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杀手非要给我当狗》
1. 初遇
———
蓝星,临港市。
暮色暗沉,临港一中的校门口早已没了学生。
褚羽站在路灯下,不停地低头看手表。
已经晚上八点四十了,来接她的司机却迟迟未到。
“搞什么啊王叔。”
褚羽嘟囔着掏出手机,但信号格却诡异地显示着“无服务”。她不死心晃了晃,却见紧急呼叫的图标都灰了下去。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五月的夜风本该带着暖意,可此刻,却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骨头缝里。
褚羽缩了缩肩膀,她身上还穿着夏季校服,短裙下露出的双腿被寒气冻得微微发抖。
“不等了!”
她赌气似的把手机塞回书包,转身走向公交站。鞋跟踩在水泥地上,在空荡荡的校门口格外清脆。但不知为何,本该右转的路口却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左边小巷。
等她回过神。已经走到了公园。
可,和她平时常待的公园也不一样。
鹅卵石步道?
没了,只剩下一条荒芜的小路。
路灯?
只有孤零零的几盏立在面前。
“改造……了?”
她心跳加快,感觉不对劲,但仍是硬着头皮往前又走了几步。
啪、啪、啪。
几声轻响,视野突然陷入黑暗。那仅剩的路灯突然全部熄灭!
褚羽瞬间僵在了原地,只觉得毛骨悚然。还没等她捋清状况,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褚羽被吓得一个激灵,蹲到了地上,抖得厉害。
搞什么啊!临港市区怎么可能有狼!一定是幻听......对,肯定是最近熬夜复习的错觉!
她拼命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摸出包里防狼喷雾准备起身,却在下一瞬听见更可怕的声音———
“铮!”
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开!那声音冰冷、短促、充满杀伐之气,褚羽吓得死死捂住嘴。
透过草丛缝隙,她看见:
月光下,一道黑影立于血泊之中。修长、凌厉,像一柄插在尸山血海中的刀。玄铁面罩覆盖了所有表情,只留下两道狭长的孔洞。孔洞里,是两点寒星,比这冬夜的月光更冷,比浸透了血的刀锋更厉,不含一丝属于活物的温度。
再往下看去,只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薄,窄。
刃口在月光下流转着一线几乎看不见的幽芒。刀尖一滴饱满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欲坠未坠。
而他脚下,是几具姿态扭曲的躯体,不……或许有些只能算残肢!
褚羽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太真实了,不像拍戏,那浓重的血腥味和扭曲的肢体骗不了人。这些人是真的死了!而那个男人,他刚刚一个人完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跑?不,她跑不过他,只能躲。
大脑疯狂分析出现在的状况。
褚羽死死咬着唇,手里攥着防狼喷雾,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那黑影杀完了人,似乎准备离开。
褚羽屏息看着,心刚放下一些。
嗡……嗡……嗡……
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飞速去关,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一道阴影笼罩了她,冰冷的刀刃抵上她的脖颈。
肌肤传来尖锐的刺痛。
褚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薄如蝉翼的刀刃上,还粘附着几丝不可细想的暗红色组织碎屑。
她在心里苦笑,原来人在濒死时,真的会注意到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谁派你来的?”
低沉冷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褚羽缓缓抬头,正对上面具后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漆黑、深邃,却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我、我只是迷路了......”
刀尖刺入皮肤,很痛,但更痛的是恐惧。她的眼泪砸在刀面上,居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撒谎。”男人的声音比刀还冷。
褚羽吓得闭上眼睛,睫毛剧颤:“我真的没骗你!”
话音刚落,破空声骤然袭来!
刀光如电般撤回。
她被推得一个踉跄,后脑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还未等从眩晕中回神,就听见“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溅了她满身。
浓重的铁锈味在嘴里漫开,她才意识到那是血。
“呕——”
生理性的反胃让她干呕起来,眼泪糊了满脸。
模糊的泪光中,她看见那男人肩头扎着半截造型奇特的箭,血顺着黑衣往下淌。而他手中的刀已经钉在远处偷袭者的咽喉上。那人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重重倒地。
男人撑起身,反手折断肩上的箭,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然后,他看向她,染血的手突然掐住她的喉咙。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褚羽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说......”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可怜。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掐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月光下,少女肌肤如雪,杏眸含泪,被咬得嫣红的唇微微发抖,雪白的脖颈溅满了他的血。
倒是美得惊心动魄。
不过,男人眸光微暗,杀意未减。
“好看的脸,活不长。”他薄唇轻启,手指骤然收紧,
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褚羽!
生死一线间,往往只差一口气。
这口气,此刻正卡在褚羽火辣辣的喉咙里。
男人的手突然松了。不是仁慈,而是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左膝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褚羽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每吸一口气,喉咙都像被烙铁烫过。
她看着这个方才还要掐死她的男人倒在面前,脑子一片空白。
面具歪斜,露出半张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即使昏迷也带着几分杀气。凌厉、性感,一种混合着血腥气的、致命的神秘与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褚羽看得出了神。
这死亡角度都帅得惨绝人寰?!她一定是被吓出斯德哥尔摩了!
直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在心里痛骂:褚羽你疯了!这时候还看脸?!
她怕得厉害,但良久,晕倒的人也没再爬起来。
看那人迟迟没反应,她小声问了句:“喂?还活着吗?”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野兽的嚎叫,不是一只,而是一群,让这诡异的环境显得更加阴森。
理智回笼。褚羽盯着男人腰间的匕首,突然意识到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她颤抖着伸手想摸,但刚伸出一点就猛地缩了回来。
……不行,她不敢。
咬咬牙,褚羽放弃了拿他的匕首,爬起来准备直接跑。可一回头,那刚刚走过的路不见了踪影。水泥路不会凭空消失,除非……这里本就不是她认识的世界。
褚羽茫然环顾四周,对上了黑暗中的两点绿光。
狼。
这是褚羽的第一反应。她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被逼退到刚刚男人倒下的地方,那绿光才晃了晃,似是离开了。
经此一遭,褚羽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如今是什么情况,她一个人在这儿都活不下去。
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伸手摸向男人腰间的匕首。刚刚碰到刀柄,突然感觉手腕一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低头,正对上一双幽幽睁开的黑眸。
“找死?”男人嗓音嘶哑,眼里杀意沸腾。
褚羽吓得一哆嗦,直接跪了。
“咚!”
砸在了男人腰上,让人彻底昏死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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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忙脚乱爬起来,欲哭无泪。
半晌,褚羽认命地叹了口气,坐在了原地,手臂抱膝,冷得直打颤。
她想着,在这待到天亮,或许能靠自己走出森林。
夜风拂过,吹乱她的长发。她没注意到,昏迷中的男人手指微动,悄无声息地勾住了她的一缕发丝。
.
.
夜晚阴冷潮湿,褚羽脑子里思绪纷乱,直到暗红色的液体漫过她的鞋尖。
血。
全是血。
褚羽偏头看去,月光很淡,却足够她看清男人惨白的脸。
“活该。”她小声骂,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那记重击有多狠。
万一真把人砸死了.…..
许久,这个念头让她鬼使神差地又伸出手。
男人的黑衣被血浸得发黏,触手温热。
褚羽强忍恶心扯开衣襟,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是伤的身体,青紫色的伤口,还有……紧实养眼的腹肌。
她的手悬在伤口上方。
救一个要杀她的人?这比在生死关头偷瞄他的脸还荒唐。但狼嚎又一次响起,这次近得能听见口水滴落的声音。
“真是疯了.…..”
褚羽现在满脑子都是影视剧里吸出毒血的桥段,但她心理建设做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下不了嘴。最后只扯开自己的校服领带,哆嗦着绑住男人其他还在渗血的伤口。
.
照野在剧痛中恢复意识。
他闭着眼,却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奇怪的女人在他身上笨拙地忙碌着。单薄的衣衫随着动作不断摩擦他的腰侧,那件短得离谱的裙子几乎遮不住什么。
——果然是来勾引他的探子。
他不动声色地绷紧手臂,指尖悄悄摸向腿侧的暗器,蓄势待发。这些年往他床上塞人的势力不少,但派这么个衣着暴露的蠢货来未免太看不起他。
褚羽不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跳舞,她累得眼前发黑,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旁边草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吓得一抖,不自觉地往热源靠去。
‘没事的,他中毒了,醒不过来也杀不了他。’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一点点挪动距离,最终蜷缩在男人身侧,疲惫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照野身体一僵,没等他反应,只觉身侧人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温热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贴着他。这不是装睡该有的样子,太放松了,放松得像个真正的傻子。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
缓缓抽出腰间匕首,盘算着从哪个角度割喉最省力。不管这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杀了最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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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姻缘殿和司命殿众神乱作一团。
“完了完了,红线!老夫的红线要断了!”月老的白胡子都快揪断了。
司命星君眼疾手快,掐诀念咒,一道惊雷劈向凡间。
“轰隆!”
闪电在山头炸开,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整片山谷。
褚羽猛地惊醒,正好对上悬在头顶的匕首。闪电的余光照亮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被吓醒的茫然与恐惧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别!别杀我!”褚羽吓蒙了,慌忙解释,手忙脚乱爬起来,结果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了男人腿间。
这个姿势让两人同时僵住。
照野肌肉瞬间绷紧,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喉结滚动:“滚。”
“啊?哦!我、我这就滚!”褚羽连滚带爬挪开,却“咚”的一声,结实撞到了树杆。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好痛......”
照野闭了闭眼。这绝对是美人计。而且是最拙劣的美人计。可偏偏,当那双盈满泪水的杏眼望过来时,他握刀的手竟莫名滞了一瞬。
“再动一下,拧断你的脖子。”他缓缓撑起身子,又把刀架到了她脖颈。
褚羽立刻僵成雕塑,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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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脱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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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大,呼啸的声音却压不住褚羽的啜泣声。
照野的匕首还抵在她颈间,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半分。
因为他烦躁地发现,这女人的眼泪比无间崖最残酷的拷问更折磨人。细弱的呜咽像蛛丝般缠绕在耳畔,让他怀疑这女人身上是不是带着唐门的毒,那种能让人神智昏聩的迷魂散。不然,无法解释他无所收紧的手。
“闭嘴。”他声音嘶哑,刀刃又逼近半寸。
褚羽立刻咬住下唇,却止不住颤抖,泪珠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男人踉跄着站起身,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走。”他挤出一个字。
褚羽被拽得一个趔趄,校服领口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挣扎,却在抬头时对上深渊般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杀意让她瞬间僵住。
“去、去哪?”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粗暴地拖着她往密林深处走。
褚羽跌跌撞撞地跟着,裸露的小腿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却不敢喊疼。
男人拖着她进入一处洞穴便不再管她,只自顾自坐下疗伤。
山洞外,雷声渐远,雨丝飘进来。褚羽缩在角落,单薄的校服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抱着双腿浑身发抖,眼眶泛红。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衬得那张精致白皙的脸愈发楚楚可怜。
男人盘坐在火堆旁运功逼毒,汗水混着血水滑下脊背。
两个时辰后,他吐出最后一口黑血。睁开眼就看见那女人正偷偷瞄他,被发现后慌忙把自己蜷得更小。简直又怂又胆大得离谱。
敢这般偷看他的人江湖可不存在。
男人在心底冷笑,拾起匕首逼近,半蹲在她面前,抵在她颈侧问:“谁派你来的?”
褚羽睫毛轻颤,一颗泪珠无声滑落,沿着下巴滴在冰冷的刀刃
“没有人。”
“没有人?那就是你自己找死?”
刀尖微微下压,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细血线。
少女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她的校服短裙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一截莹润如玉的大腿,膝盖上还有几处擦伤,泛着淡淡的红,在苍白肌肤上格外刺眼。
照野目光扫过她的身体,眸色微暗。
太脆弱了。
这样的女人,他一根手指就能弄死。可偏偏,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明明怕极了他,却仍旧固执勾人,莫名让人想欺负得更狠,让人想看看……她彻底崩溃的模样。
他俯身逼近,玄铁面具几乎贴上她的鼻尖。
“最后问一次,你主子是谁?金玉楼?唐门?还是......朝廷?”
褚羽拼命摇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她哽咽着解释:“我不知道那些人,我只是放学回家,不小心来到了这里,我们那不会杀人,我也不认识你……”
捕捉到某些字眼,照野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像刀子般将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放学?穿成这样?”
“穿成这样怎么了?”
褚羽瞬间就气了,新时代女性的尊严让她差点跳起来理论。可一抬头对上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瞬间哑了声。“我、我又没露什么……”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变成委屈的嘟囔。
她绝望的闭上眼,完全不指望一个封建的古人懂“穿越”这种离奇事件。
照野沉思,突然掐住她下巴。
少女的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仿佛稍用力就会留下淤青。这种浑然天成的娇贵气质,绝非寻常探子能伪装。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不断颤抖的唇瓣上。
“伸手。”他冷声命令。
褚羽颤巍巍伸出双手。照野一把扣住她手腕,指腹摩挲过虎口:纤细柔弱,没有习武的痕迹,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精致。
“名字。”
“……褚羽。”
“褚?”照野玩味地重复,“江南褚家的褚?”
“不是!我不认识什么褚家!”她急得又要掉眼泪。
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猛地松手:“老实呆着,”他起身,居高临下地警告:“动一下,砍一条腿。”
褚羽立刻闭眼装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人在生死关头,面子尊严什么的也可以先放放。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她悄悄掀开一条眼缝。看见男人翻她的书包。那骨节分明的的手一把将她包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课本、笔袋,还有她的新款promax手机。
照野拾起那个金属方块,指腹擦过边缘。非金非玉,冰凉光滑,竟比唐门最上等的暗器还要精密。他翻转机身,不小心触到侧键,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光。条件反射般将手机掷向石壁。
“砰”的一声脆响,手机当场四分五裂,碎片弹得到处都是。
褚羽瞥见这一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开口惹怒这煞神。
照野翻检完所有物品,眉头越皱越紧。
除了几本看不懂的书和一张画着那女人的硬纸片,竟找不出半点可疑之处。他指尖摩挲着学生证上光滑的塑封,这种工艺连最精巧的机关师都仿制不来。
他刚想继续盘问,突然耳尖一动,手指瞬间扣住匕首。
褚羽吓得浑身一颤,以为自己死期将至,绝望地闭上眼睛。下一秒,一只带着血腥味的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坚硬的身躯将她整个人压在粗糙的石壁上。
隔着单薄的校服,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褚羽也听见了那些动静:
“搜仔细点!”
“血迹到这儿就断了......”
“他中了销魂散,跑不远。”
……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褚羽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男人突然松开钳制,冷声说:“你,出去。”
褚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黑暗中那双冰冷的眼。让她出去?!这跟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她下意识想后退,却被男人一把推了出去。
踉跄几步站稳后,她回头望向洞内,就见那男人提着刀站在阴影里。
“我…我不会武功……”她声音发抖,想挣扎一下。
“你美人计使得不错。”男人冷笑,刀尖挑起她下巴,在原先的伤口上又添一道红痕,“还是说,你现在就想试试刀快不快?”
褚羽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反抗,只得咬牙切齿转身,按照他的要求去吸引那群追兵的注意。
“跑。”他说。“跑得越狼狈越好。”
褚羽不记得自己跑了多远,她只记得摔了一跤,然后,天旋地转,再睁眼,已经换了场景。
周围是熟悉的欧式风墙纸,书桌上堆满的卷子,床头的限量版玩偶……然后,她闻到了香薰的味道。甜腻的,安全的。
“我...回来了?”
褚羽低头看向自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校服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裙摆被撕得破破烂烂,手腕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淤青,连指甲缝里都残留着暗红色的血。
“不是梦.…..”她颤抖着摸向脖颈,那里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细痕和五道青黑的指痕。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脱了染血的衣服,打开花洒拼命冲洗身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个杀人如麻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热水冲过伤口的疼让她直抽气,却仍不停手。直到皮肤泛红,褚羽才瘫坐在瓷砖地上,任凭水流冲刷。
“没事的,不会再回去了,已经回来了……”
她抱着膝盖呢喃着,声音却带着哭腔,最后越哭越大声,把自己的委屈全部发泄了个彻底。
而此时,晨雾弥漫的山林里,照野单膝跪地,无生刃插在泥土中支撑着身体。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将玄色劲装染得愈发暗沉。
他盯着地上戛然而止的脚印,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好、得、很。”每个字都像从齿缝碾出来的。
第一次,有人能从他刀下全身而退。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被那种拙劣的美人计晃了神,让一个穿着暴露、满嘴胡言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待了一整夜!
他本该立即回去复命,却鬼使神差地折返回那个山洞。
晨曦微露,洞穴再不似昨夜漆黑一片。地上散落着那个奇怪女人留下的物件,一张印着她面容的卡片静静躺在枯叶上。
照野俯身拾起,在晨光下端详。
那材质光滑如镜,画像栩栩如生。那女子明媚的笑容定格在方寸之间,穿着前所未见的服饰,背景是全然陌生的建筑……
这般精细的印刷技术,纵使他行走江湖十余年,也闻所未闻。
“咔嚓——”
学生证在他掌心碎成齑粉。
转身时,他又瞥见岩壁上的反光。
嵌在石缝里的是个小巧的金属物件(发卡),上面缀着许多晶莹璀璨的的珠宝。
照野盯着这个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眼前突然浮现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脸。他本可以一刀斩断那晃眼的雪白,却莫名收了刀。
“该死……”
他一拳砸向岩壁。
碎石簌簌落下,指关节渗出鲜血。
血腥味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失控感比毒发还难熬。就像精心布置的杀局里,突然闯进只不怕死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打翻所有陷阱。
良久,男人大步走出山洞。
山风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无生刃出鞘。
“下次,定要剖开你的心看看。”
山雾渐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身后的山洞被一把火烧得干净,唯独那枚发卡,被他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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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深夜。
褚羽蜷缩在阳台躺椅上,指尖悬在视频通话的按钮上颤抖。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照出眼底未消的红肿。
许久,她终于按下通话键。
屏幕亮起,褚真女士干练的面容出现在镜头里,背景是商务大楼的落地窗,窗外灯火通明。
“小羽,国内已经快两点了,怎么还没睡?”母亲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些许疲惫。
“妈......”她张了张嘴,犹豫着问:“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敏锐地眯起眼:“你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划到了。”她急忙扯高衣领,却不小心蹭到伤口,疼得眼角一抽。
父亲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还有几个并购案。”
“下周就回来。”母亲突然打断,保养得宜的手指贴近屏幕,皱着眉看她的伤口:“让周姨明天带你去医院打破伤风。”
父亲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离高考还有——”
“我没事!就是想你们了。”褚羽突然提高音量,又急忙放缓语气。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母亲转头和父亲低声交谈几句,再看向屏幕时眼神柔和了些:“最迟下周末,我和你爸一定回来。现在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挂断后,褚羽把脸埋进膝盖。
她该怎么解释?
说她穿越到古代武侠世界,差点被一个戴玄铁面具的杀手割喉?说那个男人杀人如切菜,血溅三尺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她在那世界待了一晚什么都没干就又莫名其妙回来了?
太荒谬了。
她不是没看过那些冷酷杀手爱上我的网文,但现实是,那个男人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惹到他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整夜,别墅所有灯都开着,
褚羽握着厨房找来的寿司刀蜷缩在床上,窗外的树影摇曳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警惕了一夜,一宿未睡。天刚亮,她又起身准备去上学。
是的,她是一个高三学生,而且因为母亲的要求,她没有读国际高中,依然要参加高考,如今已是五月,她只剩下一个月时间复习,请假十分麻烦。
褚羽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机械地换上校服。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脖子上贴着创可贴也遮不住那道细长的伤痕。
周姨的敲门声准时在六点半响起:“小姐?早餐做好了,您今天要带的东西我放书包侧袋了。”
“知道了。”她哑声应道,手指抚过伤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刀刃的寒意,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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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同桌林星颖凑过来,狐疑地打量她。“大小姐昨夜又熬夜刷题了?”
“是、是啊……马上又要模考了,很明显吗?”褚羽笔尖一顿,尴尬回应。
“何止是明显啊,你今天头发都不精致了,平时不是连发尾弧度都要打理吗?”说着,林星颖伸手拨了拨她的马尾。
褚羽也下意识摸了摸,确实有些毛躁。
从前那个美每日膳食都得精心搭配,护肤保养一日不落的大小姐,现在连最基本的形象管理都顾不上了。
“等等,你的手!”
褚羽猛地缩回手,但已经晚了。
林星颖抓住她手腕,瞪大眼睛:“这淤青怎么回事?!”
褚羽的心跳骤然加速,那圈青紫的指痕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褚羽赶紧解释:“我家阿姨休假了..…..我...我搬行李箱时撞的。”
“骗鬼呢!”林星颖压低声音,“这分明是手指印!你该不会偷偷交男朋友了吧?”她震惊万分,欲言又止。
“胡说什么!”褚羽心跳如雷。
她慌忙翻开课本,赶紧转移话题:“下周的英语模考,你复习到哪了?”
林星颖撇撇嘴,但也没再追问闺蜜不想答的问题。
一整天,褚羽都有些恍惚,手腕上的淤青被她摸了又摸,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怖却始终难忘。粉笔灰在阳光里漂浮,老师的讲课声忽远忽近,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放学铃响,褚羽坐在座位上没动。
“不走?”林星颖挎着包催促。
“我等司机来接。”褚羽低头整理书包,故意放慢动作。
“啊?你以前不是都自己下楼?”
“最近有个男生追着我递情书,我怕麻烦。”她说着早就编好的借口。
林星颖促狭地眨眨眼,“哟,长得帅吗?哪个班的?”
“别提了。你快走吧,别赶不上班车。”褚羽勉强扯出个笑容。
直到看见司机李叔出现在教室门口,褚羽才快步迎上去。车门关上的瞬间,她终于敢放松紧绷的脊背。
不能再一个人走了。
万一......万一再穿越呢?
.
3. 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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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崖的风雪永远不停。
就像暗天盟的刀,永远沾着血。
玄冰殿前,照野单膝跪着,肩头伤早已结痂。他玄铁面具覆面,看不出丝毫情绪。
“金玉楼的人处理干净了?”盟主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一个不留。”
知道那女人存在的人也全部死绝。
“东西呢?”
“已毁。”
包括那女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盟主满意地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任务完成得很完美,至少表面如此。
无人知晓他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共处一夜,更没有人发现他在回程途中绕了远路,特意经过那个山洞。
他沉默地走出大殿,手腕微微僵硬,因为那藏在袖中的那枚发卡此刻正贴着他的手腕,冰凉、硌人,占据了他放暗器的地方。
刚走下玉台,阴影里,一个身影斜倚着。
是少盟主唳川。
少年身量未足,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华丽劲装,明明该矮照野一头,但此刻却故意站在高处俯视他。
“左使大人,听说……这次任务见了血?金玉楼的毒,滋味如何?”
少年嘴角勾起恶意的笑,眼眸微眯,目光试图穿透那玄铁面具。
照野的脚步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停顿,目不斜视,将人忽视了个彻底。只有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唳川才捕捉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寒意。
唳川手指收紧,看着照野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中,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低声咒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夜深人静,他轻车熟路潜入暗天盟的密档阁。
月光下,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熟练地抽出一本本卷宗,细细翻阅。
《江湖世家录》、《朝廷势力格局》、《唐门魅毒百解》、《异术奇闻志》......
他看得很快,因为过目不忘,瞬息间便对比完了所有信息。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缠绕了他数日。
那女人穿着奇装异服,带着比皇家更精致的物件,每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江湖。更诡异的是她的容貌,美得不像人间该有的颜色。
若是美人计,未免太过奢侈。
毕竟江湖皆知,暗天盟左使从不对女人手软。
“啪!”
最后一册书被重重合上。没有答案。
照野将一切恢复原状,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
总会知道的。只要她再出现。
.
.
另一边,现代都市。
褚羽写完最后一张数学模拟卷,放下笔就飞速缩到卧室的角落。她将刚买的防狼喷雾、折叠刀和急救药品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又放回去。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她每晚都会重复这个动作,仿佛随时准备逃命。但更确切的说,是随时戒备再遇见那古怪事。
背包被拽到床头最顺手的位置,连睡觉时都要用一只手搭着带子,方便这些东西能跟着她一起。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奇怪的预感,那次诡异的穿越还会再发生。
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弹出一条消息:
【后天拍毕业照,穿夏季深蓝色校服】
褚羽盯着屏幕发呆。
距离上次穿越已经过去四天,脖子上那道浅浅的刀痕还在,时刻提醒着她,那不是梦。
“不会的,不会再发生了......”她喃喃自语,却还是把背包带子又往手里攥紧了几分。
就在她关掉手机的瞬间,熟悉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砰!”
跌坐在地的火辣辣的疼让褚羽瞬间清醒。她挣扎着从水中坐起,抹开脸上的水,这才发现自己竟跌进了一个温泉池。
“什么人?!”
清冷的男声伴随着破空声袭来。
褚羽只觉耳边一凉,几缕断发飘落水面。她惊恐转头,就看见身后墙壁上扎着几枚暗器,还在微晃。
“对、对不起!我走错了!”褚羽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后退,后背抵上池壁。温泉水浸透了运动服,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氤氲水雾中,一个修长身影缓步走近。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人,月白中衣被水浸透,隐约可见精瘦的腰身。黑发如瀑,面若冠玉,若不是腰间那排泛着寒光的暗器,活脱脱是个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姑娘这是......投怀送抱?”
男人慢条斯理地系回衣带,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少主!可有异动?”
褚羽紧张地缩起脚趾。
还好,那人只说:“无妨。不过是只迷路的野猫。”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待脚步声远去,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凌乱的马尾到古怪的运动服,最后停在她脖子上那道未愈的伤痕。笑意更深,他说:“姑娘这身打扮,倒是稀奇。”
褚羽不敢回答,把自己缩在池角,脸颊被热气熏得绯红。明明怕得要死,还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显得更狼狈。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姑娘可知,擅闯唐门禁地者,要受万蚁噬心之刑?”
“噬心?!” 褚羽脸更白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就走!”她手忙脚乱想爬出池子,却脚下一滑。
“小心。”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她的腰。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身上淡淡的沉香气萦绕在鼻尖。这个距离,褚羽能看清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姑娘没有内力,却能在重重机关下闯入此地,真是有趣。”他忽然道,手指还搭在她腕间。
褚羽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试探自己,她急中生智,编出理由:“我只是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不知怎么就进来了。”
男人指尖划过她脖颈上未愈的刀痕,眼神暗了暗:“这伤……是暗天盟的刀法。”
褚羽一僵。
暗天盟?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果然是某个组织的练家子!
男人忽然松开手,从池边取来一件雪白外袍披在她肩上,微笑着开口:“看来姑娘惹上了大麻烦。恰好,唐某最讨厌暗天盟,姑娘先呆在此处吧,我让人给你收拾房间。”
褚羽抓紧衣襟,差点热泪盈眶。没想到在这个可怕的世界,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人!
“谢、谢谢……”她声音哽咽。
他轻击手掌,两名绿衣侍女无声出现,“带这位姑娘去暖阁更衣。”
褚羽被带到了厢房,屏风后的侍女们捧着衣裳首饰静候。褚羽坐在铜镜前,任由她们摆弄自己的长发,给自己梳古代女子的发型。借着铜镜,她能看见唐玉卿背对着站在门外,而桌上就摆着自己刚刚落下的背包,里面东西一样未少。
“姑娘梳妆好了?”
唐玉卿听见动静,转身入内,却在看见她的瞬间怔了怔。
烛光下,少女一袭青衫,墨发如瀑,明明是最素雅的打扮,却因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而明艳不可方物。唐玉卿忽然觉得喉间发紧,他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有人能让他如此......失神。
“少主?”身旁的侍女轻声提醒。
他倏然回神,唇角勾起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姑娘想必饿了,先用膳吧。”
八仙桌上摆着精致的蜀中菜肴,香气扑鼻。唐玉卿执起银箸,轻轻推了推中央的菜:“姑娘尝尝,这是蜀中特色,辣子驱寒。”
褚羽小声道谢,夹起鱼肉,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但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唐玉卿凤眼微眯,为她斟了杯桂花酿,询问:“姑娘说记忆模糊,那可还记得自己名讳?”
“褚、褚羽。”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真名。
“好名字。”唐玉卿轻笑:“‘羽落青梧梢,褚华映月遥’,倒是适合姑娘这般灵动耀眼之人。”
“那你呢?你叫什么?”
“在下唐玉卿,唐门的唐,白玉无瑕的玉,卿本佳人的卿。”
褚羽点点头,也礼貌地夸了两句。但她是理科生,根本想不起来能引用什么诗,只干巴巴道:“好听。”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
唐玉卿神色不变,却话锋一转:“暗天盟的杀手都戴玄铁面具,武功路数同出一脉,且皆能以一当十,仅靠这些确实难以辨别伤你的是哪一席。”
“席?”褚羽抬起脸,眼中满是困惑。
“他们按武功高低和任务成败排名,第一席最高,称左使,第二席次之,为右使……”他耐心解答着。
烛光映照下,少女听得入神,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身子,唇瓣微微抿起。唐玉卿忽然觉得喉间发紧,她这副懵懂又专注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唐玉卿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轻声道:“第七席往后便只以数字相称,在江湖算不得知名。可问伤姑娘那人,用的是何兵器?”
褚羽想了想,描述:“一柄...很长的刀,刀背凹下去,有血槽,刀柄……好像刻着花纹。”
男人执杯的手倏然停在半空,杯中残酒漾起细微的涟漪。
“无生刃?姑娘竟能从照野手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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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野?”这个名字让褚羽浑身一颤。
唐玉卿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慢慢解惑:“暗天盟左使,第一杀手,江湖人称‘血月照野,刀下无魂’,去年深秋,长风镖局蜀中分舵,五十六口,一夜之间鸡犬不留。今年初,金玉楼西堂,三十八名精锐好手皆死于其手,无一生还。”
他顿了顿,道:“其名……可止江湖小儿夜啼。”
褚羽脸色煞白。
第一杀手?!她到底什么鬼运气?
“褚姑娘?”唐玉卿伸手欲扶。
“我没事.…”褚羽强自镇定,下意识推开他的手,但自己握着杯子的手却止不住发抖。
“姑娘放心,在唐门地界,即便是暗天盟前三席,也讨不得好。”他柔声安慰。
褚羽听罢,勉强扯出一个笑,僵硬无比。她眼皮狂跳,总觉得这承诺轻如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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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更深露重,整个唐门陷入静谧。
褚羽百无聊赖地翻着唐玉给她找的书,烛火在纱罩里轻轻摇曳。
已经子时了,大多数厢房都灭了灯,但褚羽的房间还亮着,因为她毫无睡意,现代高三生的生物钟让她在这个时间格外清醒,书页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她看着,竟有些想念那些做不完的数学卷子。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金属碰撞的脆响混着隐约的喊杀声。
褚羽指尖一颤,觉得这偌大森严的唐门还能遇袭实在匪夷所思。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向桌上的折叠刀。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动作。
褚羽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转头,粗糙又冰冷的手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玄铁面具的寒意贴上她的脸颊,熟悉的冷冽血腥气息钻入鼻腔,让她瞬间血液凝固。
“好久不见。”
耳畔响起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森冷。
铜镜里,她看见了身后的身影,夜行衣,玄铁面。他的面具贴她极近,几乎要嵌进她肌肤里。
“唔!”
褚羽拼命挣扎,手肘向后猛击,可那力道对男人而言不过挠痒。他一把扣住她手腕反拧,捂着她的嘴将她翻面狠狠按在桌上。
褚羽后脑勺磕在桌上,疼得两眼一黑。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愉悦。
褚羽被迫仰头,泪水模糊了视线。烛光下,衣襟凌乱,墨发披散,露出满身未消的伤痕——都是他留下的印记。
美得惊心。
也....脆弱得可笑。
“唐门就这点能耐?”他冷笑,刀尖挑起她下巴,刀刃缓缓下移,抵住她颈间跳动的脉搏。
“还是说,你本就是他们派来的探子?”
“呜….不…..不是……”
声音被手掌阻隔,变成破碎的呜咽。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照野手背,烫得他指节微颤。
太烦,太吵。
这女人总是哭。那晚在树林里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眼泪对他而言从来不管用,死在他刀下的人,哪个不是哭着求饶命?可偏偏这女人的眼泪.…..
他猛地收紧手指,看着她因窒息而涨红的脸,和那晚害怕又毫无防备的模样一样,随手就能捏碎。但他仍是不愿放过这个意外,她已经影响到了他,就像现在他本该去和暗天盟人汇合,却鬼使神差拐了弯来找她。
“下辈子,别撞上我。”
他冷冷说。
死亡的威胁让褚羽瞪大了眼睛,她看着那眼底没有任何情绪的男人突然怒上心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你等着!我死了……做鬼,也不会……”
“呵。”
男人轻笑一声,举起了刀。
破空声响起,褚羽闭上了眼,
可就在即将血溅当场的刹那,褚羽的身影突然模糊。
刀锋劈空的震颤顺着臂骨窜上来,照野罕见地怔住了。
掌下躯体化作缕缕青烟,只剩半截断发飘落在珠钗旁。那钗头坠着的东珠还在晃动,映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火光,像在嘲笑他的失手。
他盯着空荡荡的房间,面具下呼吸紊乱。
这不可能……
即便是江湖大宗师的轻功,也绝无这般凭空消失的道理。
窗外,唐门厮杀声渐近,照野却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那里还残留着肌肤的温热。
良久,他拾起珠钗,眼神变得阴鸷。
“呵。”
无生刃突然兴奋地嗡鸣起来。
有些猎物,果然值得剥皮拆骨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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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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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褚羽重重摔在床上,把星露露玩偶震到了地上。
熟悉的卧室天花板在眼前旋转,她浑身发抖,脖颈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喉咙仿佛还残留着被掐住的窒息感。
她蜷缩着,捂着脖子大口喘气,还没从死亡的恐惧中回神,就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喊。
“小羽!”
房门被猛地撞开,她妈妈褚真女士踩着高跟鞋冲进来,父亲秦临江紧随其后。
两人刚刚回国,发现女儿失踪之后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还急得报了警,却没想警察还没来,先听到了原本空荡的卧室传来声响。
推开门,他们的宝贝女儿瘫倒在床上。身上穿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古代服饰,但最可怕的是她脖颈都是指印!
“小羽,你去哪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褚真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心疼得厉害。
“我......”
褚羽张了张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扑进母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秦临江脸色阴沉如,这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男人,此刻连触碰女儿都不敢用力。他轻轻拨开她颈侧湿发,那道刀痕已经结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谁干的?!”
“不、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褚羽哭到打嗝,在听说父母已经报警后慌忙阻止。她不想被当成精神病监管起来,只好抽抽搭搭地从一周前那场诡异的穿越开始讲起。
讲那诡异的夜晚,讲那两次都撞见的,如同死神的男人。
随着叙述,夫妻两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褚羽压抑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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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唐门。
袭击刚刚平复,唐玉卿站在褚羽昨夜消失的房间里,指尖抚过梳妆台上半干的墨迹。
侍女紧张地禀报:“昨夜褚姑娘就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只留下散落的书和打翻的砚台,珠钗也不见了一枚,房间疑有人闯入。”
唐玉卿若有所思。
“少主,这是在姑娘床底下找到的。”小丫鬟递上一物。
唐玉卿垂眸看去。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金属小刀,他接过,用食指轻轻划过,很快就渗出血。
男人眸光微动,沉默地看着那道血痕,又看向那把不起眼的小刀。
锋利,超乎寻常的锋利。连他常年使暗器而布满茧子的手都能轻易割破,简直颠覆认知!且以他的见识,他敢保证这绝不是江湖任何门派制式的武器。
“可有人看见暗天盟的人带走她?”他问。
“回少主,没有。无一人看见姑娘离开此屋,也未见任何外人闯入带走她的迹象。”侍女答。
唐玉卿思索良久,收起折刀,冷声吩咐:“去金玉楼发‘隐线’寻人,悬赏重金。同时传令,就说褚姑娘昨夜受惊过度,身子不适,需暂居别院休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侍从们领命退下。
而原地,男人眸色渐深。
他摊开掌心,盯着手里那小刀许久。
那个凭空出现的少女身上藏了太多秘密,而现在,这些秘密正随着她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喜欢她那张脸,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但比起一个女人,她背后人掌握的“铸造术”才是能颠覆整个江湖的东西。
唐门的利益,哪怕是江湖第一美人都越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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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因为中途失职,无故消失导致潜入唐门密阁的任务差点失败,照野回到盟里,被罚赤裸着上身跪在悬崖冰面上。
这是惩罚,却也是修炼。
盟中规矩,任务失手者需在此“静思己过”,每失手一次便跪足十二个时辰。寒冰刺骨,常人跪不过一刻就会昏厥,普通武者跪一个时辰便可能残废。但对于已臻无相境大成的照野而言,这只是皮肉之苦。
“左使大人,时辰到了。”
执刑长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几分明显的诧异。十年了,这位第一杀手再未踏足此地。谁曾想,他会在一个普通的任务中失手?
这不像他,长老想。
照野沉默起身,冻僵的肌肉发出细微撕裂声,膝盖离开冰面时带起一片粘连的血。但他一步未晃,径直走回自己的居所。
推开门,石室简陋得近乎荒凉,除了一张石榻、一方矮几,便只有墙上挂着的形态各异的武器和角落里浸着剧毒的琉璃罐。
照野走到榻边,手指在某处一按,一块石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暗格。他从中取出丝帕包裹的两件物品:一枚造型古怪的发卡,一支镶嵌着奇异宝石的珠钗。
全都属于那个女人。
他本该上报盟主,彻查她的来历。
可他没有。
他隐瞒了她的存在,甚至在她消失后还离队潜入唐门藏书阁查阅《异闻录》,最后却没找到半点关于“凭空消失”的记载,除了那宗师之上的“天人”传说。
但那女人毫无内力,别说“天人”和宗师了,她连最低等的入门武者都打不过。
他正沉思着,门外忽有杂役弟子来报:
“左使大人,江南分舵急报,玉林镖局正运动一批贡品前往昭京,盟主有令,命您即刻前往截杀。”
短暂的沉默。
“备马。”
照野冷声答。
他收起珠钗,玄铁面具重新覆上,所有情绪掩于冰冷之下。
他如从前一样去出任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去江南,他还要顺路查查那个叫“褚羽”的女人是否与江南褚家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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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
自从那晚向父母坦白穿越的事后,褚羽就再没踏进过学校大门,而临港一中的毕业照上也永远缺了那个总是站在C位的校花。
父母为她聘请了全套家教团队,除了常规的高考科目,还多了几位退役特种兵出身的格斗教练。每天清晨五点,她就会被体能训练的闹铃惊醒,然后在私人健身房里练到浑身发抖。
“肘部收紧。想象对方从这个角度攻来。”格斗教练第无数次纠正她的动作,模拟着锁喉擒拿。
“我知道!我知道!”褚羽突然爆发,摔了匕首。她蹲下,把脸埋进膝盖里。
“没用...练这些都没用!”她哽咽着呢喃。
那个可怕的男人,那个什么江湖第一杀手,仅靠单手就能掐得她动弹不得。他掐她脖子时,她连一点反抗之力都生不起来,这些所谓的防身术在他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父亲给她准备的枪就藏在枕头下,母亲甚至找来了最好的绣娘,在仿制的古代衣裙里缝进防弹内衬。但这些准备在绝对的武力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因为她根本不可能防住自己身体的每一寸。
见她崩溃,教练叹了口气。
“今天就到这儿吧。”
教练收拾器材时,看见少女单薄的背影仍在微微发抖。
她不懂这位千金为何如此拼命。褚家不是军旅世家,要说是防身也太过夸张。
但她不会多问,钱给够,人闭嘴。
.
.
就这样又过了几周,褚羽在极端恐惧与紧张中结束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高考。
最后一科收卷,褚羽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考场。她已经尽了全力,哪怕每天都在乱想也依旧凭着多年老底答完了所有题。
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欢呼拥抱,也没有理会同学们惊诧的目光,径直钻进早已等候的黑色防弹车。
“直接回家。”她对司机说。
车子驶过校门口欢闹的人群,透过防弹玻璃,毕业生们的笑脸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褚羽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同学们走出校门。
她本该在那里。
本该形容地讨论高考题目,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接受同学们送的毕业花束和情书。而现在,她手机锁屏上堆积着99+的未读消息,却连解锁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看见朋友们关切的询问。
“小羽,下周的成人礼……设计师送来了几套礼服样衣。”母亲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询问。
褚羽没有马上答,只是无意识摸了摸脖子。
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光滑,只剩下极淡的一道白痕,像是被指甲轻轻刮过的痕迹。有时候她甚至怀疑,那场惊魂是否真的只是场噩梦。
“我……我不一定去。”
“好,不去就不去。”母亲立刻接话,
褚羽能感受母亲紧绷的情绪。这个月来,父亲书房亮灯的时间越来越久,母亲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昨夜路过主卧,她还听见他们为了她的事商讨到半夜,说:“小羽总不能闷在家里一辈子……”
她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做了决定。
成人礼前夜,衣帽间中央,四套高定礼服静静陈列在模特架上。
换做两个月前,她都会激动地挑礼服做造型。但现在,她只是随意看着,目光落在其中一件银灰色的纱裙上。
很美,且是四件里最保守,最低调的款。
“就这件吧。”
第二日,她穿上了这条裙子。
全身镜前,灯光下,她的肌肤还是很白,脖颈上的指印已经消失,浅浅的划痕被奢华的项链挡住,看不出什么。
“小羽……”母亲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件特制的防弹披肩,却欲言又止。
褚羽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拒绝。
防弹又如何?
那人一只手都能掐死她。
而且,她的裙摆内侧已经藏着防狼喷雾和电击器,这些装备让礼服看起来没那么完美,但此刻,她需要这份安全感。
“没事的,妈。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声音还有些微微发抖,但眼神已经坚定许多。
父亲递给她一只改装过的腕表,低声道:“按这里,能释放高压电流,近身的话足够放倒一个成年男人。”
褚羽点点头,将腕表戴在手腕上,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成人礼上,她看着周围跳舞的人群,也接受了邀请自己的同学。她在舞池里起舞,笑容明艳。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跳有多快,没有人察觉她每一次呼吸都在害怕下一秒天旋地转。她完美地跳完了舞,完成了所有仪式,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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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看见等待她的父母时,她甚至恍惚觉得,或许,一切真的结束了?
可就在她走向他们的瞬间,熟悉的眩晕感猛然袭来。
“不——”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可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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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黄沙扑面而来。狂风吹乱她精心挽起的长发,银灰色礼服在日光下闪着柔光,裙摆上的碎钻如星辰闪烁。
褚羽绝望地环顾四周。
土路。黄沙。
狰狞的山影,无边的死寂。
没有霓虹,没有车流,没有她堆满复习资料的书桌。
“又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华丽的装扮,又望了望四周荒凉的山道,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粗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褚羽浑身一僵,缓缓回头,五六个彪形大汉骑着马,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他们衣衫褴褛,面容狰狞,腰间别着染血的刀。
“啧,这衣裳,这脸蛋,专程来伺候爷几个?”为首的土匪舔了舔嘴唇,翻身下马,
褚羽提着裙子就跑,可礼服裙摆严重限制了她的行动。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她的肩膀狠狠一推。
“刺啦”一声,昂贵的面料撕裂开来。她重重摔在尘土里,沙土钻进她的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
而不远处的高坡上,照野就在那冷眼旁观这一切。
他本不该关注这些,暗天盟的任务是截杀玉林镖局,他埋伏在此已有两日。可没想到,猎物没等到,却等来了一道凭空出现的华光。然后……她就出现了。
日光下,她一身华服,美得惊心动魄,像误入凡尘的仙娥,与这血腥黄土路格格不入。
“阴魂不散。”
他无声地吐出四个字,冰冷无波。转身,迈步。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我爹是临江商行的东家,我还是唐门少宗主唐玉卿的青梅竹马!你们敢动我,明天就会有人踏平这座山!”
那娇滴滴的嗓音此刻却带着一种强行撑起的、近乎尖锐的镇定,穿透风沙清晰地传了过来。
照野的脚步停了。
他挑了挑眉。上次见面时还是个只会哭的废物,现在倒学会了虚张声势?唐玉卿?呵。
土匪们哄笑起来:“小娘子还挺会唬人。”
“那你们就试试,看看自己有几条命。”褚羽说着,手已经摸上了腕间的防身手表,哪怕害怕的厉害,仍旧打算跟他们拼命。
为首的土匪一把扯开破烂的外衫,露出满是刀疤的胸膛。
他猥琐地笑道:“什么商行唐门,都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爷几个快活似神仙!”
他像一头盯上猎物的饿狼,说着就朝地上的人儿扑去。
“玉哥哥!你终于来了!”褚羽突然对着土匪们身后惊喜地喊出声。
声音尖锐,带着十足的期盼。
土匪们几乎是本能地齐刷刷扭头回望。
就是现在!
褚羽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那只戴着防身手表的手腕猛地抬起,对准了离她最近、正扭着脖子的一个土匪。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
那土匪浑身剧烈抽搐,如同被扔上岸的鱼,直挺挺向后倒去,口吐白沫。
褚羽看也不看结果,用尽全身力气往后跑。
这种招只能用一次。
“贱人!敢耍阴的!抓住她!老子要活剐了她!”首领目眦欲裂。
利箭擦过耳际,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褚羽奋力跑着,心跳如擂。
可她一个练了十几天格斗的普通高中生的脚程根本不可能比得过土匪。
被追击间,她的鞋掉了,石块直接嵌入脚底,让她又一次摔在地上。
褚羽绝望地看着逼近的刀,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可这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个想掐死她的男人。很奇怪,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觉得被掐死和被那人的刀割喉都算不得什么。
因为据说那男人有一招叫【归寂】,号称这江湖最安静的死法,据说使出那一招时,他收刀的动作比呼吸更轻,被他杀死的人甚至感受不到痛觉。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抖着声音说:“你们、你们放过我……我爹有很多钱!黄金千两?万两?带着我,我保证让你们拿到!”
高坡上,照野的手按在刀柄上。
他在考虑。
像在掂量一块石头的分量。
是看着这群肮脏卑劣的蛆虫,用他们污秽的手和刀,将地上那抹刺眼的亮色彻底撕碎、玷污、碾入泥尘?还是由他自己,干净利落地送她上路?切断那烦人的哭声,抹掉这不该出现的意外?
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这女人横竖都是个死。区别只在于死在谁手里,以何种方式死。考虑与否,结果都只有一个。
他抬脚,准备离开这片无聊的闹剧。
“不要——!!!”
那声凄厉到极致的、带着所有绝望和崩溃的尖叫,狠狠捅进他后心。
照野闭了闭眼。
“麻烦。”
下一秒,无生刃出鞘。
.
5.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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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羽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死死闭着眼,直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再睁开眼,离她最近的那个土匪脖颈以上已是一片空荡。无头躯体狂飙着鲜血,直挺挺倒在她脚边。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震颤的视野里,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地狱归来的修罗,踩着一地鲜血走来。最后一个土匪想逃,却被他一把掐住后颈。
“咔嚓。”
颈骨断裂,尸体像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血雾弥漫中,男人甩了甩刀,走到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睨她。
“又见面了。”
褚羽的嘴唇颤抖着,喉咙干得发疼。她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看看眼前这个比土匪可怕百倍的男人,足足愣了半分钟。
她清晰地记得上次最后一面她撂下的狠话,说什么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但现在,这男人救了她!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她活下来了,因为他。
良久,久到照野失了耐心,眉头微皱,褚羽才终于结巴地开口:“为什么救我?”
男人没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她裸露的肩膀。
那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早已被撕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这身装束比他们初见时的还要过分,几乎遮不住什么。
“穿成这样,嫌死得不够快?”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嘲弄。
褚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可礼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怎么遮都无济于事。
她强忍着几乎要崩溃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直视那双冰冷的眼睛,轻声说:“谢谢。”
照野眯起眼,他本以为会看到熟悉的眼泪和颤抖,毕竟他比那些杂碎可怕的多,可这女人居然站得笔直。明明狼狈得要命,却还敢如此直视她?
他心底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方才出手不过是一瞬的鬼使神差,或许是被那刺眼的雪白晃了眼,又或许只是厌倦了听那群杂碎的聒噪。现在清醒了,自然该回到正轨。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那声音固执地、笨拙地跟着,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和衣物刮过荆棘的悉索声。
照野的脚步顿住,他回头,就发现她艰难地跟着,被荆棘划破的小腿渗出细密的血珠。
“再跟一步,死。”他冷声道,目光又转向前方。
褚羽被迫停下脚步,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血。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她仰起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
“反正我一个人在这鬼地方横竖活不过今晚!死在你刀下,总比被野兽啃得骨头都不剩,或者被下一个遇到的畜生糟蹋强!”
褚羽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见男人缓缓上前,刀尖抵上她咽喉。
“这般想死?”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要害,死亡的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褚羽强迫自己压下喉咙里的尖叫,仰起头:“求你,就带我到最近的城镇。”
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且,你刚刚救了我。”
“他们得罪了我。”照野冷嗤。
褚羽深吸一口气,仿佛没看到那致命的威胁,固执地又向前挪了小半步,离那刀锋更近了一分。
在那男人即将开口发出更冷酷的警告前,她抢先说道:“他们只是一介流寇,根本不会被你放在眼里,若是得罪了你绝不会活到如今。”褚羽一针见血,“你杀他们,是因为.……”
她突然住口,因为刀尖又逼近一分。
照野冷冷看着她,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少女沾着血迹的脸上。明明那么狼狈,但那双该死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女人长进了。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她当初虚张声势喊着“青梅竹马”的拙劣模样。现在,她竟能看穿他那随口敷衍的谎言?还胆敢当着他的面戳破?
真是……麻烦透顶。
他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的嗤笑。握刀的手指关节泛白,但最终,那柄收割了无数生命的无生刃,却没有再向前移动分毫。
褚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小的松动,巨大的求生欲让她几乎窒息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她不敢再提刚才的“因为”,只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恳求:“求你!我真的无处可去,还欠你一命!”
照野沉默着,再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没有答应,没有拒绝。
但褚羽知道,这就是默许!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
阳光渐渐西斜,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
走了约莫几里路,褚羽就跟不上了。她穿的是平底皮鞋,山路崎岖,刚刚还把脚崴了,此时已经肿得像馒头。
而那男人的身影一直在前头,没有丝毫停顿等待的意思。距离被无情地拉开,越来越远,
“等、等等我……”她喘着粗气喊,
前方的身影终于停下。
照野转身,玄铁面具映着最后一缕残阳,冷得像淬了寒冰。但他只是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嘲讽,没有怜悯,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欠奉。那眼神,比看路边的石头更漠然。
仅仅一瞥。
他旋即转身,步伐甚至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褚羽咬紧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哭!在这个男人面前,眼泪比尘土更廉价。她强忍着剧痛加快脚步,拼劲全力想要跟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一个陡峭的斜坡边缘,她脚下被湿滑的苔藓一绊,重心瞬间失控,整个人向前扑倒。
但……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来。
那男人单手横在她腰间。
“蠢货。”他冷冷道,语气里满是不耐。
褚羽瘪瘪嘴,眼泪又要掉下来,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像扛麻袋一样甩到肩上。
天旋地转!
她整个人被他粗暴地、毫无缓冲地甩上了肩头,坚硬如岩石的肩甲,狠狠撞在她腹部和肋骨上,瞬间的钝痛让她眼前发黑,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窒息。
“啊———”
短促的痛呼被颠簸撞碎。
这姿势简直就是酷刑,褚羽难受得眼前发黑。长发垂下来,很快就被路旁横生的枯枝勾住、撕扯,头皮传来阵阵刺痛。更要命的是这个姿势让本就破烂的礼服彻底滑到大腿根,凉风嗖嗖地往裙底钻。
照野当然知道这姿势有多难受。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肩上那具纤细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面具之下,一丝极其恶劣的快意悄然滋生。他非但没有放缓脚步,反而在踏上一块凸起的山石时,刻意地狠狠向上颠了一下。
“唔!”褚羽猝不及防,疼得眼泪直冒,下意识抗拒起来。
“再动,就把你扔去喂狼。”
威胁立竿见影。
褚羽立刻老实了。
喂狼?她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说到做到。
虽然这个姿势难受得要命,但总比被丢在这野兽环伺的荒山野岭强。她偷偷攥住他后背的衣料稳住身体,发现布料下绷紧的肌肉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倒悬的视野里,她能看到男人握刀的手,骨节分明,沾着干涸的血迹,虎口处还有一道陈年疤痕。她莫名想起这双手刚才拧断土匪脖子的狠劲,现在却托着她的腿弯......
太奇妙了,她仿佛对这个江湖的认知更深刻了一点。
暮色渐深,林间真的传来狼嚎。
褚羽下意识缩紧了些。
照野的步伐没有停顿,但托着她腿弯的手臂肌肉,却在那一瞬间,细微地僵滞了一瞬。
…..
.
等天完全黑了,照野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土庙,看起来荒废许久。
他没有丝毫预告,没有弯腰,只是手臂一松,褚羽摔进了干草堆里。
“咳…咳咳……”她被呛得连连咳嗽,挣扎着想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而那始作俑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等!”她慌忙喊住他。
男人的背影顿住,缓缓侧过半边脸。
褚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你...要去哪?”
“拾柴。”他冷冷丢下两个字,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解释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却让褚羽愣了好一会儿。语气冷得像冰,态度更是没有,但这对于那个视人命如草芥、连嘲讽都吝啬给予的男人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破庙陷入了死寂。
只有夜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和角落里不知名小虫的窸窣声。
褚羽忍着痛,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势。脚踝肿得发亮,小腿上全是荆棘划出的血痕,礼服早就破烂不堪,勉强能遮住身体。她咬着唇剔除伤口里的木刺,每拔一根就疼得指尖发颤。
小庙里只剩她一人,那供桌上的山神像缺了半个脑袋,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她,有些阴森。
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扭头看去,是照野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一捆干柴,腰间还挂着两只野兔,皮毛上沾着未干的血迹。他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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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她一眼,单膝跪地点燃火堆。火光很快驱散庙内的阴冷,也映亮了他染血的指节和玄铁面具上的划痕。
跳跃的火光中,照野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对视两秒后,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皮质水囊扔过来。
褚羽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而男人已经头也不抬地开始处理野兔。剥皮、去脏、剔骨……匕首划过皮毛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褚羽小口啜饮着凉水,偷偷抬眼看他,打量这个唐玉卿口中江湖无人敢惹的第一杀手。
火光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色,却化不开眼底的寒意。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此刻正灵巧地将兔肉穿在树枝上,莫名反差。
“看够了?”照野突然开口。
褚羽手一抖,水洒了大半。她慌忙低头,盯着自己沾湿的裙摆。
火持续烧着,烤肉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照野撕下一条兔腿,随手丢给她。褚羽饿极了,顾不得形象,也顾不得脏,捧着就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还有血腥味,但她已经大半天没进食了,吃得狼吞虎咽,
“明日,跟我去官道。”男人突然开口。
褚羽差点噎住:“去…干嘛?”
“诱饵,劫镖。”
褚羽僵住了。
她听唐玉卿说过镖局和镖师,能让第一杀手亲自劫的镖必定属于玉林镖局!那江湖五大势力之一,也是里面唯一正经做生意的正派势力!那些押镖的多是普通武师,押一趟镖不过挣几钱银子,拿命换钱,养家糊口。
“我不想帮你害人……”她弱弱开口,声音越来越小。虽然明知道自己欠他一条命,明知道是仰仗他才能活下来,但现代社会的道德观念早已刻进骨子里,根本做不到去伤害无辜之人。
她知道她的拒绝很可笑。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男人森寒的声音。
“你以为你有得选?”
“我可以帮你别的!给你钱或者任何其他东西!”
“呵。”
一声冷笑,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照野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抬眸看她表情像是没有了利用价值在思考要不要弄死。
“你在乎那些蝼蚁的命?那不如...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
褚羽被他盯得发毛,呼吸困难,却还是强撑着开口:“不杀人只劫财行不行?你的任务肯定没要求杀光他们吧……”
照野抬头,只见火光映照下,少女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在跟我谈条件?”照野眯起眼,突然伸手掐住她脖子,力道刚好让她呼吸困难又不会立刻昏厥。
“没、没有,”她抓住他的手腕,慌乱地说:“我只是求你...求你放过他们...咳咳...你不杀他们,我给你更多钱,帮你干更多事......”
照野盯着她因窒息泛红的眼尾。从前这眼睛里装的都是对他的恐惧,而现在是某种更愚蠢的东西:怜悯和善心。
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他在暗天盟地牢学会的第一课。
破庙陷入死寂,只剩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就在褚羽眼前发黑,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脖颈上的钳制突然松开。
“失手,就杀了你。”照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褚羽大口喘着气,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怕的要命。
“迷药,掺进饭里。”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扔在她脚边,
褚羽大口喘息着捡起瓷瓶,指尖还在发抖。瓶身冰凉,贴着“唐门”二字。
“你...你那天是去偷唐门的药?”褚羽下意识问。
照野缓缓转身,危险地看着她说;“问题太多。”
褚羽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总比杀人好......”
“你以为这是什么?唐门‘醉梦散’,一滴就能让人在美梦中经脉尽断,武功尽废。”他冷笑。
褚羽手一抖,瓷瓶差点掉落。
“那...那能不能换一种?就普通的蒙汗药?”她硬着头皮问。
照野眯起眼。这女人简直荒谬得可笑,可当她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时,鬼使神差地,他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白瓷瓶。
“半刻钟见效,昏睡两个时辰。再废话就用唐门的。”他语气森冷。
褚羽如获至宝地接过,小心收进衣襟。
“我会努力的!”她保证。
照野嗤笑一声,见效慢难道是好事不成?半刻钟,足够那些镖师发现异常,也足够这蠢女人死上一百次。
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擦拭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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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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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熹微,破庙内寒气比昨夜更甚。褚羽被冻醒了,茫然地抓着身上陌生的黑袍,不知道是她自己梦游抢来的还是对方不要的。
环顾四周,篝火早已熄灭,破庙门口,照野正擦拭着刀。
“醒了就起来。”他头也不回,
褚羽揉着眼睛,刚想撑起身,突然发现他左臂有一道新伤。
“你夜里出去了?”
照野不答,只甩给她一套粗布衣裙:“换上。”
褚羽慌忙接住,也顾不上探究,麻利地褪去衣裙,直接在庙里换。她自觉反正穿了无肩带抹胸,比比基尼还保守。
然而,看见她利落脱衣服的动作,照野一僵,下意识转过了头。然后又自觉讽刺,转了回去,确保余光还能盯住她的动作。
褚羽不知道一个冷血杀手还会有尴尬的情绪,她利落地穿好衣服,用扯下来的丝带给自己绑了个麻花辫。铜镜是没有的,但光凭触感和想象,就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落难千金小姐,毕竟她连发髻都不会梳。
然而,门口那尊煞神显然没有给她“梳妆打扮”的时间,手叩击着刀柄,无声催促着。
褚羽只好认命,跟着他去了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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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清晨,官道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
褚羽赤脚站在道路旁,粗布衣裙被晨露打湿,紧贴在身上。她刻意将衣领扯歪了些,露出半边雪白的锁骨。想了想,又从路边揪了几根枯草往头上插,努力往惨了打扮。
收拾停当,她不安地回头。
远处树林深处里,男人抱刀立于树后,连个眼神都吝得给她,只晃了晃树叶,示意开始。
褚羽咬了咬唇,往满是碎石的地上一摔,开始揉着脚踝啜泣:“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声音又软又糯,像只找妈妈的奶猫。
她断断续续喊了不到半刻钟,远处传来马蹄声。
五匹健马,驮着五个身着统一褐色短打、筋肉虬结的汉子,是押镖的趟子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商队缓缓行进,大概有十几辆马车。
为首的那人看见她,猛地勒住缰绳,停在她几步远处。他身后四人也纷纷停下。
被一群肌肉大汉包围,褚羽的颤抖陡然真实了几倍,她下意识瑟缩起身子,抬起楚楚可怜的半张脸看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在这个世界算多美,但这群人显然如照野想的一样将眼睛黏在了她身上。
“小娘子,大清早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一个人问她,目光带着审视。
褚羽抬了抬下巴,露出那些照野留下的伤,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我与家里商队走散了,路上遇到山匪,差点、差点….后来又遇到另一伙土匪,趁他们打起来才逃了出来……”
说到后面,她的啜泣声更加可怜。
几个镖师交换了个眼神。
最年轻的那个走近。
“姑娘,得罪了。伸手。”
和照野之前同样的要求。
褚羽故作怯懦地伸手。
那人手指搭上她的脉门,又仔细瞧了一遍她身上的伤,冲后面点了点头。
不会武。
国字脸男人警惕稍缓,却仍是皱着眉。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突然咧嘴一笑:“小娘子莫怕,这荒山野岭的,我们玉林镖局最是仗义,送你到下个镇子便是!”
“真的可以吗?”褚羽猛地仰起脸,喜极而泣。“我父亲是江南布商褚万金,一定会重谢各位大哥的!”
她故意将“大哥”二字咬得更夹,还将手重新搭上了年轻镖师的胳膊。
小五身体一僵,耳根瞬间泛红,想抽回手又觉不妥,一时有些无措。
照野冷眼看着这一幕。
褚羽演技拙劣,唯独一张脸和满身的伤有几分真实。而那几个镖师竟真的被她这模样勾住了神,像盯着只待宰的羊。
那边,王镖头搓着手,挤开有些窘迫的小五。“姑娘,你这脚伤看着不轻,走路怕是不行。来,哥哥抱你上马!”说着,他的手直接握住她的脚踝,无意摩挲,远超必要范围。
褚羽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想缩回脚,却想起照野的任务,想起他掐住她脖子的手……
她死死咬住唇,硬生生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压了回去。挤出这辈子最做作的笑,用甜得发齁的声音继续喊着:“大哥,疼……”
树丛后,照野戾气四溢。
蠢货!哪家千斤落难会做这般矫揉造作的姿态?这简直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此处有诈!
褚羽知道自己演得有多假,但她害怕,怕自己若是不能吸引他们,对照野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瞬间抛弃、丢在这里任人欺辱。她不信照野,却也不信这些镖师,他们不可能打得过暗天盟第一杀手。如果她背叛,那等待她的一定是比死更可怕的结果。
所以,当那镖师弯腰作势要抱她时,她甚至主动伸出了手。
但就在那一刻,利箭破空声袭来。
一支短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只手掌,箭头深深扎入掌骨,又从手背透出寸许,鲜血瞬间喷涌。
“呃啊——!!!”
那人瞬间发出哀嚎。
“有埋伏!!”为首那大汉目眦欲裂,怒吼声响彻官道。
厮杀一触即发。
褚羽瞬间缩回手,真实地捂着脑袋颤抖。刚刚帮她的几人全部被利箭贯穿,其中两个已然拿不动刀。他们人很多,但埋伏在暗处的照野显然更强,刀光过处血花飞溅。
他改主意了?为什么?
褚羽脑中飞快闪过疑问,但马上,她又想:那杀神的性子就是那样阴晴不定,也许他突然觉得这场戏无聊了,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看她被愤怒的镖师撕碎?
她在混乱中仓皇抬眼,只觉黄沙漫天,刀光剑影搅成一团血色,根本看不清战况。
“嗤!”
一柄染血的朴刀擦着她裙摆钉入地面,刀柄兀自嗡鸣。
褚羽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几乎是凭着本能一头撞进了旁边一辆被遗弃的镖车车厢里。好巧不巧,似乎正是押镖的车,中央摆着一个上了铜锁的木箱子。
她看了一眼,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现。
———如果她能自己拿到东西跑,是不是算对他有用?是不是就能凭着这点价值被他顺手带入城?
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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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褚羽飞快地伸手拔下插在车厢壁上的刀,对着那锁扣狠狠砸去。
“铛!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在车厢内炸响。费了许久,铜锁终于变形,崩开了一条缝隙。褚羽惊喜地撬开箱子,发现里面装着大批珠宝。而在那其中又有个上了锁的木匣子,显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东西。
但还没等她动作,一股寒意骤然从身后袭来。
“贱人!敢动镖货!!”
满脸是血的镖师举刀劈来。
要死!
褚羽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举起匣子挡住脑袋,恐惧地闭上眼。
可声音戛然而止。
她睁眼就看见一把刀正架在那柄朴刀下,刀身没有一丝颤抖。
是无生刃!
“找、死?”
两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刺骨的杀意和一种褚羽从未感受过的怒火。
褚羽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就被拽着滚出几米远。原先的地面瞬间钉满暗器,滋滋冒出白烟。
她被他护在身下,心脏狂跳。
“抱紧!”
不容置疑的命令砸下。
没等她反应过来,照野已经单手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褚羽本能地环住照野的脖颈。
“演技拙劣,倒会挑时候找死。”
他生气了?
因为自己擅自行动?
褚羽紧紧贴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这个认知让她更加困惑。明明是他把她推入险境当诱饵的,为什么现在又......
远处,追杀的人疯狂扑来,照野头也不回地掷出暗器,抱着她径直往深山掠去。他原本的计划是趁乱取了镖货,然后将她这个无用的诱饵丢下,以她那毫无内力、柔弱不堪的身子,加上那张足够祸水的脸,只要不反抗,糊弄过去最多受些皮肉之苦,不至于当场毙命。
却没想,这女人竟不知死活,敢自己去摸东西。
“嗖!”
一支毒箭擦着褚羽鬓角飞过,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男人抱着逃亡。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她感觉搂着自己的人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当太阳西斜,他们终于甩开追兵。褚羽瘫坐在溪边石头上,看着照野处理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月光照亮他紧抿的唇线,那道深可见骨的伤让他肌肉不住得痉挛,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那个,我帮你?”她鼓起勇气凑近,
“滚。”
“好、好的。”褚羽刚刚鼓起的勇气全散了,她杵在原地,看得龇牙咧嘴,只感觉自己也跟着疼。
太强了,不愧是江湖人。
换她估计已经嚎到整个林子都能听见了。
她看了一会就别过脸,目光刚好落在抢回来的东西上。
那匣子的锁有机关,但褚羽看几眼就明白了。不过是稍微有些难度的益智机关术,她初中打竞赛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她其实想打开,毕竟带着这么大一个匣子逃跑太过明显了,但鉴于刚刚被吼了,撇了撇嘴,没主动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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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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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们夜宿山野。
周围漆黑一片,为躲避追兵,连火都没生。
褚羽抱膝坐在岩石凹陷处,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极紧。远处,那男人抱着刀靠着树干休憩,离她足足五六米远,像是生怕她缠上。
“咔嚓——”
枯枝断裂的声响吓得褚羽一哆嗦。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窸窸窣窣接近,或许是毒蛇,或许是更可怕的什么。
她刚挪动一点,照野的刀就出鞘了。
“再动一下?”
“我只是.…..”她想解释,却在下一声窸窣声中彻底破防。
“有蛇!真的有蛇!”褚羽不顾威胁直接冲了过去,撞上了他的腿也顾不得,只是缩在照野旁边旁边发抖。
本该踹开她的男人僵在原地。
少女单薄的身躯贴着他腿侧发抖,发间残留的不知名香气(帕尔马香水)混着淡淡血腥味钻入鼻腔。这种香气他从未闻过,甜而不腻,像盛夏的柑橘。
“滚开。”
“求你了,就一会儿,我怕……”褚羽拼命摇头。
照野:“……”
他喉结滚动,杀意凝在指尖,
这女人如今竟然已经觉得蛇比他可怕?
这实在荒谬,但他却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更有效的威胁才能让她滚远些。
最终,他只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闭嘴,太吵。”
褚羽松了一口气,这话就意味着默许,默许她在他身边苟延残喘过这一夜。
她小心翼翼往后靠,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睡,却撞上了那个他们抢来的匣子。她下意识想把东西推开,怕又被吼,但这东西霸道地占了大半地方,让她连蜷缩都困难。
“看什么?”
“九宫连环扣’,我会解。”她条件反射回答,又猛地闭嘴。
沉默在蔓延。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罩在她头上。
“解。”
褚羽扒拉下布料,呆滞地仰头。玄铁面具泛着寒光,可扔来的外袍分明是干燥温暖的。她乖巧地听他的要求去碰,却又听到头顶人冷冷补充:“唐门机关术,一步错,针发,神仙难救。”
这话本是威胁,但不知为何,褚羽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这份认知让她更加镇定,而且,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悄然浮现:他不会让她死在这里。至少,不是死在机关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拨动了机关。
‘乾位起手,坤宫落定;离火克金,坎水润木;巽风引雷,艮山镇震;兑泽生门开,中宫锁钥藏。”这来自《机巧述异》中的基础口诀对应着九宫八卦的生克变化,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不会错。”她在心中默念,眼神是全然地专注,手指灵活地点、拨、按。
“咔哒…咔哒…咔…嗒。”
几声轻响,那闻名江湖的唐门机关术在她手底下没撑过十秒。
最后一道锁弹开的瞬间,照野的刀尖微不可察地偏了半寸。
但褚羽没察觉,她打开盒盖。下一瞬,璀璨珠光倾泻而出,照亮了他们之间的方寸之地。
南海明珠、和田血玉、火彩钻石……
那些褚羽在博物馆都要排队见的镇馆之宝此刻就躺在匣子里,每一件都足以引发江湖血雨,价值连城。但褚羽只觉遍体生寒。
“就….就为这些.…..?”她声音发紧,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
照野刚刚放松下来,闻言冷笑:“不然呢?”
理所应当的反问,毕竟人为财死是这世上最天经地义的道理。
月光恰在此时穿过云层,照亮他肩头狰狞的伤。
褚羽怔怔看了他许久,突然伸手抱起匣子,把珠宝全倒出来。
哪些价值连城的珍宝滚落在地,沾染尘埃,瞬间变得黯淡。
“那些镖师拼死护着的,你们杀人也要抢的,就只是这些?”褚羽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难以理解的颤抖。
照野刀尖挑起一串东珠,漫不经心地掂了掂,随意道:“盟里让抢就抢,规矩而已。”
他不缺钱,暗天盟第一席的供奉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但有钱便能豢养更多他这样的恶狗,驱策他们杀人夺命;有钱,或许……或许终有一日也能够打动天罡宗师境的高手,买下暗天盟主的项上人头,让他真正挣脱这枷锁。
但褚羽像是被他的话烫到,颤声问:“规矩?规矩比人命还重要?!”
照野突然笑了。那是褚羽第一次听见他真正的笑声,低沉的,带着血腥味的愉悦。
“小傻子,在江湖,这一箱东西能买上千条人命,你说,人命值几钱?”他刀尖一挑,明珠滚落在地。
褚羽沉默地看着地上四散的珍宝,忽而觉得有些悲哀。良久,她轻声问:“那你呢?照野,你的命值多少钱?”
照野握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在心里答:很贵,贵到他舍弃一切人性,用无数无辜者的命也填不满那孽债!但……也很贱。贱到盟主一声令下,千两黄金,就能让他去啃噬任何目标,无论老弱妇孺。
这个答案在他喉间翻滚,最终化为一声警告:“与你无关。”
褚羽抿了抿唇,突然解开自己的衣领,从贴身小衣里掏出几件首饰。那是她昨天戴的,成人礼爸妈送的礼物,来自某个高奢品牌的珍藏系列。虽然已经丢了几件不成全套,但每一件都足以让这江湖最贪婪的眼睛发红。
她把珠宝堆在他身侧。
“给,谢谢你救我。”
那夺目的光华刺痛了照野的眼,让他的刀尖悬在半空。他早就注意到这女人身上古怪的饰物,价值不菲,甚至他藏起的那枚发卡也缀满奇异的宝石。很值钱,但任务之外的东西他从不屑于去抢。
见他不动,褚羽又把东西往他那边推了推。“如果你们盟里追责,这些够交差吗?”
照野刀尖缓缓垂下,挑起那根造型奇特的项链。玄铁面具微微倾斜,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困惑,前所未有的困惑。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塞了些什么?她难道看不出他是怎样一个满手血腥的恶鬼?她凭什么觉得他会需要她的“谢礼”?不过是任务未尽全功,凭他如今的实力,最多不过一顿噬骨鞭,他扛得住。
下一瞬,本能的警惕占了上风。他手腕一抖,那项链便被粗暴地扔回褚羽怀里。
“蠢货,来历不明的东西只会惹麻烦。”
褚羽被东西砸了,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收起珠宝。她突然想:下次该带金条来,古法工艺的,没有品牌印记的…...
想到这里,她手指一颤。
下次?她居然在考虑下一次穿越要带什么?
夜渐深,这个问题被她想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疲倦地睡了过去。
照野垂眸看着膝头沉睡的少女。
她毫无防备地靠着他,睡得香甜。那些能引得江湖疯抢的珠宝从她指间滑落,像不值钱的珠子般滚在地上。月光描摹着她恬静的睡颜,与白日里那个胆大包天的她判若两人。
盟主说:“杀手无需思考。”
可现在,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被打破,满脑子都是这个麻烦精。她怕疼,却敢在天下第一镖局手下夺镖。惜命,却愿意为素不相识的人求情;明明被他掐住脖子濒临窒息,还想用贴身带着的异宝“谢”他。
……
太多太多,她的与众不同不断刷新着他对江湖的认知。
一片枯叶打着旋落下,恰好停在她发间。
照野的手快过思绪。
等他意识到,指尖已经拈住了那片树叶。
下一秒,叶片在指间粉碎,而照野突然意识到一件更反常的事:他在期待“下一次”。
期待这个麻烦精会不会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边,带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用那双盛满星子的眼睛望着他,继续用她可笑的善良挑战他铁血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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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再起,吹散一地落叶,也吹散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杀手不该有期待,有了期待就有了软肋。而软肋…...该被亲手斩断!
照野缓缓握紧无生刃,刀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杀了她。
现在!
趁这蛊惑人心的“异常”还未彻底扎根。
刀锋抬起,对准了那毫无防备的颈项。
只需一瞬。只要轻轻一划,这不该存在的意外、这扰乱心神的变数就将彻底化为齑粉!
天边惊雷骤起,照野却似未闻,只有眼底冰冷的杀意凝成实质。
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被月光柔化的侧脸上时,抬起的刀悬停在空中。最终,带着千钧重负般,缓缓沉下。
就…..再留一晚。
他对自己说。
.
.
第二日醒来,褚羽沮丧地发现自己还在这个该死的世界。
按之前的规律,她本来猜测每次停留不会超过三日,但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已经超过最长记录。
看着远处已经开始磨刀的男人,褚羽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裹紧身上宽大的外袍,慢吞吞蹭到溪边洗漱。冰凉的溪水让她打了个哆嗦。洗脸还好,但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她总觉得身上黏腻得难受,发丝间还带着血腥味,简直快要抓狂。
犹豫再三,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唐门的人?”
磨刀声戛然而止,照野抬眼看她,眼神冷得吓人。
“唐门?”他问。
褚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知道的,我之前在唐门待过几天,唐玉卿说,如果有麻烦,可以找他。”
“你倒是会攀关系。”他冷笑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刀锋重重划过磨刀石,溅起几点火星。
“不是攀关系!”她急急辩解,“我只想回家,才不想在这里有关系......”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委屈。
照野没说话,只是将磨好的刀重新入鞘,
褚羽偷瞄他半晌,又小声问:“行不行?”
“不行。”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照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将蹲在地上的她完全笼罩。阴影投下,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唐门与我无关。你若想找死,自己滚去。”
见行不通,褚羽倔强地抿起唇,不再吭声。她蹲在溪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涟漪打碎,又怂又气,恨不得把这死活说不通的男人狠狠骂一顿!
她这么想了,也在心底这么骂了。
等着吧,等以后她找到机会一定要狠狠还回去!到时候照野说一句她就呛一句,说一句呛一句,说一句呛———
愤懑想着,几个野果子突然砸在她脚边,惊了她一跳。
“吃完就滚。”
褚羽手忙脚乱地捡起一个,固执地抬头:“我不走,除非你帮我。”
晨光中,男人眯起的眼睛像盯上猎物的猛兽。但下一秒,他却只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在同你商量?”
“不是,我知道你嫌我麻烦,但我真的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呢喃。
照野盯着她看了许久,丢下两个字:“随你。”
他站起身,拎起长刀,头也不回地起身就走。
褚羽愣了一秒,随即慌忙爬起来,又返回去捡起滚落的果子才跟上。等她手忙脚乱收拾好,那个黑色身影已经走出十几米远。
“等等我——!”
她小跑着追上去,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不敢慢下一步,生怕被丢在这荒郊野岭。
照野听着身后踉跄的脚步声,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伐。甚至在陡坡前驻足片刻,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他在心里嗤笑自己多此一举,却任由她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缀在他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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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进城
.
卸下那个笨重的黑檀木匣后,他们的行进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正午时分,青石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褚羽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却在即将超过照野时猛地刹住。男人连头都没回,只是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叩,她便老老实实缩回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褚羽感觉仿佛走进了历史画卷。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在风中猎猎。人群熙攘,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一派淳朴古代气息。
她跟在照野身后,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眼睛瞪得溜圆,四处张望。看那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靶子吆喝着,看卖艺的杂耍艺人翻着跟斗……但哪怕再好奇,也不敢离开照野一步之外。
她还是太扎眼了。
即使脸上刻意抹了灰,穿着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裙,那隐约露出的过于白皙细腻的皮肤,那即使未加打理也柔顺如缎的发质,还有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都与古代百姓格格不入。
街边茶棚里,几个江湖人看见了她,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照野脚步一顿。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略微侧首,面具下的视线如刀锋般扫过。
“唰——”
那几个江湖人瞬间低头,假装专心喝茶,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刚才只顾看那水灵的小娘子了,竟没注意到她身前那人脸上戴着的是暗天盟的玄铁面!差点,差点就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褚羽看见了刚才那一幕,紧张地攥上了照野的衣袖。
“松手。”
她立即放开,又在心底骂了他一句。
后半段路,发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暗天盟杀手和一美貌姑娘的组合实在太新奇,哪怕是低等武者都忍不住偷看两眼,但更多的仍是厌恶和杀意,直冲照野而去,也顺带着盯上了褚羽。
褚羽整个人几乎是缩在照野的影子里走的,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心口不一,表面乖顺无比。
直到走进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缓解。客栈大堂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混杂着酒味和汗味,几桌客人正高声谈笑。
照野径直走到柜台前,将几锭银子拍在柜面上。
“一间上房。”
掌柜的刚要应声,褚羽却突然扯了扯照野的袖子,小声问:“我、我住哪?”
照野懒得理她,转身就要上楼。
“哎,等等!”褚羽急了,小跑着追上去,在门口拦住他,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袖角,又很快松开,像是怕被他甩开。
照野单手推开门,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想死可以直说。”
“我保证不吵你!”她趁他转身时从臂弯下钻进去,飞快窜到房间角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照野冷冷盯着她,半晌也没把她扔出去。
毕竟,以他的身手,若真想阻止,她连门槛的木头都摸不到。
他反手关上门,落锁,径直走到床榻边,解下外袍随手扔在一旁。
衣衫褪下,露出精悍的背脊,肌肉线条紧绷,却横亘着几道狰狞的伤疤。最新的一道仍在渗血,显然是又崩开了。
褚羽原本还缩在角落,见状,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又很快退回去。
照野从怀里取出刚买的药,指腹沾了药膏,反手往背后抹,动作粗暴,像是感觉不到疼。
“你要不要帮忙?”她小声问。
他连眼神都没给她,继续给自己上药,手臂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向后伸展,肌肉线条在烛光下绷出凌厉的弧度。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在地板上。
褚羽咬了咬唇,低着头,盯着地上那滴汗渍看了半晌。觉得他真是嘴硬,再不想管他,转而问:“那个,我可不可以洗澡?已经好几天了,都快臭了。”
照野动作一顿,侧眸看她。
她立刻举手发誓:“我很快!”
照野冷冷收回视线,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这就是默许了。
褚羽眼睛一亮,立刻跑到屏风后,店小二早已备好了热水,浴桶里热气氤氲。她伸手试了试水温,又探出脑袋偷偷看了一眼照野,他还在上药,但换成了背对她坐的方向。
最后的顾虑也没了,褚羽欣喜地解了衣带,迅速钻进水里。温热的水漫过肌肤,她激动地想哭,那乌黑的长发散开,重新变成了顺滑的模样。
“哗啦——”
她刚捧起一捧水冲洗肩膀,屏风外突然传来刀鞘叩击桌面的声响。
“再磨蹭就滚出去洗。”照野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冷冰冰的,不带情绪。
褚羽吓得手一抖,水花溅了一脸。等听清楚后,下意识想顶嘴她已经很快了!但迫于淫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胡乱擦干身子,套上干净的里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屏风后钻出来。
照野仍坐在桌边,衣服已经重新穿上,桌上摆着半碗没喝完的粗茶。
“我去找人换水!”
说完,褚羽就想往外溜,但下一瞬,寒光闪过,刀直接插在了她眼前的门框上,刀柄还在微微颤动,把她吓得差点跪了。
“你就这样出去?”照野的声音比刀还冷。
褚羽茫然低头,就见松垮的里衣被水汽浸得半透,锁骨到胸口的水痕清晰可见,紧紧贴在身上。更要命的是,她光着脚丫,十根脚趾正尴尬地蜷缩在地板上。
“我.……”
她耳根发烫,终于反应过来,只觉得被这男人吓了好几日,连最基本的思考都不会了。在古代,她这副模样走出去,跟把自己剥光了扔大街上有什么区别?
屏风后传来水声。
照野竟亲自拎起浴桶将水泼出窗外。
月光下,他手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连倒水的动作都带着杀气。
“砰!”
空桶被重重放回原处。
“睡觉。”
他甩下两个字,径直走向床榻,连外袍都没脱便仰面躺下,长刀横在身侧。
褚羽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蹭到床边,趁他闭目时飞快拽走一床被子。她想离他远些,却又怕夜里真有人劫财劫色,照野来不及救她。离得太近,又怕这煞星不高兴突然给她一刀。
纠结再三,她最终在床榻旁的地上铺好被褥,小心翼翼地蜷缩着躺下。
黑暗中,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褚羽盯着头顶模糊的床沿轮廓,突然小声开口,“那个,谢谢你啊。”
没有回应。
她抿了抿唇,声音稍微大了些:“我是说...谢谢你让我洗澡。还有...谢谢你愿意带着我,谢谢你愿意让我进屋。”
话语在寂静中飘散,依旧没有回应。
褚羽自嘲地撇了撇嘴,她本就没指望他会搭理自己。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其实我知道你嫌我麻烦...…等我找到回去的办法,就不会再拖累你了……”
“闭嘴。”床榻上突然传来冷硬的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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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羽立刻噤声,一副老实的不行的样子,却在黑暗中悄悄弯了眼睛。
至少,他听见了不是?
.
.
窗外月光渐渐被云层遮蔽,房间里陷入更深的黑暗。
等地上人完全睡着后,照野才睁开眼,盯着房梁,眉间浮起一丝烦躁。
这不对劲。
他本该在进城时就把这蠢女人丢掉,或者更干脆点,一刀抹了脖子。可当她湿漉漉地从屏风后钻出来,发梢滴水,衣带松散的模样撞进视线,他竟鬼使神差地拎起了浴桶,甚至默许了她和自己呆在一个屋檐下。
窗外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响。照野眼神覆上寒霜,似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第一个黑影刚翻上屋檐,喉间便是一凉。他甚至没看清刀光从何而来,只觉颈间一道冷风拂过,下一秒,视野便天旋地转,头颅滚落瓦片,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照野像抹游魂般掠过月下,刀尖挑飞的血珠连成弧线,不过瞬息,又有两名贼人倒下。
最后一个黑影刚察觉到不对,想后撤,就觉脚踝处一阵钻心剧痛。他惨叫着跪倒在地,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那用刀的黑影。
“照、照野!!!”
完了,彻底完了。
他惊恐地瞪大眼,裤.裆一热。
暗天盟杀手有钱乃江湖公知的事,他们几个不过想在这偏僻小城找那低阶杀手摸点油水。但谁能想,今晚会倒霉到撞上第一席?这还怎么打?!
传说中“血月照野,刀下无魂”,从来都是一击毙命。可此刻,这个疯子却慢条斯理地用刀尖挑开他的腕脉,一根接一根。
他已经认命了!要杀就杀!为什么折磨他?!
“饶……”
刀光闪过,半截舌头落地。
照野踩住他脖颈,难得的没有选择一招解决,反而用着力研磨着。他慢条斯理地用刀尖挑开他的腕脉,欣赏着贼人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鲜血从断腕处汩汩涌出,染红了瓦片。
照野看着,只觉近日来的烦躁都消减了几分,等他折磨够了,才骤然发力。
“咔嚓。”
他甩去刃上血珠,忽然听见客栈二楼传来细微的翻身声。
——那蠢货醒了?
杀意未消的心脏猛地收紧,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脚步已先于思维行动。几个起落间,染血的鞋底已踏回房内。
房间,褚羽像只冬眠的松鼠蜷在地铺上,脸颊压着散开的长发,唇间溢出小小的呼吸声。连续几日的惊惧耗尽了褚羽的体力,此刻就算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恐怕都醒不过来。只是翻身后被子全卷到了身下,单薄的里衣蹭得凌乱,后腰处衣摆掀起,露出一截雪白肌肤,
照野站在阴影里看了许久。
倒不是看那细腰,只是看她安稳的睡颜。
这女人白日里连最三流的江湖人都怕,夜里却能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刀口下。此刻若有人破窗而入,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与他何干?
他转身,却听见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深秋的夜风穿过窗缝,地上那人无意识地缩成更小一团,裸露在外的脚趾微微蜷缩。
“……”
照野扯下被子扔过去,把人蒙了个彻底。而他没有再回床榻,坐在桌前冥想。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笼罩住地上熟睡的人。
他想知道,若是当初在山洞就杀了她,如今会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大一个麻烦。
.
9. 追妻?
.
褚羽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严严实实裹着被子,像个粽子。
她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目光扫过床榻。被褥纹丝未动,连褶皱都没有,仿佛没人睡过。
撑起身子,看向四周。
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一个馒头,两碟小菜,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窗边,男人抱刀而立,晨光透过窗纸,衬得他眉骨轮廓更加硬朗。他的面具已经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得像淬了冰,却又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褚羽咽了咽口水,肚子却“咕噜”地抗议起来。她裹着被子蹭到桌边,小心翼翼捧起粥碗喝起来。
喝了两口,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向窗边,试探着问:“你的刀是什么材质的?”
照野没答,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褚羽感觉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死心。
“在我们那儿,有种叫合金的材料,可以做出比这个更锋利却更轻便的刀,下次,如果再见面,我带一把给你试试?”
“聒噪。”
他冷冷打断,拎起行囊转身就走。
“你要走了?”褚羽手一抖,勺子“当啷”掉进碗里。
照野脚步未停,已经拉开了门。
“等等!我、我去哪儿?”她赤着脚追到门口,
男人终于回头,面具下的眼睛黑沉沉的:“不是要去唐门?”
“可我找不到路……”她小声嘟囔着,甚至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照野低头看了眼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片刻沉默后,他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抛过去。
“往西四十里,过青江,走不动就找马夫。”
银两落入掌心,沉甸甸的触感让褚羽一怔。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对方冰冷的眼神时噤了声。
一个杀手,能给她食物、银两,已经是破天荒了。她还能奢求什么?
“……谢谢。”
最终,手指慢慢松开。
布料从指尖滑落,带着一种空落落的凉意。
照野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褚羽站在门口,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晨风穿过走廊,吹得她脚底发凉。她缩了缩肩膀,回到桌前,小口小口地喝着已经不那么热的粥。
“钛合金的,应该比他的刀好?”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手指在桌上圈画着照野那把刀的模样,还在脑子里回忆着她爷爷的收藏室,那里面每一把都比照野的刀好。如果能有一把更轻更锋利的刀,或许他就不用一直打磨,伤口也不会总是崩裂......
想到这里,褚羽突然愣住。
她居然在担心一个杀手的刀好不好用?
但记忆中,黑暗中悄悄盖过来的被子和逃亡时稳稳托住她的臂膀,都真实得不容否认。
“就当……报恩吧。”她嘀咕着,强行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三两口吃完剩下的早饭,褚羽起身收拾行囊。她扫过床榻,那里平整无比,除了桌上的银两,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
城门外,照野正策马赶回暗天盟总舵。
他烦躁无比,不只是刚才多事给她的银子,还因为此刻那些不受控制在脑海闪回的画面。他告诉自己,不该管她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既无内力又无轻功,走在官道上不出半日就会被人掳走。
死了……正好。
不用他亲自动手。
这根本怪不得他,他已经破例太多,多事到带她进了城、给她庇护,留下食物,甚至还给了她足以雇车赶路的银两!
可越是远离,眼前浮现的她的画面却越是清晰。有她蜷在他脚边睡觉,有她把一堆宝石推给他,还有,不避讳他洗澡脱衣服,赤脚站在晨光里的模样…….
下一瞬,他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嘶鸣着人立而起。他强行调转马头,朝来路狂奔。
可终究是迟了。
客栈门口,那个掌柜正跟个年轻的店伙计吹嘘:“柱子,那小娘们不简单啊,脸蛋那般水灵,指不定是哪家千家小姐。你说她图啥?选个杀手当姘头?啧啧,昨夜怕是瞒着家里偷偷出来,跟情郎厮混快活了一宿吧?嘿嘿……”
淫.笑戛然而止。掌柜的脖子像被掐住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去而复返的男人。
扑通———
他腿一软,直接从凳子上滑跪了下来,抖若筛糠。
“大…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人呢?”
“走、走了!刚走不到一盏茶功夫!”掌柜的吓得语无伦次,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外官道的方向,“往西边去了!小的亲眼看见的,绝对错不了!大人饶命!小的嘴贱!小的该死!” 他抬手就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照野没再看他,几步冲上二楼。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铺整齐,碗筷收拾干净,只剩一点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照野眉头微醋,心中烦躁更甚。
下楼时,那群伙计还跪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
“大……”
寒光一闪。
没有惨叫,血珠溅上斑驳的墙面,缓缓滑落。照野的刀不沾一滴血色,而客栈却多了几具温热的尸体。
确认再无活口,他翻身上马,朝西疾驰而去。
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后退,而他握紧缰绳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确认她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可心底某个声音却在问:若真如此,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而且明知道她来自另一个世界,连江湖几大门派都分不清,谈何泄密?
.
.
另一边,褚羽是靠脚走的。
她不会骑古代的马,也不敢听照野的去找那些眼神不善的车夫。更糟的是,她刚刚才骗过玉林镖局的人,哪敢再自投罗网去找镖师护送?
她脚上那双粗布鞋早就磨破了,脚底的血泡又破了。刚洗干净的头发沾满灰尘,嘴唇干裂得厉害。
四十里过青江……
褚羽在心里换算,那可是将近17公里,在现代打车都要五十块!她疯了吧?自己走?
“早知道就该哭着求他了......”她欲哭无泪。
眼前浮现照野冷硬的背影。虽然肯定又会被凶,被骂是不是想死,但说不定,最后他还是会不耐烦地把她拎上马背,再捎一程。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吁——这位姑娘,可要帮忙?”
褚羽猛地回头,只见一匹神骏的枣红色骏马停在身侧,哧哧喷着鼻息。马背上是个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笑起来时露出一颗虎牙,阳光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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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江湖人。
但褚羽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我去唐门,找唐少主……”她的虎威还没扯出来,就见少年眼睛一亮。
“嘿,巧了!”
他翻身下马,拍了拍马鞍。
“在下霹雳堂雷煜,正要往青州去,顺路得很!姑娘若不嫌弃,载你一程?”
“霹雳堂?!”褚羽眼睛倏得亮起。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霹雳堂人。据说是江湖最磊落、最爱管闲事的“技术宅”组织。
她兴奋地问:“真的可以吗?我不会骑马,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虽然这般说着,脚却诚实地向前迈了一步,差点左脚绊右脚。
雷煜被她这反应逗笑了,说道:“姑娘真有趣。请——”他做了个搀扶的手势,却在看到她红肿的脚踝时皱起眉,“姑娘的脚......”
“没事没事!”褚羽慌忙摆手,“只是走太久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双脚离地——
“哎?!”
雷煜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马背上:“我家姊妹极多,出门在外总嘱托我要多帮帮落难的姑娘,你受伤了,还是别逞强了。”
褚羽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一股干净的气息包裹过来,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混合着淡淡的火药味,很特别,但不难闻。和之前那些镖师完全不同,褚羽此刻没有感觉到丝毫冒犯,因为少年太坦荡了,就像蓝星每一个热心的朝阳群众。
“坐稳了!我骑得可快了,保证让姑娘两日内就到唐门!”他的声音带着笑和一点少年人的得意。
马儿小跑起来,褚羽不得不向后靠去,后背轻轻贴上少年的胸膛。雷煜身上暖洋洋的,像个小太阳,和照野那冷硬的触感完全不同。
“那个……”褚羽忍不住侧过头,小声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毕竟她刚刚用这种方法骗了玉林镖局。
“噗……哈哈哈!”
雷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身子都在颤。
他想,这姑娘连点内力也无,难道不该先担心他是坏人吗?
“担心姑娘这样的坏人?那我行走江湖这些年可是白混了。”他笑着打趣。“不过雷某浑身上下也就钱袋子和这张脸皮还值点钱,姑娘若真惦记,尽管拿去。”
褚羽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侧头打量少年俊朗的侧脸,认真地点评:“嗯,确实挺值钱的。”
两人打趣着,而百丈外的山崖上,一道黑影沉默伫立。
照野看着那匹载着两人的马渐行渐远,马背上的少女微微侧头,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在她脸上,让那笑容更刺眼,直刺得他胸口发闷。
这感觉很陌生,让他的箭尖不自觉地瞄准了马腿,只需一箭,那碍眼的笑容就会摔进泥里......
面具下薄唇紧抿,弓弦拉满,发出细微的紧绷声。
然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支蓄满杀机的箭却死死钉在弦上。
他看着少女笑着,伸出手兴奋地比划着。
心底翻涌的杀意倏地泄了个干净,只留下更深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他缓缓地、缓缓地松了弦。
他扯动了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也好。
这样……也好。
她再不会缠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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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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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褚羽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身后少年的气息干净明朗,说话时带着蓬勃的朝气,不像这个刀光剑影的江湖中人,倒像是她高中时那些没心没肺的男同学,真诚又爽朗,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
雷煜的骑术极好,马儿跑得又快又稳。
褚羽坐在前面,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让她忍不住张开双臂,像只振翅的鸟。
“当心掉下去!”雷煜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手臂虚虚护在她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又确保她安全。
“才不会!”褚羽回头冲他笑,发丝飞扬,骄傲地说:“我坐过更快的车!”
“车?什么车能比我的‘赤焰’快?它可是西域汗血宝马的后裔,日行千里都不在话下!”雷煜不信,挑眉,拍了拍马脖子。
马儿似通人性,昂首嘶鸣一声,突然加速,蹄下尘土飞扬。
褚羽惊呼一声,下意识向后靠去,后背贴上少年坚实的胸膛。
“慢点慢点!”她慌忙抓住马鬃,惹得雷煜哈哈大笑。
“怎么?姑娘方才不是还说坐过更快的?”他嘴上调侃,手上却已经勒紧缰绳,让马儿恢复平稳的步伐。
褚羽平复着呼吸,眼睛却亮晶晶的:“是真的!在我们那里,有一种叫高铁的车,半天就能跨越一个国家,从最北到最南。”
雷煜故意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缩地成寸?姑娘莫非是仙门中人?”
风掠过耳畔,褚羽瞥见他真诚好奇的眼睛,咬了咬唇,突然压低声音:“雷少侠,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马儿慢下脚步,雷煜低头看她,眼里满是惊奇:“信啊,怎么不信?若姑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就是天上仙,我看姑娘这样貌大概是位花仙子!”
“才不是。”褚羽被逗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掰着手指数:“我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大概比你们这里晚了几百年,出现了很多新的东西。我们的车能在天上飞,船能在海底潜,千里传音只要动动手指......”
她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被当成疯子。可雷煜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非但没有嘲笑,反而兴奋地追问:“那你们怎么打架?还用刀剑吗?我看姑娘身上没有内力波动,莫非你们有更厉害的法门?”
“用......”她想了想,“一种叫‘枪’的东西,算是发展了很多代的火药武器,比暗器厉害多了。”
“真的?!”少年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霹雳堂就是专门研究火器的!”
他激动地比划着:“我们最新研制的雷火弹能炸平一座小山头,姑娘你说的‘枪’难道比这个还厉害?"
褚羽忍俊不禁:“嗯,厉害很多很多倍,最厉害的那种一枪就能在百丈外取人性命,若是大炮,隔着好几个国家都能把对面炸成平地!”
“几个国家?!”雷煜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比唐门的‘天罗地网’还可怕?”
“天罗地网?”
少年解释道:“就是你要去的唐门的镇门之宝,唐门是江湖五大势力之一,专精暗器毒术,‘天罗地网‘是他们的远程机关暗器。不过,听姑娘这么一说,他们那些东西在姑娘说的枪面前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褚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雷煜已经迫不及待追问:“那你们怎么防御这种武器?是不是有什么金刚不坏的宝甲?还有那能飞的铁鸟,怎么能保证它不掉下来?……”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从火药配比谈到飞天燃油,从飞机谈到能载千人的大船。褚羽对这些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讲解着。而雷煜时而惊叹,时而沉思,最后由衷地夸道:“姑娘你懂的真多!这些知识放在江湖上,怕是连金玉楼的情报贩子都要抢破头。”
褚羽不好意思地摇头:“只是点皮毛,这些在我们那儿,所有学生都懂,都是最普通的知识。”
……
行至途中,溪边休憩时,雷煜突然解下腰间的火纹令牌递给她。
那令牌通体赤红,正面刻着霹雳堂的标志,背面是个龙飞凤舞的“雷”字。
褚羽:“这是什么?”
“客卿令,以后行走江湖遇到麻烦,亮出它,霹雳堂的兄弟自会相助。”少年笑容灿烂,随意地说,刻意不提这是自己的少主令。
“这太贵重了!”
褚羽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看得出这令牌分量不轻。
“拿着。”他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说不定就用得上,我霹雳堂分部遍布各地,只要你需要帮助就可以拿着这东西去找他们……”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不过千万别在暗天盟的人面前用,那群疯子跟我们可不对付,小心惹到他们。”
褚羽握紧令牌,眼眶微热。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人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可是,我随时会消失。”她轻声道。
“那就等你消失那天再说!”少年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笑问:“现在,咱们继续赶路?”
褚羽噗嗤笑出声,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她抓住那只布满薄茧的手,任由他把自己拉上马背。
枣红马扬蹄,她下意识环住少年的腰,又急忙松开,只虚虚拽住他的衣角。
“抓紧了!接下来这段路可颠得很。”雷煜回头冲她眨眨眼,刻意转移着话题。
而远处树影中,照野冷冷看着这一切。
两次了,他两次折返,却没想看见了她与另一个男人的相处。他几乎跟了一路,看着他们在溪边相谈甚欢,看那小子拉着她的手扶她上马,还看着她破涕为笑……
他见过很多次她的眼泪,但这次不同,那泪珠滚落时唇边还禽着笑,带着全然陌生的暖意和信任。
为什么?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霹雳堂的身份?
他想不通,只能怔怔望着那马儿又再一次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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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褚羽和雷煜相处不到两日就又穿越回了蓝星。消失前最后看到的,是雷煜目瞪口呆的表情和慌乱伸来的手。
她还来不及挥手告别,只把自己的防狼喷雾扔给他,冲他喊:“雷煜,送给你!下次再见!”
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花,人已经跌坐在自己卧室的地毯上。
“小羽!”
门被猛地推开,母亲红着眼睛冲进来,父亲紧随其后,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脱。两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母亲眼妆晕开一片,父亲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
“我……”褚羽张了张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她穿着一身古代服饰,裙摆沾满泥渍,膝盖上结着血痂,脖颈间还留着淡淡的指痕,脚踝更是肿得像个馒头。
褚身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宝贝,这些天你到底怎么了?”
“先别问这些,叫医生来检查。”秦临江强作镇定地打断。
家庭医生被请来,褚羽被上上下下反复检查。母亲褚真现在旁边死死盯着,精心保养的手攥得死紧。而她爸则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肩膀绷得笔直。
见他们这般模样,褚羽赶紧说:“爸、妈!我没事的,真的!这次我遇到了好些好人,看!”
说着,她掏出那枚霹雳堂的令牌,笑着安慰父母:“这是霹雳堂的客卿令牌,我新交的朋友给我的。他叫雷煜,是霹雳堂少主,就比我大两岁,人特别好,特别仗义。说以后有事可以靠这个去找他家的势力求庇护…….”
为了安慰神经紧绷的父母,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从雷煜的爽朗笑容说到霹雳堂的火器研究,甚至兴奋地比划起那匹叫“赤焰”的马跑得有多快。
“还有还有,唐门那个少主唐玉卿虽然很神秘,但其实也挺好的……”
母亲突然打断:“那个要杀你的人呢?”
房间瞬间安静。
“他......”褚羽下意识抬手,摩挲着脖颈,别扭地说:“就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掐人脖子。”
但下一秒,在父母骤变的脸色中,褚羽急忙找补:“但他救了我好几次!真的!”
“他救你?”秦临江瞬间警铃大作,声音都变了调。
褚羽绞着手指,不自觉地替照野辩解:“嗯,虽然他说是顺便,说在追杀仇家,还要利用我去当诱饵。但他其实是为了救我!虽然总骂我蠢,虽然总拿刀威胁我,虽然眼神冷得像要杀人。”
她没说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会给她留热粥,会在她睡着时盖被子,会默不作声地把烤好的兔腿递给她,会一边嫌弃她聒噪一边容忍她像个尾巴似的缀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他自己一个人真的不能去劫镖吗?抱着她一个累赘都能全身而退的功夫,有什么必要派她去做诱饵呢?
褚羽絮絮叨叨的“控诉”,夫妻俩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们对视一眼,惊浪在彼此眼中翻涌。
他们的女儿,他们从小捧在手心众心拱月长大的女儿何曾对任何异性这般“念念不忘”?更别提那是个满手血腥、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
“爸,我想送他把刀。”褚羽突然抬头,眼睛亮亮的。
“刀?”
“嗯!要合金的,最锋利的那种,不会生锈的,大概这么长。”她认真回想比划着。
秦临江喉结滚动,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荒谬感回:“好。”
他走到女儿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双从小没碰过任何家务的手,现在掌心居然有了薄茧。
“告诉爸爸,这个....照野,他多大了?”
褚羽眨了眨眼:“二十......三?好像是。”她歪着头想了想,解释:“雷煜说暗天盟的杀手都是孤儿,都靠摸骨知道年龄。”
褚真女士听到这话,嘴角勉强扯动了一下。二十三岁——比他们宝贝足足大了六岁!这六年,那家伙手上沾染的血会有多少?那种环境下淬炼出来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而秦临江想的更糟,作为看武侠小说长大的中年人,他脑海中闪过更多猜想:是嗜血成性、以虐杀为乐的恶魔?是身负隐疾、心理扭曲的怪物?
每一种可能,都让他不寒而栗。
但看着女儿仍旧滔滔不绝,夫妻俩也只是强忍着,什么都没说。
不能说。青春期的叛逆和中二,有时只需一个火星就能燎原。他们赌不起。
等褚羽睡下后,夫妻俩轻轻关上房门。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沉默地对视。
有些事,不需要明说。
“刀....要做手脚吗?”秦临江声音发涩。
“你觉得他看不出?”褚真女士揉了揉眉心,复杂地补充:“或者,万一没死成,逼急了…….”
她没说完,但两人都懂。
一个顶尖杀手的报复会是什么景象?那将是他们无法承受、也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而褚羽,首当其冲。
最终,秦临江长叹一声,转身走向书房,拨通了铸造大师的电话。
何其讽刺,几日前他们还在研究杀人于无形的毒药,而现在,他却要为那个差点杀了女儿的男人,寻找一把更锋利的刀?
这江湖,这命运,真是他爹的操蛋!
这个向来稳重的男人在心底骂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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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褚羽伸了个懒腰,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梳妆台上,那枚霹雳堂的赤铜令牌静静躺在丝绒盒里,旁边是父亲刚送来的好几版刀具设计图,严格按照她口述的尺寸和形状。
“大小姐,行李都装车了。”管家在门外轻声提醒。
走前,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防狼喷雾、电击器、父亲改装过的智能手表,还有......她犹豫片刻,还是把那枚令牌塞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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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袋。
机场人来人往,同学们早就聚在值机柜台前嬉笑打闹,香奶奶包包和最新款iPhone随意堆在行李车上。
林星颖挥舞着登机牌,冲她喊:“小羽!这里!”
她提着行李小跑过去。
“还以为你连毕业旅行都要放鸽子呢!”林星颖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上次班级聚餐你就没来,群里艾特你八百遍都不回。”
褚羽尴尬地笑了笑:“家里有点事......”
她也是上次穿越回来后才临时决定参加这次旅行的。或许,远离临港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个血雨腥风的世界。
看她过来,同学们也都簇拥了上来,这个问她为什么缺席毕业照,那个调侃她最近神出鬼没。她笑着一一找借口应付了过去。直到突然被玻璃幕墙外的阳光晃了眼。那一瞬间,她恍惚看见个戴玄铁面具的身影站在航站楼外,但定睛一看,却只是穿着黑衣的安检人员。
好友戳了戳她的脸:“发什么呆呢?该过安检啦。”
褚羽晃了晃脑袋,笑着跟了上去。
飞机冲上云霄,褚羽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出神。她已经回来快一个月了,身上的伤早已痊愈,连疤都没留下,毕竟这次,照野没有真的想杀了她,力道都比以前小了不少。
空姐送来香槟,晶莹的气泡在杯子里升腾。
褚羽轻轻摇晃着酒杯,抿了一口。
微酸,带点回甘,算不上顶级。但比起那个世界已经是天堂了。在那里,她的家世没有一点用,别说香槟了,她连口干净的热水都喝不上。
还是蓝星好啊……
她无声喟叹。
.
.
另一边。无间崖。
风如刀,雪如席。
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上,又泼洒开几抹刺目粘稠的猩红。
新来的杀手跪在血泊中,冷汗混着血水滴落,声音发颤:“左使大人,盟主派我提醒您,莫要被......”
“唰——”
刀光闪过,那人猛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身首分离并未到来。左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颤抖着睁开眼,只看到自己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涌出。
而那道玄衣身影早已远去,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冷得像刀刻的痕。
暗天盟大殿。
阴森,空旷,弥漫着铁锈和死亡混合的气息。
首座上那人缓缓抬起眼皮。
“暗一。”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毒蛇,在空旷的大殿里嘶嘶回荡,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来刺骨的寒意。
“金玉楼楼主独子,陈凌风,一月之内,取他首级。”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沉甸甸的金箱被抬到大殿中央。箱盖开启,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足以买下一个小国的金锭。
“规矩,你懂。”
殿内众杀手屏息。
这个任务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金玉楼———江湖五大势力之一,掌握着九省十八郡的黑市命脉。楼主陈天雄,天罡宗师境,一柄“断魂钩”曾单枪匹马屠尽江南十四寨。其独子陈凌风虽武艺稀松,但自幼浸泡毒池,肌肤毛发皆带剧毒,触之即死。除此之外,他身边更有十多位磐石境以上的死士十二时辰贴身保护,堪称密不透风。
这任务,十死无生。
照野单膝跪地,面具下的脸毫无波动。
没有辩解,没有质疑。
盟主眯起浑浊的眼睛:“你没什么要说的?”
“没有。”
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好。”盟主冷笑,”记住你的身份。”
殿外,风雪呼啸,如鬼哭狼嚎。当照野踏出大殿时背后并非全然死寂,有数道杀机锁定着他。
他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东西:不解,漠然,或许还有对第一席位置的觊觎。但他不在乎,目不斜视地经过。
角落里,一个男人讽刺地看着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他叫“贪狼”,第四席高阶杀手,暗天盟右执事。他活着的方式就是纵欲和杀戮,比起其他人想利用那女人把照野拉下马,他更想尝尝她的滋味。
照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尾余光精准扫过那个方向。
被发现了,贪狼也没什么反应,大不了早死几年。他耸耸肩,晃着头离去。
照野没有在此刻动手,只是在心底记了一笔。
回到那间如同冰窟的石室,他盘腿坐在石床上,却没有运功,只是对着烛火出神。过了一会,他又不自觉拿出了那些属于褚羽的东西。
她总是这样,留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指猛地捏紧。
是从何时开始,他会在杀人时想起她惊恐的眼神?会在夜深人静时摩挲这些可笑的小物件?会因为她对别人笑而烦躁得想杀人?
“砰!”
拳头砸在桌上,发钗被震得跳起来。
他早该杀了她!在第一次见面时,在山洞里,在官道上,在客栈里......每一次,他都该干脆利落地拧断那纤细的脖颈。
可为什么......
照野缓缓松开拳头,发卡已经碎成齑粉,指节上是被碎石割出的伤口,血肉模糊。但这点疼,比起噬心蛊发作算什么?比起即将面对的金玉楼死局又算什么?
暗天盟的排名靠实力,晋升靠杀戮。他踩着上一任左使的尸骨爬上这个位置,就该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他本该是个没有软肋的杀人工具,本该在任务失败时引颈就戮,这就是暗天盟,这就是他们的宿命,那个女人不过是让这注定的结局提前到来罢了。
他枯坐了一夜,窗外风雪依旧。
直到天光熹微,终于起身,去赴那必死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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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驯狼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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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羽的毕业旅行在某海滨城市,此刻,她正穿着一身度假风吊带连衣裙在沙滩上晃悠,看起来休闲又自在,没人知道她挎包里还装着防身武器。
“小羽,快过来!”
林星颖在不远处兴奋地挥手,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
褚羽刚走近几步,就被一把拽住手腕往海边拖。
“慢点慢点!我拖鞋要掉了...….”
话音未落,沙滩上的景观灯突然次第亮起,无数花瓣从无人机上纷纷扬扬洒落,她的同学们不知何时已经围成了一个心形。
意识到什么,褚羽愣在原地。
人群分开,那个总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男生红着脸走了出来。他今天特意做了发型,白衬衫的袖口别着精致的袖扣,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褚羽同学,我、我喜欢你!从初三开学典礼你弹钢琴那次就喜欢上了……..”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激动地表达着:“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变得更好,努力拿第一,努力够上你的脚步,就是希望有一天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褚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海风吹乱了她新卷的发型,也吹乱了她的心绪。她听着周围人的起哄,看着眼前这个阳光帅气的同伴同学。
他家世好、成绩好、喜欢她很久,表白场面也够用心,按理说是理想的恋爱对象。可此刻,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却是那双冰冷的的眼睛。
“我......”
“我知道这很突然,”男生急切地上前一步,“我可以等!真的!你喜欢航天我喜欢物理,你选京大我就报京大物理系!你想去庆大我就跟着你去庆大,如果、如果大学不行,你研究生想去MIT我也可以申请,我愿意一直追着你…”
“对不起。”褚羽猛地打断他。
对面懊恼地找补:“没关系,是我太着急了,不会说话。”
“我有喜欢的人了!”
褚羽脱口而出。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男生的脸色变得煞白,最终在同学们的安慰声中黯然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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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五星级酒店套房里,林星颖抱着枕头滚到她床上,眼睛亮得吓人。
“天呐!我们大小姐居然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谁?我认识吗?”
褚羽把脸埋进松软的羽绒枕,闷声道:“没有。”
“少来~”林星颖一把掀开她的枕头,点破她:“你拒绝人从来都是直接说‘不想谈恋爱’,什么时候编过这种理由?”
褚羽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感觉那也不算喜欢。”
林星颖立刻来了精神,盘腿坐直,开始发问:“来来来,说说,什么感觉?”
“就、就莫名其妙会想起他,明明很怕他,但又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个男人居然对她不一样。
“哇哦!这么带感?是哪个学校的?比你大吧?该不会是上学期来接你的那个穿西装的?看着就很有压迫感那个?”林星颖夸张地捂住心口。“禁欲系啊!”
褚羽急得坐起身,反驳:“不是!他———”
声音突然卡壳。
要怎么形容照野?杀手?恶魔?还是那个会掐她脖子骂她蠢货却一次又一次放过她的奇怪男人?这说出来闺蜜怕是要直接报警吧?!
林星颖敏锐地注意到好友的表情,突然压低声音:“他不好惹?“
这个问题让褚羽愣住了。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抵在喉间的刀锋,想起官道上飞溅的鲜血,和那满地的尸体…..
“嗯。”她轻轻点头,却在闺蜜变脸色前又摇头,“但对我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褚羽绞着手指:“他会......”要说他会给她留热粥吗?会半夜给她盖被子吗?这些听起来简直像被PUA了的傻白甜。
林星颖猛地拍了下大腿:“是那种对别人凶神恶煞,只对你一个人好的类型?”
“……就、就一点点好。”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
林星颖突然跳下床,光着脚在酒店地毯上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这种最要命了!我跟你讲,这种男人要么是变态控制狂,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栽在你手里了!”林星颖突然转身,露出狡黠的笑容,“来,姐姐教你几招驯狼秘诀。”
“你少看点言情小说。我还驯他呢?他驯我还差不多……”褚羽低低呢喃,没敢说的太大声,生怕好友觉得自己是抖M变态。
林星颖盘腿坐上床,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听着!第一课:越凶的狼,越要若即若离!”
“啊?”
“你越主动贴上去,他越觉得没意思,越不把你当回事!你得让他抓心挠肝,让他猜不透你,让他反过来追着你跑!懂不懂什么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林星颖恨铁不成钢地戳她额头,
褚羽抱着枕头,小声嘀咕:“他本来也没把我当回事……”
但林星颖此时已经完全进入教学模式,继续滔滔不绝:“第二课:驯狼要恩威并施。给他甜头,但不能给太多。偶尔对他好,偶尔冷着他,让他琢磨不透,但又舍不得放手。”
褚羽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第三课,”林星颖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最关键的一点:永远,永远,别让他觉得你离不开他。”
“可、可我确实离不开他…..”
她确实需要他当保镖。
“什么?!大小姐你清醒点!”
林星颖猛地按住她的肩膀,一脸痛心疾首,“你看看你这张脸,想想你爸妈的福布斯身家,你褚大小姐要什么男人没有,凭什么栽在一个危险分子手里?图他什么?图他掐脖子技术好还是对你呼来喝去?!”
褚羽被她晃得头晕,把那句更能引起误会的“离开他我可能会死”咽了下去。
林星颖看着她恍惚的表情,突然叹了口气,“完了,褚小羽,你没救了。”
“啊….”
不至于吧?
“从现在开始,严格执行我的‘驯狼计划’!首先,不准对他说你离不开他这些话;第二,下次见面,不准先开口跟他说话;还有......”说完所有条款,林星颖双手捧住她的脸,耳提面命:“记住了没有?是你驯他!把他当狼,目标是驯成狗,要让他最后等着主人宠幸,永远离、不、开、你!”
“记、记住了。”褚羽心虚地回答。
驯狼?
她?
驯他?
这难度未免也太大了点。
.
.
褚羽度假时候,江湖世界已经过了半月。
照野伪装进了金玉楼外门,成了一名最低等的哑奴。
他褪下了玄铁面罩,换上一张蜡黄粗糙的假皮面具,用缩骨功将身形压矮,将常年握刀的手用药草染出了劳作的痕迹。
他已太久不曾如此。自他登顶暗天盟首席,杀人便是刀光一闪,生死立判。何须这般伏低做小、隐忍如鼠?可这一次,他偏偏选了最慢、最卑微的路——低头,做事,任人呵斥。
“新来的,藏书阁的地板要赶在辰时前擦完,记住规矩,低头做事,莫要、莫问。”管事在院中扯着嗓子喊,砸来一块粗麻布,临走还不忘再阴阳怪气一句:“哑巴就是好使唤。”
他沉默地接过,佝偻着背,低垂着头,活像个逆来顺受的奴才。心里却记着账,等他解决完目标,第一个宰的就是这老东西。
洒扫时,他动作迟缓,老实得不行,可那双低垂的眼却默默将沿途守卫位置尽收眼底。
“听说了吗?暗天盟那位阎王接下了咱们少楼主的悬赏令......”
“作死,陈公子身边十二金钗护卫哪个不是磐石境以上?上月唐门派来的刺客,还没摸到院墙就化成血水了。”
婢女的私语声飘进耳中。照野擦地的动作未停,却在心里冷笑。唐门算什么东西?也配与他相提并论?一群只会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鼠辈。
白日过尽,子时,他悄无声息翻出杂役房,摸向白天洒扫时看见的藏书楼。
毒?他懂。但那点程度敌不过那些从小以身饲毒的药人,他要准备的更充分些。金玉楼的毒谱记载了许多不外穿的秘方,若能拿到,说不定能全身而退。
一路潜行,照野轻车熟路避开守卫,撬开密道,直奔那本《百毒纲目》。可刚翻了几页,极轻的机括声从头顶传来。照野反手甩出暗器,暗弩射出的毒针尽数钉入墙壁。但已经晚了,警报已响,整座金玉楼瞬间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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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
“有刺客!封锁全楼!”
他迅速撕下关键几页塞入怀中,身形一闪,从另一道狭窄的气窗急掠而出。刚翻出窗外,一股阴寒的劲风已至!一支袖箭刁钻至极地擦过他肩胛。
半边身子立时发木。
啧,不愧是金玉楼。
唐门不传暗器[含沙射影]都有。
他割开伤口放血,混入被惊醒的仆役队伍。肩胛处的伤口灼烧般疼痛,袖箭上的毒已渗入血脉,半边肩膀发麻。可他仍垂着头,呼吸放得极轻,仿佛只是个被吓醒的杂役。
前方,火把通明,管事正厉声呵斥,守卫挨个搜查。
“脱!”
最前面的人粗布衣被粗暴扯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守卫翻检每一道伤疤,连裤脚都要捏过。
照野指间扣着一枚毒镖,眼底冷光浮动。若在往日,他早就杀出一条血路。但现在……
“啊!”
后花园传来一声轻呼,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
月光下,一个穿着纱质衣衫的少女跌坐在草丛里,长发凌乱,露出的半截小腿白得晃眼,手里还攥着一把长刀。
褚羽。
照野瞳孔骤缩。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守卫们也很快反应过来,短暂的痴迷失神后,本能的戒备瞬间压倒了一切,提刀围了上去,刀刃抵住她喉咙。月光下,那些锋刃在她皮肤上压出浅浅凹痕,仿佛随时会割开那层脆弱的肌肤。
“哪来的细作?!说!”为首的守卫厉声喝道,刀尖又往前送了送。
褚羽睫毛剧烈颤动,僵硬着脖子使劲往后仰。她刚刚上一秒还在家里,刚拿到要送给照野的刀,怎么一眨眼摔进了这个要命的局面?!
“我不是细作,只是不小心进来的!”她声音发抖,手指死死攥着那把长刀。
“笑话,这儿可是金玉楼,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儿?”守卫不为所动,目光怀疑地打量她的脸。
照野站在人群外围,指节捏得“咔吧”作响。那些刀离她太近了,更糟的是她居然明目张胆拿着刀出现。
“别!大哥,我有霹雳堂的客卿印!”褚羽喊着,指向被踩扁的挎包。
守卫头目眉头一拧,示意旁边的人。
一个守卫立马扯开她挎包,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从地上捡起一枚赤铜令牌。令牌正面刻着“雷”字烙印,中央嵌着块上好的白玉,看着确实像是霹雳堂少主的信物。
确认完东西,为首的守卫脸色明显变了变,但刀尖却纹丝不动。
“哪怕是霹雳堂少堂主,夜闯金玉楼也该好好审审!带走
照野看着褚羽被粗暴拽起,夺走了手里的刀,粗绳勒进她纤细的手腕。
“且慢。”
一个慵懒的男声从回廊深处传来,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满室嘈杂。
只见一紫衣男子款步而来,长相阴柔,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正是十二金钗护卫之首——紫鸢,无相境高手。
守卫们立刻退开半步,恭敬行礼:“紫鸢大人。”
被唤作紫鸢的男人在褚羽面前驻足,他指尖挑起褚羽的下巴,强迫她完全抬起头来。那张泪痕未干,却依旧美得惊人的的脸庞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月光似乎格外偏爱她,那银辉照在她脸上,更添了几分美。
紫鸢的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忽然轻笑出声:“这模样,可是唐门在找的那位褚姑娘?”
褚羽一愣,差点喜极而泣,她和唐玉卿才见过一次,他居然还记得她!
“我姓褚!还认识唐玉卿,真不是细作!”
紫鸢收回手,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碰过她的手指,冷冷说:“既然是唐少主要的人,送去地牢,等明日禀告楼主发落。”
褚羽被推搡着穿过幽暗的走廊,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人群,却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佝偻着背的杂役。那双她曾在无数噩梦中见过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趁这间隙,照野悄然退入阴影。肩胛的伤口灼痛难忍,可莫名的感觉让他眼底不自觉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唐门庇护、霹雳堂的客卿印……
她什么时候和那两个家伙这么熟了?
.
.
12. 霹雳堂
.
那边,褚羽被守卫狠狠推了一把。
“老实点!等少楼主来发落!”
她踉跄着跌进一间石室,大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黑暗中,血腥味和腐臭交织,远比照野掐她脖子时的铁锈味更令人作呕。
褚羽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地牢里的惨叫像钝刀般磨着她的神经,一声比一声凄厉。
对面囚室里,一个女子被活生生剥去指甲,十指血肉模糊,哭嚎声穿透石壁,扎得人耳膜生疼。
更远处,烙铁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伴随着焦臭味弥漫,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血腥。
她胃部剧烈抽搐,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这些酷刑远超她的认知。照野的刀是冷的,但至少干脆利落,而这里的一切,却是缓慢的、折磨的、让人生不如死的。
墙壁上暗红发黑的血迹层层叠叠,不知浸透了多少人的绝望。她不敢靠在墙边,只能蹲在门口,可这样却让她不得不亲眼目睹那些被拖出去的囚犯。
有女子被铁钩穿过锁骨吊起,有男人被剜去膝盖,像破布一样被丢在走廊里等死。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致。
.
.
终于,那声音来了。
铁靴踏地。整齐,沉重,一声声擂在人心上,由远及近,如催命的鼓点。每一步落下,刑房幽暗的灯火便跟着一跳,墙上狰狞的刑具影子也随之扭曲。
数十名黑衣侍卫鱼贯而入,分立两侧,将本就逼仄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
紧接着,一华服青年缓步走来。
他很年轻,面容俊秀,眉眼含笑,可眼神却像毒蛇般黏腻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令牌,正是雷煜给她的,说可以寻求霹雳堂庇佑的“护身符”。
“雷煜那小子对你倒是大方,连少主令都舍得给。”
华服青年轻笑,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褚羽根本来不及去想那令牌居然如此重要。她攥紧衣角,掌心全是冷汗,强撑着解释:“我跟他是朋友,他说拿着这令牌,霹雳堂会庇佑我......”
“朋友?”男人嗤笑一声,突然俯身,冰凉的手指狠狠捏住她下巴:“可惜啊,小美人,你如今在我金玉楼的地界———”
他凑近她耳边,一字一顿:“他们,不、知、道。”
“!!!”
褚羽瞪大了眼睛,呼吸骤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甩开。后背重重撞上刑架,突出的铁钩硌进后腰,疼得她眼前发黑。
男人挥手,侍从立刻捧上一个檀木托盘,寒光在托盘中流淌。
“你带来的刀……真是不俗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痴迷,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刀身。流畅的线条,超越时代的光泽与质感,每一寸都诉说着现代的极致工艺。
褚羽的心沉入冰窟。
那刀当然不俗,超高规设计,国家级铸造大师锻造,锋利、坚韧、轻薄……远超这个时代。
陈凌风指尖在刃口轻轻一蹭,血珠瞬间渗出。他浑不在意,舔去血迹。侧过头,看向被按在刑架上疼得脸色惨白的褚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出锻造秘方,以及所有你知道的类似技艺,说不定本少主心情好,就给你个痛快。”
“我不知道,这是我家祖传的,就这一把,早就没人能再造得出了…….”褚羽强撑着侧过脸,避开这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呵,你以为我这般好骗?”
话落,他掐住她下巴,迫使她扭回头,直面那挂着暗红碎肉散的铁钩。
陈凌风:“看看这些宝贝,它们可不懂得什么叫‘祖传’!”
隔壁的惨叫声适时传来,伴随着皮肉撕裂的闷响。
“听见了?我这人最是不懂怜香惜玉。”男人的声音温柔到极致,他用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继续说:“你这张脸倒是有几分江湖第一美人的风韵。可若是划花了......你那两个小情人,可还会护着你?”
“我跟他们只是朋友!”褚羽挣扎着嘶喊。
“朋友?”陈凌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拍了拍手,“来人,先试试鞭子!我倒要看看,霹雳堂的‘朋友’,值不值得你嘴硬到底!”
话落,马上就有侍从粗暴地拽起她,铁链锁住她手腕,将她牢牢固定在刑架上。
皮鞭破空的声音让褚羽本能地闭上眼睛,浑身绷紧。
“啪!”
鞭梢抽在地面,溅起尘土,巨大的声响震得她心脏几乎停跳。
“怕了?现在说,还来得及。”
陈凌风把玩着那把钛合金刀,刀尖抵住她锁骨。
褚羽睫毛剧烈颤抖。
不能说!
死也不能说!
.
.
刑房外,一道身影与黑暗完美融合。
——正是照野。
玄铁面具覆盖下,眉头紧锁。
此刻骚动未平,正是探查金玉楼布防的最佳时机,趁着骚乱,他完全可以摸清所有暗哨和机关,然后全身而退。
可……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冰冷的石壁透过衣衫传来寒意,提醒着他的愚蠢。
他想,那女人有唐门少主庇佑,有那张足够蛊惑大多数男人的脸,怎么都不会死得太快。更何况,她跟雷煜那般亲密,连少宗主令都可以给她,受整个霹雳堂庇佑。陈凌风再疯,也要顾忌唐门毒术和霹雳堂火器。
她死不了,至多吃些皮肉苦头,等着她那两位“护花使者”来赎便是。他何必多此一举?
男人握匕首的手攥得死紧。
为自己这般多事和下贱的行为嗤之以鼻,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走廊转角突然传来低语:“林大师,少楼主让您鉴定那刀,简直神乎其技!快跟我进去……”
捕捉到某个字眼,照野脚步一顿。
刀?
他忽然想起褚羽摔进草丛里握着的那把长刀,似乎,跟他惯用的无生刀,外形极为相似?
“等我们下次见面,我送你一把刀,更锋利、更轻……”少女清脆又执着的嗓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那个被他当作笑话忽略的承诺,此刻清晰得刺耳。
那是......她要送给他的刀?
一把崭新的、专属于他的刀?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握刀的手。
虎口厚茧,指节疤痕交错,每一道褶皱都浸透了洗不掉的血腥。
武器于他不过是消耗品,是夺命的工具。钝了,折了,沾了太多洗不净的血,便随手丢弃,再换一把新的。
什么名震江湖的无生刃?
不过一个代号。他早已记不清自己用过多少把,每一把都被那些将死之人冠以那个名字。说他刀下不留活口,说他是江湖恶鬼,刀下无人生还。
从来没有人,会送他一把刀。
更没有人,会为他锻造一把只属于他的刀。
而现在,那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刀,那把本该属于他的刀,正被陈凌风那个疯子拿在手里!
“找死!”
杀意轰然炸开。
下一瞬,阴影处的人影已如鬼魅般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缕尚未散尽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
.
刑房内,褚羽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痛。
无边无际的痛,像烧红的铁钩,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意识在血红的浪潮里沉浮,每一次浪头打来,都带来更尖锐的破碎感。
又一鞭落下,她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胸前火辣辣的疼,鞭痕交错,鲜血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死死咬着唇,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太疼了,比照野拿刀抵她脖子还疼一百倍!
陈凌风斜倚在椅上,慢条斯理地欣赏着她的痛苦。
“啧,骨头还挺硬?看来这鞭子还是太软了些。”他歪了歪头,笑容轻佻,眼底却淬着毒,
说罢,他抬手示意。
守卫立刻会意,换了根带着倒刺的钢鞭,鞭梢浸在盐水里,提起时粘稠的液体滴落,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嗒”声。
褚羽浑身发抖。
会疼死吧?还是会忍不住吐露真相成为祸害这个世界的罪人?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父母焦急的面容,雷煜爽朗的笑容,还有......还有那个一身黑衣、眼神死寂的男人,她还没回家,还没兑现去霹雳堂做客的承诺,还没......亲手把那把刀送给照野。
“啪——!”
钢鞭撕裂空气,一鞭落下,倒刺勾着皮肉掀起。
褚羽眼前炸开一片血红。疼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她张着嘴,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有破碎的呜咽在刑房中回荡。
“轰!”
刑房大门突然炸裂,木屑四溅。
一道黑影破开烟尘,刀光闪过,持鞭守卫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鲜血喷溅在墙壁上。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褚羽艰难地抬头,视线被血水和泪水模糊,可那道身影,虽然打扮变了,但那眼睛,那持刀的模样,她死也不会认错!
“暗天盟?!是照野!快、快拦住他!”陈凌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脸色骤变,声音尖利得破音。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向后退。
守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冲向照野。
他们以为他是来刺杀少楼主的。
他们拼死也要护住少楼主。
没人想到。
没人敢想。
他的眼睛从头到尾只锁定着那个被锁在刑架上的女人。
照野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这里是金玉楼守卫最为严密的地方之一,更别提少楼主在此,身边护卫都是金玉楼最顶尖死士。
但这一次,照野不为杀人,只为那一瞬的空隙。他夺过那桌案上的刀,飞速抽出就是一击。
这是专为他打造的刀。轻若无物,锋芒内敛,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
“锵——!”
火星迸溅,锁链应声而断。
褚羽浑身脱力,向前栽倒,却跌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照野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持刀横扫,逼退涌上来的守卫。
“你……”褚羽染血的指尖抓住他衣襟,喉间挤出气音。胸前的鞭伤火辣辣的疼,染红了她的衣衫,让她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无力地靠在他胸前。
照野眼神一沉,戾气翻涌,猛地将她打横抱起。
“抱紧。”
命令还是那么冷硬,可环住她的手臂肌肉偾张,将所有袭来的刀光剑影隔绝在外。
褚羽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胸前,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
他……真的是来救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发热,冲垮了她强撑着的意志。
刚刚,她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死了,可就在那一瞬,他出现了。她以为他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直到感受到他熟悉的怀抱才确认,他真的是来救她的。
她想说很多,想告诉他这把刀是她偷偷量了他旧刀尺寸、画了无数图纸、求了大师很久才做成的;想说自己其实怕疼怕得要死,但更怕牵连别人;最想说的是……她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从未想过他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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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所有话语都化作哽咽,灼热地烫在他颈间。
“哭什么。”
照野猛地偏头避开一支冷箭,语气依旧森冷,可手中长刀却毫不留情地横扫,又几名护卫头颅滚落。
褚羽很想说她怎么可能不哭?以为自己快死了,结果他就那样踏着血海来了。来救她,替她挡下所有暗箭。带着她逃出那个鬼地方…..
“放箭!给我射穿他们!一个不留!”陈凌风尖厉的嗓音在后方响起,带着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怨毒。
霎那,密集的毒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封死了所有退路。
照野猛地旋身,将褚羽整个护在怀中。
“噗嗤!”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闷哼声擦过耳畔,褚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脊背流下。她惊恐地抬头,正对上照野嘴角溢出的血丝,是黑色的。
“毒…..”她终于找回声音,颤抖着伸手。却被厉声喝止。
“别动。”
他握紧刀,眼神比任何时候都狠戾。
刀光如雪,每一击都带着凌厉的杀意。可敌人太多,怀里有人,毒素还在血管里疯狂流窜……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开始滞涩,每一次挥刀都牵动着伤口,呼吸越来越沉重。
又一波箭雨袭来,褚羽感受到冲击力,知道他后背又中了数箭。
“别管我了......”
她哭着喊出这句话。
褚羽曾经看电视剧时最讨厌这种台词,觉得矫情又愚蠢。可当这一刻真实地来临,当这个曾经视她如蝼蚁的男人用身体为她挡下毒箭,抱着她一个累赘逃命,她的心脏便抽搐般疼痛,疼到她宁愿自己去死。
照野这次没有回应,他甚至无法回应。
箭太多了,容不得他有丝毫分神。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毒素开始深入,挡开箭的速度都比之前迟滞了几分。
他本就没有把握从金玉楼全身而退,别说带着她。他感受着怀里的冰凉,想到刚刚看见她被按在刑架上惨叫的模样,无穷的杀意涌入心底,几乎要将他催溃。
“别管我了……”怀里人还在哭喊着,可他不想听,也听不进去。那娇滴滴连崴脚都疼的走不动路的人,扔地牢里能活几天?
思绪间,又一支毒箭破空而来,直取褚羽心口。照野来不及挥刀,本能地侧身用肩膀挡下这一箭。
剧毒渗入经脉,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照野手臂一软,几乎抱不住怀里的人。
“照野!”
褚羽的尖叫中,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此刻竟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就在照野的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金玉楼西侧突然爆炸,火光冲天!
“少楼主!霹雳堂的人杀进来了!”
混乱中,一道清朗的嗓音穿透厮杀声:“褚姑娘!你在哪?!”
照野挥刀的手僵住了一瞬。
褚羽下意识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眼睛亮了一瞬。
这一眼,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照野胸口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他猛地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狠狠一按:“想找他?”
褚羽被他勒得生疼,却拼命摇头,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哽咽着说: “我只想你好好的。”
照野怔住。
下一秒,他抱紧她,纵身跃过院墙,竟不再向外突围,而是决绝地向那火海冲去。
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角,毒箭的剧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可他的手臂仍如铁箍般稳固。褚羽被他紧紧按在怀里,耳边是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
“雷煜!”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西侧院门被炸得粉碎,火光中,霹雳堂的弟子中,为首的少年一身火红劲装,手持火铳,在浓烟中焦急四顾。
“褚姑娘!”
雷煜看到了他们。
照野的脚步猛地顿住。
哪怕濒死,他的手臂仍如铁箍般收紧,将褚羽往怀里压了压,像是野兽护食般的本能。
褚羽挣扎着推他:“放我下去,他救你......”
照野冷笑,声音沙哑:“不需要。”
话音未落,他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照野!”
褚羽惊呼一声,挣扎着从他怀里滚落,顾不得鞭伤的剧痛,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的黑血不断溢出,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的手仍死死攥着那把长刀。
“雷煜!快来!”她带着哭腔喊。
雷煜带人冲了过来,却在看清照野的瞬间猛地刹住脚步,脸色骤变:“暗天盟的?!”
他下意识举起火铳:“褚姑娘,快离开!”
“求你救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褚羽张开双臂挡在照野身前,眼泪混着血水滚落,
雷煜神色复杂,最终还是咬牙挥手:“担架!快!”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光中,十二名紫衣护卫踏着满地尸骸而来,为首的紫鸢笑吟吟看他:“雷少堂主这是要与我金玉楼开战?”
“放他们走,今日之事我自会向楼主解释。”雷煜举起霹雳堂令箭。
紫鸢突然甩出飞刀,雷煜侧身闪避的刹那,数十名死士已从两侧包抄而来。
“带他们走!”雷煜厉喝,火铳队立即分成两列。一队朝金玉楼追兵射出铁网,另一队往地面砸下烟雾弹,趁着混乱带走了褚羽二人。
雷煜留在最后断后。
作为霹雳堂少主,他母亲是当世宗师之一,自身地位与陈凌风不相上下。这身份让金玉楼众人不得不忌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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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阿托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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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堂分舵内门,灯火通明,药师们忙得脚不沾地。
“快!再去换水!”
“熬的药呢?”
“拿针来!封住心脉要穴!”
药师们来回奔忙,铜盆里的清水换了一茬又一茬,每一盆都是血色。
嘈杂声中,褚羽一直跪坐在榻尾,目光锁在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上。
照野中的毒太过刁钻,箭伤又深及肺腑,再加上强行运功导致毒性扩散,几乎踏进了鬼门关。
他的面具已经被摘下,露出那张苍白的脸。平日里凌厉的眉眼此刻紧紧蹙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平日里总是紧抿的薄唇微微张着,不断溢出黑血。
老药师收回诊脉的手,摇头叹息:“箭毒穿肺,直逼心脉。除非取来金玉楼那独一份的‘春风化雨散’解药,否则……无力回天。”
“不可能!”
褚羽几乎控制不住喊出来。她死死盯着照野的胸口,那里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偶尔的痉挛证明他还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就为她这样死了?!他那么强,强到可以无视生死,强到可以视众生为草芥!他杀人如麻,总是吓她威胁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这里?!
心乱如刀绞,几乎要让她窒息。可本能的理智还在拉扯着她,让她拼命保持冷静,回想特训老师灌输的医药知识。
‘神经毒素最先摧毁的是呼吸系统,然后是心脏……‘
下一秒,褚羽猛地扑到榻前去翻照野的眼睛。
瞳孔微微收缩。唇色发绀,但体温未失。伤口泛紫,但未溃烂。
她又去摸他的颈动脉,脉搏微弱。
“神经毒素、神经毒素…….”
突然,她疯了一般撕开衣领,内衬暗袋破裂,掉出几粒药片,在地上四散滚落。“阿托品!阿托品呢?!”
雷煜瞬间背过了身。“褚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褚羽不管不顾,跪在地上摸索,终于在一堆杂物下找到了那两粒白色药片。她扑回榻前,颤抖着去捏照野的下颌。
“雷煜!快帮我,帮我撬开!”她大喊着。
雷煜迟疑一瞬,终究转身上前捏住照野的下颌。可毒素引发的全身性肌强直异常顽固。照野的牙关咬得死紧,只有黑血不断从齿缝渗出,根本喂不进药。
见此一幕,药师直摇头:“姑娘,罢手吧,毒素已深,喉关紧闭,强灌下去,药未入喉,人先呛死了。”
褚羽盯着照野青白的唇,突然抢过桌上的水壶猛灌一口。在众人惊呼声中,她含住那两粒药片,俯身贴上了照野的嘴唇。
但他仍是死死紧闭,不肯松懈。
褚羽急疯了。她含着药,泪水汹涌,双手徒劳地去捏他僵硬的脸颊和下颌,温热的唇近乎粗暴地蹭着他的。
僵持越来越久,直到呼吸终于紊乱。
趁这一瞬,温软撬开冰冷,舌尖顶开齿列,混着茶水的药被强行推入咽喉。
褚羽死死堵住他的嘴,直到指腹感受到微弱的吞咽动作。
成功了?!
她猛地抬起头,
分开时,她唇上、鼻尖,下巴都沾满他的血。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照野的眼睛依旧紧闭,面色青灰,没有丝毫反应。
帐内寂静。
褚羽颓然退开,跪坐在榻边,一直看着床榻上的人。
她不知道现代药物对古代剧毒是否有效,不知道这两粒药是催命符还是救命稻草,更不知道,如果他就这样死去,她该怎么办?
今日之前,他们只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是刚刚缓和关系的死敌,最多有同行了几日的交情。但刚刚,就在他抱着她从漫天飞箭里逃出来的那一刻,就在他们唇齿相贴的那一刻,她才惊觉——她喜欢他。喜欢这个总用刀尖对着她的杀手,喜欢这个嘴上骂她蠢却次次相救的混蛋。
这份在死亡阴影下才惊觉的情感,带着痛,也带着酸涩。
室内静了很久,药师们面面相觑,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失魂落魄满身血污的姑娘,
所有人都在等,等待这姑娘的药是否能解金玉楼不传毒经。
“咳......”
微弱的呛咳声突然响起。
老药师扑到榻前,激动地喊:“动了动了!瞳孔!瞳孔在收缩!”
“有效!真的有效!快,快!快施针护住心脉!”
屋内顿时又陷入了混乱,褚羽被挤到角落,紧紧揪着染血的衣摆。她看着霹雳堂的专业医师忙碌,而除了那药片,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雷煜拿过新的衣袍,礼貌地别开眼递给她:“他不会死的,霹雳堂最好的医师都在这了,阎王爷亲自来也带不走他。”
“谢谢。”褚羽愣愣接过衣服披在身上。
雷煜叹了口气,招手唤来医女:“带褚姑娘去隔壁疗伤。”见褚羽摇头,又无奈道:“你想让他醒来看见你一身伤倒在他旁边?还是你想让他觉得,自己拼死护住的人,连这点伤都扛不住?”
这话戳中了褚羽,她终于僵硬地点了头,却固执地要求:“我…我不走远。”
雷煜只好妥协,让人在屏风后隔出小间。
.
———
小间内,医女小心翼翼地剪开褚羽黏在伤口上的衣衫。
褚羽咬着布巾,强忍着不喊出声,可冷汗仍是直冒。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接着是雷煜爽朗的笑声:“陈管事?什么风把您吹到霹雳堂的地界来了?”
褚羽心下一紧。
金玉楼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她下意识绷紧身体,痛都暂时忘记了。
她想听清门外的动静。然而雷煜是有意引开来人,交谈声伴随着脚步声迅速远去,再无法听清分毫。
上药的医女安慰她:“姑娘莫怕,少主虽年轻,处事却极有章法,断不会让金玉楼的人在这里放肆。”
“嗯……”褚羽疼得厉害,勉强挤出一声回应。她哪里是担心雷煜处事不周,她是担心金玉楼连雷煜也不看在眼里,害得连累了一整个霹雳堂分舵。
.
不知煎熬了多久,小间的门帘被“唰”地一声掀开。
雷煜风风火火地冲回来,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神色。
褚羽已经处理完了伤,正靠在榻旁小桌上,小心翼翼试图给照野喂水。
“暂时糊弄过去了。”雷煜抹了把汗,突然凑近观察照野的脸色,惊讶道:“咦?毒退得这么快?!”
褚羽倏然亮起:“真的?”
“我好歹是霹雳堂少主,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雷煜得意地挺起胸膛,随即又好奇地问,“你刚刚给他喂的什么灵丹妙药?竟连金玉楼的毒都能解?”
褚羽放下水碗,声音还有些虚弱,为他解释:“是我家乡的药,叫阿托品,专门用来解……呃,解某些作用于神经的毒素。”
“阿什么?什么托?”雷煜一脸懵。
褚羽只好用最浅显的说法道:“就是我们家乡的药师用一些特殊的矿石啊、植物……经过非常复杂的提炼方法,去除杂质,得到最纯净有效的部分,然后做成这种小小的药片,能阻断毒素对身体某些部位的侵害。”
她简单描述了提纯、标准化生产的概念,
虽然很皮毛,但已经足够雷煜震惊了,甚至,旁边闲下的药师凑着耳朵过来,见褚羽不介意“偷师”,虔诚地拿出小本记录,时不时抬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褚羽两眼,等她解答,又恍然大悟地低下头去。
被吸引而来的人愈来愈多,就连照野身边那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都抓耳挠腮,恨不能亲自过去,只得嘱咐药童赶紧去替他们记着。
直到夜色深沉,被求知欲点燃的医师们依旧围着褚羽问个不停。
雷煜看着完全不打算放过一介病号的丧心病狂的大夫们,才终于板着脸,连哄带赶地弄走了人。
等房间又安静下来,他压低声音问:“金玉楼,他们是不是已经摸清你的底细了?”
褚羽苦涩摇头:“我包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些创口贴消毒水,他们拿了也研究不出来。只是……他们想要我送给照野的那把刀。”
“刀?”
“嗯,就是我们那的工匠用特别的材料打造的,更锋利,不会生锈。”
雷煜下意识看向照野昏迷前还死死握住的刀,他一直以为那是传闻中饮血无数的无生刃。知道是褚羽送的后,表情顿时精彩纷呈,震惊、好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钦佩在脸上轮番闪现。
给江湖第一杀手送刀?
啧啧啧。
他摸着下巴绕着床榻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凑到褚羽身边。
“那啥,我实在好奇,你和这位煞神到底是怎么……呃…结识的?”
褚羽指尖一颤,想起初遇时抵在喉间的刀锋,尴尬地说:“我不小心撞见他在杀人,然后他就要杀我来着。”
雷煜瞪大眼睛:“什么?那你还——”
“后面没有了!”她马上补充。“后面他救了我好几次,所以我才想送他一把更好的刀,结果没想到刚好落到了金玉楼。”
褚羽细细讲述着在今玉楼发生的一切,雷煜脸上的嬉笑渐渐敛去。
“这下麻烦大了,今玉楼楼主陈天雄最是狭隘,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对他那个废物儿子更是宠的无法无天,你们这次不但擅闯金玉楼,还伤了陈凌风...…”
看褚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雷煜又赶紧保证:“你放心!只要你在霹雳堂一日,我雷煜定护你周全!”
“那照野呢?”褚羽弱弱问。
雷煜豪气顿时一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咳咳,应该不用我保护吧?他可是无相境巅峰高手,比我强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无相境?”听到一个新名词,褚羽眨了眨眼睛。
雷煜:“哦对,上次忘了告诉你,我们习武之人按内功和实力大致分五个境界:筑基、通脉、磐石、无相、天罡宗师。”
他继续解释:“筑基是打基础,通脉是内力贯通经脉,到了磐石境,内力凝练如磐石,寻常刀剑难伤,行走江湖也算一方好手了,”
他随即神色一肃,带着敬畏说:“而无相境,内力运转近乎无形无相,收发由心,能引动天地元气加持己身,速度、力量、感知都远超磐石境!江湖上能踏入此境者,已是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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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天盟前四席据说都是无相境高阶的顶尖人物!”
说到这,雷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如今才磐石境,若不靠着霹雳堂的火药,这次还真未必能把你们囫囵个儿捞出来。”
“可照野这次伤的好重……”
褚羽下意识看向榻上人。
无相境听起来那么厉害,怎么还是伤成这样?是因为带着她吗?
雷煜:“那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手段卑劣!”
他满脸不服,对着褚羽喋喋不休:“金玉楼那群杂碎靠的都是邪门歪道!他们用活人试毒,豢养药人,甚至用魔功吸取其他武者的内力,强行堆出来一大堆‘高手’!暗天盟第一席再强也架不住那么多偷袭啊!呸!简直是我辈武人之耻!”
褚羽痴痴听着,忍不住问:“那宗师呢?宗师是不是就能不惧这些了?江湖上有多少宗师境?”
“宗师境!那可是武道巅峰!内力化罡,沟通天地,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能!”说到这,他嘿嘿一笑:“我娘就是宗师!”
“哇!”褚羽的眼睛如他想的一样亮了。
“咳咳。”雷煜继续讲:“各大顶尖势力几乎都有几位宗师坐镇,是真正的定海神针。明面上暗天盟盟主、金玉楼楼主、唐门老祖都是。”
听到这些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境界,褚羽只觉身上的伤都感觉不疼了。
“那照野是不是达到宗师境就不会再怕那些人了?”
她忍不住想,想象着照野成为宗师,不再浑身是血,不再被毒箭所伤,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或许,或许还能.…..
然而,雷煜却沉默了。
少年罕见地皱起眉,眼神乱飞,避开她的目光。
这反常的沉默让褚羽的心沉了下去,
良久,雷煜终于吞吞吐吐开口:“他…成不了宗师。”
“为什么?!”褚羽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雷煜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答:“暗天盟杀手体内都种有噬心蛊,每月需服解药压制,否则痛不欲生。经年累月,筋脉被侵蚀,内力被制约,永远无法突破宗师境。除了他们自小选出的少盟主,其他所有杀手…都活不过四十…….”
“咔嚓——”
茶杯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而褚羽感觉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那个刚刚在心里萌芽的,关于未来的模糊想象。
雷煜担忧地凑近,“褚姑娘,你.…..”
“没事。”她勉强扯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雷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堵得难受。他怎么会不明白褚羽的心思?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来回踱步。
突然,他一拍大腿,“等等!既然你的药能解金玉楼的毒,说不定也能解噬心蛊!”
褚羽怔住了。
是啊,现代医学!她怎么没想到?
可万一.……
“别想那么多!还是先养好伤等他醒了再说。”雷煜不由分说塞给她一盒药丸,“这是安神调养的,你先吃了好好睡一觉。等他醒了再说。”
见褚羽又要摇头,少年难得板起脸:“你再这样熬下去,等他醒了该换你躺下了!”
最终褚羽还是拒绝了去客房休息的提议。雷煜无奈,只好让人在床榻旁加了张矮榻,又嘱咐药师随时照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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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人都退去后,屋内只剩下褚羽和床上昏睡的人。
烛心被剪短了一截,光暗了下来,温柔地笼罩着床榻,将照野凌厉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褚羽抖着手为自己清洗完,就换了新的水浸湿帕子,小心翼翼擦着照野额头上的汗。他沉睡的样子意外地平静,眉宇舒展,与那个执刀浴血的家伙判若两人。
做完这一切,褚羽将水盆挪开,坐回脚踏,静静地看着他。明明身上的伤还在一阵阵疼,却奇异地觉得安心。
他来救她了。
明知是龙潭虎穴,明知九死一生,还是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确认,他就是待她不同。无论这家伙嘴上说过多少次“蠢货”、“累赘”,还好几次威胁要杀她,但在他的心里,她终究是不同的。
褚羽伸出手摸他的眉眼,细细描摹着。
“我才不是傻子呢……”她呢喃着。
鬼使神差地,俯身,靠近那张脸。
她在上方悬停了很久,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破耳膜。
最终,冲动战胜了矜持。
她轻柔地将唇印在了他的眉骨上,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瞬间直起身,心跳如雷。
她捂住胸口,慌乱地看向床榻
还好,他没醒。
褚羽犹豫了一会,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钻进他的掌心。
触手是粗粝的厚茧,是纵横交错的旧伤疤,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
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像往常一样甩开她。
然而,没有。
那粗糙宽大的手只是安静地任由她侵入、纠缠,最终,十指紧扣。没有抽离,也没有收紧。
褚羽再也撑不住,就这样握着他的手,枕在他身旁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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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驯狼第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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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照野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帐外煎药罐子沉闷的“咕嘟”声,老药师压低的、带着倦意的絮语,还有……近在咫尺均匀轻浅的呼吸。
眼皮重若千钧,但当他掀开的瞬间,却对上了一张熟睡的脸。
那麻烦的女人就趴在他枕边,睡得毫无防备。甚至……一只手还放肆地与他十指相扣,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用这双手掐着她的脖子。
照野下意识要抽手,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那撕裂般的感觉似乎在提醒他昨天干了多么惊天动地的荒唐事。
他烦躁地别过脸,试图驱散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却听见帐外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哟,醒了?”
雷煜端着药碗进来,活像个来看戏的公子。他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转,嘴角勾起放肆的弧度,兴致勃勃地问:“暗天盟的规矩不是‘动情者断臂’吗?什么时候改了?还是说…..规矩因人而异?”
照野抬眼:“找死?”
雷煜不退反进,慢悠悠把药碗搁在桌上,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斜倚着桌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榻上杀气腾腾的杀手和旁边睡得正酣的少女。这场面实在有趣,比他花重金买的江湖话本还精彩。
“哦,对了,”雷煜像是才想起正事,说道:“金玉楼现在满江湖通缉你们。陈凌风那草包放话,要活剥了你的皮。”
床上男人眼神一凛,下意识要起身。
这番动静终于惊醒了褚羽。她迷迷糊糊抬头,正撞进照野狠戾的眼睛。
“你醒啦!”她惊喜地开口。
“松手。”这声音比对着雷煜还冷。
褚羽没有动。她看着这个昨日为她挡箭、濒临死亡的男人,此刻又变回那个嘴硬冷酷的杀手,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砸了下来,滚烫得像她藏不住的心意。
照野皱着眉,重复:“我让你——”
“我知道。”她轻声打断他,指尖仍固执地缠着他的,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带着泪也带着笑着说:“你说过很多次了,但我不要。”
“你——!”照野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怒火,粗暴地甩开她的手。
这女人…何时变得如此大胆难缠?初见时那个被血腥气一冲就瑟瑟发抖、几乎晕厥的那个人呢?她到底被什么鬼东西附了身?!
“都滚。”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
声音不高,杀意却让药碗里的汤药都泛起涟漪。
雷煜挑了挑眉,非但没被吓走,反而拖了把椅子坐下,火上浇油:“哟哟哟~左使大人好大的威风啊,褚姑娘可守了你一整夜,眼睛都哭肿了。你是不知道,昨夜你不肯张嘴,药都灌不进去,她可是嘴对嘴把那药———”
“雷煜!!!”
褚羽的脸腾地红透,这次不用照野赶人,她自己跳起来就往外跑,裙摆绊到门槛差点摔一跤。
帐内霎时安静,只剩下汤药罐子还在外间“咕嘟咕嘟”地响着。
照野僵硬地维持着别过脸的姿势,耳边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几个字:
嘴对嘴……喂药?
她?
玄铁面罩下,那双冰冷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搅动了一下。
“她喜欢你,瞎子都看得出来,左使大人,你该不会…真看不出来吧?”
“唰——”
一道寒光几乎是贴着雷煜的颈侧皮肤掠过,狠狠钉入墙砖。
照野缓缓抬眼,声音森寒:“霹雳堂什么时候改行做媒婆了?”
雷煜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心有余悸。这家伙,脾气真爆!
但他看着照野那双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了一丝混乱的眼睛,反而摇了摇头,认真说:“不是做媒,只是看不得有情人生生错过。”他站起身,走近两步,目光灼灼,“你昨日敢单枪匹马闯金玉楼救人,今日就用这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嘴脸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嘿,我说,你这别扭劲儿,可真是比我们霹雳堂的火药还难搞。”
但照野只是扯出一个冷血。
有情人?
呵。
别说在暗天盟长大的疯子还有没有情了,就算…就算真的动了情,又如何?他们这种人,配谈情吗?
体内种着随时能要命的“噬心蛊”,每月都要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向暗天盟讨那续命的解药。仇家能从无间崖排到金玉楼,睡觉都要握着刀,每日都在等自己的死期。而那女人...那女人连只兔子都不敢杀,看到血就发抖。
她属于阳光、锦绣、还有她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那是整整两个世界!
荒唐!
简直是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他垂眸,盯着手中的属于那个神秘世界的长刀。
轻薄、锋利,坚硬……远超大庆朝最好的铸造工艺,且和盟里赏给他的无生刀外形几乎一样,其上缠着细密的防滑纹,握在手里甚至比之前更为贴合。
这些无不说明———这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她不属于这。”照野咬着牙说。
雷煜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你是说她那个‘家乡’?”
照野没有回答,只是将刀收入鞘中。
雷煜站起身,难得严肃:“那你更该珍惜。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
“闭嘴。”话落,照野掀开被子起身。
雷煜耸了耸肩,知道多说无益,也不再劝,侧身让开路。
帐外突然传来侍女惊慌的喊声:“褚姑娘!”
照野的脚步瞬间停滞。
“失血过多,加上心力交瘁,需静养数日,万不能再劳神动气。”老药师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本该立刻就走,趁伤势好转,趁那女人昏迷不醒,断了自己的念想,也断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可某人的脚却像生了根,直到月上中天,直到厢房里的烛火一盏盏熄灭,直到守夜的医女也打起了瞌睡……
.
——
照野没走。
但他也没去看她。
只是整日冷着脸坐在霹雳堂的演武场边,擦拭那把从不离手的刀。
演武场上的弟子们远远看见他,便像见了鬼似的绕道而行,连雷煜这几日都识相地不来触他眉头。
“照野……”
风里飘来一声微弱的呼唤,来自那间最好的厢房。那女人在睡梦中喊他的名字,声音又软又糯,偶尔还带着哭腔,每一次都让他握刀的手一颤,每一次,都让他想起她与他十指相扣的手……
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躁,几乎要摧溃理智。
他起身,却不知该往哪去。伤还没好,任务还没完成,金玉楼还在满江湖追杀他。
此刻,他低头看着腰间的刀,那来自那个神秘世界的刀,说是现代工艺锻造,比寻常兵器锋利百倍。此刻这刀竟烫手得很,烫得他……
最终也没迈出霹雳堂的大门。
.
.
两日后,褚羽醒来,窗外阳光正好。
她怔了一瞬,等看清周围环境,她才知道自己还没有回去。
但这一次她居然在庆幸。以前,她恨不得马上回家,在这种世界多呆一刻都害怕,现在却......
侍女惊喜地凑过来:“姑娘醒了?可要喝水?”
褚羽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第一句话却是:“照野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门外,正准备离开的照野脚步一顿。
“左使大人一早就去演武场了,姑娘昏迷这两日,他......”
“他来看过我吗?”
侍女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老实说:“没有。”
眼瞧着姑娘瞬间暗淡下去的眼睛,侍女下意识找补:“但这几日窗台总送来最好的祛疤膏药,和雷少主送来的那种不一样!”
她指了指枕边那几个白玉盒子,继续说:“听药童说这是宫里的方子,用雪山灵芝配的,有价无市,对消除疤痕有奇效。”
屋外,照野握刀的手骤然收紧。
这多嘴的婢女,该一刀割了舌头。
但马上,他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喊:“真的吗?快给我看看,现在可以用吗?我可不要留疤。”
“姑娘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我就去看看。”
“不行!药师千叮万嘱过,您还不能下床——”
争执声传到院中,照野闭了闭眼,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杀意,竟奇异地被这吵闹声搅得有些无处着落。
“照野!”
房门突然被推开。
褚羽就赤着脚站在门槛内,长发散乱,领口滑到肩头,露出缠着纱布的锁骨。
他僵在原地,冷冷转过了脸。
褚羽看他竟然不理人,咬了咬唇,赤着脚就往外追。青石地板冰凉,她故意踩得重了些,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听到动静,照野烦躁得想杀人。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伤未愈,衣衫不整,就光脚跑出来?
褚羽看他越走越快,突然“哎哟”一声,假装绊倒。
演技拙劣。
呼吸都没乱。
可他的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在她假摔倒地之前,就已经折返到她面前,单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扶在她腰间。
褚羽眉眼弯弯,顺势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跑。她还在那一瞬突然想起了同桌林星颖的驯狼手册:【不要主动跟他说话,要用眼神让他投降,让他不得不先开口。】
所以,她只是仰着头,拿那双盛着星辰的眸子看他,一眨不眨。
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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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被她盯得浑身发毛。
“松手。”他冷声道。
她不松,反而拽得更紧了些。
“你想死?”
她摇头,眼睛亮晶晶的。
“......”
照野突然发现,这比刑讯难熬多了。至少目标会惨叫、会求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眼神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
那双眼睛太亮了,像是盛着整个江南的烟雨,湿漉漉的,又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他见过她哭,见过她发抖,见过她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却唯独没见过她用这样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仿佛笃定他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仿佛她早就看穿了他所有的虚张声势。
.
最终,是端着药路过的雷煜打破了僵局。
“哟,不是每天都躲着吗?”他故作惊讶。
因着雷煜的出现,照野终于甩开了拽着他的手。
褚羽本想假装踉跄一步,却感觉到撑住自己后背的刀鞘,稳得不行。她还想追,还想缠上去,却又想起闺蜜传授的驯狼秘诀:【不能让他觉得你非他不可。】
于是,褚羽眯了眯眼,突然转头看向雷煜,夹起了声音:“雷煜!太谢谢你啦!祛疤的药,还有这些天的照顾......”
她故意把每个字都咬得绵软,眼角余光却悄悄瞥向照野。
果然,那个前一秒还冷着脸要走的男人,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大咧咧的雷煜完全没发现褚羽的目的,他嘿嘿一笑:“这算什么!你可是我的朋友,本少主待人从来不小气,别说区区药膏了,其他的等你好了也都给你!”
两人说说笑笑进屋。
院里,照野阴沉着脸离开,却在转角处身形一晃,纵身掠上屋顶。
一片瓦片无声被掀开,对话清晰传来:
褚羽:“这药膏真的不会留疤吗?我还想穿吊带裙呢。”
雷煜:“绝对不会!这可是药王谷的药,上次我脸上划了口子,抹了几天就好了,你看现在是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大概真的把脸凑了过去。
屋顶,照野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的药,比不上药王谷?
她还要穿什么......吊带裙?
“其实我想问,照野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啊?”屋内,褚羽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雷煜:“啊,就是杀了那个陈凌风,我跟你说……”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饶是以照野无相境的超凡耳力,也不得不将身体伏得更低,却仍是只能捕捉到零星几个词。
听不清,反而更令人烦躁。
那个方才还拽着他衣袖不放的女人,此刻正与别的男人贴耳密语。而雷煜这个不知死活的,竟敢就这么留在她房里!
他无声咧开嘴角,眼底泛起血色。
.
.
晚上,厢房烛光终于熄灭。
照野闪身潜入房内,他站在床前,低头看那睡得香甜的人儿。
她的被子滑落至腰际,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只有一道狰狞鞭痕横贯肩背,强烈的反差带来惊心动魄的感觉。
照野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这女人在霹雳堂就敢这样睡?
白日里和男人谈笑风生,夜里就这般毫无防备?
他猛地伸手,摸上那截纤细的脖颈。
“唔.…..”褚羽在梦中轻哼,脸颊蹭过他冰凉的手背。这个动作让睡衣肩带滑落,露出更多血脉偾张的曲线。
照野手一僵。
和他睡一间房时,她连外衣都要严严实实穿着,如今竟敢、竟敢光着身子在别的男人地盘上睡觉?!
杀意翻涌而上。
他想剜掉雷煜的眼睛,想拧断所有靠近过她的男人的脖子,更想现在就弄醒这个毫无防备的蠢货,让她亲眼看着那些觊觎她的人是怎么被大卸八块的。
褚羽若醒着,定要红着脸反驳:现代人睡觉穿吊带怎么了?更何况身上还有伤!
照野一直僵在原地,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看了许久,突然,他扯过被子将她蒙头裹上。
然后俯身,玄铁面罩贴近,用毛骨悚然的语气低语:“不是喜欢我吗?再敢勾三搭四.…..就把你锁在无间崖……”
被子里的人似乎被闷得难受,无意识地扭动起来。挣扎间,一条雪白的腿突然踹开束缚,不偏不倚擦过他腿间。
“!”
照野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
莫名的燥热自下腹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措手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传来霹雳堂弟子试验火药的声音,照野才终于从混沌中惊醒。
他最后看了眼床上毫无防备的身影,翻身掠出窗外,几个起落间已遁至数十丈之外。
生平第一次,暗天盟左使,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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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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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霹雳堂内,褚羽从梦中惊醒,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回到了现代的卧室。
没看见照野,她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失落。下意识起身,却忘了如今状态,拉扯到伤,直接疼得摔在了地上。
“嘶——”
褚羽倒吸一口气,钻心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
听到屋内的响动,一夜未睡的褚真和秦临江立马开始敲门。
“小羽?妈妈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褚羽咬着牙爬起来,忍着疼披上衣服,才开了门。
她遮住了自己的伤,但那浓重的药味根本掩盖不住。
当睡袍领口被轻轻拉开,露出那几道血淋淋结了痂的鞭痕时,夫妻俩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以为那些磕碰和淤青已经够残酷了,但如今,女儿身上这伤可是古代酷刑!
秦临江颤抖着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又出去翻出医药箱,慌乱极了,而褚真女士手都在发抖,眼眶红得不像话。
褚羽却熟练地重新拉好衣领,甚至还笑了笑:“妈,已经不疼了,真的。”说着,她握住母亲发抖的手,安慰:“妈,我真的没事,照野他救了我。”
“那个杀手?!”
“嗯。”褚羽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地说:“是、是我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地方,还暴露了那把刀,被关进地牢……他们用刑。我以为我要死了,但他出现了,抱着我杀出来,中了毒箭,差一点,差一点就……”
说到此处,她又不可避免想起那日的场景,扑进母亲怀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等待医生带来的期间,夫妻两人紧紧搂着女儿,听她絮絮叨叨讲述着这几天的经历,从被施刑到用阿托品救人,再到哭着说为什么那个男人活不到四十……
褚真默默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泛红的眼睛。
他们本是带着偏见看照野的,但这次,那个杀手又救了他们的宝贝女儿一次,甚至不惜舍命。
“小羽别怕,”秦临江轻抚女儿的发丝,“他有了你送的刀,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至于他的毒,爸爸刚投资了一家医药公司,我们找最好的团队研究解药,一定能救他,好不好?”
褚羽啜泣着点头。
不一会,管家带着医疗团队来了,他们仔仔细细处理了褚羽的伤。
“伤口虽然深,但好在处理及时没有恶化,还有这药……”医生犹豫了几秒,询问:“这药应该是中草药?成分很特殊,消炎效果比我们的抗生素还好。如果还有的话可以多敷一些,好的会更快一点。”
送走医生,已到中午,褚羽对着满桌的丰盛的食材却提不起兴致。
褚真女士一眼就看出女儿又在想那个杀手了。她把牛奶推到褚羽面前:“先吃点东西吧,等吃完饭,爸妈带你去临江药业。”
褚羽的头刷一下就抬起来了。“临江药业?”
秦临江给女儿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解释:“嗯,我跟你妈刚组建了个实验室,表面上是特效药研制企业,实际上……”他顿了顿,看向妻子,一切尽在不言间。
褚真:“等吃完饭,你可以去跟那些研究员讨论一下,哪怕还拿不到样品也能先给他们一个研究方向。”
听懂爸妈的意思,褚羽瞬间回神,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开始飞速扒拉着碗里的饭。
“慢点,又不差这一时半刻。”
褚羽摇摇头,胡乱擦了擦嘴就站起身:“我吃饱了!现在就去可以吗?”
看着女儿急切的样子,褚真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把汤喝完。你背上还有伤,需要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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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小时后,临江医药的顶级实验室里,两位药学专家和褚羽面面相觑。
首席药理学家张教授推了推眼镜,斟酌道:“症状描述太少了,但能达到你说的痛不欲生、浑身发抖的症状,推测可能是某种神经抑制剂引发的戒断反应。”
“类似毒瘾?”褚真女士指出,神色极为难看。
“嗯,但也不是很准确,毕竟规律到一个月一发作的毒.品不可能存在,还有褚小姐说的侵蚀筋脉,阻塞内力……”张教授略微迟疑,显然对这个说法持极大的怀疑态度。这太玄学了,让他几乎以为对面的大小姐是个中二武侠控,沉迷于那些小说设定无法自拔,但她家长总不至于宠女儿到投几个亿来陪她过家家。且他们签了高价保密协议,只能当被“包养”的乙方。
褚羽当然看得出他们的疑虑,转移话题:“假设,只是假设,如果有一种寄生虫能分泌神经毒素,同时受月相影响活动周期......”
褚羽说着自己的猜想,引导他们往小说里常见的苗疆蛊毒方向猜。
张教授点点头;“这倒是个有趣的角度,某些寄生性线虫确实会周期性释放毒素。但要说精确到天也太过神奇……”
一整个下午,褚羽和几个研究员讨论了许多,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从雷煜和唐玉卿那里听来的暗天盟毒药发作时的症状,但对面依旧无法给出更具体的结论。
李博士遗憾到:“可惜没有实物样本,哪怕有一点毒素残留也能分析不少。”
一个下午,足够他们沉浸式代入褚羽所说的世界背景,真情实感地提意见。
而褚羽也没有办法,至今她都没见过照野毒发,更别说窥探暗天盟密辛了。
离开实验室时,夕阳已经西斜。
褚羽抱着一小箱应急药物坐进车里,这才想起查看手机。
班级群已经聊了99+消息。褚羽点开,才发现大家都在讨论高考成绩,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就已经出了成绩。
褚真从副驾驶转过头:“妈妈帮你查了,675分,加上你的竞赛分,应该刚好够那几所大学的飞行器设计专业分数线。”
听到这个分数,褚羽长舒一口气。这几个月频繁的穿越让她缺席了不少复习,本以为会与梦想的专业失之交臂,却没想竟没想象中糟。
秦临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补充说:“到时候你上哪个,我们就在学校旁给你买套独栋房子,在家里穿越不用担心,但学校里尽量选上午的课吧,你的消失时间大多集中在下午晚上。”
褚羽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京城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却让她想起那个世界晚上微弱的烛火,还有那一双,逐渐融化的冰冷的眼睛。
“他...会没事的,对吧?”她突然轻声问。
车内一阵沉默。褚真女士握住女儿的手,轻声安慰:“有你送的刀在,他一定会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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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某处隐蔽的民宅内。
照野倚在窗边,拿着瓷瓶的手晃了晃。
“叩、叩、叩、叩叩——”三长两短的暗号声响起。
窗外人低声问:“左使大人,盟主问,陈凌风的人头何时能到?”
“半月内。”
窗外的人影迟疑片刻:“盟主说...这是最后一次解药。”
脚步声远去后,照野摘下面具。
月光如水,照亮他脖颈处蔓延的青紫色血管,像蛛网般爬上下颌。
这是噬心蛊发作的前兆。毒发时浑身筋脉都会如此,即使是脸……
他盯着铜镜中逐渐扭曲的面容,嗤笑一声。那女人盯着他脸看的样子他怎会不懂?明明怕得要死,还是要偷偷看他的脸,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可笑至极。
“喜欢?”
镜中人扯出个扭曲的笑,青筋随着表情蠕动。
他太清楚噬心蛊的威力,只要两次,这张脸就会像那些任务失败的同僚一样,溃烂到只能终身戴着面具。
他攥紧瓷瓶,仰头饮尽解药。
苦腥的药汁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暴戾。
喜欢他?
喜欢他的脸?等噬心蛊彻底发作,满目暗疮,看她还会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喜欢他心软?下次见面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看她还敢不敢往前凑。
喜欢他舍命相救?
“......”
照野突然将瓷瓶砸向墙壁。
他恨极了褚羽轻飘飘又莫名其妙的感情,但更恨自己轻而易举的沦陷,为那不过见了几次的女人心甘情愿去送死,为她一次次又一次打破曾经根本不可能考虑的事。
他习惯性想磨刀,抽出刀才想起来自己的刀已经不是原来那把,而是那女人口里的“钛合金刀”。不需要打磨,不会生锈,锋利得能斩断一切。
沉默良久,他重新戴上面具,青筋被玄铁遮掩。
而后,他推开窗,身影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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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照野成了百花阁的护卫,等待陈凌风自投罗网的微小机会。
暗天盟暗杀令一出,那家伙怕是恨不得一辈子龟缩,但他再没有第二次潜伏进金玉楼的机会。
照野站在回廊阴影处,刻意佝偻着背,让自己更像一个普通的练家子。
浓烈的脂粉味萦绕在鼻尖,让杀手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迷药的感觉很糟,但更糟的是那些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他杀人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从前那些恶心的交缠半点都不能影响到他,但自那次看见那女人光着身子睡觉的模样……
“喂,新来的!”满脸横肉的护卫长拍了拍照野的肩膀,“别跟个门神似的杵这儿,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照野垂下眼睑,嗓音刻意压低:“小的初来乍到....”
“装什么雏儿!在百花阁当差,哪个不是冲着姑娘们来的?”他朝二楼努努嘴,“看见没?蓝袖姑娘今晚还没恩客,你小子要是......”
“我不行。”照野面无表情地打断。
“噗——哈哈哈!”
“听见没?他说他不行!”
“哈哈哈!刘哥,你这招不行啊!”
整个护卫队哄然大笑,各种粗鄙的调侃不断。
直到一个缺了门牙的瘦子挤过来:“刘哥你别逗他了,这怂货刚刚被春桃拦住,吓得差点从二楼跳下去!”
“嚯?真不行?!”护卫长意有所指地往下瞥。
照野沉默以对,这比解释他为何对女人无兴趣简单得多。
“你这身板,不应该啊?是不是没遇上称心的?等下了差,哥几个陪你去挑挑……”
“我替各位哥值夜。”照野马上打断。
一听这话,其余护卫们笑得更欢了:“不是吧?这都不去?值夜可最难捱了,听着那声却动不了,有够受的。”
“难不成是你未婚妻管的严?”
照野一愣,他本是随意胡诌了一个身份,毕竟在大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没有娶妻太过反常,于是随意编了个未婚妻。但此刻,他竟下意识把那个称谓代入了褚的脸,脑中浮现褚羽瞪着眼说“你敢去试试”的模样。
喉结滚动了下,他低声应下:“嗯,她善妒。”
才不是,算起来善妒的应该是他,光是想到雷煜和唐玉卿看她的眼神,他就莫名想拧断他们的脖子。
麻子脸突然大叫,“哟,还脸红了!
照野故作窘迫,喊道:“我去后院巡逻!”
说罢,他转身就跑。
护卫长还在后面喊:“喂!小雏儿!巡逻就巡逻,记得把耳朵堵严实点啊!别让那些声儿勾了魂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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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潜伏数日,陈凌风都未现身。
照野的耐心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磨殆尽。
已经十一天了,距离下一次拿解药又近了。他几乎已经快放弃这个选择,计划着再一次直接搏命杀进今玉楼,但这一日,他又看见了褚羽。
她穿着一身极清凉的裙子栽进了后院水池,恰好就在他巡逻的时候。等他冲到池边,只见褚羽在水里扑腾,那件薄纱裙浸了水几乎透明,勾勒出她所有身形,什么都遮不住。
“咳….咳咳…..”褚羽呛了好几口水,在水里扑腾。
照野一把将人从水里拎起来,脸色极为难看:“你怎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女人每次出现都这般荒谬。从偏僻的官道到金玉楼,现在又是妓院水池!
褚羽刚缓过来就看见眼前照野的脸,激动地直接抱了上去。
“你没事!”她欣喜地喊,差点喜极而泣,搂人的手臂不断收紧,带着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
被温软的身躯完全贴上,照野整个人僵成了石雕。他下意识要把人推开,但感受到褚羽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手掌却悬在半空无处安放。
直到脚步声逐渐逼近,他才飞速扯开自己的衣服裹住褚羽,低声道:“别动。”
听到响动赶来的护卫跑来查看情况:“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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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野绷着脸道:“未婚妻吃醋,翻墙来找我。”
怀里的褚羽心猛地一跳:未、未婚妻?
“哟!”麻子脸起哄,“小娘子够烈啊!”
护卫们举着火把凑近,试图看清被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照野把褚羽往怀里按了按,掌心触到她光洁的大腿,脸又黑了几分。
“她落水了,不方便见人,我送她回去。”他硬邦邦地说,大步流星穿过哄笑的护卫们。
那些笑声像刀子,让他想杀人。
褚羽能感觉到照野胸膛里压抑的怒火,随着心跳一下下震着她的耳膜。她安分地没有动,紧张地攥着他的袖子,直到照野把她放下才敢动弹。
她扯下蒙住脑袋的衣服,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就是普通的古代民房,简陋无比。她下意识就要起身,又被照野黑着脸按了回去。
“穿成这样动什么?”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褚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吊带睡衣,赶紧拉过旁边的被子挡住,支支吾吾答:“我、我刚洗完澡……”
但说到后面,她的底气又足了起来,直接对上照野的眼睛理直气壮说话:“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谁知道会这个时候来!我们那洗完澡就是穿这样!”
照野背过身去,冷声命令:“这几天就待在这里,不准踏出去一步。”
“哦。”褚羽憋屈地应着。
不出去就不出去,这危险的世界她还不感兴趣呢!
良久,看照野一身火气没处撒,背着她不说话也不出去的样子,褚羽又问:“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不关你事。”
“那离毒发还有几天?”褚羽的声音急了。
“闭嘴。”
沉默在屋内蔓延。
褚羽眼眶一热,想起上次的场面,低声说:“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救我,你早就成功了。”
“哐当!”
照野突然踹翻木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消失前甩下一句:“老实呆着。”
门被摔得震天响。褚羽抽抽搭搭地抹自己的眼框,抱膝坐在床角,在房间里等他。
不一会,几件衣裙被从窗口扔进来,不偏不倚罩在她头上。
“换上。”隔着窗户,他的声音闷闷的。
褚羽摸索着展开衣物,却发现身上这衣服居然刚好贴她的尺寸,而且……连肚兜都有。她有些不可置信,上上次见,照野还是随便顺了村妇的衣服扔给她让她扮落难千金,别说内衣了,那衣服连洗都没洗过,哪像这次的,一看就都是崭新的。
她微微笑弯了眼。
“口是心非……”她小声嘀咕,故意让声音飘到门外。
门外,照野听到了她这一声,更加烦躁,劈柴的声音更重了几分。他本也不想买那些的,可在花楼潜伏这些天,被迫听了满耳朵的闺阁私语,连女子月事要用的物件都记了个全,下意识就买了那些。
“我换好了,你进来吧。”褚羽喊。
照野冷着脸进屋,就看见褚羽穿着他刚买来的藕粉色衣裙乖乖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等他。
“我还有事,自己待着,不准出去。”说罢,他把刚顺便买的饼子吃食扔到桌上,转身就要走。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青楼当值吗?”
照野脚步一顿,转身看她,眼神微眯:“你知道那是青楼?”
“我又不傻,那些声音那味道除了那种地方还能是哪?”褚羽随意说着,伸手去够桌上的糕点,露出一双光滑的脚,随动作晃呀晃。
照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嗤笑一声:“呵,怎么,你那文明先进的家乡也有这种地方?”
他等着看她脸红、看她跳脚,哪怕有一丝吃味的表情也好。可她只是歪着头,唇边还沾着糕屑,认真问:“你还要潜伏多久?目标很难等吗?等不到怎么办?”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照野胸口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他死死盯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头盛着关切、担忧……却唯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与你无关。”
离去时,他听见屋内传来喊声:“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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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百花阁还没到深夜,正是大庆夜市繁荣的时辰。
候在后院的护卫同僚们见他回来,马上凑过来挤眉弄眼:“哟,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娘子没闹着要你过夜?”
照野脚一顿,下意识编:“她生气,回了娘家。”
缺牙的瘦子凑过来,笑嘻嘻说:“这娘子好啊,生气也不闹腾,懂事!”
照野垂下眼睑,唇角扯出个腼腆的假笑。心底却在冷笑:懂事?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他在青楼当值,不在乎那些姑娘们贴上来,甚至......不那么在乎他这个人。
护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哎,羡慕了,我家那位之前知道我来这,每日都闹得鸡飞狗跳,搞得我那段时间家都不能回。”
“你那算啥,我就那一天忘记了,带着脂粉味回去,我那位直接跑回了娘家,到今天还没回来呢,不过正好,我反正也更喜欢外面的…….”
“要我说,女人就是不能太惯着!像夜兄这样的才好,小娘子再美也得乖乖的……”
照野沉默地听着这些市井闲谈。若是平日,他早该找借口离开。暗天盟的杀手对普通人的了解,仅限于任务需要的观察和盟里教过的话术,他们这种存在在江湖都不能算普通人,更别说寻常百姓家,说得多,错得多。
但今夜,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打断,暗自听着那些寻常人的闲聊。
廊下的阴影里,他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抱起她时温润的触感,软得像捧着一团云。若他只是个普通护卫...若他们真的......
那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因为配不上。
那女人太美,太娇,随手拿出来的项链都比他舍命夺的贡品好。就算没有那个神秘来历,也是普通人永远够不着的存在。
但现在这样…..
他摸了摸脖子。
一个活不过四十的杀手,更不配萧想。
后半夜的风突然变得刺骨。照野站在二楼厢房外,破天荒没有监视金玉楼的方向,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处平房,灯已经灭了,但他仍然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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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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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目标这一夜又没有出现。
照野推门回屋时天已经亮了,但屋内光线昏沉,带着暖意。
褚羽蜷在榻上,还在睡,睡得毫无防备,连他刻意加重的开锁声都没惊动她分毫。
他抬手想掀被子,用粗暴的方式喊醒她,可手指动了动,最终又改为坐在了桌边,等着人自己醒过来。但没想到,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他运功都运了四个周天,而榻上的人却仍是睡得香甜。
“还不起?”他终于开口。
“嗯...”褚羽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非但没起,反而像只慵懒的猫往被窝里缩了缩,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照野额角青筋凸起,把刀往桌上重重一搁。
褚羽猛地弹起来,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你、你回来了?”嗓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
照野抱臂靠在桌边:“回来一个时辰了。”
“啊,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她手忙脚乱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地上跳。
照野一把拎住她后领,像捉小猫似的把她扔回榻上。把门口那双新买的绣鞋放到床榻前。
褚羽抿了抿唇,没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先穿鞋。等她慌忙洗漱完,下意识看向坐在石桌边运功的男人:“你吃早饭了吗?”
照野没回答,只是睁开眼,扔给她一个斗笠,“戴上,跟我出去。”
什么早饭?这辰光,街边支起的摊子飘出的都是午膳的油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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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临安城很大,作为商行之首金玉楼总舵所在之地,繁华程度绝非寻常州府可比。
长街喧嚣,人群摩肩擦踵。
褚羽带着斗笠,亦步亦趋地跟在照野身后。
照野今日换了装束,粗布衣裳掩不住挺拔身形,但刻意佝偻的背和凌乱的散发,让他混在芸芸江湖客中毫不起眼。
他们拐进一家酒楼。
跑堂的见有客来,脸上堆笑,殷勤引他们上二楼,带进了一间用竹帘子隔开的所谓“雅座”。
等店小二递上菜单,褚羽盯着那些龙飞凤舞的草书,悄悄拽了拽照野的袖子。
照野抽回袖子,替她做了决定:“两碗鳝丝面。一壶梨花白。”
等小二走了,褚羽好奇问:“你早上就喝酒?”
照野瞬间脸黑:“除了任务,我从不饮酒。”
“那梨花白是什么?”褚羽更好奇了。
店小二恰在此时掀帘而入,手里提着一个玉壶两个青瓷碗。
他小心地倒出饮品,看起来就是化了的冰沙,淡绿色,还缀上枸杞和糯米小丸子,散发着清甜的梨香。
“客官您要的梨花白!用新鲜牛乳和梨汁冰镇而成,搁在冰窖里镇了一宿!这个天吃上一碗,解暑又养人!”店小二热情介绍着。
褚羽的眼睛“唰”地亮了。她下意识看向照野,怎么也不觉得他会是自己日常吃这些的人。
果然,等小二一走,他就把他面前那碗也推给了她。
“你特意给我点的?”褚羽声音带着雀跃。
照野手一僵:“不吃就走。”
“吃!我吃!我只是想问你不吃吗?”
“不。”他回了一字。
“好吧……”褚羽回着,但仍是只动了自己面前那碗。一勺入口,冰凉的甜香瞬间在舌尖化开,褚羽品了几秒,满足地又舀了几勺。
她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是怎么流逝的,她第一次来这里还很冷,而现在已经热得要扇扇子了。她想问,但这里并不适合谈论那些,只好专注品尝美食。
古代的冰保存不易,价格也不便宜。但褚羽知道照野不缺钱,之前都是随手甩给她银锭,十分阔绰。
褚羽一碗已经见底,但她也不好意思把两碗全吃了,况且冰的吃太多也不好。
看着冰都快化了,她把另一碗往照野面前推了推。“你真的不尝尝吗?很好吃,不是很甜,冰冰凉凉的。”
作为花国人,可能对甜品最高的评价就是不甜。而且她下意识觉得照野也不是会喜欢吃特别甜的人。
照野盯着被推到面前的碗,又看了看她斗笠间露出的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阵。他对口腹之欲看得极轻,会点这些不过是刚刚在一楼听见几个江湖女子的交谈。
但最后,看着褚羽一直望着他,他还是硬邦邦地拿起勺子,却在入口时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一勺入口,梨花的清香混着牛乳的醇厚,确实…...不错。
褚羽笑了,兴奋地问:“怎么样?你喜欢这些吗?甜了还是淡了?下次我来,给你带其他的好不好?”
“聒噪。”照野把勺子重重放回碗里,他目光转向窗外,刻意避开那灼人的视线。这女人总这样,动不动就提“下次”,仿佛他们之间还有无数个未来。
褚羽撇了撇嘴,想着下一次一定要带些现代的零食来,她就不信正常古人不会被美食俘获!
酒楼的隔音不好,哪怕坐在雅间,也能听见楼下嘈杂的对话:
“听说了吗,城西又丢了个姑娘,今早才在巷子里发现,啧啧,那衣裳都撕烂了……”
“六扇门那群吃干饭的,都丢十几个了。连个屁都没查出来。”有人啐了一口,
“嘿,要我说,那些娘们自己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深更半夜不回家,指不定是跟哪个野汉子钻了巷子,结果撞上硬茬子了呗?活该———”
褚羽的勺子顿在半空。
照野没动,甚至没抬眼。江湖里这种事多了去了,谁在乎几个失踪的女人?可余光里,那丫头的呼吸明显乱了,斗笠下的唇抿得死紧,显然是又在犯蠢,将无用的悲悯浪费给这吃人的世道。
“听说昨晚上那个还会些功夫,照样被放倒了!连个响动都没听见!”
“呵,再厉害的女人,遇着真手段,不还是得乖乖躺下?骨头再硬,能硬过刀子?能硬过……” 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里。
笑声刺耳,褚羽仰头灌下最后两口牛乳,却压不下心头的恶寒。她知道这就是江湖,但那些话让她让她想起现代新闻里那些令人心碎的报道。原来无论在哪个时代,对受害者的恶意揣测都如此相似。
“你不会。”照野突然开口。
褚羽被打断思绪,抬眸看向对面。
见她愣神,照野又不耐烦地补了一句:“不瞎跑,就能护住你。”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让褚羽心头猛地一跳。这是相识以来第一次,他明确说会保护她。
她心情好了不少,却还是闷闷道:“哦,我知道。”
楼下的醉汉还在高谈阔论:“要我说啊,这种失了清白的女人就该自己识相点,一条白绫吊死在房梁上,省得———”
话音未落,银光闪过。
照野的飞镖擦着说话人□□钉入椅子,离要害只差毫厘。
楼下瞬间鸦雀无声。
那群家伙知道他们招惹了不好对付的人,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互相推搡着,屁滚尿流地挤出了酒楼大门,留下满堂惊魂未定的食客。
褚羽看着对面突然动手的照野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从来不管吗?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照野无视了褚羽询问的眼神,别过了脸,故意不让她问。刚刚那一瞬,他脑子里闪现了一些画面,是那种一想到就恨不得杀光所有人泄愤的场景。
他可以忍受她某天突然消失,但绝不能是因为这种事,更不能容忍那些肮脏的揣测沾到她身上。
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绝不会有那么一天!若真有人胆敢,那便杀光!一个不留!若她真因此觉得耻辱,甚至为这种荒唐事就要寻死觅活,那他就靠杀堵住悠悠众口。
什么清白名节?都是狗屁!
照野眼底暗流翻涌,戾气满身。
褚羽想问,但她知道他不会解释。
恰在这时,店小二带着笑脸端来鳝丝面。
“两位大侠,咱家掌柜的说了,这面算请您二位的!掌柜的最是敬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真豪侠!”
褚羽眼波微转,悄悄观察身侧的照野。
果然,他眉头紧皱,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褚羽连忙接过话头,“多谢老板好意,我们...….”
话未说完,照野已经抄起筷子,径直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句“大侠”并未入耳。
褚羽抿唇一笑,也默契地不戳穿,只是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碗面时,眉头也忍不住蹙起。这海碗未免也太实诚了些!碗口比她一张脸还阔,面条堆得像座小山,鳝丝铺了厚厚一层,汤头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小声嘀咕,
再看对面的男人,埋头吃面,风卷残云,根本没有帮她分担的意思。褚羽只好认命地挑起一筷子,慢慢吃着。
待照野三两下解决完自己的面,搁下空碗,就看见褚羽的筷子在面汤里画圈。吃了半天,碗里几乎没怎么变化,连表面那层都没消下去。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催她。
“别磨蹭。”他屈指敲桌。
“我哪有?”褚羽鼓着腮帮子抗议。“是你点的太大碗了,我怎么可能跟你吃一样的分量?”她气鼓鼓地停下筷子。
照野眉头微蹙,“不吃就走。”
“还剩这么多呢,不吃也太浪费了吧。”褚羽不肯走,她在现代当然不会说这话,但这是物资匮乏的古代,浪费食物简直是一种罪过。但这古代又没有打包盒,她总不能把别人的碗端回去。
照野忍了忍,想告诉她这些剩食自有后厨的下人或街边的野狗解决,在真正的荒年,一碗这样的面能换一条命。但看着她用过的碗沿…….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伸手夺过她的碗。
褚羽还没反应过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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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照野大口吃起了那碗剩面。
他吃得很快,不粗鲁,但马上,那碗面连汤底都被喝得干干净净。
“???”
褚羽都愣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直冲头顶,耳尖开始诡异泛红。让别人吃自己的剩饭这种事也太羞耻了吧!就是她爸妈都没这么做过!
然而始作俑者只是神色无常地放下空碗,抬眼看她:“现在可以走了?”
“啊?哦。”褚羽晕乎乎地跟着起身,差点被门槛绊倒。照野一把拎住她后领,像提小猫似的把她拎稳。
出了酒楼,喧嚣的市声重新包裹过来。褚羽的心跳还没平复,她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照野的袖子一角,布料下是他坚实的小臂。走了好一段路,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迷茫问:“我们去哪啊?”
“回去。”
“啊?回去?现在就回去?”褚羽惊讶地停下,仰头看他。她原以为这趟出来多少会有些“正事”,结果真的只是出来吃碗面,放放风?
照野转身:“你以为要干什么?”
褚羽望了望四周,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的任务怎么办?那家伙认得我的脸,你可以拿我当诱饵。”
“你就那么想死?”
照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耳膜。哪怕隔着面纱,褚羽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暴涨的戾气。
“我不是,我不想死,”褚羽赶紧解释,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后退半步,说完却还是倔强地仰起脸,继续问:“但陈凌风怎么办?”
“不需要你管。”照野冷冷打断。说完,他猛地甩开她的手。
褚羽猝不及防,踉跄着扶住墙才没摔。
等她抬头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只有地上几片被劲风带起的落叶还在打转,徒增寂寥。
……
平方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褚羽蜷在窗边的矮榻上,盯着照野留下的银锭发呆。
“笨蛋...明明担心我,明明不想我涉险,偏要凶成这样..…..”
她小声嘟囔着,带着点泄愤般拍了拍银子。
她怕死。怕得只要稍微回想金玉楼地牢里那日就会浑身发冷。可偏偏,这些刻骨的恐惧却被照野神兵天降般将她救走的震撼画面覆盖了过去。
人真是健忘的动物,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此刻,她甚至荒谬地想,若再挨两鞭能换他安然无恙,她或许……愿意。
但这念头随即让她自惭形秽。她的喜欢,比起他不要命的回护,轻飘得像柳絮。他为她连命可以不要,但她却只愿意挨两鞭子,多一鞭都怕。
良久,她又愤愤地戳了戳银子。
她都已经放下他数次差点掐死她、把她当诱饵的“旧恨”了!这难道还不够证明她的心意吗?这已经是她褚羽掏心掏肺能做到的极限了!
一整日,他她都没干什么正事,满脑子左右互搏。直到窗外的日影一点点西斜,房间里越来越暗,照野始终没有回来。
褚羽把脸埋进膝盖。
她懂,懂他所有的顾虑。可这般枯坐,眼睁睁看他独赴死局,比刀锋抵喉更让她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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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阁的屋檐上,照野已经“下了值”,但他仍没有回去,只是蹲守一隐密处等待。
暮色渐沉时,他终于看见金玉楼的轿子出现在街口。
———陈凌风露面了。
果不其然,轿子前后簇拥着十二金钗卫,那个无相境的紫鸢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轿侧。但不只如此,照野还捕捉到了另外两道无相境的气息。是金玉楼成名已久的四大护法其二:“毒手”孟三娘,和血蝙蝠“仇万山”。
三个无相境。
照野的指节在刀柄上收紧,青筋虬结暴起。
此刻出手,九死一生,但若是等陈凌风回到金玉楼总舵?十死无生!
那边,轿辇转向分舵大门,守卫们垂首恭迎。
时机就在陈凌风掀帘下轿的瞬息。
照野手腕微动,刀锋在鞘中嗡鸣,只需一个突袭,他有九成把握能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取陈凌风狗命,而代价则是他身后三大高手的合围。
可就在这时,褚羽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
“我可以帮忙的”,她总是这么说,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逞强。还有她吃面时鼓起的脸颊,被他吓唬后露出的惊慌神色.…..
轿帘掀开,陈凌风作呕的脸完全暴露在夜色中。脚步抬起,落下。一步,两步……直至身影完全没入阴影里。
刀,却始终未曾出鞘。
檐顶之上,死寂蔓延。
良久,照野反手将刀插回鞘中,转身跃向相反的方向。
不能死在这里。那女人还在等他。
若他失手,她藏身之处暴露,金玉楼折磨人的手段,他比地狱恶鬼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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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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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夜风呜咽,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褚羽蜷在榻上,有些心急。
突然,院墙外传来沉闷的坠地声。
受伤了?!
她心头一跳,几乎是弹坐起来。
可赤脚拉开门,却对上了地面上血肉模糊的人影。褚羽倒吸口气,赶紧躲回屋里。
“搜!那丫头跑不远!肯定在这片!”远处的吼声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缩回头,颤抖着扒开一点窗缝往外看。
借着月光,能看见地上是个瘦得脱形的少女,手腕脚踝全是镣铐磨出的紫黑淤痕。她似乎挣扎着想爬到柴堆里,但只是徒劳地蠕动了几下,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褚羽不敢管,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武力都可能比她强。这少女明显是得罪了狠人,等那些搜查的人找过来,看到她这院子,看到她这张脸——就算她用了照野留下的东西改了些样貌,可万一被认出来呢?暗天盟暗桩就设在这儿,要是暴露了……
照野还没回来。
她绝不能再被抓回去,绝不能再等他从那些人手里,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捞出来。
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几乎尝到血。下一瞬,褚羽猛地拉开门栓,冲了出去。
“别出声!”她蹲下身,压低声音道。
少女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蒙着头颤抖:“不要,不要抓我.…我不回去.…..不要…..别打我.……”
远处,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映得半边天都红了,脚步声、呵斥声也越来越清晰。褚羽心一横,直接拿旁边的布捂住少女的嘴,硬生生把人往屋里拖。
也多亏她练了一段时间体术,而且这姑娘瘦得厉害,宛若骷髅架,不然她还真办法拖动一个成年人。
等进屋,栓上门,按开机关,露出暗格。
“进去!想活命就闭嘴!”她学着照野凶巴巴的语气威胁。
少女没动,眼神有些发直。
褚羽急得直接把人推了进去,然后迅速合上门,又把旁边的箱子挪了挪,挡住机关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转身就往院子跑,用脚把地上那摊血迹往泥土里蹭,又抓了几把柴灰撒上去,来回碾了碾。
确认痕迹被抹掉,褚羽回屋,对着缝隙压低声音:“老实点,我去应付他们,要是出声我就先杀了你!”
不等人回答,转头抓起柜子里那些照野伪装用的粉末就往脸上扑。
恰好,敲门声也响起了。
“砰!砰!砰!”
“开门,六扇门查案!”
“来了来了!”褚羽小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几名身着六扇门公服的捕快。为首的是个面容方正、眉头紧锁的中年汉子。
他举着火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褚羽。
“官、官爷,有事吗?我家男人还没回来呢,这大半夜的……”
中年捕快看着她蜡黄粗糙的脸和怯懦的样子,公事公办地问:“见过一个受伤的丫头没?瘦得很,穿灰衣服,可能从金玉楼跑出来的。”
“丫头?”褚羽眨了眨眼,声音又软了几分:“没啊?官爷,我一直呆在屋里做针线,外头吵吵嚷嚷的,吓死人了,可没听见什么别的声响啊?”
中年捕快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火光跳跃间,他似乎注意到她鬓角边有一小块伪装脂粉蹭掉了,露出底下一点异常的白皙肌肤。
他眼神微微一凝,又扫向院内。
昏暗,杂乱,看不出什么特别。
他沉默了一瞬。
旁边的年轻捕快有些不耐烦,想上前搜查,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做针线?这大半夜的,倒是勤快。”
褚羽心一紧,连忙点头:“是啊,想赶着做完,明早好去集市换点米……”她垂下眼,紧张地绞着衣角,这个细节倒是符合一个受惊村妇的反应。
中年捕快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拆穿。
“行了,打扰了。”他挥了挥手,转身对其他人道:“下一家!”
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但那份急于离开的意味更像是想尽快结束这令人不齿的任务。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褚羽才大松了一口气,明白他们似乎并不想尽力,转身回屋。
密室里的少女奄奄一息,正半阂着眼睛复杂地望着她。
对视良久,那姑娘气若游丝地问:“你……为什么救我?”
“谁让你倒在这?”褚羽撇撇嘴,嘴上不耐烦,心里却捏了把汗。这里可是照野的地方,他们两个还都是金玉楼通缉犯。
“你是江湖人?”
“不是啊,你看我有武功吗?”褚羽递过水碗。
少女下意识接过,啜饮着水,低声道:“我是从金玉楼跑出来的,救我,你会得罪他们。”
褚羽眉毛一挑:“奇了,我也得罪了今玉楼,他们现在还在暗地里通缉我呢。”
她惊讶:“你是为什么?”
“喂喂,”褚羽竖起食指晃了晃,“搞清楚哦,是我救了你,该交代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开口:“我叫碧青,是陈天熊买给他儿子的玩物,也是练功的炉鼎。”
玩物?
褚羽一惊,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形容自己?
碧青不知她想什么,自顾自解释:“我九岁,为了找姐姐进了今玉楼当丫鬟,本想攒些钱,找金玉楼买姐姐的情报。但他们看中了我的体质,说我适合当药人……我以为只是试药,就签了死契,但没想到是做那些。”
褚羽听得喉头发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去看这女孩的手腕,全是伤,这还只是看得见的地方。
“你别担心!我很有钱的,等你养好伤就去其他地方,去其他国家都行,他们总不至于追到别国去!”褚羽下意识劝慰。
对面露出个惨笑,刚想回话,窗户突然被撞碎。下一瞬,照野的刀就架在了碧青脖子上。
刀刃紧贴皮肤,冰冷的触感瞬间让她血液冻结。
“别杀她!”褚羽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他手臂。
照野纹丝不动,玄铁面具之下,那双冰冷的眸子毫无波澜锁定着碧青。“说,混进来,什么目的?“
碧青抖得厉害,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复述了方才对褚羽说过的话。
照野听完,刀却没挪开半分。
褚羽急了,赶紧插话:“明日一早就赶她走!就收留一晚,就今晚!行不行?”
说话间,她手指悄悄攀上照野握刀的手腕内侧,摩挲安抚着。
照野垂眸看她。
小骗子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心疼的泪珠,可拽着他的手却稳得惊人。她明明最是怕死,现在却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跟他较上劲了。
“死人才安全。”
“可我已经把六扇门的家伙骗走了!”褚羽急得跺脚,脸上未擦净的脂粉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而且她伤成这样,跑不了了!”
照野冷笑。
“求你了~你看她的伤。”褚羽拽着他的手臂摇晃,声音里带着那种从前使美人计时的软糯。
碧青腕间的淤青已经紫得发黑,隐约可见皮下蠕动的青丝。
照野掰开她的手,收刀入鞘。“毒入骨髓,活不了多久。”
听见这话,碧青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褚羽赶紧道:“别听他的,说不定就能解开了呢?而且就算解不开,能逃离那地方过一段时间好日子总比现在就去死强啊!至少…..至少还有些美好的回忆……”
话音未落,照野突然附身,一把掐住碧青下颌,将一颗药丸粗暴地塞进她口中,逼她咽了下去。
“敢泄漏此地半字,我保证,让你尝尽金玉楼百倍之苦,求死不能。”
他松开手,碧青瘫软在地,剧烈呛咳。
照野转身走向门口,冷冷说:“明日不走,我亲手送她上路。”
“我保证!”褚羽赶忙保证。
待那袭黑袍彻底融入夜色,屋内凝滞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褚羽长舒一口气,转身时发现碧青正用伤痕累累的手背擦泪,泪水混着血水在伤口上晕开。
“别、别救我了,横竖都是死……” 碧青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砸在地面。
褚羽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坚定:“说什么傻话呢,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一天还活着,你就还有一天可以好好度过。而且,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姐姐吗?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呢?”
碧青的瞳孔猛地收缩,又迅速黯淡:“找不到了……金玉楼说她死了……”
“他们肯定是骗你的!说不定还故意瞒下了你的存在,不让你姐姐来找你!”褚羽斩钉截铁。
屋外树梢站岗偷听的人嗤笑一声。金玉楼养药人整个江湖皆知,哪里需要瞒?
“可是,可是我已经不想找她了。说不定她过得很好,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我这样……只会拖累她,让她难过……”
“不会的!”褚羽打断她,坚定地说:“她不会觉得打扰,她一定也很想见你!”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碧青喃喃。
“你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哪怕只有几天,也可以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晒太阳……告诉她你这些年有多想她……”
她说着,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某个更远的地方。
她突然放下手中的药碗,握住碧青枯瘦的手,认真道:“我认识一个人。他…活不过四十岁,每个月还要靠一种药熬过噬心之苦……”
窗外的风声停了。
树影婆娑的枝桠间,那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骤然凝固。
“但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
她握着碧青的手,笑着描述:“我想和他一起去看元宵灯会,在人山人海里牵手,去看暖融融的花灯;想和他去江南,租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在烟雨蒙蒙的河道里,慢慢地、慢慢地划;更想和他去海边,什么都不做,就肩并肩坐在软软的沙滩上,等着太阳从海平线上……一点一点地跳出来……”
“你知道吗?在海边看日出时,阳光会把整片海水都染成金色,在海边对着海螺呼唤,能听到海的回声……”
屋檐之上,黑影微微一动。
照野垂眸,盯着手里的刀。光可鉴人,却映不出他此刻眼底翻江倒海的心绪。
那些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像巨石一般砸进他死水般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看灯会?划船?看海?
那些被称作“约会”的、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光景,此刻被那女人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描绘出来,带着令人心颤的暖意和….绝望的奢望。
离下一次噬心蛊发作不到半月。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务失败所受的折磨,那种仿佛骨髓被毒虫啃噬的极致痛苦清晰得如同昨日。但此刻,一个疯狂到足以让他自己都嗤笑的念头却顽强滋生。
他想着,若就此抛下任务,抛下暗天盟,抛下这饮血半生的宿命……他还能再撑一次。
一个半月。
足够带她去看海了。
.
———
第二日,褚羽刚起来,推开门就看见照野冷着一张脸抱刀立在外面,换回了一身更干练的江湖侠客劲装。
“早,早啊!我马上就送碧青走!”她马上开口。
“收拾东西。”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啊?”褚羽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没什么要收的啊?我给她找了套干净衣服,她换好出来就能走。”
“我说你。”他倏然转身,一字一顿,“收、拾、你、的、东、西。”
褚羽心下一跳:“我为什么要收拾东西?你、你要赶我走?”
“一起走。”
“去哪?”
照野沉默了许久,才沉沉吐出一个地名:“鳞波岛。”
鳞波岛?
褚羽一愣,这名字她听唐玉卿提过——碧海银沙,风光绝美,是江湖侠侣趋之若鹜的游玩胜地。
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她颤声问:“陈凌风….是要去那里吗?”
“只是带你去。”照野别过脸,“任务,不管了。”
褚羽的脸霎时白了。“你疯了?!没有解药你下个月就会死!”她跑过去拽他的袖子,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死?”照野猛地回头,眼底是深不见底的荒芜。“你觉得,我这种人活十年还是十天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不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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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在找别人研究解药了!只要再给我点时间———”
“时间?”他突然嗤笑,猛地将她拽到胸前。隔着衣料,她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暴烈的心跳。
他俯身,炽热的戾气喷在她耳侧,用一种近乎自毁般疯狂地声音说:“你真以为我杀了陈凌风就能活?从我被你缠上耽误任务开始,暗天盟就没打算让我活!”
呼吸灼烫,照野一把掐住她下巴,逼着她抬头,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不是喜欢我吗?招惹了我,就拿这一个月来赔。我会让你……每天都下不了床!让你骨头缝里都记住我的滋味!”
泪水砸在他手背,褚羽哽咽这摇头:“我不要,我不跟你走,你也不准走。我去求雷煜,我用我知道的那些东西跟他换,求他出手帮你!总会有办法的———”
“闭嘴!”照野厉声打断她,眼底猩红一片:“不准提他!更不准拿你那些东西!”
风卷着枯叶在两人之间打转。
良久,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放过你。”
褚羽的眼泪决堤。突然,她带着泪踮脚凑近,吻上他紧绷的侧脸。
照野猛地松开她,像被烫到般连退两步。等反应过来她在吓他后,厉声道:“收拾东西!”
“我不走!要么你去杀陈凌风……要么让我去霹雳堂。”她抹了把脸,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倔强地仰视着他。
晨光中,两人隔着泪光与杀意无声对峙。院外传来阵阵早市开张的吆喝,更衬得院内死寂。
直到照野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大步走过去把她抱起往肩上一甩。
“放我下来!”褚羽捶打他的背,却像打在铁板上,反倒震得自己手疼。
“由不得你选。”
“吱呀——”一声,里屋的门突然打开。
碧青怯生生探出头。
她已洗净了脸,露出清秀却苍白憔悴的五官。
照野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去,瞬间一僵。肩上的褚羽差点滑落。他本能伸手托住她,目光却死死钉在少女脸上。
“你姐姐叫什么?”他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碧青被他盯得发抖,但还是顶着压力开口:“朱、朱绛.…..大家都喊她阿绛。”
照野突然把褚羽放下来。
“你干什么?!”褚羽气得眼眶发红。
“朱绛……绛煞。”他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突然冷笑一声。“那个疯女人的妹妹?”
褚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照野已经转身大步走向院门。
她扑上去拽他衣袖,“你去哪?”
“暗天盟,看好她。”他毫不费力掰开她的手,
“你回去就是送死!”她再次扑上去,这次整个人都挂在了他手臂上。
照野突然转身——
一个炙热的吻重重压下来。
毫无预兆,却又像蓄谋已久。
他的唇带着未散的怒意,近乎凶狠地碾过她的唇瓣。这个吻短促、激烈、充满绝望的占有欲,分开时甚至扯出暧昧的银丝。
“带着她去霹雳堂……等我回来。”他喘息着抵住她额头。
等褚羽回过神时,眼前只剩飘曳落下的树叶。
她颤抖着触碰自己的唇,那里还留着他的温热。
他刚刚……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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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姑娘?你们…….”
碧青怯生生的声音让褚羽回神。
她慌忙抹了抹发烫的脸颊:“我带你去霹雳堂,现在就走。”
碧青扶着门框,瘦弱的身子在晨风中微微发颤。她看了眼院门外空荡荡的小路,犹豫道:“那位大人...他为何突然提起我姐姐?”
褚羽戴帷帽的手顿了顿:“他说你姐姐叫朱绛?”
“嗯。”碧青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但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她了。小时候,闹饥荒,村里人都死了,我被土匪掳走,就再没见过她……”
“别怕,他说不定是知道了你姐姐在哪,等到了霹雳堂,他肯定会来找我们的。”她匆忙取来帷帽为碧青戴上。
之后,她扶着碧青走小巷前往霹雳堂分舵的路上。帷帽挡住了褚羽还在泛红的脸,却挡不住身旁人探究的目光。但现在,实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前方不远处,霹雳堂分舵的旗帜在朝阳中飘扬。雷煜正在楼顶练功,见到两道身影过来立刻飞了下来。
“褚姑娘!你这是——”他的目光移到碧青脸上,突然顿住,“这位是?”
“进去再说,金玉楼的人在搜城。”褚羽紧张地回头张望。
雷煜神色一凛,立刻招呼弟子加强戒备。他小心翼翼地扶过碧青,压低声音对褚羽道:“你从哪里救的人?这姑娘身上的伤也太重了。”
“是金玉楼的药人。她逃出来的。”
雷煜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碧青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意:“能从那地方逃出来,姑娘真是好胆识。”
“是那天混乱的时候逃出来的,他们都去对付霹雳堂人了,没人看着我……”碧青虚弱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不过姑娘能趁机逃出来也是缘分!阿武!快去请孙长老!”
待碧青被扶进内室,雷煜才拉着褚羽到廊下:“你从哪捡到这么个烫手山芋?金玉楼现在肯定掘地三尺。”
褚羽犹豫着问:“你听说过绛煞这个名字吗?”
“绛煞?!”雷煜脸跟吞了苍蝇一样。“暗天盟右使?!那个‘宁遇无生刀,莫见朱颜笑’的活阎王?!”他不可置信地念叨。
“我跟你说,那就是个疯子!比你家那位疯多了!她是真的爱杀人,名声比照野还差——”
意识当着褚羽的面说这话不对,雷煜立马住嘴,转移话题问:“你怎么好端端提她啊?”
“碧青,可能是她的妹妹。”
“什么?!”雷煜差点跳起来,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那女魔头还有妹妹?!开什么玩笑!她杀起人来六亲不认!死在她手上的冤魂塞满十个乱葬岗都嫌挤!”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是照野说的。”褚羽犹疑着。
雷煜听罢,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为一个极其古怪、混合着恐惧和亢奋的表情,喃喃道:“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捅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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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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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照野全力运转着轻功赶回无间崖。内力催发到极致,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却不敢稍缓半分。若猜错了,那偷来的、与褚羽相守的最后时光,就真成了指间沙。
冷汗滚落,他运功到极致,速度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
不能慢,必须去确认!
一日不歇的疾驰,白骨铺就的山路终于映入眼帘。
山道尽头,一抹浓烈的绛红,刺破了这死寂的黑白。
一女子脚踩在一具尚带余温的尸体上,手里把玩着两把造型奇特的柳叶刀。她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长着一张艳丽的脸,眉眼慵懒。身后横七竖八躺着更多具刚断气的尸体,伤口遍布全身,血肉模糊,场面宛如一场残忍的肢解凶杀案现场。
那女子正是照野要找的人,暗天盟第二席杀手,代号——绛煞。暗天盟杀手皆戴玄铁面罩,唯她例外。因她的易容术冠绝江湖,千面千相,真假难辨。
朱绛刚用这些不自量力的挑战者祭了刀,正觉无聊,没成想却瞥见本该亡命天涯的人竟折返死地。
“哟~”她红唇轻扬:“左使大人这是回来向盟主摇尾乞怜?”
照野刹住脚步:“找你。”
“找我?”朱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们之间只有刀锋舔血的交情。这疯子任务失败不逃命反倒寻她?莫不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咯咯娇笑起来:“噬心蛊把脑子啃没了?要解药我可没有,不过……姐姐倒是可以赏你个痛快,如何?”
最后一个字犹在齿间,刀光已然乍现。
照野的刀鞘在瞬间撞开利刃,让这一击落了空。
朱绛心底惊骇,这男人,更强了!
但面上,她笑容愈发妖冶,故意问:“左使大人的刀真是愈发锋利了呢~听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送的?”
话落,她突然旋身劈砍,双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左一右,带着绞杀一切的疯狂杀意斩向照野。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疯狂的嫉恨:“不如等我宰了你,让她也为我铸一把?姐姐我可不会亏待她!”
照野眼神一寒,抬腿挡下这一击,借力后撤,稳稳落在白骨堆上。
朱绛一击落空,正欲再开口讥讽。
却听见照野突然吐出一句:“你妹妹,叫碧青。”
柳叶刀凝在半空。
“右眼下有痣,后颈蝴蝶胎记,长得和你很像,九岁被今玉楼抓去,做了药人……”照野每说一个字就前进一步,冷冷俯视她骤然变色的脸。
“她在哪?”朱绛瞳孔骤缩,戏谑尽褪。
“霹雳堂,帮我,她归你。”照野收刀入鞘,声音毫无波澜。
“若敢骗我———”朱绛的声音尖利如鬼啸,手中双刀因极度用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没那功夫。”说罢,照野转身朝出口走去。
朱绛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手中暗器捏紧又放开,反复数次,终是咬咬牙纵身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一黑一红,如索命幽魂般掠过无间崖的尸山骨海。
风声凄厉,朱绛骤然加速,与照野并肩而行,侧头死死盯着他面具下的眼睛。
“为什么救她?”
照野目视前方,速度不减:“与你无关。”
朱绛讥笑:“因为那个女人吧?那个送你刀、让你连狗命都不要了的蠢女人?!”
见他依旧沉默,她突然旋身拦在前面,“停下!走这边!”
她掀开伪装成乱石的机关,露出幽深的地道:“烈焰阁秘道,半日可到青州。但若让我发现这是陷阱...…..”
朱绛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过身。那双美艳却盛满疯狂的眼睛,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照野脸上,试图挖出一丝欺骗的痕迹。
但……没有,这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漠。
照野甚至未看她一眼,身形一晃,率先跃入黑暗,甩下一句:“杀你,用不着设局。”
“呵。”
朱绛盯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的狂妄。
但随即,她也跳了进去,毕竟比起死亡,她现在更在意那个名字,那个成了她十几年魔障的名字。
地道内,黑暗吞噬一切,唯有衣袂破风声和急促的呼吸。
走了不知多久,死寂中,朱绛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妹妹……她……可好?”
前方,只有更深的黑暗,和那黑袍身影骤然再次提升的速度,将她的问话无情甩在了呼啸的阴风里。
.
半日后,霹雳堂分舵。
朱绛站在大门前,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十六年了,她找寻十六年的人可能就在里面,但她却像个怯懦的孩童般不敢迈步。那对惯常玩弄人命、剥皮抽筋都不会犹豫半分的的双手,此刻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自厌地想:当年没能护住妹妹的废物,如今披着这身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右使皮囊,有什么脸面踏进去?
“磨蹭什么?”照野甩下一句,率先踏入。
大门前的弟子们顿时如临大敌,刀剑齐刷刷出鞘。
“照野!”
忽而,一道极惊喜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鹅黄色身影从廊下飞奔而来,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带着止不住的欢喜。
褚羽跑得太急,绣鞋都掉了一只,却不管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扑进男人怀里。
照野被她抱了个满怀,不自在吐出一句:“松手。”
他浑身肌肉绷紧,掌心抵住她肩膀。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味道,让他想起那个越界的吻,一股陌生的灼热,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
“我不,我等了你好久了!”褚羽反而抱得更紧,把脸贴在他胸前。
弟子们看着这一幕,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等雷煜赶来看到拥抱的两人和震惊的同僚们,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散了吧散了吧,左使大人只是来接人。”
“绛煞?!”突然,又一声变了调的惊叫响起。
朱绛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照野身后,她没看任何人,猩红的目光死死钉在廊下。
那里,碧青正抱着几株干草药走出来。
看见那道绯红色的身影,碧青手里的东西掉落,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更多声音。半晌才颤抖着唤出声:“阿……阿姐?”
朱绛的罗裙无风自动。杀人如麻的右使大人,此刻竟僵在了原地。
她看见了,看见了妹妹裸露肌肤上那些狰狞溃烂、尚未愈合的伤疤;看见了那双本该明媚的杏眼里,盛满了十六年的恐惧与绝望;更看见了……那踉跄着、跌跌撞撞扑向自己的身影。
身体违背意志般后退,叫嚣着逃离这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暖意。
可碧青却已经不管不顾,死死抱住她的腰:“阿姐……阿姐……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死了...…呜…..”
朱绛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她的力道太重,重到能轻易捏碎顽石。可怀里的妹妹,脆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一旁,褚羽从照野怀里探出头,好奇地望向那位传说中的暗天盟第二席杀手。
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以为会是个满身血腥气的女罗刹,比如肌肉发达,和照野一样是那种脱衣有肉的精壮身材。可眼前女子除了一身凌厉的江湖劲装,眉眼间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艳色,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只是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戾气与此刻难以掩饰的慌乱。
“看什么?”照野突然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语气不善。
“我看美女都不行?!”褚羽瞪他。
“不行。”
说着,照野甚至粗暴地把她的脑袋按得更深了一点。
“你干嘛?闷死我了…….”褚羽徒劳挣扎。
下一瞬,照野突然拽着褚羽退开几步。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狂暴的、近乎实质的杀气从朱绛身边炸开,震碎了旁边的瓷瓶。
朱绛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眸子如同滴血的弯刀,直直刺向雷煜:“陈凌风——!在哪?!”
雷煜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舌头都打了结:“金、金玉楼……总、总舵……”
朱绛转身就走。
褚羽从照野怀里挣出来,迟疑地问:“你不追上去吗?她一个人去金玉楼不是送死吗?”
照野冷笑一声,未置一词。
雷煜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接口道:“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想杀人时,天王老子也拦不——”
“阿姐!别丢下我!”碧青哭喊着,踉跄着追上去。
朱绛的脚步猛地顿住。
雷煜:“……”
打脸来得太快,他默默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
朱绛回头,看着碧青,眼底的杀意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无措的僵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照野抱臂冷眼旁观,半晌才开口:“要杀陈凌风,硬闯金玉楼就是找死。”
朱绛眯起眼:“怎么,血月照野也开始怕死了?”
“嗯。”照野干脆应下,手臂还将褚羽往怀里带了带。少女温热的呼吸拂过照野颈侧,让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一瞬。
朱绛一噎,不可置信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自己怎么也拉不下来的宿敌。
“咳!”雷煜带着一种“舍身取义”的悲壮感,硬着头皮插到了这两尊煞神之间:“照兄如今有褚姑娘要保护,右使大人你也找到了妹妹,总不好现在冲出去拼命吧?”
他朝碧青使了个眼色,少女立刻会意地拽了拽姐姐的衣袖。
“阿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朱绛浑身一僵,凌厉的杀气顿时泄了大半。
雷煜趁机补充:“陈凌风的护卫明面上只有紫鸢一个无相境,但金玉楼四大护法可也都是无相境,楼主陈天熊还是实打实的宗师!更别说他们惯会使手段,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豢养了多少高手,你自己去就是找死!”
褚羽和碧青坐在一旁,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表示雷煜说得对。
朱绛挑眉:“那你有什么高见?让霹雳堂少主亲自去放火?”
雷煜讪笑着后退半步:“咳,这个嘛.……家母要是知道我掺和这事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但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陈凌风那厮不是最好美色吗?两日后的百花宴,若是红玉姑娘重出江湖,他肯定忍不住去看!”
朱绛:“你让我去卖笑?”
雷煜被一个眼刀扫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不是千面罗刹吗?易容术冠绝江湖,肯定扮过花魁吧?”
“她就是红玉。”照野突然开口。
碧青轻呼:“阿姐!你就是那个名动江南的红玉姑娘?”
当年那个名动江南的花魁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世人只以为是遇到贵人从了良,谁又能想到会是暗天盟第二席杀手?
而朱绛没有否认,扯出个艳丽至极的笑。那些年为了更快晋升,她确实什么手段都用过,红玉不过是众多面具中最光鲜的一个。虽然总有人看不起她的手段,但她最擅长的就是用刀让那些家伙永远闭嘴。
一听朱绛就是那个花魁红玉,雷煜顿时兴起:“妙啊!届时你们里应外合,一个在外,一个……”
他完全忘了方才的威胁,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照野面不改色听着,朱绛冷笑着。
全程格格不入的只有褚羽和碧青。
“两日后,金玉楼见。”照野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拽着还在走神的褚羽转身就走。
“等等!”褚羽倏然回神,挣扎着抗议:“就这么草率?不详细计划一下?万一失败了呢?”
照野头也不回:“失败就杀出去。”
褚羽:“…………”
这算什么计划?!
“照兄,何不留姑娘在我霹雳堂休息?这里防守更好。”雷煜追出两步。
照野充耳不闻,抱着褚羽掠长屋檐,出入霹雳堂分舵宛若无人之地。
褚羽搂着他的脖子,蹭到了他的喉结,
那距离太近了。
近得让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炙热、短暂,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她还没想明白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照野已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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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稳稳落回小院。
青苔沾湿了褚羽的绣鞋,她这才想起碧青的事:“你给碧青吃的毒药还没解呢。”
照野擦拭刀鞘的手一顿,回头看她。“你以为我给她吃了什么?”
“就、就那种没有解药就毒发的东西啊。”
“呵,她那身体怎么可能承受。”
“那你喂的……”
“补药。”
“诶?”
褚羽瞪大眼睛。但照野已经不理她了,但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蹦到他面前,“所以你居然骗她?你心软了对不对?不想她死?”她用手指戳他硬邦邦的肩膀,感叹着:“没想到左使大人也会骗人呀~”
照野突然抓住她作乱的手腕,俯身逼近:“再多说一个字,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到底会不会心软。”
听懂了,褚羽耳尖又腾地烧起来。
不心软?是看着她被欺负得哭出来也不停的那种吗?
她心里隐秘的火热,却还是嘴硬:“怎么让我知道?像以前那样掐我?还是…..亲我?”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瞄着他的唇。
但预想中的强吻和色.色没有来,照野只是倏地松开她。
没按褚羽想的发展,她叛逆心起,胆子又大了。
“喂!”她小跑着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照野脚步顿住。他能清晰感受到背后贴着的柔软,还有她不安分蹭来蹭去的小动作。
“松手。”
“不松不松!”她得寸进尺地把脸贴在他背上。
但这点力道对照野而言还不如小猫挠痒,他轻易扯开她的手,纵身跃上屋檐,转眼消失在褚羽视线中。
他怎么不知道她在挑衅?虽然说不定真亲近了会害怕地喊停,但现在不合适。若真那般……他不敢保证,这几日还能维持杀手该有的冷静。
而褚羽只以为照野是害羞落荒而逃了,还在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赢了。
.
.
近黄昏,照野回来了。他点燃油灯,又出去劈柴烧水,准备沐浴的东西。
褚羽则托腮坐在桌前,目光追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看着他为她劈柴、生火、烧水,再一桶桶提进屋内倒入浴桶。水汽氤氲中,他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温柔,小小的院子,他们彼此二人,近乎就像这个世界的每一对平凡夫妻。
看照野进来,她突然唤他:“照野。”
男人正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浴桶,闻言动作未停,只是微微侧头:“嗯?”
“你能不能……给我一些你的血?”
照野的手顿住了。他缓缓抬头,黑眸沉沉地盯着她,判断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褚羽迎着他的目光,解释:“我带回去化验。就是分析血液里的成分,我们那的医学更先进,也许能研究出你血液里的毒药成分,说不定能研制出解药……或者至少延缓毒性发作。”
照野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因为,他懂了,她在思考他们的未来。不是一个月,不是短暂的露水情缘,而是更远、更久的以后。
但他还是道:“没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 褚羽不服气。
“没人成功过。”语气淡淡。
“那我也要试!”她站起来,眼眶发红。
照野沉默了很久。
久到褚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抽出匕首,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掌纹滴落。
褚羽飞速跑过去,慌忙拿梳妆台上的瓷瓶接。
“够了吗?” 他声音沙哑。
“够了够了!”褚羽赶紧抓住他的手腕,焦急地去找纱布“你真是的,割手指就行了啊,手掌伤了你还怎么握刀?”褚羽边给他缠伤口,边嘟囔着。
照野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眸看她,看她泛红的眼尾,看她咬出齿痕的下唇,看她因为心疼而微微发抖的手指。
褚羽低着头,专注地为他包扎,丝毫未觉他的目光已渐渐变了质。
直到一抬头,正对上照野的眼睛。那双总是冷冽的黑眸此刻暗得吓人,像是饿极的狼盯上猎物,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性,烫得她心跳陡然加速。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未散的血腥气,近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烫得她耳根发麻。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喉间不自觉地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空气变得粘稠而炙热。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中的触碰却迟迟没有落下。
“闭眼干什么?”
照野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戏谑。
褚羽猛地睁眼,正撞见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顿时涨红了脸。
“谁闭眼了!”她羞恼地推开他,却因为力道太大,自己反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照野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捞回来。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腰,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肌肤。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等你研究出解药,我再考虑。”
灼热的吐息烫得她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登时炸毛:“凭什么是你考虑?该考虑的是我才对吧!你到底搞没搞清楚?!”
“不是你一次次非要缠着我的吗?”他挑眉。
褚羽不服气地抵他胸膛,却摸到一片滚烫,“明明是你...……”
“我怎样?”
“你….你一次次来救我,顶着那张脸、那副身材在我眼前故意晃悠,就是你!就是你故意勾引我!”褚羽红着脸强词夺理。
照野被她这颠倒黑白的说法逗笑了,是谁第一次见面就扒他衣服来着?是谁趁他毒发偷亲他?现在倒会倒打一耙。
他余光瞥见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将人抱上床。
褚羽被吓了一跳,揪着他的衣领紧张得不行。
“赶紧洗澡睡觉。”
说完,他转身就走。
徒留褚羽一个人坐在床上,心跳如擂鼓。屋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她缓缓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混蛋......”她小声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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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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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时,留在霹雳堂分舵的朱绛此刻成了绝对的焦点,也是那低气压的源头。
她并未做什么,只是慵懒地坐在廊下石凳上,就让所有弟子如临大敌。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冷汗,远远地围成一个半圆,警惕地盯着那道绛红的身影,
整个分舵,唯一不受这恐怖气场影响的只有紧紧挨着朱绛坐着的碧青。少女正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一点点擦拭姐姐那沾染了风尘和……不知名暗红色痕迹的指尖。
朱绛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任由妹妹擦拭。
她垂着眼帘,长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只有在碧青不小心碰到她指关节处一道陈年旧疤时,她的指尖才会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一下。
雷煜站在院门口,看着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悄悄抹了把额角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无害、最阳光的笑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右使大人,这易容所需的物件儿……胭脂水粉、衣裙首饰之类的,我们霹雳堂虽然粗鄙,但也还有些门路,要不我这就让人去给您置办齐全?保证让‘红玉姑娘’艳惊四座,迷得那姓陈的找不着北!”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朱绛的脸色,随时准备抱头鼠窜。
“多事。”朱绛冷笑,
碧青笑了笑,替自家姐姐道谢:“谢谢雷少主,但我们已经麻烦霹雳堂很多了,你再卷进去太危险了。”
她在金玉楼待了那么多年,最是知道那些家伙是有多么得睚眦必报。雷煜收留她本就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她们不能再麻烦人家。
“这有什么?计划是我提的,善后工作自然要做好。若是功亏一篑我还怎么向褚羽交代?”雷煜不赞同。
听到褚羽的名字,朱绛突然恶劣一笑:“怎么?你也喜欢她?”
雷煜被那猩红的眸子盯得发毛,下意识问:“谁?”
“呵,还能有谁?那个漂亮得不像话,脑子却不太灵光的傻丫头啊。”
雷煜这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褚羽,脸瞬间涨得更红,几乎是跳起来反驳:“我们是朋友!”
“朋友?”朱绛一脸玩味,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为了一个朋友就敢对上金玉楼?雷少堂主,你这‘朋友’二字的分量未免也太重了些。一个男人,和一个绝色女人,哪来的什么纯粹的‘朋友’?不过是皮相惑人,心里藏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念头,想从她身上捞些好处罢了。她的容貌,她的神秘背景,还有……暗天盟左使那疯子的庇护,哪一样不让人心动?”
“胡说什么?!”
雷煜突然挺直脊背,少年人的热血冲上脸颊,似全然忘了朱绛的恐怖,直接迎上她的目光说:“褚姑娘是世间难得的敞亮人!她教我那些天地道理、世界规律可没藏私!她信我,我便护她!这跟皮相有什么干系?跟背景又有什么干系?!”
他胸膛剧烈起伏,用一种近乎逼问的语气道:“这江湖蝇营狗苟之辈太多,反倒衬得真心更贵!右使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院中死寂。
弟子们吓得闭紧双眼,等着看他们少堂主被削成八块。
朱绛没有动怒。
她只是看着雷煜,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不是惯常的冷笑,而是带着几分玩味,觉得有趣的轻笑。
她突然朝雷煜勾了勾手指,像唤宠物般使唤他。
雷煜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凑近,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混着药香。
“倒茶。”朱绛将空杯推到他面前。
雷煜愣了片刻,似乎没料到是这个要求。他迟疑片刻,竟真的提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只是手抖得厉害,半壶茶都洒在了朱绛裙摆上。
“对、对不起!”少年人有些紧张,下意识去擦,却被朱绛冰凉的手指按停。
“怎么?少堂主连杯茶都端不稳?”她说着,指尖悄悄划过他的手腕内侧。
雷煜猛地抽回手,急急辩解,“我….我那是被你吓得!”
“哦?我就这般可怕?”
她凑近了些,那双艳丽的眼直勾勾盯着雷煜,红唇近乎贴上他,姿态暧昧得能勾走任何男人的魂魄,
但她预想中的面红耳赤没有发生,雷煜被她突然的“亲近”吓得蹦了几丈远,结结巴巴甩下一句“我去买衣裳!”就溜之大吉。
碧青叹了口气,拉了拉自家姐姐的袖子,温声道:“姐姐,别吓他了。雷公子是好人。”
“好人?”
朱绛望着裙上茶渍嗤笑。
江湖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
不过都是些披着人皮的豺狼,为了活命、为了利益、为了那点可怜又可笑的欲望,互相撕咬,互相算计,趋利避害贪得无厌才是本性。
就连照野那个疯子,骨子里流的也是肮脏的血。
她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雷煜这块看似滚烫的“真金”,去碰一碰照野那块又冷又硬的“顽石”。最好是让那疯子也尝尝……被人捧出一颗真心,却又被狠狠摔在地上碾碎的滋味。
那滋味……一定很痛,很精彩。
她垂眸,看着妹妹清澈担忧的眼,那翻腾的恶念才被强行压下些许。
…
.
另一处,普通平房里。
水汽氤氲,一豆烛火在浴房内摇曳。
褚羽褪尽衣衫,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漫过肩膀,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向后倚靠在桶壁上。
隔着那层被水汽浸润得愈发模糊的窗纸,她能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就立在院中。
和上次不同,上次在客栈,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屏风。她甚至能听见他擦拭刀刃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而如今,他背对着,连门槛都不愿踏入。
褚羽想起上次想洗仔细点就被他吼的场景,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好嘛,这次,她偏要慢慢来。
她故意放慢了动作,手臂轻舒,捧起水,缓缓往肩上淋。
哗啦——
水声清晰地传出院外。
一次。
间隔片刻。
“哗啦——”
又一次。
间隔更长。
屋外,听见褚羽磨磨蹭蹭的动作,照野眼睛微眯。那小傻子绝对在故意撩水,间隔越来越长,分明是在试探。试探他的底线?还是别的什么?
“照野~”
带着水汽的嗓音突然飘出窗缝,甜得像蜜里调油。他握刀的手猛地收紧,紧接着,那甜腻的嗓音就拖着长长的调子喊:“我忘记拿干净衣裳了.…..”
屋内,褚羽趴在浴桶边缘偷笑。她刚刚没拿换洗衣物是真的没想起来,但此时就是故意折腾他。
“自己拿。”
院外传来冷硬的回应,但脚步声分明往门口挪了半步。
褚羽眨眨眼,突然“哎呀”一声娇呼:“有蜘蛛!”
寂静。
意料之中的破门声并未响起。
“照野~”她不死心,又唤道,尾音打着旋儿往上飘。
木门终于被推开,灌进一阵夏日夜晚微凉的风。照野立在门口,黑眸沉沉,冷声问:“在哪?”
褚羽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湿漉漉的眼睛,伸手指向房梁:“那儿.……”
她手指的屋梁角落确实趴着只小蜘蛛,但还没她一个小拇指盖大。
照野冷笑一声,无生刀甚至没出鞘,仅凭剑气就将那小东西震得灰飞烟灭。
做完这些,他径直走向衣柜,拉开柜门。
褚羽这才发现,里面竟整整齐齐挂着几套崭新的衣裙。
照野背对着她问:“哪件?”
褚羽眨眨眼,有些惊讶。
他什么时候买的?
一套鹅黄襦裙绣着迎春花,另一套胭脂红的衣领处还缀着小小的珍珠。
审美……意外地好。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扒着桶沿仰头问。
照野背对着她不回,只随便挑了一件把衣裳扔旁边凳子上,催促她:“赶紧洗。”
说完,转身就走,反手“哐当”一声带上了门,隔绝了内外。
褚羽弯眼看着他全程面无表情去,觉得有些无趣。这家伙什么反应都没有,林星颖那些撩汉技巧一个都没起作用。
她撇了撇嘴,气鼓鼓加快了洗澡的速度。等她穿好衣服,系好最后一根袋子,推开门就看见院外的照野脱了上衣,直接一盆一盆的凉水往身上浇。
八块腹肌,宽肩窄腰……就连身上的刀疤都性感得要命。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又浇了一桶,水花溅在青石板上,像下了一场急雨。
那身材让褚羽看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赶紧掩饰性开口:“你不洗热水吗?这多凉啊。”
“不需要。”
他声音沙哑,又浇下一桶冷水。
整个江湖需要热水的只有那些内力不济的低阶武者。但现在,他浇的是另一种火,是那种从看见她湿发贴在背上时就烧起来的火,是那种随着她每一声娇呼越烧越旺的火。
褚羽趴在窗边擦头发,看着院中人练刀。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刚冲完凉水澡,不去休息,反而要在这里练刀?
直到一套刀法练罢,照野收势,微微喘息。蒸腾的水汽混合着汗水的气息从他健硕的身体上弥漫开来。他拎着刀,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抬眸,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微不可察地将视线落在她尚未干透的发丝上。但不过几息又移开,没有做多余的事,拿了衣服转身出去。
“等等!”
照野脚步顿住,微微侧身。
褚羽小声问:“今天睡地铺吧,每天都睡树上多难受啊?”
照野转身看向她,几息之后,他眉梢微挑,却没说什么,只是铺开被褥,和衣躺了下去。
.
.
夜渐深,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褚羽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听着地铺上那人平稳的呼吸声,直到后半夜也没睡着,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你睡了吗?”
“没有。”
“那个,你买的衣裳很好看。”她试图找个话题。
“嗯。”
“但我更喜欢浅绿色的,你下次买绿色的好不好?”她得寸进尺。
“呵。”
这声冷笑气得褚羽猛地翻过身,背对着地铺的方向,动作大得身下的被褥发出好一阵不满的窸窣声响。黑暗中,她鼓着腮帮子,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咆哮:她们都亲过了!给她买衣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个榆木疙瘩!这个不解风情的杀手!这个...…这个…..
愤愤的腹诽在脑海里翻江倒海,却一个字也骂不出口,房间再次陷入沉默。就在褚羽生完气,快要睡着时,突然又听见地铺上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右腰侧有颗红痣。”
褚羽瞬间清醒,倏地坐起身:“你怎么知道?!”
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照野单手枕在脑后,玄铁面具搁在一旁,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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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境大成者,能看穿水雾。”
“轰”的一下,热血直冲脑门。褚羽抓起枕头就砸过去:“你!你居然!那你还———”
照野轻松抬手挡下,起身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怎样?不是你故意让我看的?”
褚羽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羞恼的眼睛控诉:“那是因为你不早说你能看见!”
“早说?早说还怎么看你上蹿下跳演些拙劣的戏码?”他俯身,带着井水的凉意和未消的火气。
褚羽气得拽过被子蒙住头。
照野却不肯放过她,故意隔着锦被轻拍她发顶,警告:“以后,老实点。”
“啊!你混蛋!”褚羽一脚蹬出来踹他,但照野这次早有防备,直接拽住她脚踝,还故意用力按了按。
“嘶——你弄疼我了!”
照野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锦被滑落,露出她散乱的衣襟和裸露的腿。
他俯身,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将她笼罩,“现在知道怕疼了?刚刚怎么不想想后果?”
他声音沙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褚羽挣了挣,没挣开,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呢?是不是经常用这技能看别的姑娘洗澡?!”
照野突然松了手。
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褚羽慌忙把脚缩回被子里,却听见一声极轻的嗤笑。
“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还不许问了吗?!你都亲过我了,我问问怎么了?!”她梗着脖子反驳,耳根却红得滴血。
照野慢条斯理地坐回地铺,淡淡道:“我练成无相境的时候已经是第一席,需要潜伏到那种程度的任务,根本不存在。”
“……哦。”褚羽不自在地应了声,却瞥见照野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叛逆心起,忍不住故意找茬:“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你比我大好几岁,还有那些诡异的身法,说不定就———”
“褚羽。”他连名带姓地唤她,声音危险地上扬,“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杀人不眨眼的暗天盟左使啊。”她理所当然回答,指尖偷偷勾住他散落的衣带。
照野眸色骤暗。他突然抬手,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摩挲被他吻过的那处。呼吸交缠间,低哑地说,“我杀人用刀。”
下一秒,他抓着她揪他衣带的手放在心口。“看人,用这里。”
“除了你,没有别人。”
褚羽被他的嗓音蛊惑,也忘了挣扎,就那样感受着他的心跳。
直到…….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大脑宕机后的本能,她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捏了捏。
硬得很,和书里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照野脸色瞬间一变,欺近:“那你呢?这么熟练?”
“我上个月刚成年好吧,未成年根本不能出入那种场合……”她理直气壮地嘟囔,指尖又偷偷戳了戳。
黑影倏然笼罩。
照野将她双手按在头顶,声音危险:“所以,你想去?”
两人鸡同鸭讲,一个讲的是有男模跳舞的夜店,一个以为是真的能做些什么的勾栏。
褚羽被压在床上,距离近到能蹭到照野的下巴,但输人不输阵,她还是不服气:“想啊,我都是成年人了,你要是能去现代的话我又不介意带你去。”
照野都快气笑了,这小傻子在一个杀人如麻、没有道德的杀手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要跟别的男人睡?甚至还敢邀请他一起?
“带我去?看你和别人?”他声音轻得近乎温柔。
褚羽眨了眨眼,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为什么要看我?夜店都是看别人啊?我们只是去玩———”
“咔!”
床柱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照野的手还按在她头顶,可那力道已经让实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玩?说说看,都玩些什么?”他低笑一声,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脖颈。
褚羽终于察觉不对。这姿势不像调情,倒跟最开始见面想掐死她的架势一样。她咽了咽口水,赶忙解释:“就…就看别人跳舞唱歌……朋友一起喝酒猜拳,最、最多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就这些?”照野的声音温柔得瘆人。显然不信她口中那“玩”字如此单纯。
褚羽眼珠一转,突然挣开他的手,像只树袋熊一样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仰着脸甜甜地说:“哎呀!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肯跳给我看,那我肯定就不看别人了呀!好不好?”
“呵。”照野冷笑一声,眼底的杀意却消散了些许。他单手拎起这只不知死活的女人重新塞回被窝里,吐出两字:“睡觉。”
褚羽闷在被子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家伙最近对她越发纵容了,底线一退再退。不然,今天她今天怕是真的要去阎王殿门口转一圈,体验一下什么叫“牡丹花下死”了。
但转念一想,褚羽又有些气,在被子里愤愤地踢了一下腿。
谁家正经谈恋爱是这样还有生命危险的?都是这种关系了!该亲的亲了,该摸的……咳,反正都有肌肤之亲吧?凭什么还要动不动就吓她?!这不公平!
褚羽在被子里无声地呐喊。她瞪着近在咫尺的侧脸,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窝火。
不行,不能这么怂,得找回场子。得让他知道,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在被窝的掩护下,开始绞尽脑汁地构思着“反抗大计”。然后,就这般胡思乱想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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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百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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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照野照常去了百花阁当值,二楼雅阁外,他站得笔直,与阁内浮华奢靡的脂粉气格格不入。
“红玉姑娘来啦——”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照野微微蹙眉,也“合群”地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长街尽头,一辆缀满绯色纱幔的花车缓缓驶来,车中端坐的女子一袭红裙似火,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含情潋滟的眸子。
她扶着侍女的手缓步下车,腰肢轻摆间,腕间金铃清脆作响,引得围观的百姓纷纷踮脚张望。
“红玉姑娘重出江湖了!”
“听说明日的百花宴姑娘会挑一位做入幕之宾!”
议论声沸反盈天,痴迷、贪婪、艳羡交织一片。
照野冷眼看着那抹绯红身影被众星捧月般迎入百花阁,就知道她又换了一张脸。那张脸当然好看,毕竟是绛煞耗费心思做的假脸,无一处不精心雕琢。
恰在这时,老鸨扭着腰过来。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红玉姑娘肯在咱们百花阁献艺,那是天大的面子!要是有不长眼的惊了姑娘.……”
“妈妈放心!小的们就是豁出命去,也定护得红玉姑娘周全!”几个年轻护卫眼睛都看直了,此刻热血上涌,拍着胸脯赌咒发誓,眼神黏在那消失的绯红背影上撕都撕不下来。
等老鸨走了,这群人立刻凑作一堆,兴奋地使眼色。
“老天爷,那可是红玉啊,当年江南第一绝色!”
“听说她跳一曲霓裳,能让满城的权贵老爷们争着把金山银山往台上砸!”
“要是…要是明日能被姑娘选中,做那入幕之宾……”
“做你的春秋大梦!那可是连陈少主都求而不得的美人.…..”
照野立在一旁,对他们的聒噪充耳不闻。
他此刻满心都是昨夜在他面前羞耻到面红耳赤的人儿。他知道褚羽美,但再美又如何?于从前的他来说不过随意可杀的目标。但一日又一日,她的脸越发鲜活。她晨起时睡乱的发髻,被他惹恼时泛红的鼻尖,甚至耍小性子故意踹她的动作都能勾得他心痒痒。
这种陌生的悸动让他握刀的手微微发紧。从前杀人如麻的岁月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习惯思念一个人。但现在,他却会设想他不在那娇气的人会做什么。会不会无聊得对着墙壁数蚂蚁?会不会又突然消失,然后再下一次突兀地出现他面前?
他不知道,此刻被他念叨的人确实坐在院中盯着地面出神。不过不是看蚂蚁,只是盯着地上好几张草稿,一眨不眨。
褚羽这次穿过来时除了一身衣服和随身携带的急救药什么也没有。
且大庆王朝虽重文,但市面上的书籍要么是诗词歌赋,要么是策论文章,偶尔几本算经也浅显得很,这让她想找到一些能给她启发的理学书都难。
“偏微分方程……边界条件……”
她低声喃喃,转而又拿起一张新的纸写写画画。
没有教材,没有参考书,她只能靠记忆重构那些复杂的公式,甚至尝试推导一些她尚未完全掌握的高阶内容。
就这样,褚羽一直写到了傍晚。
有些饿了,屋里倒是有照野留下的干粮,但硬邦邦的饼子完全抵不过周围人家院里飘出的饭香。
她咽了咽唾沫,生生压制住了自己想要出门逛酒楼的欲望。
与此同时,金玉楼最顶层。
暖阁内,暖玉铺地,金兽吐香,熏的是价比千金的沉木香。
少主陈凌风躺在榻上,两名仅着轻纱、身段玲珑的侍女正跪在一旁。一人替他捶着腿,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剥着葡萄,将果肉喂到他嘴边。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激动地禀报:少、少主!大喜!天大的喜事!红玉!红玉姑娘现身了!就在百花阁!明晚登台献艺!”
陈凌风猛地从美人榻上弹起来。
“当真?红玉回来了?”
“是的少主,百花阁今早放的消息,说明日就登台。”
“好!好!”陈凌风抚掌大笑,“这次,定要让她知道,这天下还没有本少主摘不到的花!”
紫鸢幽幽提醒:“少主,这时间未免太巧。照野刚闯过金玉楼,红玉就......”
“管他巧不巧!那照野中了我的毒,指不定已经烂在哪处臭水沟了!”
陈凌风已经被美色迷昏了头,谁劝都不好使。
周围侍从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太清楚这位被宠坏了的少主秉性,少楼主当年为追红玉差点把江南翻个底朝天。如今美梦成真,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紫鸢暗暗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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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磨人。
第二日,天光还未亮,褚羽就已经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借着微弱的烛光,又一次检查起暗器囊:雷煜给的霹雳子,朱绛给的毒药,还有照野为她选的匕首。每一件都仔细擦拭,确保万无一失。
“咔嗒。”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照野倚在门框上,玄铁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抱臂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做什么?”
“就再检查一遍。”
褚羽应着,系紧自己的软甲束带。这护甲据说是江湖上最好的软甲,但比起现代的防弹材质还是差远了。
照野看着她动作,目光在她颈间红痕处停留一瞬。他记得买的时候店家信誓旦旦保证“绝品软缎,贴肤如云”,但如今看来还是在夸大其词。不,或许是她这身皮肉,本就受不得半分江湖的糙粝。
他无声欺近,手指探向她腰间,把那些暗器的位置重新调整了一遍,确保在最短的瞬间就能被抽出。
“躲着点用,沾衣即腐。”他屈指弹了弹那瓶子里的碧绿蜡丸。
“我肯定躲得远远的!”褚羽举起手保证。
照野冷嗤一声。这保证他半个字都不信,这女人初见就敢摸他的刀,三回就敢一个人去抢玉林镖局的货,像是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晨光刺破雾霭,该动身了。
照野转身,余光瞥见了褚羽的表情,她担忧的表情还是那么明显,嘴都快咬破了。这副模样,倒像是他要赴什么必死之局。
可笑。暗天盟左右使联手,便是宗师亲至也能周旋。这丫头根本不明白两个无相境巅峰在江湖上的分量。
“走了。”他推开门。
“你慢点,我还没戴帽子!”
身后传来褚羽带着点慌乱的喊声。她抓起帷帽扣在头上,然后小跑着追上来。
这一次,他没有甩开她的手。
衣袖被轻轻拽着,那微小的力道透过布料传来,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带来一丝奇异的感觉。他任由她拽着,沉默地带着她走向霹雳堂。
“你今天......”褚羽突然开口,又犹豫着停下。
“说。”
“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照野脚步微顿,没有回答,因为不想给她不确定的期待。
等送她到了霹雳堂后门,褚羽却迟迟不肯撒手。
“还有事?”照野问。
褚羽踮起脚尖,突然在他面具上轻轻一吻:“要平安啊。”
照野:“......”
他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按在她头顶:“别乱跑。”
“知道啦!”褚羽笑着应,这才松开他的衣袖。
照野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褚羽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开霹雳堂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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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阁内,朱绛在众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袭金丝舞衣。料子薄得透光,曳地而过时,金线在烛光下流淌。她出门,故意在照野面前驻足,对着众人转了个圈,询问:“我好看吗?”
周围护卫眼睛都看直了,谄媚的话争先恐后往外冒:
“红玉姑娘今日真是天仙下凡!”
“这舞衣衬得姑娘肤若凝脂啊!”
只有照野纹丝不动,还偏头避开她袖间暗藏的毒香。
朱绛在心里冷嗤。虽然早知道暗天盟前几席都不是能被美色诱惑的到的主,但想起青青说救她的是照野那个相好就嫉妒得发疯。
凭什么?凭什么同为暗天盟杀手,那家伙就那么好运?随随便便捡个姑娘就是真的纯善之人?凭什么能得一人真心?!
“红玉姑娘,该排练了。”妈妈谄媚地凑过来。
朱绛敛去眼底冷意,甩袖走向后院荷花池。
那里,一座水上舞台已经搭建完毕,是他们明日取那狗东西想上人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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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歇时,几名护卫围坐在石桌旁啃着干粮,其中一人突然朝站岗的照野挤眉弄眼:“冷侍卫,你真不跟我们去看红玉姑娘排练?听说今日要排练《洛神赋》呢!”
照野抱刀而立,闻言故意回以一笑:“我不去,这儿总需要人守着。”
“就去那么一小会儿,再说了,这会儿红玉姑娘那可是重中之重啊。你家弟媳又不在,你们不是吵架了嘛?”另一个护卫嬉笑着撞他肩膀,“机会难得啊!”
“和好了。”他解释。
对面不死心,继续劝:“嗨,小两口吵架归吵架,这等眼福错过了,可没处买后悔药去!红玉姑娘那身段,那舞姿,啧啧……”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嘿嘿直笑。
“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保证你看了魂儿都飞喽~”
“她不喜欢我看别人。”照野突然打断。
空气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大声的哄笑。
“哎呦喂,听听,这是被娘子拿捏得死死的啊!”
“看不出来啊,冷兄弟还是个情种!”
“弟媳好手段!”
哄笑声中,一群人推搡着、嬉闹着涌向后院,只留下照野一人独自在阁内站岗。
等那嘈杂彻底远去,阁内只剩下熏香和丝竹的余韵。他才微微动了动,抬起左手腕。宽大的黑色护腕下,露出一小截粉色的发绳,上面缀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兔子。
褚羽说,这叫“亚克力”,是他们那边才有的东西。
他的指节轻抚过那小兔耳朵,
昨夜,小骗子红着眼眶给他系上这东西,嘴上说是“代表她的人”,但其实就是怕他秋后算账,故意拿这些小玩意儿哄他。
“蠢兔子。”他低嗤一声,语气里却并无嘲讽。
很快,他又将护腕往下拉了拉,盖住那抹格格不入的粉色。
窗外,不知哪个乐伎在试音,琵琶弦切切如私语。
照野望向霹雳堂的方向,忍不住想:她此刻是不是又在折腾什么新鲜玩意?是否......也在想他?
而此时霹雳堂内,正在调配火药的褚羽突然打了个喷嚏。
“褚大师,怎么了?”旁边的弟子问。
“没事。......”褚羽揉了揉鼻子,心里想着肯定是照野又在“惦记”她。说不定是昨晚的火还没消。
她低头继续研磨火药,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正不自觉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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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百花宴当日,巷子里飘满了花香,名贵的牡丹、芍药挤在一块儿争艳,连空气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达官显贵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堵在街口,车夫们互相吆喝着挪位置,轿夫们擦着汗议论:“听说了吗?今儿红玉姑娘要跳新排的舞!”
“可不是嘛,我家老爷昨儿就开始念叨了,说一睹芳容死也值了!”
人群闹哄哄往百花阁里挤,唯有最靠里的花廊下,陈凌风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抿着。他身边的紫鸢不时替他添茶,低声道:“少主,雷煜已经来了,要不要……”
陈凌风眼皮都没抬,“一个蠢货,本少主迟早会收拾。”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
雷煜一脚踹开雅阁门,大摇大摆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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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窗边,冲旁边喊:“哟,陈少主倒是清闲,这茶够味儿吗?要不要爷赏你两瓣瓜子?”
陈凌风脸一下就垮了,冷嗤:“霹雳堂不是自诩门规森严、清正廉明么?怎么,少堂主还来逛花楼?”
雷煜顺手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道:“啧,稀奇了,这百花阁是你金玉楼开的?门口挂你陈家的匾了?”吐出瓜子皮,他又道:“英雄爱美人,天经地义。我雷煜行事光明正大,欣赏舞艺罢了。倒是某些人,表面穿金戴玉,背地里尽干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勾当。”
陈凌风脸色铁青:“雷煜!你不过是个磐石境,也敢在本少主面前放肆?这临安城的夜路.…..可不太平。”
雷煜拍案大笑:“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夜路?倒是陈少主你,听说吃了那么多灵丹妙药,连磐石境的门槛都摸不着边儿啊?啧,可惜,可惜!”
他摇着头,一脸惋惜,欠揍至极。
“你——!”陈凌风怒极,霍然起身。
“陈少主何必动怒?”
一道清越嗓音突然插入。
是唐玉卿,他摇着扇子缓步走来,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
“说起来,金玉楼上月无故扣押我唐门贵客的事,还没给个说法呢。”
躲在雷煜身后的褚羽眼睛一亮。她遇到唐玉卿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他现在还在为她打抱不平?!
远处阴影中的照野眸光倏地一沉。这小傻子居然因为唐玉卿的出现眼睛发亮?他明明早就警告过她那姓唐的不是什么好人。
“叮——”
玉磬声适时响起,压下了所有嘈杂,打断了照野的思考,也打断了那边三方势力的针锋。
满堂宾客们屏息,目光齐刷刷投向水榭中央的舞台。
朱绛在飘渺的烟雾中现身,赤着双足,点水般落在台上,足尖荡开一圈涟漪。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只一个亮相,便摄了全场魂魄。
陈凌风瞬间就把方才的不快抛到脑后,拍案叫绝:“好!红玉姑娘当真人如其名,国色天香!”
下一秒,琵琶弦动,金铃脆响。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乐姬歌声起,朱绛踏着拍子飞向湖面,精准点在睡莲叶上。
台下轰然爆发喝彩:
“我的天!红玉姑娘这身法!比得上江湖好手了吧?”
“那可不!听说为了这舞,红玉姑娘专门拜师苦练了两年呢……”
朱绛踏着步子,施展着江湖最普通的轻功“燕轻舞”,这软绵绵不带半分劲力的武功却将她的身姿衬得格外轻盈曼妙,真如穿柳雨燕。
直到歌声急转,朱绛突然从高空坠下。
宾客们惊呼出声,却见她红绸一展,借着梁柱反弹之力凌空翻转,稳稳落回莲叶。
陈凌风看得心痒难耐,猛地站起,大喝:“好!”
照野立在岸边,时刻观察着他那边的动向。陈凌风今日带了紫鸢和金玉楼四大护法之一的“血蝙蝠”仇万山。但除了这两个无相境初阶,身边却又多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如他一样没有盯着红玉看,始终警惕地环视四周。
那股内敛的压迫感……至少是无相境大成。看来楼主陈天雄对这独子的溺爱,比传闻更甚。
不过,二对三?
够杀了。
照野唇角微勾,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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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舞终了,余韵绕梁。
朱绛盈盈立在最大的一片莲叶上,微微喘息,绯色的脸让她更添几分魅惑。
陈凌风早已按捺不住,高声唤:“红玉姑娘!本少主愿出千金,求姑娘共度良宵!”
朱绛旋身冲他轻笑,却不答话,径自退场,眼风似无意地扫过照野藏身的暗影。
照野会意,悄无声息隐入阁楼阴影里。消失前,他最后瞥了一眼远处看台上仍处于兴奋状态的褚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他本不想褚羽来,但近日金玉楼连番针对霹雳堂总部,若他和雷煜都不在,风险反而更大。
红玉刚退,老鸨就扭着水蛇腰登台,捏着嗓子开口:“诸位贵客久等啦!红玉姑娘今夜梳拢,起价一百两黄金!”
“三百两!”陈凌风迫不及待喊。
雷煜故意扯着嗓子跟上:“三百零一两!”
说完,还转头嘲讽:“陈少主,才三百两?这点价码配不上您的身份啊?”
陈凌风冷笑着接:“四百两!雷少堂主还是留着银子买火药吧,听说你们霹雳堂最近穷得连硫磺都用不起了?”
雷煜还没来及答,就听见唐玉卿不紧不慢跟了一句:“四百零一两。”
陈凌风被这两人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直接喊道:“六百两!现银!”
满场哗然。六百两黄金!只为买一夜春宵?褚羽躲在后面也听得咂舌。金玉楼这钱来得是有多容易?得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勾当,才能如此挥霍?
“怎么,不跟了?”陈凌风扬着下巴,睥睨地看向雷煜,满脸得意。
“傻子才跟~”雷煜悠悠往椅背一靠,顺手往嘴里扔了颗瓜子,嗑得嘎嘣脆。
陈凌风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袖中暗器都摸出来了,眼尾的杀气藏不住。
“哎哟我的陈公子爷!”老鸨赶紧扭上去打圆场,掐着嗓子喊:“您这可是拔了头筹!红玉姑娘在楼上等得心焦呢,快随奴家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她半扶半引着陈凌风往楼梯去,这才算避免了一场血案。
等上了百花阁顶层厢房,陈凌风把自己带来的护卫尽数安排在门外。紫鸢想跟,被他一句“美人当前,别杵这儿败兴”给挡在了门外。
紫鸢、仇万山还有那灰衣中年男人抱臂守在外面。
三个无相境的威压堪称恐怖,普通侍卫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跑路。
而照野沉默地垂首立在侍卫末尾,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
厢房内,红纱幔帐,香炉里燃着名贵的暖情香,丝丝缕缕摄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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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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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凌风急不可耐地撩开珠帘,暖昧的烛光下,那令他魂牵梦萦的曼妙红影正侧身坐在床边。
“公子~您这般厚爱,叫奴家如何承受得起?”
朱绛的绵软甜腻,手还暗示性地伸出。
陈凌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哪里还按捺得住?他一把抓住那只微凉的手腕,就要将人往床上按。
朱绛侧身躲过,抽出自己的手。
“别急嘛~奴家怕疼呢。”她轻轻笑着,起身款款走到桌边坐下,纤指捻起酒壶轻轻晃着。
陈凌风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儿身影有些模糊重叠,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勾魂的眼。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邪笑,跌跌撞撞跟过去。
“红玉姑娘...…你的手怎的这般凉?”
朱绛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再无半分媚意。她指尖连点,瞬间封住陈凌风周身数处大穴,另一只手则飞快扒了他的衣服。
“说,金玉楼药人的解药,藏在哪?”
刀尖抵喉,方才还娇软的声音此刻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陈凌风瞳孔涣散,嘴角却扯出扭曲的笑:“那群贱奴……活不了……”
“咔!”
刀尖毫无预兆刺入他右眼,血珠飞溅,有几滴溅在朱绛唇畔,但她的手却淡定地掐着陈凌风的喉咙,让他发不出惨叫。
“知道吗?我能让你一直清醒着,看我把你全身的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
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还配合地发出几声暧昧的声音,手却直接扯下自己发间的金簪缓缓插入陈凌风耳后的穴位,然后慢慢搅动着,越来越用力……
“这是替碧青还的。”金簪抽出时带出血丝,她眼都没眨,“接下来从哪一根开始好呢?要不直接剁了你的命根子吧?这么小,留着也没用。”
没给人回话的时间,发簪划过,血溅当场。
陈凌风颤抖地厉害,却连一声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感受着□□传来的剧痛。他那身引以为傲的毒,早为了行苟且事提前解了,此刻成了待宰羔羊。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少主?”
一个略显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是那个灰衣男人。
朱绛充耳不闻,眼中疯戾更甚,口中喘息和呻.吟拔高,手上却干脆利落地削断了陈凌风左手五指。
鲜血狂喷,溅红了她半张脸。
“解药!不然下次就是你的舌头。”
陈凌风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摇头,涕泪横流,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顶开了嘴里被塞的帕子,发出嘶哑的嚎叫:“救...命.……”
几乎是惨叫声响起的同时,门外的中年男人一掌劈向房门,杀气直扑而入。
然而,一道更快的寒光在门破开的瞬间便已递出,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精准咬向猎物。
“暗天盟?!”
惊呼刚出口,喉间已飙出一道血线。
他反应极快,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拼尽全力后撤。虽未当场毙命,但照野的刀上淬了朱绛冠绝江湖的毒,绝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照野飞扑而上,打算一刀永绝后患,但凄厉的破空声已至。
仇万山的蝠翼双刀杀到了。
两柄弯刀交错斩来,寒光直逼照野头颅与腰腹。
他不退反进,刀鞘横挡,右腿如鞭抽出,正中仇万山膝盖。
仇万山闷哼,却狞笑着后仰,双刀在此刻脱手飞出,如活物般在空中划出刁钻弧线。这是他的成名绝技[血蝠回旋],只要使出,一击必杀,不知多少高手死在这诡异的变招下,江湖人闻之丧胆。
照野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这种把戏,暗天盟的孩童都会。只见他身形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斩向头颅的弯刀,同时刀势陡变,[无生绝式·送魂]出手。
他们的身影快得拉出残影,罡气震碎满室琉璃灯盏。而紫鸢也已飞速打出数击,狂澜如刀,招招直取照野心肺。
两人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配合堪称恐怖。
房内,朱绛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门外惊天动地的厮杀充耳不闻。她慢条斯理扯开床幔系带,在陈凌风脖间绕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问一次,解药。”
陈凌风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剧痛中迷香劲散去,在濒死的恐惧中突然阴笑:“在...在我爹的.……”
绸带猛地勒紧,颈骨碎裂。
朱绛面无表情松开手,任由陈凌风扭曲的躯体滑落在地。
她抚平裙摆褶皱,慢条斯理擦着簪子,一点也不急着去帮一个打三个的照野。
几乎是同时,紫鸢拼着挨了照野一刀,终于破门而入。待看到地上尸体的惨状,整张脸瞬间褪尽血色。
“你这妖女!”他目眦欲裂,无相境威压倾泄而出,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挤压得发出呻吟。
朱绛勾唇一笑,柳叶双刀抽出。
“狗东西,你主子在下面寂寞,喊你下去作伴呢~”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骤然模糊,空气中只余一抹绯红残影,双刀快得在空中拉出残影,直接撕裂对方护体罡气,悍然劈入。
“砰——!”
一记狠绝到极致的鞭腿,如同攻城巨槌,重重踹在紫鸢仓促格挡的双臂上。狂暴的力量穿透防御,狠狠砸在他胸膛。
紫鸢闷哼一声,身形剧震。
与此同时,照野的刀光横扫而来,带着斩断一切的寂灭气息。
前后夹击之下,紫鸢狼狈闪向侧翼,撞碎了雕花屏风还滚了几圈。
“走!”朱绛率先从三楼跃下。
楼下,金玉楼十二金钗护卫和圈养的死士已经包围了整座百花阁,人人目露凶光,兵刃出鞘。他们皆为磐石境,此刻呈围攻势封锁了全部退路,刀剑出鞘的寒光晃得人眼晕。
“暗天盟的杂碎!今日你们休想活着离开!”为首的护卫厉声大呵。
朱绛落在院中,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杀气腾腾的阵仗,笑问:“就凭你们?”
笑声未歇,她袖中突然射出几道寒光,在人群中炸开烟雾。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切入敌阵。
照野的刀快得超出常人视觉捕捉,只见寒光一闪,就割开了为首那人的的喉咙。没有华丽的招式,甚至没来得及呼喊,就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
“是照野!!”
护卫们这才惊觉敌人已入阵中,刚欲组织反击,朱绛的柳叶双刀已经钉入两人后心。
她足尖一点,轻盈落在那人背上,拔出双刀,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
“怕什么呀?不是要杀我们吗?来啊~”那声音甜腻到让人毛骨悚然。
混战彻底爆发。
照野的刀此刻才真正展现出“刀下无魂”的恐怖。没有中毒,无需分心护着褚羽,那柄为他特制的无生刃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锋过处,血浪翻涌,竟无一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只能看到一个个同伴如同麦子般倒下。
而朱绛的双刀则诡谲如毒蛇。
她不与任何人硬拼,身形飘忽不定,专挑要害处偷袭,在混战中收割敌人性命。
两大暗天盟巅峰战力联手,这是刺杀皇帝都不一定会派出的阵容。但此刻,他们诡异地因为一个女子站在了一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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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仇万山刚逼出毒素,拖着断腿扑向朱绛后心。这一击凝聚了毕生功力,却见照野头也没回,手腕一抖,无生刃化作流光穿透他胸膛。
仇万山不可置信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兀自嗡鸣震颤的刀尖。
“你……这刀……”
作为金玉楼护法,暗天盟左使换刀的情报他早已收到,但万万没想到此刀竟锋利至此,连无相境的防御都能突破!
再多不甘,心脏碎裂,也只能眼睁睁等死。
“好刀法~”朱绛吹了个口哨。
照野反手拔回无生刃,根本没看朱绛一眼。帮她,不过是清除障碍。他旋身再入人群,刀光起落间,又是两人咽喉喷血。
远处,褚羽被雷煜拽着拽着狂奔,却忍不住回头望去。
月光下的百花阁前院已如炼狱一般,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围杀他的人像割草般不断倒下。她见过照野杀人,很多次。但如此狠辣果决的大规模屠杀还是第一次,那些招式,他从未在她面前施展过。
褚羽想着,原来没有她拖累时,他竟是这般可怕的存在吗?
“他们能赢吗?”褚羽边跑边问。
“当然!”雷煜拽着她往前冲,“照野可是单枪匹马就能杀进今玉楼的狠人!再加上绛煞那个疯婆———”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急刹脚步。
前方巷口,唐玉卿摇着扇子,带着一众唐门弟子拦住了去路。
“好久不见,褚姑娘。”
雷煜一把将褚羽护在身后:“让开!没功夫跟你废话。”
“这么好的戏不看吗?有唐某在,金玉楼的人过不来。”唐玉卿扇尖指向他们身后,
百花阁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朱绛银铃般的笑声混在其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褚羽紧张地拽了拽雷煜的袖子。
但唐玉卿却插话道:“姑娘别怕,我带来的护卫都是磐石境,唐某带来的护卫皆是磐石境好手,再加上雷公子的人马,足以护姑娘周全。”说着,他刻意往前几步,手持扇子悠闲地观看着那边的动静。
褚羽看着远处浴血奋战的身影,心中挣扎,最终咬咬牙:“我……我想留在这里看看。”
唐玉卿折扇轻摇,状似无意地挡在褚羽视线前:“褚姑娘脸色不太好,可是被血腥气冲着了?”
他递来一枚清心丹。
雷煜一把拉着褚羽往后退,面色不耐烦:“少在这多事,没见我们赶路吗?”
“雷兄误会了。唐某只是觉得……褚姑娘既然选择了左使大人,总该亲眼看看,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话音未落,眼神微动。
受唐玉卿暗中指示的唐门弟子,正不动声色地将一些惊慌失措的普通脚夫和百姓驱赶向百花阁后院的方向,甚至故意推搡着他们上前。
“放我走!”几名脚夫惊恐地挣扎着,却被唐门弟子巧妙地逼入了战圈边缘。
混乱中,几名被驱赶的平民被杀红了眼的金玉楼护卫一把抓住,粗暴地拽到身前,当成了人肉盾牌。
“别杀我!我只是路过啊!”一个书生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
朱绛的红裙在火光中格外刺眼,她把玩着手里的柳叶双刀,歪头一笑:“以为躲在蝼蚁后面就安全了?”
话落,她直接冲上去,一刀直接贯穿了两人。
鲜血喷溅,染红她的脸。而她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回头看向照野,挑眉问:“喂,你要发呆到几时?”
照野的刀锋正停在半空。
刀尖所指,是一个吓得浑身筛糠的中年汉子。
若是从前,无生刃会毫不犹豫地斩下护卫和人质的头颅。他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任何阻碍任务者,皆可杀!哪怕是从前的褚羽挡在面前,他的刀锋也不会迟疑分毫。
但现在……
手腕上那根粉色发绳若隐若现,手中这把褚羽送他的刀还未饮过无辜者的血。
只半秒的迟疑。
“滚!”照野倏然旋身,凌厉一脚踹在那中年汉子胸口。汉子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摔出战圈,虽痛极,却捡回一命。
紫鸢躲在护卫身后,原本煞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嘶吼:“抓住他们!!拿人挡着!!”
更多的护卫如嗅到血腥的鬣狗,疯狂扑向周围惊慌的人群将他们拽到身前,瞬间堆起一道人墙,只有弓弩手躲在之后放着冷箭。
紫鸢躲在后面,声音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照野!有种你就将所有人一起砍了!哈哈哈!让你那小娘子看看,你是如何屠戮无辜的!”
没等照野回话,朱绛已经被缠上的人和箭激怒。
“碍事的东西!”她飞身而上,红影过处,毒针漫天,瞬间屠尽那些被推出来的人。
尸堆中,她头也不回,冷声道:“救我妹妹的事还清了。下一次再手软,这左使的位置还是换我来坐!”
照野眸色骤冷,身形骤然加速,无生刀划破夜色,直接贯穿一人捅进紫鸢腹腔。
紫鸢脸色大变,仓皇后退,却被这一刀掀起的凌厉刀风逼得撞上院墙。
眼见不敌,他又拽过一名老妇挡在身前:“照野!你若再进一步,我就——”
刀光没停。
老妇瞪圆了眼睛,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满口血沫。她手里的菜篮“哐当”落地,几颗青菜滚到照野脚边,沾了血。
照野收刀,眼底寒霜凝结。
“你....…”紫鸢脸色骤变,踉跄后退,
朱绛爆发出刺耳的大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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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在血腥的夜空中回荡:“哈哈哈哈哈!左使大人,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了?!这才像样嘛!”
那笑声如同魔音灌耳,狠狠钻入每个人的耳膜,也狠狠刺入照野沉寂的心湖。
照野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双眸子已恢复往日的死寂,无生刀再次扬起。这一次,再无丝毫迟疑,再无半分束缚。刀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渴饮鲜血。
紫鸢被他一刀劈飞,胸骨尽碎,还未站起,就见那恐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对上照野冰冷的眼睛,那双曾经冷酷无波的眼,此刻竟隐隐翻涌着一丝陌生的东西。
他永远没机会弄明白了。
“噗嗤——”
头颅高高飞起,最后的意识里,紫鸢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居然企图用蝼蚁的命去威胁那个魔鬼。
“撤!快撤!”
目睹紫鸢瞬间毙命,那中了朱绛阴毒的灰衣男人肝胆俱裂,再顾不得其他,抓起两名百姓挡在身前,疯狂后退。
但此刻的照野已经杀红了眼,任何阻碍皆化为尘埃。他根本不给任何人逃脱的机会,刀光所过之处,血雾爆开,那些被推出来的可怜人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已倒在血泊中。
远处巷口,唐玉卿遗憾地收起折扇,轻叹:“可惜了,本想多看会儿好戏。”
雷煜脸色铁青,一把拽住褚羽的手腕:“走!我们先回去!”
一道红影如鬼魅般闪过,挡住他们的去路。
朱绛甩着发辫上的血珠,笑盈盈地问:“哟,这就要吓跑了?”
褚羽嘴唇发颤,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朱绛觉得更有趣了,身影一闪瞬间贴近褚羽,用带血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小丫头,现在知道了?你喜欢的……我们这种人,从来都是饮血的怪物,骨子里的血都是脏的。”
看着褚羽煞白的脸,朱绛满意地笑出了声。怪不得照野那疯子会喜欢,这小美人被吓坏的模样......确实惹人怜爱呢。
远处,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照野独自立于血泊之中,手中长刀滴血。
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
整条长街死寂无声,唯有满地尸骸,和他一人独立的身影。
他缓缓抬眸,望向褚羽。少女眼中的光正在破碎。那些他曾贪恋的温暖、天真,此刻正在他眼前一点点熄灭。
四目相对。
只一眼。
冰冷、死寂,再无波澜。仿佛隔着万丈深渊,永不可渡。
他决然转身,踏着血泊与亡魂离开。
“......等等!”
褚羽突然挣开朱绛的手,踉跄着追了上去。
被甩开,朱绛却只是挑眉,红唇微勾:“真有意思。”
雷煜想拦,一把折扇却横在身前。
唐玉卿温声细语道:“雷兄何必扫兴?总该让褚姑娘亲眼见过地狱,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究竟是繁花,还是累累白骨。”
他话语冠冕堂皇,仿佛刚才那些被唐门弟子暗中推向屠刀的普通人,与他毫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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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羽追着那道背影冲进小巷。
“照野!”
男人脚步未停。
“你站住!”带着哭腔。
那道身影终于停下。他背对着她,刀尖还在滴血。晨光从巷口斜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她吞没。
死寂在蔓延,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和那令人心颤的滴血声。
许久,他开口:“那是金玉楼的死士,陈凌风死了,他们也活不成。”
“那、那些百姓呢?那个脚夫,那个大娘,他们一定要死吗?”褚羽红着眼眶问。
照野沉默。
没有回答,很久,不知道多少次压抑的呼吸之后,他才缓缓道:“......是,他们,本不该死。”
他转过身,用冷得彻骨的眼睛看着她。
“但这就是暗天盟!”
褚羽呼吸一滞。
他逼近一步,身上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窒息。
“现在你明白了?我不是你话本里写的英雄,也不是你梦里想的良人。”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黑,“我不会为你收刀,更学不会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抬手,染血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
“我只会……杀人。”
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宣告宿命般的疲惫。
巷口传来脚步声。
朱绛抱着手臂,倚在墙边,懒洋洋道:“喂,谈情说爱够了吗?金玉楼的增援可快到了,再不走,是想留下当靶子,还是给那老魔头当点心?”
她拖长的尾音带着戏谑,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笑得意味深长。
照野倏然收回手,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
褚羽没再追。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眼泪终于砸落下来。
“褚姑娘!快走!” 雷煜气喘吁吁地冲过来,脸色煞白,“陈天雄……陈老魔的气息压过来了!再不走,咱们都得交待在这!”
“喂,雷家小子!” 远处,朱绛的声音传来:“替我照顾好碧青,若能解了她的毒,我绛煞,就是你们霹雳堂的刀!”
话落,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
雷煜脸色骤变:“不好!”
他再顾不上男女之防,一把抄起褚羽,足下发力,如离弦之箭般跃上旁边屋顶。边跑边解释:“那老东西是宗师境!真疯起来,伏尸千里都挡不住!”
褚羽在颠簸中回头。
晨雾弥漫的巷口,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的黑影静立檐角,照野竟没走远,就这么沉默地目送着她离开。隔着朦胧雾气与漫天飞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那道身影里藏着说不出的沉重。
“......混蛋。”
褚羽将脸埋进雷煜肩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手里还握着照野还给她的断掉的发绳。
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按在心口,说:“看人,用这里。”
可现在,她摸到的只有一颗浸透鲜血的心。
远处檐角,那道剪影终于动了。他沉默地转过身,没有再看这边一眼,身影彻底融入了渐亮的天光之中,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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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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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楼,地下密室。烛影幢幢,映得跪伏一地的弟子身影在湿冷的石壁上扭曲拉长,如百鬼夜行。
逃回来的灰衣男人浑身是血,踉跄跪倒,抖若筛糠。
“楼、楼主……少主他……遭了暗天盟的毒手……”
话音未落,一双枯槁的手已掐住他的喉咙。
“说清楚。”
“是……是暗天盟左使照野和右使绛煞!少主...被、被……”灰衣男人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恐惧让他连句整话都说不完。
“轰——!”
整座金玉楼剧烈震颤,地砖寸寸崩裂,黑雾翻涌如狂潮,男人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皮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脱落,转眼间化作一具森森白骨。
无相境强者,在江湖上能横着走的人物,此刻死得比蝼蚁还不如。
而在场弟子无一人敢抬头。密室之内,落针可闻。
那人缓缓抬首。
烛光映照下,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浑浊的双眸骤然亮起两点血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充斥整个空间。
他便是陈天雄。金玉楼当代楼主,执掌天下黑市情报与奇毒,跺跺脚便能让半个江湖震三震的天罡境宗师。
何为宗师?
那是武道绝巅,是凡人仰望的神话。是千军万马不能挡,是皇朝龙庭亦需礼让三分!
宗师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绝非虚言。
“传我令,金玉楼上下,倾尽一切,追杀暗天盟左右使。”
“凡取其首级者,赏万金,赐破境丹!”
“凡包庇者,诛九族!”
“凡遇暗天盟之人,杀无赦!”
临安城上空,原本还算晴朗的天际,骤然乌云翻涌,层层叠叠压城欲摧。粗壮的紫色雷霆如同狂怒的巨蟒,在云层中炸响,仿佛连天地都为之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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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荒野,密林深处,两道身影在泥泞与断枝间疾掠,直至彻底甩脱追兵。停下时,只有暴雨砸落的轰鸣。
朱绛撕下人皮面具,甩了甩湿透的辫子。她侧目,看向几步外沉默的男人。照野背对着她,雨水顺着他紧握刀柄的指缝滑落,汇入脚下泥泞,无声。他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只有绷紧的肩线泄露着死寂下的暗涌。
“啧,”她忽而开口:“你今日刀法倒是精妙。一分偏左,五分收力,刚好避开所有要害......”
照野冷冷扫她一眼。
朱绛歪头:“装什么?我们杀的无辜之人还少吗?屠戮江南镖局的时候,几岁稚子挡路,你不是照样一刀穿心?”她蓦然欺近,凑近他耳畔,问:“当时你可没什么表情,怎么?如今屠刀锈了?对着那些挡路的蠢物,也晓得‘刀下留情’四字如何写了?”
雨幕中,照野的刀瞬间抵住她咽喉。
朱绛不退反进,任由刀尖划破皮肤,渗出一线猩红,在暴雨中迅速晕开。
“恼羞成怒了?戳中你那见不得光的‘柔肠’了?”
“闭嘴!”照野眸色骤冷,刀锋闪过。
朱绛早有预料,足尖轻点,红裙翻飞间已退至几丈开外。
“可惜啊可惜,你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比这地上的血还腥,藏?藏得住吗?”
“我让你闭嘴——!”
压抑到极致的怒吼终于冲破喉咙。照野眼中血丝密布,无生刃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杀意悍然挥出,他从未如此刻般,想把眼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彻底撕碎!
铛!铛!铛!
朱绛双刀齐出,红裙在暴雨中翻飞如血蝶,硬接了照野数刀。狂暴的刀气将周围的雨水都绞碎成雾。她被逼得连连倒退数步,虎口发麻,但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刺眼。
“可惜啊,她只看见你手里的刀,沾了她觉得‘不该沾’的血。”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字字如针,“她嫌你脏,照野。她看你的眼神像看怪物。跟着雷家小子跑掉时,头都没回一下。”
她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他眼中翻腾的血色和痛楚,“那滋味,比我的毒更钻心吧?”
照野的刀再次扬起,带着撕裂雨幕的狂暴杀意。
朱绛双刀格挡,金铁交鸣刺破雨声。
“江湖人鼻子可灵得很!到时候,他们用那丫头来逼你,你说……你是挥刀砍了她,还是任人宰割?”
话还没说完,金玉楼哨箭得破空声突然响起,近在咫尺。
杀意正酣的两人同时停手。
照野死死盯着那支箭,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的暴戾与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最终,他不甘收刀。
“管好你的嘴。”
朱绛抬手抹去颈间血,轻嗤一声:“放心,我不说,只看。看着那小美人儿最后会怎么害死你。看着你死了,左使的位置空出来……”
余音袅袅,消散于雷霆雨暴。
照野的身影早已无踪,只有被刀气斩断的树枝上,一滴血缓缓渗入年轮。
朱绛独自伫立雨中,忽然发现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位置如今竟有了可乘之机。甚至,她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冷眼旁观,就能等到那个注定的结局。
然......
指尖触到怀中药瓶,妹妹苍白的脸浮现眼前,那点喜悦骤然消散。
原来,她笑话照野太早。
自己何尝不是……早把软肋,亲手递到了别人刀下?
她不再停留,朝着与暗天盟势同水火的药王谷方向疾驰而去。红影融入墨绿雨林,如同被黑暗吞噬的一滴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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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雷煜带着人匆匆忙忙赶回了霹雳堂分舵。
与外面风雨如晦的冰冷不同,这里喧嚣热闹,所有弟子各司其职,做着自己的事。偶尔几个得了闲的正和碧青一起围在褚羽身边。
“褚姑娘,快,喝碗姜汤。”一个圆脸小弟子端着粗瓷碗小跑过来,碗里姜香混着热气直冒,“厨房刚煮好的,驱寒气最管用。”
碧青赶紧接过碗,先用指尖试了试杯壁温度,确认不烫了才放到褚羽面前。
“褚妹妹,喝点吧,别淋了雨又染风寒。”
碧青温声劝。
“就是!咱们霹雳堂的宝贝疙瘩可不能冻着!”擦拭火铳的汉子朗声大笑,引来一片善意的哄闹。
褚羽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桌边,下意识弯了弯眉眼。
雷煜处理完门外的警戒安排,一进院子就看见这景象——她被一群人护着,笑着。可雷煜见过她真正笑的模样,绝不是现在这般。
他犹豫了一阵,拨开人群上前,给她替换了一杯热茶。“喝点,暖暖。”
褚羽捧着茶杯,指尖传来温热,却没动。她盯着茶面上晃动的倒影,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他……一定要杀那些人吗?”她突然问。
满堂喧嚣瞬间凝滞。弟子们面面相觑,尴尬地移开视线。江湖血雨腥风,暗天盟更是杀人如割草,有什么稀奇?可这话,对着这双清澈又痛苦的眼睛,谁也说不出。
雷煜喉头一哽,挠了挠头,声音干涩:“暗天盟向来如此。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何况是他……”
他顿了顿,觉得该让她认清现实,又硬着头皮往下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连你都动过杀心,不止一次吧?又怎么可能为了几个不相干的路人手下留情?”
“是啊,他是杀手。”褚羽喃喃自语,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她其实没那么圣母,不然也不会在亲眼看过照野杀人后还喜欢上他。
刚刚那场景她懂,不杀那些人,照野就可能受伤。她不想看见他受伤,一丝一毫都不想。可心底深处,那根植于太平盛世的道德感却在告诉她:喜欢他,是错的!
更让她窒息的,是那点隐秘的、如今看来愚蠢透顶的期待。
她以为,他会为她破例。
她以为,他为她一退再退,最终也能真的为她改变。
窗外,雨声更急了,敲打着屋顶,也敲打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雷煜心里憋闷,狠狠一拍桌子。
“管他呢!天底下好男人死绝了吗?这里可是霹雳堂!我们敬你护你,拿你当自己人!喜欢使刀的?我们这儿多得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哪个不比那疯子强?绝不会让你受半点惊吓!”
他觉得自己这话一点不假,雷家家规森严,别说滥杀无辜了,就是作奸犯科都会被废除武功,赶出霹雳堂。
褚羽被他突然的爆发惊得怔住,抬起空洞的眼眸看向他。看着雷煜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周围弟子们投来的、充满真诚关切和认同的目光……
像一道道暖流试图包裹她。
雷煜见她眼神似乎有了点焦距,松了口气,挥挥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加强戒备,别让金玉楼的人摸过来。”
人群散去,小院恢复了些许宁静,只剩下雨声和两人。
褚羽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对雷煜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又来了......”褚羽低头看着自己开始消散的指尖,这次竟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雷煜,我走啦,下次见。哦,还有,记得告诉碧青,照野没给她下毒……”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剩那盏茶,兀自冒着热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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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褚羽直接摔进了自家花园,她吃痛地喊出声,下一秒却顾不上揉摔疼的膝盖,慌忙拉开衣领。
“还好还好……”
贴身的暗袋里,那个青瓷小瓶完好无损。
“小羽!”
二楼落地窗“哗啦”被推开,褚真手里的文件散了一地。她连正在进行的跨国视频会议都顾不上,踩着拖鞋就往楼下冲,高跟鞋在台阶上磕出急促的声响。
“摔哪了?有没有磕破?!”褚真冲到花园,一把将女儿从花丛里捞起来。
褚羽赶紧抓住妈妈的手,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妈,我没事的,你看,这次真的没受伤。”
褚真还是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女儿好几遍,确定没有伤后才放下心。
她抱住她:“吓死妈妈了……”
抱了好一会儿,褚真才松开手,目光落在褚羽依旧紧捂着的胸口位置。
褚羽会意,捧上那个装着照野血的小瓷瓶。“妈妈,能陪我把这个送去检测吗?越快越好。
褚真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老秦,通知实验室的研究员,我们一会过去。”
打完电话,她又安慰女儿:“你爸最近买了一批国外最先进的设备,一定能分析出些东西。”
“嗯。”褚羽轻轻应。
褚真捕捉到了女儿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失落。“小羽,你这次,是不是遇到到了什么事?”她刻意避开了那个名字。
褚羽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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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真没有催促,牵着女儿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七月的凌霄花开得正艳,一簇簇红得像火,香气混在暖烘烘的风里,飘得很远。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吹过花叶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褚羽主动开口:“妈妈……”
“嗯?”
“他….亲我了。”
褚真搭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揪紧。
褚羽没有抬头,继续说:“可是,他还是要杀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包括,无辜的。”
一片花瓣落在她膝头,艳红如血。
褚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理性的语气说:“小羽,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不是物理上的距离,是这里——”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这里。”手指又按在胸口心脏的位置。
“你从小在阳光下长大,我们教你的是法律、道德、人道主义。这次他当着你的面杀人,你难过,这很正常,因为你在用你的标尺去丈量他的行为。那以后呢?若你看得多了,麻木了,甚至习惯了,觉得人命不过如此,看人命如草芥……”
她没有说完,只是叹了口气。
“他对你有情,但这种‘情’,在他根深蒂固的生存逻辑面前能改变多少?能让他为了你,颠覆他赖以活命的信条吗?”
褚羽被说得哑口无言。
因为她真的没法确定。
褚真见这话有效,又接着道:“小羽,你知道FBI的侧写师如何定义那些连环杀手吗?他们无法建立真正的情感联结,无法共情他人的痛苦。他们追逐的,是掌控生死的绝对权力感,是目睹生命在恐惧中凋零带来的快感!那是——”
“他不是!”褚羽突然抬头,高声反驳。
但下一秒,她又在母亲悲哀的目光中泄了气。
见女儿如此模样,褚真的心更加揪紧。强烈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厌恶那个将女儿拖入深渊的魔鬼,恐惧于女儿越陷越深的沉沦。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离开他!立刻!永远!
可当她看到女儿泛红的眼,所有劝阻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轻叹一声,将褚羽揽入怀中:“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知道,我的小羽,从来都有自己的判断,你比妈妈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褚羽把脸埋在母亲肩头,熟悉的香水味让她鼻子发酸。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褚羽情绪平复,褚真捏了捏她的脸,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小羽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京大可有不少优秀男生。现在谈恋爱可不叫早恋了。”
褚羽皱眉:“可是……”
“可是什么?” 褚真引导着说,眼神带着过来人的了然。
“亲过了又怎么样?你们又没在一起。我女儿从小那么多人喜欢,何必只追着他赶?你李叔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就在京市创业,听说他还练了十几年拳击,是专业运动员水准,身材好,人也稳重……”
“妈妈!”褚羽面色泛红。
褚真却像没听见她的抗议,笑着站起身,顺手理了理女儿凌乱的刘海道:“好啦,哭也哭过了,心事也说出来了。走吧,先去检验一下你带回来的东西。”
她想着,若是能研制出解药,那个男人能不能不当杀手了。如果他愿意妥协,愿意离开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那至少,他们还有接受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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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褚羽一直守在门外。
拿了数倍奖金的实验员们正加急解析着照野的血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隔离门滑开,张教授走了出来。
他推了推眼镜,略显复杂地开口:“褚小姐,你确定这是未经任何干预的人类血液?”
“当然。”褚羽攥紧了衣角。
张教授皱眉:“奇怪,太奇怪了。血红蛋白浓度远超生理极限,红细胞形态也有异变,甚至大量未明的代谢产物。”
他转头看向助手,“小李,接着去做毒理筛查。”
褚真也陪着女儿站在一旁,此刻听到这些也有些紧绷。
“褚女士,这样本是哪来的?某些指标简直不科学……”张教授摇了摇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褚真面不改色答:“职业运动员。我们正在进行一项关于极端生理潜能与代谢机制的前沿研究。”
张教授狐疑地看了眼这对母女,又瞥向报告单上那惊人的凝血速度曲线。他满肚子疑问,但保密合同里明确规定了不允许探究更多。
“教授,到底发现什么了?”褚羽迫不及待追问。
“血液中含有强效神经抑制剂,能诱发非人级别的痛觉。”张教授顿了顿,“具体的分子结构和合成路径还需要更高级的质谱分析,甚至可能要从头建模解析。至于能不能研制出解毒剂……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时间。”
他下了如此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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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实验室时,外面飘起了雨。
褚真拉住女儿,欲言又止:“小羽,那个男人…….”
“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不是瘾君子,也不是自愿的,雷煜说暗天盟的杀手都是从小培养的,他…他也不想的。”
褚羽低头讲着,自己也觉得这话太像恋爱脑的辩驳。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雨幕,回想起的是照野最后望向她的那一眼。
他们之间隔着两个世界,还隔着他习以为常的生死,和她永远无法习惯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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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双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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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已是八月底。
暑气未褪,京城的天气仍旧宛如火炉。
开学了,褚羽站在庆大校门口,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恍惚了一瞬。
穿越之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大学生活。她想着,自己会在大学学习自己感兴趣的航天器设计专业,会和志同道合的同学们一起打比赛、做科研,毕业后或许会进入航天研究所,又或者让家里投资一家私人航天公司,圆自己的航天梦。
但如今,她站在这里,心里却空落落的。
“学妹!你哪个院的啊?需要帮忙搬行李不?”一个热情的学姐迎上来,胸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
“学妹看这边!报院系就行,我们带路!”另一个学长也高声招呼。
褚羽的到来让校门口小幅度地沸腾了一阵。
褚真和秦临江特意开了辆最普通的SUV送她,可夫妻俩身上那股子精英气,再加上褚羽那张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揪出来的脸,想不惹眼都难。
庆大不缺美女,但褚羽往那一站,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飞行器设计专业。”褚羽微笑着回。
“我们系的?!”人群中,一个本来没上前的学长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挤上前。“学妹,我跟你一个系!我叫赵明,大二!咱们系终于又来女生了!呃,我是说...欢迎加入航天大家庭!”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一路上,赵明像打开了话匣子,从教学楼哪个最绕聊到三食堂的盖浇饭是一绝。
褚羽没什么行李要搬,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直到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才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有事随时找我,微信我发你了,记得通过一下!”
褚羽微笑着点点头。
秦临江在宿舍楼下抽烟等着,褚真则跟着女儿上了楼,帮她简单收拾了下寝室。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早就申请了校外的四合院住宿,这校内宿舍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褚真替女儿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她脖颈,温温的,不像以前总爱闹着喊热。
“我跟你爸马上要飞北欧,跟进那个新药研发中心的项目。以后你要是……‘出门’,李特助会帮你安排好。”
褚羽乖巧点头,伸手抱了抱她:“妈,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临江药业要发展,爸妈手底下也还有那么多员工要养,更别说她以后还想要属于自己的航空公司,这一切都离不开资金支持,她的穿越越来越稳定,爸爸妈妈也该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
“在学校别太累,需要什么都跟李特助说。”褚真拍了拍她的背,眼里满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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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日结束,接下来就是为期一月的军训。
褚羽换上迷彩服,站在操场上。
八月底,首都的太阳正毒。晒得地面蒸腾起热浪,连空气都扭曲了。可比起在古代受过的罪,这点暴晒根本不算什么。站军姿时,旁边女生已经开始偷偷抹汗,褚羽后背却只沁出一层薄汗,连呼吸都匀匀的。
休息时,一个同班男生拿着手机走过来:“同学,加个微信?以后小组作业好联系。”
褚羽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上还留着上次没看完的航天新闻。
“可以,你扫我吧。不过我不常看手机,可能回消息慢。”
这话半真半假,去古代世界当然看不到消息,但在蓝星,她只是厌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追求方式。从初中起,她就不喜欢每日“早安晚安”的套路了。
半个月军训下来,通过各种方式要到她微信的男生不少,开场白无一例外不是“在吗”“吃饭了吗”“今天好热啊”。褚羽大多已读不回,渐渐地,“高冷”“不合群”的标签就贴在了她身上。
“那个飞行器设计专业的?兄弟别试了,太高冷,油盐不进。”
“听说是富家千金,住校外高级公寓呢,谁知道是不是……”
带着酸意和臆测被某些男生传开,在小圈子里发酵,却丝毫影响不到褚羽。军训结束后,她立刻投入紧张的专业学习。图书馆、实验室、校外公寓,三点一线的生活充实而平静。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从枕头下摸出那把照野送她的匕首,摩挲那古法铸造的刀锋,思绪飘向那个刀光剑影的世界。
她想知道照野现在在做什么,更想知道他有没有偶尔想起她。
这很恋爱脑,毕竟那日他们几乎都算决裂了,可心又不是石头,第一次动了真心,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走到窗边,推开玻璃窗。
四合院的天空方方正正,一轮满月悬在天上,清辉洒在青瓦上,和记忆里古代的月亮,竟有几分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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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暗天盟总舵,同样的月光穿透风雪,落在白骨铺就的阶梯上。
风雪呼啸中,那道玄色身影从深渊般的黑暗中归来。
正在崖边的众杀手动作齐齐顿住,眼睛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
他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男人对四周的骚动置若罔闻。他抬头望了眼月亮,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很快,他低头,沉默地穿过人群,赶往大殿复命。
“陈凌风的头呢?”
高座上,冰冷的质询传来。
“喂狗了。”照野答。
殿内陷入寂静。
片刻后,高座旁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少盟主唳川从阴影中踱出,锦袍玉带,居高临下地看着照野。
“左使好大的火气。听闻此行还劳动了右使?真不知道那疯女人是怎么被你……睡服的。”
照野面具下的眸光一沉。
“怎么?哑巴了?”唳川见他不语,得寸进尺地俯身,“说说看,那废物女人和绛煞,她们俩床上功夫哪个更合左使胃口?”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节错响,快得普通杀手都没看清动作。
唳川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瞬间的窒息。他的喉咙已被照野死死扼住,整个人被提离了地面。
“少盟主若好奇,不如亲自去问右使?”
“放肆!”盟主身边侍立的老仆厉喝一声,一道鞭影破空而来,狠狠抽在照野肩头,瞬间炸开血花。
可他身体晃都未晃,反而在鞭影落下的瞬间,发出一声嗤笑。他不退反进,直接抽刀,无相境实力全开,刀光如匹练,直劈而下。
唳川瞳孔骤缩,那一瞬间,他真切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吓得浑身僵硬。
可惜,刀锋没能落下。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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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墙,狠狠撞在照野身上。
是盟主出手了。
“够了。”
他轻描淡写地挥手,老狐狸般浑浊的眼睛眯起,目光在狼狈咳血的唳川和煞神般的照野之间扫过。片刻,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唳川,京城分舵事务繁杂,明日你便启程督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照野:“此行,左使护卫。”
殿内众杀手交换眼色。这是要借刀杀人?还是想彻底废了这把桀骜不驯的刀?
照野自然也懂。他早就是盟主的眼中钉了。一把可能背主的兵器,一个生了私情的工具,被替代是迟早的事。
….
.
当夜,官道。十余匹骏马在月下狂奔,黑衣杀手们一言不发,只有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马蹄踏碎了夜的寂静。
照野落在最后。
前方,唳川一袭墨色锦袍,领着一众心腹策马狂奔,那些攀附新贵的暗天盟低席杀手簇拥着他,谄媚之态尽显。
真是可笑。
暗天盟的规矩本是刀口舔血,强者为尊,可如今,连这等趋炎附势之徒也能混入核心。照野冷冷看着,若他此刻一刀斩了唳川,这群墙头草怕是立刻就要跪地求饶,另投新主。
……可惜,还不是时候。
杀唳川不难,难的是如何让盟主查不出端倪,那老狐狸绝不会允许继承人死得不明不白,要杀,就得杀得干净利落,尸骨无存最好。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实质,前方纵马疾驰的唳川忽然勒了勒缰绳,故意放慢了速度落到他身旁,
“左使大人这一路,倒是安静得很呐。”唳川侧过脸,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用照野回答,他又自顾自说着:“听说金玉楼悬赏万金你和绛煞性命?啧啧啧,破境丹啊,药王谷二十年才出一颗的宝物,竟值得拿来换你的项上人头?”
照野握缰的手纹丝不动,他当然这东西的价值。
药王谷避世数百年,唯以此丹名动江湖。二十年一现世,服之可令无相境以下强者直接破境一阶,虽不能帮他破解噬心蛊限制问鼎宗师之境,但服下后对上宗师也能多不少胜算。
当年,他受命屠尽江南镖局,为的就是半颗破境丹。如今完整的一颗,竟值得用来悬赏他的命?
唳川看他沉默,眼中恶意更盛:“左使大人,你说这丹要是落在你手里,盟主还能睡得着吗?”
照野终于开口:“少盟主,话多,死得快。”
“开个玩笑罢了,”唳川调转马头,语气忽转阴冷,“不过左使最好给本少主记住,这趟入京,你的命,可不由你说了算。若又遇到你那娇滴滴的小情人……”
话音未落,刀光乍现。
唳川猛地后仰,一缕断发飘落。
照野的刀尖抵在他喉间,再进半寸便能血溅当场。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唳川笑了。那笑里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
“锵!”
唳川忽然扬鞭,受惊的骏马扬蹄长嘶,载着他向前冲去。
“左使的刀,果然快得很!本少主领教了!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渐行渐远。
照野收刀入鞘,望着前方,面具下的眸光,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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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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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淀海区,庆大旁,一家高级法式餐厅里,褚羽机械地切割着盘中牛排。
对面就坐着李墨阳——母亲口中那个“刚回国创业的MIT高材生、职业拳击手,门当户对的优秀学长。”
他一张正气的脸,配上剪裁得体的西装,看外表倒确实是长辈们喜欢的那款。但如果他不那么健谈的话或许会更好?
“你是没看到上周那场KO,裁判都看傻了!我一记左勾拳,直接——砰!对手当场倒地!”他比划着出拳动作,兴奋无比。
褚羽礼貌地微笑,并不想接话。
她哪里懂拳击?而且眼前这位整个人散发出的“精英直男”气息,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盲区上。
“小羽妹妹平常看拳击吗?”
“啊?”褚羽回过神,下意识摇头:“不怎么看......”
见她兴致缺缺,李墨阳终于停下拳击话题,凑近了些:“那你追星吗?我刚好认识几个顶流,可以帮你约———”
“我不追。”褚羽赶紧打断他。
“那你喜欢什么?”李墨阳锲而不舍,“骑马?高尔夫?或者看秀逛街?”
褚羽放下餐叉,吐出一句:“其实我最近在研究冷兵器.…..”
李墨阳眼睛一亮:“巧了!我在H国还学过击剑!”他掏出手机划拉,“你看,这是我收藏的几把大师级定制佩剑!看这花纹,这平衡感…….”
褚羽瞥了一眼,笑得更无奈了。
这种华而不实的剑太外行了,连她都能看出来没实战力。
就在气氛即将陷入新一轮尴尬时,手机准点震动。
褚羽如获大赦地秒接:“什么?你分手了?别哭,原地等我,我马上到!”
她立马站起身:“抱歉,闺蜜要跳楼!”
话音未落,她已经抓起包包就往外冲,跑路的时候差点撞翻侍应生手中的红酒。
.
十分钟后,学校旁边的咖啡厅里。
林星颖叼着吸管,戳了戳褚羽热得通红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可以啊你,演得不错嘛~奥斯卡都欠你个小金人。”
“得了吧,假死了。”褚羽瘫在桌上,吐槽。
“哈哈哈哈,不过李大少可是我爸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人还长那么帅,你就这么把人晾在餐厅了?”
褚羽把脸埋进手臂,声音闷闷的:“烦死了,大直男……”
“哟,那怎么还不去追那个危险的?”林星颖挑眉,故意拖长音:“撩汉技巧我都教了,这都几个月了?还行不行了?男人过了二十五就像六十,你可得抓紧点了。”
褚羽微微抬头,露出半张脸,嘴唇委屈地撇了撇:“我们……还没开始就闹别扭了。”
“啊?说说?”林星颖立刻来了精神,凑近追问。
“就……可能三观不合?”
“哈?三观不合你开始不知道吗?不是说都近距离观察过了吗?连人家腰上有疤都知道!”林星颖瞪大眼睛,她突然压低声音,“不是那个不合吧?他很粗鲁?技术不行?”
褚羽猛地坐直,耳根红得滴血,“我们根本没——”
“没睡?”林星颖震惊地打断她,“那你天天念叨什么他腰好绝?合着都是纯欣赏啊?”
“我是说他腰上的刀伤!还有练过的背肌线条!”褚羽抓狂地喊。
“那怎么三观不合了?难不成他要求女人必须相夫教子?!”
“不是。”
“那是什么?大男子主义?控制欲爆棚,还是——”
“他杀人。”
林星颖的吸管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奶茶店里嘈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远去,只剩下空调嗡嗡的运转声。林星颖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她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喜欢的是个罪犯?!还是杀人犯?”
“不是!”褚羽立刻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为了救我...但.……”她声音越来越小,“但那些无辜的人.…..”
“等等等等!”林星颖做了个暂停手势,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是说,他为了救你杀了人,但同时也波及到了无辜?”
褚羽点点头,眼眶突然红了。
林星颖沉默了很久,突然掏出手机:“不行,这事太大了,我表哥在刑警队,要不———”
“别!”褚羽慌忙按住她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唉......算了,我夸张了......你就当我在胡说......”
林星颖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泄气般靠回椅背,长叹一声:“算了,真要是重罪早枪毙了,还能跟你约会?”
褚羽没说话,只是低头搅动着奶茶里所剩无几的珍珠,
林星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他帅吗?”
褚羽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嗯,很帅。”
林星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就知道!你这颜控没救了!色字头上一把刀懂不懂!”
褚羽没反驳,因为无法否认。从第一次在那个血腥的夜晚见到他,哪怕被他掐着脖子,她依旧无法忽视他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又如深潭般引人沉溺的眼睛。
“那身材好吗?”
褚羽一下呛住。
“咳咳…….还、还行......”
“还行是多行?八块腹肌?人鱼线?公狗腰?还是说......”她比了个夸张的大小,意有所指地往下瞄了眼。
褚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抓起奶茶杯猛吸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却浇不灭脸上的热度。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照野赤裸上身给自己上药时的画面。那些紧绷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起伏的腹肌,还有......
林星一脸了然,“哇哦~看来是相当‘可观’啊。”
“你、你别问了!”褚羽把发烫的脸埋进掌心。
“好好好,不问这个。”林星颖坏笑着举手投降,随即又压低声音,“那......你们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褚羽装傻。
“别装傻!kiss总该有吧?”林星颖戳了戳她的肩膀,
褚羽脸红不说话。
“天呐!真的有!谁主动的?伸舌头了吗?感觉怎么样?”林星颖激动地拍桌,
“林星颖!”褚羽抄起抱枕砸过去。
两人笑闹成一团,刚才的沉重气氛散了不少。
打闹过后,林星颖突然正色,握住褚羽的手:“说真的,如果他真的那么危险,一定要让他戴套,绝对不能心软。”
“我们根本没到那一步!”褚羽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未雨绸缪嘛~”林星颖老神在在地吸着奶茶,“我跟你说,第一次最好选在晚上,洗完澡放松一下,前戏至少要做足二十分钟,要是他太粗鲁你就......”
“啊啊啊不听不听!”褚羽捂住耳朵,整张脸都红透了。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闺蜜终于放过她,转而问道,“那你们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别扭着吧?”
褚羽的眼神黯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简单道歉就能解决的……”
林星颖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叹了口气:“行吧。不过记住,要是他敢欺负你,我表哥在刑警队可不是吃素的。”她晃了晃手机,
褚羽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法说清。难道要告诉闺蜜,她喜欢的人在另一个世界?
.
.
等到暮色渐沉,褚羽没有打车,一个人慢慢走着回家。
林星颖早回了学校,可她那些露骨的建议还在耳边嗡嗡回响,让褚羽耳根发烫。
“喜欢就上!”
“不要觉得是你吃亏,早点享受早点去魅!”
……
疯了吧?
褚羽满脑子乱码,可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脚步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意志力在林星颖的洗脑下有多么不堪一击。
暖黄的灯光下,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盒整齐排列着,上面印着的字样让她心跳加速。
指尖碰到包装的瞬间,她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他们明明还没确定关系,明明还在冷战,而且这样显得她多迫不及待啊?但转念一想,古代可没有这种东西,只有鱼鳔和羊肠,她在史书上看过,据说有腥味,还不卫生......
“您好,需要袋子吗?”
收银员的声音吓得褚羽一激灵。
她慌乱地把那个烫手的小盒子扔进购物篮,又抓了几包薯片和巧克力盖在上面。
“不用!”她飞速答,付了钱就往外冲。
等出了便利店,夜风一吹,褚羽突然清醒过来。她盯着手中那个烫手山芋,羞耻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现代成年女性不应该有性羞耻,但是她们明明连关系都没确定,居然就真的买了?!
她突然想起那个混着药味的吻,那个她强势主导的吻。那时候,是她强硬伸了舌头,而现在,她又主动买了这些东西?
褚羽啊褚羽!你完了!你堕落了!
她猛地摇头,把塑料袋塞进包包最底层,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回到家,她做贼似的要把东西锁进床头柜。手机突然震动,林星颖发来消息【宝贝,忘了说!记得买001!其他的不舒服!!!】
“………..”
褚羽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红着脸回了个“你闭嘴”的表情包,刚关上手机,熟悉的眩晕感突然袭来。世界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抓床单,却只抓到一把温热的......裸.体?
“哗啦!”
褚羽在药池里扑腾,呛了满口苦水,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拽了出来。
“又来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
褚羽猛地抬头,氤氲水雾中,照野精壮的身影就立在池边,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腹肌滑落,没入腰间松松垮垮的白色亵裤。那处,即便在放松状态下也......
她瞬间别开眼。
等等!那是什么?!
她惊恐地发现,那个该死的、印着醒目蓝色字样的塑料小盒,正大剌剌地漂浮在水面上,就在两人之间!社死现场莫过于此!
褚羽发誓,她绝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抢走了东西,死死藏在身后。
然后,就对上了照野投过来的视线。
玄铁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种危险的探究,仿佛要把她从里到外看穿。
“藏什么?”
褚羽头皮发麻,攥着盒子的手心里全是汗,恨不得把它捏碎。
她简直要疯了,这老天爷绝对是在玩她!什么时候穿越不好,非要挑这种社死时刻!
照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这女人明显藏着什么重要东西,但从她红透的耳尖来看绝不是武器。他不想她有任何瞒着他的事,但想起上次分别时说的狠话,胸口莫名滞闷。
若现在抢过来问,“岂不是显得他很在意?
“随你。”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那丝不该有的探究欲,转身去拿外衣。
“左使大人!金玉楼的人杀过来了!已经突破外围哨卡!”突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照野眼神一凛,飞速系紧外袍,抄起长刀的同时,余光却瞥见褚羽手忙脚乱地把那个蓝色小盒子往湿透的衣襟里塞。
就这么重要?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要藏?
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但他无暇深究。“跟紧!” 冷喝未落,手臂已铁箍般揽住她的腰肢,破窗而出。
“啊!” 褚羽猝不及防,本能地环紧他脖颈。湿透的薄衫瞬间紧贴他滚烫的胸膛,那塑料小盒被死死夹在两人皮肉相贴的缝隙间,存在感强得窒息!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衣料下贲张的肌理线条,每一次腾挪带来的摩擦都让那小小的方盒边缘硌得她心尖发颤。
照野的衣服被她身上的水浸湿,几乎和她紧密贴上,腾挪间越来越炽热,他身上的热度像要烧过来一般。
褚羽羞得想当场消失,满脑子都是废料。
但照野此刻无法分心,在屋脊间飞檐走壁,快得只留下残影。身后金玉楼的追兵喊杀声不绝,看这架势是倾巢而出,摆明了不死不休。再加上唳川那毒蛇,恐怕早把他的行踪捅得干干净净……
“咻——咻咻咻!”
无数暗器、弩箭朝他们射来,为首那几人的轻功竟也不弱,几乎能与他比肩。
照野眼神一厉,猛地一个急转,带着褚羽隐入暗巷。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呼吸交缠。
褚羽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背靠着墙,那个小盒子硌在胸口,烫得吓人。
“别动。”他压低声音。
褚羽僵住了。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那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抵住她越来越明显的反应。
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心脏狂跳。
照野咬牙:“你......”
“不是我!这衣服料子浸水就这样!”褚羽率先举手认错,欲哭无泪,
该死的,之前她故意撩都没有过,怎么偏偏……?!
照野也很想问为什么,上次她故意让他看见她沐浴都没有失控,如今不过是被她湿衣贴着蹭了几下,怎么就……
巷口传来追兵的脚步声,追兵逼近。
照野突然将人按在墙上,用身体完全遮挡住她。
青苔的潮湿气息混着他身上的药香,让褚羽头晕目眩。那个蓝色小盒子终于不堪重负,啪地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弯腰想去够。
照野额角青筋暴起。
如今这境况,若真被围,他搏命都不一定能保她全身而退,这家伙还要为这种东西分心?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腾出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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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用指尖一挑,先将那东西捞起,塞进自己腰带里。
褚羽目瞪口呆,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想说些什么,可这情况他根本不允许!
“走!” 不容置疑的命令砸下,腰再次被箍紧,身体腾空而起。风声呼啸中,他灼热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咬牙切齿地警告:“再乱动,就扔你下去。”
若是平时,褚羽定会反驳他口是心非,但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完了……她真的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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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在耳边呼啸
照野抱着她一路奔逃,那些金玉楼的追兵穷追不舍,直把他们逼到城外。
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好几次,箭簇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衣角掠过。
最终,在又一轮袭击中照野做了决定,抱着她俯冲而下,闯入一栋恢弘府邸。
箭矢擦着他们的发丝飞过,钉在他们刚刚落脚处的窗框上。但其余追兵却诡异地停在了府墙之外,没敢再往前硬闯。
毕竟这是当朝太师的府邸,太师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围攻太师府等同谋反,即便是势力庞大的金玉楼,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宅邸大得惊人,堪比皇城。
褚羽被抱着,看不清路,一路颠簸,此刻却没想那追杀的人,反而满脑子都是照野拿走的那盒东西。
得拿回来!必须拿回来!
趁着照野警惕地侧耳倾听墙外动静,她悄悄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探向他腰腹,指尖一寸寸往前挪。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硬质边缘的刹那,一只大手警告性地掐了下她的腰。
褚羽悻悻然收回手,再也不敢造次,只能把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装死。
照野抱着她,目光扫过四周,闪身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厚重木门,带着褚羽躲入一暗室。暗室门无声闭合,周遭陷入一片黑暗。照野不再搂着她,转而用掌心捂着她的嘴,防止她发出声响。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远去,被府邸的高墙深院隔绝。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褚羽紧绷的神经也有了一丝松懈,照野捂着她嘴的手刚要松开,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照野眼神一凛,瞬间收拢手臂,将褚羽更深地拖入角落。两人身体被迫以最紧密的姿态贴合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连彼此的心跳都能清晰感受到。
同时,一个恭敬的男声透过门板传来:“大人,一切已准备妥当。阎摩邪宗的人马已成功接应,藏匿于城西别院,随时可以按计划行动。”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很好,记住,若此事走漏风声……”
“属下明白!属下及所有知情者,皆已立下血誓!若事有不密,定当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绝不让计划有失!”
“嗯,去吧。”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中,褚羽能感觉到照野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
等确认人完全离开,照野终于松开手,拉着褚羽走出密室。
褚羽虽然对“阎摩邪宗”了解不多,但“太师”、“勾结”、“行动”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傻子也知道卷入了泼天的阴谋。阎摩邪宗,曾经江湖恶名昭著的邪门歪道门派,四十年前被霹雳堂和唐门联手驱逐,进入西域便再没回过中原,如今竟与当朝太师有所勾结?
她拉了拉照野的袖子,用眼神问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
照野抱着她就要逃。
但褚羽却挣扎起来,推了推他,指了指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
“拿证据。”她小声说。
照野瞥她一眼,不为所动。江湖和朝廷的烂事与他何干?即便太师明日就谋反,皇帝换人做,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换个悬赏对象罢了。
他漠然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但褚羽死死拽着他,固执地说:“你不能再被新的人追杀。”
她在担心他?
照野的手臂纹丝未动,依旧牢牢箍着她。他杀人如麻,仇家数不胜数,何时需要别人操心安危?
“多一个太师又如何?你以为我在乎?”他终是开口。
褚羽突然踮起脚,眼睛灼灼盯着他:“我在乎。拿证据好不好?把他拉下马,说不定还能让朝廷……”
“别傻了。”照野直接抱着她跃出窗外,没让她把话说完。
让朝廷欠一个杀手的人情?这念头简直荒谬。
江湖和朝廷势同水火,就算他亲手把太师的谋反证据捧到御案上,也改变不了暗天盟是朝廷眼中钉的事实。更何况,死在他刀下的朝廷命官,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
然而,跃出窗外的瞬间,他的脚步却鬼使神差地转向了褚羽刚才指的方向。
因为刚刚那一瞬,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闯入此地的消息必会被金玉楼出卖,到时候,不仅是他,连同褚羽这个“同伙”,也会被列入太师必杀的名单。拿到证据,或许……能帮她多一张保命底牌?
这想法而过,他的身影已如真正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书房外的回廊下。
廊下的护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只感受到颈侧一凉,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连衣料摩擦声都没发出。
推开书房,陈设古朴,但那些蛛丝马迹在照野眼里明显无比。
书案上灰烬,花瓶上磨损的痕迹……
这种程度的机关,在暗天盟第一席杀手的眼里简直像孩童的把戏。他伸手握住花瓶——
“咔嗒。”
暗格应声而开,露出里面泛黄的密信。照野刚要伸手,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褚羽指了指暗格边缘隐约泛白的粉末,又比划了个封喉的手势,眼睛瞪得圆圆的。
照野挑眉,这丫头倒是长进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探手取信。
“你——!”褚羽倒吸一口凉气。
却见他袖中银光一闪,钢针精准刺入信笺边缘,手腕轻抖间,密信已翩然落在掌心,全程未沾半分毒粉。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像在看魔术戏法。
被她这般看着,照野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杀手不会这些才叫笑话。朱绛擅伪装,他精暗器,这都是刀尖舔血的基本功。
“走。”他揽着褚羽的腰转身就要往外冲。
“咔嚓!”
一声突兀的脆响骤然撕裂寂静。
不知是取信触动了隐藏机关,还是物品离位自动开启,整面沉重的书架猛地翻转。黑洞洞的弩箭发射口显现,密密麻麻的箭头直指两人。
照野反应极快,抄起案上砚台掷向机关,同时抱着人破窗而出。
几乎同时,弩箭追着他们后背钉入窗棂,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响彻整座府邸。
“抓刺客!有刺客闯入书房!格杀无论!”怒吼声四起,无数火把亮起。
更糟的是一直蛰伏在外的金玉楼高手也趁势而上,纷纷跃上墙头,将他们的生路彻底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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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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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野带着褚羽跃上屋顶,瓦片在脚下碎裂飞溅。
夜风呼啸,吹得褚羽睁不开眼,只能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把脸埋在他胸口躲风,另一只手还不忘抓紧照野披给她的衣服,免得自己走光。
“抓紧。”照野的声音带着点被风吹散的沙哑,从头顶传来。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气息绵长稳健,一听就知道都是些底子扎实的好手,至少也是磐石境往上的修为。更糟的是,远处,数道不弱于照野的气机遥遥锁定,怎么都甩不掉。
前无路,后有虎。
连左右两侧的街巷都被太师府的护卫堵死,堪称真正的绝境。
照野只在屋顶停顿了一瞬,视线扫过下方密布的追兵与火把,身形猛地一转,带着褚羽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城郊方向。
风声更紧了,追兵越逼越近,甚至能听到他们手中兵器划破空气的“呜呜”声。
“头儿,他们往断魂崖去了!”一个追兵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带着兴奋的嘶吼。
“追!别让他们跑了!”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回应,是太师府供奉的首领,显然认定他们已是囊中之物。
褚羽的心越沉越低,直到一片断崖横亘在眼前。
崖下云雾翻涌,深不见底,光是能目测的深度已令人胆寒。
褚羽看着近在咫尺的万丈深渊,腿一软,差点跪了。
干什么?!疯了吗?往悬崖跑?!
她满脑子影视剧虐恋桥段,什么殉情、什么同归于尽……也顾不上别的了,死死拽照野,声音抖得厉害。
“你、你冷静点,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们换个方向跑行不行?!那边就有片林子!”
照野却像没听见似的,压根没理她。
“交出东西,留尔等全尸!”
太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追兵之中,此时正抚着长须冷笑,一脸胜券在握。
而照野却笑了。那笑声混在凛冽的风里,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听得人毛骨悚然。
“咻——!”
一支袖箭撕裂空气,直取照野眉心。
他反应快得惊人,只微微偏头,箭镞便擦着面罩边缘飞过,“火星”溅起的瞬间,他甚至抬手抓住了箭尾,手腕一翻,那支袖箭便调转方向,“笃”地钉入那偷袭者的咽喉。
三方对峙,气氛诡异静了下来。
在这生死关头,照野非凡没有紧张,反而低下头,凑近褚羽耳边,用一种病态的语气问:“要跟我共赴黄泉吗?”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但听到褚羽耳里却是那么的毛骨悚然。
她感受着耳边似乎疯了的男人,又看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渊,欲哭无泪。
“我……我不想……”
“晚了。”
冰冷的两个字落下,带着一丝报复性的快意。
照野忽而咬住她耳垂,在追兵的注视中,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向后一步,带着人直接向后跃下。
万丈深渊,瞬间吞噬了两人相拥的身影。
“啊啊啊!照野你王八蛋——!!!”
少女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却瞬间被崖底罡风撕碎,吞没殆尽。
崖边的追兵凑到崖边往下看,只有翻涌的云雾,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太师裴鸿煊脸色阴沉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眉头紧锁。
旁边的副手凑过来,小心翼翼问:“大人,这悬崖深不见底,底下又是罡风又是乱石林,他带着一个累赘,掉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还追吗?”
太师冷哼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东西一日不拿到手,就一日不算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手下,指着左侧一个护卫,声音拔高,“你带五十人,就在这崖边扎营,日夜轮班盯着!别说是人,就是一只鸟想从这飞上来,也得给我扒层毛下来!”
“是!”那人赶紧应下。
太师又指向另一人:“调些人手来,越多越好!再去江湖上重金找几个无相境的高手下去探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明白!”下属应声,不敢有半分耽搁,转身就去办。
这架势,是铁了心要跟到底。而显然,金玉楼的人也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同样兵分两路,一队绕路去悬崖底守株待兔,一队寻找绳索下崖探查,连半分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
天色渐暗,崖顶的人却越聚越多。
但若是照野此刻看到这阵仗,定要嗤笑一声。换作暗天盟杀手,在他抱着褚羽跳下去的瞬间,早就飞出铁爪抓人或紧跟着纵身跃下,哪还需要这般磨磨蹭蹭准备?这群人,终究是少了点刀尖舔血的狠劲。
而此刻,在悬崖中部,一棵歪脖子松树上,正挂着两个摇摇欲坠的人影。那松树长在崖壁的缝隙里,枝干扭曲,仅碗口粗细,被两人的重量压得“咯吱咯吱”作响,每一声都像要断裂,听得人心脏跟着揪紧。
褚羽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死死扒在照野身上。她双腿紧紧缠着他的腰,手指几乎掐进他后背肌肉。
崖间的风比上面更烈,呼啸着灌进耳朵,连带着两人的身体都微微摇晃。
照野仅凭一只手抓着岩缝间的老树根,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的腰,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松手,再勒下去,我没被追兵杀死,倒要先被你勒死了。”他语气淡淡。
“你放屁!”带着哭腔的怒吼破口而出。
居然会骂脏话?
照野微微低头,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她。怀里人发丝散乱,脸颊上还带着几道细小的划痕,眼眶红得像只兔子,偏偏还要用那湿漉漉的眼睛凶巴巴地瞪他。
这副狼狈又强装凶狠的模样,怪有趣的。
“怕什么。”他低语,故意松了松力道。
这一下,直吓得褚羽“嗷”地一声,整个人往上窜,胳膊死死环住他的脖子,勒得他都差点喘不过气,双腿更是缠得更紧了。
“我不是接着你了?”
褚羽快气疯了,“你这是接吗?!你这明明叫谋杀!”
照野轻笑一声,非但不急着找落脚点,反而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挂得更稳些。
“你、你快点上去啊!这破树枝要断了!!!”褚羽崩溃地喊。她听着脚下枯枝不断发出的“嘎吱”声,只感觉自己的理智也要跟着一起崩断了。
照野慢悠悠抬了抬眼皮,又看了看上空的云雾,淡淡道:“急什么?他们还在上面。”
褚羽一噎,但仍是气得语无伦次:“那你赶紧找地方!这里不行!”
“没别的地。”
这话气得褚羽想咬人。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照野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
皮肉被牙齿刺穿的轻微痛感传来,不算疼,却带着点奇异的酥麻。
被咬了,照野反而更想逗她了。这算什么咬?软绵绵的,更像是在跟他调情。
“你属狗的?”照野问,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故意抱着她,轻微地晃了晃身子。
“啊——!!”褚羽瞬间尖叫着抱得更紧,指甲都快陷进他皮肉里。
“你敢再动一下试试!!”她怒吼。
但照野当真试了试,又故意晃了晃。
随着他的动作,树枝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似是随时都要断掉。
褚羽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开始带上哭腔:“你要是敢害我摔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挑眉:“做鬼?那正好,我这种人,死后肯定会下地狱。”
刚好,死了都缠着他。
“......”
褚羽气得发抖,偏偏又不敢松手,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怎样?!”
照野盯着她红通通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凑近。
“求我。”
褚羽深吸一口气——
“我求你大爷!!”
她抬脚就要踹他,结果动作太大,那根苦苦支撑的树枝终于断了。
两人骤然往下坠。
褚羽的尖叫还没出口,就被照野一把按进怀里。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像铁铸的一般,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死死扣住岩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块。
“砰”的一声闷响,下坠之势骤然止住,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都震得发麻。
碎石簌簌落下,坠入无底深渊,连点回响都听不见。
照野手臂青筋直凸,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嘴上却仍在逗她:“再乱动,我就真松手了。”
褚羽顿时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真刺激到这个疯子。
照野满意地看着她乖顺的模样,竟真就这么悬着,丝毫没有重新抓一根树枝的打算。
褚羽憋屈得要死,却又不敢反抗,只能委屈地小声骂:“混蛋......”
“嗯。”他应了,还帮她补充:“还是疯子,恶魔,杀人如麻,十恶不赦。上次你不是亲眼看见了?我杀那些百姓———”
“你有病吧!”褚羽气得抬头,眼眶发红,“你就非要现在跟我聊个?!”
照野不答,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去,“所以,我这样的恶鬼都愿意为你赴死,你凭什么不能陪我跳崖?”
“......”
褚羽一噎,竟不知该如何辩解,因为她就是不敢。
而照野的声音更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执拗的追问:“你不是喜欢我吗?”
褚羽撇撇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说:“那也不能!喜欢一个人就要陪他一起死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我愿意陪你。”他说。
风卷起她的发丝,扫过他的面具。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褚羽看不懂的情绪。
崖风突然变得很吵。
褚羽看见他眼底映着万丈深渊,也映着狼狈的自己。
她知道,这话是真的。毕竟他已经这样做过了,好几次,明知道带着她是累赘,明知道会惹来更多杀身之祸,却还是一次次把她护在身后。用身体替她挡过刀剑,用性命替她搏过生机……
可是她不敢啊!她还有爸妈,还想读大学,想完成自己的梦想,她还有那么多光鲜亮丽、让无数人艳羡的人生要去经历,她凭什么……要放弃这一切?!凭什么就要放着大好年华不过,陪一个男人殉情?!
照野凝视着她闪烁的眸光,冷笑一声。
笑的是他自己。
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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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明白的,她掌心里攥着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怎么会像他这样,坠崖时除了她,连个牵挂的名字都念不出?
指尖传来树根断裂的触感。
他忽然松开了手。
褚羽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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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令她胆寒,每一秒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的场景,然而,仅仅过了几息的时间,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像是突然从云端跌落到了实地。
“呜......”褚羽惊魂未定地呜咽一声,膝盖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但随即,她被照野的手扣住后腰,重重按在坚实的胸膛上。
“咚、咚、咚——”
隔着汗湿的衣服,她能清晰听见他胸腔的震颤。一下下,敲在她心上。
“别怕,骗你的,不需要你陪葬。”
他不舍得。不舍得她死在这么美好的年纪,不舍得让她这样明媚的人生因他这一条贱命搭进去。
但没想到,他刚刚那一下真的把褚羽吓狠了,还余韵悠长,缩在他怀里哭得抽抽嗒嗒,时不时委屈地捶他的胸膛,嘴里骂骂咧咧。
照野有些好笑,这小傻子以前被他吓哭都怂得厉害,别说骂了,哭都不敢哭出声。现在倒好,敢骂他甚至敢打他了。这胆子……倒是被他吓大了?
当褚羽终于哭得筋疲力尽,抽噎着松开了他。她胡乱抹了把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都扬起来了,像是真想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但大概是想到这人刚刚那句“不用你陪葬”,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不再理他。
可刚转过去,褚羽就彻底愣住了。
就在他们落脚的狭窄平台前方,赫然有个幽深的洞。
“......”
褚羽嘴角抽了抽。心里把这武侠世界的套路骂了个遍。跳崖必遇奇遇是吧?虽迟但到是吧?可现在她宁愿看见个明晃晃的安全出口指示牌,也不想对着这种一看就没好事的洞穴发呆!
她望过去,洞前散落了一堆白骨,诡异无比,有些骨头上还插着锈蚀的刀剑,显然生前发生过激烈争斗。
褚羽打了个寒颤,往照野旁边缩了缩。
她一点也不想进去,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太师的人肯定还在崖顶守株待兔,这时候上去就是自投罗网,说不定会被乱箭射成筛子。可往下看又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摔下去绝对会成肉泥……
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照野已经率先抬脚越过她,劲直往洞里迈,很快被黑暗吞噬。
“你干嘛?!等等我!”褚羽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跟上,紧紧攥住他的袖角,气这家伙不会怜香惜玉,这做派放蓝星可是妥妥的渣男!
照野也没回头,只小心带着她避开险路。
山洞幽深潮湿,岩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白骨堆里,发出空洞的回响。蛛网拂过脸颊的触感让褚羽浑身起鸡皮疙瘩。
感受到她的颤抖,照野侧头瞥了她一眼,刀尖替她挑开蛛网。
“怕了?”
“没有,只是……有点瘆人……”褚羽嘴硬,她明明怕死了,这比林星颖拽着她玩的密室逃脱恐怖多了,好像那种盗墓剧里随时可能出现粽子的恐怖地方。
越往深处,地上散落的东西越发扎眼。金器蒙着厚厚的灰尘,玉器上生了暗绿的苔藓,一具具骸骨或趴或跪,姿态扭曲,显然是临死前还在争夺这些财宝。
褚羽看着一地东西,心都沉了下去。这么多宝贝都没被带走,说明里面很可能根本就没有生路,进来的都是有去无回。
她盯着那些白骨,突然拉上照野握刀的手:“我们别进了吧……跳崖走吧,我、我保证不怪你把我摔死…….”
照野被她拽得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只觉得她实在天真。
他是无相境巅峰不假,纵使跳崖也能活。但她呢?连最基础的轻功都不会,稍有不慎就真的赴黄泉了。况且,这女人总是过几天就莫名其妙消失,只需要躲过眼下这一时,何必带她去闯那十死无生的险境?
他目光扫过洞壁布局,和曾经销毁的藏宝图一致。于是,他反而揽住她的腰,不容分说带着她大步往里走。
“由不得你选。”
“你!”褚羽气得去踩他的脚,却被他轻松避开。挣扎间,她的发绳断开,青丝如瀑散开,拂过照野握刀的手背,痒得像羽毛轻扫。
她还在气头上,没注意到照野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一顿,只听见他忽然开口:“别闹了,他们要下来了。”
“谁?”褚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太师的人?他们怎么会下来?跳崖不都是……不都是结束了吗?”
在她看的那些武侠剧里,跳崖基本等于剧情告一段落,哪有反派还追着下悬崖的?
照野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脚边的骸骨:“你以为这些人是怎么死在这的?难不成是自己跳下来寻死的?”
“可,可是如果里面没有出口呢?要是被堵在里面怎么办?”褚羽还是百般不愿。
“那你在这等着。”说罢,他真就松开手,继续往前走。
没过两秒,身后就传来褚羽小跑着追上的声音,还有她气呼呼的抱怨:“等等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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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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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比想象中还要大,阴风阵阵,光再照不进半分。
照野弯腰捡起地上几根散落的火把,借着火折子点燃。
昏黄的火光摇曳跳动,勉强映照出高阔穹顶的模糊轮廓,那些嶙峋的石笋倒悬在头顶,像怪兽的獠牙,更衬得此地空旷而幽深。幽深的甬道像巨兽的咽喉,吞噬着他们的脚步声。
照野已经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但褚羽仍黏在他身上,紧紧贴着他前进。要不是怕遇到危险他挥不了刀,估计这会儿她就缠他身上不下来了。
而照野任由她搂着,还被她时不时吓得浑身一颤的小动作取悦到了。于是,他刻意放慢脚步,享受她此刻全身心的依赖。
外围的石室里堆满了宝石与兵器,再往里走,空气愈发沉闷凝滞,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与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褚羽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脚下却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差点绊倒。
低头一看,一具枯骨横在路间,指骨间紧紧攥着一本册子,死都没松开。
褚羽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发麻的头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掰那骷髅的手指。
指骨早已酥脆,她稍一用力就断了两根。
褚羽瞬间僵住,她这算毁坏尸体了吗?!
“抱歉抱歉!我…..我给你放回去!”她慌乱把那两截断骨摆回骷髅手边,还顺手理了理散落的肋骨,才赶紧拿起那本册子,像偷了东西似的抱在怀里。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眯起眼辨认封面,只见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九霄剑诀》。
“!!!”
褚羽瞬间瞪圆了眼睛,心脏“砰砰”狂跳。
武功秘籍!果然是武功秘籍!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天选之子!跳崖遇奇遇这套路,虽迟但到啊啊啊!!!
看这位前辈到死都攥着不肯放,这绝对是顶级宝贝!这名字多霸气,听着就跟《九阴真经》《九阳神功》是一个级别!等她练成绝世武功,像金庸笔下的男主一样登顶武林之巅,看那群家伙还敢不敢追着她杀?!
她捧着册子傻乐,半天没挪步,脸上那副捡到宝的表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照野走了两步,发现身边那个“人形挂件”没了,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随手一探就将她怀里的秘籍抽了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又随手扔回她怀里。
“喂!”褚羽被这嫌弃的态度惹得不满,赶紧抱紧失而复得的宝贝,瞪着他质问:“你干嘛啊?这不好吗?这可是绝世武功诶!前辈用命护着的!”
照野嗤笑:“招式好又如何?废物使出来也是花拳绣腿。”
褚羽感觉自己被狠狠内涵了,她可不就是“废物”?但想起雷煜说过,照野十七岁就突破无相境,是江湖百年难遇的奇才,她又有点气短。好吧,或许他不是针对她,只是平等地看不起全天下所有人。
她撇撇嘴,不服气追问:“那你学啊!以你的本事,练了这剑法肯定更厉害,说不定能天下无敌!”
“没必要,我的刀,宗师之下,无人能接。”他语气平淡。
言下之意,这劳什子剑诀,他根本瞧不上。
褚羽被他这狂妄到没边的态度噎了一下,抱着册子还是不肯挪步。就算她用不上,留着给雷煜或者唐玉卿也好啊!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说不定以后能救急呢?
见她还抱着那册子不动,照野才又转身,难得多解释了一句:“这《九霄剑诀》我见过拓本,练到极致也不过无相境。”
他的无生绝式,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用血与命悟出来的,早已融入骨血,哪是这种死招式能比的?况且,噬心蛊一日不解,他的内力就永远被锁在无相境巅峰,终生无法突破宗师,练再多武功也不过是徒劳。
但这些褚羽不知道,她只觉得照野又在炫耀。
他有名又有实力,她早就知道了好吧!用得着反复强调吗?!
褚羽扭捏地都不想再拽着他,赌气似地把东西往自己怀里一塞,壮起胆子非要自己走。
照野没阻拦,由着她去,反正总不过半步的距离,他怎样都能护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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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会,光线几乎都完全消失,只有照野手里的火把能照亮周围,褚羽那点勇气很快被黑暗吞噬,不自觉缩回了照野身边。
忽然,前方洞窟深处的石壁上,出现了大片肉眼就可见的刻痕,线条古朴苍劲,似乎记载着某些剑招。
“这是……”
褚羽刚想凑近看,却被他一把拽回,力道不小,捏得她手腕微痛。
“想被射成筛子?”
褚羽揉着发疼的手腕,心头火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又吓唬她,这附近都没有尸骨,哪来的机关?她正暗自腹诽着,脚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轰!
整块地面瞬间塌陷。褚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脚下一空,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照野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旁边跃去。
但不止如此,石壁上突然弹出数道飞箭,精准地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落脚点。饶是照野轻功绝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滞空。
电光火石间,没有丝毫犹豫,他做出了本能的选择。完全放弃所有闪避,将怀里人牢牢护住,同时腰腹发力,硬生生在空中拧转半身。
噗嗤!噗嗤!
数声闷响传来,是利刃撕裂皮肉的声音。接着是尖锐的岩石,密密麻麻划破他的后背,几乎瞬间血肉模糊。
黑暗。失重。
然后是更深的黑暗。更强烈的失重。
漫长的时间里,褚羽只觉天旋地转,她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感受到颠簸的震颤。她的脚划伤了,火辣辣得疼。但照野死死垫在她身下,隔绝了大部分冲击,显然也承受了远超过她的伤害。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他们重重落地。
巨大的冲击力让褚羽眼前发黑,怀里那本《九霄剑诀》都甩了出去。
照野抱着她,凭借惊人的腰腹力量和本能,在地上狼狈地翻滚出好几丈远,才堪堪卸去那恐怖的冲击力。最后一下撞在石壁上,他闷哼一声,却还是抬手护住她的头,没让她磕碰到分毫。
等褚羽从眩晕中勉强回神,睁开眼,就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和没有睁眼毫无区别。火把不知何时已经掉了,连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她心更凉了。
慌乱和自责淹没了她。她甚至没注意照野爬起来的速度比从前慢了,也没看见他后背近乎撕裂的衣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对、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乱碰……”
“没事。”照野只吐出两个字,抱着她站起来,又蹲下身检查她的脚踝。
褚羽懊恼极了,心虚得再不敢乱动。
“没伤到骨头。”照野检查完,扶着她站直,“皮外伤,回去上药。”
说完,他就要在黑暗中摸索出路。
褚羽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照野停下动作,在黑暗中“望”向她,虽然看不见,褚羽却能感觉到他投注过来的目光。
“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照野本想说跟着他可能会更危险,可话到嘴边,看着她攥着自己袖子不肯放的模样,那些理性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会。”
说罢,他一只手揽着褚羽,另一只手在四周摸索。褚羽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潮湿的岩石,却什么也看不清。
但太黑了,火把已经掉了,他们努力了许久也只是大致探明他们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地宫密室,大概比她的客厅加花园还大。
褚羽只觉苦涩到了极致。但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闷死在这里了。她下意识收紧手臂,想更紧地搂住照野的腰,然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一片湿黏。
“你受伤了?!”
照野没有回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他正用刀鞘一寸寸敲击石壁,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每一下动作都牵动背上的伤口,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褚羽抓住他的手:“别找了!你流了好多血,先处理伤口!”
“死不了。”
三个字,轻描淡写。
褚羽的防线却似乎因此击碎,积蓄已久的恐惧骤然爆发,几乎是嘶吼出来:“照野!”
照野一愣,敲击的动作都停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是的,是生气,不是害怕,不是哭闹,是真真切切对着他发脾气,那股子执拗的劲儿让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
“别生气。”他下意识命令,喉结却绷紧。
“我气的是这个吗?”褚羽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带着怒火,“我早说了别进来,你就是不听!什么死不了?外面那些尸骨不都是这么死的!”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愤怒。她气的哪里是机关,她气的是他总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气他每次都这样奋不顾身,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疼,会不会死。
软绵绵的捶打偶尔撞在照野伤口上,反激起隐秘的快意。
他沉默着任她发泄,直到哭喊渐弱成抽噎,断断续续讲不出些新的东西,才问:“好了?”
“才没有!”褚羽气得发抖,这家伙总是这样,总是把自己的命当草芥!
照野只当她是在害怕,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安慰:“慌什么?你会离开,不会死在这。”
褚羽突然抬头,才反应过来。
是啊,她会回到现代。
但他呢?他不能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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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会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独自一人,带着满身的伤,没有食物、没有水、慢慢等待伤口腐烂,血液流干……最终化为一具无人知晓的白骨,永远、永远地埋葬在这里……
泪控制不住掉下来。
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脸,但照野仿佛看见了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别怕,我会找到出口。”他轻声保证。
但褚羽不信。
“找不到怎么办?你被困死在这里怎么办?”
照野本想说“不会”,因为他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流,能听到暗流声,之前那份抢来的藏宝图也清晰标记了此地的逃生密道……他带她进来,本就是有把握的。
但突然,一个黑暗的念头突然攫住了他。
他突然想验证一件事,想验证他在她心里,到底占了几分?他不奢求她能与他共死,也不指望她能像那些话本里讲的此生只钟情一人,他照野行走江湖从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但此时此刻,他要听她说那个字。
不是感激,不是依赖,是能让他攥着坠入地狱也不松手的……
“爱。”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所有冷静的判断。
黑暗中,他幽深的眸子死死锁住怀中颤抖的身影,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良久的死寂。
久到褚羽以为他放弃了,手腕却突然被他死死扣住。
“唔!”褚羽后背被掼在石壁上,尖锐的凸起硌得她生疼。
“你……你干什———”她推他。
话没说完,唇上一热。
这个吻来得突然,还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褚羽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已经快要喘不上气。照野的舌蛮横地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吮吸、啃噬、纠缠….
逼得她灵魂都在颤栗,浑身软得厉害,只能靠身后的石壁和他的身体支撑。
“唔..嗯…….”破碎的呜咽从纠缠的唇齿间溢出,带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湿濡。
但照野却不是放过她,甚至掐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
双脚离地的失重感让褚羽不得不攀住他肩膀,指尖陷入绷紧的肌肉。
洞穴里,唇齿交缠的水声都带着羞人的回响。
直到撞到他毫不遮掩的反应,褚羽才瞬间惊醒,满心不可置信。这家伙、这家伙在干什么?!都要死了!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里等死了,他脑子里居然还在想着这种事?!
怒意直冲头顶,她用力推开他的脸,扬手就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密室里炸开。
“你疯了吧?!都什么时候了?!”
照野被这一巴掌扇得微微偏过头,却没有丝毫恼怒。在黑暗中,他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那失控的疯狂丝毫未褪,反而燃得更旺。
“对,我是疯了。”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笑意,伸手抚上自己被打的脸。“疯到这种时候,脑子里还是只想要你。”
褚羽被这直白的话搞愣了,黑暗中,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具滚烫身躯里翻涌的渴望。
“你……”她张了张嘴,却被他用拇指按住唇。
照野:“说爱我。”
褚羽瞪大眼睛,看傻子一样看他。
“说。”他逼近,偏执重复。
“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行了吗?!还不赶紧找出口———唔……”
那敷衍且带着怒意的“爱你”还未消散,就被更凶猛的吻堵了回去。他吮着她下唇渗血的伤口,膝头顶开她发软的双腿。
褚羽在窒息中恍惚想起那些偷看他练武的午后,汗水浸透的薄衫下腰腹线条起伏,曾让她多少次在梦里夹紧了被子……
她什么都懂,甚至应该算是比大多数古人都懂。
那些旖旎的幻想和本能的身体反应让褚羽绝望地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回应。她的舌尖不再退缩,反而轻轻勾缠上他的,甚至,在无意识的沉沦中吮吸了一下。
下一秒,拖住她臀的手猛地收紧,几乎要在她身上留下指印。
两颗心跳在黑暗中渐渐同步,震耳欲聋。
褚羽被吻得意乱情迷,但意识模糊间,一个悲凉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是因为知道逃不出去了吗?所以才想在这最后的时刻,用这种方式彻底地记住她?占有她?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或许是黑暗给了她勇气,又或许是死亡的恐惧让她再不想顾及其他矜持。褚羽此刻满脑子都想着,如果这真的是他的最后时刻……如果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光……
她是愿意的。
而且,其实早就愿意了。从他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开始,从他带着她跳崖却说不需要她陪葬,从他明明自己受了重伤却先检查她脚踝开始……
.
27. 试探
.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于是,那只原本抵在他胸膛颤抖的手慢慢向下。
照野身体骤然绷紧。
“你——?”他喉咙深处滚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褚羽不敢睁眼,羞耻地把头埋在他怀里。
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但她还是为了壮胆,笨拙尝试了。直到感受到照野拖着她的手开始颤抖,才嗫嚅着:“你…轻点……”她想说要先…才不会疼,但这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照野故意停顿,如同恶魔的诱惑,非要逼她亲口说出来。
“我知道!”褚羽骤然抽回手,闭着眼睛吼出声,“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喜欢你,想睡你!不想你死,更不想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最后……最后变成一具没人认得出、没人收殓的骷髅……”
情绪一旦决堤,那些积压了不知多久的委屈便如洪水般涌出。她一边哭一边数落,开始翻旧账:
“当初在山里,我都好心救你了,你凭什么还要杀我?明明知道我不是探子,也不会武功......放我一马不行吗?就非要恩将仇报是吧?!”
“第二次在唐门,你居然真的拿刀砍我!就差那么一点!我差点就真的去见阎王了知不知道?!还有你那掐脖子的手劲儿搞得我穿了一个月的高领衣服。你是变态吗?啊?属狗的吗?就要在别人身上留印子???”
……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不断拔高。
但哭着骂着,脑海里却开始闪回他浑身是血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画面,想起金玉楼地牢里他不要命般冲进来的样子,那些愤怒的指控便渐渐失去了力道,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在金玉楼,地牢里好黑,好疼,骨头都要断了……但我第一个想的是你,想你的刀还没给你,想你会不会来。”
“那时候你流了好多血,不要命一样护着我。我好怕,怕我的药没用,怕那是最后一眼……”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从初遇时他掐着她脖子的恐惧,说到后来那些别扭的温柔,那每一次让她又恨又怕又忍不住靠近的瞬间。
照野一动不动,没有如褚羽所想触碰她,开始做那些脸红心跳的事。他只是沉默地任由她滚烫的泪水和破碎的话语砸落,像是在默默承受一场迟来的审判。
原来,她动心比他还要早。
早在他随手救下她的时候,在那个破庙,在他还不肯承认悸动而粗暴对待她的时候…….
他生于血海,长于杀戮,名字是诅咒,刀是噩梦。世人惧他如蛇蝎,恶他如蛆虫。唯有她,唯有她像一束不合时宜的光,蛮横地照进他死寂的世界。他贪恋这点光,又恐惧它终将熄灭,只能用更疯狂的方式去试探、去确认,确认这光是否真属于他,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怀里人还在哭,湿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近乎绝望的依恋。她已经说到了上次见面,越说越气,开始翻旧账,带着哭腔质问:“还有!上次在百花阁!你为什么就不能……不能为我放过那些普通人?就当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他们没死。”他突兀地打断。
褚羽的哭声戛然而止。
照野喉结滚动,僵硬地补充:“我说,我没杀他们,满意了?”
褚羽彻底怔住,她不敢信,但照野从不说谎。
“刀气闭穴,假死两个时辰,霹雳堂会救…….”照野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僵硬,像咽下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他从未解释过什么,更不屑于辩解。
但此刻,他需要她知道———为她,他破例了,甚至给了雷煜那小子一大笔钱做诊金。
这认知让他烦躁,却又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释然。
褚羽痴痴地听着,黑暗中,她仿佛能“看到”他此刻僵硬又别扭的表情。
最后的芥蒂放下,一股豁出去的勇气涌上心头,她仰起脸,带着泪痕,红着脸凑近他耳边,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你.…..你腰带里...有那个…….”
“什么…..?”
这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欲念。
“避!孕!套!”她彻底破罐子破摔,闭着眼睛喊出来,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浑身发烫。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避孕套?避孕?
照野罕见地愣住了,连带着被她撩拨起的欲望都被这三个字喊得清醒了大半。他突然想起她之前鬼鬼祟祟藏东西的模样,想起那个被他随意塞进腰带的蓝色盒子......
下一瞬,近乎灭顶的狂喜贯穿了他的心。
她早就愿意?!
在他暴露了最不堪的一面后,在可能随时死去的绝境里,她却早就做好准备愿意将最珍贵的属于未来的可能交给他这朝不保夕的亡命徒?!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他第一次握紧无生刃割断目标喉管时更加猛烈,比他跃下万丈悬崖时更加让他灵魂震颤!
他忽而把她放下,不再是掠夺的禁锢,而是珍重的环抱。坚硬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抚语气说:“傻子,我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你就是要死了……”褚羽紧紧抱着他,红着眼反驳。
照野不再解释,只是突然挥刀劈向石壁。
“轰隆隆——”
机关转动声响起。
石门缓缓开启,天光倾泻而入。
褚羽的未干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睛却呆住了,傻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生路。
阳光刺眼,照出她凌乱的衣衫和红肿的唇,也照出照野脸上微红的巴掌印,还有衣襟大开的胸膛上那些被她撕咬、抓挠出的暧昧痕迹….
“......”
一秒。
两秒。
不知多少秒后,
“混!蛋———!”
一声尖锐的怒吼在密室里炸响。
褚羽大力推开人,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早就知道有机关?!”
照野慢条斯理收刀入鞘,闻言坦然应了一声:“嗯。”
是早就知道,但是刚刚把她按到墙上的时候才发现。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褚羽声音都劈了,“你耍我?!就那样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
她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刚才那些羞人的话,那些大胆的前戏,甚至恨不得立刻跳下那个悬崖。
“我说过了,不会死。”他居然还有脸辩解,
“那也叫说清楚?!”她抓起地上的碎石砸他,“‘不会死’?!你这叫不会死?!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以为你要永远困在这了……”
照野不躲不闪,任由碎石砸在肩上。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才欺身上前,将她逼到石壁上,低声说:“知道,你以为我出不去了,说喜欢我,想和我做那种事。”
褚羽气得眼眶通红:“谁说过了?!”
“你说的。”他单手撑在她耳侧,另一只手从腰带里抽出那个蓝色小盒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证据,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跳起来去抢:“还给我!我才不是要跟你用!”
照野轻松举高,垂眸看她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蹦跶。面具下的唇角恶劣地勾起,故意问:“不是跟我?那刚才是谁的手……急不可耐往我裤子里摸?嗯?”
那语气危险又带着明知故问的恶意,还带着点掩不住的兴奋。
“你闭嘴!”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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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气急败坏地扑上去,狠狠拽他的衣襟。却听“刺啦”一声,本就破损的衣料彻底撕裂,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的创面上,还嵌着细小的碎石,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看得人头皮发麻。
声音戛然而止。
照野沉默地看着她突然唰白的脸和颤抖的手,看着她眼中瞬间漫上的比刚才更汹涌的泪意,突然问:“为什么哭?”
“我没哭!”
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以为我要死了,你哭。没杀那些人,你哭。现在看见这些,又哭。”
褚羽的眼泪掉得更凶,再也无法抑制。“你说呢?!因为喜欢!行了吧!!喜欢你,所以看不得你杀人,看不得你被人追杀!也看不得你为我伤成这样!!”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照野心一颤,将她抵在石壁上,眼睛亮得骇人:“再说一次。”
“……”褚羽被他看得心慌,别过脸,不肯再开口。
照野:“说喜欢我。”
“哼!”
“说。”指尖捏住她下巴。
“就不说就不说!刚刚就被你骗过一次了!当我傻吗?!”
“那不一样。”他固执地觉得,慌乱下的告白和此刻清醒的承认,不一样;“喜欢”和更深的那个字,也不一样。
“说你大爷啊说!还不赶紧回家——”
话音未落,便被彻底封缄。
这个吻,和刚才那个掠夺又危险的吻不同。是炽热的,却是撩拨的、温柔的。细细描摹着,带着安抚,带着占有,带着期待往后余生的珍重……就像“回家”那个词一般缱绻。
良久,唇分,两人都乱了呼吸。
褚羽把脸埋在他尚且完好的肩头,骂了一句:“王八蛋。”
照野收紧了手臂,低低应了一声:“嗯。”
褚羽警告:“下次再这样———”
照野问:“怎样?”
“就把你甩了!”褚羽扬起下巴。
他低笑一声,指尖抚过她泛红的耳垂:“甩了我去找谁?”
“你管我找谁?找个书生,找个侠客……总之比你好!”
“我不管。”他的声音骤然阴冷,带着令人战栗的杀意。“我只杀。你找一个我杀一个,杀到江湖无人敢答应你,杀到黄泉路上……也只我一人等你。”
褚羽被他这疯话气得直跺脚,刚想骂人,却见他撑在她身侧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身上的伤显然比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
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慌乱。她下意识想去看他后背的伤,手伸到一半又僵住,想起刚才的“甩了”宣言,硬生生把手缩了回来,别扭地扭过头,率先走向出口。边走还边说:“活该!疼死你算了!”
照野看着那道怒气冲冲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后背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掌心里那个蓝色小盒子的存在感强烈。
他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那些奇怪的符号。
不认识,但不需要认识,会用就行。
那些死在温柔乡里的目标们临死前“表演”过太多次了。而他,过目不忘。这曾经被他视作污秽的“天赋”,此刻竟显得如此……恰逢其时。
他握紧了东西,抬步追上前面那道身影。
“走那么慢?在等我抱你?”
“谁要你抱!”褚羽跳开半步,却被他拦腰抱起。
天光正好,洒在崎岖的山道上。浑身是伤的男人抱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别扭地挣扎着,骂声和男人愉悦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山间回荡。
此刻,若有江湖人路过,定会惊掉下巴———那传说中“血月照野,刀下无魂”的活阎王,竟会有如此鲜活,堪称“无赖”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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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六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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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暂时解除,他们并未进入昭京,只在城外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镇寻了家清净的客栈落脚。
照野浑身都是伤,尤其是后背那些,皮开肉绽,狰狞得令人不敢直视。而这一次,当他习惯性地取出金疮药,准备如以往无数次那样自行处理时,褚羽抢走了他的药。
没有当初冷冷骂她“滚”的声音,只有默默转身,把整个后背交给她的信任。
褚羽指尖沾药,轻轻涂抹在骇人的伤上。
照野的肌肉绷紧,却没有躲开。
“疼吗?”她小声问。
照野没回答,只是微微摇头。
他其实极不习惯。自握刀那天起,他就从未让任何人靠近过他的后背,更遑论处理伤口。在暗天盟那种地方将后背暴露给同僚等同于找死。但此刻,她颤抖的指尖带来的不是警惕,而是一种陌生的酥麻感,顺着脊椎往上窜。
虽然那手抖得厉害,动作也谈不上多专业,但照野觉得,再没有比她更耐心的“医师”了。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客房里一时静谧无声,只剩下她涂抹药膏时细微的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直到处理完所有伤口,褚羽才轻轻呼了口气,小心将纱布系紧,转身去取桌上那封密信。
照野随意套上一件里衣,衣襟半敞,露出缠好的绷带。他坐在桌边,静静看褚羽费力地认字。
他知道她不认识那些繁复的古体字,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学的都是“简体字”。
“阎摩……邪宗……金玉楼……欲颠覆……”褚羽磕磕绊绊念着,读得十分困难。
直到看见某些句子,惊呼:“他们要对霹雳堂出手?!雷煜、雷煜有危险!”
她猛地转身,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照野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他抽走密信,随手扔在桌上:“急什么。霹雳堂若这般废物,早该灭了。”
“可是雷煜他———”
“你担心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褚羽嗅到醋意,却故意逗他:“不可以吗?他是我的朋友,不该担心吗?”
照野危险地眯起眼,盯着她的眼睛似要将人吃干抹净。就在褚羽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要发作时,照野的目光倏然转向门口。
“怎么了?”褚羽有些紧张。
“六扇门的人。”照野沉声道。
话音刚落,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
门开了。
外面一位身着靛蓝官服的男子。他面白无须,眉眼精致,腰间悬着一柄绣春刀,刀鞘暗沉无光,却隐隐透出迫人的锋芒。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如一把收入鞘中却依旧寒气四溢的名刃,优雅从容,却让人不敢轻视。
褚羽好奇地打量他,眼睛都看直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公公”?兰花指和公鸭嗓呢?怎么这么好看?简直比唐玉卿还像世家公子。这朝廷鹰犬的门槛都这么高的吗?
“在下六扇门总捕头,沈砚。奉陛下之命,特来取太师通敌的密信。”男人拱手,声音如碎玉投冰。
照野余光瞥见褚羽黏在他身上的眼神,侧过身,死死挡住她的视线。同时,将桌上的密信随手扔过去,冷声道:“东西拿了,滚。”
沈砚接住,也没恼。眼前这位爷的脾气和地位,他早有耳闻,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实属正常。他心念电转,面上依旧滴水不漏,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轻轻放在桌上。
“太师已伏诛。陛下早已知晓太师心术不正,只是念及他是先皇信任的老臣,一直隐忍不发,等着他露出马脚。如今二位献上密信,也算帮陛下除了心腹大患。”
他顿了顿,将令牌往前推了推,继续道:“陛下感念二位之功,特赐此令。持此令,六扇门上下可酌情相助。至于阎摩邪宗...…..”
他目光越过照野肩头,向褚羽道:“姑娘既与霹雳堂交好,不妨提醒雷堂主早做防备。江湖恩怨,朝廷终究不好直接插手。
褚羽从照野身后探出头问:“你怎么知道我跟霹雳堂交好?”
沈砚看向她,温柔一笑:“姑娘或许不知,你已被金玉楼悬赏万金黄金。而雷堂主日前已公然昭告江湖,称您乃霹雳堂座上贵宾,凡与您为敌者,便是与整个霹雳堂为敌。此举,无异于公开向金玉楼宣战。”
他忽然压低声音,又说:“若姑娘觉得江湖风波险恶,心生去意,朝廷也愿提供庇护,保姑娘周全。”
“找死?”照野眼神骤冷,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沈砚从容后退半步,“姑娘能解金玉楼奇毒,能造绝世宝刀,如此惊世之才,单靠某个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照野按在刀柄上的手,继续道:“怕是护不住。”
这话精准扎了照野的心,几乎瞬间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他手捏的作响,骨节青筋暴起,似要随时拔刀。
褚羽看着这个敢挑衅照野的“公公”,又看了看杀气腾腾的男人,犹豫着拉了拉他的袖子。见他不为所动,索性整个人贴上去,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紧绷的臂膀。
“我不要别人护,我只要你护着,好不好?”
一句话,如春风化雨,浇灭了即将爆发的刀光。
沈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姑娘竟能这么简单就制住暗天盟左使?
他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对着褚羽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告别。只是临出门前忽然回眸一瞥,那目光如羽毛拂过褚羽脸庞,带着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些许欣赏。
房门关上,几乎就在同时,照野的手臂便环了上来,一把掐住褚羽的腰往怀里带,恶狠狠说:“再看,我就去宰了他。”
褚羽不服气:“可他是公公!看看怎么了?”
照野额角青筋蹦起,“谁告诉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沈砚清越的嗓音:“在下今年二十有七,尚未婚配。”顿了顿,又补了句,“也并非内侍。”
褚羽瞬间涨红了脸。
照野暴怒之下甩出暗器,窗外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显然人已经远去。
他捏着她下巴,嘲笑:“谁告诉你六扇门的就是阉人?”
褚羽想说电视告诉她的。但她其实也不确定,因为她从来没完整看完过一部武侠剧,根本分不清东厂、西厂、锦衣卫和六扇门。她想了一会,忽然眼珠一转,凑近他耳边问:“那......你呢?今年贵庚?婚配否?”
“二十三。”
话落,他一把将人抱起重重扔在榻上。衣衫凌乱堆叠,他甚至没耐心去解,只俯身压下,从怀中摸出那个眼熟的蓝色小盒,指尖一挑,撕开。
“现在就洞房。”
意图赤裸,毫不掩饰。
褚羽被他演都不演的动作吓了一跳,起身就要跑,却被攥着脚踝拖回去。
“不…..不行……”她睫毛颤得厉害,手脚并用想继续往床下爬,锦缎被褥在纠缠间滑落,露出一段莹润曲线。
“之前在地宫就可以。”照野俯身压住她,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她颈间。“那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很熟练,也湿透了。”
又被带着回忆起那糗事,褚羽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之前是之前!”她羞愤抗议,却被拖得仰躺在床上,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她情急之下一脚蹬在他还没好的肩上,喊着:“我.…我还没洗澡!”
照野的动作果然顿住。
她趁机抽回脚,裹着被子滚到床角,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就在褚羽以为要蒙混过关时,照野突然起身,大步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水声哗啦。
他竟真的开始往桶里倒热水,还顺手撒了把客栈赠送的干花瓣。
“过来。”他头也不回喊她。
褚羽揪紧衣领,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这么下流?!”
听到这个新的骂法,照野动作一顿。
二十三年,他听过无数诅咒,疯狗、阎罗、恶鬼……下流倒是破天荒头一遭,新鲜得很。
他掬起一捧水,看着里面漂浮的花瓣。
下流吗?他本就是活在阴影里的野兽,欲望于他曾经是杀戮的快意。如今,她硬闯进他怀里,温香软玉,蛮横地拦住他的刀,束缚住他的杀意,还点燃了他作为正常男人的□□。想要她,天经地义。
更何况……先有那些念头的是谁?
但照野也清楚,即便窗户纸已经捅破,只要褚羽说“不”,他就不能真的强迫。她炸毛跳脚的样子固然有趣,但不能真的把她逼急了。他等了二十三年才等到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精,既然如此,他再等些时日又何妨?
反正,她逃不掉的。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她只能是他的。
.
.
等褚羽战战兢兢洗完澡,就看见照野已经快速冲完凉,换了一身劲装,似乎没有要睡她的打算。
但褚羽依旧耳根发烫,只在看见照野往地上铺被子的时候,心莫名软了,忍不住开口:“你睡床上。”
“怎么?可怜我?”照野动作一顿,挑眉看她。
“是嫌弃!”褚羽气鼓鼓地抱起地上的被子扔回床上。说:“伤患就该好好休息,万一半夜伤口裂开,很麻烦的!”
说着,她又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拖下床,准备自己打地铺。
照野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伸手将人拦腰捞起,不由分说塞进被褥:“一起。”
“谁要和你一起?!”褚羽又羞又恼,挣扎着想爬出来。
“再动,就真下流了。”他单手扣住她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扯过锦被将怀里人狠狠裹住,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
褚羽顿时僵成木头。隔着层层衣料,她能感受到身后人滚烫的体温,还有腰间那只充满占有欲的手臂。
“睡吧。”照野的声音带着倦意,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烛火噼啪作响,他们面对面躺着,呼吸可闻。
褚羽等了一会,偷偷抬头,就发现他竟真的闭上了眼。她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正胡思乱想间,耳边突然传来低哑的嗓音。
“再看,就别想睡了。”
褚羽立刻闭眼。心里疯狂OS:救命!这人是装了雷达吗?!
她不想,至少现在她还只敢口嗨脑补。毕竟理论经验丰富如她,实战经验却是妥妥的零蛋。
.
这是第一夜,他们同床而眠。
褚羽根本睡不着,白日里的冲击太大几乎让她满脑子都在循环那些窘迫的场面,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却不小心碰到了照野的手臂,立刻触电般缩了回来。
“哼。”她懊恼地哼了一句,明明之前还能故意光着身子撩他,此刻却连呼吸都怕吹到他身上,倒显得自己才像没见识的古人。
“怎么?”照野也没睡,问她。
褚羽把脸埋进枕头里,随便找了个理由:“……背疼。”
身后静了片刻,褚羽正想他会不会起身去拿药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探过来,精准地按在她后腰。
“嘶——”褚羽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
“疼?”照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今日......是我太用力了。”
褚羽摇摇头,脸颊烧得更厉害了。
不是疼,她根本没受伤。只是那种属于男性的触碰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喊了出来。
照野突然道:“脱了,我帮你揉开。”
“???”
褚羽倏然转身,一脸看色狼的表情。
照野沉默。看她这熟练抓衣服的手,总觉得她如今对他严防死守得像把他当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废物。明明最开始,她甚至能旁若无人在他眼前换衣服,完全没把他当男人看。如今不过是揉个淤青,倒像他要生吞活剥了她。
见照野不说话,褚羽冷哼一声:“我警告你啊,我们那谈恋爱讲究循序渐进,先牵手,再拥抱,后接吻!哪有上来就——”
“淤青不揉开,明日更疼。”照野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褚羽眨了眨眼,索性摊牌:“我没淤青啊。”
“那你喊什么疼?”
“我那是...那是.…..”
她一时语塞,还没等她想出理由,突然被翻了个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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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饼一样被按趴在床上。
男人单手压住她扑腾的四肢,另一只手直接从底下掀开她后腰处的衣服。
“喂!你这是非礼啊喂!放开我!”
照野没理她的抗议,只是盯着她光洁如玉的后腰看了片刻,“确实没伤。”
褚羽趁机一个咸鱼翻身挣脱出来,气鼓鼓地整理衣服,骂着:“瞎看什么?你这是性骚扰!”
照野半倚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半晌,他开口问:“我们只差一步了,为什么不能看?”
是真实带着点困惑。
“什么只差一步?!”褚羽却炸了,坐起身掰着手指头跟他细数:“你表白了吗?我们在一起了吗?约过会看过电影吗?明明都还没确定关系!哪里是只差一步了?这差着十万八千里好吗!”
在她看来,牵手拥抱是心动,接吻是情到浓时,至于更亲密的事,那得是确定了心意,彼此认定了之后才该做的。
可照野却不这么想。
他不在乎什么步骤,刚才那样,不过是想确认她有没有真的受伤。比起占有她的身体,他更怕的是她心里不愿意,是她对自己仍有防备,是以前那些事还有隔阂。
烛光摇曳,映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晶亮的眸子。
照野的喉结又重重滚动了一下。他沉默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牢牢锁着她。半晌,就在褚羽以为他说出什么更惊悚的话时,他忽然正色,无比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我喜欢你。”
这突如其来的直球让褚羽瞬间哑火。她张了张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最后只憋出一声:“......哦。”
虽然连朵花都没有,连句铺垫都没有,可她心里却像被打翻了一罐蜜糖,甜得发慌,连指尖都透着点麻酥酥的痒。
“下个月,若你还来,我们去鳞波岛。”
褚羽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跳脱的话题转变,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要带我去约会?
“不是你说的?要看海,要在沙滩散步?”照野顿了顿,补充道,“你说的花灯节,得等明年开春。”
褚羽默了一会,把头靠在了照野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音软了下来:“你盟里的任务怎么办?暗天盟那边……”
“保护个废物,离开几日算不得什么。”他说的是少盟主。
“哦……那去吧。”
褚羽知道他说得轻松,带她离开暗天盟的势力范围,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期待。不是刀光剑影中偷来的片刻温存,而是真正属于两个人的,可以暂时不用管那些威胁的约会。
感受到怀里人情绪低落,照野生硬地转移了话头:“看电影是什么?”
褚羽打起精神,连说带比划:“就是录下来的戏,让真人来演话本子的故事,然后用特殊的机器放出来看…….”
讲着讲着,她打开了话匣子,从电影讲到爆米花可乐,讲到和闺蜜大部分时间其实懒得去电影院,就缩在家里追剧磕CP,还接着讲到学校旁边总排长队的网红咖啡店……
她没注意到,这是照野第一次主动问她关于她的世界。
(审讯除外)
在她口中稀松平常的日常,在照野听来却如同天方夜谭,比江湖说书人口中的仙境还要不可思议。
“你在那边,做什么?”他忽地问。
“我?我是学生啊。”褚羽眨眨眼。“之前不跟你说了放学么,那时候你还嫌我穿得不像学生来着。”
她突然想起什么,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的胸:“哼!你当时就看我腿了吧?!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生歹念了?!”她气呼呼,故意颠倒黑白。
照野居然真的认真想了想,他记得当时确实看了,还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不过那时观察的是她虎口的茧子、肌肉的线条和练武的痕迹,
如今……
他垂眸,视线恰好滑过她微敞的衣领,那起伏的曲线撞入眼帘……
“喂?!你看哪儿呢?!”
褚羽立马捂胸,瞪他。
照野收回视线,淡淡道:“你方才说,你是学生?”
“对啊!还是最好的大学呢!”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得意,“就是被你吓唬的那阵子考上的!吓得我连学校都不敢去,还是考上了我的梦校……”
“梦校?你的……梦?”他咀嚼着这个词。
“对啊,还是最好的大学呢!我学飞行器设计。就是能载人飞天的机器,像鸟一样,但更大,能载人,能飞很远很远!我去年参加参加航模比赛还拿了省一等奖……”
她眉飞色舞,整个人都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照野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采。那个总是娇气喊疼,会因为害怕粘着他不放的大小姐,此刻说起这些时,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眼睛里有光,有火,有他无法理解的浩瀚天空。
照野抿紧了唇。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问询被死死压回喉咙深处。
不需要问,答案就摆在眼前。
她更爱那个世界,爱她的梦想,爱上学,爱她的父母朋友…….远胜于他。
喜欢?爱?
这些字眼,从前与他绝缘,如今却成了蚀骨的毒。他发现自己如最初想的一样沉沦得越来越深,他舍不得再伤她,舍不得让她陪葬,如今……竟连她的不舍,也开始替她不舍。
等褚羽终于讲完,还沉浸在梦想的余晖里时,只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睡吧。”
说罢,他便不再看她,径自闭上了眼睛。
褚羽撇撇嘴,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有点小委屈。她明明说得那么开心,想跟他分享她的生活,他怎么能说睡就睡了?
她赌气地背过身,也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照野的指尖无声地抚过腰侧冰冷的刀柄。那触感,比她的体温更真实。
烛光摇曳,映着两个背对背的影子,一个委屈地揪着被角,一个在暗影中睁着眼,望着窗外看不见的深渊。
她的梦在天上,乘着风就能飞。
而他的路,在血里。
.
29. 噩梦
.
褚羽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前半段尽是些与照野纠缠的旖旎画面,热得她浑身沁汗。可后半夜,梦境陡然变得粘稠滚烫,像被架在火上烤。但很快,又越来越冷,如坠入冰窟。但白日一整天的刺激和劳累死死压着她的眼皮,直到第二日阳光照进客栈,才艰难睁开眼。
然后,她破天荒发现——照野没起,
那惯常天不亮就催他的人此刻还躺在身侧。手搭在她身上,却比往日沉重百倍。
褚羽心一沉,残存的睡意瞬间惊飞,几乎是弹坐起来,转身就对上一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那个永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男人,此刻眉头紧锁成川字,唇色透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连呼吸都带着杂音。
“照野?”
她颤声唤他,指尖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没有回应,指尖传来的温度滚烫得吓人。昨夜还强势禁锢她的手臂,此刻无力地垂在榻边,腕间浮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纹路。
褚羽一把掀开锦被,只见照野后背的绷带已被紫黑色的血渍浸透。
噬心蛊?
她的第一反应。
但不对,他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失算,日子也远未到发作之时。是毒。而且是极其霸道、极其阴狠的,竟能瞒过照野这样顶尖高手的五感警觉,在他毫无察觉间侵入肺腑。
褚羽压下恐惧,飞速爬起来去摸照野的衣领。
暗天盟杀手随身携带有不少药,毒药、解药,吊命的药……褚羽都认识,她飞快挑出几颗解毒丹,撬开照野紧咬的牙关硬塞进去。
然而,一刻钟过去,毫无起色。
照野的体温不降反升,呼吸越发灼热急促,腕间的青紫纹路甚至向上蔓延了几分。
褚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毒不仅诡异,竟连暗天盟的特制解药都束手无策。
她第一反应是找雷煜,找霹雳堂求助。可是他们如今在昭京,霹雳堂最近的核心分舵在青州临安城,中间相距近千里。且金玉楼那万两黄金的通缉令,此刻恐怕已贴满了昭京的大街小巷,她只怕还没踏进任何一家霹雳堂据点的大门,就会被无数眼睛盯上。
下一刻,褚羽突然抬头,目光死死钉向远处城墙里那威严耸立的建筑———六扇门。
沈砚。
那个昨日刚被照野警告要远离的总捕头,就在那里。
朝廷是悬在江湖人头上的利刃,沈砚作为六扇门总捕头,职责就是维持江湖与朝廷的微妙平衡。他与暗天盟虽非死敌,却也绝非同道。
会是他下的毒吗?
褚羽脑中念头飞转。照野是暗天盟的刀,杀过的人里难保没有朝廷重要的人。但若是朝廷真要动手,大可调动高手围剿,何必用这等阴私手段?朝廷要的是震慑江湖、铲除异己,而非单单毒杀一个杀手组织的左使。
更可能是金玉楼。那些人恨她入骨,更恨照野横插一脚坏其好事。用毒暗杀,本就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最擅长的手段!
可现在纠结是谁下的毒没用。她孤立无援,连老天爷都不眷顾。穿越时除了那身衣服,就只有那个该死的蓝色小盒子!没有现代药物,没有防身武器,仿佛那个操控她穿越的存在,有着某种恶趣味般的癖好!
褚羽气得想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痛打一顿。可指尖攥得发白,也只能硬生生忍住。
她还有什么?
她只有自己,和那些或许能引起朝廷兴趣的“东西”。
她不想暴露,不想将自己那些“奇技淫巧”暴露在王朝机器面前,那必将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可当她回头,看到照野惨白的脸、灰败的唇……
没时间了犹豫了。
褚羽猛得闭眼。再睁开已做了决定。
她走到铜镜前,手指沾着胭脂水粉飞快地在脸上涂抹。不会易容,就只能将自己画得丑陋些。
灰扑扑的脸,两道歪斜的眉毛,再点上几颗显眼的痣。
不过片刻,镜中人已变成一个有些丑陋的乡下丫头,扔进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第二眼的那种。
接着,她迅速换上客栈里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将沈砚给的令牌贴身藏好,最后看了眼榻上昏迷的人,指尖在他滚烫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转身拉开房门。
门外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却衬得褚羽心里越发冰凉。她低着头,缩着肩,刻意模仿着乡下姑娘的局促步态,混在人流里往六扇门的方向走。
刚拐过街角,就见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靠在墙根,扫视着过往行人。
大概是在照野身边呆久了,褚羽竟然一眼看穿了那人金玉楼的身份,甚至注意到了对方衣袍下隐约的武器轮廓。虽然心里慌,脚步却没乱。她放慢脚步,假装被路边摊贩的糖人吸引,低着头小声问价,余光却悄悄盯着观察四周。
等到确认自己没露出破绽后,褚羽才笑着买了东西离开摊位,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后背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却硬是没敢回头,攥着刚买的糖人,不停往前走。
穿过两条街,六扇门那座威严的朱漆大门已在眼前。门口的侍卫腰佩绣春刀,一脸的严肃逼人。
褚羽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从怀里摸出那枚令牌,递了过去,恭恭敬敬道:“大人,我想求见沈总捕头。”
侍卫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闪过疑惑。可令牌确实是沈捕头的,于是公事公办地侧身放行:“进去吧,往左拐,到值房等着。”
值房里很是忙碌,几个捕快正埋首整理卷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见她这副打扮,都停下笔,有些诧异。
“你找沈大人?”一个年轻捕快问,手里还握着笔。
“是。”褚羽低着头,“我有急事,必须见沈大人本人。”
一个年长些的捕快放下笔,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耐心解释:“沈大人正在城西查案,今早接到报案,说是聚福赌坊昨晚出了事,牵扯到几位大员,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都是六扇门的人,断不会敷衍你。”
褚羽咬着唇,态度却很坚决:“不行,这事我只能跟沈大人说。”
她知道照野的身份有多敏感,暗天盟第一杀手的名头,就是六扇门也未必能容。若是对普通捕快说了实情,难保不会有人为了邀功提前动手,到时候照野就真的没救了。她必须等沈砚,只能等他。
她沉默一瞬,突然从怀里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离得最近的年轻捕头仿佛被烫到般后撤几步,神色惶恐:“姑娘你这可使不得!我们是官差,吃的是朝廷俸禄,哪有收贿的道理?快收起来!”
褚羽没说话,只是将金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随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红着眼眶抬头看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小哥,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真的等不起了。我男人……我男人快死了,只有沈大人能救他。求你,帮我通传一声,哪怕让我在这儿等,我也认了。”
她知道这些捕快吃软不吃硬,更知道这最年轻的捕快最没有受过社会毒打,最容易生恻隐之心。
果然,那小哥顿时慌了手脚,急忙道:“你快起来!别跪!已经有人去通传了——不过沈大人那边案子正紧,怕是难……”
褚羽还是沉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哎!”年轻捕快终是没辙,挠了挠头,“我去!我亲自去找沈大人!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把他喊来!”话落,他抓起桌上的腰牌,一阵风似冲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褚羽坐在屋内,冷汗刷刷直下。照野在等她,她甚至害怕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就会永远闭上眼睛。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砚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官服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赶回。看到屋中那个村姑打扮的女子正紧张地攥着衣袖,身子抖得厉害,他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那双藏在妆容下的眼睛。
“褚姑娘?”
听到呼唤,褚羽猛得抬头。
“求你,帮我。”
看到褚羽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再联想到昨日她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煞星此刻不见踪影,沈砚立刻了然。
“他出事了?”
“是毒。很厉害的毒,暗天盟的药都没用。”褚羽重重点头。
沈砚没有半分迟疑,对身边心腹低声嘱咐:“备好吊命丹!”
知道褚羽脚程慢,他果断上前一步:“褚姑娘,事急从权,得罪了。”
话音未落,已经揽住褚羽的腰掠上屋檐,直奔客栈赶去。
风声呼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慌乱急促的心跳,低头看去,她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眼中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那份全然的依赖和脆弱感,让沈砚心头莫名一滞,
“别怕,暗天盟第一席若是这么容易死,六扇门的通缉令早该撤了。”他鬼使神差地安慰。
“嗯。”褚羽攥紧他的袖子,答得心不在焉。
…….
赶回客栈,照野的情况更糟了。原本潮红的脸颊变得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腕间的青紫色纹路已经爬过手肘,看着触目惊心。
“怎么样?”褚羽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在发颤。
沈砚上前,手指搭上照野的脉搏,眉头瞬间紧锁成川字。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盒,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手腕翻飞间,几道银光精准刺入照野几处大穴,可那紫黑色的毒素丝毫没有被逼出的迹象。
“是跗骨蛭。”沈砚声音凝重。
“跗骨蛭?”
褚羽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出自西域,阴损至极。需分多次、少量下入。初时毫无异状,如同跗骨之蛆潜藏体内,一旦积累到临界,或受到重创、内力紊乱时便会彻底爆发,侵蚀心脉,腐坏肌骨。”
沈砚一边解释,一边迅速从药瓶中倒出几粒赤红如血的丹丸,捏开照野的紧闭的下颌强行喂入,并用内力助其化开。
“下毒之人……必是他身边之人。”
褚羽如遭雷击。
她知道暗天盟内部争斗不休,想把照野从第一席拉下来的人更是不少,但能多次近身下毒于照野绝非等闲。
盟主?少盟主?
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沈砚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配合那丹药,照野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丝,腕间蔓延的毒纹也诡异地停滞了片刻,但那骇人的高温和灰败的脸色根本没有好转。
做完这一切,沈砚额角已经渗出汗珠,显然消耗不小。
“沈某的丹药和内力只能暂时压制,延缓毒发侵蚀心脉的速度。最多….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褚羽眼前发黑,“那怎么解?有没有解药?”
“天下能解此毒者,唯有药王谷。”沈砚收回手掌,调息着翻腾的内息,看着褚羽瞬间亮起的眼眸,下一句话又如冰水浇下,“但药王谷与暗天盟是百年世仇。”
“什么?”
褚羽欲哭无泪。江湖仇敌遍布也就罢了,怎么连避世百年的药王谷也能和暗天盟结仇?!
“我去!我送他去药王谷!求他们救人!”她突然喊。
沈砚深深凝视着她,提醒:“金玉楼万金悬赏,阎摩邪宗虎视眈眈,暗天盟内鬼暗箭难防。且药王谷地处西南群山深处,道路崎岖,关卡重重。以你二人如今状态……”
他未尽之言,是十死无生。
“我知道!” 褚羽打断他,“我知道很难,但我不能看着他死。沈大人,求你帮帮我,我什么都愿意给。”
沈砚沉默。
虽然之前答应过他们会给他们一次帮助,但他是六扇门总捕头,皇命在身,京城重要案子几乎全部由他在管,不可能放下一切护送一个朝廷眼中钉千里求医。
“沈某无法随行。且药王谷距昭京近千里,他…..等不到。” 他直言,几乎给照野判了死刑。
江湖上日行千里的高手或有,但背着暗天盟第一杀手还能抵达药王谷的?
绝无可能。
褚羽牙关紧闭,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突然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精钢炼铁法,天花防治法,稻谷改良术…….救他,我都给你!”
沈砚心头巨震,他毫不怀疑眼前这神秘少女拿得出这些惊世骇俗之物。每一件,都是足以震动朝野、泽被万民的国之重器。
极快的权衡后,他迅速招来心腹低语,后者随小心取来一个玉瓶。
“定魂丹,朝廷秘宝,可压制百毒,六扇门一共只有五粒,都在此了。每粒可压制一日,帮他拖够六日。”
他又递过两份文牒。
“这是身份凭证,沈某另派一名磐石境巅峰捕头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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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熟悉西南地形,也算有些自保之力。六扇门确无更高阶的高手可遣,这已是极限。”
说到最后,他深深看了褚羽一眼:“你那些能力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再显露。”
“谢谢。”褚羽差点给他哭出来,攥药瓶的手都在抖。
“马车和护卫已等在客栈后巷。”
沈砚上前,俯身欲抱起昏迷的照野。照野几乎是本能反击,一枚细小暗器射向沈砚咽喉。虽因中毒力道大减被沈砚偏头躲过,那份刻入骨髓的杀意令人心惊。
沈砚面不改色,果断出手点穴彻底制住他,将人抱起。
“没事。”
他垂眸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却依旧凛冽如刀的男人,又瞥向一旁满心满眼只有这杀手的少女,心底无声叹息。曾几何时,他最是厌恶这等目无法纪的江湖凶徒,更遑论暗天盟中人。
如今……罢了,权当为了社稷。
.
.
客栈后巷,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旁伫立着一个身影。女子身着六扇门制式玄衣,腰悬雁翎刀,面容冷峻。正是六扇门最年轻的磐石境巅峰高手——云峥。
“大人。”女子抱拳行礼。
“云捕头。”沈砚将照野放入车厢,沉声叮嘱:“此去药王谷,护持褚姑娘与这位病人周全。以最快速度,六日内务必抵达。”
“属下明白。”云铮应道,目光冷静地扫过车厢内昏迷的男人。
沈砚点点头,转向褚羽,低声道:“云捕头是六扇门我之下武功最强之人。有她在,至少能护你们平安穿过大庆境内最险要的几处关隘。”
他没说之后如何,毕竟哪怕是朝廷也不能指使避世百年的药王谷。
褚羽用力点头,强忍着泪水。
“多谢。”
沈砚不再多言,退后一步。
云铮跃上车辕,利落地开始驾车。
褚羽已经钻进车厢,只见照野眉头紧锁,冷汗直冒。她刚伸出手,突然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褚......羽......”
昏迷的男人唇间溢出模糊的呓语,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车辕上的云铮闻声回头。
隔着车帘缝隙,她清晰地看到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被万金悬赏的暗天盟左使,即使昏迷也将那个娇小娘子禁锢在身侧。
云峥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无波。可内心却在疯狂尖叫:!!!这是什么?表面冷血杀手配娇软小美人?!这趟差事值了!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要我把他拽开吗?”
褚羽摇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照野紧绷的面容:“他只是在做噩梦......”
话音未落,照野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右手成爪扣向她咽喉。
云铮动了,抬手就要攻击。
可没想到,那双手在触碰到那女子脖颈的时候竟生生卸去了力道。
而那被掐的褚羽没有丝毫惊慌,甚至伸手抚摸男人的脸,温声说着:“是我……我在这……”
男人瞳孔艰难聚焦,直到看清身下人的脸才彻底松开手,整个人向前栽去。
褚羽连忙伸出手,紧紧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安抚。
然而昏迷中的男人失去了所有意识,只剩下沉重的躯体和灼人的体温。他纹丝不动,甚至因为她的推搡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挤进她腿间,以一个极其暧昧且充满压迫感的姿势将人彻底禁锢在身下。
褚羽的脸开始红了。这姿势羞耻得让她头皮发麻,尤其是那日真实触摸过后,真是想想就……
云峥多看了两眼,然后极其“懂事”地转头,没有再问要不要帮忙推开。
褚羽没办法,只是靠自己小心推开照野,可下一瞬的感知却让她头皮发麻。
“!!!”
褚羽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他……他……他怎么能?!
都这样了居然还能、还能这样?!这到底是什么鬼毒?难道还带那种效果?!
羞愤和恐惧交织,让她几乎想尖叫出声。可仅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这个冲动,不行,云峥就在外面!
她不敢想,如果让外面那个冷面女捕头看到车厢里是这般光景,看到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暗天盟左使正用这种羞耻的姿势压着她,还如此……如此……
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让褚羽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挣扎不过,又没办法喊人帮忙,她只能跟雕塑一样一动不敢动,生怕再刺激他。
照野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高热和痛苦的气息。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安心的气息和柔软,无意识狠狠蹭了她一下。
“褚姑娘?”
云峥清冷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她有些担心昏迷的杀手会真的伤了褚羽。
褚羽吓得魂飞魄散,结巴着答:“没事!云捕头!他、他就是……不太安稳……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一边急急回答,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在不惊动身上人的前提下,将自己的身体挪开一点。可男人的手臂和大腿如同铁箍,她的挣扎微弱得可怜,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撩拨。
她想骂他,想推开他,想狠狠咬他一口让他清醒点!可一抬眼,撞进他涣散痛苦、被欲.望和毒性双重折磨到近乎狂乱的眼眸里。
“照野……”她声音发抖,带着哭腔,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听到她的呼唤,男人埋在她颈窝的脑袋小幅度动了动,然后用牙齿轻轻厮磨她的锁骨。
褚羽不敢吭声,欲哭无泪,只能认命地当“人形安抚玩偶”,任由他像个大狗子一样耍流.氓。
车厢外,云峥目视前方,专心戒备,只是耳根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红。
啊啊啊这该死的占有欲!锁喉变亲亲!她回京就要写话本子,名字就叫《冷血杀手与他的小娇妻:病榻强制.爱》!
这一路上,云峥都没再打扰车厢里的两人,待到休整时,才故作冷淡地掀开车帘。纵使面瘫如她,在看见两人紧贴的姿势和褚羽满脖子暧昧的痕迹时也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嘶——
这牙印!这吻痕!不愧是无相境巅峰,这种程度都能来!
她拼命板着脸,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吓到羞愤欲死的褚羽,或者让这位无相境大佬醒来后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灭口。
…….
30. 杀人
.
褚羽还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云峥面无表情地递来水囊:“喝完给他喂药,时辰到了。”
指尖刚要触到,马车突然一个急刹。
褚羽猝不及防,一头撞在车厢壁上,痛得眼冒金星。一只沉稳的手及时攥住她胳膊,力道钢硬,是云峥。另一只手已按上腰间刀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车外,远处传来的狞笑与呼喝撕裂了山道的寂静,像饿狼嗅到了血。
褚羽捂着剧痛的额头,眩晕未散。
“山匪。”云峥只抛下两字,人已化作一道青影掠出车外。
车帘被劲风掀起一角,褚羽瞥见一片血色炼狱。走在他们前面的商队护卫已然身首异处,而云峥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刀光如雪,独自迎战数十道扑来的凶影。
“呆在车里!”云峥的指令隔着杀声传来。
褚羽手脚冰凉,本能扑到车厢口想去拉紧帘子,目光却扫过车外。七八颗头颅滚在血泊里,悍匪踏着尸骸,已将云峥和零星几个护卫困在中央。
黑压压一片,足有半百之数。
云峥刀势凌厉,眼神如冰,每一刀都精准致命,护住马车方向。心中却在飞速评估:‘第一波就碰上了黑风寨的血屠夫?这趟活儿真有点扎手。’
“车里的!给老子滚下来!值钱的留下!娘们也他妈给老子留下!”粗犷的吼声砸来,伴随着刀斧砸地的闷响。
又来了……又是土匪。
褚羽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那里有照野给她的匕首,但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在车厢角落。
无生刃。
照野的刀。她亲手设计,为他锻造的刀。
没有半分迟疑,她转身握住刀柄。
冰冷、沉重。刀身入手瞬间,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顺着掌心直抵心口。
“云捕头!”她低喝一声,掀开车帘。
“哟呵——!”匪群中瞬间爆发出更加下流刺耳的哄笑和口哨,“好个水灵的娘们儿!等不及要伺候爷了?!”
云峥刚拧断一个扑上来的喽啰脖子,闻言眼神骤然冰封:“六扇门办案,挡路者,杀!”
“六扇门算个屁!在黑风峡,老子就是王法!兄弟们,剁了她!那小娘们,给老子抓活的!今晚就开荤!”
“杀——!” 群匪如沸,兵刃寒光再次淹向马车。
云峥眼神厉如鹰隼,不退反进,长刀化作一道凄冷的寒光匹练,横扫而出瞬间劈开最前面两人的咽喉。
血腥的一幕让冲在最前的几个喽啰下意识地刹住了脚,脸上掠过一丝惧色。
“怂什么!她就一个!耗也能耗死她!”血屠夫怒吼,指挥着十几个心腹死死缠住云峥,刀光斧影瞬间将她淹没。与此同时,另外七八个匪徒狞笑着,绕开战团,直扑向车前的褚羽。
拿下她,不怕那女捕头不投鼠忌器。
看着冲来的凶影,褚羽握刀的手攥得死紧,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照野重伤昏迷的脸。不…不能被抓!不能拖累云峥!照野还等着……
“滚开!”她尖声怒喝,几乎是凭着现代格斗课残留的本能,双手抡起对她有些沉重的无生刃,狠狠劈向冲在最前麻子脸的手腕。
“小娘们还想玩刀?让哥哥好好教——”话音戛然而止。
嗤——!
血肉分离的闷响。
无生刃的锋锐在这个时代如同神兵,褚羽全身力气灌注的一斩,竟真的切开皮肉,斩断腕骨。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非人的惨嚎瞬间压过所有喊杀。
麻子脸抱着几乎只剩一层皮连着的断腕,像一滩烂泥般滚倒在地,鲜血疯狂喷溅。那柄短斧无力地跌落,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后续几个匪徒明显一愣,看着地上惨嚎打滚的同伙,又看向马车前那个双手握刀的娇美女子,眼神从淫邪变成了惊疑。
这刀……邪门!
“妈的!这娘们扎手!一起上!废了她!”刀疤脸最先反应,不再轻敌,鬼头大刀带着呼啸风声劈向褚羽头顶,势大力沉,不留余地。
褚羽瞳孔骤缩,后撤半步,咬牙双手横刀格硬架。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沛然巨力顺着刀身传来,褚羽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出。整条手臂瞬间麻痹,无生刃险些脱手。
力量差距太大了…….
“臭娘们!劲儿还挺大!”刀疤脸也被震得手臂发麻,惊怒交加。突然,他诡异变招,刀锋一转,朝着褚羽脖颈横削过去。
死亡的气息扑面!褚羽凭着训练本能猛地后仰,刀锋险之又险擦着鼻尖掠过。
重心一失,她踉跄欲倒。
“噗嗤———”
云峥踢来的短刀贯穿了刀疤脸的手臂。
机会!
褚羽甚至来不及感受死里逃生的虚脱,借着后倒的余势,腰身极其别扭地一拧,一刀挥出,由下而上,直接划开皮甲,几乎将那张狰狞的脸劈成两半。
滚烫的血如同灼热的岩浆,轰然喷溅,瞬间浸透她半边衣裙,浓重的铁锈味扼住呼吸。
刀疤脸哼都没哼一声,重重砸落。
褚羽喘着粗气站稳,转身却见另外两个匪徒已趁机摸到马车,一人正掀开车帘,另一人举刀就要往车厢里刺。
“滚开!!”
冰冷的杀意瞬间炸穿所有恐惧,褚羽嘶吼着冲过去,全身的重量和冲势都压在那柄来自现代的刀上,狠狠捅向那个举刀匪徒的后心。
哪怕力量悬殊,哪怕刀尖似乎撞到了骨头,但无生刃的锋锐依旧让它深深楔入了对方的身体,直没至柄。
那匪徒身体倏然一僵,刺向车厢的刀停在半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刀身,嘴角溢出血沫:“你……你…….”
生命迅速流失,他像截朽木般向前倒去。
褚羽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刀柄。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强烈的恶心感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她没时间崩溃,硬是咬着牙没松手。
“小心!”云峥的警告骤然响起。
脑后,恶风已至。最后一个匪徒的砍刀带着劈山之势落下。
褚羽甚至来不及回头,只本能得将头向一侧偏开寸许。
就在这生死一瞬,一道乌光骤然从马车里射出,精准穿透那人眉心。
匪徒瞬间停滞。
褚羽的求生本能在此刻彻底暴发。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握还插在之前匪徒背上的刀,用力拔出。然后,在喷溅的鲜血中,她反手将这滚烫的利刃狠狠刺进偷袭者腹部。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另一边,云峥也刚好将最后一个缠着她的匪徒斩于刀下。
她兀自提着滴血的雁翎刀,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褚羽身上。
只见那柔美的身影浑身是血,双手死死拄着插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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辙上的无生刃,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
云峥提着刀走到她身边站定,声音依旧是那种冰封般的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她说:“褚姑娘,你做的很好。”
然而,褚羽对这句认可毫无反应。她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木偶茫然转动眼珠,直到触及被掀开的车帘。
车厢里,那毒入骨髓的男人不知何时强撑着掀开了帘子一角。他比之前更形销骨立,惨白如纸。那双曾令江湖胆寒的眼眸此刻艰难地聚焦在她身上,确认她染血却依旧站立的身影,仿佛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无声断裂。
他身体一软,倒回车厢,再无一丝动静。
褚羽像是瞬间惊醒,扑到车边,手指哆嗦着摸出药瓶,撬开照野紧咬的牙关,将药丸塞进去,又手忙脚乱地灌水。
做完这一切,她跪坐在他身边,冰凉带血的手指紧紧攥住他冰冷的手,蜷缩着。
云峥站在车旁,沉默地注视着。
她的视线扫过褚羽凝固着血污的侧脸,落回车厢内毫无生气的男人身上,最后,停驻在那两只紧紧交叠、同样冰冷染血的手上。
.
…….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而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褚羽蜷缩在照野身边,用沾湿的布巾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指缝、掌心、虎口崩裂的伤口边缘……全是已经变得暗沉的血迹。有她自己的,有照野的,但更多的,属于那些刚刚死在她手下的亡魂。
冰冷的湿意带来短暂的清明,却怎么也擦不掉那种深入的黏腻,仿佛已经渗透了皮肤,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甚至,马车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胃里搅得更厉害。
一路上,她眼前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匪徒临死前惊愕的眼神,以及……刀刃穿透皮肉时那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她杀人了。
不止一个。
窒息般的恶心几乎淹没了她。
褚羽本以为数月的格斗训练,照野好几次当着她面杀人的场面已经让她足够面对这些,面对真正的江湖。但当冰冷的刀锋真正切开血肉,夺走生命时,那种冲击远超她的想象。
生命的重量,原来如此沉重,如此……粘稠。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那侧脸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他第一次握紧刀,让刀锋染上别人的血时……会害怕吗?会像她现在一样,被噩梦和血腥的记忆纠缠吗?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了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暗天盟左使?
褚羽一直觉得自己是穿越来的异类,与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格格不入,可现在,他们一样了……
不能再想了。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再不去想第一次杀人的感受,也不再去深究照野第一次杀人时的心情。那些疑问和复杂情绪被她暂时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照野活下去。
既然选择了站在他身边,既然已经握起了他的刀,沾染了他的血仇与宿命。那么,无论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她都必须学会承受。
她停止了擦拭,将那块沾染了血污和冷汗的布巾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重新俯下身,用那双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手,轻柔地抚平照野紧蹙的眉心。
……
31. 希望?
.
如此在刀尖上挣扎了五日,他们终于出了大庆边界。
荒野、密林、逼仄的山道……每一处都可能成为埋伏的陷阱。且袭击的频率也越来越多,从每日两三次变成五六次,最后密集到分不清间隔。前一波厮杀的血还没干透,下一波刀刃已逼到眼前。
云峥神经时刻紧绷,那张冷峻的脸上更添寒霜。
这几日,雁翎刀几乎像长在了她手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警戒、驱车和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截杀。
照野的情况也越来越差,气息愈发虚弱,几乎感受不到,只有褚羽紧紧贴着他心口的手,才能触到一点点搏动。
而褚羽自己则熬得瘦了一圈,眼下乌青浓得化不开。可她眼底某种混沌的东西却在一次次厮杀和守护中沉淀下来,变得愈发坚定。
她如今可以精准依靠天色和星宿判断时辰,掐点掰开照野的下颌给他喂药。除此之外,她包扎换药的动作也更为熟练。清理、上药、重新包扎,一气呵成。即便马车颠簸,手也极稳。
褚羽不敢睡,一刻也不敢。
身体的疲惫已到极限,但恐惧更甚。她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回了现代,回到那个遥远安全的时空,把奄奄一息的照野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等死。
这几日,她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医药基础知识全数告诉了云峥,期望哪怕自己离开,看在这些跨时代的知识面前,药王谷肯答应救照野一次。
夜,再次降临。
靠近西南,暴雨毫无征兆倾盆而下。
密集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发出轰鸣。
而官道上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沉重,杂乱,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褚羽熟练地提起刀走出车厢,和云峥并肩而立。
“云姐姐,辛苦了。”
云峥甩去刀上雨水,平板道:“职责所在,”
话落,她已如离弦之箭,朝着袭来的刺客冲了过去。
褚羽没动,只稳稳握紧刀站在原地,应付那些被云峥判定为小喽啰的敌人。她的刀法依然生涩笨拙,但每一刀都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刀光起落,鲜血混着雨水在官道上流淌。
三个月前,她还会为无头尸体尖叫。
而现在,她只关心这些尸体会不会挡住去药王谷的路。
格挡、突刺、闪避……她做的越来越好,甚至学会利用环境,将一个刺客绊倒在泥泞之中,随即补上一刀,毫不拖泥带水。
等最后一人倒下,褚羽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才弯腰,借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擦刀。
雨水冲刷着血迹,最终在官道上汇成一条暗红的小溪。
直到刀身不在滴落浑浊的血水,褚羽才回到车厢,蹲坐到照野身旁,重新拉起他的手,告诉他:“快了,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照野在深沉的昏迷中,眉头依旧紧锁,断断续续的呓语再次溢出苍白的唇瓣。每一句都关于她,且只有她。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已被她彻底占据,再无半分空隙留给其他。
“不准……不准找书生…….”
低沉的呢喃又响起来,打断了褚羽的思绪。
听清这句话,她先是一愣,差点笑出声。但良久,又慌忙用手背抹自己红肿的眼。
“那就是可以找侠客?”她问。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和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还能再找谁呢?
褚羽在心底无声问自己。
这霸道又危险的家伙一次次为她搏命,用最蛮横的姿态强硬占领她的心,让她几乎确认,此生此世,两个世界,她再也不会为第二个人如此心动了。
车辕上,云峥握刀坐着,雨水冲刷着她肩头,浸透了衣衫。
车厢内压抑的哭泣以及那句呓语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她依旧面无表情,磐石般的心境似乎并未动摇。总捕头令她护送二人至药王谷,那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踏过去。
只是,无人看见她攥着缰绳的手指越收越紧。
……
.
第六日,黄昏。
暴雨初歇,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得一片凄艳,而药王谷巍峨的山门终于在云雾中显现。
“到了!”云峥勒马,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出本来声线。
她的衣袍早已辨不出颜色,只有凝固的暗红层层叠叠。一路血战,疲惫已刻入骨髓,那双冷冽的眼眸深处,是几乎被耗尽的寒光。
褚羽几乎是手脚并用滚下车厢。她甚至没力气站稳,只踉跄着抬起头,望着那云雾缭绕中的一线山门。
没有意外,药王谷谷门紧闭,门前冷清,连个守门的弟子都看不见。
褚羽踉跄着扑过去,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捶打大门:“开门!求求你们开门!救救他!求求你们!药王谷不是悬壶济世吗?!求求你们救救他啊!”
她的声音嘶哑绝望,在山谷间回荡,尾音被冰冷的山风吞噬。
门内,死一般的沉默,连风都绕道而行。
“药王谷避世百年,尤其不救暗天盟中人。规矩如此。”云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规矩?!我才不要管这那狗屁规矩!”
褚羽吼得声嘶力竭,指甲在粗糙的门板上划出血痕:“你们要什么?!神兵利器?稀世秘药?黄金万两?只要救他,只要他能活,我什么都给,什么都给——!”
绝望的拍打和嘶喊在山门前徒劳地重复,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就在褚羽几乎要瘫倒在地时,门板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骤然停住动作,屏住呼吸,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有动静!他们听到了!他们终于……
云峥见状握紧了刀,死死盯着山门,虽然依旧警惕,但似乎如释重负般微微松了口气。
那响动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门后推动石栓。
“吱呀——”
门打开了一丝缝。
褚羽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张口,准备好的所有哀求话语即将涌出。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尖锐的破空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骤然响起。
密集如雨的箭矢、淬毒的飞镖、带着诡异黑烟的骨钉,如同死亡的蝗群,铺天盖地在山门前落下。而那刚刚打开一线的山门也以迅雷之势立刻闭死,彻底断绝了所有希望。
云峥身形暴起,雁翎刀化作一片银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如急雨,用尽全力护住了自己和褚羽身前的区域。但更多的攻击却直指向马车。
褚羽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扑过去用身体挡。
沉闷的利器入木声响起,马车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几支力道极强的重弩箭甚至穿透了车壁,直接射向内里。
“不——!”
褚羽的尖叫凄厉得变了调,踉跄着冲过去,却被箭矢定住了衣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簇刺入车厢内。
“哈哈哈哈!好生热闹啊,药王谷的门前几时成了野狗的埋骨地?”
一个尖利的少年音从左侧山崖顶传来。
褚羽抬头,就见一个身着暗天盟玄色锦袍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那张过分阴柔俊美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快意。
“啧啧啧,”
他慢条斯理踱步下来,目光扫过那辆插满箭矢的马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瞧瞧、瞧瞧!咱们堂堂第一席,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糟践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烂泥……真是把暗天盟的脸都踩进了粪坑里。”
他身后,数名气息沉凝的杀手出现,刀锋锁定云峥。强大的气机将她死死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唳川踱到马车前,无视褚羽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轻佻笑问:“喂,美人儿,看你哭得这么伤心,你那姘头不会已经凉透了吧?啧,真可怜,要不要本少主发发善心,帮你验验尸?”
“你、做、梦!”褚羽嘶声怒吼,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钉住的衣摆,反手抽出无生刃,直指唳川咽喉。
刀是好刀,寒光凛冽,只可惜握刀的手却失了所有力气,抖得不成样子。
“做梦?”唳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捂住了嘴,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大笑。“你以为药王谷那些缩头乌龟能救他?
笑声戛然而止,唳川的脸瞬间阴鸷。
“跗骨蛭!知道那是什么吗?是我!掺在他每月领的解药里,一点、一点,看他像条听话的狗一样吞下去的!整整两年!七百三十个日夜!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毫无察觉!看着他为了护你一次次把自己搞得更像个废物,让毒提前发作。你知道这两年,看着他这副摇尾乞怜的蠢样,我有多痛快吗?”
“你不得好死!!”褚羽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得好死?”唳川笑容一收,“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现在要死的可是他。一条用完就丢的野狗,他凭什么?凭什么压在我头上?!凭什么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他迎着褚羽愤恨到极点的脸,恶狠狠道:“今日,我是就要让他亲眼看看他的女人被金玉楼剥皮拆骨,把脑子里那些东西全挖出来!死都闭不上眼!”
右侧山道上,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碾来。
金玉楼楼主陈天雄,宗师境强者,缓步而出。他身侧,一左一右,两位无相境护法如同索命的无常,目光冰冷地锁定场中,气息交融,封死了所有退路。
“唳川,暗天盟家务事本座不管。但那女人,必须归我金玉楼。要活的。”
与此同时,左侧阴影里,空气仿佛凝滞,一个脸上覆着狰狞阎罗面具的身影无声出现,周身散发着阴寒死气。那面具下传出沙哑非人的声音:“阎摩邪宗只要尸体。暗天盟左使的尸身,炼成尸傀,当是绝品。”
江湖谈之色变的三大势力齐聚于此,将药王谷山门前小小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云峥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磐石境巅峰的气势全开,但在这等围杀之下,渺小如尘埃。
巅峰时的照野或有一线生机,如今……绝境!
而此刻,药王谷门内的气氛同样紧绷。
众弟子愤愤看着大门前的人。
那是个打扮不起眼的医女,可她此刻却将刀抵在谷主颈侧,笑得一脸邪气。
正是朱绛。
谷主气得抖如筛糠,花白的胡子都在颤:“你、你这疯妇!老夫都答应你开门救人了,你为何又把门锁死?!你这是在戏耍老夫吗?!”
朱绛可没心思理会这老头的咆哮和那些弟子愤怒的目光。她本只是来为妹妹偷药,没想到恰好听到了门外的哭喊。
说起来,那丫头上次也算救过她妹妹一命,她心里不是没有过动摇,想着或许帮他们一回,看看那素来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第一席照野会不会有一天低下头来求她朱绛。
但她又不是傻子。
陈天雄亲自带着人来了,那老狐狸的鼻子比狗还灵,若是知道她也在这儿,今日怕是谁都走不出这山谷。
见死不救?
那不才是她吗?
或者说,暗天盟人哪个不是如此?
从前的照野不也一样,为了任务,别说是见死不救,就算是屠戮妇孺也绝不会眨一下眼。只不过他最近越发荒谬,为了那可笑的“情”字让刀越来越钝。
而她朱绛,从入暗天盟的第一天起就明白,活下去的唯一法则就是顾全自己!
妹妹还在等她,她绝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赔上自己和妹妹两条命!
想到此处,她微微侧过头,不再看向大门的方向。
……
.
门外,死地之中。
山风呜咽,卷起满地血腥。
褚羽看着三方虎视眈眈的敌人,忽而向前一步,迎着金玉楼势力的方向开口:“陈楼主?你要的,是它吗?”
她挥了挥手里用现代技术打造的无生刃。
“杀你儿子的是照野,但下命令可是暗天盟!你要复仇也该找正主!”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道:“至于我,我跟你走,图纸、铸造法、甚至更多你闻所未闻,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他一条生路,让药王谷救他,我保证,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呵……”
突然,一声极轻、极冷、带着无尽嘲讽和虚弱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帘子被一只染血的手掀开一角。
照野靠着车壁,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黑沉如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
他嘴角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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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难看的弧度,目光死死钉在褚羽身上。
“蠢货……金玉楼要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你真以为……他们会……守信?”
褚羽当然不信,但她如今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随时可能穿越。只要拖住一时,只要为照野博得进入药王谷的一线生机。
“你闭嘴!”褚羽吼他,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脸飞过,留下火辣辣的血痕。
唳川好整以暇把玩着手中袖箭,笑容阴毒:“喂,再动一下,就射穿他的眼睛。”
“你———!!”
褚羽怒到极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而这一次,照野只能眼睁睁看着褚羽被欺负,自己却无法像以往那样,用手中刀为她斩尽一切威胁。但那具被毒侵蚀被箭贯穿的残躯,竟又榨出最后一丝力气。
他折断插在肩上的箭杆,任由黑血汩汩涌出。
然后,在所有人或惊愕或嘲讽的目光中,他一步,一步,拖着几乎完全废掉的双腿,朝着褚羽的方向,艰难地挪动。
嗖!嗖!
两支弩箭钉入他大腿。
他身体剧烈一晃,膝盖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硬生生挺住,没有跪下。
终于,他站定在她面前。
“滚回…你的世界去……再也…不要回来。”他故意说着不耐的话。
“你凭什么让我滚!”褚羽哭嚎着,倔强望着他。
照野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张曾经比花还娇艳的脸上新添的伤,杀意直冲心头。他想:若死后真有幽冥黄泉,他定要化作这世间最厉的恶鬼,从地狱爬回来杀光这谷内谷外所有伤她、辱她、逼她至此的畜生!
可此刻,他连抬起手指拂去她颊边血迹的力气都没了。
但他知道,如何送她走,如何斩断这该死的“宿命”。
每一次,这麻烦女人都像被诅咒般落在他这煞星身边。像是被人故意送到他跟前,强硬地要让他们的命运死死捆绑。
他从前不信命,更不信鬼神。
可现在,他想赌一次,赌他的死能让那些幕后操纵的把戏失效,也能让她彻底解脱。
“等我死了,不准找书生,太弱,护不住你。也不准找侠客…太傻,死得快。找个……你那个世界…和你一样…….天真又愚蠢的……”
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后一丝温情消失,那只染血的手突然抽出褚羽腰间匕首,没有丝毫犹豫,朝着自己心口狠狠刺下。
他要用自己的死,彻底斩断她留下的所有可能。
“不——!”
褚羽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就在那冰冷的刀尖即将彻底没入心脏的刹那,极限般抓住了他的手腕,拼命往后拽。
“放手!”照野低吼,手臂肌肉贲张,匕首的尖端仍在一点点刺破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一抹更为深暗的红晕染开来。
“我不放!死也不放!啊?你想用死甩开我?休想!照野!你休想!”
褚羽用尽全身力气和他角力,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疯狂滚落。
看着这两人在自己面前上演苦情戏,唳川脸上的笑容愈发扭曲病态。“啧,师兄啊师兄,我当你真断了七情六欲呢,结果就为了这么个只有张脸的丫头片子要抹脖子?哈哈哈!真是情深似海,感天动地啊!”
“够了!”
褚羽倏然松开一只手。
电光石火间,她拔起插在地上的无生刀横在了颈间。
锋利的刀刃瞬间压入皮肉,刺目血线蜿蜒而下。
她环视着周围那些贪婪丑恶的面孔,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都给我听着,今日,若不放他进药王谷,我立刻自绝于此!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唳川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其余人也出现了短暂的错愕。
但,仅仅一瞬。
“呵......”一阵低沉又带着绝对掌控的笑声自陈天雄口中响起:“自绝?小丫头,你当宗师是什么?”
话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褚羽甚至没看清眼前何时多了一道人影,只觉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手中刀瞬间脱手飞出,整个人被击飞出去摔在地。
“噗——”
一口鲜血喷出。
褚羽匍匐在泥水中,抬起头,正看见照野竟拖着残躯对陈天雄出了手。
不,那甚至算不得出手,只是故意寻死。
而陈天雄果然被激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褚羽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死亡阴影,看着照野被高高举起,极致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心底爆发,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好!好得很!”
她趴在泥里,沙哑笑了起来。
“你们要他的命?要我的脑子?要把他炼成尸傀?”
她撑起了些,死死盯着那些脸,眼中最后一丝脆弱被彻底焚尽。
“记住,如果他死了,下一次,我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让金玉楼、暗天盟、阎摩邪宗…….都给他陪葬!记住!是我!褚羽!我一定会回来———杀光你们!一个不留!!”
陈天雄听着这狂言,嘴角只是扬起一抹极度轻蔑的笑。蝼蚁的诅咒何其可笑?他甚至懒得再施舍地上那狼狈的人一眼,扼住喉咙的手五指收紧。
“咔嚓——”细微的骨裂声响起。
照野的意识在巨大的窒息和剧毒侵蚀下飞速模糊,但他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过。
够了。她愿意为他以死相逼,为他发了那样狠的誓。真的,足够了……
她该回去了,回到那个安全的世界去。
“回....去……”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那张写满了疯狂恨意的脸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她身后有光,温暖,纯净,那一定是通往她世界的门。
“你们——都该死!!!”
意识的最后,他清晰地听到了她泣血般的诅咒。那声音如同烙印,深深刺入他即将消散的灵魂……
褚羽喊得撕心裂肺,踉跄着爬过去,指甲在泥地里犁出十道血痕。就在指尖即将触及他衣角的瞬间,熟悉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
不!不要是现在!
消失前的最后一瞬,她还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她最初无比惧怕的眼睛……正温柔地回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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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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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咔嚓”脆响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却骤然扭曲、拉长,幻化成了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
蓝星,褚氏私人医院,顶层VIP病房。
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刺鼻,固执地钻入鼻腔,取代了记忆里泥土与血腥的浑浊。
病榻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刺目的白炽灯光刺入久惯黑暗的瞳孔,褚羽下意识地闭眼,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肺叶火烧火燎地疼。
身体是软的,灵魂却仿佛被撕裂,残留着灭顶的绝望。
死了…
他死了……
为了送她回来….在她面前,被捏碎了脖子?
“呜…….”
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溢出,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痛和恨意让她蜷缩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五脏六腑都像是要呕出来。
“哭什么?”
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褚羽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个声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生怕那一点点可怜的幻想也会破灭。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抚上她的脸颊,粗粝的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
褚羽的心脏骤然停跳。
睁开眼,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照野就坐在她病床边,颈间缠着厚厚的纱布,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他习惯性蹙眉,似想说什么,却牵动了脖颈的伤,闷哼一声。
“别动!” 褚羽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小心翼翼扶住他。
“你……你怎么……”她语无伦次,手指颤抖,想碰又不敢碰地悬在他颈间的纱布上,一遍遍确认着。
照野没有回答,只是抬起那输液的手扣住她后颈,将她轻轻搂进自己怀里,冰凉的唇贴在她耳畔。
“阎王不收,说….祸害遗千年。”
这熟悉的,令人牙痒的戏谑语气让褚羽彻底崩溃。她攥着他的病号服嚎啕大哭,哭到几乎背过气去,泪水浸透了他胸前的纱布。
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病房沙发上,褚真和秦临江正表情复杂地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
天知道五天前,当他们接到助理惊慌失措的电话,火急火燎赶回家时,看到的是怎样一幅惊悚的画面——
女儿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粗布衣裳,和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陌生男人双双昏迷在客厅地毯上。
这男人伤得极重,身上多处贯穿伤,颈骨骨裂,后背伤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icu里被下了死亡通知的男人不过两天就醒了过来,还睁眼就徒手捏碎了一台价值不菲的仪器。若不是他们情急之下喊出女儿的名字,那浑身戾气的男人几乎暴走得要拧断医护人员的脖子。
这五天,他们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撑过一次次病危,撑到女儿醒来,期间只要清醒着,就会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盯着icu的门。
褚羽毫无所觉,仍把脸埋在照野颈窝。
“我...我发誓要杀光他们...我好恨,真的...真的好恨..…..”
“不。”他捏住她下巴,让她抬头,认真道:“你的手.…不该沾血。”
那些脏事,他来。
“可他们——”
“我来。”他打断她,眼底翻涌着暴戾,“一个,不留。”
褚羽怔住了,但这次不是害怕,是一种悸动到灵魂战栗的感觉,她哽咽着骂:“混蛋,不准搏命,如果你跟这次一样我就真的把你甩了!”
照野喉间滚动着压抑的笑,缠着绷带的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嵌进怀里。在褚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俯身含住了她颤抖的唇。
“咳咳!”
沙发上的褚真女士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秦临江则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手里那份拿来掩饰尴尬的财经报纸被攥得咯吱作响,几乎要撕碎。
他们的掌上明珠正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按在病床上亲,而对方显然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甚至在咳嗽警告后,反而用手掌扣住他们女儿的后脑,变本加厉地加深这个吻!
“咳咳咳!!!”
咳嗽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然而病床上的两人却置若罔闻。一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掠夺中,一个被吻得晕头转向,无力思考。
直到病房门被刷开,护士推着小车,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进来:“病人醒了?该做检查———哦!天啦!”
褚羽终于被惊醒,如梦初醒般推开照野,却被他固执地圈在怀里。她羞窘得不行,挣扎了半天,才终于费力地把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然后,就对上了小护士惊掉下巴的表情,以及沙发上石化已久的父母。
“咔嚓——”
褚羽感觉自己要裂开了,羞得想钻地缝。
“…….爸、妈?”
出乎预料的是,被打断的照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投去杀气腾腾的眼神。他罕见地迟疑了,手臂依然环着褚羽,却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陌生的无措。
这两人是褚羽的家人,还救了他,是恩人。可他是什么?一个曾经连褚羽都能毫不心软就要除掉的疯子,一个行走在黑暗里、满手血腥的怪物?他该以何种身份、何种面目去面对她至亲的人?
秦临江强压下怒火,推了推眼镜,冷声命令:“放开我女儿。”
褚羽心头一紧,生怕照野那不管不顾的性子直接爆发,赶紧按住照野瞬间绷紧的手腕,急声解释:“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懂这些……”
“不懂?他刚才亲你的时候可不像不懂。”褚真从沙发上站起身,双手抱臂,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戒备的男人。
照野眉头紧拧,他听得出话里的审视和敌意。
见气氛尴尬,褚羽小声问:“妈妈…他的毒解了吗?”
夫妻俩一愣,显然没料到女儿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第一个关心的还是那男人身上的毒。
看着女儿脸上的忧急,褚真终究是叹了口气,告诉她:“除了最后几种成分极其罕见还在分析,其他的都清除了。”
“真的吗?!”褚羽激动地喊出来。
秦临江冷声提醒,“但你身上的伤和虚弱到要营养针维持的身体,我想,他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他们直直瞪向照野。这男人醒来两天,除了守着褚羽时会说几个字,其余时间沉默得像块石头。如果真是这家伙害得小羽伤成这样,他们绝不会允许他再留在女儿身边!
照野的嘴角生硬扯动了下。
让他解释?向旁人剖析自己如何失手、如何狼狈、如何差点护不住想护的人?
凭什么?
但……这是褚羽的父母。
最终,他逼着自己挤出几个字:“是我……没护好她。”
对面两人眼神瞬间就变了。
感受到窒息的气氛,褚羽顶着压力开口:“不是的,不是他的错。是那群人想要蓝星的东西才想抓我的!是他、他想自杀才换我回来的……”
自杀?
夫妻两人无法理解这个逻辑,但照野胸口那道几乎贯穿心脏的伤,脖子上足以掐死一头熊的淤痕无不证明这很可能是真的。
“疯子。”秦临江最终喃喃评价,声音干涩复杂。
照野微微点头。他确实是疯子。
褚羽趁机挣脱照野的手,跌跌撞撞跑下床去拉父母的袖子:“爸、妈,求你们,别赶他走,他还有伤……”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傻女儿,他们要是真想赶人走,还会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救他?还会让实验室加班加点分析那些诡异毒素的成分甚至尝试复刻?还会默许他待在离她最近的病房?
秦临江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跟我出来。”
褚羽下意识就要出去,却被照野轻轻按在原地。
他看懂了,那目光锁定的是他。
他低头看了看褚羽紧张的神情,僵硬地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然后转身跟了上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病房内外。
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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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见人离开,软了神色,转向女儿,心疼地抚上她的脸:“小羽这次受委屈了……”
褚羽看着妈妈温柔的眼睛,眼眶越来越红,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
她用力摇摇头,哽咽着说:“没事的,妈妈,我不委屈了。”
能回来,能再见到你们,他还活着……就都不算委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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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秦临江递给照野一杯水。后者没有接,只是用那双黑得瘆人的眼睛回视他。
秦临江也不废话,将水放在一边,单刀直入:“听着,我不管你在那个世界是什么第一杀手、暗天盟‘左使’还是其他了不得的人物。在这里,你就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愈发冷肃:“再者,我女儿才十八岁,她刚刚成年,刚刚考上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她还是个孩子,懂吗?!”
照野的瞳孔微微收缩。
大学?啊,那个梦校。
他想起褚羽说起飞行器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忽而道:“保护她,她上学...我...不拦。”
秦临江愣住了。他原以为会面对一个偏执难驯的疯子,一场鸡同鸭讲的对抗,却没想到是这种近乎“通情达理”的表态。
眼前这个刚刚还散发着生人勿近煞气的男人,居然能沟通?而且重点抓得似乎还挺准?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中惊异,又试探性问:“那你知道什么是正常恋爱吗?约会?见家长?循序渐进?”
照野点了点头。以前他不知道,但现在,他回答:“要看电影,要去海边……要她同意,你们同意……”
只是那“同意”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点“你们最好识相点”的嚣张感。
但是天知道秦临江听到这段话时有多震惊。
他可是看武侠小说长大的,杀手在他眼里都有病,而眼前这位,除了眼神吓人点,伤重点,说话费劲点,居然在试图理解“正常恋爱流程”?
他肚子里那些准备好的、诸如“敢伤害我女儿一根汗毛就让你消失”、“褚家的力量不是你能想象的”之类的狠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最后,他只憋出一句别扭的妥协:“算了,你先养伤,把毒清干净了,我女儿总不能跟个早死鬼在一起。”
等他们回到病房,褚羽正收拾完,紧张地抠衣服。
看到照野完好无损(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地跟在父亲身后进来,她扑过去,紧张地问:“你们没吵架吧?”
照野熟练地接住她,摇摇头。
然后,他转向秦临江和褚真,僵硬却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个在暗天盟从不低头的杀手,这个连死亡都不放在眼里的疯子,此生第一次,向两个“普通人”表达了感谢。
谢谢他们愿意救他一个来历不明、还数次给他们女儿带去危险的亡命之徒;感谢他们愿意考虑他和褚羽之间隔着两个世界的渺茫未来。
“你.…..”褚羽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褚真抹了抹眼角,赶紧打断这过于煽情的气氛:“好了好了,都杵着干嘛?赶紧换药吃饭!五天没正经吃东西了,铁打的神仙也得饿死!老秦,赶紧联系张局那边,先把身份问题解决了……还有,催催实验室,最后那几种毒到底分析出来了没有!”
她语速极快地安排着,余光却瞥见那个刚刚还对着他们鞠躬的杀手,已经转过身,又黏回了他们女儿身边,用温柔却生硬的语气哄她:“别哭,我又没死。”
“没死什么没死!你脖子都要断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那个高大危险的男人笼罩在一片暖光里。他正低着头,安抚泪眼朦胧的少女。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与他初醒时捏碎仪器的暴戾判若两人。
秦临江看着这极具冲击力又莫名和谐的一幕,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褚真撞了撞他的胳膊,低声笑:“看吧,再凶的狼,遇到咱们家小羽,也得乖乖变成家犬。”
秦临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却难得没反驳。
…….
33. 破界
.
药王谷,血腥气还未散去,山谷却陷入诡异的死寂。
陈天雄瞳孔微缩,手仍悬在半空,五指保持着方才的发力姿态,可掌心早已空无一物。
那两人,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宗师境的感知力在此刻竟显得如此可笑。
“这不可能……”他低喃,声音里罕见透出丝动摇。
“人呢?!”唳川冲上前,疯了一般在空气中抓挠。
就连一直用柳叶刀挟持着药王谷主的朱绛,此刻也怔怔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地面,刀锋在谷主颈侧划开一道。
“妖、妖术———!是妖术!”
不知是谁先喊出这一声,山谷瞬间炸开锅。
金玉楼一名通脉境弟子踉跄后退,不慎踩到同门跌坐在地,□□竟已湿透。那杀人如麻,需得日日拜佛才能安心的“铜铃叟”赵无咎更是直接跪伏,手中铜铃“当啷”坠地,在石板上滚出老远。
“非是妖术,”阎摩卸宗的教主突然出声,眼底是骇人的精光。
“此乃……破界之力!”
四字一出,满谷哗然。
破界之力?
那是传说中天罡境大圆满、半步登仙的绝世强者才可能触摸到的禁忌领域!
踏碎虚空,飞升上界———那无数武林前辈穷极一生追求的境界,竟真的存在?!并且,就在他们眼前上演了?!
朱绛冷眼扫过这群人。
方才还因“妖术”吓得屁滚尿流,此刻听闻登天梯倒是一个个如嗅到血的饿狼。
她讥诮地勾起唇角,这群蠢货,怕是忘了那丫头消失前“杀光你们”的血誓了。
而云峥仍僵在原地,手中的雁翎刀不知何时已脱手。她原以为自己护送的这对亡命鸳鸯,终究逃不过死别,可如今……仙女与凡夫?破界与红尘?
她眨了眨眼,素来冷硬的脸上,突然悄悄咧开一抹极淡的笑。
“那姑娘……莫非真是那上界仙人?”有人颤声发问。
褚羽消失前那句“杀光你们”的诅咒,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天罚的预告!若她真是仙人,那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逆天而行?
“管她仙不仙的!今日既已结仇,不如合力擒她!逼出破界秘法!”唳川厉喝,阴柔的面容彻底扭曲。
他环视众人,蛊惑着:“诸位,登天之机就在眼前,长生不老,俯瞰众生,你们难道不想吗?!”
众人再次骚动起来,贪欲渐渐弥漫。
是啊,管她是仙是魔,只要能得到那破界秘法……
陈天雄缓缓收拢五指,眼底暗潮汹涌。金玉楼要的从来不止是技术,更是至高无上的力量!他被困在宗师中阶已近十年,吞噬再多内功都无法更近一步。但如今,一条通天之路,似乎就铺在眼前!
而阎摩邪宗教主已无声退至阴影中,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咧开。炼制尸傀、玩弄死物终究是下乘小道!若能掌控这破界之力,擒住那能穿梭两界的神女……这方天地,都将匍匐在他们脚下!
朱绛冷眼看着这群豺狼,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方才那一瞬,她竟差点为那对疯子动容,以为这世上真有不顾一切的真心。
如今看来那不过因为是仙。
凡人啊,终究贪婪成性,肮脏得令人作呕。
浓雾渐起,她不再停留,手腕一翻收刀转身,决绝地踏入雾霭深处。
妹妹的药已经到手,她该去霹雳堂找她了。
至于这群利令智昏的蠢货们,就让他们自己在这做他们的春秋大梦,自己玩去吧。
.
……
不过三五日,药王谷那日的惊变便如长了翅膀,顺着茶肆酒坊、驿站官道,席卷了整个江湖。
临安城最大的酒楼“听风楼”里,说书人唾沫横飞。
“列位看官!那一日,药王谷前可是真真切切上演了一出仙凡离别的大戏!暗天盟那位杀人如麻的左使与那来历神秘的姑娘,就在宗师境眼皮子底下,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九霄!”
台下有酒客砸出碎银,高声问道:“刘老头,你再说说那褚姑娘临走前的狠话!是不是真要让金玉楼他们血债血偿?”
说书人掂了掂银子,更加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续道:“狠话?那可不是普通狠话!据当时在场的高人说,姑娘临去前眼泛金光,分明是神谕降世:‘伤我道侣者,九天十地,必诛尔等神魂!’哎呀呀,那声音,如同九天玄雷贯耳,听得人骨头缝儿都发麻发冷啊。”
“嗤——”
邻桌一个穿青衫的江湖客冷笑出声。
“胡扯!什么神谕?我三舅姥爷的表侄说,那姑娘就是个会些旁门左道的丫头,被照野那煞星勾了魂,所谓‘破空而去’,指不定是用了什么失传已久的东瀛忍术或者西域幻术,障眼法跑了。”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你懂个屁!陈楼主可是宗师,有能在宗师面前遁走的障眼法?那分明就是仙!”
“可她跟那魔头混在一起是真!那可是暗天盟第一杀手,手上没有千八百条人命都对不起他的名声,跟这种人缠在一起,能是什么好东西?”
“还仙子?我看是妖女、魔女还差不多!”
“就是就是!神仙哪会跟魔头称兄道弟?依我看,那破界之力八成是邪术。”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将褚羽捧作谪仙,盼着她归来主持公道的;有骂她是妖女祸水,该人人得而诛之的;更多人则眼神闪烁,盯着“破界之力”四个字,盘算着若能得到这等秘法,江湖地位、长生久视,岂不是唾手可得?
而与此同时,远离临安城的霹雳堂内殿。
听完消息,雷煜一拳砸在桌上,激动地吼:“金玉楼那群杂碎,还敢对褚羽下手!小爷我这就去炸平他们的破楼!让他们知道欺负我雷煜的朋友是什么下场!”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炸平金玉楼?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雷惊鸿——霹雳堂当代堂主,雷煜的亲娘,站在他身后,一脸“这傻儿子没救了”的表情,跟旁边侍立的弟子翻了个白眼。
雷惊鸿:“连照野那等硬茬都差点栽在药王谷,你带着人冲过去?是给人家送菜,还是给你娘我添堵?真要被抓了,到时候还得老娘我豁出这张脸去金玉楼捞你这不成器的。”
雷煜捂着后脑勺:“可是他们欺负我朋友!”
雷堂主无奈扶额,这傻小子,真是随了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根筋通到底,浑身上下就剩一股子憨直义气。
“他们已经脱困,你如今再去,除了把自己搭进去什么也不是。更何况——”她眯起眼,声音压低,“那丫头若真如传言所说,是上界之人……”
雷煜一愣,随即瞪大眼:“您该不会也信那鬼话吧!”
雷堂主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片刻,她收回目光,语气一转,带着点促狭:“你若真喜欢那丫头,就好好跟她相处。下次她若再来,诚心邀请她来我们霹雳堂做客便是,总好过在外面被人觊觎追杀。”
“娘!你说什么?!”雷煜炸了,一脸不可置信。
见鬼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喜欢褚羽?!
他们明明就只是朋友!是知己!纯得不能再纯了。
可雷堂主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任由自己儿子气的满脸通红跑出去。
.
.
雷煜冲出霹雳堂大门,满脑子还是母亲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气得耳根发烫,脚步越来越快。
然后,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具柔软的身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突然被一股巧劲一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的石柱撞去。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等他缓过来,就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将一个红衣女人压在身下。
“喂,投怀送抱也不用这么猴急吧?姐姐我骨头都要被你撞散架了呢。”一个酥到骨子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雷煜抬头,就对上了朱绛的脸。
她正压在他身上,柳叶刀不知何时已抵住他喉结。
“你——”雷煜刚要挣扎,刀锋直接擦过皮肤,疼得他立马僵住。
朱绛故意又凑近几分,戏谑问:“跑这么急?是要去给那小仙女报仇?”
“你管我要干嘛?!倒是你,来我霹雳堂地界还不通报!迟早———”
狠话戛然而止。
朱绛突然伸手按在他心口。
她歪头,笑得恶意满满,“心跳这么快?是为朋友,还是为……我?”
雷煜的脸“轰”地烧了起来,飞速推开她。
他以为自己这点境界根本伤不到这女魔头,却没想到人直接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向后栽去。几乎没有思考,雷煜下意识揽住她的腰又将人捞了回来。
“你受伤了?!”他脱口而出。
“呵,血腥味都闻不到,蠢得没边了。”朱绛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喘着气。
雷煜这次没炸毛,因为他摸到了朱绛后背的断箭,还不止一支,近乎血肉模糊。
“喂?你还能走吗?”
朱绛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她从怀里掏出药,塞进他手里:“给碧青…….”
话音未落,她就脱力昏了过去。
雷煜手忙脚乱,直到看着手里药王谷的瓶子,瞬间震惊了。他没想到这女魔头竟然真的是一个人闯药王谷了,还在金玉楼脸皮子底下把药带回了,简直恐怖如斯。
他皱了皱眉,小心地收好东西。
怀中的身躯轻得惊人,但雷煜只觉得烫手无比,抱哪里都不是。
朱绛其实没真的晕,她只是懒得动,索性放松了身体,让这傻小子抱她走。然后,他果然如她所想抱起了她,还在她耳边嘟囔:
“一个个的….都当小爷是开善堂的吗?尽往我这儿塞伤员……”
夜色中,谁都没看见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昏迷的女子似乎轻轻笑了。
.
.
现代,褚羽和照野在病房里过上了如胶似漆的生活。
照野伤得极重,多处贯穿伤、骨裂、内腑震荡,还有那诡异的余毒未清,每一处都足以让一个铁打的汉子倒下。可即使虚弱至此,他也不愿离开褚羽超过一刻钟。
褚羽爸妈起初还想拦,可亲眼见着护士拿着针管靠近时,这位“古代女婿”眼底瞬间翻涌的戾气,吓得小姑娘扎针的手都抖,最后也捏着鼻子认了,让他们待在了同一个病房。
此刻的照野,卸下了标志性的玄铁面罩,露出棱角分明的脸。长发被褚羽的皮筋简单束起,宽大病号服套在他身上,衬得肩背愈发宽阔,也透出种罕见的脆弱感。可那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凸起的青筋却时刻透着生人勿近的暴戾。
“咔哒——”
病房门刚响了一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照野就本能扣紧了刀。
“是我啦。”褚羽端着药盘溜进来,反手锁上门,没好气瞪他一眼。
“紧张什么?刚护士站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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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还跟我吐槽新来的实习生之前都被你吓哭了,现在哪还有其他人敢随便进来?”
照野指节微放,却没把刀收回,眼神依然锐利地扫向她身后。
“也没人跟着,爸妈去公司了,他们都放弃让护士给你上药了。”褚羽撇撇嘴,把药盘放到一边,开始按顺序拿药膏。
她抬抬下巴,示意:“脱衣服。”
照野沉默地解开病号服纽扣,露出那浑身是伤的躯体。
确认没有其他人,他脱衣的动作很干脆,随手把病号服扔在床边。直到全身只剩下那陌生的,被称为“内.裤”的现代衣物时,眉头才真正皱了起来,似乎依旧无法理解这世界的穿着。
褚羽悄悄瞥了一眼那紧窄布料下的惊人轮廓,又飞速挪开视线。
太超标了简直!以前在江湖,哪怕是最狼狈的时候,在溪边冲洗伤口,他至少也会穿着里裤,好歹算层遮拦。
现在……
咳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沾了药,尽量自然地开始往他身上抹。
“疼吗?”
照野摇头。
疼?他何时喊过疼?偏她还要每次都问。
当褚羽处理完他上身的伤,蹲下身,开始处理大腿内侧的伤口时,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她蹲在他敞开的腿间,这高度差让她的呼吸恰好拂过他紧绷的腹部。
照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微张的唇。
“你腿再张开一点…….”褚羽专注于伤口,下意识开口要求。结果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这什么想入非非的话啊?!
照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起来。
“我自己来。”
“可是——”
“转身。”
褚羽僵在原地,仰头对上他黑沉的眼睛。
那里面的情绪太过赤裸,烫得她心脏狂跳。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脸颊轰地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皮肤摩擦的窸窣声,除那之外,连闷哼声都没有。
她死死盯着墙面,耳尖通红。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她小声问:“好了吗?”
没有回应。
“照野?”
“……别回头。”他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压抑得厉害,带着一种明显的、正在竭力控制的喘息,“再等…...一会。”
褚羽脑子“嗡”一声,瞬间就想歪了。
为什么要等一会?
还能是为什么?!
热流直冲头顶。她死死闭着眼,却控制不住想象他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在做什么,是握着那管药膏,还是…….
他紧抿的唇会不会泄出一丝声音?还是跟那天她来的时候一样完全不吭声?
那天太黑了看不见脸,那今天呢?
他的眼睛会不会也染上那种表情???
“在想什么?”
照野的声音突然贴着她耳后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身后,胸膛几乎贴着她背脊,滚烫的呼吸烫得她浑身一颤。
褚羽咬着唇才没有尖叫出声。
照野看她怕得不肯转身,扒拉着肩膀把人掰过来。
褚羽死死闭着眼。
换来男人一声嗤笑。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啊!你非要问干什么?!”褚羽吼出来,带着破罐破摔的羞愤,睁开眼睛就瞪他,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是她想象中任何旖旎的画面,只有身上腐肉被他生生剜下的血淋淋场面。
“你又不让医生来……”褚羽又委屈又气。
照野看她,提醒:“不是怕我控制不住杀了他们?”
“那你喊我来啊?我又不是不会!”褚羽气呼呼凶他。
照野没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而道:“很恶心。”
褚羽一愣,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伤口腐烂的样子很恶心,血腥的处理过程很恶心,所以不能让她来。
她攥着手,许久没说话。
照野见她没像以前一样掉眼泪,反而眼底沉了下去,那点迅速漫上的红不像委屈,倒像燃着火,透着狠……
沉默了一会,他伸手拿起刀,把干净的刀柄递过去,声音放柔:“来?”
“我来就我来。”褚羽夺过刀,仰头瞪他,“坐下!”
照野顺从地坐回床边,双腿随意敞开,把所有伤暴露在她眼前。
他看着她重新蹲回那个暧昧的位置,视线落在那些伤痕上。
“忍着点。”褚羽咬着唇,努力稳住心神,刀尖抵上那反卷的皮肉。
第一刀下去,照野的肌肉瞬间绷紧,额角渗出汗,却连呼吸都没乱。
他低头,看她垂着眼。
睫毛掩住她眼底的情绪,却掩不住藏着的没处发的恨。
第二刀、第三刀……
她的手越来越稳,动作越来越快。她死死盯着那些伤,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灵魂里。那专注而赤红的眼神,比从前滚烫的泪水都更灼人。
照野只觉心阵阵揪紧,比刀割还疼。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将她拽开,拥入怀里,告诉她别看了,没事的,不疼的,都过去了……
可最终,他只是悬着手,沉默而贪婪地看着她为他专注,为他心疼,甚至为他生出獠牙的模样。
……
.
34. 补偿
.
等到最后一块腐肉被剜掉,碘伏棉球擦过伤口,褚羽才发觉他们两个都出了一身冷汗。
她刚想收拾药盘,就听见照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
“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褚羽手僵在半空,指尖沾着未干的血迹。她抬头,正对上他那双黑沉的眼睛,那里面的探究意味太过赤裸,像带着钩子。
“我什么都没想!”
她立马反驳,手忙脚乱地去收拾药盘,瓶瓶罐罐撞得叮当响。
照野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腕骨,像是在逼供,又像是在调.情。
“撒谎。”他低声道,嗓音沙哑,“你刚刚耳朵红了,呼吸也乱了。”
他没说的是,每次他沐浴或是他们难得的亲密事时,她全都是这副表情,明显得几乎不用问。他就是故意逗她,想让她从那些血腥狼狈的回忆里抽离出来。
而褚羽被他戳破,恶狠狠瞪他。
这家伙现在越来越恶劣了!看着这家伙今天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模样,再想到他一身伤还这般不正经,褚羽烦躁地脱口而出:“想你在自己解决行了吧!满意了吗?!非要问!”
照野嘴角一勾,揽过她,鼻尖轻触,缓缓道:“我从来不会自己来。”
褚羽睁大眼,不可置信偏头看他。
“那……那你……你平时都怎么……”
她实在说不出那个词。
“练刀。”
他答得简单,但褚羽却在那冰冷的脸上读出了一丝骄傲的神色。
嗯?
就靠练刀?
突兀的,褚羽脑子里浮现一个画面:晨光里,照野赤着上身站在暗天盟庭院里挥刀,挥汗如雨,而某不可描述的部位随着每一个破空、突刺,在布料下…….
她低头捂住脸。
照野眯起眼。这小傻子又想什么了?
“说。”他逼问。
“我什么都没想!”褚羽弹起来就要跑,
然而,她快,照野更快。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拽回,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不偏不倚压在他大腿伤口处。
两人同时僵住。
照野的呼吸骤然粗重,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其他。
但他没有推开。反而扣住她的后颈逼她抬头,黑眸里翻涌着骇人的欲念:“看来…….你比我想的懂更多。”
“我没有!我只是———唔!”
辩解的话未落,滚烫的唇就碾上来。
这个姿势逼得褚羽不得不别扭地扭着头承受他的吻,她想跑,因为那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可照野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半,轻轻松松就禁锢得她不得动弹。
挣扎间,他的呼吸终于乱了。“别动。”
褚羽瞬间懂了,本能闭上眼,僵硬着身子任由他继续这个吻。
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暧昧得可怕,唇齿交缠声更是刺耳无比。
他们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病床床单都被扯乱,直到褚羽浑身发软,几乎要顺着他的身体滑下去,几欲喊停,照野才推开她冲进浴室。
“砰!”
门被重重甩上。
褚羽瘫软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酥麻,[嘴唇]又热又肿。
她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
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里面可能发出的所有声音。
水声持续不断,冲刷着地面瓷砖,也冲刷着门外褚羽混乱的思绪。
他伤还没好透,怎么能冲冷水?这混蛋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褚羽越想越气,心一横,跳下床,走到浴室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你的伤不能冲———”
劝阻戛然而止。
褚羽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勇气、担忧、羞怯的念头瞬间被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炸得粉碎。她像被烫到一样转过身,“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浴室门。
她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他不是说……从来不会自己?!
那刚才……刚才她看到的是什么?!
门内,激烈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瞬,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水流之下,照野的身体僵硬无比。被撞破的羞耻,口口后的虚脱,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狼狈缠绕着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颓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
江湖第一杀手,生平第一次,体验到羞耻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第一次做这种事,然后就被她撞了正着,还被她吓得…….
他闭上眼,任由冷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浇灭那翻腾的羞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然而,就在这窒息的死寂中,那扇刚刚被她用力甩上的门,竟然又缓缓地被推开了一条缝。
照野倏然回头。
就看见褚羽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他身体任何部位,只死死盯着地面。
她脸色红得几乎滴血,像是用尽了毕生勇气问:“我帮你?”
.
褚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她以为他是需要帮助又拉不下脸,还荒谬地想着,反正、反正之前也“帮”过了,而且刚才在病房里,自己不是也想的吗?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又推开了门,甚至没想清楚具体要怎么“帮”。
然而,当她鼓足勇气,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她打算帮忙的目标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天啊!她到底在干什么?她看到了什么?他结束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站住!”
一声怒吼定住了她逃跑的脚步。
然后是比声音更快的动作。
褚羽只觉眼前一花,一阵带着湿气和水滴的风掠过。
等回过神,就对上了照野彻底黑沉下来的脸。他一手撑着墙,将她困在角落,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看了就跑?”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通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睛,最后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上。
“不是想帮?”他冷笑一声,眼底却燃着灼人的火焰。
“不是…我.…”褚羽慌乱摇头。
“那就帮。”他厉声打断,不容置疑地拉过她的手。
褚羽触电般浑身剧震,脸都快熟透了。
耳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觉得我快?”
“我没有!你放手!”褚羽羞愤交加,努力挣扎。
“证明。”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
“不、不用证明!你肯定可以,我信你!你绝对不快!放手……嗯……”
但她的抗议没有起效,被硬生生带着,被动地感受。
时间变得模糊,只有冰冷的水流持续不断地砸在地砖上。
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最直接也最羞耻的摩擦声,单调、重复,却又无比清晰地响彻在耳边,像在一下下刮擦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而且这一次他似是在故意证明什么,怎么都不肯,久到褚羽觉得手心都开始泛起火辣辣的刺痛也还没有任何征兆。
“你快点……爸妈要下班了…….”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催他,声音发颤——要是被爸妈撞见这副模样,她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听到这话,他终于放过她。
褚羽呆了很久,直到湿痕浸得皮肤发凉,才终于回过神来,积压的羞愤瞬间爆发,怒吼:“啊!混蛋!我的衣服!”
照野看着她蹲到地上,气红了脸不肯再看他,身上衣服还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眼底的欲色迅速退去。
他想,刚刚……确实过分了。
一丝极淡的懊悔掠过心头。
犹豫了一会,他高大的身躯缓缓矮了下去,单膝点地,跪在了湿漉漉的浴室地砖上,正好与她视线齐平。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她的手背,凉得她一颤。
褚羽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你……”
下一秒,她的腰被他扣住,整个人被托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稳稳扛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
“补偿。”
“我不需要!”褚羽拼命后缩,用手抵着他的脸。这太羞耻了!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帮忙”,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个?!这比刚才更过分!
“由不得你。”
他偏过头,避开她的手覆了上去。
“不要....嗯……”
抗议化作破碎呜咽。潮意漫涌,竟比浴室水汽更加氤氲。
他很生涩,带着点笨拙的逡巡,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褚羽的呼吸彻底乱了。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和周围的水汽融为一体。她无力地向后仰着头,后脑勺抵着冰冷的瓷砖,冷热交织,逼得她几乎失神。
时间失了度量,只有花洒持续不断的水声,掩盖了某些更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声响,却又奇妙地将它们放大、缠绕、激荡不绝。
…….
等到浴室的水声终于停止,照野浑身又添了不少新伤。褚羽本来伤不到他,但重伤之下,再硬的肌肉都挡不住,挠得他血肉淋漓。
褚羽已经换了衣服,气鼓鼓地坐在离病床最远的椅子上。她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尤其是嘴唇和裙子下,残留的酥麻感如潮水退去后的涟漪,一波波荡漾着,挥之不去。
她死死盯着对面墙壁,就是不肯分给病床哪怕一丝余光。
混蛋!禽兽!流氓!变态!
她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骂人词汇都轮番砸向那个始作俑者。
太过分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失控地抓挠他的背,用双腿抵着和他较劲,还、还发出那些她自己都不敢认的呜咽声……
病床那边,照野同样沉默着。
他靠坐在床头,目光看向窗外,身体绷得紧,但心情却是隐秘的愉悦。他发现,他竟格外喜欢她失控的模样。那通红的肌肤,那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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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续带着哭腔的咒骂,甚至是那些下手狠了点的抓挠都让他血脉偾张,难以自持。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感觉….异常的好。尤其是她最后软在他怀里,眼角挂着泪,气呼呼咬他肩膀时,那点又凶又软的劲儿,几乎瞬间就又撩起了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
等到褚真夫妇来医院,看见的就是这几天如胶似漆,恨不得睡觉都要黏在一起的人此刻离着八丈远的距离。
褚羽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他真的太过分了!她连经验都没有,他居然……居然就用那种方式……还那么久!她越想越羞愤,感觉脸又烧了起来。
“我今天跟爸妈回去。”她盯着地板,干巴巴开口。
照野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他依旧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落回她身上,没有说话。
“医生说你明天就能出院了。”她硬着头皮补充,依然不敢抬头。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我走了?”她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乱。
照野只是点了点头,手指在被单上收紧又松开。
夫妻两人一头雾水,但女儿终于不粘着这危险的男人了,他们求之不得。
医院走廊里,褚羽快步走着,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电梯。她需要逃离这个空间,逃离那种令人窒息的暧昧气氛。
等电梯门关上,她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名状的空落。褚羽不合时宜的想,可能这就是贤者时间?
等车子驶出医院停车场时,褚羽下意识透过车窗望向住院部大楼。
暮色中,某个窗口隐约立着一道修长的黑影,似乎一直追随着她的方向。
褚羽看着,手指不自觉地贴上玻璃。
“怎么了?”褚真从后视镜看她。
“没什么。”褚羽勉强笑了笑,转回身坐好。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街边的霓虹灯开始次第点亮,五彩的光斑在车窗上流动。
突然的,褚羽想起那天照野说的话:“你会离开,不会死在这。”
当时她只顾着哭,现在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自杀,所以她能回来。那如果她走了,如果他们之间离开太远,他会不会又被拽回那个充满杀戮的世界?
她开始回想自己这几次以来的穿越,似乎…似乎穿越的锚点就是他?!
褚羽坐直身体,焦急喊:“爸!掉头!回医院!”
秦临江皱眉转头:“刚出来怎么又回去?出什么事了?”
“爸爸,求你了!回医院!”
车子掉头,一路疾驰回医院。
当褚羽气喘吁吁推开病房门,照野正站在窗边。
“我...”褚羽的嗓子发紧,胡乱着了个借口:“我想起来...你的药还没换.…..”
他缓缓转身,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褚羽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表情。
没有疑惑,没有惊讶。
他的嘴角,正向上勾起一丝弧度。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温暖的湖水。
“过来。”他伸出手。
褚羽像被蛊惑般向前走去,在距离他一步之遥时被拉入怀里。
他的胸膛温热,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就知道你会回来。”他低头嗅闻她的发。
“少得意,谁是为了你!我是……我是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把护士吓哭,给医院添麻烦!”褚羽气急败坏。
“添麻烦?”照野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过来,酥酥麻麻的,“那……你留下来管着我?
莫名的,听到这话的褚羽心跳彻底失了控。
她想抽回手,想骂他不要脸,想推开他,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这话很有魔力,尤其是从这男人嘴里说出来。
照野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稍稍松开了些,却没完全放手,依旧圈着她的腰。
褚羽仰头看他,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狼狈又羞窘的自己。
“谁要管你!”褚羽后知回绝嘴硬,却错开视线,盯着他病号服上的纽扣。
“只有你能管得了我。”
她咬着下唇,眼眶突然有点发热,憋了半天的气恼最终化作一声委屈的控诉:“……混蛋,你就会欺负我。”
“嗯,我混蛋。”他承认,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窗外,城市的霓虹彻底取代了夕阳,病房里,两人静静相拥。
照野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体和那份全然的依赖,闭上眼,心底那点因她离开而悄然升起的、属于黑暗的冰冷戾气终于被彻底抚平。
他知道自己手段卑劣,知道她脸皮薄又好骗,才故意站在窗边让她看见,故意说那些话逗她。
但那又如何?她回来了,主动回到了他的身边。
至于“管”他?
他求之不得。他甚至渴望被她那双柔软的手永远管住,心甘情愿,至死方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