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饮酒十二载,一步问剑武帝城》 第58章 北莽将乱 北莽江湖,素来以酷烈、彪悍著称。 草原儿女性情直率,武风极盛,刀口舔血、马背争雄是常态。 然而近日,这片广袤的土地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热闹”与压抑之中。 仿佛一潭深水,被接连投入了数块巨大的磐石,表面波澜骤起,水下更是暗流汹涌,搅得整片水域都不得安宁。 先是魔头洛阳自南而来,一路挑翻宗门,剑指龙庭,魔威滔天。 继而离阳酒剑仙吴来御剑降临,于龙庭之外剑斩诡异皇影,惊退洛阳,其实力深不可测,行事更是逍遥不羁,视北莽高手如无物。 紧接着,离阳桃花剑神邓太阿悄然而至,十二飞剑问酒吴来,剑光照耀半夜空,其指玄杀力令观者胆寒。 官子无敌曹长卿亦现身龙庭,虽看似温文尔雅,与世无争,但其智谋修为,谁敢小觑? 更有传闻,那东海武帝城主,天下第二的王仙芝,在与剑神李淳罡惊世一战后,竟也孤身北上,直入北莽腹地! 而最新传来的消息,竟连那重返陆地神仙境的剑神李淳罡,也护着那位刚刚在武帝城破境天象的北凉世子徐凤年,朝着北莽而来! 当世顶尖高手,近乎半数,或因私怨,或因好奇,或因追寻力量源头,或因护佑晚辈,竟不约而同地,在这短短时间内,如同百川归海般,齐齐涌入北莽! 这等盛况,或者说乱局,堪称百年乃至千年未见! 如此多重量级人物的涌入,其自身磅礴的气机、所承载的庞大气运,已然在无形中开始影响北莽的山河地脉。 寻常武夫或许感知不到,但修为高深者,尤其是与北莽国运相连之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龙脉似乎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天地元气的流转也出现了种种难以预测的紊乱。 北莽龙庭,深宫大殿。 夜色已深,女帝却并未安歇,她独坐于龙椅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近日传来的种种消息,让她这位执掌北莽的女帝也感到了一丝心力交瘁和隐隐的不安。 殿门无声开启,国师袁青山手持拂尘,缓步而入。他面色沉静,但眼神中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穆。 “陛下。”袁青山躬身行礼。 “国师不必多礼。”女帝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观天象如何?近日龙庭乃至整个北莽,气机紊乱,朕心难安。” 袁青山直起身,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了那无尽星空。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 “回陛下,臣方才于观星台静观天象。” “北方玄武七宿,星光晦暗紊乱,煞气隐现,主杀伐征战。尤其……其星芒所指,气机交汇之核心,似乎正应在我北莽疆域之内。”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紫微帝星虽仍显明亮,但其周天辅星却光芒摇曳,似受冲击。更有数道强盛无比的异星光华,自东南、正南等方向侵入北莽星域范围,其光或逍遥不羁,或凌厉冲霄,或沉稳如山,或深邃如海……与北方本土星芒交织碰撞,导致天机一片混沌,难以测度。” 袁青山收回目光,看向女帝,一字一句道:“天象显示,我北莽恐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之大变局,其根源,或在于这些突然涌入的‘异星’。一场波及极广、牵扯极深的大战,恐怕……难以避免。” 女帝闻言,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下,凤目之中寒光一闪。 尽管早有预料,但得到国师从天象层面的确认,她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下去。 一场大战……汇聚了如此多天下顶尖高手的大战,若真在北莽境内爆发,其后果,不堪设想!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决断:“朕知道了。有劳国师继续密切关注天象变化。传令下去,命各方密切关注王仙芝、李淳罡、徐凤年等人的行踪!但未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主动挑衅!” “是,陛下。”袁青山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空荡的大殿内,只剩下女帝一人。她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深邃。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北莽的天,终究是要变了。 …… 暮色四合,北莽腹地的两禅寺浸在苍茫风雪里。檐角铜铃被风扯得零落作响,梵唱早歇,唯余雪片扑簌坠地的寂灭之音。 龙树僧人立于藏经阁顶层的阑干前。他身上那件旧僧袍被寒风鼓动,却发出金石相击的细微铮鸣——正是将《金刚经》读进皮肉骨髓里修成的金刚不坏身。 此刻他仰面观天,瞳孔里倒映着北莽穹苍罕见的星象乱流。 “荧惑守心,天狼吞煞...” 老僧喃喃自语,指节在覆雪的檀木阑干上叩击,竟敲出晨钟暮鼓般的沉浑回响。 他看见紫微垣帝星黯淡,而北境分野有赤气如血刃直贯中天,更兼七八道青黑煞星自南向北破空而来,轨迹决绝如投林箭矢。 风雪忽然暴烈,却在他周身三尺外诡谻分流,连衣角都未能沾湿。 他看得分明:那些星子皆是离阳王朝豢养的江湖大蛟,此番北渡,是要在这苦寒之地搅动风云了。 “袁青山啊袁青山...”龙树忽然轻笑,声音像古井里投进石子,“你镇守观星台,可见得这般群虎噬蛟龙的天象?” 他想起那位并称南北双圣的老对手,此刻想必正望着同样的星图推演天数。 寺中古柏忽然无风自动,枝头积雪轰然坠地。龙树僧人金刚般的面容上裂开一丝悲悯——他看见星流之中隐有血色弥漫,那是北莽王庭气数将乱的征兆。 离阳高手北来,是劫也是缘;佛门欲在这苍生倒悬际广开法门,正需借这般滔天巨浪。 “修罗场亦是菩提道。” 老僧合十低诵,周身泛起淡金微光。藏经阁内那部翻烂的《金刚经》无风自动,纸页哗啦间竟有刀剑交击之声。 他望向南方,目光似已穿透千里风雪,见着那些踏雪北来的离阳宗师们腰间的刀剑,正与北莽高手的气机在冥冥中交织成网。 天穹忽有流星坠向北方荒原,拖出的尾焰赤红如血。龙树僧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却是璀璨的金刚碎芒——他修持一甲子的无漏身,竟因这天象示警而微微震颤。 “乱世将至...” 他拭去唇角金芒,眼底却燃起奇异火光,“我佛慈悲,亦需金刚怒目。” 风雪更急,将他低语撕碎在呼啸的风里,唯有藏经阁檐角那串古铜风铃,忽然齐声轰鸣如龙吟。 第59章 逐鹿山 西域黄沙万里,一峰孤绝如天外利剑倒悬。 烂陀山。 山非土石,乃是一整块赤红巨岩,历经千万年风沙雕琢,形似一朵半开的枯寂红莲。山体寸草不生,唯有狂风掠过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嘶鸣,如亘古不灭的佛唱,也似地狱深处鬼哭。 山巅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内,光线晦暗。 一个僧人跌坐于此。 他身上的僧袍早已褴褛不堪,颜色褪尽,与脚下赤岩几乎融为一体,破布条般挂在枯槁的身躯上。乱发灰白,纠结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硬朗、沾满尘沙的下颌。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宛若早已坐化千年的枯骨。 然而,束缚他的东西,却昭示着他绝非死物。 九根粗如成人手臂的漆黑铁链,不知以何种玄铁铸就,沉重冰冷,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梵文,此刻那些文字正极其微弱地一起一伏,流淌着淡金色的光泽,如同呼吸。 四根铁链穿透了他肩胛与膝骨,将他牢牢钉在岩壁之上;另外五根则如狰狞的黑蟒,缠绕在他的脖颈、腰腹和四肢,另一端深深楔入四周的山岩,绷得笔直。 锁魔链。烂陀山世代守护,非陆地神仙不可破,亦专为囚禁陆地神仙而设。 风沙从石窟外灌入,吹动他散乱的发丝,露出半张脸。那面容竟不显苍老,只是极端枯寂,仿佛所有的情绪、欲望、生机,都被百年的囚禁熬干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唯有时而眼皮颤动间,那深陷的眼窝里掠过的一丝极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神光,才让人惊觉这枯槁皮囊之下,囚禁着何等恐怖的力量与过往。 刘松涛。 如今这烂陀山上,还有几人记得这个名字? 百年前,他曾是魔教之主,权柄煊赫,威震天下,脚下伏尸百万,江湖闻其名而色变。 亦是百年前,他曾只身入春秋,赤手撕裂皇城,于万军丛中,徒手摘去两位帝王头颅,血染龙袍。 那一日,帝王血与百官血汇流成河,染红了整座皇城的天阶。 文臣武将,号称天下菁英,被他屠戮过半,春秋鼎盛的王朝,因他一人而气运中断,几近崩颓。 杀人如剪草,谈笑退千军。 其修为,早已超凡入圣,踏足那玄之又玄的陆地神仙之境,近乎天人。 然,杀孽滔天,终惹天怒人怨。西域佛宗圣地烂陀山,倾全山之力,联合中原诸多隐世高手,布下弥天大阵,终将他困缚于此。 九链锁身,梵文镇魂。 这一锁,便是整整一百个春秋寒暑。 风沙磨去了棱角,岁月熬干了热血。 昔日谈笑间可令山河变色的魔教教主,如今只是烂陀山巅一尊无声的囚徒,在永恒的寂寥中,咀嚼着他无人可知的过往与罪孽。 唯有那九条呼吸般的铁链,时刻提醒着世人,也提醒着他自己—— 囚于此地的,是一头曾搅动天下风云、险些倾覆了王朝的…… 人间凶器。 风声在石窟外呜咽,卷起细沙,打在岩壁上,发出窸窣碎响。 那枯寂如干尸的僧人依旧低垂着头,乱发覆面,对身外万物毫无反应,仿佛早已与这赤色山岩融为一体,亘古如此。 却有四道身影,逆着风沙,艰难地攀至山巅,踏入这囚魔之窟。 四人皆是江湖客打扮,衣衫在长途跋涉与风沙侵蚀下显得陈旧,却依稀可见昔日华贵的纹路与用料。他们面容俱是沧桑,眼中混杂着难以消磨的戾气与此刻深切的惶然。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依稀可见往日威严,此刻却带着几分凄惶与急切。 他们站定在那被九条狰狞铁链贯穿、缠绕的枯槁僧人身前,一时间竟被那死寂与压迫感慑住,呼吸都为之一窒。 沉默了片刻,那为首的高大老者率先躬身,声音因干渴和敬畏而沙哑不堪: “逐鹿山护法长老,赵思苦……” 他身后三人随之齐齐躬身,报上名号: “冯山。” “厉天。” “卜屠。” “……拜见教主!” 声音在石窟内回荡,撞上岩壁,显得空洞而微弱,很快便被风嘶声吞没。 那被称作教主的僧人,纹丝不动,连那呼吸般明灭的梵文锁链都未曾有半分异动。 赵思苦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是被这死寂刺痛,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拔高,带着近乎绝望的哭腔: “教主!您…您老人家定然还认得我等!百年前,您执掌圣教,威临天下之时,我等皆是在您座下听令的晚辈啊!” 风依旧在吹,僧人如未闻。 另一名叫卜屠的长老性情更显焦躁,他环视那九根冰冷沉重的锁链,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他嘶声道: “教主!圣教…圣教如今已危在旦夕!我等…我等是被人生生从逐鹿山上赶下来的!再无立足之地了啊!” 冯山接口,语速急促,恨意凛然: “是一个女人!一个叫洛阳的女魔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修为高得吓人,心狠手辣更胜当年…当年……” 他话到嘴边,看了眼枯僧,没敢说下去,转而道: “她强占了圣教总坛,自封教主,顺者昌逆者亡!教中旧人,不是臣服,便是被她屠戮殆尽…我等四人拼死才杀出重围……” 厉天声音阴沉,补充道:“她扬言,要彻底抹去圣教过往,一切皆以她为尊。百年基业,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赵思苦噗通一声,竟是双膝跪倒在冰冷岩地上,以头叩地,老泪纵横: “教主!唯有您!唯有您出山,才能重整圣教,诛杀此獠! 您是我圣教唯一的神话,是活着的传说!这天下,这江湖,也只有您能制住那无法无天的女魔头!求教主看在历代先辈心血份上,看在…看在您曾一手缔造圣教辉煌的份上,救救圣教吧!” 四人皆跪伏于地,头颅深深低下,不敢抬起。 石窟内只剩下他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风穿过锁链间隙时发出的、如同嘲弄般的低鸣。 良久。 那尊仿佛亘古不变的枯寂身影,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覆面的灰白乱发下,似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吐息,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唯有那九条铁链上的梵文,依旧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韵律,缓缓明灭,如同沉睡巨魔的心跳。 第60章 真武之力 北莽边境,风沙渐起,荒原辽阔,一条古老的驿道蜿蜒伸向天际。 一辆朴素的马车在数骑北凉骁骑的护佑下,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车内,徐凤年盘膝而坐,竭力压制调理着体内那几股冲突不休的力量,脸色时明时暗。 车外,李淳罡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抱着剑,靠在车辕上打盹,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行至一处荒僻的河谷地带,马车缓缓停下稍作休整。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一位身着朴素僧衣、手持禅杖的老僧,正一步步向北而行。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大地生根,虽风尘仆仆,却自有一股宝相庄严、慈悲平和的气度流露而出。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看似枯瘦的身躯内,隐隐透出一种圆融无瑕、坚不可摧的意蕴,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琉璃宝玉铸就。 正是从两禅寺一路北上的龙树僧人。他此行,乃是为了寻找那位游戏风尘、剑道通玄的酒剑仙吴来,欲将自己苦修一生的佛门无上金刚体魄,赠与有缘,以完一场功德。 马车旁的动静惊动了老僧,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徐凤年和李淳罡也注意到了这位气度不凡的老僧。徐凤年本就心烦意乱,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李淳罡却微微睁开了眼缝,打量了一下老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嘀咕了一句:“咦?这老和尚有点意思。” 此时,一位随行的北凉老卒认出了龙树僧人的装扮,低声对徐凤年道:“世子殿下,看这大师的衣着气度,像是从两禅寺来的高僧。王爷他……一向礼佛。” 徐凤年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北凉王徐骁确实信奉佛教,对两禅寺的高僧也颇为敬重。 他虽此刻心魔渐生,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礼数,压下体内的躁动,走下马车,对着龙树僧人还了一礼:“晚辈北凉徐凤年,见过大师。不知大师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去?” 龙树僧人听到“北凉徐凤年”五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慈祥一笑:“原来是徐施主。老衲龙树,自两禅寺而来。此行欲往北莽,寻一位故人。” “两禅寺龙树圣僧?” 徐凤年倒是听过这位圣僧的名头,知道是佛门真正的大德高僧,与父亲确有香火情分,语气便又客气了几分:“原来是龙树大师,失敬。家父常提及两禅寺圣僧,心怀敬仰。不知大师要寻何人?北莽凶险,或许晚辈能提供些帮助。” 龙树僧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多谢徐施主好意。老衲所寻之人,踪迹缥缈,随缘而去即可。倒是施主……” 他目光落在徐凤年身上,那双充满智慧的眸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眉头微蹙,“施主气息浮动,体内似有数股异种真气冲突不休,更有阴煞之气盘踞,恐伤及根基,扰及心神啊。” 徐凤年心中正为此事烦躁,被说中心事,脸色微微一沉,但依旧保持着礼节:“多谢大师关心,晚辈自有分寸。” 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佛法,徐凤年因徐骁的关系,对佛经也算略有涉猎。龙树僧人也耐心解答,言语间充满智慧与慈悲。 然而,随着交谈的深入,徐凤年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龙树僧人所吸引。 并非因为其佛法高深,而是因为他体内那几股狂暴的力量,尤其是那阴物带来的死寂阴寒之气,竟对老僧身上那圆融祥和、至阳至刚的气息,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渴望!甚至可以说是贪婪! 他的心魔本就因力量冲突而滋生,此刻受到这佛门至高体魄的刺激,瞬间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眼神不再清明,而是染上了一层隐晦的赤红。 他死死盯着龙树僧人,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件……能解决他所有问题的绝世鼎炉! “金刚……是了……佛门无上金刚体魄……” 徐凤年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颤抖,“至阳至刚,万邪不侵……正好能中和炼化我体内的阴煞死气……更能弥补我根基的虚浮……完美……完美!” 龙树僧人似乎察觉到了徐凤年气息的剧烈变化和那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他停下讲经,微微蹙眉,后退半步,双手合十,沉声道:“徐施主?你……” 话未说完,徐凤年猛地抬起头,那双眼中已尽是疯狂与贪婪的赤红,他嘶声道: “大师!” “你这金刚体魄……予我吧!” 话音未落,徐凤年竟已如同鬼魅般暴起发难,周身那混乱却磅礴的天象境力量轰然爆发,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阴风与灼热的异种真气,直直抓向龙树僧人的头顶要害! 竟是欲要强行夺取对方的金刚体魄根基! “小子!你疯了!”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淳罡猛地睁大眼睛,厉声喝道! 龙树僧人亦是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北凉世子,徐骁的儿子,竟会突然心性大变,对自己暴起发难,行此魔道之事! 他周身佛光瞬间大盛,那无瑕金刚体魄自行激发! 但徐凤年的手掌,已然携着疯狂之势,到了眼前! 危机,瞬间爆发 龙树僧人虽惊不乱,他苦修一甲子以上的佛门金刚体魄早已臻至化境,心念微动间,周身便泛起一层温润却坚不可摧的琉璃佛光,如同最完美的壁垒,欲要格挡开徐凤年那突如其来的凌厉一抓。 然而,就在徐凤年的手掌即将触碰到那层佛光的刹那—— 异变再生! 一股远比徐凤年自身天象境修为更加古老、更加磅礴、更加威严神圣的力量,猛地自徐凤年丹田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并非徐凤年所修的大黄庭,也非那阴物带来的死寂龙气,更非高树露的残魂之力。 而是一种凌驾于其上、仿佛沉睡了许久、此刻被徐凤年的疯狂心念与龙树僧人的至阳体魄所共同引动的——本源之力! 这股力量呈玄黑之色,却又散发着璀璨神光,充满了统御北方、荡魔诛邪的无上威严!其气息之浩大纯正,令周遭天地都为之肃穆! “这是……?!” 龙树僧人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感受到自己那无瑕金刚体魄所激发的佛光,在这股玄黑神光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消融退散! 并非被暴力打破,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所“接管”、所“压制”!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对方那抓来的手掌之中,传来的并非简单的吸力,而是一种仿佛源自天道法则的“剥夺”之力!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苦修一生的金刚体魄根基,竟隐隐有松动、离体而被强行攫取的迹象! 这股力量的气息……他并不陌生! 真武之力! 第61章 真武出手 龙树僧人曾在两禅寺珍藏的一卷极其古老的道家秘典中读到过相关的只言片语的记载! 那卷秘典追溯道门源流,曾提及世间有一种至高无上的神力,乃北方真武大帝所执掌,司职降妖伏魔,护卫苍生,其力至纯至强,号曰“真武之气”! 而此刻,从徐凤年体内爆发出的这股玄黑神力,其特性、其威严、其那荡尽邪魔的纯粹道韵,竟与古籍中记载的“真武之气”描述,一般无二! “真武之气?!这怎么可能?!” 龙树僧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几乎要失声惊呼,“此乃传说中的神力,早已不显于世!怎会出现在一个北凉世子身上?而且……竟被用来行此魔道掠夺之事?!” 他的震惊无以复加。真武之气,本是至神至圣之力,此刻却被心魔控制的徐凤年用来强行夺取他的佛门体魄,这其中的矛盾与诡异,让他这等高僧都感到一阵茫然与荒谬。 就在他心神震撼、体内佛光被真武之气死死压制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徐凤年的手掌,已然突破了所有阻碍,结结实实地按在了他的头顶百会穴之上! 那股霸道无比的真武之气,混合着徐凤年自身混乱的天象境力量以及阴物死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龙树僧人体内,粗暴地冲刷、瓦解、并强行抽取着他那苦修多年的金刚体魄本源! “呃啊——!” 龙树僧人发出一声痛苦闷哼,身躯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变得金黄,仿佛真正的金身都要被融化剥离! 他试图运转佛门神通抵抗,但那真武之气对他的佛力有着先天的克制,竟让他一身通天修为难以完全施展! “小子!快住手!” 李淳罡的厉喝声再次传来,他已看出情况不对,徐凤年此刻的状态和那突然爆发的诡异力量都极其危险,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剑气已然破空而至,欲要打断徐凤年的掠夺! 然而,那真武之气自主护体,竟在徐凤年周身形成一道淡淡的玄黑光晕,将李淳罡那随手一道剑气悄然化解! 徐凤年对此恍若未闻,他完全沉浸在力量疯狂涌入的快感与心魔的掌控之中,眼中赤红一片,只有对那金刚体魄的极致贪婪。 “给我……拿来!!” 他嘶吼着,真武之气催动到极致。 龙树僧人眼中闪过一抹悲悯与无奈,他望着状若疯魔的徐凤年,感受着那与自己佛门力量同源却又相克的真武之气,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有更多的迷雾笼罩心头。 他双手合十,不再强行抵抗,而是低诵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劫数,劫数……” 声音悲怆,却带着一丝认命般的解脱。 金光,开始真正地从他体内被强行抽离,汇向徐凤年的手掌。 一场佛道交融却又充满掠夺与悲情的剧变,正在这荒原河谷中上演。 荒原河谷,风沙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 徐凤年的手掌死死按在龙树僧人头顶,那股玄黑璀璨、威严浩大的真武之气如同饕餮巨兽,疯狂吞噬汲取着老僧苦修一生的金刚体魄本源。 龙树僧人面色金黄,身躯剧颤,佛光黯淡,已然无力反抗,唯有口诵佛号,面露悲悯。 一旁的李淳罡剑气被那自主护体的真武之气化解,他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已然看出徐凤年此刻的状态绝非简单的走火入魔,其体内爆发的那股力量层次之高、性质之奇特,远超他的预料! 然而,此刻掌控徐凤年身体的,的确早已不是那个心魔躁动的北凉世子。 在那眼眸的赤红深处,是一片冰冷、漠然、俯视众生的绝对威严。 这不再是徐凤年。 而是高居于九天之上,司职北方,掌荡魔诛邪之权的——真武大帝,一缕意识临凡! “徐凤年”缓缓抬起头,那双漠然的眸子扫过正在艰难抵抗的龙树僧人,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剑气勃发、如临大敌的李淳罡,嘴角竟是勾起一丝极其淡漠、不含丝毫情感的弧度。 仿佛在看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凡俗肉身,终是羸弱不堪,心志不坚,易生魔障。竟还需本帝亲自临凡,料理这般琐事。” “气运……本帝所需之气运,本应借这转世之身,于这人间徐徐图之,潜移默化,自然汇聚。北凉基业,春秋烽火,皆可为薪柴,助本帝重燃神火,再塑辉煌。” “然……变数陡生。”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望向了北莽龙庭的方向,那淡漠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是……忌惮与愠怒。 “那个自号酒剑仙的吴来……逍遥余孽!竟敢斩灭本帝于八百年前布下的那一枚暗棋——大秦国运残留之影! 那一份龙气,本帝温养八百载,眼看即将成熟收回,竟被其一剑毁去!致使本帝气运缺损,转世之身亦受牵连,根基动摇!” “更搅动北莽风云,引得多方变数齐聚于此,天机愈发混沌,再按部就班恐生更多枝节。” “既如此,便休怪本帝亲自出手,行此‘拿来’之道!”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在苦苦支撑的龙树僧人身上,冰冷而贪婪。 “你这老僧,倒是一具上好的鼎炉。苦修金刚体魄,凝聚佛门大气运、大功德于一身。正可弥补本帝损失之龙气,更能以佛门至阳至刚之力,中和这具身体内那阴物的死寂之气,彻底稳固这天象境,甚至……更上一层楼!” “佛道气运兼收,方显本帝手段!” “此乃尔等荣幸!” 念及此处,“徐凤年”——或者说真武大帝——再无犹豫,心念一动,那真武之气催发更盛! “嗡——!” 龙树僧人周身佛光彻底破碎,化作点点金色流光,如同百川归海般,不受控制地涌向“徐凤年”的掌心,融入其体内! 他金色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气息急剧萎靡下去! “住手!” 李淳罡虽不明所以,但深知绝不能让徐凤年继续下去,否则后患无穷! 他不再留手,并指如剑,一道凝聚了陆地神仙境无上剑意的青芒,撕裂空间,直刺“徐凤年”后心要害! “徐凤年”却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只是冷哼一声。 其周身玄黑真武之气骤然沸腾,化作一面刻绘着龟蛇交缠图案的古老盾影,挡在身后! 轰! 剑芒与盾影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将地面刮去厚厚一层! 李淳罡这含怒一击,竟再次被挡下!虽然那盾影也剧烈波动,黯淡了几分,但终究是挡下了! “区区凡间剑仙,也敢阻本帝行事?”冰冷不屑的声音从“徐凤年”口中吐出。 他加快了吞噬的速度,龙树僧人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真武大帝,为了弥补因吴来而产生的气运亏空,竟不惜亲自下场,行此夺人造化、损人利己之事! 北莽的风云,因这位天上帝君的强行插手,变得更加诡谲难测,也更加……危险! 第62章 真武VS剑神 河谷之中,风暴渐息,尘埃落定。 那疯狂吞噬汲取的过程终于结束。 龙树僧人软软地瘫倒在地,原本宝相庄严的面容枯槁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一身苦修而来的金刚体魄本源已然被掠夺殆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的枯木。 而站在他面前的“徐凤年”,周身气息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前那虚浮不稳、冲突躁动的天象境气息,此刻已然彻底沉淀下来,变得渊深似海,磅礴浩大,与天地元气的沟通圆融无碍,再无半分滞涩! 那因阴物灌体而带来的隐患,竟被那至阳至刚的佛门本源之力彻底中和化解,变得温顺可控。 但是这,还远不是全部! 只见“徐凤年”的皮肤之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温润却坚不可摧的琉璃光泽,周身穴窍仿佛有细微的金色佛光自行吞吐,一股沛然莫御、万邪不侵的刚猛意蕴透体而出! 佛门大金刚境体魄! 他竟在稳固天象境的同时,将龙树僧人苦修一甲子的无上金刚体魄,也尽数纳为了己有! “徐凤年”似乎也有些好奇这新得到的力量,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左臂上轻轻一划。 嗤—— 一道细微的伤口出现。 然而,流出的并非殷红的鲜血,而是……璀璨夺目、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液体! 金色的血液! 血液之中,还蕴含着精纯无比的佛门祥和之气与磅礴生机! 伤口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转眼间便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金刚不坏!血如熔金! 这已是佛门体修至最高境界的显著特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凤年”看着自己那流淌着金色血液、瞬间愈合的手臂,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快意、满足以及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威严! 这力量!这完美的体魄!这再无隐患的修为!一切都如他所料,甚至更好!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落下。 一道冰冷刺骨的锋锐之意,已然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剑气森寒,瞬间将他脖颈处的皮肤激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那刚刚得来的金刚体魄,竟也在此刻发出了细微的嗡鸣,自主抵御着这足以致命的威胁。 笑声戛然而止。 “徐凤年”缓缓转过头,看到的是李淳罡那张再无半分懒散、唯有冰冷与肃杀的面容。 这位重返陆地神仙境的剑神,不知何时已然彻底拔剑出鞘。那柄伴随他一生、看似无华的古剑“木马牛”,正稳稳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剑锋之上,吞吐着凝练到极致、足以斩断天地法则的恐怖剑意! 李淳罡的眼神锐利如剑,死死地盯着“徐凤年”那双虽然依旧是徐凤年的眼睛,却充满了陌生与至高威严的眸子,声音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现在……” “老夫是该叫你徐凤年?” “还是……” “该喊你一声真武大帝?!” 话音落下,如同惊雷炸响河谷! 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是友是敌? 是人是神?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冰冷的剑锋紧贴着咽喉,那凝聚了陆地神仙境无上剑意的杀机,如同实质般刺入骨髓,即便新得的金刚体魄也在自主嗡鸣抵抗,依旧让人如坠冰窟。 面对李淳罡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冰冷的质问,“徐凤年”——或者说占据了他身躯的那位存在——脸上的狂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并未立刻反抗,而是用那双漠然的眸子看着李淳罡,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反问道: “有区别吗?”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疏离与威严,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身毫不相干的事情。 李淳罡闻言,握剑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没有。” “无论你是徐凤年,还是那劳什子真武大帝……” “今日,老夫都会出剑斩了你。” 剑神李淳罡,乃是凡夫俗子出身,凭借手中一剑,于江湖血海中生生杀出一条通天大道,以凡人之躯,证道陆地神仙! 他这一生,最是见不得那高高在上的天上仙人,视人间为池塘,视众生为鱼鳖,动辄垂钓气运,窃取造化,坏人间规矩,乱天下纲常! 人间气运本就有限,众生挣扎求存,武者逆天改命,何其艰难? 那些仙人凭何坐享其成,肆意掠夺?这是他李淳罡心中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真武大帝? 名头再响,来历再大,那也是天上的仙神! 既然降临人间,行此夺人造化、损人利己之事,那便与那些垂钓气运的仙人无异! 其行可诛,其心当斩! 更何况…… 李淳罡的目光扫过地上气息奄奄、几乎被吸成废人的龙树僧人,眼中杀意更盛! 即便眼前这人真的只是徐凤年,只是被心魔控制,那他方才所为,也是彻头彻尾的魔道行径! 强夺他人苦修一生的根基,这与邪魔何异? 他李淳罡或许欣赏徐小子,与徐骁有旧,但大是大非面前,他手中的剑,绝不会为私情所困!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放过眼前之人的理由! 李淳罡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决绝的剑意,再次响起: “是天仙临凡,行掠夺之事,该杀!” “是凡人入魔,行不义之举,更该杀!” “今日,你唯有接下老夫这一剑,才配谈以后!”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淳罡周身剑意轰然爆发,不再有丝毫保留! 那柄架在“徐凤年”脖颈上的木马牛,发出了渴望饮血的兴奋嗡鸣! 陆地神仙一怒,剑意直冲牛斗! 是真武大帝降临,还是徐凤年入魔? 在这一剑面前,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李淳罡的剑,已然出鞘! “你也配?” 三个字,从“徐凤年”口中冷冷吐出,带着九天之上的漠然与极致的不屑。 仿佛眼前这位重返陆地神仙境的剑神,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武夫,竟敢执剑向天威! 李淳罡没有回答。 面对这等藐视,任何言语都已苍白无力。 唯有剑!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中,骤然爆发出璀璨如星河的剑意!不再有丝毫迟疑,不再有半分留手! 手中那柄伴随一生、看似无华的古剑“木马牛”,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激昂剑鸣,不再是简单地架在对方脖颈,而是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快到了超越思维极限的流光! 斩! 这一剑,并非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横斩。 却蕴含着李淳罡毕生剑道之精华!蕴含着他对人间规矩的守护!蕴含着对天上仙人的怒斥!更蕴含着陆地神仙境的无上伟力! 剑光过处,空间仿佛被无声地切开,光线扭曲,万物失声! 然而,就在剑锋及体的前一刹那! “徐凤年”周身玄黑真武之气与璀璨佛门金光轰然爆发,交织成一幅诡异而强大的防御! 他新得的金刚体魄催发到极致,皮肤之下琉璃光泽疯狂流转! 他竟是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同样恐怖的真武神力与天象境修为,后发先至,直刺李淳罡眉心! 攻守一体,狠辣刁钻! 下一刻! 轰!!!!!!!!! 两道身影碰撞的中心,爆发出难以形容的恐怖能量冲击!如同两颗流星悍然对撞!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让人无法直视!狂暴的气浪呈环形猛然炸开,将河谷地面的沙石尽数掀起、震碎、化为齑粉! 远处的马车被狠狠掀飞,北凉骁骑人仰马翻! 光芒稍歇,只见两道身影已不再是静止对峙。 而是化作了两道模糊不清、快得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光线! 第63章 金刚怒目 一道青光,逍遥凌厉,剑气纵横三万里,那是剑神李淳罡的极致剑道! 一道黑金交织的光,威严霸道,神光佛芒耀九天,那是“真武附体”徐凤年的诡异力量! 两道光线以肉眼根本无法跟上的速度,在这片荒原河谷之中疯狂地碰撞、交错、分离、再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都引得地动山摇,空间震颤! 剑光与神芒肆意挥洒,将大地切割出深深的沟壑,将山崖削去巨大的缺口! 李淳罡的剑,快、准、狠、绝! 每一剑都蕴含着无上剑理,妙到毫巅,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 “徐凤年”的攻防,则充满了神力的霸道与佛门的刚猛,举手投足间引动天地法则,真武之气涤荡万物,金刚体魄硬撼剑锋! 这已非人间武夫的较量。 而是陆地剑仙与降临天神之间的战争! 他们的战场不再局限于地面,而是打上了高空,身影没入了云层,又从云层中杀出,剑光与神芒将夜幕撕裂得支离破碎! 整个北莽边境,都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与恐怖威压! 荒原之上,李淳罡与“徐凤年”化作的两道毁灭光线,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疯狂交锋,胜负未知,生死难料。 唯有那冲天的剑意与神威,宣告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关乎人间与天界的战斗,已然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北莽龙庭,乃至更广阔的草原大漠,无数武道高手皆被边境方向那突如其来的恐怖能量波动所惊动。 一道道强横的气息自各处升起,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光芒闪烁、轰鸣不断的远方。 拓跋菩萨立于宫墙之上,目光穿透黑夜,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那交锋双方力量的层次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其中一股剑意逍遥凌厉,似是李淳罡,另一股却霸道神圣又夹杂佛光,诡异无比,完全无法辨认。 “又是何人?这北莽何时成了筛子?” 这位北莽军神心中也涌起一丝烦躁。 棋剑乐府内,黄青按剑而立,面色凝重。 道德宗深处,袁青山放下拂尘,掐指推算,却只觉天机一片混沌。 甚至远在更偏僻之地寻找吴来的王仙芝,也微微顿足,望向那个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所有高手心中都充满疑惑:那究竟是什么人在交手?竟能引动如此规模的天地异象?其威势,似乎完全不亚于日前洛阳闹龙庭、吴来斩皇影之战! 然而,无人知晓答案。 那场发生在荒僻河谷的大战,其真相被狂暴的能量和遥远的距离所掩盖。 与此同时。 北莽边境,一条浑浊汹涌的大河——黄河的支流旁,有一座简陋破败的小茅屋。 茅屋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僧袍的年轻和尚,正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对着一个临时垒起的土灶吹火。 灶上架着一只剥皮洗净的土狗,已被烤得滋滋冒油,肉香四溢,与这佛门子弟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 这和尚容貌不算出众,但眉眼间自有一股平和之气,只是此刻盯着狗肉的眼神,着实有些……迫不及待。 他便是两禅寺那位不爱读经、不守清规,却偏偏被武帝城王仙芝评为“世间金刚第一”,一身防御连王仙芝都觉得棘手的怪和尚——李当心。 他正美滋滋地准备享用这偷来的“美味”,忽然,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痛!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轰然碎裂,离他而去! 李当心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那能量爆发的远方天际。 恰在此时,空中,一道原本璀璨耀眼的金色流星,那是龙树僧人金刚体魄本源最后消散的余晖,如同燃尽了最后一丝光芒,在他视线中骤然黯淡,彻底消散于虚无。 李当心整个人如同被雷霆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手中的烧火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呆呆地望着那片重归黑暗的夜空,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惫懒和馋意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是无边无尽的哀伤与痛苦,最终,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那并不英俊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黄土之中,瞬间洇开。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住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过了许久,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哽咽呜咽才从他喉咙里挤出: “师……师父……” 声音沙哑,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悲痛。 他与师父龙树僧人,虽一个看似离经叛道,一个严守清规,但师徒情深,心意相通。 龙树僧人金刚体魄被强行剥夺、生命消散的那一刻,作为同样将金刚境修炼到极致、且与之血脉相连的李当心,瞬间便心生感应! 那个从小将他养大,传他佛法,授他武艺,纵容他偷吃狗肉,在他心中如山如岳般的师父……没了。 世人都知他李当心是两禅寺金刚第一,性情温和,甚至有些窝囊,只知防御,从不与人争斗,连老婆女儿都敢欺负他。 但世人却不知…… 佛亦有怒,金刚……亦会怒目! 李当心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但那双眼中所有的悲痛,在刹那间转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那是一种足以焚山煮海、令神佛辟易的极致愤怒!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那平和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火山即将爆发的恐怖威压! 他转头,目光投向了那条在奔腾咆哮的黄河。 “吼——!!!” 李当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怒吼,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黄河水面! 并非砸向河水,而是砸向了那流淌的“水运”! 轰隆!!!!!!! 仿佛整条黄河都被他这一拳激怒! 原本就汹涌的河水瞬间变得狂暴无比,巨浪滔天而起,如同一条被触逆鳞的黄色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河水疯狂拍打着两岸,卷起千堆浊浪,仿佛要淹没一切! 一怒之下,黄河之水为之倒悬! 李当心立于狂涛之畔,僧袍猎猎作响,眼中怒火燃烧,再无平日的半分平和。 金刚怒目,只杀不度! 他要知道,是谁,害了他师父! 他要去,讨一个公道! 第64章 骑鹤北上 北凉境内,武当山。 相较于北莽的风起云涌、杀机四伏,此时的武当山却是一派祥和兴盛景象。 山道之上,香客如织,摩肩接踵,祈福还愿的诵经声、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也彰显着这座道教名山的鼎盛香火。 山巅一处可俯瞰大半山景的露台上,一位身着陈旧却洁净道袍的老道人,正凭栏而立。 他面容清癯,气息平和,却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正是那位为与北凉结下香火情缘,毅然将苦修一生的大黄庭灌顶赠予徐凤年的武当掌教,王重楼。 他看着山下那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香客人流,看着道观中袅袅升起的旺盛香火,听着那充盈于耳的热闹人声,苍老的脸上非但没有因失去修为而颓唐,反而露出一丝由衷的欣慰和满足的笑容。 失了那身通玄修为又如何? 卧床静养数月,境界一退千里又如何? 能用这一身大黄庭,为武当换来北凉王府的倾力扶持,换来这前所未有的兴盛景象,换来山下万千百姓的一份心安与信仰。 他王重楼觉得……值!太值了! “真武大帝庇佑,祖师爷庇佑……”王重楼低声喃喃,眼中充满了对武当未来的憧憬。 只要武当能这般延续下去,香火鼎盛,道统绵长,他个人得失,微不足道。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露台后方,不远处的一棵古松之下。 一个穿着同样朴素道袍的年轻道士,正闭目盘坐,五心朝天,周身气息与整座武当山的云海山势隐隐相合,仿佛他已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融为了这天地自然的一部分。 正是他的小师弟,洪洗象。 此刻的洪洗象,气息沉静,面容平和,但体内那如同浩海般深不可测的磅礴真气,却瞒不过王重楼的感知(即便他修为已失大半,但眼力仍在)。 王重楼看着洪洗象,眼中的欣慰之色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自豪与期待。 就在前些时日,这位整日里似乎只知道发呆、看云、骑牛、或是念叨着那“不下山”誓言的小师弟,竟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水到渠成般一步踏入了天象境!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声势浩大的突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成了。 其修为进展之快,根基之稳固,对天道感悟之深,连王重楼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好啊……真好……” 王重楼捋着胡须,脸上笑容愈发舒展。 有洪洗象在,武当便有了真正的擎天之柱!而且他这位小师弟性子淡泊,与世无争,却又重情重义,有他守护武当,远比靠自己那身大黄庭更让人安心。 他仿佛已经看到,武当山在他的手中与北凉结下善缘,奠定兴盛之基,而后在洪洗象的带领下,愈发辉煌,道传天下…… “师弟啊师弟,武当的未来,可就交到你手上了。”王重楼在心中默默说道,只觉得肩头的担子都轻了许多,心中一片安然。 山风拂过,带来松涛与香火的气息。 古松下的洪洗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清澈如同山涧清泉,倒映着武当的云卷云舒。 他看向露台上那道苍老却挺直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武当山的未来,在这和煦的阳光下,似乎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此时—— 轰隆隆隆!!! 武当主殿之内,那尊受万千香火供奉、高大威严的真武大帝鎏金神像,竟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 神像震颤,带动着整个大殿都在微微摇晃,供桌上的香炉、烛台叮当作响,长明灯的火苗疯狂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 “真武大帝显灵了?!” 殿内殿外的香客们顿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纷纷跪倒在地,有的磕头祈求,有的骇然四顾,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究竟意味着什么。 道士们也是面面相觑,脸色发白,试图维持秩序,却同样心慌意乱。 王重楼心中也是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露台边,望向主殿方向,眉头紧锁。他修为虽失,但感知尚存。 他能感觉到,那并非地震,而是一股极其庞大、极其威严、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与愤怒的气息,正从真武大帝的神像之中弥漫出来! “这是……神祇震怒?可为何……” 王重楼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真武大帝乃北方守护神,亦是武当主祀之神,为何会无端显圣,且气息如此异常? 与此同时,古松之下。 一直静坐如石的洪洗象,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平日清澈平和、倒映云海的眸子,此刻却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仿佛有两道实质的精光直射而出,瞬间穿透了空间,望向了遥远的正北方!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就在他睁眼的刹那,武当山周围山林之中,所有栖息的白鹤,仿佛同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发出尖锐急促的唳鸣,纷纷振翅而起,不顾一切地朝着南方仓皇飞逃! 成百上千的仙鹤惊慌南飞,遮天蔽日,形成了一幅极其壮观却又诡异无比的景象! “仙鹤!仙鹤怎么都飞走了?!” “还是往南飞!这到底是怎么了?!” 香客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眼前的异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王重楼看着那惊慌南飞的鹤群,又看了看猛然睁开眼、气息变得如同出鞘利剑般锋锐的小师弟,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洗象,这……” 洪洗象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北方,仿佛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景象,感受到了那跨越山河传递而来的、同源却充满掠夺与亵渎的真武气息,以及……一丝微弱却让他心弦剧颤的佛门悲悯消散的余韵。 他的脸色冰冷如霜。 下一刻,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那混乱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清喝,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蕴含着某种不容抗拒的道韵: “鹤来!” 声音刚落,一只原本正仓皇南飞、体型最为神骏硕大的仙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发出一声顺从的长鸣,竟在空中硬生生止住了去势,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了洪洗象的身前,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道袍。 洪洗象没有丝毫犹豫,轻轻一拍鹤背,身形飘然而起,落于鹤背之上。 “师弟!你要去哪里?!”王重楼急忙喊道,心中预感极其不妙。 洪洗象立于鹤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师兄,眼神复杂,有歉意,有决绝,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滔天怒意。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北方有事,需去了结。” 言罢,他脚下仙鹤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唳鸣。 双翅猛然一振,掀起一阵狂风,载着他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白线,以惊人的速度,径直朝着正北方——那片正风起云涌、杀机暗藏的土地,疾驰而去! 只留下满山惊惶的香客、目瞪口呆的道士,以及露台上心中巨震、徒劳地伸着手的掌教王重楼。 武当小师叔祖,乘鹤北上! 这一刻,所有感知到北方那场惊天动地气息波动的绝顶高手,无论是北莽的拓跋菩萨、袁青山,还是正在赶路的王仙芝、李淳罡,甚至是那仍在北莽某处喝酒的吴来,都心有所感,望向了那道划破长空、直奔北莽而去的鹤影。 洪洗象,终于不再只是骑牛看云。 他此次北上,只为……问罪! 第65章 凡人之剑 北莽边境,荒原河谷已彻底化为一片焦土,沟壑纵横,狼藉不堪。 半空之中,两道身影依旧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交锋。 剑光与黑金神芒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逸散的能量将天空中的云层都彻底撕碎,露出其后深邃的夜幕。 然而,战局已然悄然发生了变化。 起初,李淳罡那重返陆地神仙境的逍遥剑意,凌厉无匹,攻守兼备,还能与那“真武附体”的徐凤年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偶尔能凭借精妙绝伦的剑术略占上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淳罡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握剑的手也越来越紧。 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正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疯狂增长! 那真武之气愈发纯粹浩大,那佛门金刚体魄也愈发稳固强悍,两者结合,竟产生了一种质变! 更让李淳罡心头沉重的是,对方那冰冷的意识似乎正在彻底苏醒,与这具身体的融合也越来越完美,所能调动的神力远超最初! “凡人,汝之剑,仅止于此了吗?” “徐凤年”口中发出漠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他并指如剑,随意一划,一道融合了真武神力与佛光的黑金剑气便撕裂长空,其威力比之前强了何止一倍! 李淳罡挥剑格挡,身形却被震得微微一晃,手臂隐隐发麻。 他眼神锐利如鹰,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剑开天门!” 李淳罡长啸一声,不再保留,动用极招! 手中木马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剑鸣,千万道剑气自虚空而生,汇聚成一道欲要劈开整个天地的巨大青色剑罡,悍然斩落!此剑之威,远比在东海之时更盛几分! 然而,面对这足以威胁到真正陆地神仙的一剑。 “徐凤年”却只是冷漠地抬起眼皮,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嘲讽。 他不再动用任何技巧,只是缓缓张开双臂。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恐怖威压,骤然自他体内爆发出来,席卷天地! 在其身后,虚空剧烈扭曲,一道巨大无比、顶天立地的玄黑法相,缓缓凝聚显现! 那法相身着帝袍,头戴冠冕,面容模糊却威严无尽,周身缠绕着龟蛇二将的虚影,脚下仿佛踏着无尽的玄冥之水!正是那统御北方、司职荡魔的——真武大帝法相! 这法相一出,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臣服!万物肃穆,法则退避! 在这真武法相的加持下,“徐凤年”周身的气息如同坐火箭般疯狂攀升,瞬间冲破了一个无形的壁垒,达到了一个让李淳罡都感到心悸窒息的层次! 天人大长生境! 那是超越了寻常陆地神仙,真正触摸到天地法则本源,近乎与天地同寿的至高境界! “螳臂当车。” “徐凤年”漠然开口,只是随手一拳轰出。 拳出,并非简单的力量,而是引动了天地法则!那巨大的真武法相也随之做出同样的动作! 轰隆!!! 李淳罡那足以开天门的惊天剑罡,在这蕴含了天人大长生境法则之力的一拳面前,竟如同琉璃般脆弱,被硬生生轰得粉碎!化作漫天流光消散! 恐怖的反噬之力传来,李淳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形倒飞而出数百丈,才勉强稳住,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骇然! “天人大长生……!”他咬牙吐出这几个字。 他虽然重返陆地神仙,剑道通神,但终究是凡间练就的陆地神仙,与这种承载了天庭业位、法则加持的“天人大长生”境,存在着本质上的差距! 这已非剑术精妙可以弥补! “徐凤年”脚踏虚空,身后真武法相顶天立地,威严的目光俯瞰着李淳罡,如同神明俯瞰蝼蚁。 “凡人,能逼本帝现出法相,你足以自傲了。” “现在,领死吧。” 他再次抬手,无尽的法则之力开始汇聚,整个天空都仿佛要塌陷下来! 李淳罡深吸一口气,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战意! “天人大长生又如何?” “老夫有一剑,乃人间之剑!” “今日,便以这人间之剑,问一问你这天上帝君!” 他手中木马牛再次嗡鸣,剑意冲霄,虽落入绝对下风,却依旧欲要拔剑向天! 第66章 剑意消散 荒原之上,真武法相顶天立地,神威如狱。那缓缓压下的巨掌,仿佛携带着整个天穹的重量,要将敢于挑衅天威的凡人剑神碾为齑粉。 面对这超越人间极限的一击,李淳罡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那是一种将毕生剑道、全部意志、乃至生命都凝聚于一剑的决绝! “剑——!” 他发出一声震彻九霄的长啸,并非呼唤万剑,而是将自身化作那唯一的、最终的剑! 以身为剑心! 以意作剑锋! 以陆地神仙境全部修为为剑炁! 更引动这北莽万里山河残存的剑道气运为剑势! 这一刻,他不再是李淳罡,他就是一柄欲要斩开这天、劈开这地、弑杀仙神的——不屈之剑!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与凌厉的剑光,自他体内勃然爆发,冲天而起! 其光芒之盛,竟瞬间压过了那真武法相的神光!剑意之纯粹,仿佛要将这浑浊天地都重新划分清浊! “斩!” 李淳罡人剑合一,化作这道开天辟地的剑芒,不闪不避,直刺那缓缓压下的真武巨掌掌心! 这是凝聚了他一生剑道的最强一剑!也是赌上性命的一剑! 嗤——!!!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所有人耳膜的撕裂声! 那蕴含着天人大长生境神力的真武巨掌,竟被这道极致凝聚的剑芒,从中硬生生地洞穿了过去! 剑芒去势不减,直刺向法相之下“徐凤年”的本体! “徐凤年”或者说真武大帝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诧之色,他似乎也没料到这凡间剑神竟能爆发出如此惊艳、如此决绝的一剑! 他下意识地调动全部神力凝聚于身前防御! 噗嗤! 剑芒终究还是刺穿了他仓促间布下的层层神光,狠狠地贯入了他的胸膛! 带出一蓬璀璨的金色神血! “呃啊……!”真武大帝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剧颤,周身的玄黑神光都为之剧烈波动,黯淡了数分!李淳罡这搏命一剑,竟真的伤到了他的根本! 然而—— 就在剑芒贯入真武大帝胸膛的几乎同一瞬间! 那被洞穿的真武巨掌,其残余的神力也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力竭现出身形的李淳罡胸口之上!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李淳罡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护体剑气瞬间溃散,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无力地抛飞出去,重重砸落在远处的地面上,溅起漫天烟尘。 两败俱伤! 真武大帝被一剑穿胸,神躯受创。 李淳罡更是硬受天人大长生境一掌,五脏俱裂,经脉尽碎! 烟尘缓缓散去。 李淳罡躺在深坑之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鲜血不断从口鼻和胸口涌出,他试图挣扎,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望着天空,眼神开始涣散,那柄伴随他一生的木马牛,也无力地跌落在手边,光芒黯淡。 终究……还是老了。 若再年轻个几十年,这一剑之后,他或许还能再出一剑。 而现在,油尽灯枯。 另一边,真武大帝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不断逸散神光的伤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那顶天立地的真武法相化作精纯的神力洪流,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那恐怖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虽然气息依旧有些紊乱,但显然已无性命之忧。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看向远处奄奄一息的李淳罡,充满了暴怒与杀意! “凡间蝼蚁……竟敢伤本帝神躯!!” 他一步步走向李淳罡,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 走到李淳罡身前,他俯视着这位已然失去反抗能力的剑神,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酷的掠夺。 他伸出手掌,按在李淳罡的丹田之上。 “你这身修为,留在将死之躯也是浪费……便化为本帝恢复的资粮吧!” 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而出! 李淳罡体内那本就所剩无几的陆地神仙境修为,如同决堤的江河般,被强行抽取出来,源源不断地涌入真武大帝体内! 李淳罡身躯剧烈抽搐着,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丝生机也在飞速流逝。 一代剑神,于北莽边境,力战“天人”而竭,最终……竟落得个功力被吸干、黯然陨落的下场? 真武大帝感受着涌入体内的精纯力量,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狞笑。 真武大帝正肆意吞噬着李淳罡最后残存的陆地神仙修为,感受着那精纯力量修复神躯、弥补亏损的快意,脸上狞笑愈发狰狞。剑神之力,虽属凡间,却也是大补之物! 然而,就在此时—— 天际骤然传来一声比雷霆更加震怒的咆哮!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足以撼动天地的磅礴怒意! “邪魔!还我师父命来!!!” 声未至,意先到! 真武大帝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只见远方天际,一条浑浊汹涌、浩瀚无边的黄色巨龙——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巨龙,而是整条黄河的支流,竟被人以无上伟力强行拘拿而来,化作一条奔腾咆哮的水运巨龙,遮天蔽日! 而在那黄河巨龙的龙头之上,屹立着一道身穿白色僧袍的身影! 那僧人年轻,面容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眼中燃烧着焚尽八荒的怒火,周身却爆发出远比龙树僧人更加纯粹、更加刚猛、更加璀璨夺目的琉璃佛光! 正是循着师父最后气息、怒而至极的两禅寺李当心! 世间只知李当心防御第一,金刚不坏,却不知佛亦有怒,金刚怒目时,可搬山,可倒海! 他竟以一己之力,搬来了整条黄河之水,以其无上水运,加持己身金刚怒意! 真武大帝瞳孔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来人所携的威势,竟丝毫不亚于方才拼命的李淳罡,甚至那纯粹的佛门刚猛之意,对他这真武神力隐隐还有几分克制! 他缓缓收回吞噬李淳罡的手,看着踏河而来的李当心,压下心中的惊讶,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呵……刚吸干一个剑神,又来了一个金刚怒目的和尚?” “这人间,倒真是……热闹得很!”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但眼神却已多了几分认真。 接连面对两位人间极致强者的搏命,即便他有真武法相加持,也绝非轻松之事。 李当心踏于黄河浪头,根本懒得与这占据徐凤年身躯的邪魔废话半句! 他此刻心中唯有滔天怒火与为师父报仇的决绝! “吼!” 他发出一声如同佛门狮吼般的怒喝,脚下整条黄河之水随之咆哮沸腾! 他双手合十,然后猛然向前推出! 并非什么精妙招式,就是最简单、最直接、最霸道的力量倾泻! 那条被他拘来的浩瀚黄河,如同得到了号令,化作一条真正的黄色水龙,携带着万钧之力、无上水运以及李当心那怒目金刚的全部力量,朝着真武大帝轰然撞去! 水龙过处,空间都被那沉重无比的水运压得扭曲塌陷! 真武大帝脸色一凝,不敢怠慢,周身玄黑神光与佛门金光再次暴涨,真武法相虚影于身后再现,一拳狠狠砸向那咆哮而来的黄河水龙! 轰!!!!!!!!!!! 这一次的碰撞,远超之前! 不再是剑气的锋锐交锋,而是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对轰! 黄河之水与真武神拳悍然对撞! 恐怖的能量冲击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炸开!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层层碎裂、塌陷! 远处的山峦轰隆隆倒塌!天空中的云层被彻底清空! 真武大帝身形剧震,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他竟被那蕴含着无上水运和金刚怒意的黄河之水撞得向后滑退出数百丈!手臂一阵发麻! 李当心同样不好受,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但他眼中的怒火更盛,不管不顾,再次催动黄河之水,如同挥舞一条巨大的神鞭,疯狂地抽向真武大帝! “给老子死!!” 真武大帝也被打出了真火,怒吼一声,神力毫无保留地爆发,与那踏河而来的怒目金刚疯狂地战至一处! 黄河咆哮,神光肆虐,金刚怒目,大帝威严! 一场更加野蛮、更加直接、更加惊天动地的战斗,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再次爆发! ………… 北莽边境,那场惊世骇俗的大战仍在继续,黄河咆哮,神光崩裂,金刚怒目与真武临凡打得天昏地暗。 然而,就在李淳罡体内最后一丝陆地神仙境的修为被真武大帝强行吸尽,他那颗曾以剑道撼动天下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神魂如同风中残烛般悄然熄灭的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天地间某种重要基石骤然崩塌的悲怆与空虚感,无声无息地席卷了整个天下所有修为有成的武者心头。 并非巨响,并非异象,而是一种源自武道本源的共鸣与哀恸。 …… 正一步跨出,身形如电射向西北的王仙芝,心脏猛地一阵剧烈抽搐,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 他那如同礁石般稳固的身形骤然停在半空,猛地转头望向北方,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深切的悲凉。 “李淳罡……?” 他低声喃喃,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以及一种物伤其类的寂寥。那股熟悉的、桀骜不驯的剑意,彻底从这片天地间消失了。 …… 吴家剑冢,幽深之地,一位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气息如同枯木的老者,缓缓抬起头,透过剑冢上方的缝隙望向天空,此刻明明是白昼,他却仿佛看到了一颗极其璀璨、却又无比落寞的星辰,正拖着长长的光尾,黯然陨落。 “白日星落……剑道气运折损竟至于斯……是谁?” 老者沙哑低语,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凝重。 …… 离阳太安城,深宫之中,那位汲取离阳赵氏气运而长生不死的年轻宦官,正低头修剪着一盆花草。 他的手忽然微微一颤,剪断了一根不该剪的枝条。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北方天空。 那张看似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眼中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黯然。 …… 上阴学宫,一处临水的雅舍内,一位目盲的琴师正在抚琴。 琴声原本悠扬平和,却在某一弦音上骤然走调,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 琴弦应声而断! 盲琴师的手指按在颤抖的琴弦上,缓缓“望”向北方,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股弥漫于天地间的剑道悲意,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轻轻抚摸着断弦,喃喃道:“青衫……走好了。” …… 北莽龙庭,拓跋菩萨负手立于殿顶,猛然握紧了拳头,周身煞气不受控制地翻腾了一瞬。他感受着那熟悉剑意的彻底消散,眼神复杂无比。 那是他认定的对手,是他渴望真正击败的敌人,如今却以这种方式落幕……他心中并无喜悦,反而有一种失去了什么的空落感。 …… 更北方某处,正御剑低空飞行的邓太阿,身形猛地一滞,悬停空中。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望向南方那剑意消散的源头,久久不语。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腰间那柄最古朴的飞剑,眼神冰冷得可怕,周身剑气却愈发内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 仍在北莽某处酒肆自斟自饮的曹长卿,端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弥漫天地的悲怆道韵,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烈酒缓缓洒在地上。 “剑道折柱,人间又失一风流。李剑神,一路走好。” 天下风云儿,无论身处何地,立场如何,修为高低,在这一刻,都心有所感。 剑神李淳罡,陨。 世间再无那一袭青衫,两袖青蛇。 江湖再无那一声“剑来”。 第67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 北莽龙庭,那处僻静宫苑的露台上,喧嚣过后,只剩下吴来一人独酌。 方才邓太阿十二飞剑问天的璀璨光华已然散去,夜空重归寂静,唯有清冷月光洒落,映照着他那落拓的身影和桌上几只空酒坛。 他刚刚仰头灌下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滚入喉肠。就在酒碗放下的那一刻,他执碗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那双总是半眯着、看似醉眼朦胧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波澜,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微小的石子打破了沉寂。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极其熟悉、曾经无比桀骜嚣张、足以剑开天门的凌厉剑意,在遥远的北方某处,骤然爆发到了极致,然后……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般,彻底地、永远地消散了。 世间再无此剑意。 吴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惊讶。 他只是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仿佛只是品味了一下酒水的余韵,然后便继续拿起酒坛,慢悠悠地给自己重新斟满了一碗酒。 仿佛那剑意的消散,与这碗中的酒相比,并无什么不同。 就在他端起酒碗,准备再饮一口的时候。 脚步声轻轻响起。 青衫儒雅的曹长卿,去而复返,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了露台入口。 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那温润如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与肃穆。 他缓步走到吴来对面,并未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吴来那看似浑不在意的脸上。 吴来头也没抬,仿佛早知道他会来,只是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来了?酒可没多少了,想喝自己找北莽皇帝要去。” 曹长卿没有理会他的打趣,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问道: “吴先生,方才……可曾感受到?” 吴来斟酒的动作不停,随口道:“感受到什么?北莽晚上的风还挺凉快?” 曹长卿眉头微蹙,知道他在装糊涂,便直接挑明:“那股剑意。那股骤然升至巅峰,又骤然消散寂灭的剑意。” 吴来这才抬起眼皮,瞥了曹长卿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嗯,感觉到了。挺亮的一下,然后就没了。怎么,曹官子也对别人的剑意这么感兴趣?” 曹长卿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缓缓道:“那股剑意,磅礴霸道,逍遥不羁,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其神韵……像极了重返陆地神仙境的李淳罡,李剑神。”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推断:“而当今天下,能逼得李淳罡倾力出剑,甚至可能……斩杀了他的存在,曹某思来想去,明面上似乎一个都没有。”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吴来,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拓跋菩萨或可与之一战,但想杀重返巅峰的李淳罡,难如登天。 王仙芝或许有此实力,但他与李淳罡东海之战后,似乎并无生死大仇……那么……” 曹长卿的声音变得极其凝重:“这北莽之地,定然出现了我们未知的、强大到超乎想象的变数!一个能威胁甚至斩杀陆地神仙的可怕存在!” 他的言下之意已然明了:李淳罡很可能死了,而死在这北莽,杀他之人,绝非寻常! 吴来听着曹长卿的分析,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放下酒碗,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飘向北方那剑意消散的方向,若有所思。 “哦?”他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他的反应平静得让曹长卿都有些意外。 曹长卿沉声道:“吴先生似乎并不惊讶?” 吴来嘿嘿一笑,重新抓起酒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死个把高手,有什么好惊讶的?说不定那老小子自己活腻了呢?” 话虽如此,但他那双看似醉醺醺的眸子里,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寒光,一闪而逝。 他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酒很烈,但有些东西,比酒更烈。 曹长卿一番凝重至极的分析,换来的却是吴来那依旧玩世不恭、浑不在意的态度,甚至说出“死个把高手有什么好惊讶”、“说不定自己活腻了”这等话语。 曹长卿看着吴来那副醉醺醺、仿佛天塌下来也只想再喝三碗的模样,温润如玉的脸上,那最后一丝期待终于缓缓消散,化为深深的失望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本以为,似酒剑仙这等超然物外、游戏风尘的人物,虽不拘礼法,但于武道同辈,于这人间规矩,总该存有几分香火情谊,几分超然的担当。 李淳罡剑道折戟,无论缘由为何,都堪称震动天下武道根基的大事,他竟能如此轻描淡写,漠然视之。 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长卿不再多言,眼中的凝重化为一片疏离的平静。他对着吴来微微拱了拱手,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距离感: “是曹某叨扰了。吴先生继续饮酒,曹某告辞。” 说罢,不再有丝毫留恋,青衫拂动,转身便走,身影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在宫苑重重的阴影之中。 他决心亲自北上,去那剑意消散之地看个究竟,无论凶手是谁,他都需要知道答案。 露台上,再次只剩下吴来一人。 夜风吹过,卷起几分凉意和寂寥。 吴来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曹长卿的来去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他慢条斯理地提起桌上最后那半坛酒,将碗中再次斟满。 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轻轻晃荡。 他端起酒碗,却没有立刻喝下,而是低头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那双醉眼深处,再无半分戏谑与浑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万物的森然寒芒。 “活腻了?”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老子看是你活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猛然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啪!” 空碗被他随手摔在地上,粉碎! 与此同时,他背后那柄古朴长剑铿然出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愤怒到极致的龙吟剑啸! 吴来身形一晃,已踏于剑身之上!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让整个北莽龙庭都为之震颤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年的火山,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不再是逍遥,不再是不羁,而是纯粹的、极致的、欲要斩仙弑神的杀意! “真武……卧槽泥马……” 一声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寒意的低语消散在风中。 下一刻,剑光暴涨! 吴来御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惊天长虹,不再是之前那般的悠然逍遥,而是快到了突破空间的限制,瞬间便消失在北方夜空之中! 其所过之处,下方的山川大地被那毫不掩饰的凌厉剑压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夜空中的云层被整齐地切开,久久无法弥合! 这一剑之威,这一往无前之势,远比之前与邓太阿切磋、与洛阳交手时,要决绝、要暴烈、要恐怖得多! 曹长卿以为他漠不关心。 却不知,那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一旦触动,便足以掀翻这天地的雷霆之怒! 酒剑仙一怒,北莽的天,怕是真的要破了! 千里之外,荒原已成泽国,黄河之水肆虐咆哮,却难掩战局中心的惊天动地。 李当心怒目圆睁,周身佛光璀璨如大日,他将一身金刚境修为催发至极致,双掌翻飞间,竟于刹那间接连拍出佛门八种至高无上的刚猛绝学! 大力金刚掌!般若掌!拈花指!无相劫指!…… 种种玄奥磅礴、足以开山断流的佛门伟力,如同狂风暴雨般,铺天盖地砸向真武大帝! 每一击都蕴含着李当心的滔天怒火与为师复仇的决绝意志,威力足以轻易碾杀寻常天象境! 然而,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真武大帝虽身形微晃,周身的玄黑神光与佛门金光交织的护体罡气剧烈波动,却依旧稳稳接了下来! 他脚下那龟蛇法相发出低沉咆哮,不断化解着那刚猛无俦的佛力。 “哼!蝼蚁之力,也敢撼天?” 真武大帝硬接八掌,虽气血微微翻腾,却发出冰冷的嘲笑,“区区凡间武学,纵是佛门至高妙法,在本帝天神伟力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他感受着对方气息因这轮猛攻而略有衰减,眼中杀机大盛! “该结束了!陪那剑神一同上路吧!” 他猛然一掌拍出! 这一掌,凝聚了更多真武法相的神力,掌风之中仿佛有龟蛇虚影缠绕嘶吼,携带着碾碎万物、审判生灵的无上天威,直取李当心中门!掌势之猛,远超之前,显然是要一击必杀! 李当心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面对这恐怖绝伦的一掌,瞳孔骤然收缩,只得勉力将双臂交叉格挡于身前,周身琉璃佛光疯狂闪烁! 眼看那毁灭一掌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到仿佛能刺穿所有人耳膜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并非来自前方,也非来自左右,而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后方天际! 一道凝练到极致、速度更是快到了超越思维极限的剑光,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时间的流逝,在李当心格挡之前,在那真武巨掌落下之前—— 后发而先至! 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真武大帝那神力护体的后背,从前胸心脏偏左的位置悍然钻出! 带出一大蓬璀璨夺目的金色神血! 噗——! 真武大帝那志在必得的一掌骤然僵在半空!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个不断逸散神光的透明窟窿,感受着神魂仿佛都被撕裂的剧痛,这一剑虽未直接命中要害,但其中蕴含的恐怖剑意与一种专门克制神道的逍遥道韵,正在疯狂破坏着他的神躯根本! “呃啊……!!是谁?!!”真武大帝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剑气如同逆天而起的烽火,傲然冲霄,刺破云层,即便相隔千里,依旧能感受到其中那凌厉无匹、逍遥世间却又带着滔天怒意的剑道真谛! 很强!非常强!甚至比刚才的李淳罡那搏命一剑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但,也正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这一剑跨越千里而至,威力已然损耗大半,虽重创了他,却未能一击毙命。 “吴来?!!” 真武大帝瞬间便猜出了来者身份,心中又惊又怒,那家伙不是应该在龙庭喝酒吗?怎么会突然出手?而且这剑意中的杀意…… 然而,还未等他细想—— 轰!轰! 另外两个方向,又是两股毫不掩饰、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来! 一股气息王道霸道,沉稳如山岳,充满了无敌天下的武道意志——是王仙芝! 另一股气息则带着滔天水运与冰冷的怒意——是那踏鹤北上的洪洗象! 真武大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一个重伤的怒目金刚尚且难缠,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却剑意锁定的酒剑仙更是威胁极大,如今再加上即将赶到的王仙芝和洪洗象…… 即便他身为天仙临凡,此刻神躯受创,也绝无可能同时面对这么多人间极致强者的围攻! “可恶!!!” 真武大帝发出一声极度不甘的怒吼。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前方勉强稳住身形、同样惊疑不定的李当心,又看了一眼遥远天际那道冲霄剑气,最终毫不犹豫地猛然转身! 玄黑神光爆发,裹挟着他重伤的身躯,瞬间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北方更深处遁去,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便消失在天边。 他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和即将到来的强敌,硬生生逼得暂时退走了! 荒原上,只留下浑身浴血、喘息不止的李当心,以及那个不断逸散着神光的恐怖剑孔,证明着刚才那惊险万分、瞬息万变的战局。 千里之外,露台上的吴来冷哼一声,收回了剑指。 而王仙芝与洪洗象的身影,也已出现在了远方的天际线。 第68章 世间气运 太安城内,琉璃瓦映着暮色,沉淀出一片肃穆的暗金。 深宫某处,无匾无楹的偏殿深处,地底凿有一室,宽广如小型广场,却无任何奢华装饰,唯有四壁与地面铺就的温润青玉,触手生温,千年不凉。 此地龙气氤氲,乃太安城大阵核心枢纽之一。 一个年轻宦官便静坐于此。 他身着最寻常的青色宦官服,面容干净,眉柔和,看不出具体年岁,似二十,又似蕴着数百载的沉静。 他呼吸悠长,与地底隐伏的王朝龙脉似有共鸣,一呼一吸间,周身窍穴自行开阖,缓缓汲取着那源自山河地脉的磅礴气运,如深潭纳百川,无声无息。 倏忽间,年轻宦官那两扇久未颤动的睫毛,如被无形之风拂过,微微一震。 他闭合了不知多少年的双眼,缓缓睁开。 眸中并无精光爆射,亦无凌厉锋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仿佛倒映着天地初开时的蒙昧。 然而,那混沌深处,却有一点极细微的涟漪荡开,显出一丝极少出现的讶异。 他并未转动头颅,感知却已如无形的水银,瞬息间漫过重重宫墙,越过熙攘街市,覆盖向那真气爆发的源头——北方。 在他的“眼”中,那片原本清朗的北天,此刻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气机所充斥、搅动。 那气息至刚至阳,尊贵无比,带着亘古的苍凉与霸烈,并非人间修武者所能企及,更像是……自高天垂落的煌煌神威! 气息磅礴,却不暴戾,如沉睡的巨龙苏醒,舒展身躯,便自然引得风云变色,法则鸣响。 年轻宦官轻轻吸了一口气,地室内浓郁如实质的龙气随之微微荡漾。他久无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意味难明。 “真武……” 他低声自语,声音清越如玉磬,在这空寂的地室中回荡,竟引动四周青玉壁发出细微共鸣。 “竟是真武临世。” 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厚厚土层,直视北方那冥冥中的巨大法相。 那并非冲着太安城而来,更像是一种昭告,一种宣告自身存在的自然流露。 然而,仅仅是这自然的流露,已让坐镇王朝中枢、与国同休的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足以动摇山河根基的可怕力量。 那是位格极高的大神,司职北方,主掌兵戈,镇伏邪魔。 年轻宦官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如玉,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面前的空间泛起涟漪,如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一道极其淡薄、却无比精纯的龙气自他指尖溢出,化作一条微缩的莹白小龙,在空中盘旋一周,旋即隐没于虚空,循着那北方传来的真武气息追溯而去,既是一种探查,亦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与标记。 他重新闭上双眼,地室再复死寂。 但这一次,他那万古不变如磐石的心境深处,已悄然刻下了一道崭新的痕迹。 北方真武。 这人间,看来又要不太平了。 ………… 上阴学宫,道德林。 千年古柏森森如盖,枝干虬结如苍龙探爪,林间石径覆着深青苔色,幽静得能听见落叶坠地的微响。 林深处有一方青石,石上坐一盲眼琴师,布衣素履,膝上横着一架焦尾古琴。 琴师面容清癯,眼角皱纹如刻,深藏着不知几多春秋。 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并无眼珠,却仿佛能洞观世间一切虚妄。指尖偶尔拂过琴弦,却不发声,只与林间风过叶隙的呜咽、与地底文脉的流淌悄然应和。 他已在此坐了许久,久得仿佛成了道德林的一块石头,一株古柏。 骤然间,那抚琴的枯瘦手指悬停于一弦之上,微微震颤,并非他动,而是弦自行低鸣,应和着北方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浩大气息,穿透万里山河,漫入此间清静地。 盲琴师那空洞的眼窝微微抬起,面向北方。 他并无双眼,却似“看”得无比真切。 那气息……煌煌如天威,凛凛似北极寒冰,带着兵戈杀伐的铮鸣,更裹挟着一种至高无上的神性威严。 八百载光阴如流水,冲刷记忆的石壁,却未能磨灭某些刻骨铭心的印记。 这气息,他认得。 岂止是认得。 当年咸阳宫外,骊山脚下,那位吞并八荒、一统六合的男子,身上便萦绕着与此同源、一般无二的气息! 霸道,酷烈,视众生为刍狗,以天下为棋局。真武临凡,人间的帝王,天界的战神。 琴师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胸膛,似乎极轻微地起伏了一下,如同深潭投下一颗细石,涟漪虽微,却直抵核心。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 尽管那眼窝中依旧空无一物,但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却骤然生出,穿透了道德林的层层枝叶,望穿了云霭,直抵北境苍穹那无形却磅礴的法相真身。 苍老而平静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蕴着八百年的风霜与沉寂。 他嘴唇未动,却有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这片只属于他的小天地间缓缓荡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八百年前搅动风云,收拢天下气运于一身……” “如今,又要下世来重演旧事么?” 声音顿了顿,空茫的“目光”仿佛凝实了一瞬。 “问过……老夫了吗?” 最后五字,轻如叹息,却重如泰山。 话音落下的刹那。 青石之上,已空无一人。 唯有那架焦尾古琴,依旧横陈石上,第七弦犹自微微颤动,余音未绝,似在诉说方才并非幻梦。 林间风过,吹动几片柏叶,轻轻落在琴身之上。 道德林依旧幽深寂静,仿佛那盲眼琴师从未存在过。 ……… 吴家剑冢,葬剑山。 万剑倒插如林,锈迹斑斑,残刃裂鞘,皆如墓碑般沉默矗立,肃杀死寂之气弥漫四野,连风至此都变得尖利而谨慎。 此地葬送了无数惊才绝艳的剑客,也囚禁了他们至死不肯屈服的剑意。 山巅最高处,独插一柄古剑。 剑身蒙尘,样式古朴至极,无任何华美纹饰,却自有一股凌驾万剑之上的孤高气韵。它便是吴家始祖,那位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初代剑仙所遗佩剑——【孤寂】。 数百年来,它如沉睡的帝王,镇守着整座剑冢的气运,无声无息,万剑臣服。 老祖宗吴见,一袭陈旧麻衣,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如枯松,正拄着一根寻常竹杖,立于【孤寂】之前。 他望着这柄见证了吴家数百年兴衰起伏的祖剑,浑浊的老眼之中,是看尽沧桑后的平淡。 骤然间! 那柄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孤寂】,剑身竟是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嗡鸣! 嗡—— 似深潭投石,打破了亘古的宁静。 紧接着,整柄剑开始剧烈震颤!并非狂风摧折的摇摆,而是一种源自剑魄深处的、难以抑制的悸动! 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低沉而急促的鸣响,仿佛一头被囚禁了太久的洪荒凶兽,终于嗅到了笼外风云变幻的气息,欲要破枷而出,再临世间! 铿!铿!铿! 周遭万千残剑似受感召,竟也随之齐齐低鸣,剑身轻颤,发出或清脆或沙哑的应和之声,一时间,整座葬剑山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万剑齐鸣,肃杀剑气冲霄而起,搅动得山顶流云四散! 吴见老祖宗那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一跳,浑浊的目光落在剧烈颤动的【孤寂】之上,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那躁动不安的古剑。 他并未出手压制,只是静静看着,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良久,那万剑鸣响渐渐平息,唯余【孤寂】仍在不住震颤,嗡鸣声不绝,透着一股焦躁与渴望。 吴见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越过了千山万水,投向那冥冥之中的北方天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悠长而沉重,仿佛吸入了吴家数百年的剑运与尘埃。 随即,化作一声悠远而复杂的叹息。 “唉……” 这一声叹,裹挟着太多的意味。 有无奈,有追忆,有对宿命的了然,也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期待。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 “北方那位……一动,连这死了几百年的老伙计,都静极思动了。” 他伸出枯槁的手掌,轻轻虚按向【孤寂】。 一股温润平和的剑意自他掌心流淌而出,如春雨润物,悄然安抚着那躁动的古剑。 剑身的震颤渐渐微弱下去,但那低沉的嗡鸣,却固执地萦绕在剑体深处,不肯彻底平息。 吴见收回手,再度望向北方,佝偻的身躯在万剑林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仿佛与整座剑冢的山势融为一体。 “风波将至啊。” ………… 北莽境内,风沙粗粝,刮过荒原如刀割。 一人一剑一酒壶,正踏沙北行。 酒剑仙吴来,青衫依旧,却洗尽了往日疏狂,眉宇间凝着一股近乎枯寂的沉静,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仿佛藏着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火焰深处,是斩破一切的决绝。 腰间葫芦里晃荡的不是醇酒,而是比酒更烈三分的杀意。 他此行向北,不为杀人,欲要斩神。 沙丘之下,忽有一人缓步而上,拦在了前路。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身形并不魁梧,反而透着几分文弱书生的清气,可他站在那风沙之中,周身三丈之地,风沙不入,尘埃不染,自成一方天地。 气度温润,如古玉生辉,却又深不可测,仿佛脚下扎根于大地,头顶连接着青天。 正是轩辕敬城。 吴来脚步不停,直至两人相距十步,方才站定。 风卷起他青衫下摆,猎猎作响。他看着眼前这个曾以读书入道,而后竟逆天般兼修金刚、指玄、天象三境,成就儒圣之位的男人,眉头微挑。 “轩辕敬城?”吴来的声音带着被风沙磨砺过的沙哑,“拦我路,要做什么?” 轩辕敬城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春风拂过冻土。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眼望向北方那一片苍茫的天空,目光似乎穿透了万里云霭,看到了那尊煌煌神影。 “真武临世,气冲斗牛。” 他轻声说道,语气平淡,却自有千钧重,“这般盛景,八百年难遇。”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吴来,眼神清澈而坚定:“闻君欲北上斩神,壮哉。” 吴来眸光微凝,握剑的手并未松开:“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轩辕敬城笑意不减,缓缓道:“如此试剑良机,千古难求。 敬城不才,读了一辈子书,修了半生道,也想看看……” 他语气微微一顿,周身那圆融无瑕的儒圣气象竟陡然间透出一丝凌厉锋芒,虽只一瞬,却让周遭风沙都为之一滞。 “……是祂真武大帝的神威浩荡,还是我人间剑道的锋芒更利。” 他看向吴来,语气坦然:“故特在此等候,欲与君同行,北上寻那真武……” “试一剑。” 吴来闻言,沉默了片刻。风沙呼啸而过,吹动两人衣袍。 他忽然仰头,灌了一口葫芦中那“烈酒”,喉结滚动,随即一抹嘴角,眼中那两簇火焰灼灼燃烧,竟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森白牙齿。 “好!” “这路上正好缺个能喝酒的!” “不怕死,就跟上!”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北行,步伐依旧决绝。 轩辕敬城淡然一笑,拂去衫上些许根本不存在的尘埃,迈步跟上,与吴来并肩而行。 一青衫一儒袍,两道身影融入莽莽风沙之中,直指北方那搅动天下风云的漩涡中心。 这一次,并不是人跟人的争斗。 而是神祇跟人间的战斗。 谁都知道,这一次真武大帝下凡会给世界带来什么。 而吴来更是知道。 真武大帝下凡便是冲着他来的。 原因无他,因为有自己的存在,将真武大帝的三桩气运系数毁灭。 而他也可以感受到有一股惊人的气息,从远处奔着他而来,他感受很清楚。 那就是冲着他来的。 第69章 三教气运 北莽极北,万里荒原,苦寒死寂,人迹罕至。 这里连最耐寒的苔藓都难以生存,唯有永恒的冻土与呼啸的罡风。 一道玄黑神光踉跄坠落,显露出真武大帝的身影。 他胸口那被吴来千里一剑洞穿的伤口依旧狰狞,丝丝缕缕的逍遥剑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神躯,阻止着伤口的愈合,甚至还在缓慢消磨他的神魂本源。 那璀璨的金色神血滴落在冻土上,瞬间便将坚冰融化出一个个深坑,却又迅速被冻结。 “咳咳……” 真武大帝咳出几口蕴含剑意的金血,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暴怒与憋屈。 他堂堂天界大帝,竟被一个凡间酒鬼隔空一剑伤至如此地步,不得不像丧家之犬般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吴!来!”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在荒原上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恨意,“本帝必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强撑着布下几道隐匿气息的禁制,随即盘膝坐下,试图运功疗伤。 然而,那逍遥剑意极其刁钻顽固,以他此刻状态,竟难以在短时间内驱除。 “该死!” 他暗骂一声,推算片刻,脸色更加难看,“竟需沉睡九九八十一日,借助此地极寒阴气,方能勉强压制住这剑意,缓慢恢复……误我大事!” 八十一日!变数太多了! 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先行压制伤势。在陷入沉眠之前,他不甘心地掐指推算,试图寻找能加速恢复、或至少能让他尽快恢复行动力的方法。 指尖神力流转,天机星象在他意识中明灭不定。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与贪婪。 “三教气运!” 他喃喃自语,“唯有汲取这人间最本源的三教气运,以气运之力冲刷那该死的剑意,滋补神躯,方能快速恢复,甚至……更胜往昔!”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儒家。 “儒家气运最为昌盛磅礴……嗯?初代圣人张扶摇?!” 推算至此,真武大帝脸色一僵,甚至闪过一丝忌惮,“这老家伙竟然还留有一丝真灵在世?!其修为境界,深不可测,全盛时期的本帝或可压他一头,如今这般状态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立刻放弃了打张扶摇主意的念头,开始搜寻其他承载着儒家大气运的目标。 天机迷雾重重,但他毕竟曾为大帝,于推演之术自有神通。 很快,他锁定了一道正在移动的、极其精纯浩大的儒家气运! “这道气运……竟如此纯粹!虽不及张扶摇,却也堪称海量!正合本帝之用!” 他心中一喜,但随即眉头紧锁,“嗯?此人身边……竟有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意相伴?这剑意……是那个姓曹的官子?不对,更纯粹……是邓太阿?!” 想到邓太阿那十二柄神出鬼没的飞剑,再想想自己此刻的重伤之躯,真武大帝脸色阴沉地放弃了。此刻去招惹邓太阿,与招惹吴来没什么区别。 他强忍不甘,继续推演。 天机流转,画面变幻。 最终,他的意识停留在了一个相对微弱、但却异常“醒目”的儒家气运光点之上。 这个光点并非最强,但其气运性质却似乎……与他隐隐有些契合?而且其所在位置,似乎并无顶尖强者守护! “就是他了!”真武大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虽非最佳,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他记住了那股气运的方位与特征,随即不再犹豫,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引动极北荒原的浩瀚阴寒之气包裹己身,缓缓陷入了一种类似龟息的深沉睡眠之中。 玄黑神光与佛门金光在他体表交织流转,艰难地对抗着那逍遥剑意,缓慢修复着创伤。 荒原之上,只留下他沉睡前最后的冰冷低语在风中消散: “待本帝恢复……必尽吞三教气运……吴来……邓太阿……王仙芝……还有这人间……哼!” ………… 色四合,北莽南境的风沙总是来得迟些,却更显粗粝。 天地间一片昏黄,官道旁孤零零杵着个茶摊,布幌子被风吹得噼啪作响,像是随时要散架。 这等荒凉地界,本不该有什么生意,偏生那泥坯垒的灶上,铁壶里的水还嘶嘶滚着,冒出些半死不活的白汽。 摊子里统共三副座头。 最靠里那张破木桌旁,坐着个枯瘦老头。一件洗得发白、几乎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宽大袍子罩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只一副骨架撑着。 他闭目盘坐,纹丝不动,脸上沟壑纵横,是岁月也是风沙刻出的痕迹。 那模样,不像是在这茶摊歇脚,倒像是已在黄土里埋了半截,与这荒原、这破摊子融在了一处,死气沉沉,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不敢惊动的诡谲。 旁边条凳上,是个瞧着不过二八年华的姑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鲜艳绿裙,手指捻着一株小小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盘对着窗外将落未落的日头,她便歪着头,指尖极轻极慢地拂过那一粒粒尚未饱满的籽,嘴角噙着一丝天真又恍惚的笑意。 只是那天真里,隐隐透着股对那花盘生死予夺的漠然。 另一侧,则是个背着柄寻常木剑的年轻游侠儿,衣衫落拓,眉眼间却有一股子混不吝的朝气,与这死气沉沉的茶摊格格不入。 他灌下最后一口粗涩的茶沫子,把陶碗往桌上重重一顿,终于按捺不住,扭头对那枯瘦老头嚷道:“老黄头,我说咱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耗了快半个月了! 天天看你在这儿挺尸,喝这能淡出个鸟来的破茶!说好的磨砺剑道,见识北莽高手呢?屁都没见着一个!咱是剑客温华,将来要名动江湖的,不是陪你在这儿吃沙子的!” 他声音不小,却如石子投入深潭,那枯瘦老头连眼皮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早已神魂离体,去了别处。 温华讨了个老大没趣,讪讪地摸了摸自己背上的木剑,嘀咕道:“得,对牛弹琴,小爷我自个儿出去寻个机缘,说不定就有哪家武林名宿瞧我根骨清奇……” 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瞥了一眼那仍在玩向日葵的姑娘,终究没再说什么,一撩衣摆,大步流星地钻出了茶摊,身影很快消失在昏黄的官道尽头。 茶摊内顿时只剩下滚水的嘶鸣,以及风刮过幌子的呜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枯瘦老头,黄龙山,或者说,那个曾搅动春秋风云、令无数人闻其名而胆寒的魔头黄三甲,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并无寻常老人的浑浊,却也不是如何精光四射,只是一片深,深得像古井,井水里沉着无数破碎的星辰和湮灭的朝代,偶尔闪过一丝波动,便似有惊涛在其中酝酿。 他并未看向温华离去的方向,而是转向了那玩向日葵的姑娘。 “孩子”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磨砂的石子在摩擦。 “嗯?”少女抬起头,笑容甜美依旧,指尖却无意识地掐下了一小粒葵花籽,轻轻捻碎。 杀手榜第一人,喜怒无常,人命于她,有时确不如手中一株向日葵来得有趣。 “出去。”黄龙山的话简短至极,不容置疑。 贾佳嘉歪头看了看他,也不问缘由,仍是那般笑着,轻巧地跳下条凳,裙摆如同一片鲜嫩的叶子在昏暗中一闪,便已出了茶摊门帘,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风沙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茶摊彻底安静了。 黄龙山那枯瘦如竹节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极轻地叩击着,节奏古怪,似在推算着什么。 他那万古不变的脸上,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一道细微的折痕。 到了他这等窥探天机、执掌大势的境界,早已心如古潭,映照万物而不起波澜。 但这几日,那深潭之下,却无端涌起一丝莫名躁动。 冥冥之中,他赖以纵横捭阖、将众生视为棋子的那张棋盘,那经纬分明的线条,似乎……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并非是有新的棋子落下,也不是哪颗棋子脱困,而是承载这棋盘的根本,那维系天地运转的某种“理”,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足以令他这等人物心悸的偏移。 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波纹荡开,尚未触及岸边,但他已感知到了那石子入水刹那的颤动。 这变化无关乎天下气运流转,无关乎王朝更迭,甚至无关乎江湖风云,而是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他全神贯注于棋局之时,极其随意地,调整了一下棋盘的角度。 于是,他算定的某些事,原本清晰无比的轨迹,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生出许多未曾预料到的枝节和变数。 这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已经被遗忘的情绪——一丝捉摸不定,一丝……隐隐的不安。 黄龙山重新闭上眼,不再去看这北莽的荒原,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无边无际的玄妙之境,试图去捕捉那一道紊乱的轨迹,追溯那变数的源头。 灶上的铁壶,水已烧干,壶底发出焦灼的嗤嗤声响,他却浑然未觉。 茶摊之外,北莽的风沙愈烈,吞没了天地,也仿佛要吞没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变故。但黄三甲知道,有些变化,一旦开始,便再不会停止。 这盘棋,似乎要变得更有趣,也更凶险了。 北风卷地,白草折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跋涉在北莽无垠的荒原之上。 前面的读书人虽然一身麻衣,面容古朴,但是眼神温润似古井无波,正是那轩辕敬城。 后面的男子,则是一身掩不住的江湖气,眉宇间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与坚韧,正是吴来。 他们此行,不为游历,不为问道,只为弑神。 目标直指那高居九天、执掌北方权柄的真武大帝。 自南而来,一路北上,寒气渐重,风如刀割。轩辕敬城步履从容,仿佛脚下不是冻土寒冰,而是自家书斋前的青石板。 吴来跟在其后,默不作声,只是偶尔抬眼望向北方天际,目光锐利如鹰隼,藏着滔天的恨意与决绝。 “那真武大帝,当真就在这北莽极北之地?”吴来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轩辕敬城并未回头,声音平和:“天机所指,气运所聚,应在北极玄冰之下,幽冥弱水之畔。不会有错。” 吴来咬牙:“可我们已踏遍三座雪山,寻过七处冰窟,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莫非那老儿怕了,躲了起来?” 轩辕敬城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四周看似毫无异状的冰原:“非是躲藏。乃是以无上神通,布下了结界。咫尺天涯,镜花水月。我等此刻,或许就在他殿门外打转,却不得其门而入。” 吴来闻言,面色更沉,手按上了腰间那柄看似寻常却饮过无数高手血的剑柄。 他感受着四周天地间那若有若无、却又坚韧无比的屏障,一股无力感混合着愤怒油然而生。 这结界并非以力见长,而是巧妙地扭曲了空间,混淆了感知,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将他们困于其中,空有屠龙技,却寻不到龙在何方。 “该死!”吴来低吼一声,剑气微吐,身旁一座冰丘轰然炸开,碎冰四溅,“这般躲躲藏藏,算什么大帝!” 轩辕敬城轻叹一声:“莫要焦躁。真武乃上古尊神,即便如今式微,其手段亦非我等凡俗所能轻易窥破。静心,凝神,总能找到那结界运转的蛛丝马迹。” 话虽如此,但轩辕敬城温润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 这结界之精妙,远超他的预料,仿佛与整个北莽的极寒天地融为一体,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强行破之,非但不能功成,恐会引动天地反噬,后果难料。 两人只得继续在这片被无形之力笼罩的冰原上徘徊,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每一次看似向前迈步,实则可能是在原地绕圈,或是在向更远处偏离。时间,在这徒劳的搜寻中悄然流逝。 …… 与此同时,北莽极北之地的至深处。 这是一片连北莽魔头都不愿轻易踏足的绝域,万年玄冰堆积如山,寒气足以冻结神魂。 在一片巨大的冰川之下,隐藏着一座古老的冰宫,宫阙巍峨,却寂静无声,弥漫着苍凉与死寂。 冰宫核心,一座完全由玄冰构筑的莲台之上,一团朦胧的玄光正在缓缓流转。 光晕中,隐约可见一个魁伟威严的身影盘坐,周身缠绕着无数断裂又重续的大道法则碎片,气息起伏不定,时而浩瀚如星海,时而微弱如萤火。 正是于此沉寂养伤的真武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