求我进来帮忙寻女儿,还给了我一粒百毒消解丸,听说一粒价值千金。”
说着便将精巧的木盒置于桌上,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本也不对此抱有什么期许,但奈何老叟实在可怜,若你能帮我找到她,这药丸便送你了。”
红檀手指微颤,眼睛忍不住在桌上探了又探,有些坐不住地挪了下身子。
价值千金!这可是他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结果洛禾只是拿出来看了眼,又塞回怀里了。
“罢了,你在这呆了五年,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点,是我为难你了,抱歉。”
红檀痴痴得眼神一愣,连忙道:“等等!”
见洛禾糊里糊涂地盯着他,想着她都喝醉了,就算说了应也没什么。
“是我糊涂了,太久远了竟然将红缨妹妹全然忘记了,她是与我一同来的,只可惜...”
红檀故意话说一半,放下古琴,款款靠近,凑在洛禾耳边轻轻道:“娘子不知,春雨楼没什么规矩,只有要求我们侍奉好客人。”
“但红缨妹妹刚来时不知这里面的规矩,还以为自己来过好日子了,一日忤逆了贵客,掌柜生了好大的气,派人将其打了一顿拉走了。”
洛禾悄悄避开了些距离,疑惑着道:“拉去哪儿了?”
迷离的眼睛懵懂无知地盯着红檀,双唇被酒润得晶莹,酒意方正浓,美人香更稠。
红檀忍不住向前靠,哑着嗓子道:“拉到...底下去了...”
“死了?”
“不是...我也不知底下是哪儿...娘子...”
他的靠近被洛禾伸手挡住,喉间一滑,正觉时机已到,伸手就想揽住洛禾的腰。
只听砰得一声巨响,他忽觉胸口一阵剧痛,随后脑中一黑。
他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踢开,直直撞上身后的木柱子,竟当场痛晕了过去。
洛禾惊险地捂着胸口缓了几口气,另一只手中捏着个翡翠玉石,若不是他被踢走,这玉石便会砸上红檀的脑袋了。
噌得一声,银光闪过,她拉住从身边窜出去的人。
“等等!”
沈云青举着长剑指向红檀,嘴角绷紧,面色僵硬。
他身子不动,只是缓缓回头面向洛禾,浑身散发出浓浓杀意,嘴角弧度慢慢上扬,竟与林中杀妖之时一模一样。
“你要护他?”
35. 东玉城(十四)
洛禾看着面前的沈云青,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她狐疑着试探道:“方才都是做戏,你别生气。”
沈云青提起的剑迟迟不落,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而心中不耐,一剑劈向坐在柱下的红檀。
洛禾赶忙拉扯住他的衣袖,歪掉的剑气直直削去红檀耳边垂发,若不是这一拉扯,掉下去的便是红檀的脑袋了!
她见红檀侧颈出现的划痕心中惊吓万分,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事,他们可就跑不了了!
而且红檀本就没什么错,一切皆是她故意引导!
见沈云青还在不停往前走,力气大得她根本拉不出,说话又听不见,她赶忙挡在沈云青面前,伸手用力推。
沈云青终于停下了,只是嘴唇紧抿,净是不耐。
她连忙拉起沈云青的手,正要在上面写字。
沈云青却果断抽出手,猛地抓紧洛禾的手腕,洛禾被捏得发疼,便用力拍打起来。
“呵,我不过拉你一下,你便这般抗拒,却由着别人肆意亲昵。”
洛禾瞪着眼看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拍打的动作也不敢继续做了。
见他这般油盐不进,她头痛不已,怎么这么难对付?她连忙求救。
“系统快帮我想想!”
【宿主,他只是吃醋了,你随便哄哄就好啦~】
“吃醋?”
洛禾怔愣一瞬,心中渐渐砰砰跳了起来。
沈云青低下头,眼前的半透白纱下一双眼紧闭着,似乎在等洛禾反应,但等了好一会儿,洛禾就像雕像一样呆站着。
他轻笑出声,凶煞猛烈的戾气随着他在胸中海啸般涌动,他松开手腕,掐住洛禾的下颌,向上拉起,让洛禾不得不踮起脚应付。
“我说过,背叛我的人,死路一条,待我杀了他,便是你了...”
他的面上虽看起来轻巧,声音却难掩咬牙切齿之态。
话音刚落,只觉两边脸颊触碰上熟悉的温热,随后温馨悄然凑近,一点柔软贴上他的下巴,蜻蜓点水般消逝,如在棺中一样,如梦如幻。
洛禾一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脸颊连着耳尖绯红,虽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眼神躲避。
见沈云青放松了些,她轻拍他的手,示意放开。
沈云青想到洛禾在棺中的排斥远离,声音又低落着道:“你竟为了他这般亲近我?”
“什...什么?”
洛禾诧异地看着面前还在生气的人,一下气从中来,用力去推沈云青。
没良心的东西!
这一推更是让沈云青认定了自己的猜想,暴怒之下,他松开握剑的手,拢起洛禾的侧脸,寻找到她的唇角。
剑倒地发出清响,他猛地低头咬住洛禾的唇,拢着的手用力按压洛禾的后劲,将其死死禁锢。
洛禾喉间惊呼,吓得拼命挣扎,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推动沈云青的手却被锁扣在后腰,反而让她往前与其紧贴。
两人呼吸紧紧交织,分不清你我。
唇间,沈云青疯狗般咬地不得章法,将洛禾的唇上咬得刺痛,她挣扎不了,一气之下便也张着嘴用力咬了下去,嘴中渐渐有了腥甜。
唇上疼痛让沈云青清醒了几分,眉头轻蹙着缓缓抽离。
眼上的薄纱被洛禾扯得松散了些,松松垮垮耷拉在面上,他已然睁开了眼,发白雾的双眸中迷离茫然,嘴唇染了淡薄粉胭脂,下唇中带着一抹腥红,看起来像是被洛禾欺负惨了的模样。
颈间的蛊中不知何时已经苏醒。
忽然厢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复晓笙冲了进来嚷嚷道:“玲珑来...了...”
他先是一僵,随后眼睛快速左右移动。
洛禾连忙从沈云青怀里兔子一样蹿开,整个脸红透了,站在一旁眼神闪躲,嘴唇诡异红肿,极其显眼。
尴尬暧昧的气息萦绕在洛禾与沈云青之间,但沈云青却是一脸无辜茫然。
复晓笙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洛禾便将他推开闪了出去。
“洛洛..玲珑在楼下...!”
复晓笙被推得打了个趔趄,没拦住人,大山赶忙追了过去。
回头又见沈云青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正抬手轻拭唇上血红。
“嘶...痛死了...”
复晓笙听这动静,才发现地上还有个人,那人衣领被染红,颈上明眼一看便是剑伤。
昏睡的红檀痛呼着醒来,睁眼便看见不远处,沈云青静静面对着他。
“你!你个骗...”
忽得凌冽银光一闪而过。
长剑擦着红檀的脑袋,钉入柱子,剑身嗡嗡发颤,鸣声震得他耳中刺痛,他顿时收了声,不敢再发出一个音。
看着明明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云青,他的身子抖个不停。
沈云青只是轻启唇齿,缓缓道:“滚。”
红檀软着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复晓笙见这般情景一头雾水,这人怎么突然换了身衣裳?沈云青怎么又突然这般生气?
他还没想明白,沈云青便越过他往门外走,他急忙跟了身上去。
没有洛禾带着,沈云青险些撞上门边放置花瓶的木架,好在被复晓笙拦住了。
看着沈云青面上掩盖不住的戾气,复晓笙心中纳闷得很,想拉着他去找人,但他又不愿被人触碰,性子变得十分乖僻。
复晓笙笑道:“你现在这样倒像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
“不管给你说什么你都当听不见,也不正眼看人,天天摆个臭脸。”
复晓笙嘀咕着跟在沈云青身后,时不时拍下他的肩,示意他躲闪或者转弯。
好在沈云青反应快,总是能及时避开迎面而来的人,就像是能听见似的,但复晓笙只是一个劲说话回忆,没注意到沈云青躲避的速度比他快了几分。
*
“各位,这位小友便是葛从望的女儿,葛玲珑。你们可别见她年级小小,她的阵法可不一般!深得葛从望亲传呐!”
人群外,城主的声音清晰响亮,带着沉稳的笑意介绍站在身旁的葛玲珑。
“金大人好本事啊!连葛山书院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葛玲珑笑道:“金大人过誉了!小女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葛小姐为人谦逊,谁不知道葛从望只有一女,乃为后继掌门人!”
“不说别的了!来!喝一杯!”
葛玲珑一边举起酒杯,一边扫动着众人的脸,寻找着熟悉的脸庞。
她从未饮过酒,喉间灼烧令她不适,几杯下肚后腹中灼热起来。
终于,她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她欣喜一笑,在那抹紫色身影转过身时却渐渐按下。
那名女子看着眼熟,却不是洛洛的模样,她有些低落地放下手中杯盏,再次抬头时便看见那名女子已经站在了人群外,悄悄对着她挥手。
喜悦之情难以压下,她一下裂开嘴笑出声。
城主见葛玲珑这样,还以为是玩得尽兴了,笑着让人开始奏乐。
一时间,琴钟和鸣,舞裙纷飞。
推杯换盏间,葛玲珑已然没了身影。
“玲珑!”
“洛洛!”
厢房内,两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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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兴奋地相拥。
“还好你没事,我真的好担心!”
葛玲珑将洛禾拉着转了一圈,道:“好看!只是你的脸我都认不出了!”
洛禾嬉笑着道:“带我们来的人给我做了易容。”
“那奇怪,怎么不给你涂胭脂?”
洛禾的笑一僵,打着哈哈道:“方才吃了点东西,蹭掉了吧。”
她话锋一转:“快与我们一同走,这里很危险。”
葛玲珑拉住她,道:“不行,我不能走。”
她关上被洛禾拉开的门,将人往里带了些,压着嗓子道:“我在城主家见到了那日截杀我们的山匪,城主还知道他的名字,叫黄毅,两人看起来关系非同寻常。”
洛禾便也将自己知道的事简要地告诉了她。
“炼妖?天下居然还有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葛玲珑惊讶后忽然表情一沉,低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我查到的一切都有说法了...”
“数名捉妖师被截杀于城外,一开始我本以为都是山匪作祟,后来见到城主夜会黄毅,觉得这里很不对劲,便假意与城主交好。”
“我还查到了十二仙中常常有人失踪,只是说赌输钱打死了丢了,但往生后街中皆是空棺,有个人悄悄给我说什么拉到底下去了,我还在查这个底下是什么。”
她看着洛禾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已写信给我爹娘,他们应该快到了。”
洛禾道:“不急,你说往生街,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拉去往生街了?”
“表面上应是如此。”
洛禾想到之前听到的争吵,想来城主与毒医之间便是这样合作的,消失的人都交给毒医处置了。
那底下是什么意思?就连红檀都说红缨被拉去底下了。
是毒医将这些人拉下去的吗?
啪嗒——啪嗒——啪嗒——
窗户突然被有节奏地敲响,洛禾与葛玲珑连忙谨慎地看向那抹透过窗纸的小小影子。
影子只是敲了几下,便消失了。
葛玲珑警惕地推开窗,被对面栏杆上站着的小东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傀儡。
洛禾越过葛玲珑的肩膀,看向那个木傀儡,道:“又是它。”
木傀儡歪着头看向洛禾,随后手一抬,指向右侧的小路,便定在那里不动了。
“它在让我下去?”
葛玲珑道:“这东西古怪得很,别管它。”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城主前几日见了个人,那人貌似认识云青,还压下了你们的通缉令。”
洛禾疑惑着道:“你可知道是谁?”
葛玲珑摇头,道:“那人穿着黑袍,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样子身手不凡,绝对不是一般人。”
两人想不出所以然,她又道:“我都忘记问了,这里每个街主都有你们的画像,你们怎么进来的?”
“往生医馆中来。”
“什么!?”
“毒医与带我们来的寻大夫关系不一般,说只帮我们这一次。”
“可有别人看见你们?”
“没有。”
“那就好...还好...”
葛玲珑松了口气,洛禾笑着打趣了下,她便道:“那黄毅被我与晓笙打成重伤,如今正住在往生医馆中疗伤。”
见洛禾表情瞬间僵住了,她担忧道:“怎么了?”
“不行...我要赶快回去,寻大夫他们都在医馆中!”
突然外面骚乱起来,有人大喊着什么。
“往生街走水啦!!快去救火!!”
36. 东玉城(十五)
洛禾连忙趴在窗上眺望,远处她们来时的方向此刻滚滚黑烟,火光弥漫冲天而起,火舌卷着周边低矮楼宇,将其瞬间吞噬。
门外忽然响起打斗声,只听大山隔着门低吼道:“被发现了!”
葛玲珑立即抽出长鞭正要冲出去迎战,却被洛禾猛地拉住,回头见洛禾瞪着眼看她,越过洛禾肩头,那傀儡站在窗外紧紧抓着洛禾的袖子。
啪得一声破空鞭响,黑鞭甩向木傀儡,它仍然抓着洛禾的袖子,灵活扭动着躲开黑鞭。
它咕咕得转动着脑袋,抬起另一只手臂指向窗外,扯着洛禾的手臂收紧用力拉扯几下。
身后已然传来兵器相交之响,洛禾道:“它好像在引着我们出去,先跟它走!”
两人还没来得及跳下窗户,忽然像是被钉住了脚,无法动弹。
木门被人撞开,大山被人击飞入门,趴在地上满口是血。
一人抚着长须徐徐走进,吊梢眼扫向屋中的两人,冷笑着道:“玲珑,你要去哪儿?”
葛玲珑挡在洛禾面前道:“二叔,我与好友偶遇叙旧,你这是作甚?”
“叙旧?”
吊梢眉哼笑了声,手掌随意翻动,木傀儡便瞬间粉碎,只剩个妖红的晶石躺在零碎中。
屋中灯柱猛然爆炸,一瞬间便引起大火,他立于火外冷冷看着被火舌卷袭的两人。
随着他手掌下按,洛禾五脏六腑如被人猛力向下压挤,噗得一声,鲜血猛地喷出,七窍溢出血线,直直跪地不起。
“二叔!你这是做什么?!放开她!”
葛玲珑立马启阵与之对抗,刀刃般的风卷着洛禾与她和大山周身,将火隔绝在外,但在洛禾身上施加的压力却无法抵消。
“侄女怕是不知,你身后这位好友乃命犯,可不能让她走了。”
“她不是!”
门口传来爽朗笑声,城主笑着走了进来,道:“果然还得请葛二先生出手才是!金某实在佩服!”
他对着葛玲珑道:“葛姑娘,你年级尚小交友不慎,金某理解,快听听葛二先生的话,交出那逃犯罢,不然伤了叔侄和气。”
“二叔!孰是孰非你清楚得很!”葛玲珑咬牙切齿地恨道:“别忘了你是葛家人!”
她说着便对着金城主起阵,金城主不妨,反应过来时风刃已然在他身上划出无数血口。
“胡闹!”葛二叔见状连忙收阵,救出成了血人的金城主。
他面色不愉道:“其余人皆已被伏,你再帮她也是无济于事!你再这般小孩脾性,便别怪我不顾情面!”
洛禾趴在地上眼前一片血色,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大山,咯出一口血,这才明白原来他们都中计了。
颇为显眼的华贵衣裳扑散在地,刺得她眼睛疼,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情况他们合该低调行事才对,寻家却给他们穿了这种衣裳。
几人入街时,便已被认出了吧。
也怪她过于粗心,害了大家...
葛二叔道:“葛玲珑!让开!”
眼前落入一片阴影,葛玲珑立于她身前,因为葛二叔的阵法而痛弯了腰。
她嘶哑着道:“洛洛,快走...”
洛禾脑中传出巨响。
【警告!警告!宿主身体损伤过重,即将启动紧急保护措施!】
“系统,雷降咒...给我...”
【警告!警告!宿主身体负荷过大,需要计算风险!】
“给我!”
眼前忽然出现紫光,游蛇般在空中盘旋成形。
洛禾忍痛撑起身子,抽出随身匕首在指中用力划过,鲜红猛得涌动而出,她将指尖按在地上滑动。
符术渐成时,黑夜中的层层积云忽然卷动起来,远处滚滚巨响盘旋而至,发出诡异紫色光芒。
耳中传来阵阵空灵回响,她捏诀闭目,周身噼啪闪动起紫光,方圆十里之人皆感到被静电击中,有些疼得惊叫出声。
金城主见情况不对,大喊道:“杀了她!”
火势灭不下,其余人无法进入,葛二又被葛玲珑牵制,竟一时半会儿拿洛禾无法。
随着洛禾立诀,周身紫电出现速度越来越快。
【天地无极,万法归宗。】
“天地无极,万法归宗。”
【以身引之,斩妖除魔。】
“以身引之,斩妖除魔。”
【五雷轰顶,灭!】
“五雷轰顶,灭!”
话音刚落,紫龙天降,直直对着洛禾所在之处劈下。
东玉城上空琉璃阵法突显,阻挡紫雷攻势,但终究被其粉碎。
在阵法阻拦下,粗壮紫雷被削弱得如竹竿细,打在洛禾画符之处,众人眼前紫白光芒乍现,数人被击倒,楼宇摇晃竟有坍塌之势。
【已启动保护措施,宿主所受伤害降至50%,即将强制进入休眠状态。】
此时,楼宇摇晃,一身着黑白泼墨袍的人从门外缓缓走进,他立于洛禾面前取下帷帽。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狼狈的洛禾笑道:真的是你呀。”
“真是个...杀不死的害人精。”
【开始休眠倒计时,3...】
洛禾费力地抬头看去,眼中微凝。
沈云青...?
不对...
【2...】
“你是谁...”
【1...】
计时结束,洛禾眼前一黑。
来人将帷帽随手一丢,盖在昏迷的洛禾面上,弯腰随意一裹一勾,将洛禾抱了起来,正要走出却被葛玲珑紧紧抓住鞋子。
葛玲珑道:“放开她...”
他低头扫了眼,看着干净白靴上的血手蹙眉,脚踢开血手,用力踩下左右碾动,疼得葛玲珑眼泪直冒。
“你弄脏我鞋子了,没办法,用命赔罪吧。”
他随手抛下一个瓷瓶,瓷瓶碎裂后无数比米粒还小的蜘蛛涌出,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屋中的身体,略过之处白骨森森,蜘蛛肚也越鼓越大。
这黑点不知为何绕过了葛玲珑,有几个不知死活地靠近,直接被碾成血沫。
“啧。”
他看向门外走廊对面的两人,眉眼间不加掩饰地烦躁。
眉眼凌厉的女人道:“天师大人,不知小女所犯何事得罪了您,让您这般大动干戈?”
被称为天师的人眼中不屑着道:“我想杀谁,需要理由?”
葛从望冷脸道:“是葛某管教不方,天师大人可否给我们夫妻俩一个面子?”
天师仰头大笑,余光中倏地闪过一丝青光,让他直接黑了脸。
“蠢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暗咬着牙,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方走没多远,整栋春雨楼轰然倒塌。
天空无端落起了雨,将大火渐渐浇灭。
沈云青踉跄地站起身,浑身上下数道伤口,肩上血洞贯穿至背。
他手在空中虚虚一划,侧头定定面向洛禾离开的方向,方抬了一步,胸腹猛烈拉扯得疼痛,喉间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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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出一口血,他捂着嘴咳嗽不断,脚步却也不停。
身后片瓦废墟中爬出个人,他浑身黑衣湿透了,遮脸的面具已碎裂,露出精致端正的五官。
他看向佝偻着往前挪步的人,道:“你未赴约主人很不高兴,已将她带走。”
沈云青回过头,大雨将他浑身淋湿,紧绷的神情松懈了片刻,泛雾的眼被雨水打得颤抖,从脸颊滑落又混着血液淌了一地。
方才他与复晓笙被数人纠缠,黑衣人将他引走后两人缠打数回,因眼不清耳不明,他落了下风时,天空骤然起风,忽觉皮肤刺痛,甚至能听见空中滋滋作响。
他心中一愣,惊恐回忆于脑中闪现,反应过来时,却被黑衣人拼死相抵,还没来得及赶到洛禾身边,眼前白光劈下,他也被余波击倒,再次起身赶到,大楼坍塌,再次醒来,周身满是令人作呕的碳火焦味。
“主人说,你若想见她便随我去。”
影枫看着立于灰黑废墟之上的沈云青,他咧着牙爬出黑瓦之间,伤口撕裂疼痛让他得不得停下来歇一歇。
瓦砾声脆响,一双脏污的白靴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未来得及抬头,肩上被猛地一刺,那人甚至刺后转剑,向上挑动。
影枫嘶吼着爬出来,直直倒地,他透过雨幕看着面前明明勾着嘴,却满脸煞气的沈云青,恍惚一刹,似乎透过沈云青看见了另一个人。
“带我走。”
雨过几许,天又复晴,经过这场洗涤,夜空变得更加幽深纯粹,好在日照东方起,天色又泛起璀璨。
两人来到高耸巨楼,里内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不少玄机。
似乎处处机关,影枫随手一按,便听机关枢纽间咕咕作响,中空楼宇间,硕大平台徐徐上升。
步入平台,他随手丢出个石子,晃动一瞬,巨楼地面开始缓缓上升。
坑坑洼洼的岩石峭壁出现于眼前,过了许久,平台晃动后趋于平稳。
他道:“走。”
他带着沈云青路过寂静无声的石间,有些地方透过石墙能听见痛苦嘶鸣,有些地方空气炎热难耐到难以呼吸,有些地方冷得肌肤麻木,最后是空气清幽,溪水潺潺之地。
这些地方在沈云青感觉中,只有一个相同之处,安静,静得诡异,静得吵闹。
沈云青透过朦胧的眼,只能看见眼前有个小楼,似乎点了不少灯。
进了竹木小楼,婀娜婢女已然等候于此,她低垂着脑袋立于一旁,面容美而不清,似一人又似千人。
影枫道:“主人喜净,你需得净身换衣才可见他。”
沈云青轻蹙眉,稍有不耐道:“她呢?”
婢女道:“那位姑娘受了重伤,主人正派太医为其疗伤,还请...”她说着便抬眸看向沈云青,话语堵于唇齿,直接发起愣。
“咳咳...”
影枫咳嗽间,婢女连忙垂眼道:“热汤已备好,还请公子随奴来。”
她见沈云青抬步,便转身领着人往里走,颈间忽然一冷,她缩了一下后便是刺痛。
“小心!”
影枫还未来得及行动,便见沈云青将剑抵在了婢女颈间。
沈云青冷声道:“带我去见她。”
婢女直着身子,道:“公子若是在院中闹事,奴想那位姑娘应也活不了多少时日的。”
颈间刺痛猛地加剧,她才心中惊怕起来,语速加快了不少:“那位姑娘现□□弱,公子一身污脏,若就这么去了,于她亦是无益。”
刺痛猛然消失,只听剑入鞘响,婢女这才松了口气。
37. 东玉城(十六)
竹林小屋小而精致,清幽隐僻与世隔绝,婢女将人引进屋后侧耳细听,听见下水声便转身进了主屋。
“主人,那位公子已入浴,药半刻后便会发作。”
屋中一着灰袍的男子坐于桌案前,卷着竹简静看,听此喉间嗯了一声,放下手指轻敲桌面,屋内暗处一个东西颤抖了一下。
“辛苦镜奴,将这废物解决了吧。”
被叫做镜奴的婢女看向角落里的黑团,不满道:“将你救活花了不小的功夫,还给你喂了这么多精血,怎么连一个小小捉妖师都无法附体?”
她说着便靠近,伸手在黑团身上撕扯了一团下来,厌妖无实体,无妖丹,那专收它的香炉现在又收不了它了,她也有些没有头绪。
“主人,可否将其丢炉子里一同炼化?”
灰衣男子懒散地靠在竹椅上,眼睛一抬不抬,将竹简又卷了一点,喉间沉声回应:“去吧。”
镜奴抬起手心,出现巴掌大的璇玑镜,正要在厌妖身体上罩下去,忽然身子猛地顿住,嗓子里发出古怪不着调的声音。
“护...体...灵...”
男子闻言轻抬眉,扫了眼镜奴,随着镜奴的手看向小榻上沉睡的洛禾。
“阻止...附...体!”
镜奴的脸上一团黑雾笼罩,语调就像刚学会说话的人一样不着调。
男子咦了一声,拿开了竹简,身子向前倾,手撑起下巴。
他看着小榻上的洛禾,缓缓道:“不只一个魂?”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眉眼弯弯,起身抽出长剑走向小榻,对着洛禾的脖子用力向下砍,丝毫不留情。
却不料这一剑竟然砍了个空,而洛禾已经倒在了地上,就像是睡觉翻了个身而已,被砍成两半的小榻向中间倾倒。
他猛地抓起洛禾的头发向上抬,将她的脸露出来,只见她仍旧是沉睡的模样。
男子眯起眼睛,想起方才洛禾虚虚睁开眼的一瞬间,黝黑双瞳中爬上兴奋。
*
沈云青沐浴后推门而出,颈间异样拉扯着他额角疼痛,他两指按上那微微突起的线条,引得那侧的头更是抽痛。
缓了缓,看见院子中一抹灰色身影浅笑着盯着他看,而他的脸将沈云青怔在原地,脑中似有什么记忆将要爆发而出。
“不记得爹爹了?”
沈无尘欣慰的看着沈云青,眼睛在与他极其相似的脸上细细打量,沈云青的眉眼要比他凌厉许些,他幽幽道:“你和阿芜长得真像呐...”
话语方落,尖锐剑端停留在他面前。
沈云青冷脸道:“她呢?”
沈无尘抿嘴轻笑,伸手捻住剑端,道:“用剑指着爹爹,可是大不敬,爹爹不喜欢。”
一声脆响下,银剑竟然直接被折断,他指尖轻转将剑端弹向沈云青。
沈云青猛地后撤,停下时脸庞一股温热流下,抚上时已然留了道划痕,伤口泛着刺痛,身后木柱上只留个扁小的黑洞。
他撤步捏诀,青色剑气于空中闪现,直直向着沈无尘刺去。
沈无尘抬袖轻挥,一模一样的五道剑气将沈云青刺来的直接刺破,转瞬间便袭向沈云青。
好在他闪避得快,躲过了致命之处,身上却仍被刺出两道血洞。
看着沈云青敌视警惕的模样,沈无尘轻叹道:“不就是个女人,值得你我父子相争吗?”
他说完轻拍手,一名白衣女子从主屋走了出来。
她如翩翩蝴蝶一般扑入沈云青怀中,红着眼泣声道:“云青,你没事吧?”
沈云青绷紧着脸,迟疑了片刻后,仔细检查起洛禾身上的伤口,抬手间露出手臂上画了朱砂红的符咒。
他伸手在符咒上滑动一瞬,符咒骤然亮起红光,惊得洛禾惊呼。
验证后,沈云青紧绷的肩松懈了下来,看着洛禾脑袋上透过纱布的血迹,低声道:“对不起。”
洛禾明媚地笑着摇头,牵起沈云青的手,放在脸边,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起身将沈云青拉入偏房,静静窝在他怀中,乖巧得像害怕分别的小猫儿。
“云青,那是你爹爹吗?”
“不知道。”
洛禾哑然片刻,道:“怎会不知?”
“不记得了。”
洛禾点了点头,将沈云青搂得更紧了些,道:“云青,我冷,抱抱我呀。”
沈云青绷紧着背,迟迟不肯动弹。
洛禾道:“你爹爹说,从今后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她抬起头,因为动作,衣领散开了些,她凑近沈云青的脸气吐如兰。
“云青,你为什么这么冷淡?你想离开我吗?”
“......”
一双冰冷的手捧上沈云青的两颊,洛禾媚眼如丝着道:“云青,看着我。”
沈云青下垂眼帘,撞入一片璀璨绚丽的光晕中,那眼中像无数棱镜,折射出洛禾的脸。
全是他见过的,生气的洛洛,难过的洛洛,害怕的洛洛,害羞的洛洛...
最后全部化为一滩红裙汪水,双颊酡红,额角细汗,啜泣着落泪的洛洛,这是他没见过的。
“云青。”洛禾轻声诱导:“你想与我做什么?”
木桶中仍旧温热的水散发着袅袅白烟,清香于水雾间渐渐充满整个屋子。
洛禾将手指轻轻搭在沈云青颈后,黑烟从她袖间缓缓流泻而出。
“云青,你爹爹说,以后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天下相爱之人皆会成婚,我们成婚好不好?”
沈云青低声重复道:“成婚?”
洛禾的吻刚要落下,猛地被人扯甩到地上,青光闪过,洛禾的脑袋便直接落了地。
脑袋在地上咕噜转了一圈,最后一双眼惊恐的看着沈云青,在下一剑刺来时,身体和脑袋炸现出极其刺眼的白光。
沈云青眼前一片白,忽觉背后一凉,立马提剑刺去,只听一声尖锐惨叫后,屋中顿时寂静无声。
再次睁开眼,等眼前一阵白晕慢慢缓了过去后,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因为沈云青下了阵,妖逃不出去,重伤下被迫变回原形。
他伸手将地上巴掌大的棱镜捡起,棱镜已经碎了,交错的裂痕照射出他黝黑深沉的眼。
此刻,眼睛由內向外溢出丝丝黑气,似乎方才有什么东西钻到他身体里去了。
忽然手臂间发出灼热滚烫的剧痛,他猛地撩开衣袖,纵横交错的手臂上刀刻的符咒竟开始向外溢出血迹。
“洛洛...”
他连忙在空中一划,冲去洛禾的方向。
*
“好热...”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正遭受高温攻击,立马启动降温程序。】
洛禾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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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金红刺眼,她缓了缓再次观察,发现她浑身裹满蓝色光芒。
炉子内壁烧得金红透亮,洛禾觉得自己就像烤架上的小粒烤肉,若从缝隙里掉落到滚红煤炭上,便直接化为黑水。
“这是哪儿?”
【这是炼妖丹的炉子内。】
炉子里?她不是在春雨楼吗?
系统直接为她解答了。
【考虑到情况危及,保护宿主的性命安危是第一要义,所以本书后续剧情我将全部交予宿主。】
洛禾还头昏昏脑沉沉的,一下子大量剧情涌入洛禾脑中。
她只觉此刻口干舌燥,嗓子里都快冒烟了,脑子里还在不停播放剧情。
“云青的爹?”
洛禾缓缓念着这个人的名字,道:“沈无尘...”
临王请沈无尘炼制妖丹,助其治愈怪病,却不想一身怪病皆由沈无尘而起。
洛禾晃了晃脑袋,想将剧情先抛之脑后,结果着一晃让她直接趴倒地上,眼前一片昏花。
【宿主!】
洛禾用力咽喉,嗓子如被刀片划了几下。
“我没事,书中可有写这里怎么出去?”
【书中没有。】
洛禾看着指尖干涸干裂的血迹,将划伤的手指置于唇中用力吮,却什么都吸不出来。
“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变点水出来啊?”
【...我不能。】
洛禾轻叹后爬起身,一个不稳扑到炉壁上,正好抬手用力敲打几下,这炉子竟然厚得她都敲不出声音。
想到什么,她伸手在被燎得破烂的衣服里摸索着,最后摸出来一手黑糊。
她的符纸!花好多钱买的!!烧没了!!!
这下真的心碎了。
欲哭无泪时,头顶发出一阵响动,盖子打开她才察觉到这炉子竟有三层楼高,恍惚间看见有几个东西被丢了进来。
那几个东西摔落到地上发出咚得巨响。
是人!
洛禾觑着眼缓缓挪进。
不是人?!
“什么东西!”
她吓得发出嘶哑嚎叫。
地上的人形慢慢爬起身,脸上的长毛被火一瞬间燎没了,只剩黑乎乎的一团,露出一双狐狸般的细眼。
它睁着眼看向周围同样被丢下来的人,张开一口獠牙直接扑了过去。
几下撕咬,身下的人已经血肉模糊,他如犬类进食一般甩头用力撕扯。
甩出的血液一瞬间化为烟。
周围的人皆慢慢爬起身,洛禾惊吓得后退数步,看着炉中央的它们互相撕打吞食,似乎这个动作做了很多次了。
念妖为世俗之妖,皆因欲念而生,能与人类结合诞子,其子受天道降罚,体弱夭折之相,念妖会为子嗣存活,将妖力化为妖丹研磨喂下,随念妖泯灭。
妖丹化为子嗣心脏,护受损心脉,保长寿康健,妖丹经子嗣精血凝结,更加纯净。
洛禾看着那狐狸叼出个拳头大的红石头,咯嘣一下咬碎吞腹,张开的血盆大口中还带着残余碎肉。
炼化妖丹,需集百妖后子之心于一体,离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
一股反胃感涌了上来,洛禾忍不住干呕出声。
再次抬头,狐狸细细的眼睛已经死死盯住了她。
【宿主快躲开!】
38. 东玉城(十七)
洛禾险险躲过狐妖,却又不慎撞上另一个刚醒来的妖。
她本就体力不支,根本跑不过这些怪物!
而且这个炉子最终只会活一个妖,她这样躲下去根本不行!
“雷降咒应该可以...”
【不行!宿主的状态已经不能支撑雷降咒!我可以在这里开启传送...】
可洛禾根本不听系统劝慰,直接开始以血画符。
晴朗的天空忽然再次乌云密布,滚滚雷云翻腾涌动。
洛禾看着那几个互相蚕食的妖,心中的怒意与雷云一样翻腾。
在原书中,东玉城底下有个炼玉城,里面除了妖就是妖的食物。
这里所有人都和药儿一样,割了舌穿了耳,更甚者连手脚都没了。
而主角团进十二仙从头到尾都是寻心莲的计谋,根本没什么蛊母!沈云青只是中了能被控制心神的毒药!
寻心莲此次进来为的便是与夏生暮同归于尽,救出往生街的人,也是为了让葛玲珑三人被抓进炼玉城得知一切真相!
她故意让主角团高调出现,拖延主角团和大山回往生街的时间!
主角团和大山一行人甚至连寻佩兰都被骗了...
在此次结局里,整个炼玉城受到了天罚,葛玲珑,复晓笙,沈云青三人连手杀了妖化的城主后便分道扬镳了,再次见面时,沈云青完全变了个人。
洛禾刚画好符,一口腥红直接呕了出来,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宿主!快停下!】
【警告!警告!检测到生命体征完全崩溃,将强制启动接管工作!】
【3...】
“天地无极,万法归宗。”
【2...】
“以身引之,斩妖除魔。”
【1。】
“五雷轰顶,灭!”
与之前被阻挡过后的雷不同,此次降下的雷足足打了九次,一次比一次强力,最后一次足有千年老树一般粗壮。
炼丹炉砰得一声爆成了碎片,爆炸声透过土地,响彻整个东玉城,地面如地龙翻滚,人们尖叫着逃命。
“天罚!是天罚!”
往生街早已被撤离的人们看向那处被雷打了好几次的地方,寻佩兰一身狼狈地坐在土坡上,手里攥紧寻心莲和阿狗的遗物。
“街主!”
那名请洛禾带话的老叟双手高举,“老天爷为我们讨公道了!”
“老天爷终于看见了!!”
*
炼玉城因为九道天雷,四处接二连三的爆炸,乌烟瘴气,火势蔓延。
逃命的人只能啊啊地叫,跟随着刚到地下的葛家门人指挥的方向逃走。
葛玲珑与复晓笙四处寻找洛禾与沈云青的身影,但前方火势太大,根本过不去。
离火不再受控,四处攀爬焚烧,重重火焰隔绝了炼丹房。
火中一名女子垂头站立,浑身都裹了蓝光。
四周失控的妖已成了灰骨,“洛禾”浑身的衣裳也破烂不堪,头发松散得垂在脑后,破碎裙底下一双血红的脚还在往外渗透血液。
身后的火焰忽然向两旁散去,沈云青走进一瞬间,火又合上了。
“洛洛...”
他的双眼已经充斥了黑雾,红黑脉络爬满脖子,耳边一个声音在不停与他对话。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她要跑了!她又要跑!快杀了她!
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她从来就没将你放在心上!
被系统接管的洛禾拉响警铃:【警告!警告!检测到危险靠近,启动防御措施!】
沈云青有些支撑不住地踉跄了几步,用力晃了晃脑袋,仔细看清前方的人。
“洛禾”转过身的脸让他身体一僵,那双向来点缀繁星的笑眸,此刻冷如冰窟,似乎从来就不认识他一般。
“洛洛?”
沈云青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对劲,刚再踏近一步,一簇紫电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用力稳住身体,诧异后心中涌动的恨意再也抑制不住。
他控制住满脸的扭曲,不可置信道:“你要杀我?”
“洛禾”只是看着沈云青,冷冰冰地不说话。
黑红脉络转眼间就爬上了沈云青的脸,他忽然笑了。
“我知道了。”
“你不是她。”
“你终于出来了。”
他瞪着眼再次踏进,紫电打来时硬生生挺住了,直接向前抓住洛禾的脖子。
“放她出来,不然,你们都得死。”
他身后一团黑雾渐渐越过他的肩膀,爬到“洛禾”肩上,厌妖看着面前让它恨透了的两张脸,抑制不住地笑出声。
杀了她!她不是洛禾!
沈云青的手越收越紧,重重回忆捶打着他,让他看不清面前人的长相。
而本来浑身僵硬的“洛禾”忽然频繁眨眼,手指收紧抽搐。
“云青?”
洛禾一醒过来就感受到脖子上的压力,不得不用力拉扯沈云青的手。
“你怎么了?”
“你的毒散了!快!城主屋中有解药,我们快去找解药!”
沈云青咧着嘴,将洛禾拉近几分,道:“回来了?”
他缓缓抚上洛禾的脸,耳边是厌妖疯狂叫嚣。
她又在骗你!她从头到尾就不在乎你!
她对谁都是这样!你什么都算不上!
她迟早要走!杀了她,才能停止这一切!
“是不是杀了你,这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因为大火,空气本就稀薄,而洛禾能吸进去的也越来越少。
她痛苦道:“云青,你先放开我,你被厌妖控制了...”
可沈云青整个人都陷在了黑雾中,麻木冰冷的眼睛紧紧盯着洛禾。
【宿主!你再不走就晚了!】
洛禾看着面前的人,挣扎的手将他抓出条条血痕,忽然她收了手,诧异地瞪着眼看向沈云青。
面前的沈云青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眶,泪水从一旁滑下。
他痛苦道:“我恨你...就算是你变成了鬼,我也要找到你...”
【宿主!!】
这眼泪就像砸在了洛禾心脏上,酸胀疼痛,她缓缓闭上了眼,对系统道:“传送。”
【传送权限开启!启动!】
忽然凭空无端端地狂风大作,火舌将洛禾完全卷了进去。
沈云青眼见着洛禾被掩埋,心跳顿时停止了一般。
“不要!!!”
他用力挥袖驱散大火,却无济于事,便直接跳了进去。
待葛玲珑与复晓笙赶到时,沈云青手中抱着一团烧得不成型的人形站在中央,他只是淡淡望了他们一眼,便直径离开了,看方向似乎是往城主所在的地方。
*
慢点!头晕死了,我要吐了!
洛禾大声叫着,整个人就像是从离心机上下来一样,直接栽到了地上。
她不知睡了多久,持续不断的沙沙声音将她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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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再次睁开眼时,一片杂草丛生的泥巴地落入眼中。
这是哪儿?
她看向不远处背对她的瘦弱小乞丐,对他说了几句话,但是那小乞丐似乎听不见,只是一个劲蹲着前后推手,推手间磨刀的沙沙声响个不停。
洛禾等了一会,只能虚弱地撑起身子,忽然发现她就算站直了都只能到小孩腰高,而小孩还是蹲着的。
等等!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两个发灰的小毛团引入眼帘。
这是什么?!
系统!!!
她在心里大声呼喊了好多次,都没听见系统的声音。
完了!系统,我不是人啦!不对,我是人!但我现在不是人!系统你去哪里了?!
她惊恐地叫出声,小乞丐终于停下来了,对着太阳举起锐利发光的小刀,光芒照射到洛禾眼里。
小乞丐转过头,乌黑的脸上一双麻木无神的眼睛。
他站起身,握着刀逼近,弯腰正要抓起这只受刺激而不停喵唔大叫的灰猫,结果灰猫一个应激,在他手上狠狠抓了下,蹿没了影。
小乞丐没有去管手上的伤,握着刀在到处都是杂草堆的院子里四处寻找。
他搜寻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猫的影子,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回去,坐在楼梯上发呆。
洛禾此刻趴在树枝上,透过树叶悄悄观察着那个野人般的小孩,没想到穿过来居然变成了一只猫,还差点被乞丐吃掉了...
她又呼叫了几次系统,都没有声音回答。
算了,先去找沈云青吧。
她转了过去,瞄准围墙顶端,身体下压摇晃,自然而然做好了准备攀登的动作。
准备好了,她猛地一跃,忽然银光闪了过来,她为了躲避身体用力转向一歪,直直摔到了地上。
“抓到你了。”
小乞丐抓着灰猫的后颈,捡起小刀抬手就要往灰猫脖子上抹去。
身后的门砰得一声被暴力踢开。
小乞丐连忙将灰猫和小刀丢到地上,灰猫一落地便又蹿上了树,他的视线也一直盯着往上蹿的灰猫。
站在门外的老妇人趾高气扬地仰着头,眼皮松弛的三角眼在院子里看了几眼,最后瞥向角落的小乞丐。
她满脸嫌弃道:“今日是少爷三岁生辰,大人念着你,差人让老奴将你带去。”
她说完便指使踢门的那名男人抓拿小乞丐,而小乞丐也奇怪,被踢了一脚,还压在地上,从头到尾都不挣扎,只是一个劲抬头看灰猫跑没跑。
“哼,真是个傻的,一个孽种丢出去便罢了,还得是大人心善呐!让你在萧家白吃白住!”
老嬷嬷鼻子哼哼了几声,转身带着小乞丐走了。
人刚走,洛禾便落了地。
那个老妇说这里是萧家?她记得沈云青的弟弟就姓萧,难道这里就是他的家?
她这么想着,便一路跟了上去。
只见小乞丐被人一路拖着东歪西拐,终于走出了偏僻的小院子,最后经过一个池塘,一个打造得华美的花园,几个小院子,便被丢到了一个最大的院子门外。
这个院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住的,黑木屋子琉璃瓦,还有不少婢女下人在外面候着。
众人见到小乞丐皆是嫌恶冷漠,有些人甚至捂着鼻子远离了许多。
“老爷夫人,沈少爷来了!”
洛禾一听,连忙拉长了脖子向前探,沈?难道是沈云青?
那个小乞丐是沈云青?!
39. 狸奴(一)
沈云青低着头站在阶梯之下,阶梯之上厢房门内,一名面色弱白的小公子恹恹地坐在珍馐佳肴之后。
因着萧容体弱不便见客,萧王爷便只让他出面了一下,众人恭喜道贺后便差人将其送回了屋子。
萧容依靠在金丝软榻上,婢女毕恭毕敬地夹起一块水晶酿肉送到他嘴边。
他抬头看向立于院子中央的沈云青,笑道:“去,丢给他。”
婢女直径走到门外,拿着筷子的手往前一甩,一块肉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沈云青身前不远处。
沈云青的视线锁定在那块裹满尘土的肉上,肚子中传出隆隆响,在死寂的院中颇为清晰。
屋内传来小孩欢快大笑,甚至还拍手庆祝。
他跳下软榻,蹬蹬地跑出来,指着沈云青似训狗一般大叫:“吃!”
沈云青迟疑了一会儿,走上前将肉块捡起,用衣服擦干净后掰开了看,最后放心地吃进了嘴。
萧容的笑容越扯越大,又让婢女往地上撒汤。
“跪下去添!”
他见沈云青一动不动,竖着眉正要发作,婢女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他连忙笑着允了。
只见婢女又返回去夹了个肉块丢进一地汤渍中。
萧容笑道:“跪下去,用嘴吃!”
沈云青这次没有迟疑,却也没有跪下,正弯腰捡起肉块时,身后的下人猛地踢向他的膝窝,让他不得不往前扑,双手撑在地上。
“哈哈哈!!好狗!好狗!叫两声来给小爷听听!”
他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一阵骚动让院子里的人惊叫起来。
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灰色猫儿一跃而起,在萧容脸上胡乱拍抓了几下。
“世子!”
“抓住它!!”
沈云青似乎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骚动,只是默默蹲在地上捡起肉块,用衣服擦了几下正要送进嘴。
一团灰色猛地蹿上他的脸,猫掌砰得一声拍在他手背上,将肉块拍掉了后叼着蹿上树,又跳出了围墙。
萧容见死猫逃走了,气得跺脚,忽然掐着脖子满脸涨红,胸脯猛地上下浮动,似乎是喘症发作,婢女连忙尖叫了起来。
“请太医!快请太医!”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没人注意到一只灰猫去而复返,偷偷潜入厢房中,爬上了桌,挑了只肥大的烤鸭,又从窗户蹿了出去。
她将烤鸭带回了沈云青居住的小柴房,一边叼着一边喵喵叫,可沈云青似乎没有回来。
洛禾只得将烤鸭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之中,又将其滚到角落藏起来。
她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远处悄悄跑来了个身影,竟然就是方才那个婢女。
婢女左右探头见身后没有人跟着,便闪身进了柴房,抬头便看见狭小的窗上趴着个毛绒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她。
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看清楚那是一只灰猫才安定下来。
她道:“你竟是沈公子养的猫儿?小畜生还挺有良心。”
“不过若不是你,萧世子便不会犯病,现在你家主人被打得半死,后面怎么样我可管不了了。”
她眼中闪烁着复杂,有些愧疚又有些无奈和理所当然。
“你若有良心,等他回来了,便将这药叼给他。”
她将手中攥紧的白瓷瓶拿出来晃了晃,然后塞进了干草垫中,随后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洛禾从窗口蹦下,连忙窜了出去跟在婢女身后。
见婢女回了方才的院子便不再出来了,洛禾只能在原地打转,四处跟着人跑。
她三下两步蹿上围墙,走了许久,这围墙似乎怎么都走不完,现在回去的路也忘记了。
这地方也太大了吧!
见不远处似乎热闹非常,便小跑着奔了过去。
躲在树上见这方院子外写了“熹安殿”,屋内数人喜笑颜欢,推杯换盏。
这殿中似乎都是男宾,其中最上方的一名男子容貌俊美,气质华贵,虽然满脸笑容却难掩战场厮杀的肃杀气质。
“萧王妃,妾前段时日去金龙寺礼佛,路上碰到个道士,打听一二得知南山道有个青剑宗,其宗内的仙药或许可治小世子的病症。”
两个女人手挽着手匆匆赶回,其中一名满脸愁容,听见此言突然生气了般。
“那些个宗门别派能有什么好东西?送过去才是害了容儿!”
提出此建议的人脸色顿时变得惊恐,连忙道:“妾不敢,妾只是听说那青剑宗过段时日便会开启大选,想着那处天清地灵,才...”
“好了!你别在外面听那些江湖骗子胡言乱语,若真有用,王爷自是早就知晓。”
“是是,是妾的不是。”
生气的女人似乎累极了,坐在一旁挥了挥手,遣走了其余人,只剩贴身婢女在身旁。
“呵,青剑宗...真是不管到哪儿都有你...”
洛禾趴在树枝上歪头,树下的女人抬头时她愣了愣。
这张脸与沈云青有几分相似,不过不及萧容相像。
女人的脸不柔也不刚,疲惫的眉眼看起来仍旧带着些锋利,方才的冷脸更是显得她难以接近。
“王妃,后院那孩子被王爷罚了三十杖,打了十杖便晕过去了,您看...”
萧王妃懈了口气,柔声道:“看什么?”
她说完斜眼盯住婢女,道:“晕了便等醒了继续打,难不成让本宫去帮他受罚?”
“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婢女连忙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在本宫面前提他,诚心想让本宫不快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
“哦,本宫知道了,是王爷叫你来问本宫的,是吧?他明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要让你来问本宫?他想说什么?”
“不是的!都是奴的错,是奴想着那是王妃带进府的孩子...啊!”
她话没说完便被萧王妃狠狠刮了一耳光。
萧王妃扇了一次后仍旧觉得生气,抓着婢女的头发又连着扇了好几下,直到婢女的脸高高肿起,鼻子流出鼻血。
“本宫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本宫,觉得本宫带着个孽种攀上你家王爷!错了!是你家王爷非要娶本宫!本宫从来没求过他!”
萧王妃说完便气冲冲进了招待女眷的偏房,只留那婢女趴在地上呜咽哭泣。
她哭了好一会儿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裙子上的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外走。
候在外面的几人看她脸上的伤,似乎是见惯了般冷漠,眼中甚至还带了点讽刺。
“王妃说,醒了就继续打。”
婢女口吃不清地传达命令,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一名看着年级尚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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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怯怯问道:“墨姐姐怎么走了?她走了王妃又要不高兴了。”
“嘘!”她身边那位看着沉稳的婢女道:“多嘴!我看你是挨打挨少了!过来我给你几个嘴巴罚一罚,给你说了进来后别多嘴,耳朵没用就剁了去!”
“二姐我错了!二姐别打我!”小婢女一边躲一边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另一位婢女道:“你家妹子刚进府不懂规矩罢了,多教教就是。”
她弯下腰对这小婢女道:“云秋儿乖,姐姐给你说,王妃若心情不好,可千万不能提起后院那个公子,与那个公子相关的事也不能说半句,知道吗?”
云秋儿委屈地点头,最后还是说了句:“可是墨姐姐...”
“别管了,明日应就见不到她了。”
“看来王爷又要给王妃选贴身婢女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轮到谁了。”
洛禾等几人聊完后跟在云秋的二姐云夏儿身后,一路到了刑房外。
云夏儿对一名年级比较大的男子道:“刁管家,王妃说醒了继续。”
她的声音比较小,只是凑到了刁管家耳边低语,管家颔首后道:“王妃说弄醒继续打!”
云夏儿一愣,连忙低着头不语,最后只得掐着手掌离开刑房。
冬季天寒,下人不顾其他,直接从缸中挖起一盆井水便泼向沈云青。
沈云青咳嗽着幽幽醒来,浑身骨头像被打碎了般痛。
身后的棍子又再次落下,他连喊痛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侧着头呆呆地看着躲在角落炸毛的灰团。
洛禾气得正要冲出去,忽然有人大喊道:“停!再打就打死了!到时候你怎么和王爷王妃交代?!”
来人是一名下人打扮的老妇人,看众人连忙停手的样子,她似乎在下人中属于德高望重的。
“哎哟,王嬷嬷,您这么说就太严重了,我也是按着王妃的命令来的呀,王妃说弄醒了继续打,我不敢不从啊。”
刁管家似乎不怎么怕王嬷嬷,只是慢悠悠地推卸责任。
“王妃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你不知道这公子是什么身份吗?”
“您这话说得,我们哪儿敢去猜王妃说的是不是气话啊。当然是主子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我们又不像您,王爷尊您为母,我们只是下人罢了。”
“你!”王嬷嬷气得上前两步,随后缓了缓道:“若这位公子真出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看看,看王爷会怎么罚你吧。”
刁管家脸上扭曲了几下,似乎受不了被这嬷嬷压着,可他又真不敢弄出人命。
他看着趴在长凳上的人,这人虽然是外面的野种,可身份毕竟压在他们之上,现在他们这样对他也不过是看主子的脸面行事,若真出点什么主子脸面上过不去了,他可就活不了了。
眼睛咕噜着转完了,他连忙笑道:“那,王嬷嬷您看这...”
王嬷嬷冷哼道:“知好歹便好!老身看剩下这十几杖改鞭罚吧,你也好有个交代。”
刁管家连忙道谢,又听王嬷嬷道:“打完将人好好送回去,今日怎么着也不能死在外头。”
这才说到了重点,刁管家眼中一惊,抹了把额间汗,连忙道谢。
今日宾客众多,若人死在西柴房外,说不定被人瞧见了听见了,到时候王爷可就丢脸丢大了。
“还是王嬷嬷想得周道。”
送走了王嬷嬷,他立马吼道:“没听见吗?!换鞭刑!”
40. 狸奴(二)
鞭刑持续了没多久便结束了,他们连将人放回屋子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沈云青丢到柴院中,带着气性,砰得一声关上了院门。
天空渐渐下起白雪,雪花落到伤口之上,融于血红之间,冰冻了他浑身疼痛。
渐渐雪花染白了头发,他无力地抬起眼皮看着那只灰猫再次出现在了房屋门口。
灰猫后退着一拱一拱,嘴中喵呜喵呜地叫。
小小的毛团用力拖来了破布,小心又费力得踩过他伤痕累累的背,将废布盖在他身上,隔绝了皑皑白雪。
灰猫来来回回跑了数次,终于用干草浅浅盖住了他,也盖住了刺骨的寒风。
沈云青只是半阖着眼发呆,他的嘴唇乌黑干裂,冷得没有了知觉。
恍惚间,一团温暖带着重量压在他后劲,他想到了萧容身上的狐裘,白白的,毛茸茸的,看起来暖和极了。
洛禾用力伸展着身子圈在沈云青脖子上,一来一回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张开嘴喘着气。
方才她去寻了那名偷偷送药的女婢,可被萧容发现了,下人抓住她用力摔了一下,她此刻身上还疼得厉害。
她感受到身下的人越来越烫,连忙撑起来用头去蹭他。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沈云青发烧了。
她连忙奔出柴院,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忽然远处出现个小小的身影,她想到了什么蹿了过去蹲在墙角喵喵叫。
云秋儿手中拿着今日王爷赏的糕点,百般珍惜地咬了一口后听见了猫叫,连忙转头看去。
一只瘦小的灰猫蹲在墙角避雪,小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可怜极了。
她呀得一声叫出来,小跑着靠近墙角,在灰猫不远处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蹲下。
她先是学着喵喵叫了几声,见灰猫起身靠近,低着头在她腿边蹭,她僵着身子瞪大眼睛。
似乎会错了意,她犹豫地看着手中的梅花糕,一咬牙掰了一点丢到地上。
见灰猫不吃,反而转身就走,她道:“猫猫不喜欢吃这个吗?我去给你拿点别的!”
她刚站起身,裤腿就被什么拉扯住了,低头看灰猫用力咬着她的裤腿往后退。
“呀!你做什么?不许咬我的裤子!住嘴!这是我二姐给我做的新衣裳!”
她不知道怎么挣脱,只是往后退了几步,手足无措时云夏儿找了过来。
“云秋儿!”
云夏儿站在不远处叉腰跺地,大喊道:“给你说了别乱跑,一会儿王嬷嬷罚下来,你又要找我哭了!”
她见妹妹似乎被什么缠住了,走了几步一看,一只炸毛的野猫呜呜叫着,用力抓咬她的妹妹。
她呀得一声叫出来,蹬蹬冲了过去一脚将灰猫踹开。
见云秋儿没事,她厉色恐吓道:“死猫!你再来看我不弄死你!”
“秋儿你先回去,最近天凉了,不少畜生都往王府里钻呢,到时候冲撞到主子可不好,我去找管家说说这事儿。”
云秋儿拉着云夏儿的衣角,见灰猫躲在远处不走,她犹犹豫豫道:“二姐,这只猫好像是想带我去哪儿。”
云夏儿道:“一只猫能带你去哪儿,真不知道你的脑袋一天天在想什么。”
她说着瞥了眼蹲回墙角的灰猫,灰猫此刻浑身发抖,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看过去,便眯着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声。
云家两姐妹纷纷想到了村子里的野猫,每到冬日降临便会消失不少,此时有些野猫会偷偷将自己的孩子叼到人居住的屋子中,然后离开。
“你先回屋吧,瞧瞧,衣服都湿了。”
云夏儿蹲下来拍了拍云秋儿头上的白雪,等云秋儿走了她才转过身靠近灰猫。
灰猫见云夏儿靠近,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背上的毛竖了起来,察觉云夏儿没有攻击它的意思,它试探着小跑几步,见云夏儿默默跟在身后,它欣喜地大步向前,时不时回头确认人有没有跟上。
云夏儿见灰猫带路的地方越来越偏僻,看见前面那个荒芜的小院子愣了一会儿。
这里好像是西柴房,平日除了嬷嬷管家,其余人都不能靠近的。
而且听说那个公子就在西柴房中。
她平日为了自保,根本不敢主动打听关于那个人的事,更何况现在要走进去了。
那只灰猫急切地来来回回,催促着她快进去,她的脚下生了钉子一样不敢迈步。
那个人今日被罚了三十杖,此时还下着雪,换作旁人肯定活不了了。
可那个公子是王妃的孩子,这是府中人尽皆知的,谁敢让他死呢?
他肯定不在里面,对,王嬷嬷去求情了,刁管家定不会将他打了又丢在这里不管。
她就看看,看一两眼,反正那个人肯定不在里面。
她控制不住地往前走,推开半掩着的大门。
嘎吱——
破旧木门轻轻一推便打开了,院子中杂草丛生,一个破布摊在地上,上面还盖了不少混着雪的干草。
她犹豫着靠近,发现干草下有个人,她吓得连忙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大叫。
灰猫在那个人脸上拱来拱去,似乎在唤醒他。
沈云青费力地睁开眼,对上了云夏儿的视线。
猫脑袋撞得他鼻梁发疼,他干裂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猫...
待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趴在了新的屋子中。
感觉下巴陷在温暖的毛绒中,他费力地抬头看去,灰猫好像更黑了,蜷缩在他颈边与他取暖。
洛禾睁开眼看向他,见他醒了连忙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那日云秋儿将沈云青拉回屋子中,洛禾叼出了药,云秋儿为其上了药后就离开了。
第二日萧王爷突然出现,下令让太医保住沈云青的命,全程都是一副关切至极的模样,说着便让沈云青搬进了西边的主院。
听说王妃知道了这件事后与王爷大吵了一架,似乎非常不满沈云青住进主院中。
沈云青一边听着灰猫一直喵喵叫,一边打量着这屋子。
他又回来了。
以前跟着娘亲住在镇上,娘亲通常不让他进屋,他便常常随处找个地方睡觉,有时娘亲心情好了,让他进屋,他便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的房子。
后来娘亲失踪了,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以为是因为他偷偷进屋子,惹了娘亲生气,便在院子里等着。
突然有一日,娘亲带着个男人出现了。
娘亲依偎在男人怀里,表情痛苦又委屈,最后那个叫萧逸珺的男人将他也带走了。
他来了萧府后便住在西院,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屋子,这屋子比他和娘亲的家还要大,但他还是不敢进屋子,习惯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蜷着睡觉。
后来又一日,许久不见的娘亲终于来了,却满脸是泪水,一边打他一边说他丢脸。
每日萧逸珺都会派王嬷嬷来给他送吃食,他在王嬷嬷嘴中学会了好多东西。
原来人是要在房子里睡觉的。
原来萧逸珺是娘亲的丈夫,他还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叫做萧容。
原来如果他做得不好,就会让娘亲在这里受欺负。
从此他遵规守矩,战战兢兢,甚至在私塾中也力求最好,他只希望萧逸珺满意他,能让娘亲多看看他,可是...
没用。
什么都没用。
弟弟讨厌他,因为他一靠近弟弟,弟弟就会生病。
弟弟一生病,娘亲就恨不得他不存在。
后来,弟弟落水了,落下病根,大家都说是他推的。
他也被赶入了柴房。
猫叫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用力几许根本撑不起身子。
身后的门被人打开,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云秋儿端着一盆热水,费力得将水放在一旁。
她见沈云青已经醒了,便用稚嫩的声音一板一眼道:“公子好,奴婢叫云秋儿,是您的婢女。”
沈云青没有理会她,在她伸手来撩被褥时,他才开口。
“走开。”
太久没有说过话了,他的声音沙哑难听。
云秋儿僵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太医说,公子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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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换药。”
她见沈云青又闭上了眼不理人,犹豫着起身退了出去。
人走了没多久,被褥里就挤出个小脑袋,灰猫连忙跳下了床,蹿上窗户钻了出去。
云秋儿正坐在楼梯上掉眼泪,一团毛茸茸拱了拱她的手背。
她抬起脸看向面前熟悉的毛团,抽泣着道:“你来啦。”
她说完后哇得一声哭出声,喊道:“二姐姐去世子那里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云秋儿瘦瘦小小的,看样子只有五六岁大。
这几日她一直听云秋儿絮絮叨叨,知道了云家姊妹都是被父母卖入萧王府的。
云秋儿本是被卖给了别人,云夏儿得知此事后求着王妃将其买了回来,为此还得罪了掌管此事的王嬷嬷。
前几日萧容犯病,屋中所有人受罚,贴身婢女被打了几十杖丢出府中,因为萧容是府中最难伺候的,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婢女敢去自荐,竟然还争抢起王妃那边的位置。
这个时候,王嬷嬷便将云夏儿派去了萧容身边伺候。
姐们分别那天,云夏儿便将私藏钱财的地方偷偷告诉了云秋儿。
云秋儿无处诉说自己的害怕和孤独,这三日里,她只能拉着猫儿说个不停。
知道府中最近在打杀溜进来的野猫,她便每日担惊受怕,深害怕猫突然不来了。
“小灰,我好害怕,她们都说公子是会吃人的怪物,只要沾上他就会死,我不想死...”
“我还要和二姐姐一起出府,二姐姐说她马上就能存够钱了,到时候她去求王妃,王妃人心善,一定会放我和她一起走...”
“二姐姐说,我们出去卖肉包子...”
她说着肚子叫了一下,喉咙滚了滚,又道:“你还没吃过二姐姐做的包子吧,可好吃了,等下次她做的时候,我偷偷给你带一个。”
洛禾听得心中苦涩,云秋儿年纪小,根本没想过云夏儿为何要将这笔钱存放的地方告诉她,她只知道她和姐姐共有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可以给她们带来好生活。
云秋儿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但眼泪刚刚流下便被灰猫蹭没了。
她嘟嘟囔囔道:“小灰,你别蹭我,太脏了。”
洛禾伸出的头僵了下,默默收回。
其实灰猫一开始没有这么脏,甚至还能看出点白色,只是这几日她不想舔毛,因为她也嫌自己脏,下不去嘴,渐渐的就成了纯灰中带点黑。
“小灰,你这段时间别来府里了,我听说世子这次发病就是因为猫引起的,刁管家在府中不少地方下了药,你别在府中找吃的了,你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灰猫的耳朵扇了扇,抖了下身子蹿上了树,在上面蜷着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离开?她巴不得天天在萧容面前转悠。
受不了猫毛是吧,那天她每天夜里都去萧容屋子里晃一圈,看他还有没有力气来欺负人。
连着半月,萧容的喘症怎么都好不了,就连太医都直接住在了萧府,却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萧逸珺急得上书请御医,千里加急从边关送去了临城。
萧容的病一到天凉便会常犯,所以大家都没怀疑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着这次来势汹汹。
而在这半月里,沈云青得到了极好的修养,身上的伤也都结痂,出了太阳他便会去院子里坐着,两人一猫一起晒晒太阳,脸色都比之前好了不少,皮包骨的脸甚至都圆润了些。
“小灰,我听说世界上有妖,你能听懂我说话,所以你是不是妖?”
云秋儿又开始叨叨起来,这半个月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沈云青的存在。
反正沈云青也不和她说话,她就只管和猫聊天。
洛禾扒拉着脖子上的红绳,没有搭理。这是今早沈云青戴在她脖子上的,让她有些不习惯。
沈云青看着背对阳光的灰猫,金灿灿的阳光下,灰猫每挠一下脖子,洋洋散散的灰尘便随着它的黑脚挥出。
他记得这只灰猫时不时就他的床上滚来踩去,有时还要用这黑爪拍他的脸。
“......”
41. 狸奴(三)
“沈云青!你给我停下!”
“你再擦,我就抓你了!”
云秋儿听着凄厉的猫叫瑟缩了下脖子。方才公子突然让她备热水,水一热好,公子就拿着汗巾就在小灰身上来回擦。
沈云青冷脸提起灰猫的尾巴,轻轻擦了几下,眉头越皱越紧。
“啊!我咬死你!”
只见灰猫一口咬在沈云青手上,云秋儿吓了一跳,连忙捂住灰猫的脸。
她看了眼已经变色的一盆热水,也是嫌弃着道:“小灰,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爱干净的小猫了!”
渐渐地,她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天哪!小灰,你竟然是白色的!”
擦完了猫,沈云青将焕然一新的白猫抱在怀里,脚步匆匆得走进烧了炭的屋子,拿了件厚衣服垫在地上,才将白猫置于热盆边烘热。
他看着一直背对他,且不让他摸的白猫,嘴角的弧度一直不曾落下。
“别生气了。”
他戳了戳白猫的背,白猫立马弯起身子不让他碰。
见状,他轻笑出声,洛禾一听更生气的,转过头砰砰几掌砸在沈云青的手上,却收不住爪子,不慎抓出几条红线。
只见热炭将沈云青的脸烤得红扑扑的,他的眼中笑意盈盈,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
洛禾见状愣住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沈云青。
她收回了手,揣在身下,沈云青再次试探时她只是不理不睬,任由那双温暖的手在她背脊上轻抚。
“公子,小灰去哪...”
云秋儿踏进屋子,见沈云青对着她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连忙捂住嘴巴。
白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云秋儿也坐在地上,轻声嘟囔了几句。
“看来,不能叫你小灰了,要叫小白。”
过了几许,沈云青刚回屋坐下,门外就有人在敲门,他拉了下披在云秋儿和白猫身上的衣服,随后轻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王嬷嬷便揣着手踏了进来。
她一边四处打量,一边笑道:“公子,老奴听下人来报,说您院子里有猫叫。您应不知道,最近这些畜生总往王府里钻,到处做坏偷食,世子都被吓得犯病了,老奴怕那畜生冲撞了您,便带了些人来看看。”
沈云青跟随其后,乖巧地轻声道:“嬷嬷放心,猫已经没了。”
王嬷嬷进屋子的脚步一顿,转头随着沈云青指的方向看去,一团深红血迹在洒墙角,地上还有挣扎的迹象。
她脸色一惊,随后立马换回慈爱模样,又看见沈云青手上伤痕累累,她连忙心疼道:“哎哟,老奴的小公子哟,您看您,都伤成这样了,这种事让下人来便好了。”
她有些生气着道:“云秋儿呢?又跑哪儿去了?”
沈云青道:“她也受伤了,我让她去休息了。”
王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云青,走之前又道:“公子,不是老奴说您,您出来大半月了,都没去看看王爷王妃?王爷因为这事心里有气呢。”
她见沈云青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哎,老奴知道,王妃那样定也是有她的苦衷,她是您的娘亲,怎么可能忍心让您受苦呢?”
“正巧,世子的病好些了,今儿王爷又打了头黑猪回来,晚上呐,就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个家宴,您再给王爷王妃赔个不是,这次就听老奴的,知道了吗?”
她见沈云青乖乖地点头,便拍了拍沈云青的手,欣然离去。
待洛禾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闻到了一股香味,睁开眼,就见火盆上温着一只包纸的烤鸡,咬开外层的纸,白花花的鸡肉已经被人剔骨撕碎了。
吃饱餍足后她舒舒服服地在沈云青的床上打着滚,等了一会儿见沈云青还未回来,便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寻人。
刚跳上围墙,便与墙角的一双眼对上。
完了。洛禾见状心中一跳。
这下人是萧容屋里的,也是那日将她摔在地上的人。
那人正鬼鬼祟祟准备进院子,手中拿着半人高的粗木棍和密集的渔网,他看着屋檐上的猫,眼中顿时迸发出凶光,手中的渔网猛地洒出,当头罩了下去。
洛禾瞬间炸毛,可渔网太大,她根本跑不掉,直接就被拢在了里面。
“小畜生,看老子打不死你!”
那人火急火燎翻过墙,对着刚挣扎出一半的猫敲了下去,虽然敲到了,可猫还是挣脱了出去,一溜烟便没了影。
他气得用木棍在墙上用力敲打,随后觑着眼在院子里四处扫视,只要看见个像猫的,他就用力撒网,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抓到。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悄悄呼喊,他便立马收拾渔网翻墙离去。
人走没多久,大门便被人推开了。
云秋儿一脸愁容地走进院子,看见被打砸得一团乱的院子,立马叫出声。
“呀!公子!遭贼了!”
院子里不少东西都被砸了个稀碎,连窗户都破了几个洞。
沈云青脸色一白,急匆匆踏进屋子四处翻找。
“小白?”
他将屋子翻得一团乱都没瞧见白猫的身影,就连云秋儿都明白了什么,连忙在院子里轻声呼唤。
待沈云青打开衣柜,浑身顿时入坠入冰窟。
一只白猫蜷缩在衣服之间,白猫无力地抬眼看向他,抽动的身体缓了缓,似乎想叫出声,可它完全发不出声音。
那一棍子正好打在她的下肢,她没有办法跳上围墙,只能躲在这里。
云秋儿见沈云青怀中奄奄一息的白猫,眼泪断线般往下砸,哽咽着问道:“公子,怎么办呀?”
沈云青冷着脸在白猫身上抚摸了几下,摸到后腿时白猫便抽动得厉害。
他迟疑片刻,立马熟练地捡起地上的木条,劈成合适长短后便捆在了白猫后腿。
白猫痛得用力挣扎,最后还是没有叫出声。
他在屋中巡视了一会儿,抬手将厢房内砸了个干净。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云秋儿抱着白猫躲在角落,吓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沈云青佝偻着背站在一片混乱中,低声道:“将它,丢出去。”
“公子?!”
沈云青的肩微微颤抖几许,声音中带着嗤笑。
“只要是我重视的,萧容都会毁掉。”
“是我害了它。”
云秋儿紧了紧怀中的猫,呜咽道:“不行不行,过几日我们都走了,它若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走?洛禾挣扎着抬起头。走去哪儿?
“你认为它能活着到临城?”
“我...公子...”
云秋儿顿了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可是若现在将它放出去,它肯定活不了的...”
沈云青无力地低下头,道:“将它带去后门找姓张的阍人,他曾经养了不少狸奴,会想办法救它。”
云秋儿低着头默默抚摸着白猫,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多留一日,它便危险一日。”沈云青道:“若你想让它活过这个冬天,就拿走。”
“秋儿知晓了。”
云秋儿擦了把眼泪,与沈云青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
将猫交给张大爷时,她依依不舍嘟囔道:“小白,我们要去临城了,王爷带世子去找御医,王妃和公子都要去。”
“你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啊...我给你带临城的好吃的。”
待云秋儿走后,张大爷连忙将白猫装进了食盒里,咳嗽着往外走。
“哟,老张,又带吃的回去给老婆子呢?”
“是啊,是啊,呵呵...王府里这些好东西,平日可吃不着。”
翌日晚,张大爷与张阿婆一边吃饭一边唠闲话。
“今儿王府发生大事了,世子院中有两个下人被王爷打得半死,丢出去了。”
“啊?那个世子又怎么了?”
张大爷看了眼热炕上缩成一团的白猫,道:“那两个人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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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得很,跑到那个小公子屋子中打砸偷东西呢,王爷发了好大的火。”
“哎哟,这可不得了,要我说,小公子也太可怜了,爹不疼娘不爱,好在现在王爷能给他撑腰了,希望以后他能好好的。”
张大爷点了点头,叹息道:“待他们后日去了临城,这王府就空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不就是给世子治病吗?治完不就回来了。”
“不对,我还听说是想让世子和公子都在临城读书呢,可能最后回来的只有王爷王妃。”
“也是,临城读书多好,说不定还能直接当官呢。”
“嗨呀我的老太婆哟,人家是王爷的孩子,哪里瞅当不当得了官哟。”
洛禾在屋中一趟就是七日,从一开始腿打着颤到稍微能蹦能跳,在萧王府和张家来来回回,往炕上叼了点碎银。
最后消失在边城。
她一路走走停停,四处蹭吃蹭车,终于上了条到临城的船,在十日后赶到了临城,白猫又变成了灰猫,路边堆积的雪也融化了。
临城四处还挂着没取下的红灯笼,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味,时不时能听见小孩笑嘻嘻得玩炮。
车夫笑道:“虽然没赶上元日,但也不晚嘛!对吧,猫兄!”
“今儿陪我赶了一路,累了吧?等着,我给你买条鱼。”
他说着便将车停下,跳下车向对面鱼摊小跑去,嚷嚷着买条最小的。
提着鱼回来时,猫早就没了影,车中只剩一支开得正艳的腊梅花,梅香四溢。
*
“世子,今儿沐修最后一日,要不要出去转转?”
云秋儿一边收拾着明日上学要准备的东西,一边询问坐于书案后的人。
自从来了临城,沈云青便成了萧云,是王爷王妃一直放在寺中养病的大儿子。
此时萧府的下人们,除了两位世子贴身的婢女和王爷的心腹,其余人都是新招的,自然不知道真相如何。
沈云青从书中抬起头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道:“你们去吧,落锁前回来就行。”
屋中众下人一听,立马喜笑颜开起来。
这两位世子中,虽然王妃最喜爱二世子,但下人们都更偏爱大世子。
大世子最为宅心仁厚,时不时就给下人放假,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会分给下人尝尝,才不像那个阴晴不定的二世子,这才过了多久,都不知道换几次人了,也就只有夏儿姐能受得住。
下人们结伴着往外跑,云秋儿道:“世子,奴在这儿陪着您。”
沈云青道:“你姐姐好些了吗?”
云秋儿低着头抿唇不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姐姐在雨雪中跪了一夜,大夫说就算医好了也会落下病根,二世子就让大夫回去了...”
屋中渐渐响起抽泣声,沈云青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
“走吧,去找大夫抓点药回来。”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两人出了府,寻了间隐蔽的药铺,让大夫将药研磨碎了捏成药丸。
等待时,天空渐渐下起小雪,过了几许白雪由小变大。
云秋儿连忙跑出去寻了间伞铺,回来路过巷口时脚步一停,疑惑地往里张望几下。
“看错了吧。”她小声嘟囔着。
再次回到药铺沈云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连忙将伞举了过去,笑道:“方才又看见一只和小白长得像的猫儿,正与其他猫儿打架呢。哎,也不知道小白怎么样了。”
沈云青接过伞,想到那个脾气大的白团,嘴角也掩不住勾起来,眼中变得柔柔的。
再次路过那个巷口,沈云青将伞置于巷中,与云秋儿打着一把伞回了萧府。
洛禾蜷缩在竹篓下,等雪停了才从里面钻出来。
走出巷子时,看见路边斜放着一把油纸伞,伞上堆着雪花,伞下挤了几只猫,其中就有与她打架的那只。
洛禾轻手轻脚走过油纸伞,心中叹气。
猫生艰难啊。
42. 狸奴(四)
风雪一夜,洛禾终于找到了萧府。
她躲避在假山之下,时不时听下人嘴中闲谈几句。
“你说为什么大世子和萧王爷长得完全不相像?”
“嘘,这哪儿是你能说的!”
“怕什么,要我说大世子像王妃,二世子像王爷。”
那名提出疑问的婢女道:“不对,其实大世子长得像一个人。”
“谁?”
“当朝天师之徒,曾经天师携徒弟去寺中为民祈福,我看见过那人的样子,与现在的大世子一模一样。”
“去去去,猴年马月的事儿了,你还记得别人长什么样?”
“长得好看呀,我当然记得。”
“别说这么多了,你们俩再不回去就要被秋儿姐姐罚了。”
“呀,都这么晚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可真羡慕你,能在大世子院子里当差。”
三名婢女道别后纷纷散去,洛禾连忙跟上了那名单独离去的婢女。
暖黄纸灯笼在前方悠悠转,婢女匆匆行走在飘散的雪花之间,入了院门,灯笼飘走了,白衣公子立于屋檐之下,他看了眼沉沉的天,雪花落于他的黑发。
“世子,外头凉,快进去吧。”
“嗯。”
沈云青转身时余光发现白皑皑的雪地间似乎有一团灰沉沉,心中一动,随意抬眼看去,对上一双黝黑的小眼睛。
他身形顿住,屏息凝神地盯着雪地里的灰团看,直到那灰团靠近,坐于台阶之下,身后落下梅花点点。
灰猫眯起眼睛轻声呼唤着他,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小白?”
“喵。”
“真的是你!”
紧接着,洛禾落入了一片温暖之中。
因为洛禾的到来,云秋儿多日的沉闷一下从眼眶里泄了出来。
“这一路找过来一定很苦。”她默默擦拭着泪水,又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回来。”
沈云青的手一直轻轻抚摸着猫脑袋,发现猫身上不少抓痕,过了许久他才叹息着落下几个字。
“对不起。”
猫儿仰头轻蹭沈云青的手心,抚慰着沈云青低落的心情。
待吃饱喝足后,沈云青斜靠在床边温书,任由灰猫在他床上滚动,似乎是怕猫儿跑掉一般,时不时抬头看看身旁休憩的小毛团。
“明日我去国子监,要十日后才回来,你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洛禾转了下耳朵,没有理会沈云青。
怎么刚找到又要走了,国子监在哪儿呀?明天得跟着他一起去才行。
沈云青似乎还是不怎么放心,第二日走前还是对云秋儿叮嘱了好几次。
好在萧容也会去国子监中,所以这十日里他肯定不知道猫儿的存在。
可他前脚刚走,洛禾就蹿上围墙,一溜烟没了影。
她一路跟着萧府的两辆马车,到了国子监。萧王妃先是从前一辆马车上走下,又回身扶着脸色发白的萧容。萧容的病看起来好多了,但还是时不时捂着嘴咳嗽几声。母子二人温馨地互相说着话,似乎沈云青根本不存在一般。
萧容看见沈云青后面色顿时变得不悦,与萧王妃争吵了一两句后转身离去。萧王妃冷冷看着对着她行礼的沈云青,说了点什么后重回马车之上。待马车走过转角,沈云青才收回视线,踏进国子监的大门。
他的身影刚进门,门外就停下一辆看起来极其花哨的马车。马车上一名少年一跃而下,心情不错得大声嚷嚷道:“不过一个小小国子监罢了,小爷难道怕它不成?!”
洛禾晃了晃尾巴,歪着脑袋看向那上蹿下跳的小少年。
那个人好像是...复晓笙?哦对了,似乎复晓笙与沈云青在小时候认识来着。
复晓笙一把夺过下人肩上的行囊,在父亲母亲叮嘱下跨着流星大步进了国子监的大门,进门直接揽住了陌生同窗的肩膀。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身后一脸骄傲地站着,却还是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给你说了行为要有礼!!净给老子丢人现眼!”
瞥见身旁女人警告的眼神,男人连忙紧紧闭上嘴。
国子监中学生们互相介绍着自己,唯独沈云青一人待在角落里收拾书本,萧容与同窗闲谈时往角落看去,不满嘀咕着道:“装什么装。”
又看见被人围了一圈的复晓笙,那伙人时不时发出高亢的欢笑,他的面上更是乌云沉沉。
夫子来了,众人一窝蜂散去,洛禾便蜷缩在树上小眠,久了就有些无趣,便在院子里四处转悠,没想到这国子监中还养了不少猫儿。
半日课下来,沈云青都是坐在最后一声不响,就连萧容来挑事,他都当看不见听不见直接无视了,气得萧容满脸通红,众人也都看出来了萧王府的两位世子互不对付。
晌午,众人陆陆续续走出学堂。
“他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阴险恶毒,随我一同长大的下人就是被他害死了。”
“什么?!国子监怎可让草芥人命之徒进来?我要告诉夫子去!”
“别别,这事已经被我父亲压下了,父亲疼爱他,若知道了我害他上不了学,我就完了。”
“那我们就帮你报复回去,反正在国子监你父亲的手也伸不进来。”
“对对,就这么办!二世子你放心,我们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洛禾听得来气,从树上一跃而下直直往萧容那边冲去,半道忽然被罩住了,刚挣脱出来便被抓着后劲提了起来。
沈云青阴沉的脸在她面前放大,“谁让你跑来的。”
洛禾只能耷拉着耳朵弱弱叫了一声。
身后欢笑的人靠近,沈云青连忙将猫裹在外衣里,却还是被人看见了猫尾巴。
“哟,萧云!你从哪儿捡来的猫?给我瞅瞅!”
复晓笙正要拍沈云青的肩膀,但沈云青就像没听见一般匆匆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他。
“真是个怪人。”
洛禾连着几日在书院与萧府辗转,在她的提醒与沈云青的警觉之下,沈云青次次都躲过了萧容等人的陷害做坏。又因沈云青功课优异,甚得夫子喜爱,这让萧容更加憎恨他。而洛禾也完美融入了国子监中的猫群,时不时便从外面带点吃的进来分给大家。
这日洛禾照常跑到国子监中,却发现四处都找不到沈云青的身影,从来都是提前到达的沈云青,今日竟然旷课了。
夫子询问道:“萧云呢?”
“不知道,昨夜就没见着他了。”
众说纷纭说不清个东西,夫子只能看向萧容。
萧容支支吾吾道:“他...他昨夜说这几日太累了,想回府歇歇,许是过一会儿就来了。”
夫子一听勃然大怒,将手中的书往桌上猛摔,吓得萧容脸色煞白,连连帮沈云青道歉。
洛禾看见萧容那几个小跟班在低头窃喜,连忙转身往沈云青住的院子中寻去,沈云青的衣物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可屋中里面空无一人。
她急得在国子监中四处乱窜,最后又回到了厢房外,发现屋檐上有只躺着晒太阳的橘猫,她试探着对它说了几句话,那只橘猫的尾巴摆了摆,随后站起身子三下两步消失在视线里,洛禾连忙跟了上去。
两只猫在小道上快速窜动,一路跑到了后院的荷院,院中硕大的荷花池上竖着许多凋零的荷叶,转头橘猫没了影,洛禾急得叫出声,河边似乎又猫在回应,她连忙奔了过去。
入眼的是被撕碎的书籍碎片,洛禾仔细看着上面的字,正是沈云青的字。她心中猛沉,急得在湖边打转,脑袋一直往荷塘里探去,嘴中的呼唤声越来越大。
渐渐身后跑来几只不同颜色的猫,在洛禾急得团团转时,一只黑猫用脑袋拱了拱洛禾,示意她跟上自己。
跟着黑猫,几只猫奔向了后院的柴房,柴房的门被锁死了,黑猫便带着她从墙角的洞钻进去。
刚进去就看见一席青蓝装的人躺在地上,洛禾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沈云青,吓得冲过去用力呼喊他,但沈云青始终紧闭双眼迟迟不曾醒来。
他的脸上青一团紫一团,被人打得不轻,浑身也都湿透了,体温冰凉地可怕。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洛禾一直用头去撞沈云青的脸,无力感在心中弥漫。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复晓笙!对,去找复晓笙!
她连忙冲了出去,找到学堂时正好晌午,复晓笙急匆匆地往饭堂赶去,忽然一团灰色从旁边跳起来,猛地踹了他的胸口一脚。
他捂着胸口瞪大眼睛看向地上那只猫,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直跟在沈云青身边的那只。
“好家伙!你竟然敢踹小爷!等小爷吃了饭再来找你算账!”
他说着又继续往前小跑,忽然屁股上猛地被猫抓了一掌,他疼得嗷嗷大叫,身后的同窗一看他的衣服被抓破了,纷纷大笑出声。
这下复晓笙不愿放过这灰猫了,他咬牙道:“本来念着萧云才给你一个面子,你竟得寸进尺!看小爷抓着你,不把你的胡子都给拔了小爷就不姓复!拿命来!”
他灵活得四处乱扑,刚抓起灰猫就有人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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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来抢。
萧容笑道:“复兄,这是我哥养的猫,交给我吧,若你伤到它了,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复晓笙看了眼萧容,只得放手将猫交了出去,灰猫刚碰到萧容便大叫起来,声音又响亮又凶狠,一边叫一边用力在萧容手上抓挠。
萧容虽然及时将猫摔到了地上,但手还是被抓得鲜血淋漓。
待众人要来抓猫时,灰猫一溜烟没了影。
混乱之中,复晓笙看向那一直在远处鬼鬼祟祟看着他的猫,狐疑地看向萧容。
因为沈云青身边总有这个身影,他十分羡慕,知道这只灰猫向来脾性温顺,顶多就是喜欢做点小坏罢了,今日怎么完全转了性子,而且它不是应该呆在沈云青身边吗?这么想着,他便跟上了灰猫。
发现灰猫有意引路,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直到跑到柴房外灰猫才停下,可柴房里外都没有人影。他见灰猫急得四处打转,便也跟着找了起来。
路过一处竹林转角时,听见竹林里面传来哈哈大笑,他狐疑地走了进去,只见三名同窗用力往地上的人身上踢打,一边踢一边大笑。
“听说你以前让容弟学狗叫,来!叫两声给我听听!”
复晓笙见状大叫出声,“你们做什么?!”
三人回头一见复晓笙站在身后,吓得连忙收了手,地上的人头发乱糟糟,露出的脸正好落入复晓笙的眼里。
他瞪大眼睛叫出声:“萧云!!”
带头的人讪讪笑道:“复小侯爷,这...这人不是萧家的人,萧世子都给我们说了,他是从外面捡来的养子。”
“对,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在萧府耀武扬威,我们帮萧世子教训教训他。”
复晓笙扶起沈云青,发现他似乎被下药了浑身无力,气得冷眼射向那几人道:“无论与否,他都是萧王府的世子,此事王爷自有定夺。”
几人一听白了脸,带头的人僵着脸还想说什么,突然窜出几只猫往他们身上扑。
“啊!!!!”
三人皆被抓了好几下,吓得四散而逃。
此事瞬间在朝中炸开了。
萧王爷气得连掺数本,牵连三人父亲官职被贬,那三人也被驱逐出了国子监。
就算如此,萧云不是萧家血脉的事也在临城传开了,成了各家各户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
有人说萧云是边关捡来的野孩子。
有人说萧云长得像王妃不像王爷,应该是王妃的私生子。
也有人说王爷极其疼爱这孩子,这些都是传言,不可信。
王妃因为这些传言,气得直接晕倒了。
国子监中,萧容因为身体不好也不再出现,而萧云一心求学,完全无视了这些异样的眼光,时不时应付一下太过热情的复晓笙。
复晓笙终于得知了沈云青的名字,私下便不再叫萧世子。
这日,两人收拾着各自的行囊准备回家。
“云青,明日圣上诞辰大典,各门各派会来临城拜见,你要去看看吗?”
沈云青道:“不去。”
“就看一眼都不行?你家小白也不看吗?”
沈云青掀起眼皮看了眼复晓笙蠢蠢欲动的手,将洗干净的白猫抱起来换了一边放着。
“与你无关。”
“小气。”复晓笙顿时垮了脸,嘟囔道:“这么有趣都不去,真是读书读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最近那些世家个个都在备礼,挤破头皮想将子嗣塞进这些捉妖门派中,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这些蠢呆瓜赶出去送命吗?”
沈云青看着复晓笙掌下画了一个大叉的墨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一脸认真:“这些人在朝中做不了什么,去那些门派里呆一呆再回来,好歹面上能说得过去,说不定最后还能进伏妖军中。”
复晓笙一听,大笑道:“哈哈哈!也是也是!但是我爹说了,伏妖军里面个个都是真才实干的,才不收这种废物!”
沈云青见状低下头与白猫对视一眼,不知不觉嘴角也挂起了笑。
复晓笙看见他这样,似乎悟到了什么,尴尬地将墨卷揣进怀中,又道:“小爷不是不学,只是觉着没必要罢了,世间多少有趣事等着小爷呐,出去送命也好,在朝中呆着也罢,都不如呆在家里舒坦。”
“算了,不与你说了,小爷走了。”
天色已晚,沈云青回到萧府时只见院中放着几箱珍宝,萧王妃和王嬷嬷在清点着箱子里的东西。
萧王妃看了眼沈云青,脸色怪异着道:“王爷在里面等你。”
43. 狸奴(五)
书房内,萧王爷一听沈云青在外面等候,连忙差人将其带进屋中,他坐在书案后一动不动,慈爱地看着沈云青对他行礼,像父亲一般询问了月试之事,听到满意的答案,他骄傲地大笑。
“不愧是我儿!”
父子两的谈话持续了没多久,萧王爷道:“明日我与你娘进宫中参宴,你与我们一同去吧。”
沈云青沉默了一会儿,询问道:“二弟不去吗?”
萧王爷肃着脸,不高兴道:“别提那个逆子!将他送去国子监读书,他却四处结交狐朋狗友!就因为没让他继续去,在屋子里又哭又闹,他真是被你娘惯坏了!”
萧王爷越说越生气,感觉下一刻他就要与萧容断绝父子关系了。沈云青默默听着,时机到了他便说了几句萧容的好,话,萧王爷也顺着台阶下来了,最后还夸了沈云青懂事。
临走前,萧王爷再次开口道:“云儿,明日青剑宗的一宗之主会来临城,他与爹是老相识了,爹带你去见见他,如何?”
沈云青垂眸道:“云青听凭您的安排。”
萧王爷满意地看着沈云青,赏了几本书给他,让他一同带走。
书房外,沈云青一踏出去便与匆匆赶来的萧容碰了个正着。萧容狠狠地瞪了沈云青一眼,便将他推开直径走进书房,一点都不像个重病在床的人。沈云青捡起落在地上的书,不管身后父子俩争吵着什么,目不斜视地走了。
过了几许,萧容气冲冲推开门,他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一条野狗罢了,爹竟然带他进宫不带我!沈云青,你给我等着!”
书院外又恢复了平静,没人注意到屋顶上一直趴着个白色毛团。
她从头到尾听着书房里的人谈话,始终不明白萧王爷为何只带沈云青去宫中。
萧容刚走,萧王爷后脚出了书房,她想了想,立马跟了上去。
萧王爷径直走回了主屋,洛禾也跟着跳上了主屋的屋顶,还没稳住脚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
“是你将此事告诉容儿的?”
“是。”
“我都给你说了,宗里一定有办法救容儿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我只是不想让云青被那个人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容儿的命在你眼中还没那个人的子嗣重要?!”
屋中传来女人的哭泣,男人仍旧咄咄逼人地劝说着。
“他都失踪多久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又在担忧什么?”
“他当初弃你不顾,我巴不得他出现!等他出现了,我便杀了他!”
“无论如何,容儿必须进青剑宗,那个人的子嗣也必须进!只有青剑宗的换魂秘法才能救容儿!”
女人呜咽道:“可云青也是我的孩子啊!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男人叹息了一声,安慰道:“明日我会问问掌门有没有其他办法,毕竟换魂之术是禁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求掌门用。”
女人被安慰后,情绪平缓了许多,只道:“好。”
今夜的风尤为冰凉,吹得洛禾如坠入万丈冰窟。
原来这段时间的维护和温情只是为了夺取沈云青的身体。
光秃秃的树在地上落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将沈云青的身影牢牢锁在其中。
沈云青拢了拢斗篷,听见远处响动低头看去,嘴角弯起愉悦的笑意,眼中柔和惬意。
“又去哪儿胡闹了?这么晚才回来。”
洛禾看着院子中静静站立的人,悲怆无力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步履之下的雪地轻浮软绵让她踩不到实处。
为什么?
他明明没有犯过任何错,为何要被这般对待?就连亲生母亲也要将他置于死地?
她该怎么办?
沈云青见白猫不走了,便踏出树影之间走向白猫,弯腰将其抱起,笼在暖和的斗篷中。
被白猫冰块一样的体温冻得激灵,他道:“好冷,我们进屋暖和暖和。”
夜晚,洛禾刚浅浅入睡时,沈云青便起身收拾完踏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她连忙睁开眼跟在身后,却被云秋儿抓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云秋儿道:“世子要去皇宫,听说里头大得很,你进去了出不来,今日就好好待在屋里吧。”
洛禾本想着乘云秋儿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可云秋儿这次是铁了心要看住她,时刻都将她抱着。
“秋儿。”
就在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时,有人在门口呼唤着云秋儿的名字。
云秋儿一听,抱着猫欣喜地跑了过去。
“阿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云夏儿笑着揉了揉云秋儿的脸,缓缓走进耳房,步履难掩虚浮。
她笑道:“许久不见小白了,快给我抱抱它。”
云秋儿连忙笑嘻嘻地将白猫放于云夏儿怀中。
“可是药吃完了?”
“不是,托你和大世子的福,我的病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大夫说虽然疗程长了些,但不会落下太重的病根,阿姐你一定要每日服用。”
洛禾感受到云夏儿发着颤的身体,抬头看向云夏儿掩在衣服里的脖子,似乎与脸上血红饱满完全不同。
苍白的脖子与脸上有条明显的分界线,就像以前在学校那些初学化妆的同学那样。
只听云夏儿笑道:“好好,我知道了,每次见面你都要唠叨个不停。”
在云秋儿走去堆火炭时,云夏儿低头看向白猫,她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轻轻抚摸着白猫柔软的毛,低声呢喃道:“猫儿都能这么自由自在,为何人不行呢?”
洛禾被压得有些难受,便挣扎着拍打了一下云夏儿的腿,只听云夏儿疼得嘶了一声。
“阿姐,你怎么了?”
云秋儿连忙回头看向云夏儿,云夏儿却只是摇头。
姐妹两笑吟吟地唠着话,话语间云夏儿询问了一次埋藏银钱的地方,云秋儿连忙道:“这你都忘啦,我们来临城那日,姐姐你偷偷将其存在了钱庄,用的还是我的名儿呢。”
“对对,还是阿妹记忆好,不过这段时日我想了想,那些钱不用来开铺子也罢。”
“为什么呀?阿姐你不是说要开包子铺吗?”
“包子铺开了也不一定能做出生意,到时候钱亏了就全没了。以后拿着钱去别处买个小屋子,能遮风避雨即可,再做点别的活计,能吃饱穿暖就行,等再久点,找个好人家嫁了,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云秋儿听着脸上挂起憧憬的笑,她道:“好啊,好啊,只要和阿姐待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云夏儿脸上一僵,连忙低下头轻轻抚摸着猫背,沉默地听着云夏儿对两姐妹未来的畅想。
她摸着摸着,手便拿着帕子,悄悄捂住了白猫的口鼻,白猫挣扎了几下后慢慢放下了爪子,待她将手挪开时,白猫已经沉睡过去。
云秋儿说得口干舌燥没有注意到身边这点小事情,她说了许久,云夏儿打断她。
“可有水?我该吃药了。”
云秋儿道:“呀!我都高兴地忘记给阿姐备热茶了,阿姐等等,我现在就去!”
说完,云秋儿跳着跑出了耳房。
待她再次回来时,云夏儿已经不在屋里了,她习以为常地嘟囔了几句后便不再多想,突然发现白猫不见了,她气得立马出门寻找。
萧容院子中,云秋儿抱着昏睡的白猫跪于地上。
不远处,萧容依靠在软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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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手中拿着叮铃作响的铁链,铁链另一端,黝黑壮大的狗双目紧锁那只白猫,焦躁得左右踏步。
萧容面带笑容,摸了摸黑狗的头,随后将置于一旁的白瓷药瓶向前一抛,啪得一声,瓷片向着四周溅射开,黑色小药丸在地上滚动着。
萧容仰着下巴,笑道:“吃吧。”
这般屈辱让云秋儿忍不住掐住了白猫的后腿,抖着手去够探药丸。
她刚碰到药丸,黑狗便发出低吼,她迟疑片刻抓起药丸,黑狗瞬间疯了一般,猛地向前爆冲,萧容抓不住铁链了,索性直接放手。
云秋儿吓得丢下药丸连连后退,只见那黑狗低头嗅了嗅药丸,囫囵地吞吃起来。
“哈哈哈哈!”
萧容捧腹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花才停下,他道:“这狗真是个蠢东西,看见别人的三瓜两枣就忘了主人是谁!”
“你来说说,这种蠢东西该不该留?”
云秋儿咬着唇不说话,双眼紧紧锁住低头吞食药丸的黑狗。
“哭什么?你本就活不了几日了,何苦浪费药材?我知晓你心系那条小的,这样,我让人将她带过来伺候我,你呢,该滚就滚,别死在我面前。”
云秋儿听此猛地抬头盯住萧容,浑身更是止不住发颤。她感受到怀中的白猫动弹了下,缓缓弯下腰放下白猫。
黑狗兴奋地走过来低头嗅闻,嘴中流下浓稠恶臭的液体。它饿了一天,现在看见什么都想吃,在它正要张口时,忽然被云秋儿掐住嘴巴紧紧压倒在地,它惊恐地呜呜大叫。
云秋儿手中紧捏着白瓷碎片,向着黑狗的脖子用力划去,碎片上滴下鲜红血迹。黑狗渐渐没了声息,院子里众人吓得惊叫出声,就连萧容也惨白了脸。
云秋儿抬起被血溅的脸,道:“世子说得对,背主的东西不该留,奴帮世子将其杀了。”
她将手中的碎片抵在自己脖子上,眼中麻木道:“世子,一切的罪都是奴犯下的,奴自己偿还,还请世子放过奴的妹妹。”
洛禾紧闭双眼,耳边是熟悉的电流声,啪得一声,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云秋儿的身影在尖叫中倒下,她身后躺着僵硬的白猫。
她出来了?
转头又见萧容被人搀扶着往屋里逃。
系统的声音滋滋作响:【宿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找了好多人,没想到你竟然附身在了一只死掉的猫身上!】
冰冷的声线不知为何显得焦急,它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洛禾再次冲进了白猫身体里。
早已冻死街头的白猫,猛地睁开眼爬了起来,直直冲向了萧容屋中。只听猫发出尖锐恐怖的叫声时,萧容也惨叫出声。
待沈云青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全黑了。
他手中提着食盒踏下马车,想到白猫对着这些吃食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便觉得高兴。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小白天天不是睡就是吃,可怎么吃都是干瘪瘦小的身子,浑身也冰凉得可怕,就算丢到暖炉旁边也无济于事。
“王爷王妃!”
王嬷嬷一见众人下车,连忙边跑边喊道:“世子犯病,现在还昏迷不醒,奴去宫中却被拦住了!”
她手胡乱挥着,已经语无伦次起来,“有只猫窜到世子屋中,将世子...抓了,抓得好厉害!”
“世子屋中的云夏儿自戕了!那猫也死了!世子...世子,啊!!”
她说着被食盒掉落在地的巨响吓得尖叫出声,只见沈云青慌乱地跑进府中,随后王妃和王爷也反应了过来,一众人赶忙向着萧容院子里奔去。
萧容屋中,洛禾站在他身边阴恻恻地盯着他,耳边系统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宿主,沈云青发现我了!】
44. 师姐(一)
“你在开什么玩笑?!”
【因为宿主是身穿,魂魄会脱离身体先穿过来,我则是留在宿主身体里保护宿主的身体,最多一日便可。】
【但这次我明明做了宿主身体被烧毁的幻象,竟然还是被沈云青找出来了!他将宿主的身体带走后,直接进了锁妖塔,将我死死困在魂阵之中,逼我剥离出来!】
【最后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只能先来找宿主!所以宿主你的身体现在还在那边留着...】
“那我怎么办!那是我的身体啊!”
【宿主放心,我申请了上级介入,所以你的身体受到了保护,暂时帮你维持生命体征,看起来就像是昏迷不醒而已。】
“可你不是说要是被发现了就会结束任务吗?”
【他似乎只是以为宿主的身体里多了个魂魄,所以任务可以继续。】
洛禾冷静了下来,道:“我总不能一直穿进动物身体里吧,很多事都不方便。”
【不会的宿主,我之前找错人就是因为有个人的魂魄与宿主相似,那个人气数将尽,宿主进入她的身体不会被排斥,可以在她魂魄完全脱离身体那一瞬间进去。】
系统话音刚落,门砰得一声被推开了。
沈云青神情慌张地跑进屋中,看见地上的毛团后整个人都钉住了。
洛禾见他这样,心里有些泛酸,只能闭眼道:“走吧。”
她本以为这次会到很远的地方去,却没想到系统将她带进了皇宫之中。
夜晚的皇宫楼宇仍旧威严,宫人在地上如蚂蚁般渺小。
一个穿着素锦华服的女人推开门,身后跟着个朱颜鹤发的长胡子老人,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宫殿,在马车前站定说话,女人抬手擦拭着脸庞,老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女人回到宫殿中,坐在硕大的床榻边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时不时为她掖被角,试探手脚温度。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好,时不时便会醒一会儿,又在女人的拍打哄睡中闭上眼。
洛禾凑近了,发现床上之人的眉宇神态竟与她有几分相似,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她是谁?”
【她叫萧昭禾,在宫中是五公主,她的母亲也就是这个女人,是青剑宗宗主之女,刚才离开的人是青剑宗宗主。】
“她怎么了?”
【她出生时气息极弱,本是夭折之相,是皇宫和青剑宗一直用各种药给她服用才坚持到现在,如今已经完全无用了。】
床上的人似乎又着了梦魇,睡得极其不安稳定,洛禾看着心里不知为何也感觉到焦躁不安。
“疼!疼!好疼!走开!”
“宝儿不怕,娘亲在!娘亲在!”
女人连忙将萧昭禾揽入怀中,一边摇晃一边轻拍。
等萧昭禾再次睡去,女人呜咽着:“是娘亲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夜晚风雪交加,有人风尘仆仆赶来,来不及将斗篷脱下便推开偏殿的门走了进去。
女人道:“师兄,禾儿今夜一直受梦魇,不知是怎么回事。”
斗篷下的脸与沈云青极其相似,只是眉眼之间少了许些凌厉。
洛禾瞪着眼凑近几分,发现他与沈云青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复杂地看着那个男人,似乎心里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男人拿出一个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粒细闪的黑药丸,他道:“将这个给她服下试试。”
“这是?”
“我前段时日去南边发现有种花能镇定神魂,便带了一点回来炼药。”
听说沈云青与天师的徒弟长得极其相似,而天师的徒弟就在宫中,看来应该就是他了吧。
男人口中的南边、花、镇定神魂,种种与她某段记忆高度重合,难道那个叫做沈道长的人就是他?所以在幻境里,那些人才将沈云青误认成了他。
女人拿起药丸迟疑片刻,听见萧昭禾皱眉呓语,她便不顾其他,将豆大的药丸放入萧昭禾唇中。
药丸一入口,便化作了水,萧昭禾也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女人见状也松了口气。
过了几许,她对男人道:“师兄,方才爹爹告诉我,今日他见到了个与你小时候极其相似的孩子。”
男人挑眉笑道:“他见到谁都要说像我们小时候。”
女人这次却没有跟着一起笑,神色凝重道:“那个孩子是无恨师弟的孩子,名叫萧云。”
男人神色如常,却没有接话。
她又道:“今日无恨师弟携妻儿进宫,他的妻子像极了曾经那名女子。”说完她试探地看了眼男人,继续道:“就是那个叫做云薇的女子,我记得她十多年前死于妖口之中...”
她看着男人沉下去的脸色,识趣地闭上了嘴,宫殿中陷入长久寂静。
男人再次开口:“世上相似之人数不胜数,这也寻常。”
女人还想说什么,男人打断道:“我该回去了。”
“无尘师兄...”
“此事,贤妃娘娘不要再提。”
贤妃担忧地看着无尘,低声道:“好,但还有一件事,无恨师弟要将自己的两个孩子送入宗门,其中就有那个名叫萧云的孩子,爹爹同意了。”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只道:“我知道了。”随后戴上兜帽,推门走进夜晚风雪之中。
后半夜,贤妃见萧昭禾不再梦魇,便听了宫女的劝,回到屋中休息。
今晚,萧昭禾似乎做了一个美梦,脸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笑容渐渐凝滞一瞬,她缓缓睁开眼。
宫女正端着温水进屋,见萧昭禾静静立在殿中,她连忙放下手中金盆,欣喜地跑出偏殿。
没过多久,贤妃脸色疲惫地小跑进殿中,披头散发下一双闪着泪光的眼,似乎只是披了一件外衣便赶来了。
她将萧昭禾揽入怀中,呜咽道:“我的禾儿,你终于醒了!”
萧昭禾僵硬地站在原地,这冒名顶替来的疼爱让她浑身不适,只能扯着嘴角安慰贤妃,她静静打量着殿中的人,宫人们个个红着眼眶满脸欣喜,看来贤妃和萧昭禾在这里挺受人喜爱的。
萧昭禾醒来的消息传遍了宫中,不过半日便来了许多人探望,其中就有当今圣上,萧帝。
萧帝似乎极其宠爱这女儿,从上到下赏赐了无数珍奇贵物,后来听说是吃了天师那处给的药,又赏赐了天师黄金数两,整个皇宫从上到下人人都得到了大大小小的赏赐,无不彰显萧帝对昭禾公主的极致宠爱。
对于众人的珍爱注视,洛禾只觉得浑身刺挠,便天天待在殿中不愿出门,对此,贤妃也不觉有什么不好,只要看见萧昭禾身体康健,她便满足。
她舀了一碗药膳汤放于萧昭禾面前,欣慰地看着萧昭禾将其全部喝下,转头对着萧帝笑道:“禾儿如今能吃能喝,我便觉得这世上最美之事了。”
萧帝也笑着给萧昭禾夹了一块肉,两人聊着聊着说到了青剑宗。
“禾儿身体好了不少,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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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再随爹爹入宗治病了,皇上,您看如何?”
萧帝点头,道:“那我去说说。”
低头吃饭的萧昭禾猛地抬头,睁着双大眼睛道:“去青剑宗?我要去!”
贤妃无奈看着萧昭禾,宠溺道:“胡闹,从这儿去宗里路途遥远,舟车劳动,你吃不消。”
“我吃得消!”萧昭禾见贤妃说不通,看着萧帝道:“我要去宗里炼体,只有将身体锻炼起来,以后才不会生病!”
萧帝笑了笑不搭理,最后耐不住萧昭禾喋喋不休,他只得答应。
贤妃忧愁道:“可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见一面,你从小就身子不好,这好不容易好起来了,又要走,你从小就没离开过我,我不放心。”
洛禾低头扒拉着饭粒,这份不属于她的母爱让她十分无措,只能低声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贤妃拗不过,又舍不得让萧昭禾不开心,只能无奈答应。
昭禾公主出宫那日,贤妃一遍又一遍嘱咐着她和随行宫女,最后在众人目送中出了宫门。
贤妃说得没错,赶路实在是太辛苦,萧昭禾如今看着精神面貌好,身体却是外强内干,一路过来受了不少苦,虽然她什么都不说,行程却还是耽搁了几日。
她本以为已经晚了,没曾想到了青剑宗那日,沈云青还没入宗,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但这样正好,不然沈云青和萧容来了,不知道萧容又要使什么手段欺辱人。
不过说实话,这青剑宗真是个好地方,山水如画钟灵毓秀,她只是呆了几日,就觉得身子好了不少,就是这里的教习夫子们有点太严厉了...
“站好!身子痒的话我来给你拍两下!”
洛禾连忙挺直腰背,头上和肩上装满水的碗不慎洒了些出来,一众扎马步的弟子中,只有她在最前面站得笔直,引来不少幽怨的目光。
炼体结束,有几名弟子凑在一起絮絮叨叨交流不满,时不时斜眼看着洛禾。
“我们都是世家来的,凭什么她处处都能得到优待?竟然还带宫女来宗里伺候她?”
“你是世家子弟,人家是公主,能一样吗?”
“公主怎么了?以前那些皇子皇孙来了不也一样?在这里可没有那些身份将就,只看实力!”
“但人家还是宗主的孙女呀。而且她走两步就喘气,夫子若让她与我们一样,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宗主怪罪下来可没人逃得了。”
看着有几人去讨好洛禾,带头的女子更生气了。
“哼,会武上若是让我遇到了她,我就让她知道,青剑宗不是她这个小公主出来踏青的地方!”
另一边,洛禾与人聊着正开心,看见青衣的男子一闪而过,她连忙跟了上去。
“无泽师叔等等我!”
无泽顿住脚步,看着气喘吁吁的洛禾笑道:“不错,这次比上次跑得远。”
洛禾听着打趣,对着无泽撇了下嘴,缓过劲后道:“听说新的弟子已经来了,他们在哪儿?”
无泽打趣道:“消息这么灵通?”
“哎呀,快说快说!”
“现在嘛,明诀应该带着他们四处转呢,你若去东篱院还能碰见。”
他话音刚落,洛禾果断转身跑了。
无泽笑着摇头,想到了传言中的话,正想叫停洛禾,却发现她跑得已经很远了。
他只能叹了口气,“师父将那两个人收进来,不知道以后要闹成什么样...”
45. 师姐(二)
东篱院中。
明诀一边介绍一边冒冷汗,他说得口干舌燥,但无人回应,身旁两人如有深仇大恨一般,一路走来互相来回讽刺不下十次。
“这里便是众弟子居住的地方,中间是弟子们闲时可逗留的茶厅,你们二人随我来。”
他带着两人走进茶厅,指着左右两边拱门道:“左边为男弟子居住的院子,右边则是女弟子。”
茶厅中挖了一方水池,其中种着蓝白睡莲,现在明明不是睡莲开花的季节,却朵朵盛放。
“这花是宗长历尽千辛带回来的,千万不可摘了或者弄坏了,不然后山禁闭十日。”
他絮絮叨叨说着宗里的规矩,一阵有气无力地嘶哑喊声在身后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脸色苍白两颊却驼红的女子趴在门框边对着他们招手。
“明诀...师兄...等等...我...”
女子扎着规规矩矩的高马尾,穿的是青剑宗弟子的青白袍,她跌跌撞撞走向三人,边走边喘着粗气,宛如刚与妖鬼大战过一般。
“明意师妹,你怎么来了。”
明诀上前轻扶险些摔在地上的人,等她站稳了就听她笑嘻嘻道:“我来看看,新弟子。”
洛禾好奇的眼光落在不远处两人身上,看见沈云青时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对着他笑意盈盈,完全忽视了还有一个人在场。
“我叫萧昭禾,与你是堂亲的关系呢!”
沈云青面无表情地规矩行礼,道:“昭禾公主安好,小人不敢高攀。”
洛禾笑嘻嘻道:“哪里是小人了,你才不是小人,你叫什么来着?”
沈云青仍然没有抬头,“回公主,小人明青。”
“呵。”萧容站在一边冷讽道:“昭禾公主问你本名,你却遮掩不报,当了青剑宗弟子就真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
洛禾脸一僵,不满地扫了眼萧容,看见他脸上的面具愣了片刻,在对方报了自己姓甚名谁后直截了当询问他,“你怎么戴着面具?”
“前些时日被畜生抓伤了脸,现下还未恢复,怕吓到公主和同门,便想着戴上面具会好些。”
他这么一说洛禾才想起来,她当初实在是太生气了,便将萧容的脸抓了好几下,若不是被人逮住了,可不单是几条血沟那么简单的。
“那你就好好戴着吧,别露出来吓人。”
萧容身子一僵,交握的手捏得发白,只能牵强道:“是。”
洛禾对萧容打心底的厌恶,就算对方循规守矩她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见沈云青还弯着腰,她连忙让他站直,笑道:“在这里没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只有同门之谊,你就叫我明意师姐吧。”
沈云青后退两步,拉开与洛禾的距离,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不看洛禾一眼,冷冰冰道:“是。”
见到昭禾公主对沈云青这般亲昵,萧容气得暗自咬牙,本想发作奈何昭禾公主在场,他只能忍气吞声。
洛禾还想再缠着多聊几句增加感情,但明诀却道:“我记得相夫子的课开始了吧,明意师妹还不去吗?”
洛禾一听,吓得表情瞬间惊恐,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跑了。
青剑宗里虽主修剑术,但也有各中术法的基础教学,以此搭配剑术相得益彰。
而相夫子是宗里教符术的,对洛禾严厉非常,罚起来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所以他的课上洛禾永远准时到达,也根本不敢跑神。
果不其然,这次她喜提整整一节课的扎马步,这下就把炼体课缺的都补上来了。
她埋怨地看着手中的书,这些夫子罚别人都是从最简单的抄书开始,只有罚她的时候全是体罚!而且她肯定,这一切定是宗主示意的!
课上到一半,沈云青与萧容走进讲堂,洛禾接触到沈云青扫过的目光,慌乱地将书往上挪了一点,把她的脸挡了个严实。却不想沈云青就坐在她左前方的空位上,只要偏个头就能看见她。
好在沈云青端坐后便不再关注其他,似乎眼中只有书本和夫子,洛禾松了口气,毕竟她说是扎马步,姿势却弓腰驼背,整个人东歪西扭确实不雅观,要是被看见就太尴尬了。
过了一会儿,洛禾的腿酸软得不行,对着系统道:“系统你不是能接管身体吗?能不能接管一下,我实在是站不住了。”
【不行,我已经被禁止接管了。】
洛禾欲哭无泪,伸手按住在弹棉花般不停打颤的腿,几声轻笑在安静的讲堂尤为清晰,发声的人正是这几日对她很不满的那几个,那些人总爱暗戳戳刺她一两句,但她无心与这些人纠缠,每次都是不理不睬。
忽然砰得一声,戒尺将桌子拍得惊天巨响,如雷贯耳一般吓得所有人打了个激灵。
“你们几个站起来!头转过去干什么?眼睛长在后脑勺了?!”
“给我站着听!”
相夫子教训完那几个人,又痛心疾首地看着明意,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
明意是他教学多年来在符术上最有天赋的学生,奈何身体太差了!虽然说符术强弱最重要的是精魂之力,但下笔之时和逃跑之时依旧是耗费体力的,像明意这样的出去遇到妖鬼,恐怕符纸都没掏出来,人就没了!
而且明意太懒了,坐在书桌前一整天都不动弹,虽说学习认真但对什么炼体、会武根本不感兴趣。
他将此事告知宗主后,宗主便示意所有夫子对明意的惩罚都换成体罚,这样就能让她锻炼起来,时至今日,效果显著。
铃声一响,众人纷纷起身赶往膳堂,洛禾扶着墙缓缓挪动身子,刚将书本放在自己位置上就听见身后两人争执起来。
还未走的同窗都投去好奇的目光,对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窃窃私语。
不知沈云青对萧容说了什么,萧容顿时魔怔了般冲上去掐住沈云青的脖子,嘴中大喊着:“你不知道吧,那只畜生被狗追咬的时候,实在是可怜极了!我都心疼它!竟然摊上你这样的人!”
沈云青一拳将萧容脸上的面具打落,萧容惊恐地捂着脸,连连后退,却抵不过沈云青的追打,两人气上了头,直接厮打在一起。
同窗们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将两人拉开,透过人缝中,洛禾只见沈云青虽然低着头,嘴角却一直挂着阴恻恻的笑。
等萧容走时,沈云青抬起脸紧紧盯着萧容的背影,冰冷的眼神中满含杀意,似乎察觉到了有人一直盯着他,便转动了眼珠猛地锁住洛禾,这眼神将洛禾直接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好在沈云青只是看了一会儿便转开了。
但这样的沈云青令洛禾想到了不好的回忆,她缓了缓,上前询问沈云青发生了什么。
看见沈云青脖子上深红的掐痕,全然忘记了两人现在还不熟的关系,伸手就想去查看。
沈云青猛地抬手将洛禾的手挥开,洛禾本就站不稳,不慎摔到同窗桌子上,身边的同窗连忙将她扶起,指向沈云青道:“你做什么?!明意不过关心你,你推她做什么!”
沈云青扫了眼那名同窗,不理会两人直径离去,刚擦肩而过时,他的袖子似乎被人拉住了。
洛禾凑近他担忧询问:“沈...明青师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青抽回被拉住的袖子,皱眉嫌恶道:“滚开。”
洛禾僵了片刻,连忙挪步让路。
最后两人因为打架被罚了紧闭,再次见面时已经是一天后了,虽然两人见面还是互相不搭理,但好歹知道了分寸,两看相厌地互相远离。
洛禾也从无泽师叔嘴中得知,两人本该与她一同出发,可萧府发生了点事。
沈云青的身份突然成了临城内公开的秘密,听说萧王爷极力护着沈云青为此遭受了刺杀,险些丧命,所以两人出发时间晚了几天。
一开始沈云青与萧家的事在弟子之间还是窃窃私语的八卦闲谈,后来大家慢慢的就将其抛之脑后了,因为在青剑宗的众多弟子中,各个出生五花八门,好的坏的都有,所以在这里大家不看出生,只看前后辈和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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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武在即,练武场上弟子们都在拉弦练箭。
洛禾吃力得将弓拉到半满,没有抓稳弦,嗡地一声箭射了出去。
身旁那个女弟子嗤笑出声,动作流利地拉满射出,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比洛禾半道掉落的好了很多。
洛禾看着斜插在泥土里的木箭,有些泄气地耷拉着脑袋,这场面实在是太熟悉了。
正再接再厉就听到不远处的惊呼,她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沈云青干脆利落地连射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那名女弟子也跟着过来了,看着这完美的动作和成绩也跟着惊呼出声,又瞥了眼笑嘻嘻的洛禾,道:“不得不说,这怪胎还挺厉害的,比某些人强了不少,难怪人家厌恶你。”
洛禾扫了眼她,无奈地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个女弟子是常胜将军之女,在青剑宗名号明镜。
明镜一向看明意不满意,觉得夫子们对她特殊优待,性格又太直,所以每次带头嘲讽明意的都是她。其实明镜身边的人也不敢对明意嘲讽什么,每每只能应和一两句,就惹得她对明意更不满了,觉得明意在青剑宗还用皇家子弟的身份压人。
在沈云青来之前,明镜是大家公认最厉害的,她只是不屑道:“崇拜我做什么,面对敌人我这样的就是儿戏!”
洛禾轻叹了口气,歪头耸肩擦了擦脸颊的汗水,继续练习拉弓。
她是这批弟子里体力最差的,只能不停地练习才能追赶上大家,虽然她有时觉得太痛苦了,但也只是闷声不吭,一个劲地埋头苦干,为此很多人对她的实力如何只是心照不宣。
下午,众弟子来到山下,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条手臂粗的麻绳,绳子后端拴着半人长的树干,大家铆足劲地往山上蹬,渐渐地洛禾就落到了最后。
她也不急着追人,一路走走停停,拉着拉着便觉得眼睛看不清路了,抬头望去发现天竟然黑了。
肚子咕咕巨响,她将最后一口水喝了下去,嘟囔道:“真是作孽来了...”
【宿主加油!宿主加油!宿主加油!】
洛禾盘算着应该已经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歇了一会儿又起身继续往上拉。
山顶,青剑宗宗门处。
道骨仙风的宗主背手而立,身旁站着无泽。
“师父,明意这次已经比上次好很多了,下次再继续吧。”
宗主摇头不语,只是静静盯着漆黑的山路。
无泽有些担忧地看着毫无动静的路,心中难免有些焦急,转头看见一个弟子拿着木剑跑过,连忙将其叫住了。
“你叫明青是吧?”
“是。”
“你下去看看明意走到哪儿了。”
沈云青顿了顿,点头道好,往下走时又听宗主道:“不要帮她。”
“是。”
他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那个埋头蹬脚的人,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被她看见,在那人抬头时他转身闪进了树林中。
“我就不该说要来这儿,身体都没了还要在这儿扛木头!”
“到头来什么事都没办好,想护的人也没护住,反而让他黑化加重了,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
“什么破地方啊,怎么这么难!没人说过来这里还要这样锻炼啊!”
洛禾气得直接坐在了木头上,一会儿哭丧一会儿生气,在昏暗的山路上自言自语,看起来诡异非常。
“暴露什么啊,这里怕是只有妖鬼了,就让它们来吃了我吧,我不活了!”
沈云青默默捏紧了练习木剑,躲在树后警惕地盯着洛禾的一举一动。
都说昭禾公主身体虚弱得无法下床,每月清醒的天数屈指可数,萧帝找了各种珍奇异药都无法医治,前段时日不知吃了什么突然变好了,性格还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临城中有人传言昭禾公主被妖附体了,但流言瞬间就被压下去了,所以没有传到青剑宗内。
洛禾发泄完了,又站起身继续拉木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树林里有个人一直跟着她。
46. 师姐(三)
当洛禾喘得嗓子开始冒烟的时候,借着月光看见地上有个熟悉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发现是水囊,她欣喜地将水囊打开,一下子就喝了一半,井水滑过喉咙带着前所未有的甘甜。
她满意地将水囊挂在腰间,也不知道是谁掉在这儿的,竟然让她捡到了,真是幸运。
这下,她一鼓作气到了宗门,一抬头便看见了无泽的身影。
无泽因担忧而微蹙的眉头在看见小小的身影时便舒展开,提着灯笼疾步走下山,正要伸手接过洛禾肩上的麻绳,却被她避开了。
洛禾气喘着道:“我好不容易要拉到宗门了,你可别接走!”
“好好,是我坏事了。”
无泽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带着宠溺的笑放在洛禾散发热意的头顶上揉了几下,随后提着灯笼跟在洛禾身边。
两人到了宗门,洛禾将麻绳一扔席地而坐,接过无泽递来的帕子便在脸上一顿乱擦。
无泽道:“会武后我便要选弟子了,小明意你可要努力咯。”
洛禾散漫地哼笑了声,道:“努力什么呀?想做你弟子的人多得去了,你还怕找不到?”
她边说边打量着无泽,听说他还在襁褓中便被人丢弃在山下一户商户外,商户抱着他上山找到了宗长,宗长便将其收为了最后一名弟子。他在青剑宗长大,虽然辈分高,其实年龄也就双十,为人谦逊有礼,脸上永远带着温暖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很是受众弟子们喜爱,故而很多弟子都想被纳入无泽门下。
无泽无奈地看着洛禾,曲指敲打她的额角,温声道:“我是怕你到时候没人要。”
洛禾揉着被敲红的额角,嘟囔道:“没人要就没人要呗,这又不重要。”
“不重要?那你每日这般用功作甚?”
洛禾撇了下嘴,低头不语。
过了半晌,她试探着问道:“明青师弟应该很抢手吧,你说他应该会被哪位师叔收走?”
无泽眉尾一跳,弯下腰将脸凑近洛禾,低声打趣地道:“我们的明意小弟子怎么这么关心这个明青?这几日不是明青长,就是明青短的,听说还私下买通厨子打饭时给他多打点肉。”
洛禾略微撇过头,笑吟吟地道:“他好看,我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时表情僵了片刻,两颊渐渐变得粉红,继续慢吞吞道:“而且他是师弟也是堂弟,作为师姐和堂姐的我,自然处处都要关照一下。”
无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悠悠道:“看来我们小明意还是个有责任心的色鬼。”
洛禾硬着脖子回击他,“怎么了,谁不喜欢好看的?难道你喜欢丑的?”
无泽将灯笼置于洛禾身旁,直起身子垂眉看着洛禾的头顶,语气带着揶揄,“我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会一看见好看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不像某个负心人呐,平日最爱四处找人聊天玩耍,来了个新师弟便几日不见人影了。”
洛禾听着这话不对劲,她明明是为了准备会武,这几日一直在炼体和学符,根本不是因为沈云青。她转身想反驳一两句,无泽却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当她回过身时,见不远处一个人影从下往上而来。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云青迈着步子平稳上山,走过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低地上的灯笼,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死水般冷漠。
洛禾动了动嘴,最终没说话,她察觉到了沈云青对她的厌恶和排斥,所以这段时间她都是推动别人去对沈云青好,反正需要给他带去温暖和善意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带去的人是谁,不重要。
只希望在未来,沈云青能因这份好运而不自怜,能因这份善意而不怨世。
她没有注意到沈云青在错身走过后脚步停了,他侧过头,眼神中交织着复杂,静静看着洛禾的背影。
凉风吹起洛禾头上的青白发带,发带的主人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她用力打了一个喷嚏后抱臂起身,弯腰捡灯笼时,发带又触碰上有些污渍的脸,这张脸的主人似乎没想到沈云青站在身后,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明青师弟,好巧。”
洛禾正要打招呼,沈云青却转身直径离去,弄得她一头雾水。
她走着走着,腹中又开始响雷,脚步一转,直径奔向膳房后院,惊喜地发现锅中还有几根温热的红薯和一个大馒头,旁边还有一盘水煮花生。
她欣喜的将东西全部抱在怀里,一边嘿嘿笑,一边蹬蹬地跑回女弟子居住的小院中,正庆幸自己的好运,就与练剑回房的明镜撞了个正着。
明镜被洛禾吓得大叫出声,捂着心脏后退几步,终于看清了这个一脸乌黑的人是谁。
她气得叫道:“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嘛?!”
洛禾捡起被撞到地上的花生,无辜地看着她道:“吃...吃饭。”
明镜瞪着眼,一脸不可思议地道:“晚膳才过了多久,你又吃?”
洛禾道:“我刚拉完木头回来,没赶上晚膳呢。”
明镜张开嘴讽刺的话刚到嘴边,看见面前这人一副狼狈的模样,又闭上了。
洛禾看明镜打量着自己,面色恍然大悟,将怀中的红薯递了过去,笑道:“饿了吧,给你吃。”
明镜看了眼又红又肥的红薯,又抬眸撞进这双笑吟吟的眼睛,立马支支吾吾嚷嚷道:“谁...谁稀罕你的红薯了!让开!”
看着明镜急切远离她的步伐,洛禾更是觉得奇怪,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这么莫名其妙。
灶房外,被人叫走的宗主打开锅盖一看,里面竟空空如也。
“嘿哟,这小丫头真能吃啊,一粒花生都不给我留!”
他看了眼手中的酒,仰头饮了一口后砸吧着嘴,笑道:“还行,干喝也不错。”
翌日,洛禾睁着眼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大通铺上的同窗已起床穿衣,但是她如被人施了噬骨咒术般无法起身。昨日初尝整日练体,加上大汗淋漓时吹了半夜的凉风,此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脑仁里也有人在击鼓鸣冤。
“明意你还不起来,今日沐修,你再睡下去天都要黑了。”
同屋的弟子还以为她睡蒙了在发呆,笑嘻嘻地伸手锤了一把她的腿,却被她的痛呼吓了一跳。
最终在同窗的搀扶下,洛禾在刀山火海中顺利挪进了百药园。
墨大夫一见她这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随意挥了挥手让洛禾趴在木床之上,转着手腕靠近洛禾,一脸你终于落在我手上了的表情,毫不留情地开始为她按捏拉伸。
“啊!!!!”
“轻点轻点!我求您了!!”
“我再也不和您讲价了!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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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最漂亮了!我真的错了!”
此刻的洛禾,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在墨大夫手下她无论怎么挣扎都被按得死死的。
这一套神出入化的推拿之法,终于让她浑身的撕扯好了很多,当她缓缓爬起身时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沈云青站在药柜前对着药单子捡药,感受到了一束目光直愣愣看着他,他抬眸与其对视,随后缓悠悠地翘起嘴角,再垂眸,继续若无其事地称重。
羞耻感一下袭击上洛禾的脸颊,她缓了缓道:“...明青师弟,你怎么在这儿。”
墨大夫接过话茬,“他来帮我打下手,顺道赚点饭钱。”
“赚饭钱?”
洛禾迟疑地看着墨大夫,心里顿时有些难受。
虽然青剑宗是宗门,但是这里吃穿用度都是要交钱的,并且尤为看人下菜,对富家子弟就收高价,对家里困难的就是低价。
山上山下路程不远,无课时弟子们都可在山下周遭商户酒肆中吃喝,而萧家那么有钱,萧容来了这里潇洒肆意,时不时就宴请同窗好友,洛禾以为至少在人前萧家会顾忌面子,没想到他们对沈云青竟然如此苛刻!
沈云青将包好的药材置于洛禾面前,道:“一日早晚两服。”
墨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看着沈云青的背影,大喊道:“下午不用来了,去玩吧!”
等人走了她对洛禾道:“此子天赋极佳,不仅文武双全,药理也一点即通,而且还长得好看,和他爹简直一模...”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迅速伸手轻拍了下嘴,又当什么都没发生。
洛禾见墨大夫并没有给沈云青结工钱,便道:“你怎么不给他钱?平日小气就算了,他辛苦给你做工,你还克扣人家的工钱!”
墨大夫一听,嘭得一声拍在桌子上,桌子被拍得摇摇晃晃快散架了。
“你这个小妮子说什么呢!老娘是那样的人吗?!他受伤了来包扎,老娘都没收他的钱,让他今早来帮忙抵押的!”
洛禾见墨大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上前为其捏肩捶背,摸出几粒银子塞在她手中。
“别生气别生气,是我误会了,我错了。”
“这儿点钱就想打发老娘了?!”
“这是我和他的诊金,一人五两,正好呀!”
“他五两,你十两!”
“你趁火打劫!”
最终洛禾站在百草园门外幽怨地捏着自己空了一半的钱袋子,身后墨大夫倚靠在门边欣赏手中的银子,对着洛禾笑吟吟地道:“小明意,常来啊~”
等洛禾走了,她笑道:“能从这小妮子身上刮点钱下来可真不容易,明明是公主,一说到钱却比谁都算得厉害。”她转头面对着站在偏门的人道:“自从那个明青来了后,大家都叫她散财童子呢,就这么稀罕他?”
“我听说昭禾公主从未出过宫,明青自小就在南边长大,按理来说两人曾经从未见过面,难道这就是少年少女的一见钟情?想想都觉着自己年轻了不少呢。”
无泽站在偏门外,将草药篓置于门边,轻笑了声后道:“墨大夫说笑了,您看着和我刚来时没什么差别。”
墨大夫笑道:“哟,嘴真甜,你来时眼睛都睁不开呢。”
47. 师姐(四)
洛禾出了百药园便没见着沈云青的身影,她不加思索地直径走去后山。
后山练武场中几个弟子在互相拆招,个个眼中冒着兴奋的光,累得满头是汗。
“师兄,来!”
硕大的练武场中大大小小共十余擂台,每个擂台之间又用粗木围栏隔断开。青剑宗不许私下斗殴但只要在这里,无论是谁都可随意切磋,不伤及性命即可,故而时不时便能看见颇有经验的师兄姐和刚入宗的师弟妹互相切磋。
沈云青平日只要没课便会来这里,洛禾随意问了一名弟子后,对方指着最远处的擂台。
“明青师弟接了明镜师妹的切磋令,两人正打着呢,听着热闹得很。”
洛禾道谢后小跑而去,还没凑近便听声声叫好,她挤不进人群便学着别人爬上围栏坐着,用力抻着脖子往里看,终于看见了两个厮打在一起的身影。
明镜似乎对于杀敌颇有经验,所用招式看着粗糙简单,但招招致命,在青剑宗学习这段时间让她的枪法更加精进了,懂得了什么是进退有度,什么是耳听八方。
而沈云青所用招式全数为青剑宗的技法,出剑之快让人看不清方向,但就是因为他没有实战经验,次次出剑均有疑虑,渐渐就落了下方。
“听说明镜师妹曾随军剿匪,如今一看可真是威风凛凛,和明青那个光蛋子就是不一样吼!”
“是啊,不过我看明青师弟进步速度实在可怖,想来不出几日便可将明镜师妹的招全拆了!”
洛禾看两人打到精彩之处时,也忍不住跟着众人欢呼起来,又在沈云青差点没躲过致命一击时为他捏了把汗。
红缨枪在明镜手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头后的马尾也在空中如红缨般飞舞,长枪随着她的身体转了几圈后牢牢定在沈云青颈前半寸的距离,最终赢得了比试。
掌声绵绵不绝,她骄傲地扬起细眉,笑道:“射箭我比不过你,但论如何杀敌,你还差远了。”
沈云青收剑抱拳,目光炯炯地看着明镜,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往后还请明镜师姐多多指教。”
明镜满意地收起长枪,却不料背后一股阴力袭来,完全没有防备的她被打得往前猛刺,长枪直戳沈云青胸膛而去。
在场众人无一人察觉,眼见着长枪就要没入沈云青的胸膛,忽而一只银箭直直射向长枪枪头,竟然直接将明意的枪击飞了出去,箭与枪碰撞之下刺耳锐鸣让台下的人忍不住遮住耳朵。
沈云青虽趁机躲开了这一击,却还是不慎被刺破了衣裳。
“是谁?!”
众人反应过来了,几名弟子一跃而起站在台上,个个手持武器,瞪着鹰般的眼扫向台下,但那人不知是逃得快还是藏得深,根本无法分辨。
沈云青看起来毫不在意,弯腰捡起衣物残片,他肩上包扎所用的白布在明镜眼里甚是刺眼。
她捂着发麻的手掌,不满地道:“你竟然受伤了,带伤来接我的令,是瞧不起我吗?”
沈云青道:“明青并无此意。”
但明镜似乎根本不愿听,她继续道:“等你伤好了,我们重新来一把!”
“好。”
几名师兄商量着要将此时告知师父时,却被沈云青阻止了,他只是道应该是同门太激动了,不小心的。
“怎会是不小心,这么巧正好打在明镜师妹持枪的那边肩上。”
“还有方才那只箭,怎么不见箭身?射中后竟然直接消失了。”
沈云青便道:“应是哪位眼疾手快的前辈帮了明青,前辈既然不愿现身,明青还请师姐师兄们也不要查了。”
众师兄互望几眼后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出了此事众人纷纷散去。
沈云青看了眼粗木围墙之上,已经没了那抹青白身影,他走向无人之处摊开手中的破布,里面只有一片碎纸残骸,黄色粗粒的质感上几缕红墨勾勒,一看便知是什么。
相夫子所授的符术明明才教到入门,她怎么知道如何施展,竟然还震飞了明镜的长枪,若说是在入宗之前习得的,就更不可能了。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他将碎纸裹在布中收回了袖里,今日借着明镜刺杀他的人是谁,都不用多想便知道。
这段时间他遇到了好几次刺杀,虽然次次都是不同的人来,但他肯定得是,这些人都为同一人指使而来。
毕竟上次在萧府中,萧容差点死在他手里,以他的性子不报复回来,怎么可能罢休。
这么想着他轻笑出声,压低的剑眉下藏着狠厉的双眼,眼中晦暗不清。
*
青白长袍于竹林间奔跑,由于跑得太过慌忙,他不慎被石子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
一柄银箭自后方袭来,簌得一声射进他脸边土壤之中,几点淤泥溅在他脸上,再次睁眼,那只银箭消失不见,只有正在燃烧的碎纸残骸缓缓飘上天。
他慌忙起身向前爬动,可他身体周围突然由地面向上冒出团团烈火,将他吓得只能蹲在地上抱头大喊饶命。
不知他喊了多久,身后的人终于现身了,他隔着烈火看向那个撑着树干气喘吁吁的人,竟然已经哭得眼泪鼻涕混作一团。
洛禾累得只想躺在地上,她实在是缓不过来便靠着树干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看那个怂得又哭又嚎的脸生师兄。
火圈里的人哭够了,她也歇够了,便问道:“你为什么要伤明青?说了我就放你出来。”
那个人一看,一直追他的竟然是同门的女弟子,看样子应是最近进来的,他立马又觉得自己威风凛凛了,叫嚣着道:“你是谁!宗内不许私下斗殴,你不仅犯了戒律,还用杀妖的手段对付我!等我回去禀报宗长,你等着收拾东西滚出青剑宗吧!”
他挺起的胸膛在火圈缩小那一瞬间顿时萎了,但他仍旧不愿低头,“有胆你就杀了我啊!”
洛禾一听,直接笑出声来,随后抱胸围着火圈慢悠悠转,她悠哉悠哉道:“不知是哪儿来的妖鬼竟敢附身青剑宗之人,真是不知死活。”
她说完手在空中一捏,火圈又缩小了半臂距离,吓得那人吼出声,“我没有被附身!我看你这般行径才是妖鬼才能做出来的!”
洛禾不赞成地道:“你可有听过课?夫子说了被妖附身之人不认至亲,你对同门师弟下杀手,不是被附身了是什么?”
那人见说不通,眼中杀意再现,等到洛禾近身时一掌劈了过去,阴狠掌风刮过灵火直冲洛禾心脏而去。
洛禾心中一惊,挥手间紫色电纹于手心闪过,还没将雷劈去一股凉风吹过,那带着灵火的掌风竟被回击了回去,直接拍在了那人的肩上。
一见来人,洛禾连忙按下掌中雷,惊喜着道:“无泽师叔!”
无泽疾步赶来挡在洛禾面前,声音带着担忧,“没事吧?”
洛禾连忙道:“我没事,还好你来得及时。”她现在还控制不住雷,若不慎将人劈死就不好了。
“无泽师叔,方才明青在练武场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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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就是他做的!”
那人一见来人是无泽,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打颤地道:“无...无泽师叔。”
无泽回身道:“此事我会禀报宗主,你不用担忧。这里就快出宗门范围了,外面妖鬼横行,你快回去吧。”
“不行,他与明青无冤无仇,我要知道他为何这样做。”
无泽皱眉,沉声呵斥地道:“听话!相夫子今日告假,你的符术已经引人起疑!”他见洛禾变了脸色,又道:“我不问你为什么会这些,你现在马上回去!”
洛禾听他此言愣了一瞬,心中只觉诡异,为何无泽要帮她隐瞒?
她看着一脸严肃的无泽,抬手轻挥,无泽正松口气时见那灵火竟然瞬间收拢,灵火紧紧裹住那人的身体,那人吓得在地上翻滚惨叫,可根本无用!此时只能看见地上有一团人形的火在移动,直叫人心中发慌。
“明意!”
噌地一声,带着润泽白光的长剑直指洛禾喉间,无泽隐忍着咬牙道:“给我住手!”
洛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无泽,继续审问:“为何袭击明青?”
“是明容!明容让我杀他的!他说杀了就给我五百两!”
他话音刚落,浑身灵火顿时消散,趴在地上的人毫发无损。
洛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伸手捂住侧颈那抹剑痕,后退一步。在方才她再次审问一瞬间,无泽的剑划过了她的侧颈。
湿润黏腻在手指缝隙中溢出,她淡淡扫了眼脸色苍白的无泽,牵起嘴角笑吟吟地道:“忘记告诉师叔了,明意在宫中学了点杂耍,其中就有幻术,师叔你说说,明意耍得真不真?”
待洛禾远去后,无泽顿时卸了力,耷拉着肩膀看向地上那株染了血迹的野草,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他是为了不让明意犯下大错才会这样,可方才不知为何再也控制不住那股妒意,而这股妒意蒙蔽了他的心,竟然让他忘记了明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百药园中,墨师父叉腰指着洛禾和沈云青大骂,时不时还用手指戳洛禾的头,将她戳得快坐不住。
“你可知再偏一点,你人就没了!跑哪儿去胡闹了!给老娘说!”
她说完不等洛禾说话,又去戳沈云青,“伤还没好就去切磋,这么爱打就来和老娘打!”
看着面前静如鹌鹑的两个人,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又见明镜用包扎好的手掌虚虚握住长枪,眼睛盯着她不停发光。
实在是见不得这个场面,她只能用力闭上眼,低头揉起眉心,然后手在洛禾面前一摊,捏着眉心虚弱地道:“一人十五两。”
“什么?!你这是抢劫!”
洛禾从床边一跃而起,又被墨师父一掌拍在额头上,晕乎乎地坐下了。
“不爱惜身体便罢了,要死就死在外头!天天跑来让我给你们费劲,再这样我都要长皱纹了!只让你们给点钱就不错了!”
过了不久,百草园外站着三个身影,洛禾捏着钱袋子欲哭无泪,又抹了把空荡荡的脑袋,那里本来还插着一根玉簪子。
她瞪了眼身边面色尴尬的明镜,道:“还钱!”
“哎呀,十五两罢了,谁还会欠你啊!这个月零花都花光了,下月还给你!”
随后洛禾看了眼沈云青,眼中略带不满,但她只是看着不说话。
沈云青低声道:“...赚到了就还。”
明镜咧着嘴笑道:“那你可要赚许久咯,人家为你花了不少呢!”
48. 师姐(五)
明镜调笑了两句后看向洛禾,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她询问道:“明意,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她的问话,沈云青也看向洛禾,静静等待洛禾的回答。
“下山遇到歹徒,他知道我的身份想抓住我,和他打斗间不小心受了点伤,方才不是都说过了吗?”
明镜哼笑了声,讽刺道:“这歹徒将宗门剑术使得这般好?莫不是宗里的人下了山便换了身衣裳,去做山匪了?那你给我说,那歹徒是谁?”
“他蒙着脸我不认识呢。”洛禾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将脸凑近明镜,弯着眼睛笑吟吟地道:“原来明镜师姐这么关心我呀?”
明镜一听,将洛禾连忙推开,仰眉瞪眼地道:“你乱说什么?!我只是怕歹人藏在宗里残害同门!”
“哦,这样啊...”
洛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双带着笑意的眼静静看着明镜,半晌都不说话。
明镜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我要去练枪了,和你待在一起就是浪费我的时间!”语毕,她迈着大步逃似地离开了。
人一走,洛禾又转眼看着沈云青,表情中带着小计谋得逞的窃喜。
黄昏的光洒在她背后,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照得毛茸茸的,浑身裹了一圈暖洋洋的金光,她清澈干净的眼中此刻只映着沈云青怔愣的表情。
“发什么愣?”她背着手走进一步,见沈云青呆呆傻傻的样子她便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明青师弟呀明青师弟,你欠了我这么多钱,这下怎么办才好呢?”她摩挲着下巴佯装思考,随后眼中一亮,发出清脆甜美的声音。
“想到了!从今往后你便跟随我身边,做我的贴身侍卫保护我,以身还债,如何?”
因为两人挨得太近,沈云青闻见了她身上混着药膏味的栀子花香,他垂首盯着洛禾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袖中的手紧紧捏住那方破布。
他方才本想将这个拿出来告诉墨大夫和明镜,明意可能不是昭禾公主本人,但他还未开口就看见明意出现在百药园门口。
她血红的手紧紧捂住侧颈,青白衣物上染了大片血色,面色苍白得透如蝉翼,但在两人对视那一瞬间,明意那双失神的眼带上了柔和笑意,她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这样。
只是这次他心中的排斥感竟然消失了,莫名的他收回了抓着破布的手,吞下了那些会撕开明意伪装的话。
此刻,他忽然觉得明意身上的气息太浓烈了,他想他应是对栀子花过敏,因为这股香让他掌心止不住地瘙痒,这瘙痒感慢慢爬上皮肤,从毛孔间渗透入骨血,又随着血液袭击他的心脏,在搏动间汇入全身,他惊慌地后退几步,侧脸避开那赤裸裸的视线。
洛禾穷追不舍,继续上前歪着头道:“不行吗?”
不行!
沈云青再次后退,慌乱地眨了几下眼,心想:要远离她!她是妖!
他这副模样更是让洛禾逗弄的心思停不下来,她笑得十分狡黠,声音却要装得委屈地道:“真的不可以吗?”
眼见着,沈云青的脖子渐渐变红,粉红蔓延着爬上耳根,洛禾轻笑出声,笑容僵了片刻,她直起身子摸了摸发疼的伤口,继续逗弄的心思也随着疼痛消失了。
而她无意的动作落在沈云青眼中甚是刺眼,只见白布已经渗透出了淡淡的红。
“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简洁中又带着笃定。
洛禾错愕地看着他,见他表情也带着错愕,嘴角的笑又仰了起来,她欣喜地道:“真的?你说话算话!”
沈云青反应过来后立马冷脸,在期待的眼神中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不再看洛禾一眼,抬腿向前疾步离去。
但那叽叽喳喳的人一直跟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他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看见前方匆匆赶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立马停下脚步对其行礼。
“以后不管你要去哪儿,都要提前给我说...哎哟!”洛禾捂着被撞得酸痛的鼻子,眼中冒出眼泪花,她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在看见来人后,她眼中的欣喜暗淡下去,双手交握着对无泽行礼。
无泽见到她松了口气,习惯性地伸手去拉洛禾,道:“明意,你随我来。”
洛禾后退两步避开无泽伸来的手,淡淡道:“师叔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无泽从未见过这么冷淡的明意,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他示意明青离开,但却被明意拦下了。
“师叔您有什么可以直说,不必将他支开。”
她等了会儿,见无泽没话可说,便道:“既然无事明意与明青先行一步了。”
无泽本想伸手拦住洛禾,却在触及那双冷漠视线后收回了手,任由那抹衣角扫过他的手背。
分别后,沈云青敏锐地察觉到洛禾的情绪低落了许多,一路走来话都变少了。
夜晚,萧容摇摇晃晃地回到东篱院,恍惚中看见一抹熟悉的清丽身影在温水煮茶,他晃着走了过去,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真是昭禾公主。
洛禾抬眸看向他,有些惊讶着道:“萧二世子,真巧,快来坐坐。”
萧容晃着走到桌前,跌坐在蒲团之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洛禾。
看着她放了一盏青瓷杯在他面前,葱白的手指将紫砂壶提起,向瓷杯中缓缓掺茶,袅袅白烟后的她眉眼中褪去了疏离,莲纹白衣衬得她肌肤如白玉,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又落了几屡在身前。她的脸不似初见那般苍白了,脸颊染了粉色红晕,五官端秀恬静就算穿着素袍也难掩贵气。
她亲和地道:“萧二世子与那些师兄弟们贪玩时也别忘记修习,毕竟你我进宗不是为了享乐的。”
萧容借着酒劲讽笑道:“明意师姐不是说这里只有弟子身份吗?叫我明容便好,而且你说的那些我自然明白,就不劳你费心了。”
洛禾轻抿了口热茶,对他的讽刺毫不在意,缓缓道:“皇叔寄信来询问你的事,我作为你的堂姐自然要多看顾着你。”
不提萧王爷还好,一提萧容便冷了脸,他提高嗓音满脸不屑地道:“他给你寄信来关心我?哼,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我看他是关心那个野种才对!”
洛禾不以为然道:“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你才是皇叔的亲生骨肉,自然最担忧的人就是你。”
“呵,沈云青为了一只畜生来杀我,他不但不将沈云青逐出家门,反而还安慰他,让我跪祠堂!凭什么!”
洛禾惊讶地看向萧容,萧容脸上带着扭曲的笑,继续道:“昭禾公主也被他迷惑了吧,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恶毒,我爹遇到刺杀时我娘带着他去山中祈祷,回来的路上我娘便遭遇了山匪,险些丧命,这一定是他搞鬼!刺杀我爹的人也定是他找来的!”
“我爹没了一条腿,我娘受到惊吓每日浑浑噩噩!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萧家将他养大,他竟然为了一只猫要让我家破人亡!”
“可就算这样,我爹竟然还时刻关怀他,我娘每日都让他陪着!我爹拦下了所有对他不好的言论,甚至为此不惜得罪朝中重臣!”
“凭什么?我爹对他万分呵护,对我却只有打骂,他凭什么?!”
他红涨着脖子说得情绪激动,落在洛禾眼里却是个从小就备受宠溺却毫不自知的孩子。泡在糖罐子里长大的人,不过看见父母给了别人一张不要的糖纸,就哭闹着问凭什么给他。
在她还是白猫时就发现沈云青枕下一直藏着个香囊,听他说那是他娘亲曾经给他的,他说他明白萧王妃在萧府生存的不易,所以从不怪罪萧王妃的不管不顾,也愿意为了让萧王妃在府中好受点主动让渡,所以她相信萧王妃所遭受的与沈云青毫无干系,更何况沈云青根本不在乎的萧王爷了。
她眼中含笑地看着满腔委屈的萧容,见他说得口干舌燥便提议他喝茶缓缓,等萧容将茶一饮而尽后又为其掺上。
呆了一会儿,萧容开始觉得眼前的人左右晃动起来,他红着眼嘟囔道:“堂姐,你怎么动来动去的。”
没等回话,他眼前一黑,咚得一声脸撞在了桌上。
洛禾试探着推了他几下,见他睡如死猪,她放心地拿出藏起来的笔墨,一边咒骂萧容一边在他脸上写写画画。
“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心思歹毒之人是你才对!”
画好了,她满意地端详了几下,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她身后跟着两人回到茶室,那两人一人抬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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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抬脚,三人慌慌张张将萧容抬出了东篱院。
洛禾前脚刚走,茶室中的小隔间中走出一人,沈云青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壶还温热的茶水,伸手将其倒入莲池之中。
萧容是被痛醒的,他缓缓睁开眼捂住发疼的头,眼中是黢黑的天空和深蓝广阔的大地,他迷茫地想往前走几步,却发现他的腿根本无法动弹,整个世界开始摇摇晃晃。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扬起头看向那片天空,天空上堆满了凋零的竹叶,不对,这是...地面?
看清了后,他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此刻他被倒着吊在了一棵树上,他连忙去摸腰间的剑,却摸了个空,只能挣扎着去抓绳子,但根本没有力气。
“救命!”
“救命啊!!”
他喊了许久,嗓子都喊不出声音了,但此时大家都已睡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夜晚深山狼嚎不断,他心中的绝望也越来越深,直到第二日众弟子起身晨跑才发现树上吊着个人,走进一看那人脸上还写了野狗二字。
等他昏迷醒来时,他第一时间就是告诉宗主凶手是沈云青,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洛禾亲近地关心他,听他抱怨,所以根本不可能是洛禾。
但他见到洛禾站出来帮沈云青顶罪,气得如疯魔了般大吼大叫,他以为堂姐是站在他这边的!
最终洛禾被堂主罚了半月禁闭,期间沈云青每日都来她所在的洞口练剑,听她在山洞里自娱自乐絮絮叨叨,时不时还要哼歌,看起来根本不是受罚,而是她小孩性子,玩闹着将自己关起来一样。
待她出了山洞,脸已经消瘦了一圈,不过一看见洞口的沈云青,她靠近的步伐还是那样欢快雀跃。
“听送饭的师姐说你每日都来看我,可惜我在里面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让你久等了。”
说完她耸了耸鼻子,道:“好香呀!你拿的是什么?”
沈云青垂首静静看着她,将手中的大包小包递了过去。
她惊喜地将东西一个个拆开,拆一个惊叫一下:“大肉包!糖葫芦!烤鸭!芙蓉饼...”
渐渐地,她发现这里的东西全是她自言自语时说过想吃的,她诧异地看着沈云青,双目触及到沈云青带笑的眼,心中有一根紧绷的线被扯断了。
*
练武场里那几个最爱谈八卦的弟子又聚集在一起。
“明意师妹与无泽师叔最近怎么了?我见他们二人仿若互不认识一般,见面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闹别扭了吧,这很正常,再过几日两人又会黏在一起。”
“嘘!明青来了。”
几人等沈云青走过,又赶忙凑在一起咬耳朵。
“我觉着这次不太行,明意和明青天天都呆在一起,无泽师叔应是没戏了。”
“啊?明青师弟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行动这么迅速?不过这样也不错,可惜了无泽师叔。”
“错!这次会武是下山捉妖,我听闻无泽师叔请求宗主将明意分去他那一队呢,你看他这般行径,虽然两人吵架了,但还是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护着,不可能没戏!”
“可明意师妹不是和明青师弟一队吗?若是去了就分开了。”
“那又如何,喜欢就要主动,难道无泽师叔要眼睁睁看着明意和明青在一起?他肯定要抢回去的!”
几人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不远处擂台上的师兄忽然觉得明青的剑气变得凌厉,招招直向他弱点而去,下手毫不留情,令他节节后退。
两人切磋,点到为止。
“承让。”
“明青这段时日进步飞速,我甘拜下风!”
“师弟功夫如此了得,甚至还悟出了一道剑气,依我看明日下山捉妖定会夺得魁首!”
刚来的师兄听见此事,惊叹道:“明青师弟竟然这么快就悟出剑气了,来!与师兄一战!”
沈云青不知为何心中烦闷得很,正想答应切磋便看见远处有个人在探头探脑,心中的燥意顿时全无,疏离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拒绝了众弟子的挑战,他跨着大步子走向那抹青白身影,在众弟子八卦的眼中与洛禾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49. 师姐(六)
“宗主,我不要换队,我要和明青一起下山!”
洛禾人未出现,声音先传进了屋子。她急匆匆跑进书房,看见里面的人怔愣片刻,随后上前抱手一揖。
书房中,青剑宗宗主方子玉背手而立,静静观望着镂空雕花拱门外的婆娑竹影,他身边转头望来的是无泽,屋中还有两人,许久不见的萧王妃此刻泪眼朦胧,身体斜斜靠在红木轮椅边,轮椅之上坐着双眼凹陷的萧王爷。
洛禾感觉这里气氛不太对,连忙道:“不知宗主有要事与人商议,冒犯了诸位属实抱歉,明意先行告退。”
“等等。”萧王爷出声阻止,示意萧王妃将他的轮椅转向洛禾。
他看向洛禾,面色亲和地道:“本王知晓宗中规矩,在这里无外界身份之差,但本王还是有一事托付于昭禾公主。”
洛禾迟疑片刻,道:“皇叔请讲。”
萧王爷笑道:“小儿在山中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被如此欺辱,听闻他高烧不退本王与王妃心急如焚连夜赶路,询问容儿后他只道最后见面的人是昭禾公主,不知昭禾公主可知这一切是何人所为?”
他虽然是笑着讲这句话,但目光如刀般凌厉,在洛禾脸上不停刮动。洛禾紧握着拳,还未说话便被人抢先了。
“不过宗内弟子之间互斗,萧王爷何必这般?”方子玉回过身,看向萧王爷继续道:“你在宗内之时与其他师兄弟之间不也常常如此?终究不过是青剑宗的内务事,若叫你来替儿寻仇,你又将老夫放到哪里?”
萧王妃蹙眉道:“您说的有理,可容儿身子骨本就弱,怎能容别人这般不知分寸地胡闹。”
“那就是贵公子不适合待在老夫这山村小地了,你们将其带回好好娇养着吧!”
“师父勿怪!”萧王爷脸上一变,抱拳一揖后道:“无妄绝无此意!”
气氛僵硬时,无泽开口道:“师父,师兄和兄嫂只是心急而口不择言,绝无怪罪之意。”
他看向萧王爷又道:“师兄与我情义深重,我自该对明容多加关照,此前是我疏忽了,往后定不会再次发生。”
有了无泽的保证,萧氏夫妇脸色好了些,只听萧王妃又道:“听闻此次会武改为了下山捉妖,容儿方大病初愈就这么去了,我怕...”
她话未说完便被萧王爷抓住手腕,遂连忙住嘴唯恐又说错了什么,看着方子玉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心里也开始打鼓。
“兄嫂关心得是,明日下山捉妖我会带着明容一同历练,明意与明容又是血脉姐弟,他们相互照顾着也更有保障,所以还请师兄与兄嫂放心。”
洛禾看向无泽,身侧的手紧紧握拳,在萧氏夫妇投来的目光中牵强地笑着答应了。
心中大事解决了,萧王妃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她款款走近洛禾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满脸欣慰地道:“许久不见昭禾,瞧着都长变了,方才进来时差点没认出来。”她捏了捏洛禾的手臂,又笑道:“身子骨也好了不少,圣上与贤妃若知道了定很是开心。”
洛禾看着这温婉贤淑的女人,略微握紧那双无骨的凉手,笑吟吟地道:“山中养人,宗内又能跟着众师父锻炼,身子骨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相信明青与明容皆是如此。”
萧王妃听见明青二字欣慰地笑僵在脸上,本想收回手却被她紧紧抓住,只听她又道:“是因为明青师弟天资卓越,全然不让皇婶忧心,所以到现在为止皇婶对他之事闭口不谈吗?”
屋子传来朗声大笑,只听萧王爷无奈道:“是啊,青儿实在太过懂事,本王与你皇婶对他非常放心,只有容儿那个逆子不得不多叮嘱两句,不然给宗里惹了事可就麻烦了。”
洛禾也跟着笑出声,扬起眉毛,声音甜腻腻地反问道:“懂事到连吃穿用度的银钱都分文不给吗?”
萧王妃的手被洛禾攥得生疼,往下看竟然已经发白,不耐之色慢慢爬上双眉间,她看着洛禾的眼神变得凌厉。
她厉声道:“胡闹!青儿的银钱一分不曾落下过!昭禾公主可不能将此事拿来开玩笑!”
洛禾一见,脸上笑得更是欢喜,低声道:“那我问皇婶,这笔钱是寄在了谁手中?”
“自然是容儿手中...”她说完表情凝滞,挣扎的手也不动了,最后愤怒道:“容儿决不会做这种事!”
洛禾松开了手,面上收敛了笑意,冷冷地道:“有还是没有,皇婶自己去问问便可,宗里谁人不知明青师弟为了交伙食饭钱,每日下课便四处做工赚钱?”
书房中陷入寂静,萧王爷似乎觉得脸面上过不去,笑道:“想来是容儿与青儿闹了别扭,耍起小孩子心性来了,还请昭禾公主勿怪。行,本王一会儿就去教育他,怎可这么对自己的亲哥哥呢?!不过本王不曾想青儿与昭禾之间情谊竟这般深重。”
言语间的试探和转移话题在明显不过,洛禾轻哼了声,道:“明青师弟在宗里人人喜爱,明意也没想过他的家人竟这般不将他当回事,一来宗里张口闭口便是要为明容讨公道找庇护,作为师姐,我为此愤慨,作为堂姐,我为此难过。”
眼见着萧王爷脸上体面的笑挂不住了,方子玉道:“好了,别闹了。”
他板着脸让无泽将洛禾带走,又对着萧王爷道:“明意是来这儿养病的却被老夫宠坏了,耍起小孩子心性起来嘴上不饶人,老夫这就罚她关禁闭,还请萧王爷勿怪。”
萧王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扯起嘴角笑道:“昭禾公主来此修养贵体,自然该好生养护,还请师父网开一面。”
方子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老夫这个孙女从鬼门关回来,只要身体康健便好,眼下不过性子骄纵些罢了,还多谢王爷和王妃大度。”
“不不,这是徒儿和徒媳应该的。”
方子玉扫了眼迟迟不愿离去的两人,闭目道:“你二人想在宗内呆着便呆着吧,别坏了宗里规矩便是。”
“多谢师父!徒儿自是明白!”
皎皎月光之下,洛禾见无泽还跟在身后,加快了脚步却怎么也甩不掉对方,不由心中不耐。
她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那人,疑惑地道:“无泽师叔你跟着我做什么?”
无泽蹙眉抿唇,一脸受伤地看着洛禾不语,身前小道之上脚步声微起,竹编灯笼一上一下转过了弯,他猛地拉住洛禾的手腕将她扯入竹林假山之中。
洛禾惊吓之中用力挣扎,却被他紧锁在山石之间,待提着竹编灯笼的弟子走过,她用力推开无泽,生气地道:“你做什么?”
无泽收回了撑在山石之间的手,语气软绵着道:“对不起。”
在洛禾惊讶的表情中,他伸手摸出一支莲花白玉簪,眼中讨好地道:“当日是我误会了你,我知这点赔礼不足够让你原谅我,但你别这么冷淡我了,好不好?”
他见洛禾的表情渐渐变得奇怪,心中紧张地捏紧簪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洛禾打断了。
“你为何这样?”
“我伤害了你,所以...”
洛禾道:“你是考虑宗规,考虑保护弟子,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伤害我是理所当然,你并没有做错。”
无泽错愕的看着洛禾,他一直以为洛禾在生他的气,没曾想过洛禾根本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为什么这段时日洛禾对他这般躲着避着,但他不敢问下去了。
“师叔,明意是青剑宗弟子,是你的后辈,你念在明意的身份对明意处处多加照顾,明意感激不尽,但明意深知你我二人只是同门手足...”
“够了!”
无泽低吼着打断洛禾刺来的话,低头回避与眼前人对视,他感觉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将他照得丑恶净现!
洛禾见他这般神情恍惚,心中也觉不忍,便不再继续说出那伤人至极的话。
在长久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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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中,无泽苦笑着道:“这赔礼你还是收下吧。”将簪子塞进洛禾手中后,他脚步慌忙地离去。
月光下的莲花簪瓣瓣分明,充当簪身的花茎弯曲顺滑,白中透碧,一看便是精挑细选的独品。
洛禾看着簪子沉思着走回小道,月光下的簪子受到一抹暖光照耀变得润滑细腻,她随意抬头望去便见不远处静立着的青白身影。
心中一跳,她喃喃道:“明青?”
迅速将握着簪子的手往袖子里一缩,对上那越来越冷漠的视线,她才察觉自己的行为简直多此一举,不知所措地避开那头射来的冷箭。
她低着头缓缓上前,心里做足了准备来迎接质问,可就算这条路走到了最后,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长久的冷漠反倒是让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可她该如何开口说这件事。
她本意是来拒绝换队的,可最后却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不仅如此,她与无泽暗中交汇还被他看见了,还当着他的面藏起了无泽塞给她的赔礼。
若要解释赔礼,得从她被无泽刺伤开始,可带出来的问题反而更多,这一串接一串的秘密,根本无从下口。
最终两人分别之时,沈云青终是忍不住了。
“他送的?”
洛禾点头。
“为什么?”
洛禾支支吾吾道:“...曾经...我也送过师叔东西,这是回礼,算不得什么的。”
“什么回礼需要这般遮遮掩掩?”
他见洛禾答不上话的模样,心中万分酸涩,他讽刺地想:“同门之中她对谁都这般好,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
他不过是有幸感受到了一点富余的光,就要这么霸道了?只准光照着他不许照别人了?
“罢了,明日起得早,师姐请回吧。”
在他疏离冷漠的语气中,洛禾垂下了肩,想到了明日两人将会分开,她连忙叫住了沈云青。
沈云青本想着不愿再见她,却鬼神使差地停下了脚步,甚至在对方只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已经放缓了步伐。
只听身后人不说话,一些乒乒乓乓声传了过来,他疑惑看去见洛禾竟然在研墨。
...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愿开口询问,只是一个劲地看,见洛禾一脸严肃地在纸张上画着什么,时不时还停下来思索,心中狐疑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她身边。
纸上画的应是符术,可这是相夫子没教过的,也是他从未在书中见过的。
等最后一笔落下,洛禾紧蹙的眉才舒展开,她扬起头对沈云青道:“手拿来。”
沈云青迟疑片刻,伸出手,微凉的手猛地抓住他的,他登时浑身僵硬,连躲都不知道怎么躲了。
正错愕时,手臂上一凉,才发觉他的袖子已经被人撩了上去,而作恶的人正提笔在他手臂间写写画画,神情颇为认真。
又凉又痒的感觉像蛇在手臂间缠绕,灵活的墨蛇渐渐向下缠住双腿令他无法逃离,第二笔墨蛇向上缠住心脏,缓慢而猛烈地收紧一寸又放松一寸,第三笔墨蛇爬上脖子,静候主人下达指令。
“别动。”
湿热气息打在他肌肤之上,催促着颈间墨蛇对他进行绞杀,令他窒息而亡。
明明屏息凝神的人是洛禾,但喘不过气的人却是沈云青,他控制不住地盯向那纤长的睫毛,挺巧秀鼻,微张的粉唇。
看来这蛇是毒蛇,毒液侵袭他的大脑,将他变得呆滞木讷。
“好了!”
洛禾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高兴地嚷嚷道:“抓紧袖子,别弄花了!一会儿沐浴这只手别洗,知道吗?”
沈云青被她的声音拉回神,低头见手臂上画满了符咒,然后...又开始发愣。
最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厢房,怎么回去的,又怎么沐浴的,反正手臂上的符咒完好无损。
50. 师姐(七)
次日一早,洛禾乔装后随无泽一行人下了山。
无泽对几名弟子道:“涂城知县寄信来说有一名女子跑到城中偷盗,被捕后说自己来自胡杨村,村中有妖怪吃了好多人,知县派人去走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结果出来时失踪了一名捕快。”
几名弟子聚精会神地听,又接过信封仔细观看。
洛禾沉吟了一会儿,在众人没有头绪时道:“那名女子可有见过妖?”
无泽摇头,“那女子说话颠三倒四,知县听了许久才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他对着众弟子嘱咐道:“这次我们与无蕴师兄那队分别乔装进村,你们初次下山千万不要擅自离开我身边。”
众人答:“是!”
车上几人均是穿着老旧麻布短衫长裤,扮做普通农家百姓,年级成熟的女弟子用头巾裹了全部的头发扮做农妇,年级小的便单单裹了脑袋,垂下的头发梳了麻花辫,男弟子们则全部用发带将头发裹在头上。这是周遭最寻常的农民穿着。
途中歇息时,洛禾仔细将符纸叠成最方便抽出的模样,在头巾、衣襟、袖口、裤腿甚至鞋后跟里也塞了几张。
“有必要如此吗?”萧容不屑地夺过洛禾手中的符纸,悠然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妖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劝你还是在山上呆着别出来了,时间一到就好好回宫,免得受了点什么伤还要牵连宗里。”
说完他便将符纸捏成一团,丢在地上,身边跟随他的两名弟子不敢出言讽刺,只是嗤笑出声。
洛禾没将他的挑衅放在眼里,继续认真往头巾里塞剩下的符纸,穿来前她好几次险些丧命在妖口之中,对此根本不敢掉以轻心,而且这具身体她要好好护着才是。
萧容一见她的态度,眼尾一抽,噌得一声,抽出长剑威风凛凛地耍了两下剑花,在身后两人叫好中他突然转剑刺向洛禾,将她手中的符纸捅了个洞穿在剑上,转身和那两名弟子将穿着符纸的剑抛来抛去各自挥舞,三人均是眉开眼笑,嘴中嘻嘻哈哈个不停。
萧容笑嘻嘻道:“青剑宗历来都是使剑的,你却每日只拿着个破纸画来画去,搁置了本宗传承,在别派这叫不伦不类,欺师灭祖。”
身边一名弟子也跟着开口道:“是啊,这符咒术都没有正经的宗门别派,全是江湖散人学的吃饭本事,明意师妹你糊涂啊。”
洛禾终于对他们的挑衅有了反应,萧容扬眉继续道:“若不是宗主与你的关系,你这样的歪门邪道早就被逐出宗门了。看在你与我的关系,我便好心劝你听听我的,这次出去呢就好好用剑,不然被别人看见了嘲笑青剑宗教出个异类,可就给全宗上下丢脸了。”
“异类?”洛禾轻笑了声,道:“相夫子见我符术学得不错,不辞辛苦教导我良多,为此我甚是感激,结果相夫子这般行为在你嘴里却成了教导出一个异类?”
萧容脸上一僵,连忙道:“这与相夫子有何干系,我只是说青剑宗从古至今都是使剑的,从未听过有什么使符的弟子。”
洛禾笑道:“世间行道各式各样,捉妖师为护得百姓安危出生入死,而捉妖伎俩从没谁高谁低一说,若宗内不允许弟子使别的技法为何还要特地请不同夫子来教学?明容师弟这番话可别叫别宗弟子听去了,免得说青剑宗弟子眼高看不起人。”
“你!”萧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说得完全无法回击,缓了缓眼中阴森森地道:“我好心劝告你,你却为了个沈云青就这般不识好歹。”
洛禾一听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在对面几人迷茫的眼中,她道:“无论是不是为他,我都看不惯你。你记恨他比你好便暗中不断做坏,练武台的事你真以为无人知无人晓?”
萧容脸上惊慌,硬着脖子嚷道:“你可别乱说,不然我禀告父亲让他将这件事查清楚!”
说完他紧张的心一下缓和了,之前收买过的人均已经主动离开了宗里,要查起来非常麻烦。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面带疑色,互相看了两眼,均是摇头摆脑表示自己对他们所言不知。
萧容激动地道:“你处处偏袒他,全然不顾我的劝告,还将我的好意曲解!”
洛禾静静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粉白新肉,笑吟吟地道:“当初那只猫怎么没将你这张颠倒黑白的嘴给撕烂,真是可惜。”
这句话直接踩中了萧容心中的痛处,他急得跳脚大嚎:“谁给你说的!你怎么知道!”
可洛禾根本就不理会他,起身便向着马车处走去,正好无泽从马车上踏了下来,望过来时他的面色登时一变。
尖锐的破风声透过耳膜,她立马躲向另一处,躲开后耳上略感刺痛,她抬手摸过入手一片湿润。
萧容轻蔑地嗤笑了声,弯下腰用仅两人能听的声音道:“不是符术很厉害吗?我想怎么杀你,便怎么杀,就算是那个野种也是一样。”
他说完便起身收剑,悠然地往前走去。洛禾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阴翳,顺手将塞在头巾的箭符抽了出来,对着萧容的背心猛地掷出,突然腕间被撞击地剧烈疼痛,手顿时失了力,无法抓握符纸了。
她捏着手腕向脚边看去,一枚圆润的鹅卵石掉落地面,抬头便见无泽冷着脸收回了手。
洛禾默不作声地捡起掉落的符纸,抬手佯装收回头巾中,在无泽放心后立马将其掷出,直直射向萧容耳边,在他耳朵上狠狠地刮了一道裂口。
无泽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手中的石子终究是晚了一步,掷出后击中了洛禾的肩膀。
他立马冲了过来,越过痛呼的萧容,面色严肃地拉着洛禾的手,将她丢在了马车内,嘭得一声关上了马车。
马车外是众人安慰萧容的声音,萧容哭嚎地说自己练剑不小心刺伤了明意,明意伤他是应该的。
洛禾捂着肩膀靠在一旁轻笑出声,待马车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人纷纷向她投来的怪异眼神,有人想出口为萧容抱不平,可被无泽厉声呵斥了。
“现在不是玩闹!所有人应团结一致,若因为小孩心性就互相伤害,遇到妖时还有什么力气对抗!”
众人被训斥地不敢再言其他,一路上马车内鸦雀无声,洛禾也索性闭上了眼休憩。
到了胡杨村不远处几人便下了马车步行而去,洛禾跟在队伍最后缓缓捏了捏右手,方才的麻木感已经消失,手也能握在一起了,只是肩上钝痛仍旧清晰。
洛禾注意到周围的树木渐渐变成了胡杨树,郁郁葱葱的树后是波光粼粼的湖水,走过了搭建的木桥后便是胡杨村。
整个村子被湖包围在内,湖外又被胡杨林层层遮盖,属于掩人耳目的避世之处。
不过,胡杨村位处两城边界,常有无意闯入的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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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借宿,故而劳作的村民们对他们的到来也不觉得奇怪。
正直午时,村子中一片欣欣向荣,个个黄泥砖房上都飘着白烟,时不时还能听见父母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刚躲过了几名嘻嘻哈哈四处乱跑的小孩童,迎面而来又是几名结伴奔跑的,一名弟子感叹道:“这里的小孩真多。”
洛禾感觉有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扫在她脸上,顺着视线侧头看向路边的一处屋子,那屋子外站着名妇女,见到洛禾看了过来连忙笑着对她点头。
这时,一名孩童直直撞在了她腿上,又收不住力道后退着倒在地上,他先是愣愣地看着洛禾,随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洛禾连忙蹲下将其扶起,帮他拍打着屁股上的一团灰泥。
小孩的同伴凑了过来,道:“大姐,三弟又哭了!”
那被称为大姐的小孩摆着老成的脸,扯了扯洛禾的衣袖,用着小大人的语气道:“大姐姐你别管他,是他不看路撞到了你。”
洛禾哭笑不得地看着身边的三个小孩,猛然发现这三名小孩长得极其相似,身形也很是相同,看样子应该是同岁才对。
无泽带着其余四名弟子们返回时那跌倒的小孩已经停止哭泣,怯懦地牵着姐姐的衣服躲在她身后,抽哒哒地吸鼻涕。
小大人道:“你们是来借宿的吧!”
一名弟子笑道:“是啊,小朋友你知道哪里有住宿吗?”
“我家就可以,你们随我来!”
小大人和她的二弟一边与众人聊天,一边带路向前。
原来这里没有所谓的驿站,只要是村民愿意借宿的,随便找哪一家都行。
她说他们是三胞胎,小大人叫秀儿是大姐,素儿是二弟,明儿是三弟。
“对了,你们是去干嘛的?”
无泽道:“村里糟了灾,我们想往西边去看看,找个能住下的地方。”
秀儿还想问点什么,发现不远处一名杵着拐的老人战战巍巍往这处来,她连忙喊道:“阿爷!我们在这儿!”
喊完三名小孩连忙奔向那老人处,对老人说了什么后往几人这边指了指,老人抬起头遥遥望了过来。
在老人带路下,众人来到一户黄泥房前,外面是用篱笆简单隔了个院子,里面共三个房子,房子似乎是新修葺的,家具还都是破破烂烂。
门口坐着名老妇人,听见孙子的声音后连忙笑道:“回来啦,肚子饿了吧!”
几人走近了才发现这老妇人的眼睛紧紧闭着,手中拿着拐试探着前路,似乎是看不见。
“阿奶!今儿有客人呢!人还不少!”
“哟,几个人呀?”
“六个呢!”
“这么多人呐,这时来村里应该还没吃过饭吧?等着,我去让你娘多炒几个菜。”
除了萧容外,几名弟子连忙上前帮忙,忙活了没多久桌上又多了几道素菜。
洛禾看着面前局促的妇女,和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三个孩子,发现从头到尾都没有女子丈夫的身影出现,甚至话语中都未曾提过。
另一名女弟子温柔道:“小朋友,你爹爹呢?”
秀儿看着娘眨巴眨巴了眼,被妇女笑着接过话茬。
“他去别处赚工钱了,很少在家里。”
51. 师姐(八)
听妇女所言,女弟子表情了然,随即又问了几句其余家常,一顿饭吃下来其乐融融,两位老人面色红润,看样子很是高兴。
后来大致了解到这户人家姓丘,四十年前刚结婚的丘家老两口所住的村子糟了蝗灾,后来随大伙搬来胡杨村落脚,这么几十年下来村中人口越来越多,慢慢才将胡杨村这个小地方修成了村庄的模样。
女弟子道:“大娘,这新房子是什么时候修葺的呀?又大又宽敞,真是不错!”
丘奶奶乐呵呵道:“噢哟,昨年年底才修好的!我儿每年都寄钱回来,儿媳又在村上做绣活,终于从那个老房子搬到了这儿!”
丘爷爷不高兴地哼了声,道:“别提他!那个不孝子三年没归家,孩子都不回来看一眼!要不是有儿媳在这个家就散了!等他回来了让他在儿媳面前跪三天!”
阿紫忙道:“丘大哥也是为了养孩子,这年头独自在外做工可辛苦得很,我不怪他,爹娘也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几人想到这三胞胎的岁数正好三岁,这么说来他在孩子们出生那一年便走了。
家常话唠得差不多了,无泽正要旁敲侧击一下那名失踪捕快的事,突然院外传来一声乐呵呵的笑,拉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洛禾正好坐在阿紫身边,正觉得来人有些眼熟,还没看清楚身旁传来砰得一声,似乎是碗被用力放在桌上的响动,她吓得回头看去,便见阿紫怯生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触碰到洛禾的视线,她连忙柔笑着低下头避开视线。
“哟!这么多人呐!今儿是什么好日子?阿紫你竟然不请姐姐我,真是不地道!”
丘奶奶听得仔细,连忙笑道:“东嫂啊,快来快来,不过加一口碗的事!”
被称为东嫂的女人直接推开了篱笆门,径直走到桌前,明儿连忙跳下长凳为她搬来了木凳子,她乐呵呵得掐了把明儿的脸,爱不释手地不愿放开。
她凑近了脸,笑吟吟地道:“这小脸儿可真嫩啊,你娘把你养得太好了,像粉圆子一样~”
“丘明,别打搅你东姨吃饭。”
阿紫起身走到明儿身边,将明儿抱回了位置上坐好,又进屋子拿了一副碗筷出来放在东嫂面前。
她刚放下碗筷就听东嫂道:“哎哟,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来的。”
丘奶奶道:“听说你每日吃得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少,这可不行,对身子不好。”
“是啊。”东嫂还没拒绝,阿紫便夹了一筷子青菜置于她碗中,“怕胖了就多吃点素的,素的对身体好。”
东嫂见众人都盯着她,牵强地笑了几声,接过筷子将素菜塞进了嘴中,嚼了两口后表情顿时变得扭曲,连忙捂住嘴笑道:“我平日不怎么吃素,就是吃得少才要多吃点荤的才能补身子。”
见阿紫还要给她夹菜,她忙起身将阿紫赶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两人打打闹闹地像是关系极好。
众人又开始乐呵呵地聊起天,洛禾只想赶紧完成任务与沈云青见面,见缝插针地打探着关于妖的事。
东嫂似乎很喜欢无泽,身子一直斜向着他,眼斜着扫了眼无泽,道:“各位是从哪儿来的呀?”
无泽避开了她的靠近,礼貌回道:“从南边来的,那儿最近不太平我们就出来了。”
“不太平?怎么不太平了?”
“有妖怪。”
无泽还没开口便被洛禾接了话,只见她哆嗦了一下,道:“妖在村子里杀了一户人家,好多人都逃了。”
“妖?!”东嫂尖着嗓子,脸被吓得煞白,惊恐道:“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妖怪。”
洛禾思索了会儿,也道:“我也这么认为,但就算是人做的,我们也决不能住在杀人犯住的村子里了,毕竟有时候人比妖还可怕呢。”
老两口叹了口气,也和众人说起自己来胡杨村前遇见过的恶人。
洛禾跟着感叹了两句世事无常,突然啊了一声,道:“前段时日我们在涂城遇到了个女人,青天白日的她将我的荷包给抢了,报案后才知道这是个惯犯,好在没几日便被抓住了,这会儿我才想起那女人似乎也是从胡杨村来的。”
丘爷爷听着思索了会儿,道:“我知道了,怪不得前几日官兵来了呢。”
丘奶奶疑惑道:“是谁啊?”
“就是杨家的女儿啊,杨桃。”
阿紫惊道:“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跑去涂城干起这种事了!”
“谁知道呢,造化弄人啊!杨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现在被关在牢里出不来,他们本想着去赎人结果被官兵打了回来,杨嫂都病倒了。”
“哎哟,他们家曾经帮过我们,儿媳你晚会儿带点东西去看看他们。”
“欸,我晓得了。”
洛禾见话题跑偏了,还想开口说到失踪的捕快身上,还没开口对面就伸来一双筷子。
转头见无泽夹了块猪肉放在她碗里,眼中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了,她只好闭上了嘴。
东嫂感叹道:“还是年轻的会疼人呐。”说完眼中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无泽,又看了看洛禾,弄得他们尴尬地不敢对视。
几人吃完了饭,东嫂还是坐在院子里不走,伸着手指点了点人数。
“一、二、三...六个人呐,这怎么住得下?”她沉吟了一会儿,指着洛禾开朗道:“我家还有个空床,不如这两个姑娘来我家住?”
阿紫打趣道:“你与你家那口子每日打得火热,怎么能叫两个姑娘住进去?害不害臊啊?”
众人听得纷纷装作不知,要吗仰头看天,要吗低头看地,都装作忙得慌,就算是萧容也听得面红耳赤。
东嫂害羞得锤了一把阿紫,道:“那你总不能让小姑娘和这些男人挤在一起睡吧。”
无泽连忙起身,对阿紫道:“有两人已经是叨扰,我们几个随便找地方住就好。”
“没事没事。”丘奶奶道:“我们还有个老房子,只要你们不嫌破就好。”
“不嫌不嫌,能有遮风避雨之处已经是奢望了,多谢老人家。”
萧容一听要住在破旧的老房子时心中就不大乐意,但这儿外人太多他不好表露,在几人安放行囊时他发现这屋子不仅破烂,后面院子里还全是家养鸡,脸色控制不住地越发难看,还没放下包裹就对无泽道自己不愿住。
但现在不知妖的踪迹,老房子又与女弟子们挨得近,无泽不可能离开这里也不可能放任他离开,另外两名弟子又不敢反对无泽,他只能发了一顿脾气后住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洛禾与另一名女弟子前来汇合,几人商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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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阿紫去杨桃家中,但人多了跟着会惹人起疑,最终便只有洛禾与女弟子跟着过去,而无泽与男弟子们去街上打探打探其他情况,顺便找找另外一支队伍的行踪。
也许是年级看起来差不多,一路上阿紫与洛禾两人聊得很是投缘,就算是现在时兴的妆面和头发她都一清二楚,这几番对话下来竟是让洛禾与女弟子大开眼界了。
阿紫只是笑着说自己曾随父亲行商,从小到大去过不少地方,只是后来糟了强盗变成了孤身一人,遇见了丘吉两人情意渐浓,便随丘吉来了胡杨村。
“小意,你与小梅是怎么认识的?”
三人聊得多了便熟了起来,阿紫不再害羞,开始问起了她好奇的问题。
洛禾道:“我们本就是一个村的,只是在村中没怎么交际。”
“是啊。”明梅看起来年级要大一点,但不怎么会说谎,所以不敢主动回应阿紫的问题。
“哎,这世道实在是不太平,许多人都是活一天是一天。”
阿紫想到了杨桃,又想到了几人的遭遇,忧愁地蹙眉叹气。
一路走来不少人的眼光都看向了她,有些路人看起来也是借宿之人,见到阿紫后眼中绽放出惊艳的光。
洛禾之前心中一直有事就没怎么注意过她,只是有个长得好看的印象。此时感受到许多视线后也扫了眼阿紫的侧脸,不由得竟也看呆了。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自然卷曲,五官精致且立体,眼尾微微上翘显得很是妩媚,因为走得久了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抹红,鼻子上溢出细小汗珠,饶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
她呆呆得看了一会儿后对上阿紫饱含笑意的眼睛,连忙害羞得装作很忙的样子,又佯装无意遮住了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待她前前后后遮了好几次还直接挡回了来搭讪骚扰的人后,心中开始觉得奇怪,单单只是现在就已经如此,那么在村中应该有很多人打扰她才对,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阿紫温柔地对邻里打招呼,心中开始犯嘀咕。
阿紫不仅仅长得美,性格也很温柔,这样的人在偏僻的村子里生活本就不易,更何况她家中只有小孩和老人,为何丘家却是幸福祥和的模样,仿佛除了丘吉常年不在家,丘家就没发生过什么其他糟心事。
“我们到了。”
阿紫担忧地看着前面紧闭着的门,上前轻轻敲了几下,等了许久门才被缓缓打开。
面容憔悴的男人透过门缝盯住阿紫,不知是多久没睡过了,眼下一片乌黑,眼中充斥着血丝。
“什么事。”
他沙哑着嗓子低声问话,若不是仔细听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阿紫道:“杨叔,我来看看你和杨婶。”
她说完提起手中的竹篮,掀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个个圆润粉白的鸡蛋。
杨叔没有开门,转眼看向阿紫身后的两人,道:“她们是谁?”
阿紫正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实情,就听洛禾道:“我们从涂城而来。”话还没说完,杨叔就猛地关上了门。
洛禾连忙上前道:“当时我们遇到了您的女儿,又听她提到过父母,所以我们便来看看你们。”
等了没多久,门又缓缓打开了,再看杨叔他的眼中已经通红。
“进来吧。”
52. 师姐(九)
进了大门,入眼的便是一颗纤细盘曲的柿子树,明明绿叶繁盛却呈倒垂凋零之姿,斜阳照不进小小的院子,黄泥砖瓦被蒙了一层灰。院中除了角落堆砌的木柴,便没了别的物件。
不仅如此,就连屋中也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衣服都堆在了床脚,昏睡的杨婶呼吸时促时缓,双眉间不知是生的细纹,还是因为太痛苦了而一直皱着。
“家具都卖了,没处给你们坐,招待不周了。”
“不用的杨叔,我们就是来看看您和杨婶婶。”
阿紫手中提着鸡蛋无处安放,递给了杨叔,他道了几句谢后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个小竹篮和一张木腿长短不一的小凳子,他将小竹篮反过来拍干净,又扣在地上试探着压了两下。
“家里只有这个了,你们若不嫌弃便坐吧。”
“不嫌弃不嫌弃。”阿紫说完便随意选了个坐了下去,担忧地询问道:“杨婶婶的病好点了吗?”
杨叔摇了摇头,走到床尾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顺势也坐在了床边,他转身时的表情龇牙咧嘴,瘸掉的腿受不住控制,只能被手拉着裤子转动。
“您慢点。”阿紫连忙起身,杨叔挥了挥手让她不用管。
待他坐好后叹息着道:“身体上的病是好了,但是心病难医。若小桃一日未归,我们两人便一日都无法安生。”
阿紫问道:“他们还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本来这房子都快卖了,但村长跑来给我们说小桃惹了大户人家,人家压着人不放,我们拿再多钱都赎不回来。”他说完看向洛禾,道:“你说你遇见了我女儿,她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洛禾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期待,缓缓道:“初次遇见以为是走丢的人我便问了两句,但她说话囫囵,我有点没听太清,只听到了父母在胡杨村。”
杨叔期待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捂住眼睛痛苦地道:“我的女儿最是懂事孝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
“那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明梅道。
杨叔抻着袖子擦干泪水,哑着嗓子道:“她一月前说是去见朋友,结果一整晚都没回来,她可从未这样过,那晚我们夫妻四处寻找不到便报了官,前段时日终于找到了人,竟然已经被关在了涂城,官老爷说她偷了不少人的东西要受杖刑,我们没办法只能卖了东西四处凑钱还债,只求能让我的女儿免受杖刑...”
阿紫道:“偷盗只需十五日便会出来,杨叔也别太难过,等小桃妹妹出来了重头再来。”
说到这里杨叔的表情更痛苦了,他摇头道:“出不来...出不来了...那大户人家不放人呐...我们夫妻去找官老爷讨说法,他们就堵在门口将我们打了一顿,说什么要让我女儿一辈子被关在牢里!”
“岂有此理!”明梅蹭地一下站起身,严肃着道:“犯罪应按律刑法,怎可小罪重刑!这叫草芥人命!简直无法无天!”
洛禾连忙拉住越说越激动的明梅,道:“是啊,杨桃偷的都是些不令人在意的小物件,值钱的一件都没有,怎么能罚得这么重?”
“说到这里倒也有个怪地方,她只是见朋友怎么会跑到涂城去了,要知道这里去涂成就算是坐马车都要三日呢,难道那位朋友是住在涂城的?”
杨叔摆了摆手,沉默了会儿道:“我便与你们说了吧,前段时日村中来了个书生,说是赶路途中遇到了流民,本来好意分食结果身上的东西全被抢了去,路过胡杨村时饿晕了,就被村长带了回来。”
他闭上眼无奈地道:“他在村中住下当起了夫子,许多小姑娘都喜欢他,小桃也不例外,时不时就去那儿听他给孩子们授课,那日也是如此。”
阿紫表情一愣,疑惑地道:“是那个新来的夫子?我也听我家孩子提到过他呢,只是最近忙还没去问候问候他。”
“就是他,他才去学堂没多久,大抵一月半左右,姓...姓胡?”
“那他可有说什么?”
“没,他说只顾着授课,没注意到小桃何时来的又何时去的。”
阿紫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那就完全不知道杨桃妹妹为何离村了。”
明梅看了眼洛禾,见她没什么表示后焦急地道:“其实我听见了杨桃说村里有妖怪还吃了很多人,虽然她说话颠三倒四,但这句话却说得很是明白!你们可知她说的妖怪是什么?”
杨叔听她此言,瞪着眼震惊地道:“妖...妖妖妖怪?!”他颤着身子站起身,声音也止不住发抖,“你说的是真是假?”
阿紫也变了脸色看向明梅,语气急切地道:“小梅妹妹你可别乱说,村里大伙儿都好好的,怎么会有妖怪?”
“虽是这么说,但官府派来的捕快失踪一事又怎么说?”
明梅看大家都急了,她也更加焦急,在院子中明意便总是打岔不说正事,现在她受无泽师叔嘱咐来和明意一起打探消息,结果来这儿大半日了明意一直在说些别的有的没的。
“官府的捕快失踪了?”
阿紫表情一愣,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而杨叔听此言更是吓得喋喋不休。明梅这才明白杨叔和阿紫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时慌乱地不知所措,求救地看向洛禾。
洛禾也跟着站起身,笑着打圆场道:“杨桃本就神志混乱,说了点奇怪的话也不是什么怪事,官府这事都是我们一路走来的传言,当不得真的,阿梅姐姐也是关心则乱了。”
“是了,是了。”
阿紫连忙应和洛禾,见杨叔仍旧愣愣地站在原地,嘴中喋喋不休地道:“我家女儿从小就懂事,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从不撒谎,莫不是真有妖怪害了她?官老爷派来的捕快也不见了,村里真的有妖?我们一家搬来这儿不久,什么都不知道,当初我该听劝不来这儿,没想到竟然害了我的女儿...”
阿紫吓得安抚了许久,等杨叔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后她便带着洛禾二人匆匆离开了。
“我本好意带你二人来探望,但你们怎可这般惊吓杨叔?他本就快承受不住了,你们竟还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好在杨婶睡着听不见,不然还不知道她会被吓成什么样呢!”
她责怪地看了眼明梅和洛禾,语气虽然温和但言辞之中颇有微词,面容也带了几分怒意。
洛禾与明梅一脸歉意地看着阿紫,明梅连忙自责自己的胡言乱语,这才使阿紫神情缓和了许多。
一路往回走的路上她不断地观察起洛禾与明梅二人,走到没有人烟的田坎上时她才狐疑地问到:“意姑娘,梅姑娘,你们不是逃难的流民对吧?”
对上明梅惊讶的视线后她面带警惕之色,缓缓道:“官府没有放出来的消息你们是从何得知的?今日你们三番两次提到妖怪,你们是谁?为何来胡杨村?!”
“我...我我...”明梅我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心跳慌得都快跳出来了,无泽师叔说过了千万不要暴露身份,这下如何是好!
在她口不择言时,就听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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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淡然道:“我们是奉命来查那名失踪捕快的,从涂城一路寻人寻到了胡杨村内。”
阿紫听后表情松懈下来,但仍旧警惕地多问了句:“为何不直接派官兵来搜查?”
洛禾摇头道:“因为这件事疑虑太多,知县又怀疑杨桃说话的真假,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让我们暗中调查。”
“可有证明?”
“我们都是行走江湖之人,赚的也是卖命钱罢了,除此信一封,无可证明之物。”
说着洛禾拿出知县的信,捏着一角给阿紫看,上面写道:【回城途中失踪一名捕快,望请诸位...】
她只拿出来晃了一眼,让阿紫看清了角落的章印便收了回去,干脆利落地让人一点看不出有问题。
在阿紫犹豫的表情中,她继续道:“此事也关乎你们的安危,还请阿紫姐姐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里阿紫才完全放心了,她点了点头道:“杨桃妹妹和这个捕快的事实在令人恐慌,若真有什么藏在村里无论是人还是...你们说的妖,请你们定要将其抓起来,若有能帮你们的阿紫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阿紫姐姐。”
“不用谢,我也是为了我的家人。”
洛禾与明意对视一眼,道:“现在就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阿紫姐姐能帮帮忙。”
“你说。”
“方才杨叔口中提到的书生,我们想去见一见。”
阿紫蹙眉想了想,道:“可若这么贸然地带你们去见他有些奇怪。”
洛禾笑道:“无妨,小姑娘对翩翩公子有着好奇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阿紫一听,捂着嘴笑吟吟地点头道:“好,正好我也去看看秀儿他们学得怎么样。”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学堂外,里面传来声声清脆稚嫩的朗读声,从窗外望进去就见个个小脑袋摇头晃脑,甚至有些晃得将自己都哄睡了。
“丘素!丘明!”
阿紫一声怒喊,将自己哄睡的那个两孩子猛然惊醒,抬头望去就见娘亲站在窗外瞪眼看着他们。屋子中的读书声缓缓停了下来,众孩童好奇地看向窗外,看见这一切的孩子咯咯笑出声。
“咳,都在做什么?继续读下去。”
朗读声又渐渐响起,三人从窗户怎么看都看不见那夫子的模样,不是被书挡住了就是被墙挡住了。
洛禾:“看不见呀。”
明梅:“我也是。”
阿紫:“我看见了。”
洛禾:“怎么样,长得好看吗?”
阿紫:“...我觉得不好看,有点丑。”
洛禾:“啊?快让让我看看有多丑。”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出一声疑问,三人连忙转头看去,只见背着柴火的满脸胡子的男子站在身后。
“你,啊!”明梅还没说出话就被洛禾猛地掐了一把腰。
阿紫讪讪道:“我孩子在这儿上学,来看看孩子。”
“是啊,看孩子来的。”
洛禾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看着沈云青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眨着眼躲闪开洛禾的目光。
“没事就别在这儿捣乱,夫子说孩子读书不能被打扰,最近不许外人进来了。”
“是是,给您添麻烦了。”
阿紫连忙将洛禾与明意匆匆拉出学堂,洛禾忍不住回头看向沈云青,正好与他视线撞上,立马笑嘻嘻地暗示他。
一会儿见。
53. 师姐(十)
没过多久洛禾与明梅找了个借口与阿紫分离开,两人再次回到了学堂之中,孩童们正值歇息时间,有些在院子里嬉笑打闹,有些仍是坐在屋中。
一眼望去没有看见沈云青的身影,洛禾与明梅便往里寻。
这间学堂是二进的,前面用来给孩子上课,后面则是东厨西宿,中间的屋子是祠堂。在这儿教学的就两位夫子,老夫子住在自己家中,故而这里只住了胡夫子一人。
两人在门口望了几眼,后院中也空无一人,洛禾乘着明梅在前方找人时悄悄使用了追踪符,脑中出现了个清晰的念头告诉她沈云青的位置所在。
洛禾一看,沈云青已经不在学堂了,便对明梅道:“我们走吧,他应该已经走了。”
明梅点了点头,两人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柔细的声音。
“二位姑娘可是在找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便见祠堂门口出现一抹清瘦纤长的身影,洛禾看见这张脸时心中猛地漏了一拍,他的美与阿紫不同,俊美的脸看起来有些雌雄莫辨,唇红齿白上一双微勾的眼,笑时眼底有一丝难掩的媚意,他的头发在头顶捆成一团,看着有些凌乱。
明梅也看呆了,愣愣地问道:“你是胡夫子?”
“正是。”
原来他就是胡夫子,这还不好看呐?阿紫的眼光未必也太高了。洛禾想。
“胡某方才似乎见过二位姑娘,姑娘们去而复返是来找胡某的?”
“是啊,但我们只想远远看一眼,没曾想叨扰您,我们这就走。”洛禾连忙拉着呆在原地的明梅往外走。
“姑娘等等。”胡夫子向前走了几步,转眼便到了门边,他看着洛禾笑道:“既然是为了胡某来的,若是让你们这么走了便是胡某的不敬了,不如二位姑娘进来坐坐,正好胡某温了茶。”
不知不觉间洛禾与明梅便坐在了院角的柿子树下,洛禾看着手中的热茶心中纳闷。
她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明梅在身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嘬茶,姿势僵硬脸中绯红,她喏喏地道:“我姓全,名叫啊!!”
说着说着一股烫意洒了她满腿,烫茶透过薄薄的粗布裤子,痛得她直接跳了起来。
洛禾也跟着站起身,表情焦急地跑到伙房中舀起一勺凉水,又冲了回来径直泼在明梅腿上。
“啊!!!”
“明意!!!你做什么!!!”
明梅气得跺脚咆哮,她的裤子正往下滴着水,风一吹过又冷得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不小心将杯子打翻了,快,我们快回去换一身衣裳。”
洛禾紧张地捏着瓜瓢,还未放下胡夫子就从身后走来,将瓜瓢接了过去。
他看着两人道:“姑娘莫急,塾中一直备着衣裳呢,我这就去取来。”
待明梅换衣裳时,洛禾坐在原位猛然惊醒,她不是要拉着明梅走吗?怎么又坐下来了?
对面坐着的胡夫子弯着细眼笑盈盈地看着洛禾,柔声问道:“明姑娘,胡某好似从未在村中见过你们,你们二人是什么时候来胡杨村的?”
洛禾道:“今日来的。”
“哦?是搬来住下的还是借宿的?”胡夫子笑意更浓了。
“借宿的。”
“明姑娘姑娘看着身娇体弱竟与全姑娘结伴赶路,实在是女中豪杰,这一路风寒劳苦可受了不少,胡某想着都心闷呢。你们路上可有别的伴?”
“有的。”
胡夫子缓缓道:“这样啊,有几人?”
洛禾动了动嘴唇,半晌都没说出话,胡夫子诧异地看着洛禾,饶有兴味地前倾身体,沉声缓慢地道:“明意姑娘,你们一共有几人?都是做什么的?”
吱吖地一声,明梅推门而出,开门的声音瞬间拉回了洛禾的思绪,她涣散的双眸微不可查地颤动了几下,随后眨眼之间变得清明,而这一变化也全部落在了胡夫子眼中。
顿时,他咧开了嘴,眼中带着兴奋盯住洛禾一眨不眨,全然不再去管身后的明梅了,但洛禾感觉似乎到了哪里不对劲,猛地侧头躲闪开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她这么想着便立马站起身走向明梅。
“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明梅一头雾水地被洛禾拉着往外走,还没来得及回头与胡夫子道别就被拉出了学堂。
“意姑娘?梅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
没曾想一出门便遇见了阿紫,她诧异地看着从学堂里冲出来的两人,疑惑地道:“你们不是说要去找友人吗?”
“我...我们...”
“想必二位姑娘说的友人便是胡某了吧,这位姑娘也是来与胡某交友的吗?”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洛禾身后传来,洛禾身形一僵不敢转身,那个胡夫子竟然跟出来了!
阿紫表情顿悟,随后笑着走上前,道:“原始如此,你便是新来的胡夫子吧。”
“正是,这位姑娘看着面熟,似乎与丘家那三个孩子有些相似,姑娘是他们的姐姐吧?”
“夫子说笑,我已经是做娘亲的人了。”
“啊...是胡某冒犯了。”
阿紫道:“多谢夫子对我家孩子的照顾,今日家中有事,我想将孩子们接回去,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夫人请便。”
胡夫子后退了几步避让阿紫,同时也与洛禾两人拉开了距离,他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人又看着阿紫的背影,弯着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待丘家三姐弟一蹦一跳地来与他告别时,他笑着捏了捏三个人的小脸蛋,留下两团明显的红痕。
他笑着对阿紫道:“夫人的三个孩子乖巧可爱,胡某每每想着他们便心中欢喜。”
“真的吗?!”三个孩子一听高兴地又蹦又跳。
阿紫安抚好太兴奋的孩子后,笑吟吟地道:“多谢夫子,不过夫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今日天气突然转凉,夫子可要小心了。”
胡夫子嘴角一僵,道:“多谢夫人提醒,胡某定会万分小心。”
*
洛禾拉着明梅没走多远就听见一声哨响,她二人连忙转进巷中。
“二位师姐往这儿走。”
来接应的弟子将两人带入名叫黄氏铁铺的铺子中,出了铺子走入后屋院子,抬头一看竟然只与学堂隔了几步远。
接应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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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着最大的那间屋子道:“师叔他们都在那儿。”
推门而入后屋中坐了不少人,一眼望去所有弟子都在此处了,明梅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却见众人脸色沉重,回应也是闷闷的。
无泽师叔与无蕴师叔正互相说着话,见洛禾来了便低下了声音。
洛禾在屋中四处扫了扫,怎么看都没看见沈云青,可方才她用追踪符时感觉到的地方就是这儿。
她上前一揖,询问道:“无蕴师叔,明青师弟呢?”
无泽与无蕴互看了眼,还没开口就听见屋中一声嗤笑,洛禾望去只见萧容笑意盈盈得道:“他自作主张去捉妖,结果差点被杀了。”
“什么?他在哪儿?!”
无蕴自责地道:“他在隔壁屋子中休息,都是我安排不当,我没想到妖竟然主动出现了!”
洛禾连忙跑去隔壁屋子中,开门瞬间血腥味涌入她鼻尖,屋中还有一个女子,她看见洛禾后主动让开了身子。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血红身影,她紧张地喉咙瞬间发紧,连呼吸都忘记了。
沈云青因失血过多而脸色发白,胸口染红的衣服被人拉开了,五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沈云青?”
喉间挤出的声音又抖又弱,她看着那个毫无生息的人心中茫然无措。
“姑娘别急,大夫马上就来了。”
果然没等多久大夫就匆匆赶来,洛禾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夫为他缝针包药,直到明镜强行将她拉出了屋子。
血红的水盆一盆又一盆地往外搬,大夫紧张得满头大汗,过了许久他走出来叹了口气,无蕴立马上前询问情况。
“吉人自有天相,接下来只能全靠公子自己了。”
“有一道再往里一寸便伤到心了!村外竟有如此凶险的野兽,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村长!”
众人等得天黑了,确认了沈云青的状态后带着人匆匆离去。
夜晚洛禾侧躺在床上发愣,想到明镜对她说的话自责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渐渐的枕头湿了一片。
明镜说她与明青去帮学堂砍柴做饭,走时明青说要等等,两人本来在伙房好好呆着,结果妖突然闯了进来,不知那只妖使了什么法子让她身体不受控制,最后明青为了救出她被妖抓伤了。
好在妖似乎本身就带了伤,他应该是没想到这两人是捉妖师便想进来杀了,打斗起来发现不对劲后立马破窗逃走了。
洛禾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双眼也哭成了核桃仁。
【宿主放心吧,沈云青不会死的。】
“我知道。”
过了许久,系统终于道:【宿主,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我只是觉得不该让他等我。”
【但是你的感受告诉我不是这样的,而且从下山开始你一直都在想他,不是吗?】
见洛禾沉默了,系统也识趣地不再开口。
喜欢他?我之前说喜欢都是玩闹,是玩闹才对。
真的...喜欢...吗?
余光突然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黑影落在方方正正的小窗户外,看身形很是熟悉。
“谁?”
洛禾下了床走向窗边,窗外的人低声道:“是我。”
54. 师姐(十一)
“师叔?”
许是隔着窗的缘故,这声音听得朦朦胧胧,洛禾看了眼沉睡的明梅,心中思索要不要叫醒她。
无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犹豫地询问道:“今日...还好吧?”听着声音很是担忧。
洛禾回道:“我无事,天色太晚,师叔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我只是想看看你。”不等洛禾回答,他低声饶求般道:“可以吗?”
洛禾看着窗上那抹侧影,心中的古怪感越来越重,自从上次送簪之事后无泽与她就很少说话了,而且就算是以前无泽也绝不会做出半夜来敲窗的行为。
“听说你与妖见面了,我只是太担心了,你就让我看一眼便好,可以吗?”
洛禾心中狐疑,他们是一同回来的,要问要看早就问了看了,怎么半夜偷偷摸摸地来?
“我就站在院子外面不进去,你只需出门站着便好。”
无泽还在不断恳求,一步一步退让。
他又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有动静,声音有些焦急。
“你睡着了吗?”
屋内传出几声响动,洛禾道:“没有,我穿衣裳呢。”
“好好,你小心些别吵醒别人了,我等你。”
无泽欣喜地来回走了几步,随着嘎吱的开门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窗户上。
看见那抹清瘦的身影悄悄探头出来时,他雀跃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无奈地道:“你戴帽子做什么?”
“半夜男女相会可不好,我怕被人瞧见了。”
洛禾带着的斗笠是村民们劳作时常戴的,不过这帽子有大半帽檐都垂着粗布,本来正常戴还是能看见脸的,但她将帽子反戴了,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她不仅将脸遮住了,连两只手也在身子前交叉揣着,还穿了不合身的裤子裤腿拖到了地上,从头到尾没有一处肌肤是露出来的,他哭笑不得地道:“那你如何看见我?”
“是你想看我有无被妖所伤,我又不需要看你。”
无泽叹了口气,道:“你戴着这个又离我那么远,我看不清你,可以靠近一些吗?”
此时的洛禾虽然身子在外面站着,但门却被她的腿抵住了没关上,整个人斜斜得支在外面。
洛禾摇头,“走近了你就只能看见我的脑袋了,还怎么看我有无受伤?”
方才的窗户直通院子外头,洛禾从门里出来便是在院子里头,无泽说了自己不会进院子,所以两人之间隔着一人高的篱笆,走近了便会将身子全遮住。
“你就这么讨厌我?”无泽的声音变得有些幽怨,“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却这般推三阻四,连靠近一点都不愿吗?”
“我出来已是破了规矩,师叔莫要为难我了,看完了我便回去了。”
洛禾冷漠地拒绝后侧身一步就要缩回屋子里了,无泽连忙出声阻止,急得将手放了在篱笆上。
“娘...”
正中的屋子中传出一声秀儿的梦中呓语,随后院子又归于平静。
洛禾细心地从铜镜中发现在方才那声响动后,无泽的手瞬间离开了篱笆。
从一开始她就是背对无泽的,看不出来是因为她将衣服裤子反穿了,袖子也只穿了一边,没套袖子的那只手拿着巴掌大的铜镜斜在她与门之间,悄悄地观察着外面那个无泽的一举一动。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误会无泽了,但在无泽缩回手那一瞬,她的某个念头确定了。
外面的无泽是妖。
紧接着,她看向斜前方紧闭的木门,方才无泽伸手抓篱笆的一瞬间秀儿就出声了,而她出声后无泽表情变得慌张。
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她对着屋内看了一眼后,一抹黑色身影从另一头的窗户中悄悄爬了出去。
沈云青与明镜都无法打过这只妖,她与明梅若强行与他厮打便是送死。而且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弟子们根本不可能安稳入睡,所以明梅从一开始都是装的,两人同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尚在铁匠铺中时两位师叔早已要求弟子,若是遇见妖第一时间通知其余人,这种情况下不能再分队行动,故而另一队的弟子们均偷偷躲进了老房子中,这下两人不过眼神交流一二便懂得了该如何做。
洛禾深吸了几口气,呼气间缓缓放松下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外面的妖,不能做出任何举动打草惊蛇,可现在不仅仅是外面有妖,整个丘家人都很可疑!但愿明梅能顺利送到消息...
“无泽”还在低着语气恳求:“是我错了,我就这样看看,你别生气。”
“好。”
洛禾捏着铜镜的手有些湿润了,手指在圆圆的铜镜边滑出一道白雾。铜镜中站在篱笆外的无泽挂着一丝不苟的微笑直直盯着她,说出的话语婉转深情句句都吐露着他的爱意,他每说一句,洛禾心中便默念一句:“快一点,快一点...”
“我说了这么许多,你怎的动都不动一下?真是心狠。”
“无泽”说着便向一侧缓缓走动了几步,身形消失在铜镜中,洛禾只得缓缓侧身继续假装面对他,忽然他猛地歪倒身子出现在铜镜里,洛禾慌忙地收回铜镜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笑道:“那是什么?”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又轻又细。
“什么?”
洛禾捏紧铜镜不敢再动一步,身后的人完全没了动静,她悄悄侧头透过粗布边缘看向身后的地面,圆圆的黑影立在另一头的篱笆上,洛禾心跳猛地停了几拍,凉风吹过浑身的冷汗让她觉得自己如坠入冰窟之中。
被发现了。
“你竟然一直背对着我的...”
“无泽”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尖细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回荡,他惊叹地道:“我竟然被你骗了。”
“所以你早就发现我了?”
洛禾不敢看他的脸,只是悄悄摸出了符纸一个劲盯着地上的圆形黑影,那是妖探出来的脑袋影子。
“你为何不敢看我?难道——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做的了吗?”
“有趣有趣,这真是太有趣了...”
他的唇齿中缓慢捻转着有趣二字,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盯着洛禾的眼闪着贪婪凶狠的光,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搭在了篱笆之上。
哒,哒,哒,哒——
从影子中能看见他尖细的四只手指在篱笆上抬起又放下,指尖与篱笆相撞发出倒计时的声响。
他喃喃地问道:“是你自己发现的,还是她告诉你的?”
忽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侧头看去远处一抹黑影在急速奔跑,转过身后便没了影。
他喉间“呜”地一声,猛地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登时远处矮树上飞出无数黑影,麻雀争先恐后地四处逃窜。
“我看到了!”他将手收了回去,笑道:“那就先吃掉她好了。”
话刚刚传入洛禾耳中,黑影便瞬间消失在院子里,洛禾心中一跳慌张转身向篱笆处跑去,抬眸间猛地对上一双眼睛。
尖细的金色瞳孔在洛禾眼前挥之不去,只听有人在她耳边亲昵低语,催促着她快快走出院子。
她茫然地看着前方,伸手打开了篱笆门,缓缓往前踏了一步,身体向前倾,只剩三寸,两寸,一寸...
妖兴奋地伸出手,企图在她踏出门的一瞬间就抓住她。
“来吧,过来,真乖。”
野兽捕猎时最忌讳的就是目标不明确,所以它从一开始就只想抓洛禾,就算发现有人跑走了它的目标也只有洛禾一个,它记得那个方向是她的同伴居住的地方,若跟过去了不一定能抓到人,但它知道一件事,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的,是会互相担心的。
它叹慰道:“终于吃到你了。”
它的五官缓缓向两边拉扯,灰色毛纹在脸上层层长出,血盆大口中阴森森的獠牙渐渐伸出,血腥之气充斥在洛禾鼻尖。
“劈。”
只觉心口忽然被拍了一掌,拇指粗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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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闪电般穿透了它的心脏,嗖得一声它后跳至十丈之外,身形迅速如鬼魅。
它落地后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撑在地上,整个胸膛都被麻.痹了般,随后猛地炸出剧烈疼痛,口中喷出大片血红。
它的视线中一片红色,见洛禾仍旧站在门内,她的上半身影在门楣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只是手心的符纸灰烬随风缓缓消散,而后她迅速地再次抽出一张。
狐妖立马向一旁蹿出,它方才所在的地方瞬间变得焦黑,洛禾连着劈了几道雷出去,可皆被它躲了过去。
“你是捉妖师...”
狐妖虚弱地撑着身子,眼中赤红,鼻子因为凶狠而皱起层层纹路,几次下来它察觉到这个捉妖师根本打不过他,若不是被暗算它根本不可能承受这一击!
它一跃而起消失在洛禾视线中,洛禾慌忙地左右观察,脚步仍然不离门下半步。
忽然眼前一花,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惊吓之中连连后退,只见那只狐妖站在门下,浓稠涎液混着血红从嘴中缓缓流下,它喉间咕咕地响个不停,抬腿一脚踏进了院子里。
洛禾身后的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拍木响,狐妖的脚步只踏出一步后便停了,它喘着如狂风呼啸般的粗气,低吼道:“你要护着捉妖师?”
身后的门不再发出声音,狐妖仰头发出高亢尖叫:“还不出来与我一同杀了她!”
等了两息,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动作,狐妖怒道:“蠢货!我只杀她,你若要护着便别怪我不留情!”
随后伸出利爪径直扑向洛禾,只是这次没有人阻止它了。
洛禾挥出符纸后连忙闪向一旁,因为恐惧这符纸的威力,狐妖不敢迎面而上,侧身避开后这一爪也扑了空,但它身形迅速,落地后立马又接了一爪。
嘶得一声布料破碎声响起,洛禾的手臂被狠狠地抓了几道口子,她不顾其它立马矮身向侧边滚去躲过接踵而至的攻击。
滚动时手在地上一拍,蓝紫火焰猛地由地蹿起,狐妖听得滋滋几声忽觉掌心刺痛,反应极快地收回了手,发现灰毛被烧得卷起,若不是它动作迅速,就会直接踏进了这团火中!
它正庆幸时,地上的火如活过来了般,向两侧蛇游似的将它团团包围,隔着火它阴狠狠地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捏诀催符的女人。
它嗤笑道:“你真以为我怕这个东西?”
话语间手一挥,身前的火便矮了一大节,而它瞬间消失在火圈之中。
洛禾身后穿来沉重呼吸,呼出的血腥气体打在她颈间,吹动了她耳边乱发。
“雷降!”
天空猛地打响一道闪电,比方才粗数寸的雷竟凭空出现,垂直地劈向了洛禾所在之地。
紫光照得院中明如白昼,雷电消失后洛禾虚弱地趴在地上,背部已经被狐妖划伤几寸,好在狐妖为了保命及时收手,不然她就要葬身于此了。
狐妖缓缓走向洛禾,它虽及时躲过了但还是慢了一点,雷电的余波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内伤,它舔掉利爪上的甜腥,感叹道:“从未见过将雷用出这般威力的人,吃了你还挺可惜。”
它的耳朵一歪,听见无数的脚步声靠近此处,其中两个人的脚程极其之快,转眼便到了十米之外。
“啧。”
它立马弯腰抓起洛禾的颈部,正要用力一拧,身前木门砰得一声撞向两侧,一抹白色身影眨眼间便窜在了它面前,野兽的直觉告诉它这一击它躲不过,为了活命它立马丢下手中的猎物,伸手去挡迎面而来的一击。
挡住了抓心的利爪后它还未牵起笑容,腹中便被另一只利爪贯穿而入。
“明意!”
无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差一步越过墙便能看见院子里的景象,而在这转眼间白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两边的门因为反弹又合了回去,从头到尾的攻击只在眨眼之间便做完了。
狐妖捂着腹中空洞缓缓踏了几步保持身体平衡,身后破风声响起,利剑直戳它后背而来。
55. 师姐(十二)
普通的武器根本伤不了狐妖分毫,它正要挥手劈下利剑时猛然发现袭来的剑不是实体,而是青光色的虚影,心中一紧它连连后退躲避,最终跃起跳上屋檐。
无泽抽出长剑三下两步跃上屋檐,紧接其后的便是无蕴,两人连手之下狐妖节节后退,正要跃下屋檐时一道青光直冲它脑门而来,迅速弯腰躲避后竟还是被生生削掉了一只耳朵。
它狠狠地看向院子中站立的那名少年男子,瞬间便辨认出了对方是谁,它咧着牙森森地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沈云青面色惨白,催动剑影牵连了他的伤口,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他不顾其余弟子阻止,手诀快速上下翻动,而那一抹剑影竟从中分裂成了两束!
在众弟子合围之下,狐妖脚下屋檐瓦片被踩得劈啪作响,它眼中狠厉一掌在屋檐上劈出个洞,身子一缩便没了影。
“不好!”
屋中还有阿紫与三名小儿,无泽与无蕴不顾其它立马跟着跳入了洞中,还未落地便被突然爆出的白光刺得无法睁眼,待眼中能看清时,屋中已经没了狐妖的身影。
无泽看向吱吱扇动的窗户,迅速跃了出去,无蕴对着屋中歉意地道:“阿紫姑娘,多有冒犯了。”
无蕴只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身子也侧向一旁,不远处帷幔之间传来惊恐的女子和孩童哭泣的声音。
“无妨,还请诸位道长能将这妖物缉拿归案,护得村中安宁。”
待无蕴走后,帷幔中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名孩童光着脚跳下床偷偷跑到门边往外瞧,院中留了两名女弟子。
“意姐姐!”
秀儿看见浑身伤痕的洛禾被人搀扶起来时,连忙冲了过去。
“秀儿,你们没事吧。”
“没事!”
她见洛禾正要去追狐妖,便道:“意姐姐你受伤了,还是别去了吧!”
明梅与明镜互看一眼,也觉得秀儿说得有理,纷纷劝说洛禾,可洛禾根本不愿听她们劝说,手在空中捏了个古怪的手势后径直奔出了院子。
明梅与明镜焦急地奔出几步后又停了脚步,她们怕狐妖回来伤害丘家人。
“两位道长尽可放心,我们曾得高僧赐符庇佑,一般的妖伤不到我们。”
阿紫怀中抱着抽泣的丘明,身边拉着她裙角的素儿连忙拉出藏在衣襟内的护身符,三角状的符纸在月光下泛着纯洁莹润的光,确实为高僧作法开光之物。
明梅面色了然,原来方才炸出的那几抹白光是这护身符的作用,想到了丘家人不会遭遇危险后二人便不再此处继续逗留,匆忙追逐上洛禾的身影。
待三人的身影小到模糊不清后,秀儿看向阿紫,小心翼翼地道:“娘亲,意姐姐应该没有看见您。”
阿紫沉默地盯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纤长白皙的手在明儿背上轻轻拍动,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的指缝间藏满了血痂。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悄悄打开了丘老两口的房门,见两位老人仍旧是熟睡中,终于放心地带着三个孩子回屋歇息了。
黑夜中的胡杨村与白日全然不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胡杨树张牙舞爪地伸展枝干,矮小身影于湖堤一闪而过,紧接其后的便是数声脚步。
“警戒。”
到了学堂外,弟子们抱团而聚,无泽取过门上的灯笼与无蕴相视一眼,无蕴点点头闪身消失在原地,带着一半的弟子悄悄摸到了学堂后门。
今日他们已从明梅和明意口中得知了这位胡夫子的诡异之处,又将明青与明镜遇到的妖与之相结合,本就怀疑这妖就是胡夫子了,方才狐妖又一闪进了学堂,让他们直接确认了这种想法。
“狐妖受重伤已显真身,不过其身形敏捷,大家搜查时定要小心。”
“是。”
无泽悄悄打开门,学堂之中一片死寂,借着月关能窥见整片景象,柿子树的倒影妩媚妖娆,各个矮房门窗紧闭。
这处本就不大,无泽带着萧容与其余两名弟子从前往后搜查,无蕴则带着其余三名弟子从后往前。
萧容面色兴奋,脚步焦躁,开关门间不免弄出乒乒乓乓地响动。
沈云青被这只妖所伤,若他将这只妖抓住了,不是狠狠打了沈云青的脸?回了宗人人不得高看他?
思此,他心中燥意横生,又看着众人非要凑在一起搜寻,便生出了烦意。
合在一起能找出什么好歹来?妖早就被惊动,定在暗处偷偷看着他们,怎么可能乖乖等着大家去寻?
反正妖已经受了重伤,他一人也能打过!若是和他们一起,定会被拖了后腿!
这么一想,他眼中轱辘一转,悄悄挪步退出矮房,接着矮身闪入旁侧小道向着侧门而去,脚步匆忙,眼神不停在四处转悠。
对了,师叔说妖已经显真身,狐妖的真身不过是一只矮小的畜生,定是躲在草丛中去了。
念此,他唇角斜勾,转角步入草丛之中。
那些蠢货竟然都没想到这一点,这次的魁首定当是他了!届时回了宗,他便要求拜入宗主门下,看那个萧昭禾还要如何嚣张!
他挥动着剑将草丛劈得簌簌响动,寻了好一会儿都没寻到狐狸的身影,内心不免更加焦急,他心中只想着若晚了便被别人捷足先登,他必须是第一个发现妖并将妖诛杀的人!
“小公子,你在找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声柔情呼喊,萧容不耐烦得道:“青剑宗弟子奉命捉妖,无关之人退散!”
“青剑宗弟子?”那人仍旧在背后站着,口中喃喃自语,“原是如此...”
“不知为何您找到了这里?我本在屋中休息,听见响动还以为家中闹了贼,你们若是要找为何不告知我?就算你们是青剑宗的人,私闯民宅也要受罚的。”
萧容用力劈断一束矮丛,转身举剑指向那人,扬眉不耐地道:“闯便闯了!你若再扰乱捉妖执法,便是妖的同伙,一律格杀勿论!还不滚开!”
他看着那名披头散发的清瘦男子,男子长得雌雄莫辨,苍白的脸上一张血红的唇,唇间带着抹古怪笑意,这般打扮不人鬼不鬼的,让他不满之意更甚。
胡夫子幽幽叹了口气,幽怨地道:“好霸道,你擅闯我家还要杀我,我定要罚你。”
他看着面前缓缓放下剑,面色呆滞的萧容,上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异于常人的修长手指缓缓点在萧容心脏前。
“许久不曾饱腹,方才吃了一个还没有吃饱,那就罚你来喂饱我的肚子。”
*
胡杨树上跃下个矮小身影,落地时牵扯到了伤口让它控制不住哼哼痛吟出声,毛腹中破开的洞收缩成了两指宽的小洞,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它拖动着身子往村里挪动,剩下的一只耳朵但凡捕捉到一丝响动便会吓得它猛缩脖子,回头见是风吹的树叶作响便松了口气,它好不容易将那些人引去了学堂,那只狐狸应该能拖他们许久了。
行走间腹中剧痛牵扯,它想到了让它受重伤的始作俑者,眼中狠厉阴冷。
狐妖喜食人心,它喜食稚嫩孩童,自从入村后它吃了不少孩童因此妖力大增,村中孩童日渐稀少,渐渐地它就将主意打在了阿紫那三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没想到阿紫虽然已经许久不曾食人,但实力仍在它之上!
初次它潜入阿紫屋中偷食,便被打去了一半妖力!若阿紫不是为了留在屋中守护孩子,它那日定会死在阿紫手下!从此它受到阿紫压制,不敢再去招惹,好在阿紫也从不主动攻击它。
虽是如此,它仍是将阿紫当成了威胁,所以一直日夜修炼不敢停下,心中对曾经被削去一半妖力之事怀恨在心。本想着阿紫不修炼,等阿紫妖力逐渐弱化,迟早有一日它能吃了阿紫的孩子,杀了阿紫泄愤,可阿紫竟投靠佛门子弟!那个死和尚不愿带阿紫的孩子离去,临走前却送了三个护身符!
从此它不能再以孩童为食!她嘴巴挑剔,不愿食皱巴巴的老人,年轻人又太少,只能换个方法辅助修炼,从此它时不时吃一个,这样不至于让村民全部逃命,还能时不时有路人来这处。
狐妖修炼有两种方法,那只自称胡夫子的赤狐便钟爱吸食女子精气,很少食人心,因此妖力在她之下,但前段时日它将赤狐打得半死不活,逃出了胡杨村,没想到赤狐那个不要脸的又以胡夫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回来了!
它记得赤狐明明都被打回了真身,定是在外食了人心才会恢复得这么快!
往日,它们三只妖向来都是进水不犯河水,只是村中人口凋零,它与赤狐为了争夺食物难免会有打斗。好在阿紫永远置身事外,只要不伤害丘家人与孩童,它便不会动手,想到这里它心中更是愤恨!
叛徒!
她许久都不曾招惹阿紫,但今日它竟然伙同那几个捉妖师杀害它,更是该碎尸万段!
啪——
在狐妖想得正愤恨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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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个它差点就吃到嘴里的少年正站在它的身后。它先是惊慌地四处逃窜,却被对方的剑气削得无处躲藏,而这剑气越削越快,白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发出阵阵嗡鸣。
狐妖再次躲过一击后终于发现了周围只有他一人,顿时便不再恐惧了,心中叫嚣地道:来得正好!
它在地上左右窜动,就算是恢复了原型可它的速度仍然比常人快了数倍,三下两步便跃在了捉妖师面前。它看着捉妖师总是比它慢一步的攻击,心中不屑地想:小小捉妖师,竟妄图杀我?今日我就将你的五脏六腑吞吃干净!
它伸出利爪刚要勾到捉妖师的眼睛时,忽然一缕青色剑气速度暴涨数倍,眨眼间生生削掉了它伸出去的那只手掌。
“啊!!!!”
狐妖落地后连忙后撤,可被接踵而至的剑气断掉了规划好的逃生的路,好在那捉妖师心思没有太缜密,遗留了一块地方让它落荒而逃。
捉妖师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剑气在它面前乱削,它左右逃窜渐渐便出了村,剑气停下了,它正松了口气。
啪——
又是一声脆响。
捉妖师疑惑地歪头,语气无辜地道:“怎么不跑了?”
看见捉妖师眼底的兴奋,登时它明白了什么。
不是它逃得快,而是这个捉妖师一直在引导它往村外跑!他明明可以杀了它,却这般逗弄虐打,而且越来越兴致盎然!森森恐惧之意在它心中油然而生,它忽然觉得,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到这个人手里!
生死一线之间,它暴起突击,速度竟然比打回原型之前更甚!而这捉妖师的剑竟迟疑了一瞬,眼见着它就能杀了捉妖师,忽然一束长枪刮着风从旁刺来,打断了它与捉妖师之间的最后一搏。
“明青!”
沈云青回头一看,明镜与明梅二人从不远处跑来,再次回头狐妖已没了身影,他眼中渐渐暗淡下去。
“你没事吧!”
明镜抓着沈云青的肩膀焦急地查看,见对方除了胸腹伤口有些血迹外没添新伤,心中也松了口气。
明梅道:“快,我们快回去与他们汇合!”
沈云青默不作声地跟着两人往回走,心中有些慌乱,方才他那样可有被看见?
恍惚间眼里又出现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站在前面静静地看着他,看清了来人是谁后他心中的慌乱更甚了,眼睛躲避着不敢与那人对视。
明镜疑惑地道:“明意,你怎么知道妖在这里的?”
洛禾笑道:“我不知道妖在哪里,只知道明青在哪里。”
明镜疑惑地皱起眉,还想问她怎么知道明青在哪里,却见她径直走向明青便闭了嘴。
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谁都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这种安静让沈云青心中更是焦躁难安。
为什么她不说话?难道她看见了?看见了他和妖一般凶恶的行为?
宗门之中将他这种行为痛斥为与妖物别无二致,换作以前他也会这么认为,可那次他与娘亲从寺中回城时遇见了只逃窜的妖。
他为了救下娘亲引走妖物险些被妖杀害,这时突然出现了个男人,那个男人教它如何驱赶妖,如何让妖恐惧,如何让妖被磨挫致死,而他竟然觉得乐在其中,娘亲看见他这样后将他成为妖怪。
他记得那个男人说,他是他的父亲,名叫沈无尘。
他说他本该是幸福长大的孩子,结果被狗男女毁了一切,他让他恨娘亲,他说他要为了遗落许多年的孩子报仇雪恨,他要杀了娘亲和萧王爷。
其实萧容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方才学着父亲的模样去戏谑妖物,不就变成了与妖怪一样的东西了吗?
方才那一爪,该杀了他这样的祸害才是。
忽然一股暖意包裹了他冰凉的手,他连忙抽开不敢触碰那只干净的手,这只手的主人有着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定然不会做出他那样的恶心行为,他不能触碰她,也不能接受她的触碰。
思此,他连听对方说话的勇气都没了,慌忙地加快脚步向前离去。
鸡鸣声响起,天边射出一道金灿灿的光,将暗巷中的灰鼠照得四处逃窜。
沈云青冷漠地在最前方走着,转弯时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在身后追赶的人,她被晨光裹了身,整个人泛着活跃的气息,余光撞到了那双执着看着他的眼睛,他连忙低头钻入暗巷,逃似地远离。
56. 师姐(十三)
“快!!”
无蕴抱着个人冲进医馆中,睡眼朦胧的大夫看见他怀中的血人吓得浑身一震,他身后还跟着几名伤者,大夫立马喊醒家人来帮忙。
“快救人!!!”
众人手忙脚乱地在院中跑来跑去,大夫先处理伤得最重的萧容,剪开衣服一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的右肩一直划到了左腰,裂口泊泊向外冒血,边上甚至白肉外翻,不单如此,就连背上也有几道这样的伤,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伤,惨状极其瘆人。
“我处理不了,你们得赶快把他送去城中!”
无蕴焦急道:“来不及了!还请大夫先帮他止血!”
医馆外明镜背着晕倒的沈云青匆匆赶来,看见满屋子的伤者心中一惊,有些弟子手臂上被狐妖抓伤,有些则是腹部被抓伤。
弟子们面色灰暗,除了大夫一家发出了声音外便是一片死寂。
“这是怎么回事?!”赶来的洛禾惊呼道。
明明狐妖已经化为原形逃去了城外,为何他们还会被狐妖所伤?!
无泽道:“我们被骗了,它故作重伤无法维持人形,将我们引去了它的地方。”
明梅连忙道:“不对啊,我们遇见了它,它逃到城外去了!”
屋中弟子们纷纷惊呼:“什么?!”
“你们是何时遇见的?”无泽眼中一沉,严肃着脸道。
明梅道:“我们是追着明青遇见它的,赶去时狐妖险些害了明青,但好在它受了重伤不敢与我们纠缠。”
“而且它的确恢复了原形。”洛禾接过话道:“你们遇见的真的是它?既然如此为何它不杀了我们?”
屋中弟子们脸色一变,顿时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有人惊恐道:“难道有两只妖?!”
“一只妖就能将我们伤成这样了,两只我们还怎么对付?”
有人听着听着便直接哭了出来,众弟子第一次下山就遇见了这种妖物,还牺牲了一名弟子,因此人人脸上都带了怕意。
“大家别怕。”
无蕴走到无泽身边,低声对他道:“师弟,必须终止了。”
无泽沉默了一会儿道:“此妖不能留,立即给宗里寄信一封说明情况,师兄你带着其余弟子回宗。”
“那你?”
无泽说话间一直看着洛禾的方向,见她小心翼翼扶着沈云青倒在床上,面色满是担忧焦急,手臂上未包扎的伤口牵扯得疼痛,他垂下眼心中黯然,声音沙哑地道:“我留在这,两只妖均已被伤,奈何不了我。”
一名弟子道:“不行,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如今这种情况我们更不能走!不能让明通师弟白白牺牲!”
明镜竖眉道:“对,两只妖又如何,两妖皆被伤我们定要乘胜追击将它们击杀,不然若是让它们逃走了,就是害了百姓!”
无泽厉声呵斥地道:“胡闹!这两只妖无论是哪一只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在这儿只会受伤!”
无蕴道:“好了,出门在外必须听号令,此次受伤的弟子不少,若让你们强行追击不是将你们送入妖口?”
“不能让无泽师叔一人留在这儿!”明镜面色着急地道:“我没有受伤,可以留下来帮师叔!”
一听此言,其余没有受伤的弟子或是受了轻伤的弟子都纷纷应和。
最终无蕴考虑到两只狐妖的确受了重伤,他们人多势众,只要多加注意应是不会再出现意外,便决定受了伤的弟子先行随他回宗,明镜与明梅留下与无泽一同捉妖。
“我也留下。”
洛禾想起与狐妖纠缠时出现的那抹白色身影,抬起头看向无蕴。
可无蕴还未开口便被无泽冷声驳回:“不行。”
她坚持道:“我受伤不重,可以留下。”
“不行便是不行,此事你说了不算。”
无泽不容置否地声音低低地压了过来,洛禾紧紧盯住他,但他完全不看她一眼。
见洛禾抿唇不语,似乎对此安排很是不满,明镜道:“你受了伤,师叔也是担心你,你放心吧我们可以搞定的。”
洛禾微微点头不再反抗。
当日,萧容的血虽然止住了,但气弱如游丝。到了夜晚沈云青又因伤口而高烧不断,无蕴当机立断决定他先带着受伤最重的几人前往城中寻医。此时村中只有一辆马车可租赁,他便决定去了城中再租辆马车返回村中接其余人,一来一往最快都要三日。
夜晚的医馆中寂静无声,时不时传来两声咳嗽声。洛禾点了盏蜡烛置于沈云青身边,蜡烛的光在昏暗的屋子中好歹能带来点暖意。
她拧干了帕子轻轻拭去沈云青手心的汗,方才折腾了许久沈云青的高烧才退了下来,想到这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师...姐...”
细弱蚊蝇的声音悄悄传进她耳中,因为嗓子干哑声音变得朦胧不清。
“你醒啦。”洛禾扬起眉,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
沈云青黝黑的双眸静静盯着洛禾不说话,任由洛禾用湿布在他手心缓缓擦拭,暖黄的烛光像是融在了洛禾脸上,将往日的明媚脸庞照得十分柔和,此时屋中只剩下洛禾搅弄水盆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他们二人,从未有过的安定感充斥在沈云青心中。
嘎吱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想象,转眼看去就见无泽站在门边示意洛禾去他身边。
他愣了一会儿,因为洛禾起身的动作,他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不知为何他心中慌乱不已,连忙伸手抓住撤离他掌心的手,但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洛禾出门的背影以及无泽望来的眼神,他心中消失的戾气不知为何又猛然生起。
又是他!
暴戾之气涌上他的喉间,刺激得他受不住咳嗽了几声,胸前伤口牵扯着阵阵撕裂疼痛。
“等等。”
眼前又落下一片阴影,洛禾担忧的眼神在他眼中放大。
“咳...别...别和...咳咳!”
别和他走!
脑中一片混乱,因为咳嗽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完整,又因低烧耳中也朦朦胧胧听不清,然后他就看见无泽靠近,低头对着她说了点什么,她便随着他一同出了门。
其余人都已睡下,洛禾看着无泽还要往医馆外走,便出声阻止。
无泽冷冷地道:“你难道想让他们听见你是怎么杀妖的?”
洛禾听此心中一震,捏紧手心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行至湖边无泽才停了下来,他背对洛禾面向浓黑湖水,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声音道:“告诉我,你是怎么重伤那只狐妖的?”
洛禾想到了那抹白影和那只带血的利爪,她大致已经猜到了白影是谁,但白影藏在屋中久久不现身,最终为了救她才出手,她不应该将此事说出来。
面对洛禾的沉默,无泽猛地转过身,盯着洛禾的眼中沉浮不定,他道:“你告诉我,那道雷从何而来?”
虽然雷的速度极快,但他正好奔向了洛禾所在之处,因为恐惧担忧双目紧锁丘家,故而那道晴天霹雳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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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炸开白光可以说是护身符,但那道雷又是从何而来?
看着洛禾慌张的眼神,他道:“难道这次你也要说是变戏法变出来的?!”
“你何时有了这种实力?”他缓缓道:“不对,萧昭禾何时有了这种实力?”
洛禾眼中震动,心中顿时慌乱不已,强压惊恐后道:“我所用之术皆为宗门所授,师叔此话是什么意思?”
“昭禾公主常年久居深宫,因身子虚弱常常昏睡不醒,出生时更是花了万两黄金才保下了性命,当时师姐请求师父之时,师父断言公主乃夭折之人,精魂不整修炼反而会害了你。”
“而你,一入宗门便深得相夫子赞誉,符术最耗费精魂之力,故而宗门所授符术皆为基础之术,从未授过你所使用之术,你一个精魂缺失之人,如何能将符术用出这般效果?”
他压低身子,双眸紧锁洛禾,想将她表情的变化全收入眼中。
他继续咄咄逼人地道:“那只狐妖修为不低,公主初次下山捉妖,是怎么在它手下存活的?又是怎么重伤它的?”
洛禾侧身避开他,道:“精魂缺失又如何?我每日最多就画一张符。至于你说的符术,相夫子说我在符道上有天赋,故而私下教了我许多罢了。”
她知道理由太过牵强,只要等无泽回到宗门稍加询问便知她满口谎言。为了精进符术她每日每夜不曾停过一次,故而宗内申领符纸与笔墨之人排首的便是她,她所用的符术也皆为往日系统所授,相夫子根本不知道。
洛禾眼底的疏离和防备通通落入无泽眼中,他心中钝痛只能轻笑着缓和一二,待过了会儿他温声道:“是我多疑了,那明意是如何在狐妖手中活下来的?”
“狐妖应是怕被别人看见,便扮做了你的模样引诱我靠近,但好在我与明梅已经有了防备心。我留在那里与之周旋,明梅悄悄溜走寻你们,后来狐妖想逗弄我没有直接杀我,好在你们来的、得快我才没死。”
等待中洛禾已经想好了借口,她佯装思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狐妖腹中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洛禾继续淡淡地道:“与狐妖打斗时又窜出来了一个黑影,后来它们打了起来,狐妖身上的伤就是另一个黑影弄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但你们赶到时那个黑影就消失了,想来那应该就是胡夫子,你们追的也是他。”
无泽听后怀疑的心已经放下大半,洛禾本以为他不会再问了结果他忽然道:“它为何要扮做我接近你?”
洛禾耸了耸肩,道:“这下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扮做我时可有对你说什么?”
等了会儿没有等到答案,他低头看去却见洛禾表情尴尬,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猛然,他想到了狐妖喜淫,扮做男子引诱女子还能说点什么?
“咳咳!”无泽捂着嘴假装咳嗽,眸光闪烁,红晕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朵,他尴尬地道:“我知道了,看来两只妖之间也不对付,这下便不用担心它们是一伙的了,天色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实在是不想与之多待了,洛禾小步跑回医馆时见沈云青竟然靠在门边站着,一双含了冰的眼睛静静盯着她不语。
“你怎么在这儿,快回去。”她道。
沈云青没有说话,冷箭般锐利的眼神射向她身后的无泽,见无泽两耳绯红,嘴角还勾着愉悦的弧度,血腥气袭上喉间让他猛地咳嗽出声。
他推开洛禾伸来的手,撑着墙缓缓回到屋中,耳朵听见她与无泽告别的声音,不满地哼了一声。
57. 师姐(十四)
沈云青本以为洛禾回来后便不会离开他了,但看着洛禾在医馆内来来回回照顾其他弟子的身影,眼底的烛光渐渐黯淡。她明明对谁都如此,自己真是贪得无厌了,仗着她的照顾便想要更多。
回想到曾经看见她与无泽师叔相处时的种种,他想,也许她喜欢的便是无泽师叔那样的人,待人温柔和善,就像宗内女弟子们所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物。
不似他总是冷脸待人,做事争强好胜,虽然宗内没有人欺辱他了,但人人都不愿意与他多呆,因为他呆板无趣,还脾气古怪。不仅如此,无泽师叔定做不出虐杀妖物的行为,也绝不可能以此为乐。
有人说师姐对他这样不过是可怜他的身世,若师姐知道了他的本性,是否就再也不会对他笑容以待了?是不是会收回这份施舍的善意。
呵,连娘亲都厌恶极了他,更何况她呢。
“你怎么了?”
洛禾走进沈云青时发现他眼眶发红,沈云青猛地侧开头不让洛禾看见他的表情。
“是不是方才扯到伤口了?真是的,谁叫你四处乱走的。”
责怪的嘟囔在他耳边不断响起,他很像推开她,想让她闭嘴,威胁她以后不许再怜悯他,他也这么做了。
“走开。”
因为压着嗓子他的声音沙哑微弱,脸又埋在枕头里,若不凑近听根本听不见说的是什么。
洛禾没听清,站起身往里探头,但越往里沈云青的脸就越往里偏,硬是不让她看见分毫。她最终无奈地坐了回去,心里好笑地嘀咕着:“生病的人就是爱耍小孩子脾气,就像外婆一样。”
想到这里,洛禾拉动被角的手猛地顿在空中,脸上的笑意僵硬片刻后渐渐消失全无,蜡烛忽得噼啪作响,烛光在她眼底左右摇曳,过了半晌,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
沈云青听见动静后睁开了眼,嘴角含着浓浓讽刺,眼底阴翳,被褥中紧紧蜷缩的手指刺破掌心。
次日天还未亮,马车已经停在了医馆门外,重伤的弟子纷纷被搀扶着踏上马车,短短几日众弟子之间已然情谊深厚,互相低语着关怀和叮嘱。
洛禾伸手去扶沈云青,但他却挥手避开,看着她冷漠地道:“多谢师姐,明青自己可以。”
此刻的他如两人在宗内初见那时一般,一夜之间突然变成这样,让洛禾实在摸不着头脑。她愣了愣,以为沈云青是不想与萧容待在一起,便笑吟吟地道:“没事的,三日后我便来找你。”
“找我?”沈云青讽刺地道:“你不与无泽师叔待在一起,来找我作甚?”
洛禾连忙道:“无蕴师叔说先带着你们去城中,然后再来接我们。”
“借口,既想找我,为何不一起走?若他不回来,你便...”
咄咄逼人的话戛然而止,他动了动唇,冷笑了声自顾自地踏上马车。
掀开帘子正要走进去时,衣角被人扯住让他无法前进半步,他紧抿着唇回头扯衣袖,正好对上洛禾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轻轻仰着头,干净白皙的脸上眉目含笑,眸中眼波流转,为了强压着上翘的嘴角而抿着唇。沈云青见状顿时颈上发热,羞恼之意更甚,用力抽回被她抓在手心的衣角。
“嘶——”
因为太过用力,撕扯到了洛禾肩上的伤,沈云青连忙附身检查她的手臂,虽然表情冷漠但控制不住紧锁眉头。
他刚附身,马车下的人突然垫起了脚,而后他的耳边传来窃窃低语。
“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温热气息随着婉转的话语撩动他的耳垂,他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喉间忍不住滑动了下,他沙哑地道:“为什么?”
“因为...”洛禾用指腹压在他被画了符的手臂之上,轻笑地道:“你猜。”
她说完后便缩了回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后退远离。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地响,车内时不时颠簸两下,同门将他喊回神时他才猛然察觉已经往回走了。
同门师兄偏头看了看他火炭一样的左耳,又看了看另一边,心中大叹古怪。
明青师弟怕是烧糊涂了,今日表情一直呆呆傻傻的,说话也听不见,不过发烧还能只烧半边吗?
月升日落,转眼洛禾已经换了三次药。
“多谢诸位道长赶走了妖怪,护得村中百姓安全。”
年过六十的老叟吊着烟嗓,他佝偻着身子脚步蹒跚,将手中的油纸包裹置于桌上,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其中一个,个个裹了白霜的柿饼映入眼帘。
“这是一点谢礼,还请道长们不要嫌弃。”
他面容和善,两侧颧骨高耸,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衫,眼皮耷拉着遮住了一半雾蓝眼睛,笑眯眯的眼睛扫向屋中众人。
弟子们连忙对其作揖道谢。无泽叹道:“这三日还多谢马村长的照顾,只是狐妖还未伏诛,实乃我们失责。”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孩子们都安全我心里便安稳,妖怪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肯定逃命时横死了罢,道长们已经尽力,我岂敢怪罪。”
马村长捧起柿饼,道:“这可是胡杨村的特产,这几日诸位道长忙着寻妖,还没尝过柿饼吧?快来尝尝。”
见众人捻起柿饼后咽下,眼中欣喜夸赞,他也咧着嘴喜笑颜开起来,看着十分和蔼可亲。
“几位道长今日便要走了吧?记得把这几袋柿饼带上,拿回去给宗里人尝尝!”
“好嘞,多谢马村长!”
马村长又呆了一会儿,最后拍了拍无泽的肩,背着手踱步离去。
他走后没多久,去茅房的洛禾与明镜一同回来了。
自从那次过后,无泽便严厉禁止弟子们独自行动,故而就算是去茅房也要最少两人一同才行。
“柿饼!”
明镜欣喜地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入口软糯香甜,吃得她眼中发光。她又拿起一个凑到洛禾面前,“喏!好吃的!”
洛禾面色发白,浑浑噩噩地坐在凳子上,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吃点吧,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吃饭,脸色太差了。”
明镜执拗地将柿饼凑到洛禾嘴边,她只得低头小小地咬了一口,最后皱眉将这股甜腻咽下,见明镜非要继续喂她,她笑着接过柿饼,打趣地将明镜推开了些。
自从洛禾走进屋中无泽担忧的眼神便一直跟随她,他起身靠近,竖起两指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一股暖意从眉心缓缓注入,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缓和了不少。
自从上次用了雷符,她本就不大稳定的精魂更是飘摇不定,有时和别人笑着笑着便突然晕厥倒地,怎么样都查不出原因,吓得众弟子们紧张得很。
“好点了吗?”无泽收回手,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见她展开笑颜后便稍微放心下来。
看着屋中众弟子商量着要不要再出去巡逻一圈,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柿饼,感觉指腹下有些黏糊了便换个地方捏住,白霜上留下个黑红的凹洞。
【宿主,萧昭禾又醒了。】
她低垂的眼睫中眸光一黯,默道:“压住她。”
【是。】
萧昭禾没死。
她那天守了一整日,夜晚萧昭禾的精魂露了一半,她惊恐地抓紧身体哭嚎着求洛禾帮忙,说她不愿离开爹娘,她还想再活活。
询问了系统后,她强行挤进了萧昭禾的身体中与她一体双魄,不过因为洛禾的精魂过于强势,故而萧昭禾一直在沉睡中,前几日她动用雷符削弱了精魂的力量,她压不住了,短短三日萧昭禾已经醒来五次了。
反胃感涌上喉间,洛禾缩着脖子强行将其压下,身体的排异让她受了不少折磨。
【宿主坚持住,若是被排出来便没时间找新的身体了,你只有五天了。】
洛禾闭上眼缓了缓,即将离去的忧愁感溢满她心中,等了半晌她才回复道:“我知道了。”
【宿主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你的工作完成得很不错,据报告显示你对沈云青造成了很多良好影响,就算是离开了也没事。】
“那就好。”洛禾粲然一笑,起身跟在巡逻的弟子们身后,偷偷将手中已经捏出好几个凹槽的柿饼丢了。
*
村长家中。
胡夫子悠闲地躺在院子中晒太阳,听见开关门的声响,他缓缓挪眼看向门口的老人。
“狐大人他们快走了,我给他们吃了下过药的柿饼,待药效发作一觉便到了涂城,不可能赶得回来。”
“嗯,做得不错。”胡夫子语调轻扬,似乎心情很不错,他翻了个身面向马村长,露出森森白牙缓缓道:“我饿了,怎么办?”
“反正你也没用了,不如我就先吃了你,好让你与你那个老婆子路上作个伴,再去吃那几个捉妖师。”
马村长顿时大惊失色,咚得一声跪在地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口中连连求饶,不一会儿便头破血流。
“我...我还有用!求您放过我!”
“哦?说来听听。”
“我...我可以去将丘家父母引出来!”
“哎呀!”胡夫子不满道:“又是老肉,卡得牙缝都塞不下了,不要不要!”
“那...那...”马村长趴在地上冷汗直冒,吓得浑身颤栗,蓝布衣裳眼睁睁地变深了颜色。
忽然屋檐上啪嗒一响,一抹灰影轻轻跃下,站立时一瞬间变为了人形。
她身着红裙披散着墨发,眼睛斜向上飞扬,眉目含情却带狠厉之色,伸出纤长透红的指甲卷动着耳边垂发,朱唇轻启后声音柔美地道:“让他去。”
胡夫子猛地坐直了身子,人脸瞬间变化成了赤狐的模样,皱起鼻子警惕地看着这个失踪了好几日的灰狐。
“你竟然恢复了?!”
灰狐转眼看向胡夫子,扭着玲珑腰身靠近,缓缓趴在赤狐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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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委屈地道:“人家恢复了,你不高兴?”
胡夫子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它不敢确认灰狐复原了多少,但若是已经可以再化人形,那起码恢复了一半妖力,他一直打不过灰狐,心里阴影下就算灰狐只有一半妖力他也不敢反抗。
“不不是,我当然高兴,只是你既然找到了更好的地方为何还要回来?”
灰狐起身不满地道:“难道要将我的地盘让给你和那个贱人?”
胡夫子听着心中来气,初到此处时他误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欣喜若狂下发现了阿紫,没曾想阿紫竟能将自己的妖气掩盖得一干二净,他本想吸了阿紫的精气,结果被打了个半死。
好在后来阿紫从不干涉他,所以两只狐狸在这村中倒也祥和,为了在村中久留他极少吃村里的人,直到灰狐来了。
地盘归属的事在他们之间本就敏感,灰狐却争强好胜,肆意挑衅,胡夫子安逸的生活被打乱本就很不满意了但灰狐还来夺他的食物,因此不慎让食物跑掉了,又引来了那些捉妖师!
现在灰狐张口闭口便说这里是她的地盘,更是让胡夫子恨不得杀了她!
灰狐缓缓走向马村长,蹲下伸出指甲勾起马村长的下巴,幽怨地道:“那个贱人伙同捉妖师伤我至此,我要她碎尸万段!你去将那两个老不死的引走,若是失败了,我第一个杀了你。”
“是...是是!
它回过头看向胡夫子,表情阴翳地道:“待丘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出来后,你就去将那个贱人引走。”
胡夫子皱眉道:“你要动它的孩子?”
灰狐噗嗤一笑,道:“怎么?你要帮它?”
它说着便站起身,盯着胡夫子面露凶光,似乎下一刻便要暴起扑来。
胡夫子连忙道:“不,不是,只是若动了它的孩子,它不会罢休的,这么些年它不曾吃过一个人,妖欲填满,我每日吸□□.气也只能坚持一月不食肉但它能坚持五年,若是动了它的孩子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不过是几个半人半妖的小畜生,我看见便觉得恶心,吃了它们是我替同族处理了祸害,它合该感谢我才是。”
胡夫子还未答应,马村长便连连磕头求胡夫子答应灰狐的要求,胡夫子本就没想过拒绝,毕竟他也需要补充妖力迅速恢复身体才行,想到这里,他眼中一转,笑着答应了。
天色渐渐大亮,远处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赶来,带起一片尘土飞扬,马村长见状背着手悄悄从村口走向丘家。
今日阿紫要去街上卖绣鞋,丘家老两口与三个孩子会待在家中不出门,他远远地便听见丘家传来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丘大哥!丘大嫂!”
他因为个子矮小看不见院子里,只能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嚷嚷。
孩子打闹的声音停了,篱笆门吱吖一声开了一点,秀儿躲在门内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瞧他。
他笑呵呵地道:“秀儿,你阿爷阿奶呢,我来寻他们说说话。”
秀儿打开门,转头提嗓道:“阿爷!阿奶!马爷爷来了!”
丘爷爷扶着丘奶奶乐呵呵地从屋中走了出来,丘奶奶招呼着马村长快进去坐坐,马村长连忙上前扶人,在老两口耳边低声道:“我打听到丘吉的消息了,咱们去外头说,免得孩子们听了闹腾。”
丘家老两口脸色一变,立即答应了马村长的话。
“阿爷阿奶,别走远了!”秀儿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两人,丘爷爷回身挥了挥手。
“我们就在这儿,不走远。”
秀儿心中总是放不下,便一直在门边站着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两口和马村长说话,见三人越走越远,她向前踏了一步,忽然鼻中闻到一股恶臭,这个味道是那只狐妖专属的,她脸色惊惧心中猛沉。
“哎哟!秀儿你怎么在这儿呆着呀?”
东嫂摇曳着腰身笑吟吟地靠近,秀儿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丘家老两口,提嗓叫了几声,可他们根本不理会秀儿,顿时她心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中一定,连忙关上门,任由东嫂在外面瞎嚷嚷,过了会儿她回头对着身旁的素儿道:“看好弟弟,千万不要摘下护身符!”
素儿抓着秀儿衣服的手发着颤,他哭桑着脸道:“阿姐,你要去哪儿?”
往日每每这时,秀儿都会在家中看好他和明儿以及两个老人,但今天阿爷阿奶被马村长带走了,秀儿必须待在老两口身边。
秀儿抽回衣服,双手按在素儿双肩,低声道:“我去叫阿爷阿奶回来,你一定要听我的,有了护身符她奈何不了我们,若她要靠近你们,你们就使劲喊,然后去找其他村民!”
素儿吸了下鼻子,声音朦朦胧胧地道:“好,我知道了,阿姐你要快快回来。”
说完,秀儿打开门撞了下东嫂,冲向丘家老两口离去的地方,同时素儿奔回屋中,关上房门紧紧抱住睡熟中的明儿。
58. 师姐(十五)
马车在黄泥土地上颠簸着,时不时的摇晃催人入睡,洛禾从灰蒙蒙的湖面上收回视线,车里其余人已经睡倒一片,看见他们这样洛禾的困意渐渐也袭来,便闭目靠在马车上养神。
耳中马车轱辘转的声音被放大了,显得窗外尤为安静。
“啊!啊!”
尖细短促的叫声渐渐传入洛禾耳中,因为声音太小了,似鸟鸣又似犬哼,所以她没有当回事。
“啊!啊!啊!哇!”
叫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发出声音的动物逐渐靠近了马车。
这是什么动物?叫声和人类还有些相似呢。洛禾想着。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似乎与那晚所遇到的狐妖叫声相似,只是更加尖细。她连忙挥开帘子往外探头寻找声音的方向,不停向后延伸的道路上小小的身影一上一下地跟在马车后面,边跑边张嘴尖叫。
洛禾凝神瞧去,那是一个白色的小毛团,毛团上两只黑色的耳朵一颠一颠的,小小的嘴巴用力张开,发出啊啊的叫声。
狐狸?洛禾疑惑地想,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小的狐狸追车?
小狐狸...白色...白色的狐狸...洛禾眼中的迷惑渐渐退散,眼睛猛地瞪大,这不会是阿紫的孩子的吧!
“停车!”
无蕴被吓了一跳,连忙拉绳,马儿蹬蹬噔地缓缓停下脚步。
他在外扯着嗓子询问道:“怎么了?”
洛禾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事告诉无蕴,便喊道:“我...我肚子疼!”
她拍了拍堵住她的弟子,对方却纹丝不动,她又焦急地用力推了推,但那名弟子仍然睡得死死的,她心中渐渐溢出了不好的预感。
“无蕴师叔...”她伸出手越过那人的身体,撩开车帘,神情慌张地道:“他们好像醒不过来了。”
无蕴吓得赶忙查看,神情凝重地道:“不对,他们被下药了。”
“啊!啊!”
小狐狸已经跑到了马车外,但是因为马车太高,它跳不上去,便站在外面一个劲地叫。
无蕴探头一看,疑惑地道:“哪里来的狐狸?”
洛禾脑中瞬间将所有的事连在一起,她惊恐地大喊道:“不好了!明镜她们有危险,我们快回去!”
听洛禾此言,无蕴虽然一头雾水,但心中也觉得今日十分古怪,反正回去看看也不碍事,驾驶马车回去太慢了,他当机立断跳下车,将马车栓在了胡杨树下,随后松开了一只马的绳子。
“我回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他说完跨上棕马,正要挥鞭时洛禾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用力一拉,爬到了他身后,还没坐稳便赶忙捞住险些掉下去的小白狐。
无蕴惊诧地道:“你...”
“快走!”
洛禾不想多解释,急得用力在马侧踢腿,无蕴只能带着洛禾一同往胡杨村中赶去。
剧烈颠簸下,洛禾看了眼怀里的小白狐,它茸茸的毛发里挂着个护身符,下肢有两个深深的小洞正在往外渗血,四肢爪子跑得磨破了指甲和掌心。
真是阿紫的孩子!
小白狐水汪汪地眼睛一个劲盯着洛禾,嘴中仍旧不断地呼叫,只是断断续续的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事。
快马加鞭下,大致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到了胡杨村,远远地便看见有一处地方浓烟滚滚而上,村民们嘴中呼喊着救火,各自拿着自家的水桶奔向燃烧的房子。
“那是阿紫的家!”洛禾赶忙喊道。
无蕴连忙拉绳回马身,直径奔向了阿紫的家中。
村民们的水桶一个一个往火里泼,火势却毫无进展。
洛禾将小狐狸揣进衣服里,跳下马车拉住一个人道:“阿紫呢?”
那人焦急地道:“不知道啊!哪里都找不到她!不会是在里面吧?!”
“哎哟!真是作孽哟!不知道那三个孩子在不在里面。”
小白狐不停地挠动洛禾的衣服,她连忙跑到远处将焦躁不安的小白狐放了出来,小白狐一落地便蹿了出去,带着洛禾走到一个竹篮旁用鼻子拱了拱竹篮。
洛禾翻过竹篮,一只被烧伤的小狐狸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抽搐的身体露出焦黑的肉,嘴中呜呜地哼唧个不停,看着小狐狸的模样她心中一紧,轻柔地将小狐狸放在竹篮里。
她想到了丘家一共三姐弟,喉间哽咽地低声道:“还有的呢?”
小白狐盯着洛禾摇头,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神情落寞,洛禾感觉到了它的意思,颤抖着声音道:“那你娘呢?”
小白狐竖起耳朵往前窜了几步,回头示意洛禾跟上去,洛禾迟疑地看了眼加入救火的无蕴,不知道阿紫遇见了什么,但若是独自跟去她可能也会遇到危险,最终洛禾拉住了无蕴,两人一起跟上小白狐。
它带着两人直径跑出了村,一溜烟钻入胡杨林中,无蕴听见了什么,喊道:“是师弟的声音!”
两人还没靠近便听见了狐妖的低吼威胁声和无泽的剑影声,小白狐钻出草丛见阿紫被无泽的剑影钉在了地上,用力嚎叫着声冲了过去,而不远处一只赤红色的身影瞬间钻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小白狐靠近的一瞬间,无泽便催使剑影刺向小白狐,阿紫赤红着眼对着小白狐用力咆哮,但已经来不及了。
“破!”
白光猛地撞上急速而去的剑影,随着轰一声响,青白的光瞬间在空中炸开,逼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洛禾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不远处无泽与明梅身后躺着三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头发花白,满脸褶皱,三人皆是仰面朝天瞪大了眼睛,胸腹被利器剖开,她惊吓得捂住了嘴,这三人是丘家爷爷奶奶和马村长!
“明意?!”无泽惊讶地看着挡在狐妖身前的人,他呵斥地道:“你在做什么!”
洛禾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脑袋混乱地喊道:“你先别杀她!”
无泽不可思议地道:“你现在要护着妖?!”
洛禾道:“我不会护着她!只是她救过我,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泽看着洛禾眼中复杂,只觉得洛禾对妖动了人才有的感情,恨铁不成钢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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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稽之谈,妖怎么可能救你,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胡闹!”
“小心!”
无蕴见狐妖有了动作,连忙将洛禾拉开。
只见阿紫手指泛出微弱白光,一瞬间没入小白狐眉心,小白狐渐渐变大幻化成了秀儿的模样。秀儿两手鲜血淋漓,抱着竹篮大声哭嚎。
“娘!!灰狐狸烧伤了素儿,带走了明儿!娘!!怎么办!!”
孩童的嗓子哭得撕心裂肺,听得在场的洛禾与明梅纷纷生起了怜悯心,阿紫愣了片刻,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颤,随即痛苦地尖叫出声,在地上疯狂扭动身体想要挣脱。
她的尖叫极其刺耳,登时洛禾心中激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戾气,瞬间便想厮杀些什么来压制这汹涌的暴怒才行,她心中警觉不对劲,连忙捂住耳朵。
无泽赤红着眼,皱眉喊道:“妖会蛊惑人心,大家不要听它胡言乱语!”
“等等!”洛禾伸手挡在阿紫身前,喊道:“赤狐和灰狐在村中吃人作祟,它们才是最该被杀的!阿紫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无泽怒斥道:“不要碍事!它是妖!妖就该诛杀!你若再护着她,别管我不顾宗门情谊!”
“明意快让开!”明梅捂着腹中的伤,她想去拉走挡在狐妖前面的人,前进的脚步又因为阿紫再一次发疯般的嚎叫和秀儿的惊恐呼喊停了下来。
众人看去,阿紫竟然双手撑地,任由剑影刺穿她的身体,生生地脱离了剑影的控制。
在她脱离一瞬间,无泽和无蕴的六道剑影全部刺向她,洛禾就算再快也挡不完,其中两道刺中了阿紫的肩膀和腿,将她向前推动撞向树上,而后再次死死钉在了树干上。
无泽立刻捏诀,嘴中阵阵有词,正是青剑宗的青云诛妖阵,一旦入了剑阵便会遭受万剑穿心、刮肉剔骨,直至死亡才会停下。一般青剑宗的弟子不会用这种法阵,只有面对穷凶极恶的妖怪时才会催动。
“停下!”洛禾抱着秀儿和竹篮奔向阿紫,却被身旁的无蕴紧紧抓住了手臂,她一瞬间身体受不了控制,跌倒在地,秀儿脱离了她的怀抱,拼命奔向了阿紫将其紧紧抱住。
烈风吹动众人的衣角,阿紫头顶渐渐出现无数倒悬的剑影,杀意腾腾的剑端如活物一般锁定了树干上扭动尖叫的妖物。
洛禾双眼通红,心中暴戾之气顿起,伸手略过耳边发巾。
“天地无极,万法归宗。”
随着她最终快速喃喃,天上乌云滚滚卷席,四方雷鸣带着闪电一路瞬间逼近,众人头顶的乌云出现了深黑漩涡。
“以身引之,斩妖除魔。”
【宿主快停下!你的精魂虚弱,不能使用完整的雷降咒!】
“这是什么?!”
忽然四面狂风大作,胡杨树沙沙作响,竟被风压成倒一片。无蕴没听见洛禾的声音,以为这是妖带来的现象,立马松开了洛禾提起剑警觉,也在这时洛禾两指夹符,附身冲向了青云诛妖阵中。
明梅吓得脸色苍白,尖叫喊道:“明意!!”
“万剑听令!诛!”
“五雷轰顶!灭!”
59. 师姐(十六)
头顶万剑受到指令瞬间下落,白泽发现洛禾闯进了剑阵之中,脸色瞬间褪得毫无血色,可剑阵已经启动,没有人能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巨雷落下一瞬间,洛禾扑身向前抱住了姐弟与阿紫,一柄黑剑从后袭去穿透了她的肩膀,系统的保护屏障瞬间启动,落在她身上的雷均被化解。
噼里啪啦声在耳畔响起,等待几息后,洛禾睁开眼,由她向外的胡杨树均已焦黑一片,身后无泽几人除了被余波击退几丈后毫发无损,只是因为两种术法相撞发出的白光导致眼中一片白茫茫。
怀中有什么动了动,她低头看去,阿紫竟然化成了原形,蜷缩在她怀中颤抖着抬起头,白狐伸头舔舐了下她的下巴,随后从她怀中跃下,盯着远处拱背怒吼。
远处两个身影巍巍战战地远离中心,正是两只躲藏看戏的狐妖,他们的毛发全部被烧毁,皮肤焦黑一片,胡夫子已经被打回了原形,而灰狐还保持着人类的体型。
阿紫因为没被雷击伤害,妖力没被削弱太多,瞬间便到了他们面前,而后化作人形掐住了两只妖的脖子向上提起,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她的脸已经化作了妖脸,五官因为愤怒扭在一起,喉间低吼地道:“我的孩子,在哪儿?”
灰狐痛苦地抓挠阿紫的手,她喉间咯咯地响个不停,因为方才被天雷余波所伤,她已经失去了部分妖力,无法反抗阿紫的压制!
阿紫将它甩倒在地,一脚踩在它身上,另一只手仍然掐着赤狐不放,她垂眸俯视,眼中杀意尽现。
“说!”
灰狐躺在地上咯咯地笑出声,它伸出手指,指尖挂着一条破碎的护身符,阿紫瞬间僵在原地。
明儿是三姐弟中妖脉最差的,他完全没有继承母亲的血脉,而是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也就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身体,他知道自己和母亲、姐姐、哥哥不一样,所以总是很难过,也因此非常乖巧懂事。他只有人类的感官,分辨不出谁是妖,只要有人亲近他重视他,他便欢喜,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咔”的一声,阿紫手中的赤狐四腿一登,没了声息。
她伸手刺穿赤狐胸膛,伸出时血淋淋的手中抓着一颗妖异圆珠。她将妖丹送入口中,随手将赤狐抛下。
这么些年,她不能食人,鸡也无法弥补她心中的空洞,所以,她吃妖。
除了狐妖一族以外,她见妖杀妖,胡杨村往外方圆百里,只有狐妖的踪迹,后来妖没有了,她便强行压制自己的食欲,妖力也渐渐消散。
“你!”灰狐看着阿紫渐渐变回了完整人类的模样,瞳孔震颤。
“抓住它!”
身后传来无泽的声音,阿紫回头遥遥望去,眼睛静静盯着洛禾与她怀中昏迷的秀儿,最后深深看了眼竹篮。
六柄剑影转瞬便到了面前,她躲避时灰狐猛地窜了十丈远,她立刻化为原形追了上去。
“快追!”
两只狐狸一边相互厮杀一边四处逃窜躲避无泽几人的攻击,而洛禾抱着秀儿和素儿无法追赶上众人。
最终听见远处一声凄惨鸣叫,万物归为平静。
洛禾靠在湖边因为失血过多而眼中模糊,朦胧间看见个小小的身影靠近。
化为原形的阿紫跌跌撞撞走向洛禾,她的浑身布满抓痕和剑伤。
刚走到洛禾身边便倒下了,用力伸手巴拉了一下竹篮,口中呜呜地哼鸣。
洛禾心中一动,伸手将竹篮斜倒,捧出了奄奄一息的小白狐。
阿紫舔舐着小白狐的身子,过了一会儿腹部抽搐,低头吐出个妖红色的内丹。
它用血淋淋的鼻子拱了拱,将妖丹推到小白狐嘴边,可小白狐始终都不张嘴,它痛苦地哼鸣出声。
洛禾沉默片刻,伸手将妖丹捡起,阿紫见状用力抬头,泪眼朦胧的双眼盯着洛禾,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一束金光穿透了乌云,打在湖面之上泛起点点金光。
洛禾静静地看着湖面发呆,因为没有力气走路她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似乎已经过了一个白昼,又到了黄昏。
她一直以为妖就是害人不清,妖就该死,可似乎这个世界里,人和妖一样可怕。从最初的小青,到后来的炼玉城,因为私欲伤人害人,甚至以人和妖炼丹,就连沈云青的父母也是那般自私冷血之人。
若世间有妖,那也会有人利用妖谋私利,只不过多了许多冠冕堂皇的正派借口,甚至有时都不需要妖的存在,只是一个名声便可杀人于无形。
期初,她将这一切当话本子里的戏剧剧情来看,但她接触的人太多了,刚落地时的张婆婆,后来的葛玲珑、复晓笙、小青、寻家母女...一直到现在的阿紫,这一切都让她恍惚自己到底在哪儿,这一切让她辨别不出真假了...
系统只会告诉她不要多事,不要想太多,但是她的行动越来越不受控,明明脑中日夜警告自己,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地跑向别人。
她看着手心已经焉软的白花,这是秀儿和素儿离去时给她的。
想到沈云青还在等待她,她眼中渐渐带上笑意。
忽然,她的双瞳开始颤动,嘴角细微抽动几瞬后猛地停下。
她睁开迷茫地看向周围,眼中带着稚嫩单纯的洁净,转头看见身边一滩血迹,她吓得尖叫出声。
“啊!!!”
尖叫声引来了寻找她的青剑宗弟子,因为隔着个大石头,那名弟子神情紧张地站在不远处试探地道:“是明意师妹吗?”
石头后的人没有动静,他又提声再问了一次。等了片刻,他举起剑缓步靠近,听说明意已经与妖同流合污,众弟子听令活捉明意回宗,将这个叛徒交给宗主处理。
他伸长脖子往石头另一头看去,只见明意抱着腿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看着他,脏兮兮的脸上泪眼婆娑。
弟子道:“明意师妹,随我回去吧。”
“明意师妹?”萧昭禾瞪他手中的剑不敢动,颤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这是哪儿?本公主命令你,速速将本公主送回宫!”
弟子沉脸冷道:“明意师妹莫要装疯卖傻了,快随我去见宗主。”
他说着便提剑靠近,萧昭禾如惊弓之鸟般尖叫地跳起,拼命向另一头奔去。
“还敢跑!”弟子说着便挥出一道剑气,但他不敢真的劈到萧昭禾身上,剑气便落在了她脚边。
萧昭禾吓得脚下打滑,噗通一声摔进了湖中。
“救...救命!来人...来人啊!!”
又是一声噗通响,有人抓住了她的腰,将她救回了岸上。
萧昭禾躺在地上大口呼吸,因为落水而浑身发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一张俊俏的脸悬在她头顶,眉如墨画,眼尾轻佻,举手投足尽现风流,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水滴从他耳边滑下,染指了他如玉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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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庞。
萧昭禾觉得她一定是见到了话本里的神仙,看得她发起了呆。
“没事吧?”
啊!神仙开口说话了!
萧昭禾呆呆地摇了摇头,神仙眼里的担忧瞬间变回了冷漠疏离。
神仙要走了!
无泽站起身远离了洛禾,对着那名弟子冷冷地道:“通知大家速速回宗。”
“是!”
无泽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还没有跟来,便转头望去,见萧昭禾傻傻地盯着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蹙眉道:“还不跟上?”
萧昭禾回过神,指着自己道:“你是说本公主?”
她的话让无泽眉头蹙得更深了,呵斥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萧昭禾被吓了一跳,瞬间泪眼汪汪起来,她叫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公主无礼!待本公主回宫定要叫你好看!”
无泽沉默半晌,一双含冰的眼静静盯着萧昭禾不放,威压在萧昭禾周身尽现,她瞬间想到了曾经自己将父皇惹生气时的样子。
那时她也是四处乱跑,结果发病倒在了御花园中,父皇因此罚她禁足三月。
“好啦好啦,本公主知道了,随你去就是了。”
萧昭禾嘟嘟囔囔地站起身,整理了下乱糟糟的湿法和衣裙,仰着头朝无泽走去,一阵寒风吹过,她立马弓起背瑟瑟发抖。
见无泽对此置之不理,她竖起眉不高兴地道:“本公主冷了,你还不去想办法?若本公主病倒了,唯你是问!”
无泽猛地停下,转身靠近萧昭禾步步紧逼,他眼中不耐烦地道:“你有能耐驱动雷符劈了我的剑阵,不但阻止我杀妖还放跑了妖的孩子,现在却在这里装模做样?明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昭禾听得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立马梗着脖子道:“明意明意!你们个个都叫本公主明意!本公主说了不知道她是谁!你们到底长没长耳朵,听不懂是吗?!蠢货!”
她气得一把推开无泽,蹬蹬蹬地跺着脚向前跑,似乎要将所有的气都发泄在土地里。
无泽听后眼中微凝,看着萧昭禾古怪的行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若是为了逃罪,也不至于装成另外一个人吧,还假装自己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还不给本公主带路!”萧昭禾转身叉腰在前面大喊。
还没走到马车处,一道青白剑影忽然刺向无泽,他立即侧身躲开,持续不断地剑影劈向他,他连忙抽出剑与之对抗。
剑影招招逼向他的致命处,他挥剑化去后转头一看,萧昭禾被一个人拉扯着胡杨林中跑去。
“放开!放开!救命啊!”
萧昭禾吓得拼命甩手,最后低头死死咬住那个歹徒的手,渐渐地嘴中便尝到了铁锈味。
歹徒终于停下了,回头看向萧昭禾眼中凝重担忧。
萧昭禾又看呆了,歹徒有着精雕细琢般的容貌,气质清冷矜贵,恍如谪仙临世。
她是不是真的在天宫?现在的她不仅能跑能跳,还连连出现美男子。
正看得入迷,忽然眼前一花,她被歹徒拉到了身后,只见歹徒与追来的人两两举剑相向。
无泽道:“明青,莫要犯傻事。”
明青道:“我若非要呢?”
萧昭禾心中尖叫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要打起来了!
60. 师姐(十七)
两剑相撞噌噌作响,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看得萧昭禾眼花缭乱,害怕被误伤她躲在胡杨树后探着头,表情随着二人交战也变得紧张起来。
青白剑影如疯蛇般在无泽身边穿梭,无泽渐渐地竟然落了下风,沈云青一剑刺向他时余光中突然窜出来个身影,他连忙斜开剑刺了个空。
萧昭禾张开双手挡在无泽面前,看着沈云青眼中不满地道:“他受伤了,你这样咄咄逼人太过分了!”
“师姐?”沈云青疑惑地看着萧昭禾,触及到那双干净又带着愤怒的眼睛时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萧昭禾上下打量了下沈云青,心想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是做人太狠毒了!不仅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拖走她,还想杀了无泽!
“本公主不会和你走的!”萧昭禾冷脸地道,转身就要往回走,忽然手腕被人拉住了,回头见沈云青还竟然敢拉她的手,她立马挥开了他的手,大声呵斥道:“放肆!”
随着她的怒斥,抬手间啪得一声响,沈云青脸被扇得侧向一旁,他登时僵在原地。萧昭禾的举动让无泽与沈云青皆愣住了,沈云青缓缓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昭禾。
“下贱的东西,竟敢触碰本公主!”
她眼中赤裸裸的厌恶刺地沈云青心脏猛然收缩,又如巨石落入泥潭之中,无声地坠落窒息。
直到萧昭禾与无泽离开片刻,他才缓缓附身捡起地上的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马车上。
几名弟子对出现叛徒一事愤慨不已,明镜不满地和人辩驳:“明意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别说了,回去后宗主自有定夺!”
她本想去当面问一问明意,但明意却当不认识她一般,目中无人地与她擦肩而过,跟随无泽去了最前方的马车。
就要出发了,她只能先回马车上,等有机会再询问此事,刚回身便见沈云青撩开马车的窗帘,静静盯着前方,因为整个人隐在马车内而显得眼中阴翳,带着湖面雾气的凉风吹过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搓了搓手臂连忙踏上马车,对着沈云青抱怨道:“明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问明梅师姐,她也不愿告诉我!”说着说着她就更来气了,砰得一声拍响桌子,自责道:“我怎么会睡着了?!真是气死我了!”
马车上只有她与沈云青二人,若是往常关于明意的话题,沈云青必定会投来注视的目光,可今日却只有冷漠和无视。
她见此以为沈云青也认为明意是叛徒,所以要与明意划清界限,心中顿时怒意大起,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火气,佯装劝慰地道:“明青,明意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她天天就知道傻乐呵,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见沈云青还是侧头不理会,她语气中难免带了点怒火地道:“明意往日最是关心你,你可不能听了点闲言碎语就要与明意一刀两断了,这样太不讲义气了!”
她还想说什么沈云青突然转过了头,死寂深潭般的双眸轻轻定在她眼前,看得她心中猛然一沉,却道不出个所以然,又见他脸颊红肿一片,她连忙道:“你的脸怎么了?”
沈云青垂头不语,半晌轻笑出声,因为低头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见胸脯因为他的笑上下浮动,他笑了一会儿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又安静了下去。
明镜被他反常的模样吓了一跳,后仰靠在马车上稍微远离了一点。她记得曾经随父北征,边疆中有个得了失心疯的妇人便是如此,总是莫名其妙地又哭又笑,后来了解到那妇人全家都死于敌人之手,因此遭受了重创。
原来不是划清界限,而是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这下她更慌乱了,左思右想后连忙道:“明意的事还没有查清楚,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不要想太多。我...我会去给宗主求情的...”
她说着说着变得有些支支吾吾,曾经她是宗里最讨厌明意的人,还想着要是会武上遇见了明意,她定要让明意知道青剑宗不是来玩耍的地方。
可后来,每每她夜晚加练回屋总会看见明意还点着灯练符,一开始她还不屑,后来明意说:“我身子太弱了练剑术完全不行,好在相夫子说我在符术上可有造诣,所以我努力学,这样就不会拖大家后腿了。”
就算是如此,明意还是没有遗落剑术和炼体,虽然永远都是最后一名,但她从未放弃,因此总是吃不上饭,半夜就去灶房偷食,有时偷了点好东西还会给她留一份。
想到这里,她突然生起了气,宗里的厨子总是爱半夜烧鸡烤鸭,却给弟子们吃得清淡,告诉宗主后此事仍旧不了了之。
回山的路走了三日,其中走走停停到过一些地方歇脚,可萧昭禾始终跟在无泽身后,渐渐地明镜都发现了不对劲。
这日夜里,因为周遭没有驿站,众人选了个空旷的地方驻扎歇息,黑夜中的草地上能看见点点绿萤,草地葱郁蟋鸣悦耳。
明镜看着远离众人的沈云青思索片刻,收起手中的干粮走到萧昭禾身边。
“明意。”
萧昭禾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青剑宗的名字,转过头见此人是护国将军之女,便亲和地道:“怎么了?”
明镜动了动嘴,再三犹豫后道:“明青似乎心情不太好,这几日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萧昭禾一动不动,不以为然地道:“那怎么了?大概他不爱说话吧。”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有股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她顿感毛骨悚然,可抬头看向身后又没有人盯着她。
“要不你去和他说说话?”明镜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萧昭禾惊讶地道:“他不爱说话关我什么事?天天黑着脸看着就心烦,我可不去。”
她说完后凑到明镜耳边,压低声音劝慰道:“听说他家里待他不好,所以他才会是这个样子,明镜你以后也少和他接触吧。”
明镜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蹭得一下站起身红着脸怒吼道:“你怎么能这样!”
萧昭禾被吓得一抖,手中的烤红薯骨碌碌滚到火堆里,溅起一片星火点点。
“我怎么了?”她愣愣地道:“我说的是实话呀,这样的人就是要少接触。”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你明明...”
“以前?我...我以前脑子不清晰罢了!”萧昭禾眼睛连着眨巴了好几下,她连忙道:“往事不再提,我现在觉得还是无泽师叔那样温柔可靠的人好。”
明镜看着萧昭禾红了眼眶,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摔,快步离去。
萧昭禾撇了撇嘴,低头捡起明意丢下的木棍将落在火堆里的烤红薯巴拉了出来,用木棍往上面戳弄着,垂眸沉思了许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上次清醒的时候还在宫中,这次却突然成了什么明意,还在什么青剑宗学了几个月术法?
“阿嚏!”
想着想着她鼻头一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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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打了一个打喷嚏。晚风吹过,她抱着手耸起肩,额角开始突突作痛。
这时肩上一暖,宽大的斗篷为她遮住了不断吹来的凉风,她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为篝火添加木柴的无泽,将脸埋进了斗篷中,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隔了会儿又偷偷抬起眼睛静悄悄地盯着无泽,眼中尽是小女儿家情窦初开的羞涩。
无泽感受到了身旁的注视,他却难得不为所动,垂眸看着那个被戳得如马蜂窝一般的烤红薯,如今明意的确如他所梦那般心悦他,可他却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提不起劲。
如今的明意,好似变了个人,就连曾经的记忆都消失全无。
灼热地视线渐渐消失,他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去,那双清明的眼睛已然轻阖,快而短促的呼吸也变得缓慢。
片刻后,篝火渐渐熄灭,四周的弟子纷纷上了马车准备入睡。
“明意醒醒...”
无泽低头缓缓靠近,想要唤醒沉睡中的人,手还没挨上她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白得如没有生命的物体,冰冷如冬日之石,施加的力道却快要碾碎他的腕骨。
他随着这只手看去,清泠泠的月光蒙在沈云青的脸上,如一层浸透冰水的白纱,毫无血色的唇紧抿不语,眼中带着浓浓警告意味。
“呵,以前她不过是同情,你别自作多情了,现在她根本不愿再与你浪费时间了,你没看出来吗?”
他嘴角含着讽刺的笑意,任由那只手施加的力道越来越重,渐渐地手掌变得紫红麻木。
看见沈云青这般模样,他心中顿感快慰!就算是心中有许多疑虑,但只要沈云青出现他便只想讽刺,一看见沈云青痛苦的模样,他心中埋藏已久的怨恨便会消解!
沈云青来之前,明意虽然不会如现在这般亲近依赖他,但每每见到都会笑语晏晏,他们二人常常坐于后山谈天论地,虽然不曾跨越那距离,却也不是后来的疏离冷淡!
他知道明意只对沈云青特殊,愿意为了沈云青做出违反宗门规矩,愿意为了沈云青受任何罪罚。
可他恨!他不解...
为什么是沈云青?就因为沈云青出生不好?可他也...
他的怨恨渐渐变得无法掩饰,不知不觉做了许多伤害明意的事,可他也是为了不让明意受到更多罪罚!
为什么明意就是不能理解他?
思此,他猛地挥开沈云青的手,伸手就要将萧昭禾抱回马车上。
可沈云青竟然空手劈来,意图抢人!他心中暴戾突起,回手便用力拍向沈云青的心间。
吃了他这一掌后,沈云青面上毫无变色,只是更是疯魔了般与他厮打在一起。
“停下!”
明镜见萧昭禾许久不回马车,来寻人时见无泽师叔与沈云青竟然扭打在一起,她吓得连忙冲了过来。
听见动静的弟子越来越多,众人阻拦下厮打在一起的两人才停下手。
不知为何这番响动下萧昭禾仍旧没有醒过来,眉头紧锁面色痛苦。
无泽不在理会沈云青,附身将萧昭禾拦腰抱起,直径走向了马车。
将萧昭禾放下时,他听见怀里的人难受梦呓,这才沉下气担忧地询问,可凑近了后听见了他最不愿听见的名字。
“...云青。”
无泽噙笑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直起身子垂眸扫了眼表情痛苦的萧昭禾,起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