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那个炮灰我穿过》 第3579章 双向救赎(16) 但是在酒意清醒后,他又那样自责的给她道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善良的人,总是最痛苦的,就连责怪让自己痛苦的根源都不忍心。 顾宏一生的悲剧,如果真要在他自己身上找点原因的话,那就是他生性太善良了。 父母的选择应由他们自己负责,他不应该因此感到任何内疚,可他却因此内疚了一辈子。 这样善良的孩子,终其一生都活在别人的错误造成的痛苦中。 顾陌一直没有插手去改变,因为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她只知道,唯一能让顾宏赢的方式,是原身这样一个残障的哥哥彻底退出游戏! 一切并没有结束。 顾父在床上睁开眼睛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年轻而有力,手腕上还戴着那块早已在记忆中褪色的电子表。 “顾宏!实验室数据整理好了没?” 门外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 顾父猛地坐起身,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瓶——抗抑郁药的标签刺痛了他的眼睛。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自己六十岁沧桑的面容,而是儿子三十岁那年憔悴的脸。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父亲”两个字。 顾父颤抖着接通,听见自己曾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阿宏,这个月生活费打过来没有?你哥的药快断了。” 他张了张嘴,突然想起这是儿子自杀前一年的冬天——这是他每周雷打不动的催款电话。 “爸……” 顾父虽然在顾宏的身体里,他能感受到顾宏的一切,但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顾宏如同早已写好的程序,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实验数据还没……” “少找借口!” 记忆里自己的声音如此刺耳,“要不是为了你哥,当初能生你?明天你必须回来一趟!” 通话切断的忙音中,顾父浑身发冷。 他从前总是急切的用这些话来捆绑儿子,让儿子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让儿子不敢抛弃残障的哥哥。 可他从未注意过,自己的声音在儿子耳中有多刺耳。 顾父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干呕。 原来被至亲当成工具的感觉,是这样吗? 当晚的梦境像走马灯。 顾父看见三岁的顾宏踮脚给哥哥喂饭。 十二岁的顾宏在深夜边哭边抄写“长兄如父” 二十岁的顾宏颤抖着签下“终身监护协议”…… 最刺痛的是上周的画面——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要不是生了你这个备用器官库,我至于这么操心?” 醒来时枕头全湿了。 顾父摸到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三粒吞下。抗抑郁药的苦味在舌根蔓延,他突然想起每次儿子回家,身上都带着这种味道。 顾父突然捂着脸失声痛哭。 已经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程序启动了,还是顾父真实的情感。 等顾父到了实验室里,王教授递来一个U盘,和蔼的对他说道:“这些资料对你的论文很有帮助,你参考一下……” 顾父接过U盘,突然想起儿子遗物中那些指控论文造假的证据。 他鬼使神差地问:“教授,这些数据来源是……?” 王教授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怎么?我亲自整理的资料还信不过?”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顾父的肩上,“别忘了谁给你发的补贴。” 肩胛骨传来剧痛,顾父却笑了。 原来儿子每天面对的,是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威胁。 周末的家庭聚会比记忆中还可怕。 顾父看着“自己”和妻子围着残疾的大儿子忙前忙后,而“顾宏”刚进门就被塞了厚厚一叠医药费账单。 “阿宏啊。” 顾父听见自己曾经的声音说,“你侄女的心脏手术费……” 顾宏的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手指自动输入支付密码,肌肉记忆般熟练。 顾父这才发现,儿子的手机支付绑定的是实验室补助卡,余额只剩23.6元。 而短信上的各种网贷催还信息,让他更加心情复杂。 深夜,顾父翻看着顾宏的日记: “3月15日:导师让改第17版论文,又通宵了,爸打电话骂我没给哥买新轮椅……” “4月2日:抗抑郁药加量了,梦见自己从实验室窗口跳下去……” 最惊心的是最后一页的算式:医药费+手术费+侄女康复费=27年零8个月工资。 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写着“顾宏,卒于还清债务那天”。 顾父神情恍惚,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二天,当顾父在给顾陌擦身时,突然接收到了顾宏的记忆碎片——五岁那年,他因为偷吃哥哥的药被父亲吊起来打。 十二岁生日,全家都忘了,只有哥哥偷偷塞给他半块糖。 博士录取那天,母亲第一句话是“以后能多挣钱给你哥治病了” 这些记忆像洪水般冲垮了顾父的防线。 他跪在浴室里,看着水流冲淡手臂上自残的疤痕,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选择坠落——那不是冲动,是蓄谋已久的解脱。 当王教授再次威胁要停掉补助时,顾父突然拍桌而起:“那些数据是崔允仁教授团队三年前年的成果!” 这话说出来,顾父自己也惊呆了,因为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在这一刻,竟然能够改写程序,控制这具身体了!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改写儿子自杀的结局? 与此同时,整个实验室也因为顾父的话而安静下来。 王教授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胡说什么……?” “我查过了。” 顾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收到的邮件回复,“海德堡大学确认这些数据从未公开。” 这一刻,他同时是愤怒的父亲和绝望的儿子。 两种身份撕扯着他,却让他思路异常清晰——原来儿子早就知道这是个死局,只是再也撑不住了。 可是,顾父仍旧没能改变顾宏既定的结局。 天台的风和记忆中一样大,顾父站在上面,表情麻木。 他仅仅只是当了一个月的顾宏,就彻底窒息绝望了。 而顾宏,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了快三十年,每天睁开眼睛,每天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都是绝望 () 第3578章 双向救赎(15) 顾宏挂掉了电话,他不知道最后父亲说了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他终于能解脱了。 顾宏张开双臂,任由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 他好像看见实验室窗前的绿萝,看见导师桌上那封伪造的推荐信,看见小侄女离世前痛苦的表情,看见了哥哥永远单纯明亮的眼睛,最后一切定格在父母斑白的双鬓。 剧痛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 顾宏最后的意识里,响起哥哥咿咿呀呀的儿歌——那是他哥哥一会唱的歌,是他教的。 #寒门博士跳楼#的词条在凌晨三点冲上热搜。 监控视频里,那道白色身影像折断的鸟,从高楼俯冲而下,轰然一声砸在了地上。 评论区也瞬间炸锅。 @吃瓜群众小张:【最新消息!死者是T大计算机博士,疑似被导师压榨!】 配图是顾宏学生证照片,清秀的脸庞带着腼腆的笑,只不过却变成了黑白色。 @学术圈内幕:【独家爆料!死者生前论文被导师剽窃!】 附着一份模糊的邮件截图,外文内容被翻译成醒目的红字:“这是赤裸裸的学术盗窃!” @扒一扒:据最新消息,死者其兄重度残疾,父母疑似道德绑架…… 清晨六点,某大V转发顾宏围脖小号截图:“今天给侄女买药花了4876,导师克扣的补贴到账了,真好。” 配图是袋装泡面和抗抑郁药。 这条几个月前的动态被疯狂转发,点赞瞬间破百万。 而顾父顾母在那通电话后,也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过顾宏会自杀。 好像在他们眼里,小儿子抗压能力是一流的,无论多大的压力在他身上,他都是可以扛过去的。 直到他们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顾父顾母在太平间见到儿子时,他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学校领导、媒体记者、远房亲戚…… 所有人都想知道“真相”。 顾母冲过去,死死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指甲在顾宏僵硬的胳膊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这个总是苦着一张脸,细声细气的女人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尖叫:“阿宏!阿宏你起来!你起来啊!” 这时候,一块旧手表从顾宏口袋滑出——表盘背面刻着“奖给三好学生顾宏”字样。 那是他人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奖品。 顾父盯着儿子支离破碎的脸,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小顾宏踮脚把奖状贴在哥哥床头,说:“爸,这样哥哥也能当三好学生了……” “是那个王八蛋导师逼死了我儿子!”顾父对着镜头怒吼,口水喷在记者话筒上,“我要告到他坐牢!” 这一幕被传到网上,王教授面临着更大的压力。 王教授现在很狼狈,他为顾宏布下天罗地网,就坐等收网了,没想到顾宏直接用自杀来反抗,让他此前在媒体记者面前说的那些话,全都成了笑话。 当他的电话被打爆时,他正在销毁那个专用U盘。 当纪委的人破门而入时,王教授公室里的“优秀导师‘锦旗还没摘下来。 他疯狂拨打着能够救他的号码,但那些电话号码却始终无人接听。 纪委出示的证据让他瘫在真皮座椅上:里面不仅有顾宏留下的论文造假证据,还有他威胁顾宏的录音,甚至还有……三年前他某个学生“意外”坠楼的调查档案。 “王振国。”纪委干部合上文件夹,“你涉嫌学术不端、敲诈勒索,以及谋杀等多项罪名,请跟我们走一趟。” 窗外,抗议的学生举着顾宏的遗照,高喊“杀人偿命”。 王教授突然想起顾宏最后那个眼神——在他逼对方签署论文转让协议时,那个年轻人也是这样,安静地、了然地望着他。 葬礼那天,顾父在遗像前摆了个奇怪造型的机器人——那是顾宏十岁用废零件拼的,却被父亲骂“不务正业”。 “老顾。” 亲戚小声提醒,“该致辞了。” 顾父盯着棺材,突然抓起骨灰盒砸向轮椅上的顾陌,“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 骨灰盒在墙上炸开,纷纷扬扬的灰白粉末中,残疾的顾陌却第一次露出一种面无表情的表情来。 顾父徒劳的坐在地上,他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之后,一时之间有些自责,随后却是陷入更深的绝望。 三个月后,电视栏目播出了《博士生之死》调查报道。 镜头扫过顾宏的墓碑,上面除了生卒年月,只有一行小字:“他曾努力活过”。 教育部连夜出台新规:严禁导师让学生处理私人事务。 卫健委发布了《残疾家庭生育风险评估指南》。 而围脖上,#拒绝道德绑架式亲情#的话题阅读量突破十亿。 在这些喧嚣声中,顾父每天推着轮椅上的顾陌去康复中心,每天机械的给顾陌喂饭、擦身,偶尔会突然对着空气说:“阿宏,该交水电费了……” 顾母则开始出现幻听。 她总在深夜惊醒,坚持说听见顾宏在房间里敲代码。 “阿宏啊,” 她对着空荡荡的书桌唠叨,“别熬太晚……” 等到回过神来,她就会抱着儿子的枕头哭:“阿宏,妈错了,妈错了啊……” 好像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但是那个青年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顾陌似乎“清醒”了。 她不再发病,每天安静地坐着。 直到那一年的除夕夜,顾父和顾母把顾陌绑在椅子上,开始烧炭。 “儿啊,爸这就带你找弟弟去……” 如果是平时的顾陌,一定会剧烈的挣扎,口水横流。 可是顾父却发现,顾陌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释然的,却又让人觉得讽刺和诡异的笑容。 顾父恍惚了一下。 然后顾陌又笑了一下。 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顾父顾母根本无法承受顾宏是因为他们而绝望自杀的痛苦,他们最终一定会选择用死亡来结束一切。 当爆炸发生的时候,顾陌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位面的时候,有一天顾宏喝醉了,崩溃的抓着他的肩膀问:“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根本不会这样!” () 第3577章 双向救赎(14) 手机震动显示邮件标题:《ISCA2023 Accepted》。 他颤抖着点开附件,却在致谢部分看到刺眼的一行——”特别感谢王教授提供核心数据“。 这不是他写的。 图书馆地下二层的影印室常年阴冷。 顾宏在这里泡了三天,终于找到数据源头——一篇挂在arXiv上的预印本,作者是MIT的韩裔教授。 相似度检测软件显示,他的论文核心章节有47%的重合。 “导师!” 顾宏冲进办公室时,王教授正在泡茶,“那些数据是……” “哦?发现了?”王教授慢条斯理地滤掉茶渣,“正好,韩教授刚发邮件质询。” 顾宏如坠冰窟。 他这才注意到电脑屏幕上打开的邮件,发件人赫然是。 “您……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 王教授笑了,“没有我,你这辈子都发不了ISCA。” 他转动椅子,阳光从背后照来,在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当通讯作者,要么当抄袭者。” 王教授说,这篇论文是他的“恩赐”,是他给顾宏的一个机会,让他能够毕业和发光发热。 他说,如果顾宏不发表这篇论文,他就不会让他毕业,甚至还会把他赶出学校,让他一无所有。 王教授还说,这篇论文是他的功劳,是他用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让它通过了审核,并被选中发表。 他说,这篇论文能够提高他在学术界的地位和声誉,让他更加成功和受人尊敬。 他说,顾宏只是一个小小的工具,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替罪羊。 顾宏听了王教授的话,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王教授对他的真实用心,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在王教授眼中的真实地位。 他感觉自己被彻底背叛了,被彻底利用了,被彻底摧毁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在学术上的不端行为,也无法忍受自己在道德上的扭曲。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未来,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出路。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父母视频电话打来时,顾宏正在修改答辩PPT。 屏幕上母亲眉飞色舞:“大家都知道我儿要当博士了!你哥最近……” “妈。” 顾宏突然打断了顾母,“我想出国。” 画面瞬间凝固。 顾父的脸挤进镜头:“你刚才说啥?” “美国那边有个机会,我想要争取到……” “放屁!” 父亲额头青筋暴起,“你走了你哥谁管?” 镜头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上,“你敢走,老子就从这跳下去!” 电话挂断后,微信家族群炸了。 二叔发来六十秒语音方阵,大伯转发《孝道与责任》的长文,三婶都用语音输入法发了段“忘本”的谴责。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觉得他是想要卸掉自己的责任,抛弃父母和大哥远走高飞。 顾宏熄灭了手机,盯着ISCA录用邮件,鼠标悬停在“撤回”按钮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 ISCA会议前一周,韩教授的团队正式提出抄袭指控。 学院成立调查组那天,王教授在办公室开了瓶茅台。 “别担心。”他给顾宏倒了杯酒,“调查组组长是我师兄。” 酒液澄黄如尿液。 顾宏想起上周偷看到的邮件——王教授正在申请院士,而他这篇“争议论文”恰好填补了评选要求的“国际影响力”空白。 “您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王教授不置可否,从抽屉取出份文件:“签了这个,你还是我学生。” 那是份转让专利权的协议,顾宏的算法赫然在列。 打印机突然运转,吐出一张纸——是父亲发来的大哥的体检报告, 顾陌最近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太安静了,父母带他去检查,医生说他的情况在恶化,必须要住院,顾父让他先打两万过去。 会议前一天,顾宏在酒店天台抽烟。 他的手机里存着两份文档:一份是向学术委员会举报的邮件,一份是给父母的遗书。 风很大,吹得论文草稿哗啦作响。 那些他亲手写下的公式如今像诅咒符文,每一行都在嘲笑他的天真与贪婪。 “顾师兄?”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实验室的小师弟,他手里拿着会议手册,“你明天的报告……” “取消了。”顾宏笑了笑,“我抄袭。” 小师弟瞪大眼睛。 顾宏掐灭烟。 他已经彻底完蛋了。 ISCA会场金碧辉煌。 王教授正在台上侃侃而谈,PPT最后一页写着顾宏的名字,却标着王教授的邮箱。 “关于这个创新算法……” 王教授目光扫过全场,却发现顾宏并未到场。 王教授皱眉。 而此时,顾宏已经站在了天台上。 他在给父母打电话。 也许是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吧,幻想在自己走向绝境的时候,还是能有人拯救自己一把。 他问父母,“你们生我,是为了爱我还是为了给哥哥当保姆?” 顾父顾母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只是如往常一般的说道:“阿宏,这是你的责任。” “可是法律只规定父母对子女的抚养义务,从没规定兄弟姐妹必须互相赡养,你们把该自己承担的责任转嫁给我,才是真正的失职。” 以前的顾宏总是最心疼父母的,他很少会反驳父母,会说一些扎父母心的话。 但最近他好像已经无所顾忌了,刺激到父母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今天。 “如果你们生第三个孩子专门给我养老,他愿意吗?” “等我40岁失业失婚,每天给他擦屎喂饭时,你们会在坟墓里给我点赞吗?” “难道我就没有权利拒绝被设定的人生程序吗?” 顾父说:“你没有权利,你这辈子都没有权利,你是为你哥哥而生的!” “你错了,我没有权利选择出生,但我有权利选择死亡。” 他说:“爸妈,再见了。” 下辈子他再也不要做人了。 () 第3576章 双向救赎(13) 林小雨离开后,顾宏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 如果真有不同的话,那就是每天都比前一天的压力更大。 不仅是家庭的压力,还有来自导师的压力。 顾宏第一次见到王教授是在计算机学院的迎新会上。 那天王教授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投影仪前讲解量子计算的前沿研究,幻灯片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像一尊智慧的雕塑。 “你的研究方向很有意思。” 会后,王教授主动走向顾宏,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简历,“我正好缺个助手,有兴趣来试试吗?” 顾宏受宠若惊。 王教授是IEEE会士,在体系结构领域有开创性贡献,能被他选中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更让顾宏感动的是,王教授也是从农村考出来的,言谈间总带着对寒门学子的特殊关照。 “每月六千补贴。”王教授拍拍他肩膀,“不够可以再加。” 顾宏眼眶发热。 这笔钱对于他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不仅能覆盖学费,还能给家里寄去一些。 更重要的是,来自一位行业领域大佬的青睐,让他感觉自己得到了肯定。 那时候的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璀璨的未来。 当晚他就给父母打了电话:“爸,妈,我遇到贵人了!” 一开始,顾宏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和自己同行、同好的导师。 起初,王教授对他也很友善和关心。 每个月六千块的补贴准时发,还经常在生活上帮助他。 他每周参加组会,完成王教授布置的文献综述,偶尔帮忙校对论文。 顾宏对王教授充满了感激和敬重,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良师益友。 变故发生在那一年的寒假前,王教授突然叫住他:“小顾,周末有空吗?帮我搬个家。” 那是顾宏第一次踏入王教授的豪宅。 三层独栋别墅,智能家居系统闪着幽蓝的光。 他搬着沉重的书箱上下楼梯时,王教授正在客厅品红酒。 “放这儿。”王教授用脚尖点了点实木书架,“按字母顺序排好。” 从那天起,顾宏的生活逐渐偏离轨道。 组会变成了家务汇报会。 “厨房油烟机要每天擦。” “我女儿SAT数学要补课。” “我太太的瑜伽课需要接送。” “导师。”顾宏鼓起勇气问,“关于我的研究方向……” “急什么?”王教授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先把我这篇论文的数据跑完。”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王教授对他的一个“恩赐”。 一个让他无法拒绝、无法反抗、无法逃脱的“恩赐”。 王教授利用顾宏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逐渐把顾宏变成了自己的私人奴隶。 王教授让顾宏给他开车、打扫房间、买东西、做饭等等。 他还经常用各种理由让顾宏放弃自己的学习和实习时间,去为他跑腿办事。 他甚至还用威胁和恐吓的手段,让顾宏不敢有任何反抗或抱怨,在人前却一副很看重顾宏的样子,让顾宏有苦说不出。 但凡他说出来,那就是忘恩负义。 顾宏被王教授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却没有办法摆脱这个“恩赐”。 因为他要读博,导师就是一切。 如果没有导师的支持和认可,他就无法毕业,无法留下来工作,无法让自己的父母满意。 他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忍受王教授的折磨。 但是,这只是王教授给顾宏的第一个“恩赐”。 还有更可怕、更残酷、更致命的“恩赐”等着他…… 顾宏虽然在生活上被王教授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在学术上却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 他努力学习,积极研究,甚至还拿到了一个很好的实习机会。 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赢得一些学术上的成就和荣誉。 ISCA投稿截止前一周,顾宏熬了三个通宵。 他的创新算法已经调试了上百次,但准确率始终差0.3个百分点。 “用这个。” 王教授突然扔给他一个U盘,“里面有组里未公开的数据。” 顾宏如获至宝。 那些数据完美填补了他模型的缺陷,论文质量瞬间提升。 投稿当晚,王教授罕见地请他吃了顿日料。 “放心。”王教授给他斟了杯清酒,“审稿人是我老朋友。”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一个月前,他终于完成了一篇论文,并投稿到了计算机领域最顶级的会议ISCA。 这对于任何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博士生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成就。 顾宏非常高兴,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王教授的阴影中走出来,展现自己的才华和价值。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毕业了,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然而,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篇论文其实是一个陷阱。 一个让他无法摆脱、无法挽回、无法原谅的陷阱。 这篇论文其实是王教授给他的第二个“恩赐”。 一个让他名誉扫地、生不如死的“恩赐”。 因为,这篇论文并不是完全出自顾宏之手,而是王教授在背后搞了鬼。 王教授利用自己在学术圈的人脉和影响力,偷偷地把一些其他作者未发表的论文资料给了顾宏,并让他参考和引用。 顾宏并不知道这些资料的来源和真相,只以为是王教授给他提供的帮助和指导,他信任地按照王教授的要求写了论文,并投稿出去。 王教授也利用自己在审稿委员会中的关系,让顾宏的论文顺利通过了审核,并被选中发表。 他表面上对顾宏表示了赞赏和鼓励,实际上却是在暗中窃笑。 因为他知道,这篇论文一旦被发表出去,就会被其他作者发现抄袭和造假。 到时候,顾宏就会被指责为学术不端,被取消毕业资格,被开除出学校,被禁止从事计算机行业。 而王教授则可以推卸责任,说自己只是提供了一些参考资料,并不知道顾宏会抄袭和造假。 他还可以借此机会把顾宏的成果据为己有,提高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和声誉。 两个月后录用通知发来时,顾宏正在帮王教授遛狗。 () 第3575章 双向救赎(12) 顾宏的笑容僵在脸上。 是啊,他那个畸形的家,那个需要他不断填窟窿的无底洞,早就在同事间传遍了。 “我明白了。”顾宏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当然明白,谁会愿意跳进这个火坑呢? 成年人之间无须说太多,只几个字便已经让他明白了林小雨的态度。 顾宏在第二天下午回了一趟家里。 “阿宏。” 顾母看到他眼睛一亮,“刘婶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是个小学老师……” 顾宏麻木地听着。 最近顾父顾母开始给他相亲了。 这是本月第三个,前两个一听他家里情况就找借口溜了。 这一个大概也撑不过第一次见面。 “对方不嫌弃咱家情况。”母亲小心翼翼地说,手里还攥着沾满药渍的帕子。 顾宏突然想笑。 不嫌弃?怎么可能不嫌弃?谁愿意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妈,照顾智障大伯子和残疾嫂子以及固执已见永远都认为自己很正确的公婆? 相亲安排在周末。 姑娘叫王丽,圆脸,说话轻声细语。 顾宏看得出她在努力找话题,从天气聊到电影,就是不提家庭。 直到顾宏主动提起了顾家的情况。 “所以……” 女孩搅动着咖啡勺,“你哥哥真的是……” “残障人士。”顾宏平静地补充,“身体有残疾,智力有缺陷,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一个残疾的嫂子……” 女孩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碟子上。 顾宏已经能背出接下来的流程——尴尬的沉默,找借口离席,再通过介绍人委婉拒绝。 这次只用了十五分钟,创下新纪录。 “顾先生。”女孩临走前突然转身,“你条件其实不错,人也特别优秀,但是……” 她无奈的说道:“你这样的情况,正常人都会怕的。” 玻璃门开合间带进一阵冷风。 顾宏摸出药盒,倒出两粒帕罗西汀。 药片黏在舌根,苦得他眼眶发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的消息:“相亲怎么样?” 顾宏熄了屏幕。 上周他偷偷翻过母亲的记事本,上面列着他相过的相亲对象的名字。 每个后面都打着红叉。 最新一页写着:“要求放低,离异带孩也行。”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荒诞剧。 顾父顾母变本加厉地给他安排相亲。 从乡下姑娘到离异带孩的寡妇,条件越来越差,拒绝却从不会缺席。 “你就是太挑剔!” 父亲有些暴躁的摔了茶杯,“咱家这情况,你还想找天仙?” 顾宏不说话。 他早就不说话了。 每天下班后,他会在实验室多待两小时,只为呼吸一口不带药味的空气。 直到那天,他在医院遇见林小雨。 她扶着个白发老人,应该是她母亲。 顾宏本想躲开,却听见老人说:“那就是你说的顾师兄?看着挺周正的小伙子……” “妈!”林小雨红着脸制止,却忍不住回头看了顾宏一眼。 就这一眼,让顾宏死水般的心又起了波澜。 他开始更认真地刮胡子,换下磨破的衬衫,将指甲也修剪的圆润干净。 “顾师兄最近不一样了。”实验室的同事打趣道。 顾宏只是笑。 他计划了很久,终于在两周的一个周五,把林小雨约到了研究院天台。 “我有话对你说。”顾宏的手心全是汗。 林小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颊泛起红晕。 “我……” 顾宏刚开口,手机响了。 “阿宏,你快回来,你弟弟他又发病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林小雨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顾宏瞬间苍白的脸色,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你去吧。”她轻声说,“家人更重要。” 顾宏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他也值得被爱,想说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最终他只是攥紧了手机,看着林小雨的背影消失在天台门口。 回到家里,哥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顾父顾母一脸的疲惫,跟他诉说这次哥哥发病的情况。 顾宏只是沉默的听着。 第二天父母照常给他安排相亲,然后照常相亲失败。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父母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满意了。 这天他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数落母亲:“都是你惯的!现在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顾宏沉默地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水很烫,但他感觉不到。 镜子很快被蒸汽模糊,就像他的人生,早就看不清前路。 他滑坐在地上,任凭热水冲刷身体。 手机又响了,是相亲介绍人发来的消息:“小顾啊,有个农村姑娘,不嫌弃你家情况,你看要不要约个时间见面……” 顾宏盯着那条消息,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混着水声,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像极了哥哥发病时的嚎叫。 原来疯掉是这种感觉。他终于理解了哥哥。 浴室外,母亲在敲门:“阿宏?你没事吧?” 顾宏抹了把脸,关掉水龙头。 他打开门,看见母亲担忧的眼神,和身后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已经去世的侄女……和他。 一个都逃不掉的,被血缘捆绑的囚徒。 “我没事。” 他说,“那个农村姑娘,什么时候见面?”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喋喋不休地说着姑娘的情况。 顾宏安静地听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夜深时,他站在阳台上抽烟。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顾师兄,导师安排我去S城分所了,保重。” 顾宏没有回复。 他把烟头按灭在栏杆上,看着那点红光慢慢熄灭,就像他短暂燃起的希望。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顾陌。 顾陌在客厅里画画。 这段时间他似乎很少发病,也很少出门,反而特别呆在家里画画, 他画的那些东西乱七八糟,没人看得懂,但是他画的很专注。 有时候顾宏会产生一个很可怕的错觉——哥哥那么沉默,似乎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是个智障,他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他除了每天都无意识的活着,什么也不会。 () 第3574章 双向救赎(11) 县医院儿科缴费处的队伍排得很长。 顾宏盯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心脏手术预缴费通知单。 金额栏的数字后面跟着四个零。 “先交三万。”收费员头也不抬,“后续治疗另算。” 顾父在旁边搓着手,“同志,能不能先治着?我儿子是博士,在省城大单位……” “下一个。” 最后,顾宏机械地刷了信用卡,机器吐出小票时,顾父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 “阿宏,李医生找你。” 李医生就是侄女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高中同学。 走廊拐角,李明摘下口罩,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老顾。” 他把顾宏拉到消防通道,“孩子的情况比预想的糟。” CT片举到灯光下,左心室像颗畸形的核桃,“必须尽快手术,但成功率……” 顾宏盯着那片阴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养的金鱼,也是心脏有问题,每天浮在水面艰难呼吸。 他偷偷把鱼捞出来埋了,告诉哥哥它去更好的地方了。 “手术费多少?” “至少十五万。” 李明压低声音,“而且……就算成功,以后生活质量也……” 顾宏的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闪烁着“借贷平台”的催款短信——您本月应还金额:?0?68,762.33。 “阿宏!”顾父在走廊那头喊,“你妈说孩子又抽了!” 凌晨三点,婴儿终于停止哭闹。 顾宏瘫在阳台的旧藤椅上,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纱门“吱呀”一声,母亲端着搪瓷缸走出来:“菊花茶,降火的。” 顾宏没接。 “妈。” 他突然问,“如果当年你们生下我后,发现我和哥哥一样,你们还会继续生吗?” 搪瓷缸“咣当”掉在地上。 母亲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胡……胡说什么!” 月光照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顾宏惊觉她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二十岁。 这个为残障儿子奉献一生的女人,此刻眼里全是恐惧——仿佛他问的是“你们后悔了吗”。 “我去看看孩子。”母亲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宏捻灭烟头,从钱包夹层抽出张泛黄的照片——六岁生日那天,哥哥把唯一的鸡蛋让给他,自己舔蛋壳上的蛋白渣。 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兄弟和睦。” 第七天清晨,催债电话吵醒了全家。 “顾先生,您已逾期……” 机械的女声从手机里外放出来。 父亲一脚踹开房门:“你又借钱?!” “不然呢?”顾宏平静地系领带,“我不借,难道真的去卖肾吗?” “你!”父亲扬起巴掌,却在看到儿子通红的眼睛时僵住了。 这个从来逆来顺受的小儿子,此刻眼神冷得像冰。 “爸,你要跟我把账一笔一笔的算清楚吗?” 顾父沉默了。 父母抱着婴儿站在门口,嘴唇哆嗦着:“阿宏,妈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逼我!逼我养哥哥!现在还要逼我养他的孩子!” 顾陌受惊般缩进角落,开始用头撞墙。 不是她想这样,她根本控制不了这具身体的本能。 连她都控制不了,就不怪原身每一次时光回溯,都无法阻止弟弟自杀的悲剧了。 咚咚的闷响中,顾宏抓起公文包:“今天有项目答辩,我先去工作了。” 顾宏才刚到单位,手机疯狂震动——县医院来电。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上映出无数张扭曲的脸。 顾宏看着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体——比猫崽大不了多少,插满管子,监护仪上的绿线时不时变成直线。 “突发心衰。”李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必须立刻手术了,但……” 母亲在走廊长椅上嚎啕大哭,父亲正抓着医生领子吼叫。 哥哥被保安拦在门外,茫然地拍打玻璃。 顾宏的视线落在床头卡上:“顾盼,女,3个月21天” 多讽刺的名字,一出生就遭受着身体的痛苦,却要承载着全家人的“盼望”。 “手术同意书……” 护士递来平板电脑。 顾宏一时有些发呆。 “顾先生?”护士催促道。 顾宏抬起手,在“放弃抢救”的选项上轻轻一点。 监护仪的警报声像利剑刺穿耳膜。 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中,顾宏看见哥哥突然安静下来,隔着玻璃对他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顾宏!”父亲暴怒的吼声在走廊回荡,“你还有没有人性!” 李明试图劝说顾父顾母,让顾父顾母明白顾宏无奈的选择,“说实话……这孩子就算手术成功,最多也就一两年的事,她的情况太严重了,而且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受折磨……” 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去了。 父母一开始大喊大叫,对他很是怨恨。 后来他们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逐渐平静下来。 顾宏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再也不用听外界的闲言碎语,再也不用接到父母夹杂着尖叫和恐慌的电话了。 “顾师兄,下班了?”实验室的小师弟探头进来,“你脸色不太好,要注意多休息。” “没事。” 顾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他自己都知道很难看的笑容。 他最近总在练习这种笑容,为了应付同事同学,为了应付导师领导,为了应付这个操蛋的世界。 走出研究所大门时,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 顾宏看见林小雨站在马路对面,白色羽绒服在灰扑扑的街道上格外醒目。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是导师刚收的实习小助理,笑起来有颗小虎牙,给人一种很治愈的感觉。 “顾师兄!”林小雨小跑过来,发梢沾着细碎的雨丝,“正好碰到您,这份数据……” 顾宏接过文件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那一瞬间的温暖让他恍惚——他已经多久没碰触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周末有空吗?”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说,“学士路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听说很不错。” 林小雨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顾师兄,我听说你家里出了一些事?” 顾宏的笑容僵在脸上。 () 第3573章 双向救赎(10) 擀面杖砸在顾宏肩上时,他竟感到一丝解脱。 可角落里的哥哥突然爬出来,推搡着顾父,不让顾父再打顾宏。 顾父怒道:“你这个没良心,你看看你哥哥,虽然傻了,但也知道护着你,知道手足之情,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白眼狼!” 顾宏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从顾父这些扎心的话中抽离出来。 “我查过了。” 顾宏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县福利院新开了特殊儿童部,把侄女送到福利院去吧,她在那里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至少比在这个家强。 这个畸形的家庭不可能给她最好的照顾,根本就无法让他平安长大,就算她长大了,以后说不定还要被顾父顾母拉出去跟人生孩子。 听了这样的话,母亲从厨房冲出来,脸色扭曲的指着顾宏,“你疯了?那是你亲侄女!福利院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吗?怎么能把她送到那里去?” “不送去福利院,那你们养?” 顾宏扯开领带,表情麻木又冰冷,“还是继续让我养?” 他说:“我拿什么养?我去卖血卖肾给她治心脏病吗?” 父亲把账单拍在桌上:“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 “要不是生了我这个备用器官库?” 这种话顾宏已经听过很多遍了,都能很自然的接出顾父下一句话了。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吓醒了昏睡的婴儿,“爸,你算过账吗?我这些年给家里打了多少钱?你知道我现在欠了多少钱吗?你知道如果要养这个孩子,我欠下的债可能下辈子都还不完吗?你们有为我考虑过一星半点吗?你们有为哥哥,为这个考虑过吗?没有那样的本事,你们为什么非要逞强,为什么非要往我头上逞强?我告诉你们!我明确的告诉你们,这个可怕的家庭我根本就承担不起!我承担不起你们听不懂吗?” 看到顾宏突然的爆发,母亲开始抹眼泪:“阿宏,妈知道你不容易……” “你知道?"顾宏抓起茶几上的药盒,"那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吃多少抗抑郁药?知不知道我同事都叫我’顾孝子‘?知不知道上周导师找我谈话,说再请假就让我滚蛋?” 婴儿的哭声突然尖锐起来。 顾陌受惊般抱住头,开始用后脑勺撞冰箱门。 “砰、砰”的闷响中,小芳突然从轮椅上扑下来。 整个家里一下又乱成了一团。 “够了!”父亲一脚踹翻摇篮,“你这个白眼狼!你以为我和你妈就轻松吗?我们把你养大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现在就想要你多照拂照拂你哥哥和子女,你就这态度?” 顾宏静静地看着摇篮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边大哭一边翻滚的婴儿,想起实验室的小白鼠——那些为实验献身的生命,至少死得明明白白。 而这个孩子,从出生就注定是场悲剧的延续。 “我不可能再养这个孩子的,必须把她送福利院。” “你敢!”顾父的咆哮震得屋顶掉灰,“让人知道咱们家把自己亲生的孩子送福利院,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我绝不可能同意把孩子送福利院,除非我死了!” 顾父的咆哮声让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甚至身体都弓成诡异的弧度。 顾宏站在漩涡中央,突然明白了哥哥发病时的感受——原来疯狂才是这个家唯一的清醒。 这个家每个人都生病了,每个人都可怜又可悲。 即便是拥有健康身体的他和父母。 最终顾宏也没能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 顾父顾母以死相逼,他再一次妥协。 夜色渐深时,顾宏站在门外抽烟。 烟头明灭间,他看见玻璃窗上自己扭曲的倒影——那眉眼,竟与父亲年轻时惊人的相似。 他不敢想象,等有一天自己老了,变成父亲这个样子,将会有多么的可怜。 顾宏蹲下身来,顾父顾母十年如一日的那些年,不断的反复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想。 “你哥没你活不了” “你不能不管他。” “他是你亲哥!” “你的命是我们给的!” 顾宏已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将每一个角落里把他困得密不透风,他无处可逃。 第二天一早,顾宏被顾父押着去医院缴费,遇到了孩子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看到他的情况,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明明只要顾父顾母能不要那么顽固,听医院的,听顾宏的,不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剧。 但他们不信,他们不听,坚持要生。 生下来了,他们自己又没有兜底的能力,最终又把压力全部推到了顾宏身上。 他都怕有一天顾宏会受不了,彻底崩溃。 顾陌也看着剧情就这样发生。 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要出手阻止。 像原身一样,去阻止父母将压力施加到顾宏身上,去阻止顾父顾母做出那一系列愚蠢的决定。 但结果和原身的结果并无不同。 残障大儿子的反抗和反对,并没有任何作用,父母根本不会重视,他们认为顾陌森马都不懂,顾陌的反抗跟小孩子的哭闹没什么区别。 他们还会说:“陌陌,你不懂,爸妈都是为了你好,现在爸妈还年轻,还能照顾你,等爸妈以后不在了,没人照顾你了,你又该怎么办?爸妈只是想要在想着的时候,把一切都为你安排好……” 可顾陌想说,他们的认知水平,让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出最恰当的安排,明明每次都只能把事情搞砸。 他们认为有文化就代表着有本事,但就是不肯听顾宏的?在这方面固执的选择了相信过去前人所做的选择。 顾陌叹口气,这个家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天崩开局。 对顾宏是,对原身也同样是。 而顾陌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顾宏是怎样走向崩溃和灭亡。 而一旦顾宏灭亡了,这个家最终也会彻底走进深渊里,再也出不来,所有人都会跟着顾宏一起灭亡。 真是个让人窒息又崩溃的家庭。 () 第3572章 双向救赎(9) 顾宏挂了电话,突然将满桌器材扫到地上。 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在地上炸开时,顾宏恍惚看见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同一张脸——那个三个月大的、有着宽眼距的侄女。 实验室里的声音惊动了保安,老张头推门看见他跪在一地狼藉中,双手抱头,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小顾啊,家里又出事了?” 顾宏抬起头,眼神让老张头后退了一步:“张叔,你说……人能不能选择自己的家人?” 老张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是递给顾宏一把扫帚,沉默的走了出去,让顾宏自己消化。 老张头递来的扫把在顾宏手里颤抖,塑料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没多久,顾宏的手机又震起来。是县医院儿科的李主任,他高中同学——现在是侄女的主治医生。 “老顾,情况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就不废话了,这件事你得做个决定……”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孩子不仅是唐氏、智力问题,还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尽快治疗,拖不得……” 顾宏机械地挂断电话。 决定?他有什么资格决定?就像当年父母决定生下他,决定他的人生必须围着哥哥转,现在又要决定一个畸形儿的命运。 顾宏整个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他想要抛弃一切,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过清清静静的生活。 可是压在他身上的道德枷锁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他在绝望窒息反复的寻找让自己努力生活下去的意义,却发现这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顾宏离开了实验室,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顾家。 车里,顾宏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还不到三十,鬓角已经白了,像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可怜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这个西装革履却满眼血丝的乘客,识相地关掉了收音机。 窗外的高楼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像倒退的人生轨迹。 推开家门的瞬间,腐臭味混着婴儿的啼哭扑面而来。 顾宏的皮鞋踩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打翻的奶粉,已经爬满了蚂蚁。小芳的轮椅就卡在这片狼藉中,她满脸麻木,机械地拍打着怀里哭闹的婴儿。 哥哥蹲在角落沉默的发着呆。 母亲在灶台前熬药,佝偻的背影像是又老了十岁。 这个家,一眼看过去,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像一座早已经关死了所有出口的墓地,将所有人都埋葬在了里面。 明明这个家已经够艰难,可父母总有本事让这个家更加艰难。 父母让他读书,认为他学历高有本事,可以逆天改命,可是又不愿意听他的,他的学历这时候又成了父母攻击他的理由——你读了几年书,多识了几个字,现在了不得了,翅膀硬了,不听父母的话了,不管你大哥了…… 他们明明平庸、没有任何本事、却又固执的认为他们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让这个家庭越来越糟糕,然后拖着他这个小儿子一起坠入深渊。 无力感再次席卷了顾宏的全身。 “回来了?”这时候,顾父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满脸沧桑和疲惫,显然这些日子也过得不好。 他抬手将手里的缴费单直接戳到顾宏胸前,“县医院催了三回了你回来了,抽个时间去交了。” 顾宏没接,他的目光越过父亲佝偻的肩膀,看见哥哥正蹲在角落里玩自己的手指——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把指甲啃得坑坑洼洼,一张成人的脸上却挂着稚童的傻笑。 随后他走到摇篮边,看着那个畸形的小脸——宽眼距、低鼻梁,和哥哥如出一辙的表情。 一种可怕的宿命感击中了他:这个孩子会重复哥哥的一生,而他,将重复父母的命运。 这个家族,将在这样反复的命运中,走向最终的灭亡。 “阿宏……”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中药渍,“你侄女又抽风了,卫生所说是缺什么微量元素,这可怎么办才好……” 婴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啼哭,像用指甲刮擦玻璃。 “抱抱你侄女。”父亲把婴儿塞过来,畸形的头颅在顾宏臂弯里不安地扭动。 顾父说:“博士叔叔有文化,给看看怎么治。” 顾宏,“……” 他不是学医的,他不知道怎么治,但他知道这根本就治不了! 婴儿开始吐奶了,黏腻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顾宏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偷偷把哥哥的药倒进马桶,结果当晚哥哥发病撞破了头。 那摊血在瓷砖上蔓延的样子,就像此刻婴儿嘴里吐出的奶渍。 “治不好。”顾宏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这是基因病,我早就说过了,哥哥的情况不能生孩子,无论生多少,都会是这样。” 灶台上的药罐突然“砰”地炸裂,褐色的药汁溅了满墙。 顾父尖叫着去抢救那点药渣,小芳开始用头撞轮椅扶手,哥哥被声响刺激得缩进柜子底下。 在这片混乱中,父亲扬起的巴掌带着腥风朝顾宏扇来。 “啪!” 顾宏第一次抓住了父亲的手腕。 老人枯枝般的骨头在他掌心发出脆响,就像那年他折断的蝴蝶标本。 “你们还要骗自己多久?还要让你们自以为是的聪明害多少人才满意?” 顾宏的声音很轻,却让哭闹的婴儿突然安静,“哥哥的病会一代代传下去,根本无药可救,你们要做的不是延续他的可怜和痛苦,而是终止!终止你们明白吗!” 顾父顾母不明白,他们觉得他们是在挽救,他们是在补救,只是造化弄人,命运捉弄了他们而已。 顾母这时候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裤腿:“阿宏,妈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认识大医院的专家……” “然后呢?” 顾宏看着母亲花白的发顶,“再制造更多畸形儿?好让我的子子孙孙都当护工?” 父亲挣脱开来,抄起擀面杖:“畜生!那是你亲侄女!她生下来就是这样已经很可怜了,你这个当叔叔的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 第3571章 双向救赎(8) 彩礼钱最终还是给出了。 顾宏取了存款,又向同学借了三万。 交钱那天,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这才像话,兄弟就该互相帮衬。” 婚礼很简单,只在附近的餐馆摆了五桌。 顾陌穿着不合身的新郎装被父母拉着敬酒。 当父母把小芳的手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突然惊恐地推开小芳,躲到顾宏身后。 顾陌只是觉得,她总要做点什么表现一下自己的抗拒,不然顾父顾母还真以为他们做的这一切能让智障儿子有多欢喜呢。 宾客们哄笑起来,有人起哄:“新郎害羞了!” 顾父顾母也只是笑了笑,细声细气劝着顾陌配合,不要捣乱。 新房里的墙上贴了喜字。 顾宏看着父母把哥哥和新嫂子推进去,然后从外面挂上了锁。 “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父亲搓着手,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希望,“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深夜,顾宏被隔壁的尖叫声惊醒。 他赤脚冲进房间里,看见哥哥蜷缩在角落,而新娘小芳正用扭曲的手指试图解开自己的衣扣——显然是被“教导”过的。 顾陌发出动物般的呜咽,不断用头撞击墙壁。 “"哥!” 顾宏冲过去,把颤抖的哥哥护在身后。 小芳惊恐地看着他,突然嚎啕大哭:“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爸说怀不上娃就把我送回去……” 顾宏想起父亲昨天神秘兮兮出门,回来时口袋里露出的蓝色药片包装。 又是一阵无力感席卷了顾宏的全身。 顾宏跑到父母房间去,“爸妈,你们给小芳下药?‘ “助兴的药。”母亲压低声音,不以为意,“医生开的,没副作用。” 顾宏看到药片的包装还在床头柜上,一把夺过。 看清标签后,顾宏浑身发冷。 他愤怒地将药扔进垃圾桶,“不管是哥还是小芳,都是人,不是种畜,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们!” 顾母开始哭,“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只是想要给你哥留个后而已。” 顾宏深呼吸一口气,把顾陌的病历本翻出来摔在父母面前:“哥的染色体异常有70的%遗传概率!就算生了孩子也可能是……” “胡说八道!” 顾父怒道:“你哥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的!医生都说了不会有事,你说什么遗传?你这是在咒你哥!” 母亲抹着眼泪帮腔:“小芳都二十八了再不生孩子以后更难怀,我们也是为了你哥好,难道你忍心看你哥老了没人管?” 争吵声惊动了卧室里的顾陌。 她冲出来把顾宏护在身后,像小时候那样。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顾宏眼眶发热——即便神志不清,哥哥的本能依然是保护他。 顾宏依旧无法阻止什么。 三个月后,小芳怀孕了。 顾宏坚持带她去省城做产检,结果如他所料——胎儿显示有明显的神经管发育异常。 诊室里,医生推着眼镜说:“这种情况建议终止妊娠,遗传风险太高了。” 小芳听不懂医学术语,只是茫然地摸着肚子。 顾宏正要签字,母亲突然冲进来抢走同意书:“不能流!医生说小芳子宫受损,流了可能再也怀不上!” 她哀求的看着顾宏,“好歹是条命啊,可能是你哥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你真的忍心吗?” 顾宏把B超单摔在父母面前,“你们看到了吗?孩子根本不健康,生下来谁养?” “你不是博士快毕业了吗?多养个孩子怎么了?” 顾父说道:“等孩子长大就好了,也能照顾你哥,减轻你的负担。” “然后呢?当他无法照顾我哥以后,让他继续生个孩子当备用器官库?” 顾宏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瘆得走廊里的人纷纷侧目,“我懂了……你们爱的根本不是哥……是永远有人兜底的安全感……是他彰显你们伟大的那种感觉!” 母亲的巴掌让顾宏嘴角渗血。 但年轻人只是舔了舔伤口,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你们想过哥要什么吗?他每次看到我加班回来,都会把最喜欢的糖留给我,他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是爱!可你们对他没有丝毫尊重!” 顾宏看见父亲的手在发抖,但最终,老人挺直了腰板:“万一、万一是误诊呢?生下来看看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顾母也说道:“就算真的有问题,也有你啊,阿宏你是孩子的亲叔伯,你还能不管侄子吗?你肯定不会那么没有良心的。” 顾宏,“……” 他看见未来的场景:又一个智力残缺的孩子出生,父母年迈无力照顾,重担最终落在谁肩上?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绞痛。 小芳的生产很不顺利。 医院没有无障碍设施,顾宏不得不把她抱上抱下。 当产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时,顾父顾母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一定要是个健康的孩子……” 新生儿是个女婴,体重不足四斤,哭声像小猫一样微弱。 顾宏从医生凝重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妙。 果然,三天后的检查确认了婴儿有严重的唐氏综合征且先天性脑发育不良。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委婉地说,“这孩子可能需要终身照顾。” 顾宏站在监护室外,看着保温箱里那个瘦小的躯体,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 顾母崩溃大哭,“造孽啊,我们老顾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父亲蹲在墙角抽烟,烟灰落满衣襟:“养着吧,好歹是陌陌的血脉……” 是啊,能怎么办呢? “你们养?”顾宏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还是我养?” 顾母突然抓住他的手:“阿宏,妈知道你不容易,可这又能怎么办?这都是命啊!” 出院回家后,家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小芳产后抑郁,经常无故尖叫。 哥哥被婴儿哭声吓得整夜不睡。 新生儿需要特殊护理,开销骤增。 父母开始频繁给顾宏打电话,要钱、要关系、要他回家帮忙。 “你是博士,认识那么多专家,就不能想办法治治你侄女?” “单位预支的钱该还了,你爸的老寒腿又犯了……” “你哥昨晚跑丢了,找回来时满身是泥,你能不能请个假回来看着他?” () 第3570章 双向救赎(7) 如果是原身,会想方设法阻止顾父顾母这个想法 但是顾陌知道,没有用的,无论她怎么阻止,这一切都会发生的。 因为原身在某次时光回溯的时候,就阻止过。。 他用智障者能想到的所有方式:绝食、砸东西、甚至用头撞墙。 但父母只是流着泪把他绑在床上,说:“儿子乖,等你娶了媳妇就懂了。” 因为原身是智障,他的真正需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父顾母认为什么是他的需求,就会给他。 他们自己给不了,就会压榨小儿子给。 而且即便她现在阻止了这个女人嫁进顾家,还会有下一个女人。 所以,顾陌选择什么都不做,她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争分夺秒完成另一件事! 顾宏接到母亲电话时,实验室的离心机正发出规律的嗡鸣。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突然有种想将手机扔进消毒液的冲动。 上一次妈妈主动来电,是让他预支半年工资给哥哥买理疗仪。 上上次,是要他托关系弄进口药物。 而这次…… 又是为了什么? 叹了口气,顾宏还是接通了电话。 “阿宏啊,你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顾母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兴奋得变了调,“是咱们老家隔壁村老张家闺女小芳,虽然腿脚不便,但是人看着机灵,能照顾你哥哥,也能给你哥生个孩子了,我觉得这门婚事挺不错的,你抽个时间回来一趟,参加你哥的婚礼。” 离心机的噪音突然变得刺耳。 顾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实验台上敲打,节奏越来越快。 这是他在极度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起三个月前回家那次,父母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相册,里面全是各种残疾女性的照片,像在挑选种畜。 “妈,哥的情况不适合结婚。” 顾宏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医生说过,他的病有遗传风险,生下来的孩子十有八九也会和他一样……” “放屁!”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抢过手机的杂音,“你哥怎么就不适合了?他是个男人,有正常需求!你是不是怕你哥拖累你,故意说这种话?”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得惨白。 顾宏想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在医学书上看到“遗传性智力障碍”这个词时,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他花了三年时间收集资料,试图说服父母带哥哥做绝育手术,换来的是一记耳光。 “好了,就这样,我和你妈已经决定好了,十万彩礼,下个月给。”父亲的声音斩钉截铁,“你记得准备好。” 顾宏的笔尖戳破了实验记录本。 十万,正好是他账户里的全部存款,原本是准备用来支付研究生学费的。 “爸,我没钱。” “没钱?”顾父说道:“你都这么高这里了,你怎么会没钱?你那个什么研究项目不是刚获奖吗?” 在顾父顾母眼里,儿子学历高,混得很好,就不可能没钱。 “爸,那是我准备考博的学费!”顾宏的抗议带着哭腔。 “读书读书!你哥都这样了还读什么书!” 母亲开始摔打锅碗,“白眼狼!早知道就该让你哥健康,生你个没良心的!” 顾父则说道:“你要是实在没钱,可以找单位预支!找你那些同学借!你哥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你要是不管,谁管啊?” 顾宏,“……”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把电钻,在顾宏太阳穴上凿开一个洞。 他机械地收拾实验器材,眼前浮现出哥哥茫然的脸。 那个永远停留在两三岁智力的男人,真的理解什么是婚姻吗? 周末回家时,顾宏见到了那个叫小芳的女人。 她坐在轮椅上,右腿空荡荡的裤管用别针别着,眼神呆滞地盯着电视里的卡通片——和哥哥看的是同一个频道。 饭桌上,父亲不停地给小芳夹菜,像在喂养一只珍贵的育种母鸡。 “小陌,来,给你媳妇盛汤。”母亲推着哥哥的手。 顾陌迟钝地眨眼,嘴角挂着晶亮的口水。 她拿起汤勺,却直接送进自己嘴里,然后咧嘴笑了。 小芳突然尖叫起来,抓起饭碗砸在地上。 顾宏看见哥哥吓得钻到桌底,像只受惊的动物。 “没事没事,慢慢来……” 母亲强笑着收拾碎片,朝顾宏使眼色,“阿宏,你嫂子就是刚到咱们家不习惯,带你嫂子去外面透透气。” 顾宏推着小芳出去,他忍不住问小芳。 “你……想嫁给我哥吗?” 小芳的嘴唇蠕动几下,突然流下一行眼泪:“我爸说……嫁过来能吃饱饭。” 如他这样身体健全的人,都身不由己。 如小芳和顾陌这样的残疾人,又哪里来的什么尊严? 顾宏心情复杂,在手机上搜索“残疾人被迫婚姻”,跳出的法律条文冰冷而遥远。 就像他每次试图和父母讲道理时,那些被亲情绑架的常识。 当天晚上,顾宏推开顾陌房间的门。 顾陌正盯着自己扭曲的手指发呆。 到顾宏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抗抑郁药盒。 “哥……” 顾宏蹲下来与轮椅上的顾陌平视,声音沙哑,“我再试试跟爸妈谈谈。” 即便父母为顾陌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也从未尊重过他。 顾陌突然抓住顾宏的手腕。他多想告诉这个为哥哥付出一切的年轻人:没用的,原身试过那么多次了,都没用的。 但残缺的脑神经只允许她发出含糊的“啊啊”声,口水顺着嘴角滴在兄弟俩交握的手上。 “别担心。” 顾宏用袖子擦掉哥哥的口水,挤出一个笑容,“我去去就回。” 很快,争吵声就传了进来。 “你哥虽然残障,难道就不配拥有完整人生吗?” 父亲的声音像钝刀锯木。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们考虑过遗传风险吗?” 顾宏的辩解虚弱无力。 “你就是怕担责任!”母亲突然拔高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要不是生了你,我们至于这么操心吗?” 顾宏,“……” 如同无数次那样,他的反抗再一次失败了。 父母的施加下来的枷锁,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最后只能妥协。 彩礼钱最终还是给出了。 () 第3569章 双向救赎(6) 当整个社会福利体系失效时,道德伦理便成为最后的遮羞布。 所以这些责任被默认由亲属承担。 顾宏并非没有反抗意识。他偷偷报考艺术院校、申请海外奖学金、甚至联系福利院…… 这些行为都显示出强烈的自我救赎意愿。 问题在于,他的每次反抗都会遭遇系统性的压制:家庭的情感勒索、社会的道德批判、制度的结构性障碍…… 当顾宏提议送哥哥去福利院时,不仅遭到父母反对,连社区工作人员也暗示这“不合人情”。 所以最终压垮他的不是某个具体事件,而是那种“无论如何选择都是错”的窒息感。 现代性冲击下的价值观断裂,造就了第三重矛盾。 顾宏这一代人接受的高等教育,向他展示了个人价值实现的无数可能。 教育本应成为顾宏的逃生通道,却最终变成了更精致的牢笼。 原生家庭灌输的责任观念,也将他牢牢钉在传统孝道的十字架上。 当他试图通过留学挣脱命运时,不仅遭遇父母的阻挠,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获得主流社会的理解。 学校领导、自己的导师都在暗示“不孝顺的人难当大任”。 介绍对象的大妈听说他有个智障哥哥就避之不及。 这种系统性排斥让他的每一次反抗都变成孤独的困兽之斗,最终连自杀都成为对自由的扭曲实现。 仔细审视这个悲剧链条,剧会发现每个环节的参与者都有其不得已:父母受限于认知水平和生存焦虑,社会受制于资源匮乏和观念滞后,连那些闲言碎语的邻居,也不过是在重复祖辈传下来的生存逻辑。 真正的残酷在于,当所有人都没有主观恶意时,系统性的暴力反而更加无可指摘又无处可逃。 顾宏的遗物中有本被翻烂的《存在与时间》,扉页上写着:“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这句话道出了所有“工具人”的终极困境——当一个人的出生被赋予特定目的,他的主体性死亡就先于肉体消亡而发生了。 残障兄长的原身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个时代最隐秘的伦理伤口:在社会保障不完善的前提下,家庭不得不内部消化所有风险。 当传统伦理遭遇现代个体意识,那些无法适配新规则的个体就会成为系统里的冗余零件。 而到最后,智力障碍的哥哥反而是唯一理解顾宏痛苦的人。 原身虽无法表达,却能感知弟弟的精神状态。 这种纯粹的情感联结恰恰揭示了悲剧的核心——真正残疾的不是原身的智力,而是周围人情感认知的残缺。 所以,将责任完全归咎于顾父顾母显然过于简单,他们也是传统观念的受害者,其行为模式受到文化环境、教育水平和经济条件的多重限制。 同样,批评顾宏“不够坚强”更是荒谬,当整个系统都在合力压制个体时,所谓“勇气”不过是旁观者的事后苛责。 这场悲剧的真正根源,在于家庭与社会共同构建的畸形责任分配机制。 在这种机制下,血缘被异化为无限责任契约,亲情被扭曲为道德绑架工具,而本该由社会共同承担的扶助义务,则被转嫁给特定家庭成员。 顾宏的死亡不是某个人的过错,而是一个系统失灵的标志。 当个体意识觉醒遭遇集体主义惯性,当社会保障缺位强化家庭负担,类似顾宏的悲剧就会不断重演。 真正的解决之道不在于指责具体当事人,而在于建立更完善的社会支持系统,重构更健康的家庭关系边界——让血缘成为温暖的纽带,而非窒息的绞索。 但这些,显然跟顾陌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她现在是一个智障,她甚至都找不到很好的办法去拯救这个家庭,谈何改变整个社会呢? 说实话,顾陌觉得这个任务,算是她遇到了的所有任务中最棘手的了。 即便她真的超常发挥,改变了整个社会,也依然无法改变原生家里必然会发生的悲剧。 因为原身已经出生了,他已经存在了。 他的存在既悲剧的根源,无论他改变自己还是改变父母、弟弟,最终悲剧都会上演。 除非他不要出生,不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样一来,父母和弟弟都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他的离开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影响。 可他要怎样做到让自己不来到这个世上? 让时光回溯到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然后杀死自己吗? 可这样一来,造成的蝴蝶效应也不是她能控制的,甚至很有可能像原身一次又一次的时光回溯,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造成更加无可挽回的悲剧一样。 更或者,没有了她,顾宏也不会出生。 这世上如果没有了顾宏,那原身和她做交易的意义在哪里? 顾陌叹了一口气,现在唯一的办法,也许就是她能掌握回溯的规则,然后掐住那些时间的信息,想办法控制住蝴蝶效应,让这个世界上只有“原身”一个人消失。 不过这很难,即便顾陌已经穿过了这么多世界,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完全的掌握一个位面时间的规则。 更何况,现在她只有两次机会。 因为按照原身的预感,她只有一次回溯的机会了。 这一次,加下一次回溯后,如果她无法完成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而现在,原身这一次回溯所到的时间点,是顾父顾母给原身找了一个老婆。 一个同样有些残疾的女人。 他们试图让这个女人和原身相互照顾,某种程度上让儿子多一重保障,也能减轻一下顾宏的压力。 如果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就好了,而这个健康的孩子存在的意义,不过和顾宏一样,是工具人而已。 然而,最后造成的结果,却是这个残疾的女人不仅不能照顾原身,甚至她也需要别人照顾。 然而他们生下的孩子,是个比原身好不了多少的残障。 负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不仅是顾父顾母的负担,还有顾宏的负担。 () 第3568章 双向救赎(5) 可是站在顾父顾母的角度想,这个残障的儿子已经生出来了,他们总不能再把儿子塞回娘胎里吧?或者不管这个儿子,任由他自生自灭? 社会施加的道德枷锁以及他们心底里对孩子的感情,让他们做不出这样的事。 且随着在残障孩子身上付出的越来越多,他们就越是放不下这个孩子,忍不住的就想自己以后不在了,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他们没有太高的文化,他们只看到了从前以及现在身边的很多人在面临这种情况时怎么做的,所以他们就那么做了——选择了再生一个孩子。 他们的初衷不是再生一个孩子,然后毁掉他,而是再生一个孩子,让大儿子的人生能多一重保障。 只是因为小儿子健全的身体,让他们忽视了很多东西。 他们是自私的,不自私的父母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但是旁观者有资格去指责顾父顾母的自私,站在原身的立场,他是受益者,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没有办法去恨父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一切。 改变父母也改变弟弟。 可他在回溯中试了一次又一次,只要他存在,那么父母的观念永远都不可能被改变,父母无法改变,那哥哥的悲剧始终会发生。 某种程度上,他是受害者,他不想要哥哥为他付出什么,也不想要父母为他付出什么,那些付出都是单方面的强加在他身体上的枷锁,他甚至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他消失了,哥哥和父母还是崩溃了。 错的是弟弟顾宏吗? 怪他钻牛角不会变通?怪他没有和这样的家庭一刀两断的勇气? 这要怎么怪他呢? 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是最无辜的人了。 被当作“工具”出生,从小背负照顾哥哥的使命,在其他孩子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候,他却已经像个小保姆一样照顾哥哥了。 从小到大被父母耳提面命,“你哥哥就靠你了,要照顾好哥哥。” “我们死了以后,他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能不管他。” 他想要学自己喜欢的专业,父母要求他为了保障哥哥将来的生活,必须选择好就业、工资高有前途的专业。 他想要出国留学深造,甚至承诺不会找父母要一分钱,可父母觉得他离家太远了,以后万一留在了国外,哥哥怎么办?所以父母边哭边逼他放弃:“妈没办法啊!” 尽管他学业优秀,尽管他已经很孝顺了,做到了传统意义上的好儿子,但父母仍不断施压, 他要承担哥哥的生活费、医疗费,甚至要终生照顾哥哥,还要为哥哥娶妻生子,然后继续照顾哥哥的孩子、孙子…… 他曾尝试反抗,想要将哥哥送进福利院,却被父母以“不孝”“自私”“白养你了”进行道德绑架,怒斥他“冷血”,使他陷入深深的内疚和绝望。 他的女友也因家庭压力与他分手,他无法建立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整个人生被彻底剥夺。 他的愿望、梦想、需求被一次又一次的掐断,剥夺。 所以,不是他想钻牛角,不是他不想挣脱,而是他无力挣脱这层枷锁。 顾宏的死因,是一个永远无解的伦理困境。 回溯这个悲剧的成因,会发现它如同无数面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个角度都折射出不同的责任主体,却找不到一个纯粹的恶人。 原生家庭的伦理困境构成了第一重枷锁。 顾父顾母在长子确诊智力障碍后,本能地选择了传统华国底层家庭最常见的解决方案——生育第二个孩子作为“保险”。 这个决定里既有生物繁衍的本能,也包含着农耕文明延续千年的生存智慧。 它是一套完整的文化逻辑:血缘是最可靠的保障,家庭责任高于个人发展。 这个决定里也混杂着恐惧、爱与自私,就像所有重大人生选择一样难以用简单道德评判 顾母缝在顾宏书包里的护身符,与那句‘你活着就是为了负责哥哥的一生",本质上源于同一种扭曲的母爱。 他们将家庭视为唯一的安全网,将子女视为生命延续而非独立个体。 顾宏从会走路开始就承担照顾哥哥的责任,这种义务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加码,最终演变成终身监护的道德枷锁。 在无数次耳提面命“要照顾哥哥一辈子”的叮嘱中,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在将长子生存的压力,转化为次子生命的全部重量。 这种爱的异化过程如此隐蔽,以至于当顾宏试图报考艺术院校时,母亲那声“妈没办法啊”的哭诉里,依然饱含着真诚的痛苦。 然而顾父顾母并非天性冷酷之人。 他们倾尽家财为长子求医,也从未在物质上亏待小儿子。 问题在于,他们将两个儿子都工具化了。 原身是需要被照顾的“残缺品”,顾宏则是专门生产的“修补工具”。 这种思维模式导致他们无法理解小儿子的精神需求。 另一方面,社会支持系统的全面缺失形成了这个家庭的第二重压迫。 在顾宏的成长过程中,外部环境不断强化着家庭的错误认知。 学校老师表扬他“懂事”。 亲戚称赞他“孝顺”。 邻居议论“顾家幸亏有个争气的小儿子”。 就连顾母突发脑溢血住院,病床边,亲戚们都轮番上阵:“你妈这是操心你哥急出来的病。”、“你要是出国?你哥发病时谁送医院?”。 这些评价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顾宏牢牢固定在“照顾者”的角色定位上。 当他试图挣脱时,“自私”“忘本”等道德指责便接踵而至,共同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更残酷的是,这些舆论压力往往只针对顾宏这样的“健全者”,而对真正的残障者原身,人们反而报以宽容的沉默。 这种选择性施压暴露出社会集体无意识中的功利算计。 社会福利制度的缺位同样致命。 在一些发达国家,像原身这样的残障人士可以依靠政府提供的托养服务和补助金生活,但在顾家所处的环境中,残障津贴尚不足以支付基本药物,社区帮扶停留在节日慰问的层面。 () 第3575章 双向救赎(12) 顾宏的笑容僵在脸上。 是啊,他那个畸形的家,那个需要他不断填窟窿的无底洞,早就在同事间传遍了。 “我明白了。”顾宏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当然明白,谁会愿意跳进这个火坑呢? 成年人之间无须说太多,只几个字便已经让他明白了林小雨的态度。 顾宏在第二天下午回了一趟家里。 “阿宏。” 顾母看到他眼睛一亮,“刘婶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是个小学老师……” 顾宏麻木地听着。 最近顾父顾母开始给他相亲了。 这是本月第三个,前两个一听他家里情况就找借口溜了。 这一个大概也撑不过第一次见面。 “对方不嫌弃咱家情况。”母亲小心翼翼地说,手里还攥着沾满药渍的帕子。 顾宏突然想笑。 不嫌弃?怎么可能不嫌弃?谁愿意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妈,照顾智障大伯子和残疾嫂子以及固执已见永远都认为自已很正确的公婆? 相亲安排在周末。 姑娘叫王丽,圆脸,说话轻声细语。 顾宏看得出她在努力找话题,从天气聊到电影,就是不提家庭。 直到顾宏主动提起了顾家的情况。 “所以……” 女孩搅动着咖啡勺,“你哥哥真的是……” “残障人士。”顾宏平静地补充,“身体有残疾,智力有缺陷,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一个残疾的嫂子……” 女孩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碟子上。 顾宏已经能背出接下来的流程——尴尬的沉默,找借口离席,再通过介绍人委婉拒绝。 这次只用了十五分钟,创下新纪录。 “顾先生。”女孩临走前突然转身,“你条件其实不错,人也特别优秀,但是……” 她无奈的说道:“你这样的情况,正常人都会怕的。” 玻璃门开合间带进一阵冷风。 顾宏摸出药盒,倒出两粒帕罗西汀。 药片黏在舌根,苦得他眼眶发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的消息:“相亲怎么样?” 顾宏熄了屏幕。 上周他偷偷翻过母亲的记事本,上面列着他相过的相亲对象的名字。 每个后面都打着红叉。 最新一页写着:“要求放低,离异带孩也行。”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荒诞剧。 顾父顾母变本加厉地给他安排相亲。 从乡下姑娘到离异带孩的寡妇,条件越来越差,拒绝却从不会缺席。 “你就是太挑剔!” 父亲有些暴躁的摔了茶杯,“咱家这情况,你还想找天仙?” 顾宏不说话。 他早就不说话了。 每天下班后,他会在实验室多待两小时,只为呼吸一口不带药味的空气。 直到那天,他在医院遇见林小雨。 她扶着个白发老人,应该是她母亲。 顾宏本想躲开,却听见老人说:“那就是你说的顾师兄?看着挺周正的小伙子……” “妈!”林小雨红着脸制止,却忍不住回头看了顾宏一眼。 就这一眼,让顾宏死水般的心又起了波澜。 他开始更认真地刮胡子,换下磨破的衬衫,将指甲也修剪的圆润干净。 “顾师兄最近不一样了。”实验室的同事打趣道。 顾宏只是笑。 他计划了很久,终于在两周的一个周五,把林小雨约到了研究院天台。 “我有话对你说。”顾宏的手心全是汗。 林小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颊泛起红晕。 “我……” 顾宏刚开口,手机响了。 “阿宏,你快回来,你弟弟他又发病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林小雨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顾宏瞬间苍白的脸色,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你去吧。”她轻声说,“家人更重要。” 顾宏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他也值得被爱,想说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最终他只是攥紧了手机,看着林小雨的背影消失在天台门口。 回到家里,哥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顾父顾母一脸的疲惫,跟他诉说这次哥哥发病的情况。 顾宏只是沉默的听着。 第二天父母照常给他安排相亲,然后照常相亲失败。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父母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满意了。 这天他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数落母亲:“都是你惯的!现在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顾宏沉默地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水很烫,但他感觉不到。 镜子很快被蒸汽模糊,就像他的人生,早就看不清前路。 他滑坐在地上,任凭热水冲刷身体。 手机又响了,是相亲介绍人发来的消息:“小顾啊,有个农村姑娘,不嫌弃你家情况,你看要不要约个时间见面……” 顾宏盯着那条消息,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混着水声,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像极了哥哥发病时的嚎叫。 原来疯掉是这种感觉。他终于理解了哥哥。 浴室外,母亲在敲门:“阿宏?你没事吧?” 顾宏抹了把脸,关掉水龙头。 他打开门,看见母亲担忧的眼神,和身后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已经去世的侄女……和他。 一个都逃不掉的,被血缘捆绑的囚徒。 “我没事。” 他说,“那个农村姑娘,什么时候见面?”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喋喋不休地说着姑娘的情况。 顾宏安静地听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夜深时,他站在阳台上抽烟。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顾师兄,导师安排我去s城分所了,保重。” 顾宏没有回复。 他把烟头按灭在栏杆上,看着那点红光慢慢熄灭,就像他短暂燃起的希望。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顾陌。 顾陌在客厅里画画。 这段时间他似乎很少发病,也很少出门,反而特别呆在家里画画, 他画的那些东西乱七八糟,没人看得懂,但是他画的很专注。 有时候顾宏会产生一个很可怕的错觉——哥哥那么沉默,似乎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是个智障,他连自已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他除了每天都无意识的活着,什么也不会。 第3576章 双向救赎(13) 林小雨离开后,顾宏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 如果真有不同的话,那就是每天都比前一天的压力更大。 不仅是家庭的压力,还有来自导师的压力。 顾宏第一次见到王教授是在计算机学院的迎新会上。 那天王教授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投影仪前讲解量子计算的前沿研究,幻灯片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像一尊智慧的雕塑。 “你的研究方向很有意思。” 会后,王教授主动走向顾宏,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简历,“我正好缺个助手,有兴趣来试试吗?” 顾宏受宠若惊。 王教授是ieee会士,在体系结构领域有开创性贡献,能被他选中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更让顾宏感动的是,王教授也是从农村考出来的,言谈间总带着对寒门学子的特殊关照。 “每月六千补贴。”王教授拍拍他肩膀,“不够可以再加。” 顾宏眼眶发热。 这笔钱对于他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不仅能覆盖学费,还能给家里寄去一些。 更重要的是,来自一位行业领域大佬的青睐,让他感觉自已得到了肯定。 那时候的他仿佛能看到自已璀璨的未来。 当晚他就给父母打了电话:“爸,妈,我遇到贵人了!” 一开始,顾宏是真的觉得自已很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和自已同行、同好的导师。 起初,王教授对他也很友善和关心。 每个月六千块的补贴准时发,还经常在生活上帮助他。 他每周参加组会,完成王教授布置的文献综述,偶尔帮忙校对论文。 顾宏对王教授充满了感激和敬重,觉得自已找到了一个良师益友。 变故发生在那一年的寒假前,王教授突然叫住他:“小顾,周末有空吗?帮我搬个家。” 那是顾宏第一次踏入王教授的豪宅。 三层独栋别墅,智能家居系统闪着幽蓝的光。 他搬着沉重的书箱上下楼梯时,王教授正在客厅品红酒。 “放这儿。”王教授用脚尖点了点实木书架,“按字母顺序排好。” 从那天起,顾宏的生活逐渐偏离轨道。 组会变成了家务汇报会。 “厨房油烟机要每天擦。” “我女儿sAt数学要补课。” “我太太的瑜伽课需要接送。” “导师。”顾宏鼓起勇气问,“关于我的研究方向……” “急什么?”王教授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先把我这篇论文的数据跑完。”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王教授对他的一个“恩赐”。 一个让他无法拒绝、无法反抗、无法逃脱的“恩赐”。 王教授利用顾宏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逐渐把顾宏变成了自已的私人奴隶。 王教授让顾宏给他开车、打扫房间、买东西、做饭等等。 他还经常用各种理由让顾宏放弃自已的学习和实习时间,去为他跑腿办事。 他甚至还用威胁和恐吓的手段,让顾宏不敢有任何反抗或抱怨,在人前却一副很看重顾宏的样子,让顾宏有苦说不出。 但凡他说出来,那就是忘恩负义。 顾宏被王教授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却没有办法摆脱这个“恩赐”。 因为他要读博,导师就是一切。 如果没有导师的支持和认可,他就无法毕业,无法留下来工作,无法让自已的父母满意。 他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忍受王教授的折磨。 但是,这只是王教授给顾宏的第一个“恩赐”。 还有更可怕、更残酷、更致命的“恩赐”等着他…… 顾宏虽然在生活上被王教授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在学术上却没有放弃自已的追求。 他努力学习,积极研究,甚至还拿到了一个很好的实习机会。 他希望能通过自已的努力,为自已赢得一些学术上的成就和荣誉。 isCA投稿截止前一周,顾宏熬了三个通宵。 他的创新算法已经调试了上百次,但准确率始终差0.3个百分点。 “用这个。” 王教授突然扔给他一个u盘,“里面有组里未公开的数据。” 顾宏如获至宝。 那些数据完美填补了他模型的缺陷,论文质量瞬间提升。 投稿当晚,王教授罕见地请他吃了顿日料。 “放心。”王教授给他斟了杯清酒,“审稿人是我老朋友。”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一个月前,他终于完成了一篇论文,并投稿到了计算机领域最顶级的会议isCA。 这对于任何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博士生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成就。 顾宏非常高兴,他以为自已终于可以从王教授的阴影中走出来,展现自已的才华和价值。 他以为自已终于可以毕业了,可以开始自已的新生活了。 然而,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篇论文其实是一个陷阱。 一个让他无法摆脱、无法挽回、无法原谅的陷阱。 这篇论文其实是王教授给他的第二个“恩赐”。 一个让他名誉扫地、生不如死的“恩赐”。 因为,这篇论文并不是完全出自顾宏之手,而是王教授在背后搞了鬼。 王教授利用自已在学术圈的人脉和影响力,偷偷地把一些其他作者未发表的论文资料给了顾宏,并让他参考和引用。 顾宏并不知道这些资料的来源和真相,只以为是王教授给他提供的帮助和指导,他信任地按照王教授的要求写了论文,并投稿出去。 王教授也利用自已在审稿委员会中的关系,让顾宏的论文顺利通过了审核,并被选中发表。 他表面上对顾宏表示了赞赏和鼓励,实际上却是在暗中窃笑。 因为他知道,这篇论文一旦被发表出去,就会被其他作者发现抄袭和造假。 到时候,顾宏就会被指责为学术不端,被取消毕业资格,被开除出学校,被禁止从事计算机行业。 而王教授则可以推卸责任,说自已只是提供了一些参考资料,并不知道顾宏会抄袭和造假。 他还可以借此机会把顾宏的成果据为已有,提高自已在学术界的地位和声誉。 两个月后录用通知发来时,顾宏正在帮王教授遛狗。 第3577章 双向救赎(14) 手机震动显示邮件标题:《isCA2023 Aeted》。 他颤抖着点开附件,却在致谢部分看到刺眼的一行——”特别感谢王教授提供核心数据“。 这不是他写的。 图书馆地下二层的影印室常年阴冷。 顾宏在这里泡了三天,终于找到数据源头——一篇挂在arxiv上的预印本,作者是mit的韩裔教授。 相似度检测软件显示,他的论文核心章节有47%的重合。 “导师!” 顾宏冲进办公室时,王教授正在泡茶,“那些数据是……” “哦?发现了?”王教授慢条斯理地滤掉茶渣,“正好,韩教授刚发邮件质询。” 顾宏如坠冰窟。 他这才注意到电脑屏幕上打开的邮件,发件人赫然是[email protected]。 “您……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 王教授笑了,“没有我,你这辈子都发不了isCA。” 他转动椅子,阳光从背后照来,在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当通讯作者,要么当抄袭者。” 王教授说,这篇论文是他的“恩赐”,是他给顾宏的一个机会,让他能够毕业和发光发热。 他说,如果顾宏不发表这篇论文,他就不会让他毕业,甚至还会把他赶出学校,让他一无所有。 王教授还说,这篇论文是他的功劳,是他用自已的人脉和影响力让它通过了审核,并被选中发表。 他说,这篇论文能够提高他在学术界的地位和声誉,让他更加成功和受人尊敬。 他说,顾宏只是一个小小的工具,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替罪羊。 顾宏听了王教授的话,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王教授对他的真实用心,也终于看清了自已在王教授眼中的真实地位。 他感觉自已被彻底背叛了,被彻底利用了,被彻底摧毁了。 他无法接受自已在学术上的不端行为,也无法忍受自已在道德上的扭曲。 他觉得自已已经没有了未来,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出路。 他觉得自已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父母视频电话打来时,顾宏正在修改答辩ppt。 屏幕上母亲眉飞色舞:“大家都知道我儿要当博士了!你哥最近……” “妈。” 顾宏突然打断了顾母,“我想出国。” 画面瞬间凝固。 顾父的脸挤进镜头:“你刚才说啥?” “美国那边有个机会,我想要争取到……” “放屁!” 父亲额头青筋暴起,“你走了你哥谁管?” 镜头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上,“你敢走,老子就从这跳下去!” 电话挂断后,微信家族群炸了。 二叔发来六十秒语音方阵,大伯转发《孝道与责任》的长文,三婶都用语音输入法发了段“忘本”的谴责。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觉得他是想要卸掉自已的责任,抛弃父母和大哥远走高飞。 顾宏熄灭了手机,盯着isCA录用邮件,鼠标悬停在“撤回”按钮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 isCA会议前一周,韩教授的团队正式提出抄袭指控。 学院成立调查组那天,王教授在办公室开了瓶茅台。 “别担心。”他给顾宏倒了杯酒,“调查组组长是我师兄。” 酒液澄黄如尿液。 顾宏想起上周偷看到的邮件——王教授正在申请院士,而他这篇“争议论文”恰好填补了评选要求的“国际影响力”空白。 “您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王教授不置可否,从抽屉取出份文件:“签了这个,你还是我学生。” 那是份转让专利权的协议,顾宏的算法赫然在列。 打印机突然运转,吐出一张纸——是父亲发来的大哥的体检报告, 顾陌最近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太安静了,父母带他去检查,医生说他的情况在恶化,必须要住院,顾父让他先打两万过去。 会议前一天,顾宏在酒店天台抽烟。 他的手机里存着两份文档:一份是向学术委员会举报的邮件,一份是给父母的遗书。 风很大,吹得论文草稿哗啦作响。 那些他亲手写下的公式如今像诅咒符文,每一行都在嘲笑他的天真与贪婪。 “顾师兄?”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实验室的小师弟,他手里拿着会议手册,“你明天的报告……” “取消了。”顾宏笑了笑,“我抄袭。” 小师弟瞪大眼睛。 顾宏掐灭烟。 他已经彻底完蛋了。 isCA会场金碧辉煌。 王教授正在台上侃侃而谈,ppt最后一页写着顾宏的名字,却标着王教授的邮箱。 “关于这个创新算法……” 王教授目光扫过全场,却发现顾宏并未到场。 王教授皱眉。 而此时,顾宏已经站在了天台上。 他在给父母打电话。 也许是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吧,幻想在自已走向绝境的时候,还是能有人拯救自已一把。 他问父母,“你们生我,是为了爱我还是为了给哥哥当保姆?” 顾父顾母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只是如往常一般的说道:“阿宏,这是你的责任。” “可是法律只规定父母对子女的抚养义务,从没规定兄弟姐妹必须互相赡养,你们把该自已承担的责任转嫁给我,才是真正的失职。” 以前的顾宏总是最心疼父母的,他很少会反驳父母,会说一些扎父母心的话。 但最近他好像已经无所顾忌了,刺激到父母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今天。 “如果你们生第三个孩子专门给我养老,他愿意吗?” “等我40岁失业失婚,每天给他擦屎喂饭时,你们会在坟墓里给我点赞吗?” “难道我就没有权利拒绝被设定的人生程序吗?” 顾父说:“你没有权利,你这辈子都没有权利,你是为你哥哥而生的!” “你错了,我没有权利选择出生,但我有权利选择死亡。” 他说:“爸妈,再见了。” 下辈子他再也不要做人了。 第3578章 双向救赎(15) 顾宏挂掉了电话,他不知道最后父亲说了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他终于能解脱了。 顾宏张开双臂,任由自已的身体往下坠落。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 他好像看见实验室窗前的绿萝,看见导师桌上那封伪造的推荐信,看见小侄女离世前痛苦的表情,看见了哥哥永远单纯明亮的眼睛,最后一切定格在父母斑白的双鬓。 剧痛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 顾宏最后的意识里,响起哥哥咿咿呀呀的儿歌——那是他哥哥一会唱的歌,是他教的。 #寒门博士跳楼#的词条在凌晨三点冲上热搜。 监控视频里,那道白色身影像折断的鸟,从高楼俯冲而下,轰然一声砸在了地上。 评论区也瞬间炸锅。 @吃瓜群众小张:【最新消息!死者是t大计算机博士,疑似被导师压榨!】 配图是顾宏学生证照片,清秀的脸庞带着腼腆的笑,只不过却变成了黑白色。 @学术圈内幕:【独家爆料!死者生前论文被导师剽窃!】 附着一份模糊的邮件截图,外文内容被翻译成醒目的红字:“这是赤裸裸的学术盗窃!” @扒一扒:据最新消息,死者其兄重度残疾,父母疑似道德绑架…… 清晨六点,某大v转发顾宏围脖小号截图:“今天给侄女买药花了4876,导师克扣的补贴到账了,真好。” 配图是袋装泡面和抗抑郁药。 这条几个月前的动态被疯狂转发,点赞瞬间破百万。 而顾父顾母在那通电话后,也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过顾宏会自杀。 好像在他们眼里,小儿子抗压能力是一流的,无论多大的压力在他身上,他都是可以扛过去的。 直到他们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顾父顾母在太平间见到儿子时,他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学校领导、媒体记者、远房亲戚…… 所有人都想知道“真相”。 顾母冲过去,死死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指甲在顾宏僵硬的胳膊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这个总是苦着一张脸,细声细气的女人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尖叫:“阿宏!阿宏你起来!你起来啊!” 这时候,一块旧手表从顾宏口袋滑出——表盘背面刻着“奖给三好学生顾宏”字样。 那是他人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属于自已的奖品。 顾父盯着儿子支离破碎的脸,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小顾宏踮脚把奖状贴在哥哥床头,说:“爸,这样哥哥也能当三好学生了……” “是那个王八蛋导师逼死了我儿子!”顾父对着镜头怒吼,口水喷在记者话筒上,“我要告到他坐牢!” 这一幕被传到网上,王教授面临着更大的压力。 王教授现在很狼狈,他为顾宏布下天罗地网,就坐等收网了,没想到顾宏直接用自杀来反抗,让他此前在媒体记者面前说的那些话,全都成了笑话。 当他的电话被打爆时,他正在销毁那个专用u盘。 当纪委的人破门而入时,王教授公室里的“优秀导师‘锦旗还没摘下来。 他疯狂拨打着能够救他的号码,但那些电话号码却始终无人接听。 纪委出示的证据让他瘫在真皮座椅上:里面不仅有顾宏留下的论文造假证据,还有他威胁顾宏的录音,甚至还有……三年前他某个学生“意外”坠楼的调查档案。 “王振国。”纪委干部合上文件夹,“你涉嫌学术不端、敲诈勒索,以及谋杀等多项罪名,请跟我们走一趟。” 窗外,抗议的学生举着顾宏的遗照,高喊“杀人偿命”。 王教授突然想起顾宏最后那个眼神——在他逼对方签署论文转让协议时,那个年轻人也是这样,安静地、了然地望着他。 葬礼那天,顾父在遗像前摆了个奇怪造型的机器人——那是顾宏十岁用废零件拼的,却被父亲骂“不务正业”。 “老顾。” 亲戚小声提醒,“该致辞了。” 顾父盯着棺材,突然抓起骨灰盒砸向轮椅上的顾陌,“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 骨灰盒在墙上炸开,纷纷扬扬的灰白粉末中,残疾的顾陌却第一次露出一种面无表情的表情来。 顾父徒劳的坐在地上,他意识到自已是在迁怒之后,一时之间有些自责,随后却是陷入更深的绝望。 三个月后,电视栏目播出了《博士生之死》调查报道。 镜头扫过顾宏的墓碑,上面除了生卒年月,只有一行小字:“他曾努力活过”。 教育部连夜出台新规:严禁导师让学生处理私人事务。 卫健委发布了《残疾家庭生育风险评估指南》。 而围脖上,#拒绝道德绑架式亲情#的话题阅读量突破十亿。 在这些喧嚣声中,顾父每天推着轮椅上的顾陌去康复中心,每天机械的给顾陌喂饭、擦身,偶尔会突然对着空气说:“阿宏,该交水电费了……” 顾母则开始出现幻听。 她总在深夜惊醒,坚持说听见顾宏在房间里敲代码。 “阿宏啊,” 她对着空荡荡的书桌唠叨,“别熬太晚……” 等到回过神来,她就会抱着儿子的枕头哭:“阿宏,妈错了,妈错了啊……” 好像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但是那个青年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顾陌似乎“清醒”了。 她不再发病,每天安静地坐着。 直到那一年的除夕夜,顾父和顾母把顾陌绑在椅子上,开始烧炭。 “儿啊,爸这就带你找弟弟去……” 如果是平时的顾陌,一定会剧烈的挣扎,口水横流。 可是顾父却发现,顾陌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释然的,却又让人觉得讽刺和诡异的笑容。 顾父恍惚了一下。 然后顾陌又笑了一下。 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顾父顾母根本无法承受顾宏是因为他们而绝望自杀的痛苦,他们最终一定会选择用死亡来结束一切。 当爆炸发生的时候,顾陌想起了自已刚来这个位面的时候,有一天顾宏喝醉了,崩溃的抓着他的肩膀问:“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根本不会这样!” 第3579章 双向救赎(16) 但是在酒意清醒后,他又那样自责的给她道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善良的人,总是最痛苦的,就连责怪让自已痛苦的根源都不忍心。 顾宏一生的悲剧,如果真要在他自已身上找点原因的话,那就是他生性太善良了。 父母的选择应由他们自已负责,他不应该因此感到任何内疚,可他却因此内疚了一辈子。 这样善良的孩子,终其一生都活在别人的错误造成的痛苦中。 顾陌一直没有插手去改变,因为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她只知道,唯一能让顾宏赢的方式,是原身这样一个残障的哥哥彻底退出游戏! 一切并没有结束。 顾父在床上睁开眼睛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已的手臂年轻而有力,手腕上还戴着那块早已在记忆中褪色的电子表。 “顾宏!实验室数据整理好了没?” 门外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 顾父猛地坐起身,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瓶——抗抑郁药的标签刺痛了他的眼睛。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自已六十岁沧桑的面容,而是儿子三十岁那年憔悴的脸。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父亲”两个字。 顾父颤抖着接通,听见自已曾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阿宏,这个月生活费打过来没有?你哥的药快断了。” 他张了张嘴,突然想起这是儿子自杀前一年的冬天——这是他每周雷打不动的催款电话。 “爸……” 顾父虽然在顾宏的身体里,他能感受到顾宏的一切,但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顾宏如同早已写好的程序,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实验数据还没……” “少找借口!” 记忆里自已的声音如此刺耳,“要不是为了你哥,当初能生你?明天你必须回来一趟!” 通话切断的忙音中,顾父浑身发冷。 他从前总是急切的用这些话来捆绑儿子,让儿子意识到自已肩膀上的责任,让儿子不敢抛弃残障的哥哥。 可他从未注意过,自已的声音在儿子耳中有多刺耳。 顾父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干呕。 原来被至亲当成工具的感觉,是这样吗? 当晚的梦境像走马灯。 顾父看见三岁的顾宏踮脚给哥哥喂饭。 十二岁的顾宏在深夜边哭边抄写“长兄如父” 二十岁的顾宏颤抖着签下“终身监护协议”…… 最刺痛的是上周的画面——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要不是生了你这个备用器官库,我至于这么操心?” 醒来时枕头全湿了。 顾父摸到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三粒吞下。抗抑郁药的苦味在舌根蔓延,他突然想起每次儿子回家,身上都带着这种味道。 顾父突然捂着脸失声痛哭。 已经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程序启动了,还是顾父真实的情感。 等顾父到了实验室里,王教授递来一个u盘,和蔼的对他说道:“这些资料对你的论文很有帮助,你参考一下……” 顾父接过u盘,突然想起儿子遗物中那些指控论文造假的证据。 他鬼使神差地问:“教授,这些数据来源是……?” 王教授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怎么?我亲自整理的资料还信不过?”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顾父的肩上,“别忘了谁给你发的补贴。” 肩胛骨传来剧痛,顾父却笑了。 原来儿子每天面对的,是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威胁。 周末的家庭聚会比记忆中还可怕。 顾父看着“自已”和妻子围着残疾的大儿子忙前忙后,而“顾宏”刚进门就被塞了厚厚一叠医药费账单。 “阿宏啊。” 顾父听见自已曾经的声音说,“你侄女的心脏手术费……” 顾宏的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手指自动输入支付密码,肌肉记忆般熟练。 顾父这才发现,儿子的手机支付绑定的是实验室补助卡,余额只剩23.6元。 而短信上的各种网贷催还信息,让他更加心情复杂。 深夜,顾父翻看着顾宏的日记: “3月15日:导师让改第17版论文,又通宵了,爸打电话骂我没给哥买新轮椅……” “4月2日:抗抑郁药加量了,梦见自已从实验室窗口跳下去……” 最惊心的是最后一页的算式:医药费+手术费+侄女康复费=27年零8个月工资。 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写着“顾宏,卒于还清债务那天”。 顾父神情恍惚,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二天,当顾父在给顾陌擦身时,突然接收到了顾宏的记忆碎片——五岁那年,他因为偷吃哥哥的药被父亲吊起来打。 十二岁生日,全家都忘了,只有哥哥偷偷塞给他半块糖。 博士录取那天,母亲第一句话是“以后能多挣钱给你哥治病了” 这些记忆像洪水般冲垮了顾父的防线。 他跪在浴室里,看着水流冲淡手臂上自残的疤痕,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选择坠落——那不是冲动,是蓄谋已久的解脱。 当王教授再次威胁要停掉补助时,顾父突然拍桌而起:“那些数据是崔允仁教授团队三年前年的成果!” 这话说出来,顾父自已也惊呆了,因为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在这一刻,竟然能够改写程序,控制这具身体了!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改写儿子自杀的结局? 与此同时,整个实验室也因为顾父的话而安静下来。 王教授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胡说什么……?” “我查过了。” 顾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收到的邮件回复,“海德堡大学确认这些数据从未公开。” 这一刻,他同时是愤怒的父亲和绝望的儿子。 两种身份撕扯着他,却让他思路异常清晰——原来儿子早就知道这是个死局,只是再也撑不住了。 可是,顾父仍旧没能改变顾宏既定的结局。 天台的风和记忆中一样大,顾父站在上面,表情麻木。 他仅仅只是当了一个月的顾宏,就彻底窒息绝望了。 而顾宏,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了快三十年,每天睁开眼睛,每天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都是绝望 第3580章 双向救赎(17) 顾父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现在是自己的号码。“爸。”他听见自己年轻的声音在颤抖,“如果你们生我是为了给哥当保姆,那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请个护工?”电话那头,曾经的自己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血缘亲情能用钱衡量吗?”顾父笑了。多讽刺啊,他现在同时体会着施压者的理直气壮,和承受者的肝肠寸断。这种撕裂感让他终于看清了一切——“爸。”他用顾宏的声音轻声说,“下辈子,我不要当你的孩子了。”下辈子,阿宏,不要再来当他的孩子了,他是个失败又残忍的父亲。对顾宏是这样,对大儿子顾陌也是这样。手机从三十七层坠落时,顾父没有松手。他跟着纵身一跃,在呼啸的风中终于获得了平静。顾父以为自己死了,可以结束这些痛苦的折磨了。可痛感消失后,他发现时光回溯,自己再次回到了顾宏自杀之前。之后顾父就以顾宏的身份,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时光回溯,一遍又一遍的感受顾宏的痛苦,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又一次,顾父在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中睁开眼。腕表显示的时间,让他知道时光再一次回溯了,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又成为了顾宏。这是他第三十次经历儿子自杀前的这一个月。镜子里的脸依然是顾宏三十岁时的模样,眼下的青黑比上次轮回又深了几分。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父亲”两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烫。他熟练地挂断,疲惫的整个人都抬不起头来。实验室里,顾父机械地整理着王教授塞来的假数据。经过前二十九次的轮回,他已经能完美复现那篇问题论文的每个公式——包括崔允仁教授被抄袭的核心算法。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努力都是徒劳。他仍旧改变不了什么,他无法拯救顾宏,拯救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不公继续降临到“顾宏”身上,眼睁睁的看着悲剧继续发生。那种明明知道一切事情发展走向却无法阻止只能看着一切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的感觉,太绝望了。“小顾。”王教授拍拍他肩膀,“晚上来我家吃饭,顺便把报销单……”“好的教授。”顾父微笑着应下,心里在倒计时:5、4、3、2……果然,手机亮了。父亲又发来哥哥抽搐的视频,紧接着发来语音:“赶紧打钱!医院要押金!”他打开计算器。哥哥本月药费:5800父母生活费:2000自己实习工资:6000这道无解的数学题,他算了二十九遍。这种绝望和窒息,已经逐渐让顾父麻木了。顾父又一次站到了那个熟悉的天台,然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当电话那头传来自己曾经的怒吼时,他突然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即便重来三十次,作为“父亲”的那个自己,台词都没变过。“血缘亲情不能用钱衡量?”他望着脚下如蚁群的车流,“那为什么每次通话,您都在跟我算钱?”曾经的顾宏,也这样质问过他。可他只是给了顾宏一个跳的更加干脆的答案。这次,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是更大的咆哮:“白眼狼!我是你爸,你现在跟我算这些账?”是啊,还在期待什么的,他就是个如此无能又失败的父亲,在自己儿子走向绝路的那一刻,也仍旧在逼迫他。顾宏的那纵身一跳,是对他余生最大的惩罚。顾父挂断了电话,面对“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最初他还会试图辩解。或是站在父亲的立场辩解,或是站在儿子的立场辩解。但现在他只想问:如果亲情真这么伟大,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他?哦,不对,是他的儿子顾宏。现在在电话另一端对他咆哮的,才是真正的他啊。原来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他是不知道疼的。原来只有他自己变成顾宏,他才会真正的明白顾宏的痛苦。这一次,顾父没有立刻跳下去,而是打开了手机云盘。在第二十九次轮回时,他发现了顾宏留下的加密文件夹。此刻,密码提示问题闪烁在屏幕上:‘我最快乐的时光?“顾父颤抖着输入“无”。提示显示答案错误。顾父继续输入。“全家福”。错误。“毕业典礼”。错误。最后一次尝试,他鬼使神差地打下“六岁那年,爸带我去看桃花。”文件夹打开了。里面只有一段十秒的视频:六岁的顾宏举着风筝,在桃花雨里回头笑:“爸!你看我!”风声呼啸中,顾父突然明白了轮回的意义——不是让他拯救顾宏,而是让他看清:那个会冲着桃花笑的孩子,早就在日复一日的“你是为哥哥而生的”中被杀死了。被他们这对自私自利的父亲彻底杀死了。而现在的顾宏,不过是具被“孝道”“责任”掏空的躯壳。手机再次响起。是父亲发来的最新账单,金额栏触目惊心的红字:7980.00。顾父笑了。这次他带着手机一起跃下,在坠落过程中按下发送键——把顾宏的全部存款转给了那个永远填不满的账户。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顾父逐渐意识到,顾宏自杀的真正原因。学校导师、亲朋好友的闲言碎语、社会层面的压力,都不是真正逼死顾宏的原因。是他们,因为有他们这样的父母,顾宏才会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条路。可是他现在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他的孩子已经死了,永远都无法回来了。顾父不知道轮回是何时结束的,结束的那一刻,他是有预感的。他预感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再经历小儿子的痛苦了。他原本应该是松了一口气了,因为终于可以结束了。可是,结束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和顾宏的父子缘分也结束了?就没有可以扭转一切的机会吗?——一个让顾宏能够好好活着的机会。 第3581章 双向救赎(18) 即便他不再是顾宏的父亲,只要能看到顾宏活着,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都可以的。顾父不知道,他永远找不到答案,他就这样彻底的在更深的绝望中,消失了。顾父睁开眼睛时,鼻腔里还残留着木炭燃烧的刺鼻气味。急救室的灯光惨白如雪,照在妻子同样惨白的脸上。他们中间本该躺着顾陌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病床。顾父没想到,他会再一次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这一次依旧是顾宏,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依旧是他,是顾宏的父亲。这里是现实世界。他和顾母带着儿子顾陌一起烧炭自杀,准备结束痛苦。顾陌死了,可他和顾母却被抢救了过来。顾父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活着?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顾父崩溃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本来就不想活了,在经历了那一切以后,他更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可他知道,自己现在去死的权利都没有了。他必须要活着,每一天都备受煎熬的活着,因为他没有资格解脱了。顾母醒来时,第一句话是:“我梦见阿宏了……”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抓挠,“三十次……我死了三十次……”如同顾宏三十年的人生一样,每一年都是每一刻都是痛苦的。这三十年,她不像顾父那样,每次都是用命令的方式让顾宏听话。她没有命令过顾宏,她的母爱也时常落在顾宏的身上。但是,她永远苦着一张脸,在顾宏面对外界的压力时,没有站在顾宏身边过。一次都没有。她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在顾宏面前哭,然后说:“妈没有办法啊!”是的,她没有办法,所以就让自己的儿子想办法?当她是父母的,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自己的行为能带给顾宏什么痛苦。可当她成为了顾宏,她才知道自己的眼泪和那句妈没有办法啊,杀伤力有多大。顾父听到顾父的话,浑身一震。原来经历了三十次轮回的人,不仅仅是他。原来一切不是幻觉,那些轮回是真实存在的惩罚。“为什么……”顾母的指甲掐进顾父的手臂,“为什么不让我们死,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活着?”顾父无法回答。他多希望这是儿子对他们的惩罚。可他成为过顾宏,他很清楚顾宏到底是一个多善良的人,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去惩罚自己的父母。住院的某一天,顾父在精神科遇到了王教授。曾经意气风发的学术权威,现在佝偻着背,手腕上缠着绷带,说着什么三十次、轮回之类的疯话。那一刻,顾父明白了,王教授也经历了轮回。他那种沉默的、痛苦的眼神,让王教授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你是不是也经历了轮回?”顾父没有回答。对于王教授而言,不需要回答了,那些轮回的记忆在目光中交汇——他们都记得自己如何在无数个时空里,一遍遍经历顾宏的绝望。“我每天……”王教授声音嘶哑,“都能听见他在实验室哭。”王教授抱住自己的头,“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对他,我不应该被功利蒙蔽了双眼……”亲戚们陆续来医院探望,每个人都带着诡异的熟悉感。姑姑放下果篮时,表情痛苦,突然说:“我梦见阿宏三十次……”三叔则对着窗外喃喃自语:“原来跳楼那么疼……”顾父这才惊觉,所有参与逼死顾宏的人,都是沉默的共谋者,都在某个契机发生的时候,经历了和他们一样的轮回,最后被永恒的愧疚捆绑在一起。学术压榨的王教授,那些站着说要腰不疼的亲戚朋友……轮回结束后,他们回到现实世界,再也无法继续曾经的生活了。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他们逼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给一个人那么多年的折磨。他们终其一生都将活在永无止境的内疚、自责中。而对于顾父顾母而言,他们自杀了一次,他们没死,但是大儿子死了。他们的痛苦,更是双倍的。他们这一生从未尊重过小儿子,善待过小儿子,也没有尊重过大儿子。因为大儿子是残障,他们从未真正的倾听过他的内心。他们只会单方面的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给他做主。决定生一个弟弟照顾他,是他们的主意。决定给他娶一个妻子,是他们的主意。决定生下那个畸形的胎儿,是他们的主意……大儿子的一生也如同傀儡一般,被他们操控在掌中。也许在某一刻,他也是有过短暂清醒的,他也会排斥、也会难过、也会痛苦……此刻,顾父顾母的脑子里的很多曾经被他们忽视的记忆都清晰起来。大儿子的许多行为,那时候在他们看来是发疯,是不懂事,是添乱……可现在,突然有了别的解释……他似乎,一直就在阻止啊。拼尽全力的,想要阻止什么啊。可他们忽视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忽视他的想法他的内心……他们逼死的,何止是小儿子,还有大儿子啊……顾父顾母又想起,某次他们听到的几个护士的私下谈论。他们说顾陌原本是有机会救活的。但是他自己丧失了求生意志,所以无论医生如何抢救,都无法让她活下去。原来,顾陌比任何人都憧憬着死亡。顾宏是清醒的痛苦着,所有人也都知道他痛苦,只是所有人都选择了漠视他的痛苦。而顾陌,因为他是残障,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他没有痛苦。可他明明也一直活在痛苦中啊,他那样清楚的意识到父母的痛苦,弟弟的痛苦,身边亲人的痛苦,全都是因为他。他想要结束,却连结束的能力都没有。最后他只能在父母带着他自杀后,选择丧失求生意志,来彻底结束这一切。也许那时候他想着,他死了,父母以后就能没有负担的活下去了吧。 第3582章 双向救赎(19) 他们把顾陌想的很高尚,但顾陌可没有那么高尚,她选择死,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掌握了命运公式。 是的,命运公式。 这个世界运行有一个极其复杂庞大的命运计算公式,这是宇宙最底层的算法,现在已经被她完全破解。 而在这个命运公式之下,每个人都有一个更加独特而复杂的人生公式。 只要同时掌握了这两个公式,就可以回溯时光,命运重启。 而每个人的回溯次数也是一个极大的可控的变量。 比如,她掌握了命运公式,再解出了原身的人生公式,那么就可以以原身为中心,令时光回溯,改变命运。 原身所经历的那无数次时光回溯,明显是以顾宏的人生公式为中心的。 所以,原身所经历的轮回,是有人计算出了顾宏的人生公式。 而原身只是无意中被拉了进去。 这不是简单的血缘羁绊,而是跨越轮回的量子纠缠。 两人的命运公式早在更早的时间线上就已交织,所以原身能够一次一次的参与到顾宏的人生公式里面——这是写入宇宙底层代码的宿命。 但是他不知道,命运就像是早已写好的程序,一旦这个程序已经存在,就很难改变。 所以他轮回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依旧没能改写顾宏的结局。 而又是谁算出了顾宏的生命计算公式,主导了时间回溯? 答案顾陌已经知道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也算出来了。 顾父顾母和那些人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也是因为顾陌也计算出了他们的生命公式。 她让每个人经历了三十次的时光回溯,最终回到了时光回溯前的时间点,从而成功解构了原身、顾宏、父母以及所有相关者的人生公式。 原身的无数次轮回,每次轮回到过去的时间节点都不一样,而这也是原身无法控制的。 但现在顾陌能控制了。 她能够像程序员修改代码一样,精确地操控时间回溯的节点和范围。 但是这个时间节点,必须是该人生公式的主人已经存在后的时间点。 如果她想回以自已的人生公式回溯到过去,那么,这个节点是必须在原身这个生命已经存在后,原身还没有存在前的任何时间点,她都无法去。 而现在,顾陌选择让时间回溯到原身还在娘胎里里的时候了。 她要在娘胎里,彻底杀死自已……不,是原身。 这才是最终能够彻底解决这个无解之题的唯一方式。 杀死她是很容易,但是却不能让原身这具身体的死亡再产生什么蝴蝶效应,导致顾宏不存在了。 因为原身最终的心愿,是希望顾宏能够活着,能够幸福快乐。 如果顾宏都不存在了,又怎么能保证这个任务成功呢? 所以,这又需要更多的公式,来保证其余人的命运轨迹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顾陌死的时候,以原身为人生公式的时间回溯开启了。 她的死亡,是时光回溯开启的钥匙。 曾经那些她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日常,都是在脑子里计算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了。 “倒计时开始:10、9、8……” 顾陌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原身记忆中的顾宏——那个总是没有笑容的弟弟,那个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会在三十岁死去的弟弟。 “……3、2、1。启动。”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顾陌感觉自已的意识被拉成了一条无限细的线,穿过时间的隧道。 无数画面在她周围飞逝而过:原身哭泣的样子、顾宏倒在血泊中的样子、父母绝望的样子……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意识重组时,顾陌首先感知到的是液体流动的声响。 羊水在耳膜外形成规律的波动,某种富含营养的甜腥味通过尚未发育完全的嗅觉神经传入大脑。 她尝试伸展四肢,却只触碰到柔软的子宫壁。 现在的她,正以量子态意识寄居在原身的胚胎中。 “比预计的早了四周。” 顾陌在思维矩阵中调出修正参数。 胚胎的神经管刚刚闭合,原身的初级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像一团未格式化的生物代码。 这反而更利于操作,她不需要面对成型的意识体可能产生的抵抗。 子宫外传来模糊的对话声,顾陌启动听觉增强公式。 “医生说可能是女孩。” 这是顾母年轻时的声音,轻柔又饱含着母爱。 “男孩女孩都好。”顾父的声音也很温柔。 这时候的夫妻俩还没有变成后面那副偏执自私的样子,他们是恩爱的夫妻,是最好的父母,憧憬着孩子的出生。 顾陌的量子意识泛起一丝波动。 原身的心愿,是希望顾宏能在顾父顾母最美好的时候出生,变成他们的孩子吧? 但顾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果不是怕引起蝴蝶效应,她反而希望顾宏能变成别人家的孩子。 顾陌将注意力转向内部。 在量子视域下,胚胎的每个细胞都闪耀着数据流,那是正在编写的人生公式。 她看到原身命运线的雏形。 “检索异常变量。” 顾陌的思维触须探入更深层的基因记忆。 突然,一组加密数据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端粒体的某个非编码区段,藏着一串异常碱基序列。 当她用命运公式继续解密时,发现…… 是另一串正在快速计算的生命公式。 是有人在企图改变。 而改变的方向:让原身这具身体活着,平安健康的出生。 顾陌沉默了一下,突然之间,就想要感慨一下命运的奇妙。 然而,原身不会再出生了,这是最佳的公式解答。 “重新评估解决方案。” 顾陌启动三十次轮回积累的所有计算资源。 单纯消除原身存在会导致时空悖论,必须在量子层面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切断前世量子纠缠。 第二,保留顾宏层有一个“哥哥”的概念。 第三:修复因此产生的时间线裂痕。 此时,顾母正在上楼梯,运动导致宫压变化,子宫突然传来一阵收缩。 第3583章 双向救赎(20) 顾陌借机扫描母体环境,却在顾母的卵巢中发现异常能量读数——那里也残留着另一组命运公式的痕迹。 “第三变量……” 顾陌哎了一声,果然是他啊。 羊水中的蛋白质浓度开始升高,胚胎进入快速分化期。 顾陌知道必须尽快行动。 她构建出三重嵌套公式:最外层用顾母的算法维持时间连续性,中层用顾宏的公式锁定其存在概率,核心层则是针对原身基因的记忆重组代码。 “执行协议:量子级定向凋亡。” 顾陌将自已的意识编织成纳米级的rnA干扰链,精确靶向胚胎神经嵴细胞。 这不是毁灭,而是转化——将原身的物质存在转化为维持顾宏命运线的能量。 在宏观世界,这会表现为自然流产;在量子层面,则是灵魂的彻底释放。 操作进行到87%时,胚胎突然产生强烈排异反应。 原身的混沌意识本能地抵抗着消亡。 顾陌感受到某种原始恐惧的波动, 她短暂切换成共情模式,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情感淹没——那是对顾宏无法割舍的感情,是无数次轮回中积累的所有未说出口的“弟弟”。 “注入情感缓冲算法。”顾陌调整了方案最后阶段。 她将自已意识的一部分编程成记忆粒子,植入正在分解的胚胎细胞。 这些粒子会随代谢进入母体血液循环,最终通过哺乳传递给未来的顾宏。 虽然原身永远不会出生,但他在顾宏的生命力里,将作为顾宏的一部分养料,永远存在。 子宫剧烈收缩起来,顾母发出痛呼。 顾陌看着自已的量子态开始消散,这是计划成功的标志。 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最后一道公式,淡蓝色的光纹在空中交织成网,随后坍缩成一个奇点。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分解成基本粒子的过程——这不是死亡,而是一次精确到纳秒级别的时空跳跃。 这一刻,顾陌想起了原身那些痛苦的记忆。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原身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法来拯救顾宏——提前警告、改变环境、甚至代替弟弟去死。 但命运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无论如何修改中间过程,最终都会导向同一个结局:顾宏在三十岁那年死去。 这一次,终于可以彻底结束了。 然而顾陌没想到,她会失败。 是的,失败了。 “警告:母体生命体征波动超过阈值。” 冰冷的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顾陌看到顾母的血压曲线正在疯狂跳动,宫缩频率已达到危险值。 有一组公式正以疯狂的保护模式维持着胚胎存在。 那是一个美丽而脆弱的公式结构,像一件精致的玻璃工艺品,任何微小的变动都可能导致整个结构崩塌。 然而它却那么牢固的存在,企图影响原身的人生公式。 那是顾宏的人生公式。 而原身的人生公式,被顾宏的人生公式影响,又成了一道无法被忽略的常熟,始终影响着顾宏人生公式的平衡。 子宫内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顾宏的守护公式开始自我进化,它捕捉顾陌的算法特征后,竟开始复刻她的计算模式。 两套公式在胚胎细胞核内展开拉锯战,染色体端粒因过度损耗正在加速缩短。 照这样下去,原身不仅会出生,而且还会有更加严重的基因病。 顾陌立刻决定停止了湮灭程序。 她从未想过会面临这样的抉择——继续执行计划会导致顾母死亡,停止操作则意味着原身将再次诞生,轮回永无止境。 而最可怕的是,那组守护公式正在吸收她的计算能力不断强化,就像癌细胞吞噬健康组织。 顾陌叹口气,停止了毁灭程序。 羊水中的血氧浓度开始下降。 顾陌迅速重构公式结构,将攻击性指令改为渗透模式。 她的意识化作亿万纳米级探针,试图解析那组守护公式的核心算法。 “居然是用递归嵌套写的……” 顾陌在数据洪流中捕捉到关键特征,随后便愣住了。 一时之间,顾陌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在原身曾经尝试拯救顾宏的那无数次轮回中,他又怎么会知道,其实那无数次轮回,顾宏也和他一起经历了。 命运公式和人生公式,是顾宏解出来的。 在自杀前,他启动了公式,企图让自已回到过去,改变自已身为顾家小儿子这个可怕的命运。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会成功,所以他把启动按钮,设置成了自已自杀。 于是,他在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而在死亡的那一刻,知道这是轮回,知道所有真相。 他从未想过把哥哥拉进自已的轮回中,这个变量,是原身自已导致的。 某次顾宏将公式写在了电脑上,原身看到了,他无意中误触了鼠标,导致某串数字小数点后移。 所以,原身因此进入了顾宏的轮回里,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顾宏自杀,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着失去弟弟的痛苦和绝望。 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顾宏的对自已命运不公的恨,怎么抵得上对哥哥的心疼呢? 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爱自已,所以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死亡来解脱。 可偏偏这世上有一个傻子,为了他心甘情愿进入轮回,想要拯救他。 即便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从来没有放弃的打算,固执的认为是自已还不够努力,只要努力了,就一定会成功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已,以让自已永远消失为代价。 顾宏不愿意再做顾父顾母的孩子,可如果这样的代价,是永远的失去哥哥,他突然发现,自已可能更加无法接受失去哥哥。 如果可以的话,让哥哥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让哥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有尊严的生活着吧 可他要死了,他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 他唯一能做的,是在死的时候,靠着最后的意识本能,修改一个数据。 一次轮回,修改一个数据,最终,经历过无数次的轮回,他修改的每一个数据,变成了一个可变的智能调整数据,以随时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而数据变化的定量,就是自已的哥哥必须平安健康的出生。 第3584章 双向救赎(21) 现在,当顾陌企图毁灭自己的时候,这组数据开启了阻拦守护模式。  顾陌的量子意识在数据流中剧烈震荡。  她面前悬浮着两套相互纠缠的命运公式——一套是她精心设计的湮灭程序,另一套则是顾宏用无数次轮回编织的守护代码。  两套公式像两条巨蟒般绞杀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在时间线上撕开细微的裂痕。  顾陌开始入手祛除顾宏公式中的守护模式。  当顾陌一步一步,将守护模式消除,才发现,顾宏把每个轮回里修改的参数都封装成独立函数,这些函数像俄罗斯套娃般层层相嵌,最内层是段令她灵魂战栗的话。  那些字符跳跃着,仿佛是一段隔着时空的对话,  顾宏说,他恨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恨过哥哥。  因为哥哥和他一样可怜。  哥哥永远只有哥哥,清楚他心里的痛。  他是清醒的知道,他的痛苦也是清醒的。  而哥哥在世人眼中,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连痛苦都没有的。  可他分明是有痛苦的,他的人生从来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说的是或者不是,都不被重视。  他为自己而感到痛苦,为弟弟而感到痛苦。  只是他的痛苦从来不被人重视,就如同顾宏的痛苦,被人漠视了一样。  顾宏从前是不懂得,而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他终于窥见到了哥哥的内心。  而无论哪一次,他自杀的真正原因,都是无法承受“被爱等同于被剥削”的扭曲亲情。  所以原身从来不知道,在他试图拯救弟弟的时候,其实弟弟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他。  只是他们的互相拯救,却是一个悖论题。  要么都失败,要么只有一个成功,却永远都不存在两个人都能如愿以偿的解答方式。  现在,顾陌不能顺应顾宏的心愿,让原身出生了。  因为原身不会答应的。  他的出生意味着顾宏的灾难。  顾陌的量子意识在数据风暴中逐渐消散,像沙漏里流尽的最后一粒沙。她看着自己的算法代码公式一寸寸覆盖顾宏的守护公式,那些精密排列的二进制字符如同退潮时的泡沫,在虚空中破裂成淡蓝色的光点,直至消亡。  顾母流产了。  很意外很突然的,一阵剧痛传来,顾母突然就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生命,仿佛一下就消失了。  顾母尖叫了一下。  羊水混合着血水从手术室推车边缘滴落,意味着这个孩子彻底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顾父顾母很伤心,但医生告诉他们,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胎儿有严重神经管畸形,即便平平安生下来,以后只怕一辈子都需要人照顾。  顾母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即便一开始她就知道孩子一出生可能就是个残疾,但她也不可能放弃孩子。  可现在,她没有放弃孩子,孩子却先放弃了,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不过,孩子终究还没有出生,顾母对孩子有着母体对胎儿本能的感情,还没有倾注太多、付出太多。  所以,难过了一段时间,顾母就逐渐放下了。  顾父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他又没有经历过怀胎,父亲对孩子的感情,大多数都是都是相处出来的。  他和孩子还没有相处过,对孩子根本谈不上感情,只是遗憾这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夫妻俩的生活逐渐回到了从前。  一直到五年后,顾母再次怀孕。  有了第一次的流产经验,顾母这次小心了许多,并且听从医生的建议,每个月都到医院做产检。  妇产科B超室里,探头在顾母小腹滑过。  显示屏上,新生命的胎心跳动有力。  “孩子很健康,”医生笑着指给夫妻俩看,“看这小手还在挥呢。”  顾母没来由地落下泪来。  怀孕这段时间她经常梦见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左边是坐着轮椅的苍白少年,右边是奔跑的健康孩童。  每次醒来时,枕边湿了一大片,却又记不清梦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那个梦很长很长。  而在量子领域,残留的命运公式正进行最后的自我修正。那些曾被顾陌删除的数据,此刻化作细微的电磁波动,影响着顾母的孕期荷尔蒙分泌——这一次,胎儿的细胞发育完美得如同教科书范例。  很快就到了顾母生产的时候。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遍产房,护士把包裹好的孩子递给顾父:“七斤八两,各项指标都是满分!孩子很健康。”  孩子在父亲臂弯里睁开眼。  那一瞬间,产房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闪烁,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变成完美的正弦波。  医生们手忙脚乱检查设备时,没人发现婴儿瞳孔里闪过一串二进制流光。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顾母虚弱地问。  因为那一瞬间,她总有种孩子说了什么的感觉。  顾父说道:“是孩子哭了,哭声很响亮。”  婴儿会因为各种原因哭闹,这都是很正常的,没有人任何人因此而震惊。  可只有刚出生的婴儿知道,自己用新生儿的第一次哭泣,送走了某个永远无法命名的存在。  眼泪顺着婴儿娇嫩的脸颊滚落,在襁褓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某个轮回里哥哥为他擦泪时用的蓝格子手帕。  等到孩子哭累了,睡了过去,顾父握住了顾母的手,说道:“我们叫他顾宏怎么样?寓意宏伟的未来。”  这一次这个孩子的未来,是没有一个残障哥哥参与的未来。  他的未来,注定是真正的宏伟的。  顾母虚弱但幸福地点头,却完全不知道,在另一个可能性中,她本应有一个残障大儿子。  而在量子层面上,命运公式自动重组,所有变量重新平衡。  一个新的世界线诞生了——一个没有顾陌,但顾宏能够平安长大的世  “阿宏,你要平安长大啊。”  顾母轻吻婴儿额头,所有的爱意全都给了这个孩子,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孩子瞬间僵直的身体。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b6dbb89.cfd 第3585章 双向救赎(22) 在成人听来普通的音节,落在婴儿耳中却如宇宙大爆炸——这个名字触发深埋在基因里的量子纠缠。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高楼一跃而下砸出来的鲜血、轮回公式的代码、还有一次又一次企图站在他身前挡下所有伤害的模糊身影……  “哇——!”顾宏再次嚎啕大哭,小手在空中乱抓,像是要抓住某个正在消散的虚影。  护士笑着说:“这孩子中气真足。”  当晚的监护仪记录显示,新生儿出现持续23秒的脑电波异常。  值班医生标注为“正常生理现象”,实际上那是两个命运公式解耦时的数据余震。  顾宏慢慢的长大了,随着年岁的成长,基因里的一些记忆,渐渐的就变得模糊起来。  五岁时,顾宏在幼儿园的画展上,画了一幅《星空下的双生子》。  画面里,两个男孩手拉手站在量子符号组成的银河下。  幼儿园的评审委员惊叹于孩童笔触中蕴含的深邃意境,却看不懂画角落款处那个奇怪的符号——那是命运公式的压缩变体。  “为什么画两个人呀?”老师蹲下来问他。  顾宏咬着蜡笔发呆:“因为……少了一个会冷。”  是的,顾宏会时常觉得冷。  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那种来自基因里的,缺失了一块温暖的冷。  当晚顾母做噩梦惊醒,发现儿子站在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前。  月光从气窗斜照进来,照亮小孩仰起的脸庞:“妈妈,我是不是有一个哥哥?”  顾母怔住,恍惚想起了那个流产的孩子,然后对着顾宏点点头,“你哥哥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去天堂了。”  随着顾宏逐渐长大,轮回的记忆开始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完全不记得了。  但他仍旧跟顾父顾母不亲近,跟所有的亲戚邻居都不亲近,他像个孤独的行者,独自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很享受这种一个人的感觉,他觉得他是幸福的,只是却时常有种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的怅然若失的感觉。顾宏也很努力,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同龄人喜欢的游戏、刷剧,他都不感兴趣。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但很奇怪,他明明是个很喜欢艺术却又着极高艺术天分的人,然而在大学专业的选择上,他最终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计算机。  他在计算机上的天赋也很惊人,不过三十岁,就已经在行业成就显著。  他完美的将艺术与计算机融合,让每一串代码都如艺术一般浪漫,所有人都称他是计算机领域的艺术家。  三十一岁的时候,顾宏站在了国际领奖台上,奖章在他胸前闪闪发光。  记者问他为何将计算机与艺术结合得如此完美,他望向斯德哥尔摩音乐厅窗外的樱花树:“或许……有人在代码里藏了春天给我。”  当晚庆功宴后,醉醺醺的同事撞翻了他的行李箱。  从散落的衣物中滚出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些奇怪的东西:幼儿园画展的剪报、神经管畸形的研究论文、还有张褪色的蓝格子手帕……  顾宏跪在地上,突然泪如雨下。  同事慌张道歉,却听他喃喃自语:“原来不是既视感……”  酒店露台上,夜风吹起他放在栏杆上的获奖论文。  最后一页的致谢栏里,不知何时多出一行小字:【感谢那个在量子泡沫里修改命运的你】。  墨迹未干,在月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微光。  那一刻,在某个不被观测的时空维度里,两套命运公式终于达成平衡。  顾宏的人生轨迹如同精妙的数学函数,沿着最优解一路延展。  而那些模糊的梦境、突如其来的悲伤、代码中偶然出现的异常变量,都是一个被彻底删除的存在留下的量子涟漪。  当九十岁的顾宏在临终病床上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时,他忽然向虚空伸出手:“哥哥……”  他的子孙们都无法理解,顾宏明明就是独生子,他在叫谁哥哥呢?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归于平静时,窗外那株三十年不开花的樱树突然绽放。花瓣穿过玻璃落在老人胸前,排列成完美的命运公式终解——那是永别。  陪伴了顾宏一生的、属于原身的那半套基因公式,也终于消散了。  这一次的顾宏,没有了原生家庭永无止境的压榨,没有了社会道德的绑架和流言蜚语的攻击,即便他仍旧会遇到那些困境,遇到那些对他不善的人,但他都闯过去了。  这是原身所梦想的,属于顾宏的一生。  顾陌完成了这个任务,原身是很满意的。  这个任务看似是顾陌经历过的位面中最简单的,但最是让顾陌身心俱疲。  因为太耗心神了。  她必须要把自己变成一台高效运转的绝不能出错的计算机,才能让任务圆满的完成。  好在,终于成功了。  顾陌休息了一阵,开始了下一趟的位面之旅。  顾陌刚进入到新位面,一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声就在耳边响起:丫头啊,你可是娘怀胎十月疼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的……”  女子死死的抱着她,“娘怎么忍心看着你去为奴为婢啊,娘这心里跟刀绞似的啊!”  另一个沉重的男声这一直在唉声叹气,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在家连麸皮粥都喝不饱!赵员外家顿顿白米饭!你去了他家也好,至少能吃好穿好,只要你好,爹娘就满足了。”  女声,“都怪爹娘没本事,不过如今你卖身契都签了,爹娘也只能想开点了,丫头你放心,娘打听过了,赵员外家对下人最是和善,上月买的丫头还赏了银簪子呢!一定会善待你的。”  男声,“咱们家里就只有这条件,你是大姐,只能苦了你了,去了赵家,要时常惦记着家里,知道吗?”  顾陌,“……”  这对夫妻的话看似都在担心女儿,心疼女儿,但顾陌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快速扫了一眼这家徒四壁的家,却仍旧从中发现了许多跟家徒四壁四个字格格不入的端倪。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b6dbb89.cfd 第358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女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但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泛着丝绸才有的光泽。 她挽发的木簪看似朴素,细看却是上等紫檀木所制,雕工精细得连木纹都透着雅致。 最违和的是她那双手——十指纤纤如嫩葱,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粉晕,掌心连一丝薄茧都没有,哪里像是做过粗活的普通农妇? 顾陌的目光移向那个所谓的“父亲”。 男人粗布短打下的肌肉饱满匀称,肩膀宽厚得能将那件打着补丁的衣裳撑出流畅的线条 他脚上那双草鞋崭新得连草茎都没磨毛边,露出的脚背皮肤比寻常农夫白上三分。 这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分明是养尊处优的富家老爷! 最刺眼的是那个小胖子弟弟。 圆润的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晕,藕节似的手臂上戴着个看似朴素的银镯子——但那银光太亮,纯度明显不是寻常百姓家买得起的。 他正抱着一块精致的桂花糕啃着,糕屑掉在明显是新做的棉布衣襟上。 而顾陌低头看看自已。 十五岁的少女,枯黄如稻草的头发下,一张瘦得颧骨突出的脸。 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甲因长期营养不良泛着青灰,而胸口瘦的都能数清肋骨了。 粗麻衣下露出的皮肤上,新旧交错的冻疮疤痕像一张丑陋的网。 她整个人像一根被抽干水分的芦苇,长期饥饿让她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黄色,站在他们身边,活像一只误入鹤群的麻雀。 好像这个家,只有她是真穷真受苦,其余人的穷苦都是演出来的一样。 顾陌很快接收了原身的记忆。 确实,他们的穷都是演的,原身的苦都是真的。 原身父母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只不过到他们这一代的时候,家道中落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家道中落了,祖上积累下来的钱财也够他们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但他们脑回路异于常人,不知道咋想的,在原身这个女儿出生后,生怕女儿没有小姐的命,却被养成了小姐的身子,以后长大了不知道生活疾苦,只知道享受,把好好的家给败光了。 于是,他们决定按照普通贫苦人家养女儿的方式养原身。 贫苦人家怎么养女儿的? 在这个普遍重男轻女的年代,重视女儿的家庭可不多,反正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就这样,还算是对女儿极好的了。 那些不好的,女儿一出生就掐死了,或者丢到山里喂狼。 他们自认没有那么狠心,他们不是嫌弃女儿,他们只是想要培养女儿良好的人格品质。 所以,他们没有把原身丢了,也没有把原身掐死了,他们觉得自已真是善良。 而贫苦人家这样养出来的女儿,从小就懂事孝顺,知道帮着父母照顾下头的弟妹,父母有难处了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即便牺牲自已也要替父母解决难处。 这简直就是原身父母梦想中的好女儿啊。 于是,他们就这么养女儿了。 从婴儿时期就这么养。 明明有条件给女儿喂奶,但就是不喂,任由女儿因为饥饿哭闹,实在不行了,喂点水,给点米糊。 明明有条件给女儿穿好点的衣服,但就是不给买,任由女儿冬天挨冻,夏天衣不蔽体。 等到女儿懂事了,他们当着女儿的面,整天都把家里穷没条件挂在嘴边,穿的吃的都是最差的。 但是背对着女儿了,他们可吃不了这苦,所以吃好的穿好的。 他们觉得自已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们觉得自已是为了女儿好,是为了不让女儿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女儿长大了,也得感激他们。 然而,他们穷养了原身,但却没有穷养小儿子顾枫。 顾枫出生后,他们可就没有想着怕儿子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了,苦着儿子了,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砸在儿子身上,生怕儿子受委屈了。 顾枫叶很小就知道了,家里的好东西只能父母和自已享受,要藏着掖着,不能让姐姐知道,不然以后就要过和姐姐一样的苦日子了。 全家都瞒着原身,瞒的死死的。 原身真的以为家里很穷,穷的揭不开锅,要一大家子都饿死的地步了,从来不敢主动跟父母要什么东西,反而想方设法的为家里减轻负担。 原身十五岁这一年,顾父又说自已在外面欠债了,又整天唉声叹气,说谁谁谁家的女儿为了家里,卖身为奴,拿钱养活了一大家子,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他们天天这么提,原身可不就动了心思吗? 于是,她也把自已给卖给当地的大户人家赵家当奴婢去了。 赵府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 每天寅时起床,跪着擦完十二间屋子的地板才能喝上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 有次她饿极了偷吃喂狗的剩饭,被管家用藤条抽得后背血肉模糊。 但她仍旧把辛苦攒下来的铜板,一个个的串起来,托人捎回家。 自已吃着馊饭时,幻想着家人终于能吃顿饱饭。 自已挨打罚跪时,安慰自已至少家人不用再挨冻受饿。 铜钱串在绳子上沉甸甸的,像挂满了她的血肉。 而回信永远是“钱不够”“你弟弟又挨饿了”“爹的药钱又涨了”…… 为了不露馅,为了继续锤炼原身,原身都卖身了,他们愣是也没跟原身说出真相,反而为了让一切显得更加真实,继续跟原身哭穷,总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去找原身要钱。 原身有什么办法?她就算再怎么卷王,也还是个丫鬟,月银也就那么多,还要面临上面管事的盘剥。 原身开始铤而走险,偷主子的东西。 这还不够,还勾引家里的男主子。 她的身份,当不了正头娘子,顶天了姨娘,成了姨娘,得了宠,她自然就能弄到更多的钱补贴家里了。 原身进了赵府后吃的东西有点油水了,将身体养好了一些,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加上有眼力见儿会来事儿,还真的爬上了男主子的床,但最后也只混到了一个通房的名分。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 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 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 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 原身真的以为自已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已,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 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 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 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 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 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 “总算不用再装穷了。” 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 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 “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 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 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 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已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 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 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已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 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 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 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 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 "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 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 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 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 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 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 你问原身能不恨吗? 当然恨啊。 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 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 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 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 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 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 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 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 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已命都搞没了。 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 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 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 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 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 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 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 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 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 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 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已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 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 “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 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 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 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 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 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 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 “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 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 “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 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 “是啊。” 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 “爹,娘。” 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 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 “……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 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 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 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 “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 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 “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 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 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 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 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 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 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爹!娘!”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 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 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 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 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 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 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 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 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 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 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已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 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 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 “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 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 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 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 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 “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 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 “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已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 她看着镜中自已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 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 堂屋外,阳光刺眼。 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 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 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 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 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 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 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 “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 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已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 不过现在,顾陌来了。 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 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 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 “嘘——乖儿子,小声点……” 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 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 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 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 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 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 “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 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 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 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已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 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 “好好好,爹给你挑。” 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 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 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 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 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 “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 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 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 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 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 “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已跑去卖身!” 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 “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 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 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 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 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 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 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 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 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 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 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 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 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 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已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 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 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 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 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 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已!” 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 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 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爹,我要吃糖人!” 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 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 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 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 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 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 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 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 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 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 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 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 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 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 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 “嬷嬷,我、我没钱……” 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 “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 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 “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 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 “我的眼睛!” “小贱人!你找死!” 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 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 “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 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 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 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行了,都滚去干活!” 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 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 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已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 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 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 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 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 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已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 “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 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 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 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 话里有话。 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 “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 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 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 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 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 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 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 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 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 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 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 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 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 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 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 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 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 五个月后,边关告急。 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 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 连老将军也战死了。 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 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 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 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 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 “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 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 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 “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 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 “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 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 “夫人,乡下……没人了啊。” 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 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 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 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 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 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 “我不去!死也不去!” 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 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 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 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 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 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 “吱呀——” 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 “夫人。” 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 “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 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 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 “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 “奴婢可以女扮男装。” 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 “您看……” 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 “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 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 “胡闹!” 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 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 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 “老爷。” 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 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 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 王氏突然轻笑出声。 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 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 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 “没有万一。” 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 “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已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 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 “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 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 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 “好孩子!” 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 “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 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 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 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 “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 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 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 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 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 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 “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 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 “逆女!” 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 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 “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 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 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 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 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已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 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 “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 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已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 “哐当——” 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 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 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 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 如今明知道自已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 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 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 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 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 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 “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 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 “嘘!” 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 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 “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 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 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 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 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 “真是……难为你们了。” 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 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 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 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 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 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 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 “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 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 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 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 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 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 “慌什么!“ 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 “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 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 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爹!” 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 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完了……全完了……” 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 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 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 一想到自已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 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 “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 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 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 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 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 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 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 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 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 “列队!” 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 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 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 “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 训练开始了。 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 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 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 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 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 “就这个?” 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 “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 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 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 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 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 “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 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 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 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 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 “敌袭——!” 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 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 “小崽子!躲好了!” 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 老人自已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 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已的心跳。 一、二…… 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 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 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 “嗤——” 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 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 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 “我操!” 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 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 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 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 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 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 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 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 “十二个!” 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 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 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 老王头,“……?” 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 “我需要军功。”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 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 “哈哈哈!” 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 “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 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 “走!跟老子杀个痛快!” 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 “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 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去杀人。” 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 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 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 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 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 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 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 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 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 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 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 “噗嗤!” 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 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 “老王头!” 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 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 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 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 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 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 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 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 “你……不一样……” 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 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 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 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 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 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 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 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 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 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 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 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 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已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 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 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 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 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 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 “第一百二十三个。” 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 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 “报——!” 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 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 “正是!” 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 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 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强! 实在是太强了! 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 “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 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 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 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 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 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一百二十三个?” 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 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 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 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 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 “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 顾陌抬头,目光如炬。 “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 连小将军眯起眼睛。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帐中一片死寂。 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好!好!” 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 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 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 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 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 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 “这……” 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 “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 消息很快传遍两军。 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 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 “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 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 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 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 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 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 …… 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 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那是人吗?” 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 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 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 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 “赵承业!” 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 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 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 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 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 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 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 “将、将军……” 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 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 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 卷宗很快被送来。 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 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 “混账!” 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 “赵家逼你的?” 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 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 “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 “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 连珏顿时哑口无言。 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 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 “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 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 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 “你是个女人。” “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 连珏被问住了。 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 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 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 “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 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 “你爹?”连珏一愣。 “老王头。” 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 连珏再次沉默。 “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已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命。” 连珏沉默良久。 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 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 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 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 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 “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 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 “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指了指自已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 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 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 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 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 …… 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 “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 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 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 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 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 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 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 “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 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 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爹!” 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 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 说着解下自已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 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 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 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 “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 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 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 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已的命。 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 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 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 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已的命。 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 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 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 “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 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 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 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 “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 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 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 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 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 “报——!” 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 连珏手中令旗一顿。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 “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 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 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 “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 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 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你从何处得来?” “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 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 连珏猛然醒悟。 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 “所以你故意……” “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 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 帐中诸将哗然。 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 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 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 “将军且看。” 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 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 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 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 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 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 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 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 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 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 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 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 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 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 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 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 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 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 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 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 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 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 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 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 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 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 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 “报!!” 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 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 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 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 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 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 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 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 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 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 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 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 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 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 “你有多少把握?” 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 “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 “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 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 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 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 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 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 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 第三关、第四关…… 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 “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 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已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 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 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 第七关不攻自破。 “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 副将压低声音。 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 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 “嗖——” 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 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 “敌袭!龙国人打来了!” 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 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 “保护大王!” 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已却往后退去。 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 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 “大王是在找这个吗?” 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 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 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 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 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 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 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 “撤!快撤!” 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 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 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 “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 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已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 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 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 “你……” 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 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 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 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 “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 和亲? 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 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 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 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 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 死寂。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 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 “西戎呢?” 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 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 “结果如何?” “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 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 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 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 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 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 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 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 “好!好!好!” 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 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 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 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 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 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 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 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 “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 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 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 “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 “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 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 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 “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 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 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已了。 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 谁来拦都不行。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 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 “讲!” “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 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 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 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 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 “传旨!” “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 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 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 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 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 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 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 “……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 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 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 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 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 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 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 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 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 “陛下,这……” 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 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 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 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 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 但……也无伤大雅。 “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 “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 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 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 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 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 这不怪他啊。 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 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将军……” 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 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 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 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 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 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 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 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 “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 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 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 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 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 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 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 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 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 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 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 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 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 “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 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 “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 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 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 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 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已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 “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 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 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 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 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 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 “爱卿这面具……” 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 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 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 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 “臣有一请。” 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 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 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 “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 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 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 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 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 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 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 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 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 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原身真的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己,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总算不用再装穷了。”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己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己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你问原身能不恨吗?当然恨啊。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己命都搞没了。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原身真的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己,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总算不用再装穷了。”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己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己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你问原身能不恨吗?当然恨啊。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己命都搞没了。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原身真的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己,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总算不用再装穷了。”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己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己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你问原身能不恨吗?当然恨啊。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己命都搞没了。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原身真的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己,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总算不用再装穷了。”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己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己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你问原身能不恨吗?当然恨啊。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己命都搞没了。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  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  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  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  原身真的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己,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  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  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  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  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  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  “总算不用再装穷了。”  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  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  “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  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  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己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  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  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己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  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  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  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  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  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  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  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  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  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  你问原身能不恨吗?  当然恨啊。  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  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  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  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  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  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  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  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己命都搞没了。  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  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  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  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  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  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  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  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  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  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  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  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  “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  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  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  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  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  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  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  “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  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  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  “是啊。”  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  “爹,娘。”  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  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  “……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  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  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  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  “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  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  “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  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  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  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  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  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爹!娘!”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  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  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  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  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  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  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  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  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  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  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  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  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  “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  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  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  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  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  “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  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  “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  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  堂屋外,阳光刺眼。  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  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  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  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  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  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  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  “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  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  不过现在,顾陌来了。  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  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  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  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  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  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  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  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  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  “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  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  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  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  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  “好好好,爹给你挑。”  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  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  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  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  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  “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  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  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  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  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  “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  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  “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  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  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  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  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  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  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  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  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  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  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  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  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  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  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  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  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  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  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  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爹,我要吃糖人!”  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  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  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  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  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  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  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  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  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  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  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  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  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  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  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  “嬷嬷,我、我没钱……”  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  “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  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  “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  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  “我的眼睛!”  “小贱人!你找死!”  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  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  “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  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  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  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行了,都滚去干活!”  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  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  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  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  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  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  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  “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  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  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  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  话里有话。  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  “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  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  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  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  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  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  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  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  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  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  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  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  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  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  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  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  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  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  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  连老将军也战死了。  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  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  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  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  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  “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  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  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  “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  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  “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  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  “夫人,乡下……没人了啊。”  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  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  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  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  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  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  “我不去!死也不去!”  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  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  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  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  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  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  “吱呀——”  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  “夫人。”  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  “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  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  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  “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  “奴婢可以女扮男装。”  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  “您看……”  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  “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  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  “胡闹!”  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  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  “老爷。”  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  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  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  王氏突然轻笑出声。  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  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  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  “没有万一。”  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  “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  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  “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  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  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  “好孩子!”  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  “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  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  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  “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  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  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  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  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  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  “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  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  “逆女!”  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  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  “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  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  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  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  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  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  “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  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  “哐当——”  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  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  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  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  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  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  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  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  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  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  “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  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  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  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  “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  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  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  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  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  “真是……难为你们了。”  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  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  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  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  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  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  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  “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  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  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  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  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  “慌什么!“  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  “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  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  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爹!”  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  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完了……全完了……”  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  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  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  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  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  “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  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  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  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  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  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  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  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  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  “列队!”  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  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  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  “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  训练开始了。  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  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  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  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  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  “就这个?”  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  “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  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  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  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  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  “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  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  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  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  “敌袭——!”  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  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  “小崽子!躲好了!”  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  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  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二……  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  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  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  “嗤——”  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  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  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  “我操!”  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  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  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  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  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  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  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  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  “十二个!”  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  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  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  老王头,“……?”  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  “我需要军功。”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  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  “哈哈哈!”  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  “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  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  “走!跟老子杀个痛快!”  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  “走。”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  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去杀人。”  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  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  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  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  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  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  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  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  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  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  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  “噗嗤!”  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  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  “老王头!”  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  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  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  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  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  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  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  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  “你……不一样……”  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  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  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  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  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  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  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  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  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  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  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  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  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  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  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  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  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  “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  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  “报——!”  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  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  “正是!”  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  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  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强!  实在是太强了!  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  “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  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  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  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  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  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一百二十三个?”  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  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  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  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  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  “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  顾陌抬头,目光如炬。  “你想当将军?”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  连小将军眯起眼睛。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帐中一片死寂。  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好!好!”  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  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  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  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  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  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  “这……”  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  “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  消息很快传遍两军。  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  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  “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  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  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  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  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  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  ……  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  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  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  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  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  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  “赵承业!”  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  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  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  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  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  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  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  “将、将军……”  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  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  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  卷宗很快被送来。  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  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  “混账!”  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  “赵家逼你的?”  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  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  “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  “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  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  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  “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  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  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  “你是个女人。”  “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  连珏被问住了。  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  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  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  “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  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  “你爹?”连珏一愣。  “老王头。”  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  连珏再次沉默。  “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  连珏沉默良久。  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  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  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  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  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  “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  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  “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  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  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  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  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  ……  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  “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  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  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  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  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  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  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  “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  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  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爹!”  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  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  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  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  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  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  “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  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  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  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  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  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  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  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  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  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  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  “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  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  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  “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  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  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  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  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  “报——!”  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  连珏手中令旗一顿。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  “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  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  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  “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  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  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你从何处得来?”  “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  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  连珏猛然醒悟。  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  “所以你故意……”  “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  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  帐中诸将哗然。  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  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  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  “将军且看。”  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  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  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  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  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  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  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  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  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  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  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  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  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  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  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  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  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  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  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  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  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  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  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  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  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  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  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  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  “报!!”  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  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  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  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  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  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  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  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  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  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  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  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  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  “你有多少把握?”  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  “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  “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  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  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  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  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  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  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  第三关、第四关……  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  “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  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  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  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  第七关不攻自破。  “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  副将压低声音。  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  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  “嗖——”  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  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  “敌袭!龙国人打来了!”  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  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  “保护大王!”  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  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  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  “大王是在找这个吗?”  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  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  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  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  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  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  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  “撤!快撤!”  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  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  “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  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  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  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  “你……”  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  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  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  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  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  “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  和亲?  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  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  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  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  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  死寂。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  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  “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  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  “结果如何?”  “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  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  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  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  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  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  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  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  “好!好!好!”  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  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  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  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  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  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  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  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  “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  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  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  “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  “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  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  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  “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  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  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  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  谁来拦都不行。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  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  “讲!”  “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  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  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  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  “传旨!”  “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  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  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  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  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  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  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  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  “……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  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  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  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  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  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  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  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  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  “陛下,这……”  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  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  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  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  但……也无伤大雅。  “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  “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  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  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  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  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  这不怪他啊。  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  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将军……”  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  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  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  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  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  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  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  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  “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  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  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  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  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  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  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  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  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  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  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  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  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  “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  “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  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  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  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  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  “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  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  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  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  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  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  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  “爱卿这面具……”  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  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  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  “臣有一请。”  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  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  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  “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  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  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  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  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  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  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  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  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  怎么回事??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己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以前他们说自己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己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己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己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己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己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己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己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己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己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己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58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 男主子年纪大的都可以当她爹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原身爬床的行为遭到妻妾们的嫉恨,明争暗斗不断,让她吃了不少苦。她唯一能倾诉的就只有父母了,结果父母弟弟知道后,以她为耻,说顾家家风清正,顾家的女子都应该是有骨气的,个个都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贞烈女子。结果她给家里丢人,给祖上蒙羞,大骂她攀龙附凤,爱慕虚荣,不不知廉耻,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去给老登当通房,有辱家风,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和她断绝关系。顾父更是直接说:“我们顾家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等下贱胚子!”原身真的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了,父母才会不认自己,想要当上正头娘子让父母长脸,更加积极的参与到了赵府的妻妾斗争中,被人用阴私手段算计,也用阴私手段算计别人。最后终究没算计过别人,死在了赵家的内宅之中。父母依旧认为她是家里的耻辱,死了都不认,尸体也不领,任由赵家把她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然后没有了原身,他们再也不用装了,正大光明的过起了好日子。但原身死了,也仍旧惦记着家里人,怕他们吃苦受罪,魂魄在他们身边久久不散,然后就知道了真相。那时候,父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柜底取出了珍藏的云雾茶。“总算不用再装穷了。”母亲正试戴着尘封多年的金凤钗:“那丫头就是个天生下贱的,我们都这么用心教她,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也没把她教好,现在死了,也是作茧自缚了,可怜了我为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她没有那么福气享受……”小胖子弟弟蹦跳着进来:“娘!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好好好,娘这就让厨娘做。”母亲宠溺地捏捏他的胖脸,“可别学你姐那个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吃的就去做腌臜事,咱们家啊,不缺吃的。”原身的魂魄剧烈震颤着。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过去发生过的很多她没有看到过的画面。她看见了寒冬腊月里,五岁的自己蜷缩在漏风的茅草房里,裹着发霉的破棉絮瑟瑟发抖。而一墙之隔的主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弟弟穿着崭新的狐裘,正吃着刚蒸好的奶黄包。她看见了盛夏酷暑时,七岁的自己穿着短得遮不住膝盖的破衣裳在烈日下劈柴,后背晒脱了皮。而母亲在梧桐树荫下摇着团扇,裙摆下露出绣着金线的软缎绣鞋。她看见了十岁生日那天,她饿晕在河边洗衣时,恍惚看见弟弟坐在柳树下吃蜜饯。那晶莹剔透的糖霜沾满他的小胖手,她本能地爬过去想捡掉落的碎渣,却被弟弟一脚踢开:“脏死了!这是爹从扬州给我带的!”最可笑的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拍着桌子哀叹:"再还不上债,咱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那时他腰间明明挂着价值百两的和田玉佩,袖口还沾着醉仙楼的蟹黄汤包汁。母亲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前街王家的闺女卖身到李府,月钱有二两银子呢……”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家里明明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却每天都有新玩具?明明说连米都买不起,父母却从不见消瘦?原来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全家合演一场苦情戏,只有她这个观众当了真。他们看着她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看着她为根本不存在的“家计”卖身丧命,还要嫌她死得不够快,脏了顾家的门楣。最痛的不是冻馁交加的童年,不是任人践踏的卖身岁月,而是此刻终于看清——那些她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至亲”,从未把她当人看过。你问原身能不恨吗?当然恨啊。家里那么有钱,又不缺她一口吃的,结果愣是让她从出生到长大,都过着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还让她为了钱去卖身、为了钱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去跟一群后宅女人争男人争宠爱最后丧了命?然后父母再骂她眼皮子浅,天生贱种教不好,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最后没有通过考验,无福享受顾家的好日子。说是为了让她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所以才让她吃苦?既然吃苦可以拥有这些品质,那为什么他们不跟着一起吃?他们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享福?既然都是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为什么轮到弟弟了,他们就不担心弟弟过惯了好日子会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反而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合着全家就她需要养成朴实勤劳的好品质?她是什么天生坏种吗?但凡顾父顾母对弟弟也一视同仁,原身估计都不会恨。但偏偏,全家偷偷享福,就她一个吃了二十多年不该吃的苦,最后还把自己命都搞没了。她恨,她要报复,她所受的苦,她要父母和弟弟加倍的承受,才能缓解她一星半点的恨意。所以,她和顾陌做交易了,顾陌现在变成了她。别说原身是当事人恨了,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不代入原身都会觉得这一家人简直到了歹毒的地步。家里要是真穷也就算了,原身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谁让家里就这条件呢,她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她认了。可家里明明有钱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不会让原身活成这个鬼样子。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全家锦衣玉食瞒着你一个人,让你吃苦吗?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不带你就算了,到最后还要继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剥削你,把你的卖身钱都拿走。当你为了钱走投无路的突破底线的时候,他们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骂你不知廉耻。你说你不爱女儿就不爱女儿,说什么为了培养女儿优秀的品格所以穷养女儿?毒,这简直是顾陌见过的最毒的父母!最毒的家人了!原身确实是命不好,投身在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父母,白白没了一条命。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60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4) 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 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 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 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己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以前他们说自己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己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己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己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己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己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己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己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己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己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己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己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己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己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己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60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4) 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 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 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 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 “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 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 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 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 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 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 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 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 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 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 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 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 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 “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 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 “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 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 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 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 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 “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 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 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 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 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 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 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 “爱卿这面具……” 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 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 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 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 “臣有一请。” 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 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 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 “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 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 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 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 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 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 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 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 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 怎么回事?? 京城,朱雀大街。 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 “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 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 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 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 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 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 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 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 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 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 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 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 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 “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 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 “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 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 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 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 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 “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 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 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 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 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 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 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 “爱卿这面具……” 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 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 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 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 “臣有一请。” 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 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 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 “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 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 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 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 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 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 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 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 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 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己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以前他们说自己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己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己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己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己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己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己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  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己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己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己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己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己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己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己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 “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己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c3719.lol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 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 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60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4) 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 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 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 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 第358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 此刻,正是原身告诉他们自己卖身为奴的事后,一家人的反应。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顾父还将粗陶碗砸在桌上,劣质茶水溅出,他震怒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原身,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孽障!你说什么?卖身为奴?!我顾家诗书传家,祖上出过翰林!家风清正,宁折不弯!你竟敢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奴婢?!你这是要气死为父,让列祖列宗蒙羞吗!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正气凛然”,震得房梁似乎都在抖,似乎好让全村都听到他们顾家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然而,他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崭新的紫竹鱼竿,价值不菲,是他昨日刚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值足抵寻常农户半年的嚼用,也是原身卖身钱的好几倍。顾母林氏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条凳上,手里捏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缝来缝去。那衣裳看似反复缝补过多次,实则针脚整齐得过分,布料边缘的磨损处还能看出人为撕扯的痕迹。可见,这件衣服也是老演员了,根本就没人穿过。听到顾父的话以后,k林氏手一抖,针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她立刻捏着嗓子,发出夸张的抽泣声,用一块看似粗糙、实则内嵌软缎的帕子按着眼角:“我的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我们顾家再穷,骨头也是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你……你这是往爹娘心口上捅刀子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帕子下那双精心保养、毫无薄茧的手,却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原身瘦小的身体伏得更低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单薄的肩胛骨在破旧的衣衫下清晰可见,像一对即将折断的翅膀。与父母“震怒”的模样相比,她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爹!娘!女儿不孝!可……可家里米缸早已见底,弟弟饿得直哭,爹的药钱也断了许久……女儿只是看家里实在艰难……”“艰难?!”顾父声音陡然拔高,“再艰难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卖身!我顾家宁可饿死,也绝不做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顾母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精致的暗纹在她指间若隐若现。“是啊。”她假意拭泪,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打量着女儿的反应,“你难道都忘记爹娘往日里对你的教导了吗,你实在是太让爹娘寒心了?”“爹,娘。”原身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土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当她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随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爹娘和弟弟受苦!赵府答应给五两身价银子,女儿签的是活契,每月还有二钱月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熬过去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女儿不怕吃苦!求爹娘成全!”堂屋内一时陷入沉默,顾德昌和林氏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顾德昌重重跌坐回那张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榫卯结实由黄花梨木打造但却在外面刷了层劣质桐油做旧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用手捂着脸,肩膀“痛苦”地耸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是为父无能!是为父没用!竟让女儿……竟让女儿为了这个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我愧对祖宗啊!”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堪称戏台上的名角,连声音都恰到好处地带着颤抖,却不忘在衣袖的遮掩下,偷偷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紫竹鱼竿——明日便可去城郊的碧水潭垂钓了,听说那里新放养了一批锦鲤。林氏“悲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原身,眼泪鼻涕蹭在原身粗糙的衣襟上:“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拖累了你!”她的声音哽咽,眼中却不见半分湿意。“可……可这为奴为婢,是下贱行当啊!你从小虽清苦,爹娘却不曾亏待你,教导你要知礼明耻,只盼望你养成好德性,将来嫁个如意郎君,不要给我们顾家丢人,那成想你……”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句句都似乎是关心女儿,冠冕堂皇的很,但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女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才吃了几年苦?这就熬不住了?宁愿去给人当牛做马,也受不了这“清贫”的日子?果然天生不是享福的命!幸亏没让她知道家里的底细,不然这“磨砺品性”的大计就毁了!林氏抱着原身的手看似用力,实则虚浮,生怕原身身上粗粝的布料刮伤了她细嫩的皮肤。她身上那件看似朴素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真丝里衣的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爹!娘!” 小胖子顾枫这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精致的荷花酥,嘴角沾着酥皮屑。他看见姐姐跪着,爹娘在哭,有点懵懂,但很快注意力被转移了,嚷嚷道:“爹!娘!我要吃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那个!”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林氏赶紧松开顾陌,用帕子去擦顾枫的嘴,低声呵斥:“枫儿!胡闹什么!没看见爹娘正伤心吗?”同时迅速把他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藏进袖子里。原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看见了弟弟嘴角的点心屑,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甜香……家里,不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吗?这甜香……是错觉吗?应该是的吧,她一定是快要饿晕了,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错觉。顾德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决定。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原身面前,声音“沉痛”而“疲惫”:“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伸手想扶起原身,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原身那件破旧、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衣衫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第358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 “这卖身钱…”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羞耻”,艰难地开口,“家里……家里确实……唉!你弟弟年幼,你娘身体也不好……这钱……爹娘……愧领了!”他说得仿佛在剜自己的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五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可是女儿“自愿”拿出来的。他们给女儿管着,也省的女儿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林氏在一旁抹泪补充,语气“语重心长”:“儿啊啊,进了赵府,你可要安守本分!莫要……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贪图富贵!做出些有辱家风的事情出来,咱们家虽然穷,但骨气不能丢!你要记得爹娘的教诲,勤俭、本分、吃苦耐劳……这才是女儿家的立身之本!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她将“为了你好”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心里却在盘算:每月二钱月例,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正好给枫儿当零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原身听着父母这番“掏心掏肺”的“教诲”,心中酸楚与愧疚交织。她重重磕了个头:“爹娘放心!女儿一定谨记爹娘教诲!省吃俭用,把月钱都托人捎回来!绝不给顾家丢脸!”看着女儿瘦弱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去迎接那注定悲惨的命运,顾德昌和林氏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德昌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柄崭新的紫竹鱼竿,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光滑的竿身。“总算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了,为了‘磨砺’她,这些年装穷可真是累死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得意。林氏则快步走到内室,从一个看似破旧的木箱底层,翻出她珍藏的紫檀木妆奁,对着镜子仔细地插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是一些被精心包装成为女儿好的鄙夷和冷漠:“哎,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是一点苦都吃不了!我们这般用心良苦,装穷吃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怕她将来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败了家业?现在倒好,自己跑去当奴才,天生的贱命!也好,以后每月那点月钱,就当是孝敬爹娘,补偿我们这些年为她‘操心’的辛苦钱了!”她看着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笑,“枫儿呢?快过来,娘给你炖了燕窝羹,读书费脑子,得好好补补!”然后还叮嘱顾枫,“你可不能跟你姐姐学,要好好读书,撑起顾家的门楣,知道吗?”堂屋外,阳光刺眼。原身单薄的背影在尘土中渐行渐远,走向那吃人的赵府。而堂屋内,顾家的“清贫”假象迅速褪去,空气中弥漫开燕窝羹甜腻的香气,和父母对“未来”儿子光明前途的畅想。他们所谓的“为了女儿好”,不过是包裹在仁义道德糖衣下的自私、冷漠与残忍。他们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深渊,还嫌她堕落的姿势不够体面。顾德昌惬意地品着上好的龙井,又对妻子说:“明日我托人去赵府打点一番,让他们好好‘关照’咱们闺女。”他嘴角勾起一抹“良苦用心”的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林氏会意地点头,又给儿子碗里添了一勺燕窝:“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这般苦心,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五两银子,正好给枫儿置办套新衣裳,听说城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杭绸……”顾枫却嚷道:“我还要小马!我最喜欢骑马了!”“好好好,再给我们枫儿买一匹小马。”这些原身统统都不知道,那天她还在为自己能卖身拯救全家儿暗暗高兴。不过现在,顾陌来了。她到来后,平静的经历了一遍原剧情中这一家三口的做派。到了晚上,顾陌准备睡觉,然而却睡不着。主屋的门缝里飘出一缕诱人的肉香,混合着葱姜蒜的馥郁气息,让顾陌空荡荡的胃部猛地绞痛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原身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昨晚那碗所谓的“稀粥”,清澈得能照见碗底粗糙的陶纹。“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主屋传来,紧接着是顾枫尖利的哭闹:“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蟹粉狮子头!又香又嫩的蟹粉狮子头!”“嘘——乖儿子,小声点……”顾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姐姐还在家里呢,她眼皮子浅,哪能让她知道咱们吃这些?不然你可就没得吃了。”顾枫当即安静下来,表情灵动的眨了眨眼睛,和父母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可爱表情,惹得顾父顾母笑了起来。顾陌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常年不修的破洞,看向了屋子里。七岁的顾枫穿着簇新的湖蓝色绸缎衣裳,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正把一碗乳白色的燕窝粥推到地上,上等的甜白瓷碗碎成几瓣,粘稠的粥汤溅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哎哟我的小祖宗!”顾父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堆笑地从描金食盒里端出一盘金黄油亮的蟹粉狮子头。那狮子头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隐约可见里面粉白的蟹肉。“快尝尝,爹从一品香给你带回来的,特意叮嘱了厨子,最新鲜的蟹黄做的。”顾陌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下意识的愤怒和悲悯她看见顾父说着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那肉块颤巍巍地挂在象牙筷尖,酱色的汁水顺着筷身缓缓滑落。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顾陌不得不扶住墙壁。“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顾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屋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第359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5) 顾枫咬了一口狮子头,突然又闹起来:“不要姜末!挑出来!挑出来!”“好好好,爹给你挑。”顾父好脾气地拿起银制的小勺,仔细地将狮子头里的姜末一粒粒剔出来。那耐心细致的模样,与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的嘴脸判若两人。顾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身体里翻涌着原身残留的那种愤怒——像一团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又夹杂着一丝可悲的怜悯,为那个到死都以为家人真的穷困潦倒的傻姑娘。夜深人静时,主屋的烛火依然明亮。顾陌听见顾母压低的笑声:“老爷,真让她去当奴婢?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急什么?”顾父的声音慵懒而惬意,伴随着瓷器轻碰的脆响。他正在品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去当奴婢也好,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教好这丫头,等她去赵府吃了苦,自然就知道,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到时候自然就能改掉那些爱慕虚荣的坏毛病,肯回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顾陌看见顾母褪去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真丝寝衣流畅的轮廓。那寝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也是。”顾母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天生的贱骨头!装穷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性子磨平,居然敢自己跑去卖身!”她啐了一口,“幸好是个丫头,横竖都要嫁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给咱们顾家丢人。”“是啊,好在咱们有枫儿,枫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大出息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顾陌身上,在她脚边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她沉默的去了厨房,找到了被顾父顾母藏起来的一些糕点,吃饱以后,回到了原身那间真正穷的只剩下一张茅草床还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睡下了。第二日,晨雾未散,顾家门前已是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顾母用绣着暗纹的帕子按了按毫无泪痕的眼角,另一只手将那块发霉的杂粮饼塞进顾陌手中:“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饼是娘今日早起亲手做的,你省着些吃……”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金镶玉的镯子——那玉色通透如水,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顾陌就当没看见,低眉顺眼地接过饼,“谢谢娘。”什么今日早起亲自做的,分明不知道是买了好几天的。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在她面前做戏,营造一种全家都很清屏的景象。顾父站在一旁,脸色沉重,仿佛真的在为女儿卖身为奴而痛心。他看向赵府的买办,叹息一声,道:“我这女儿……就托付给您了。”那买办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淡淡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卖身钱,您收好。顾父伸手去接,脸上还带着几分“忍痛割爱”的悲戚。他今日特意穿了最破旧的衣裳,可那布料在阳光下却隐约透出云锦特有的暗纹。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银子时——“啪!”顾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手,一把将银子截住,动作利落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顺手拍了拍,确保银子不会掉出来。顾父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陌儿?”顾陌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诚恳:“爹,女儿刚进赵府,人生地不熟的,正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时候,等女儿站稳了脚跟,下个月发了月银,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让爹娘和弟弟吃上饱饭。”说完,她不等顾父回应,转身就跟着买办走了,背影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顾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这丫头……竟敢私吞卖身钱?!”顾母也气得直跺脚:“白眼狼!说什么为了家里才去卖身,我看她就是为了自己!”顾枫站在一旁,嘴里还嚼着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闻言撇撇嘴:“姐真小气,连五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家里,爹娘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顾父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五两银子而已,我顾德昌难道还缺那点钱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着一股火。顾陌这一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爹,我要吃糖人!”顾枫拽着顾父衣摆嚷嚷,“要最大的那个!”顾父低头时,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宠溺:“买!都买!”他一把抱起儿子,转头对顾母道:“走,去把枫儿喜欢的小马也买了。”顾母闻言眉开眼笑,假意叹道:“可怜了那丫头不知道惜福……”话未说完,已经驶过来一辆马车,那车厢帘子虽打着补丁,内里却衬着上好的杭绸。马车驶过长街时,顾父透过纱窗看见女儿徒步跟在赵府轿子后头,单薄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时隐时现,他冷哼一声:“这般自私自利,贪小失大,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他自认对女儿仁至义尽,给了她吃苦耐劳磨炼品性的机会,可她却不知感恩,连区区五两银子都要贪!她哪里知道,他们顾家有的是钱!但凡顾陌经受得住考验,哪里需要去赵府当下人?赵府的日子,比顾陌想象中更难熬。顾父曾说,赵家是“积善之家”,待下人和善,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或许,就是根本不在乎女儿死活,故意说出这话自我安慰,好显得原身进赵府,真的是去享福一样的,这样他们偷偷享福的行为,好像就不是那么过分了。赵府的规矩森严,主子们动辄打骂,下人们更是互相倾轧。新来的丫鬟,不仅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被管事嬷嬷克扣月钱,被大丫鬟们使唤欺凌。顾陌刚进府的第三天,就被几个粗使婆子堵在了柴房。 第359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6)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为首的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每月月钱,得分我们一半,否则……”她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意有所指。顾陌低着头,看似怯懦,实则余光扫视着四周——柴房狭小,但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嬷嬷,我、我没钱……”她瑟缩着肩膀,声音细若蚊蝇。“没钱?”婆子冷笑,伸手就要拽她的衣领,“那就扒了你的衣裳抵债!”下一秒,顾陌猛地抄起一根柴棍,狠狠砸在婆子手腕上!“啊!”婆子惨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一脚踹向她膝盖,趁她吃痛弯腰时,又一棍子敲在她背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另外两个婆子惊呆了,刚要扑上来,顾陌已经抓起一把柴灰,迎面扬了过去!“我的眼睛!”“小贱人!你找死!”顾陌灵活地躲开她们的抓扯,抄起挑水的扁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她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会闹出人命,又能让她们疼得长记性。等管事闻声赶来时,只见三个婆子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哀嚎,而顾陌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扁担。“她们……她们要抢我的卖身钱……”顾陌抽泣着,露出一截被掐红的手腕,“还说要卖我去窑子……”管事嬷嬷看着地上三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婆子,又看了看瘦弱可怜的顾陌,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没拆穿。毕竟,能收拾这三个老油条的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行了,都滚去干活!”管事一挥手,转头对顾陌道,“你,明日去主院当差。”主院就是主母王氏的院子,顾陌被调过去,一开始也是做些促使活计,不过也仍旧面临院里面粗使丫鬟婆子的刁难。顾陌见招拆招,还给好几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丫鬟挖了坑,让她们吃了暗亏。她们知道顾陌不好惹,自然不敢上来找打了。然后顾陌开始积极的在王氏面前露脸。主母王氏,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原剧情里,原身就是被她一碗毒药送上了黄泉路。但原身倒是没有什么报复的心思,是她自己要参与到赵府的内宅斗争中去的,别人算计她,她也算计了别人,最后技不如人死在主母手里,她没什么怨言的。“新来的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此时,王氏斜倚在软榻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顾陌,“听说,你昨日把张婆子打了?”顾陌低着头,声音恭敬:“回夫人,奴婢只是自保。”王氏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我喜欢聪明人……但太聪明的,往往活不长。”话里有话。顾陌伏得更低了:“奴婢只求安稳度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吗?”王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留下吧。”这个留下的意思,是可以留在她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在外人看来,顾陌是混出头了,有体面了,但实则危机四伏。不过顾陌会说话,会办事,手上也有些巧活儿,王氏很快就开始看重她了。当然,王氏看重她的前提,还是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瘪,不会引起男主人的注意。大丫鬟春桃嫉妒顾陌得宠,故意打翻茶水让她跪着擦地。管事的儿子几次想摸进她房里,被她用剪刀抵着脖子吓退。就连厨房送来的饭食,偶尔也会“不小心”混进几根针……但顾陌都一一化解了。她用春桃偷藏主子首饰的事,换来了对方的安分。把管事儿子的丑事捅到了账房先生那里,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至于那些加了“料”的饭菜,总是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下银针的人嘴里,吃的他满嘴都是针戳出来的泡。顾陌晋升速度很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了,王氏去哪里都带着她,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也会询问她。但顾陌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在赵府做个体面的大丫鬟。当然,也不是像原身一样参与到内宅斗争去,做当家主母。她要的是从赵府走出去。很快,顾陌的机会就来了。五个月后,边关告急。狄人铁骑南下,如狂风过境,连破七城。烽火狼烟直逼京都,龙国朝野震动。连老将军也战死了。这位戍守边疆三十载的老将,是龙国最后一道屏障。他的死讯传来,举国哀恸,却也意味着:龙国,再无将可用。朝廷急诏:凡农工商籍,每户必出一男丁,即刻征调戍边!赵少爷的名字赫然就在征兵名单上。此时的赵府,赵老爷捏着征兵令,手指发抖。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年过四十才得的独苗,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何舍得送去那吃人的战场?“快去打点!”他急声吩咐管家,“往年那些官差,不是最爱银子吗?给他们!多少都给!”可这次,银子不好使了。户部侍郎亲自坐镇征兵司,一双眼睛盯得死死的,谁敢收钱放人,立刻摘了乌纱帽流放三千里。“赵老爷,不是本官不帮您……”师爷压低声音,指了指天,“这次是上面那位亲自下的死令,谁敢徇私,全家都得掉脑袋!”赵老爷面如土色地回了府。“去乡下买!”王氏尖声道,“那些泥腿子穷得吃不上饭,给十两银子,还怕没人卖命?”可管家带回的消息更令人绝望。“夫人,乡下……没人了啊。”连年征战,青壮年早就被征调一空。如今剩下的,不是白发老翁,就是垂髫孩童。偶有几户还有男丁的,一听要上战场,直接锁了门,任你给多少钱都不肯卖儿子。赵老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老爷,不如……从家丁里挑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赵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已经摔了茶盏:“那些贱奴,平日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正是报恩的时候!去,找一个跟少爷身形年岁相仿的,谁若不去,直接打死!”家丁们听闻消息,个个面如死灰。 第359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7) 消息传开的当晚,赵府后院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和赵承业年岁相仿的家丁,个个面如死灰。“我不去!死也不去!”马厩的小厮阿福突然翻身上马,还没冲出侧门就被护院一棍子扫下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还在嘶吼:“我娘眼睛都哭瞎了,就指望我养老送终啊!”正厅里,厨娘的儿子铁柱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额前已经见了血:“老爷开恩!我大哥已经去参军了,我妹子才八岁,我要是走了,她们娘俩就得饿死啊……”赵老爷烦躁地转着翡翠扳指。这些家丁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真要强行押去也不是不行。但想到那些被狄人剥皮抽筋的残兵传闻,他又迟疑了。就怕逼急了,这些贱奴在战场上临阵倒戈怎么办?“吱呀——”主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顾陌垂首立于门外,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夫人。”她跪得笔直,粗布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手腕。“强迫家丁去,若是他心怀怨恨,在军中说出实情,只得会牵连整个赵家。”王氏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在绣金线的裙摆上,她眯起眼,看向了顾陌,“你待如何?”顾陌抬起头,烛光下,她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奴婢愿代少爷从军。”“你?”王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一声脆响,“一个女子,如何代替我儿去参军?”“奴婢可以女扮男装。”顾陌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哭过似的。“您看……”她伸出双手,掌心厚茧纵横,比许多男子还要粗糙。“奴婢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苦日子,手上都是茧子,声音也比寻常女子粗哑,只要稍作打扮,没人能看出来的,更何况……”她语气顿了顿,“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裹着棉甲,没人会细看一个小卒的脸。”“胡闹!”赵老爷拍案而起,案上那尊白玉貔貅镇纸都震了震,“你一个女子,若是真的被发现,可是欺君!”要是个男的去,发现的几率几乎是零,没有人去深究军中一个无名小卒到底是不是赵府的公子。但顾陌是女子,女子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一旦发现,官府追究起来,赵家定然要被牵连。“老爷。”顾陌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光,“狄人凶残,被征去的人十死无生。即便有人疑心,谁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屋内霎时死寂。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顾陌将头垂的更低,一副谦卑的姿态。王氏突然轻笑出声。她抚着腕上价值连城的血玉镯,慢悠悠道:“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老爷,不如就让她去吧。”她凑到赵老爷耳边,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她说的也没错,让那些家丁去,不情不愿的,万一到时候临阵脱逃,成了逃兵,我们赵家还要被连累了。”赵老爷仍在犹豫:“可万一……”“没有万一。”王氏打断他,眼神阴冷。“这丫头最是感恩,上月我不过赏她一碗剩汤,她就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对我感恩戴德,如今她自己提出替承业从军,想必定然不会背叛我们赵家,更何况,她若敢泄露半个字,她在老家的父母弟弟……”赵老爷心中了然了,又看向了顾陌,打量起来。“你可知狄人凶残,战场十分凶险。”赵老爷眯起眼,“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你难道不怕死吗?”顾陌抬起头,烛火映着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只要夫人愿意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就算死了又何妨?”“好孩子!”王氏扑过来,身上昂贵的沉水香熏得顾陌喉头发紧。“难得你有这份心,不枉费夫人疼你一场,你放心,府里会打点好一切,军需官是老爷旧交,定会关照你,保你在战场上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了,夫人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顾陌飙演技,眼眶通红,“谢谢夫人,奴婢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夫人这么好的人!”赵老爷抚掌大笑:“那就这么办!管家,去账房支二十两……不,五十两银子给顾家送过去。”这是让顾陌放心,顾陌代替赵承业去了,赵家这边不会亏待她父母家人的。他盘算着,这确实比强迫一个家丁去划算多了。“老爷,奴婢想亲自送银子回去。”顾陌轻声道,“此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奴婢也想要与亲人做个道别。”赵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他抚着扳指,突然笑道:“是该好好道别,管家,你找两个人,护送这丫头回家。”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显是怕顾陌拿着钱跑了,派人监督顾陌的。顾陌回到了村子里,站在顾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外,透过缝隙看见顾德昌正握着顾枫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阳光洒在那方端砚上,墨汁泛着上等松烟特有的青紫光泽。“爹怎么没去服役?“顾陌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官府不是下了征兵令?凡有壮丁之家……”原剧情中也是这样,不知道顾德昌到底怎么运作的,赵家都无法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逆女!”顾德昌都忘记了把这些好东西藏起来,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他簇新的杭绸直裰上,“你这是咒你爹去死?!”顾陌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见这屋子里那些明显不是出自穷苦人家的好东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女儿只是担心爹爹,听说这次征官府下了死命令……”“快进来!”林氏从里屋探出头,生怕顾陌的话传了出去,让人听到了。毕竟,顾德昌之所以没去征去当兵,确实是走了门路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追究起来,顾德昌讨不到好。 第359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8) “好孩子,你是知道爹娘过得辛苦,给爹娘送钱回来的吗?”林氏将顾陌拉进去后,直接转移话题。顾陌自从去了赵府,就没送钱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把攒了好久的钱都带回来了。虽然他们并不缺那些钱,但顾德昌和林氏都觉得,他们缺不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陌要表达自己的孝心,而他们要成全顾陌,给顾陌这个机会。然而顾陌却没拿钱出来,说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让我替少爷从军。”顾陌直视顾德昌闪烁的眼睛,“我答应了,明日就走,赵家承诺了我,我走了以后,一定会多关照爹娘和弟弟,这样爹娘和弟弟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言外之意,她是用自己一条命,给爹娘和弟弟换来赵家一个恩情。“哐当——”林氏的针线筐砸在地上,一枚金顶针滚到顾陌脚边。她嘴唇颤抖着,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娘……娘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顾德昌也只是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闺女,苦了你了,托生在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如今小小年纪就要……不过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顾陌的目光扫过三人,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知道,爹娘。”确实是苦了原身,托生在这样狼心狗肺的父母这里。如今明知道自己女儿被大户人家逼着去代子从军,他们明明有条件能保下女儿,却仍旧为了怕女儿知道家里的富贵,而对女儿的处境视若无睹。这哪里是父母,这分明就是伥鬼!本来顾陌想去举报顾德昌逃兵役的,不过想想算了,他都有办法躲过官府的强行征兵,这时候闹大了,万一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牵扯出来,反而坏了她的事。顾陌在顾家住了一晚上。茅草铺上,顾陌枕着双臂。月光透过破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屋的窃窃私语顺着墙缝传来:“爹娘,姐姐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呀?”顾枫的声音带着糕饼的甜腻。“嘘!”顾德昌的呵斥伴随着茶盖轻叩的脆响,“明日她就走了,咱们搬去城东宅子,这些年为了教她养成好的品性,我们一直装穷受苦,也够了……”林氏的迟疑混着丝绸摩擦的窸窣声:“万一被陌陌发现了怎么办?”“万一?”顾德昌笑了一声,瓷盏重重搁在案上,“狄人砍人如切瓜!这孽障为了几两银子连脸都不要,我顾德昌没这等下贱女儿!最好是让她死在了战场上,反而是让她落了几分好名声。”月光下,顾陌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指尖轻轻划过怀中的匕首。三更梆子响过,顾陌幽灵般潜入城东宅院。密室门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整箱的官银锭子码得整整齐齐,地契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疼。最显眼的是博古架上那套纯金十二生肖,鼠目嵌着翡翠,牛角镶着珊瑚。“真是……难为你们了。”顾陌轻抚过一匹匹苏绣锦缎,指尖轻点,满室珍宝瞬间消失,都进了她的智脑空间里。寅时三刻,城东突然火光冲天。顾陌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火舌舔舐雕梁画栋。十年前那个雪夜,原身追着父亲的脚印来到这里,当时积雪没过了她破旧的草鞋,她以为父亲是来这里做帮工的,想象着父亲在里面如何辛苦从那些贵人手中讨银子,她哭肿了眼睛,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更加努力,让爹爹不要再受罪了。她哪里知道一墙之隔,她的父母在里面过着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走水啦!”更夫的破锣声惊醒半座城。第二天早上,顾德昌才得知了消息,鞋都来不及穿,匆忙就进了城,往城东跑去。看到被晒成一片焦黑废墟的宅子,顾德昌惨叫起来。“我的宅子!我的金子!我的地契!”顾德昌的惨叫惊飞檐下的麻雀。他疯狂刨着灶底的暗格,指甲缝里塞满黑灰。林氏瘫坐在院里,发髻散乱,双目无神,“明明昨日还在的,怎么会这样……”顾枫抱着空空如也的八宝攒盒哭嚎:“我的金瓜子!我的玉连环!”一家三口哭了半天,最终还是顾德昌先接受了这个事实。“慌什么!“顾德昌抹了把脸,突然精神一振,“我们还有城西的宅子……”“走水啦!城西也走水啦!有一座大宅子被烧啦……”街上的叫喊声打断了顾德昌的话。等顾德昌跑去城西,看到同样被烧的焦黑的宅子,踉跄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爹!”顾枫吓的直往林氏身后躲。林氏机械地拍打着哭闹的顾枫,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完了……全完了……”顾德昌还不死心,趁着没人的时候想要挖地洞下密室去看看。谁知道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密室里面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早就被洗劫一空,直接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顾德昌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发现了两座宅子的秘密,所以将密室里的宝贝都搬空了,为了清除掉痕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宅子也给烧了。这是赶尽杀绝,一点后路都没有给他顾德昌留啊!一想到自己以后不是装穷,是真的只能过穷日子了,顾德昌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此时的顾陌已经回到了赵家,天还没亮,她就换上了粗布男装。原身本就瘦小,胸平坦的很,又将眉毛画粗,最后往脸上抹了把灶灰,这么一看,就是个清瘦的少年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记住你的身份。”王氏将一纸卖身契塞进她怀里,“从今天起,你就是赵承业,可不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信任。”顾陌恭敬应下,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转身走向了等在外面的官差。赵老爷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定了,顾陌这次从军,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到时候他们赵家既保住了儿子,还能有个战死沙场的忠义名声呢,简直一举两得。至于顾陌,贱命一条,能为他们赵家的少爷去死,也是她的福气。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 第359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9) 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顾陌皲裂的脸上。她背着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队伍最末端,粗布绑带将瘦小的身躯勒出青紫的痕迹。身前的老兵突然回头,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小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来送死?”顾陌没吭声,只是将缠裹的手腕又勒紧了些。粗布下藏着从赵府顺来的匕首,刀柄上赵家的标志已经被她磨得模糊不清。“列队!”校场上的号令打断了老兵的嘲笑。顾陌抬头,看见点将台上站着个铁塔般的男人。他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颊一道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老子姓雷,是你们这群孬种的活阎王!”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新兵们耳膜生疼。“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头,想活命的,先把尿裤子给老子夹紧了!”训练开始了。顾陌的小身板在队伍中格外扎眼,但她总能完成最重的负重、最长的奔袭。当其他新兵瘫在地上呕吐时,她还在加练刀法。那把军中发下来的的再普通不过的豁口弯刀,在她手里舞成一片银光,仿佛就等染血的那一刻了。深夜的营帐里,顾陌就着月光擦拭弯刀。同帐的七个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唯有她听见帐外窸窣的脚步声。“就这个?”压低的嗓音带着酒气,“赵家送来的替死鬼?”“轻点儿声……”另一个声音道:“军需官大人交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锋营……”顾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清脆的铮鸣声中,她无声地笑了。看来赵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战死沙场”,彻底免了后顾之忧。第二日,顾陌蹲在粮车阴影里磨刀,粗粝的磨刀石与弯刀每一次摩擦,都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刀刃上映出她抹了灶灰的脸——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锋,又像是雪夜里独行的饿狼。“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老王头晃悠过来,草根在缺了门牙的嘴里来回滚动。他肩上的铁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枪尖还沾着昨夜的鲜血。“像你这样的雏儿,第一仗能保住命就……”破空声骤然撕裂雾气。顾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敌袭——!”第一支箭“哆”地钉进粮袋,距离她耳畔不过三寸。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金红色的浪——那是混进了她手背上溅出的血。“小崽子!躲好了!”老王头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甩到粮车后。老人自己却挺枪而出,那杆铁枪在他手中活似黑龙翻身,枪尖一抖便挑开一个狄人骑兵的咽喉。血雾喷溅在晨雾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顾陌没动,她单膝跪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第三支箭擦着她耳际飞过时,她突然动了。瘦小的身躯像山猫般窜上粮车,粗布靴子踩在浸血的麻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迎面而来的狄人骑兵弯刀高举,刀锋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线。顾陌不躲不避,在刀锋及顶的瞬间突然矮身,手中弯刀自下而上斜撩。“嗤——”利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像是撕开一匹上好的绸缎。骑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那张狰狞的脸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脖颈断口处喷出的血泉足有三尺高,滚烫的鲜血浇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血珠顺着睫毛滚落,她在血色朦胧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在马背上滑稽地晃了晃,才轰然栽倒。“我操!”老王头的骂声从十步外传来,老兵此刻瞪圆了眼睛,连铁枪捅穿敌人胸膛都忘了拔。那个被他嘲笑“毛没长齐”的瘦弱少年,此刻浑身浴血站在尸堆上,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神,没有新兵惯有的恐惧或狂躁,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就像专业的屠夫杀鸡时那样——左手捏住鸡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精准地划过喉管,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狄人的第二轮冲锋到了。顾陌伸出舌尖,舔掉溅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映着满脸血污,竟显出几分天真。她纵身跃下粮车,弯刀在晨光中织出一张银色的网。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找到铠甲的缝隙,每一次突进都伴随着敌人喉间喷涌的血花。有个狄人举盾格挡,她直接合身撞进对方怀里,弯刀从盾牌下方毒蛇般钻进去,刀尖从敌人后背透出时,她还有余力拧转手腕,确保绞碎内脏。“十二个!”老王头喘着粗气跑来,铁枪上串着三个狄人首级,像串糖葫芦似的滴着血。“你他娘的是不是杀过人?”老人声音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顾陌蹲在一具尸体旁,正用狄人的皮甲擦刀。闻言她抬起头,被血糊住的小脸竟露出个腼腆的笑,像是被夸奖的孩童:“第一次。”老王头,“……?”不是,第一次就这么猛?“我需要军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却又带着太阳东升般的笃定,“因为,我要当将军。”老王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哪是什么新兵蛋子?分明是头饿疯了的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就会死死咬住猎物喉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松口的那种。“哈哈哈!”老兵突然放声大笑,拍得生锈的胸甲砰砰作响,惊飞了附近啄食尸体的乌鸦。“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这条烂命还惜什么?”他一把扯下破烂的军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左乳下方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随着大笑剧烈起伏。“走!跟老子杀个痛快!”顾陌站起身,血顺着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她望向远处厮杀的战场,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走。” 第359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0) “走。”她甩了甩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老王头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去杀人。”一场战事结束后,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的令人脑子发晕。顾陌跟在所剩无几的残兵后面,往营地里走。这一次,她一共杀了十七个狄人,作为一个新兵,她的战绩十分可人,直接引起了雷千户的注意,被雷千户调到了身边去。和狄人的第二次交手,她已经是雷千户身边的先锋官了。这一次,狄人来势更加凶猛,血色的残阳将战场染成暗红。顾陌的弯刀已经砍出了三道缺口。她像头疯狼般冲进敌阵深处,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后传来老王头嘶哑的吼声:“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顾陌太拼了,让他都感到害怕,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就没命了。就在老王头担心的时候,一支冷箭突然从乱军中射出。顾陌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她能躲开。可还没等她侧身,一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噗嗤!”箭矢穿透皮甲的声响格外刺耳。老王头闷哼一声,却仍挥刀砍翻了那个偷袭的狄人弓箭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暗红的冰晶。“老王头!”顾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兵,掌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能躲开的!你多什么事?!”老王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他怎么知道顾陌能躲开呢。那一刻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顾陌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子……家里没人了,老娘妻子死了……”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鼻腔涌出,“儿子也死在……这样的战场上……”顾陌突然想起那个总往她碗里塞饼的脏手,想起老兵半夜偷偷给她盖的破棉袄。她一把扯下束发的布条,死死按在老人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闭嘴!我背你回去!““你……不一样……”老王头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在固执地说着,“你得活着……当大将军……”顾陌将弯刀咬在嘴里,一把背起老兵。老人轻得像个孩子,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她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你不会死,你救了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儿子,我们一起活下去,等回去了,我给你养老送终……”仿佛是要给老王头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军医帐外的火把彻夜未熄。顾陌跪在泥地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与土混成的泥浆浸透了膝盖,她却感觉不到冷。耳边全是老王头临别时那句话:“小崽子,给老子……争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军医掀开帐帘,老人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活了。”他顿了顿,“但右肺叶被射穿,再也拿不动刀了。”顾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碎石地上撞出血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老王头被抬往后勤营的板车。老人虚弱地朝她挥挥手,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当天傍晚,顾陌将新砍下的十八枚狄人首级整整齐齐码在后勤营门口,她跪在板车前,将新领的军饷塞进老王头手里:“爹,等我当上将军,接你去住大宅子。”一声爹,让老王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他颤抖的手摸了摸顾陌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战死的儿子:“傻小子……活着回来……比啥都强……”顾陌点点头,“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带你回去,给你养老送终,我一定会做到的!”已经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战役了。血色残阳下,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狄人的狼头旗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而比旗帜更醒目的,是那个在敌阵中穿梭的瘦小身影。顾陌的弯刀已经卷刃,她又随手捡起一柄长枪。枪尖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过狄人铠甲的缝隙,带出一蓬蓬温热的鲜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就像在赵府后院宰杀牲畜——只不过现在宰的是人。“第一百二十三个。”她在心中默数,手中长枪捅穿一个狄人百夫长的咽喉。对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左翼那个‘杀神’又斩了二十三个狄人!”连小将军正在擦拭祖父留下的宝剑,闻言剑眉一挑:“又是那个叫……赵承业的小兵?”“正是!”传令兵声音发颤,“他、他一个人冲进敌阵,把狄人的先锋队都杀穿了……”连小将军放下宝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亲自上了城墙,拿出望远镜,就看到了顾陌在血泊中挥舞着长枪刺向狄人咽喉的一幕。连小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实在是太强了!她那小身板,给人一种拿起长枪都费劲儿的感觉,然而却能将长枪耍的虎虎生威,但凡出枪必能挑下一颗脑袋。“等结束了,带他来见我。”当顾陌站在连小将军面前时,后者忍不住皱眉。当时望远镜里远远看一眼,只觉得顾陌身影有些矮小。此刻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小。一看就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让连小将军心头一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和祖父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一百二十三个?”连小将军翻着军功簿,指尖在染血的纸页上摩挲,“就你?”顾陌站得笔直,粗布军服下的身躯单薄得像张纸。但她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回将军,是一百二十四个,来的路上又杀了一个探子。”帐中亲兵们倒吸一口凉气。连小将军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顾陌:“你就不怕死吗?”“想当将军,就不能怕死。”顾陌抬头,目光如炬。“你想当将军?” 第359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1) “你想当将军?”连小将军眯起眼睛。顾陌嘴角微微上扬:“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帐中一片死寂。突然,连小将军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好!好!”他重重拍案,“本将就给你一个当将军的机会!”当夜,军令传遍大营:小兵赵承业擢升先锋营校尉,明日率队突袭狄人粮道。黎明时分,顾陌带着三百精兵出发了。她瘦小的身影在最前方,背后是连小将军亲赐的玄铁长枪,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就像她此刻的眼神。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还快。顾陌像一柄尖刀,直接捅进了狄人最脆弱的后腰。当她把狄人一个将军的首级扔在连小将军帐前时,连老将军留下的沙漏才流了一半。“这……”连小将军看着血淋淋的首级,又看看面前这个浑身是血却毫发无伤的少年,突然笑了。“看来我龙国军中,出了个了不得的杀神啊。”消息很快传遍两军。狄人军中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传说:龙国有个瘦小的魔鬼,专在黎明时分取人首级。更可怕的是,这个魔鬼杀人时从不喊叫,安静得像个影子。“幸好龙国只有一个这样的杀神。”狄人统帅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人人都如这般,我军早该退回漠北了。”而只有顾陌一个,他们拼一拼,说不定真的能把龙国这大好和善,变成他们狄人的。而此刻的顾陌,正坐在篝火旁擦拭新得的将军佩剑。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脸庞,和身后连绵的尸山血海。这一战,她的军职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但她知道,她要当将军,当大将军,当龙国最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敌人要杀。……血色残阳将峡谷染成一片猩红,顾陌单膝跪在尸堆上,手中新换的刀刃砍出了锯齿状的缺口。狄人又一个将军的头颅被她随意地拎在手中,血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那是人吗?”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地后退,“是恶鬼吧?太可怕了!龙国军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恶鬼!”顾陌确实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她的皮甲早已破碎不堪,粗布衣衫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但她的刀依然稳,眼神依然冷得吓人。当连珏带着援军赶到时,峡谷口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七十六具尸体堆成小山,顾陌就站在山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杆染血的旗帜。“赵承业!”连珏飞身下马,踩着血泊冲过去。顾陌缓缓转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她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倒。连珏一把接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三支箭矢,左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露在外面。军医帐内,连珏盯着昏迷不醒的顾陌,眉头紧锁。当医官剪开她染血的衣衫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层层裹胸布下,是女子才有的曲线。虽然干瘪,但那确实是女子无疑了。“将、将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个姑娘……”连珏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他快步走出军帐,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卷宗很快被送来。赵承业,振兴商户赵家独子,按律应当服役。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显然不是赵家公子。“混账!”连珏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见过太多大户人家花钱买替身的事,但让一个姑娘代替上战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三日后,顾陌在剧痛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连珏阴沉的脸。“赵家逼你的?”连珏开门见山,“用你家人威胁你?”顾陌艰难地摇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我自愿的。”“胡闹!”连珏压低声音,“这是军营,不是儿戏。”“我杀了那么多狄人,将军怎么不说我是儿戏?”连珏顿时哑口无言。顾陌坐起身来,说道:“我说了,我要当将军。”她拳头握紧,眼中没有野心,只有往上爬的决心。“我们底层人,要么读书要么上战场,这是唯一的两条出路。”而女子这个身份,已经堵死了她读书的路,而且来不及了。只有上战场,还有点操作空间。“你是个女人。”“是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将军?女人就不能往上爬,站在高位?”连珏被问住了。他盯着顾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杀敌的就是好兵。顾陌是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狄人闻风丧胆。帐外传来士兵的操练声,连珏烦躁地踱了几步:“我可以当不知道这事,等你伤好了,送你离开。”“我不走。”顾陌试图下床,却疼得脸色煞白,“我爹……还在后勤营等我……”她答应了要带老王头过好日子,给老王头养老送终。“你爹?”连珏一愣。“老王头。”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替我挡了一箭,就是我爹了,现在在后勤营养伤……”连珏再次沉默。“将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顾陌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飘扬的军旗,“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下面,用我自己的名字,给我自己、给我的子孙后代,逆天改命。”连珏沉默良久。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性别不谈,顾陌是他见过最出色的战士。让她离开?北境军将失去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且,顾陌说要逆天改命的时候,把他也给震撼住了。这世上的男子都想建功立业,都想逆天改命,殊不知,女子其实也想。只是女子想要改命,却要比男子艰难千倍万倍。“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连珏终于松口,“但不能再用赵承业的名字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顾陌。”她轻声说,“我的本名。”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 第359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2) 连珏点点头,转身走向帐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的军旗,“我要看到有一天,你的名字刻在上面。”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顾陌苍白的脸上。她望着连珏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帐外,连珏抬头看向远处的战场。那里埋葬了太多无名之辈,但现在,至少有一个名字该被记住——顾陌。……后勤营的炊烟袅袅升起,老王头蹲在灶台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封军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已经翻看无数次的军报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着。“听见没?我儿子又立大功了!”老王头声音沙哑却洪亮,对着周围的老伙计们炫耀,“小将军亲自嘉奖,升了先锋营的校尉咧。”几个老兵油子正围着火堆烤土豆,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得了吧老王。”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嗤笑道,“你儿子不是早些年就被狄人砍死了吗?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儿子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啦,现在小儿子也在战场上杀狄人……”他才不管,反正顾陌亲口叫了他爹,就是他儿子了。火堆旁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瘸腿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那是看你可怜,随口一说,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哪还记得你这个糟老头子?”老王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火光映照着他满是沟壑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太多故事。“我听说啊。”缺牙老兵压低声音,“赵校尉这次带人突袭狄人粮草营,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多个狄人,浑身是血都不带眨眼的,这种狠角色,会认个糟老头子当爹?”正说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帐帘一掀,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爹!”顾陌一眼就看见了灶台边的老王头,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老王头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顾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王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劈柴这种活让年轻人干就行。”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老人身上,“北境夜里风大,您这老寒腿又该疼了。”整个后勤营鸦雀无声,那几个刚才还说风凉话的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我没事,”老王头抹了把眼睛,“你怎么样?听说你又立功了?没受伤吧?”顾陌笑了笑,扶着老王头坐下:“小伤,不碍事。”她说:“狄人蹦跶不了几天了,等战事结束,我就带您回家养老。”“你答应过我的。”老王头声音发颤,“要平平安安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养老送终的。”老王头紧紧抓住顾陌的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道伤痕。别人只看到赵校尉战场上的威风,老王头却是怕顾陌勇猛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这么说,就是想让顾陌有点后顾之忧,想着好歹还有他这个糟老头子在后面等着她呢,让她顾惜自己的命。顾陌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我记得。”她轻声说,“所以每次上战场,我都想着还得回来喝您熬的羊肉汤呢。”老王头突然红了眼眶。他知道,顾陌这是在告诉他,她会珍惜自己的命。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此刻乖顺得像个回家报平安的孩子。老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求的平安符……要一直带在身上,保平安的……”顾陌珍而重之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去吧。”老王头拍拍顾陌的肩膀,“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顾陌重重点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她对营帐里的老兵们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老王头站在营地门口,一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轻声呢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直到马蹄声远去,后勤营里才重新有了声响。“他……他真的叫你爹?”缺牙老兵结结巴巴地问。老王头摸着怀里的军报,望着营帐外渐暗的天色,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那是我儿子。”龙国与狄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双方打一阵歇一阵,短短几个月,已经交战了不下二三十次。狄人之前势如破竹迅速就拿下了七城,然而如今在这北境跟北境军交战了这么久,虽也有胜战,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此时,连珏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营帐外风雪呼啸,正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三日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归,狄人大军动向成谜。“报——!”亲兵掀帐而入,“赵校尉率前锋营突袭狄人辎重营,斩敌百余,焚辎重无数!”连珏手中令旗一顿。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子,每次出击必有所获,却总在军令之外。“传顾陌来见。”连珏沉声道。当顾陌踏入大帐时,连珏快速打量了她一圈。顾陌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面容却沉静如水,丝毫不见刚经历厮杀的戾气。“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连珏冷声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然而顾陌却擅自行动,这是坏了军规。顾陌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地图:“末将请罪,但狄人左翼空虚,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也很考验主将的临场应变能力。当时的情况,等她派人禀报给连珏,再等连珏下令,根本就来不及了,只会白白错过这一个好机会。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 第359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3) 连珏接过地图,瞳孔骤缩。这竟是狄人布防详图,连暗哨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从何处得来?”“上月俘虏的狄人斥候身上搜得。”顾陌声音平静,“末将发现图上标记与实地不符,便猜是诱敌之计。”连珏猛然醒悟。难怪这几日狄人节节败退,原来是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故意……”“末将佯装中计,实则派小队人马沿途偷袭。”顾陌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狄人主力埋伏在此,已空等三日。”帐中诸将哗然。连珏盯着地图,突然大笑:“好一招将计就计!”他猛地拍案,“传令,全军开拔,直取狄人主帐!”连珏亲临前线,却见顾陌早已布好阵势——前排盾兵呈新月形展开,两翼轻骑隐于山林,后方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将军且看。”顾陌指着远处烟尘,“狄人埋伏被反攻,必从中路突破,届时我军两翼合围,可效仿韩信十面埋伏之法。”果然,狄人铁骑直冲中路,待其深入,顾陌令旗一挥,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出伏兵。狄人阵型大乱之际,后方又传来粮营被袭的急报。狄人将军大怒,亲率精兵追击顾陌的疑兵。谁知追至落鹰涧,前方“溃逃”的轻骑突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山涧两侧箭如雨下,滚石轰鸣。狄人死伤惨重,主将狼狈逃走。当夜庆功宴上,连珏举杯走到顾陌面前:“本将一直以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今日方知你有良、平之谋,你可是学过兵法?”顾陌恭敬接过酒杯:“末将不过是平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听说书先生说几个故事就能讲兵法用的如此之神?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顾陌这小身板都能有那么强悍的爆发力了,兵法无师自通又有什么?连珏大笑:“好一个虚实之变!你可知今日这招‘调虎离山’,连狄人那几个老狐狸都着了道?“帐外风雪渐紧,帐内将校们推杯换盏。连珏望着顾陌在灯下研究地图的侧脸,心中暗叹:此子用兵,诡变百出,却又暗合兵法要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大将之材,普通人根本羡慕不来的。只能说,顾陌就是天生的将帅圣体,注定是要当将军的。果然,此后三月,顾陌屡出奇谋。时而声东击西佯攻狄人左翼,实则奇袭其后方粮草。时而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后断其归路。甚至用反间计使狄人内部自相残杀。最精彩的一役,当属黑水河之战。顾陌命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待狄人渡河时突然决堤。湍急的水流将狄人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北境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歼敌数千。连珏站在高岗上观战,忍不住抚掌赞叹:“这水淹七军之计,用得妙极!”至此,北疆军中无人再敢小觑这位年轻校尉。连珏更是将重要军务悉数交托,时常与之商讨战略。顾陌用兵如神的名声,渐渐传遍三军。北境军一次又一次大捷的战报传遍军营。狄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是所有北境军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狄人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他们不甘心,定然会寻找外援。北境的风雪夜,顾陌站在军帐前,凝视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声响。“报!!”斥候单膝跪地,铠甲上结满冰霜,“狄人使者已越过黑水河,往西戎方向去了!”又是一个斥候冲进来,“狄人可汗许了西戎王三座城池、十万头牛羊!西戎已经答应增兵支援北狄了!”连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若西戎当真出兵,我军将腹背受敌。”顾陌的手指划过地图,停在狄人王帐的位置:“那就速战速决,打到狄人王帐去,让西戎来不及出兵。”只要他们速度足够快,西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北狄就被灭了,他怎么出兵?顾陌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寒光,“给我五千精骑,四日之内,我让狄人王旗倒在龙国的脚下。”帐中诸将倒吸一口凉气。老将王猛忍不住拍案而起:“胡闹!狄人王帐在漠北腹地,沿途要过七道关卡,岂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顾陌拔出匕首钉在沙盘上,刀尖正插在王帐位置,“现在北狄全军出动攻打龙国,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一路上七道关卡,六个守将都是草包,也唯有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沙钵略懂兵法,但他三日前刚被召回王帐受赏。”连珏在前面拖住北狄的大军,拖延时间,她去偷北狄的家,正是合适不过。连珏沉默了,表情凝重。如果这话是在场别的人说出来,连珏会觉得他们是在痴人说梦。北狄人茹毛饮血,个个高大强壮,他们能把北狄打败就不错了,还打到王帐去?连他爷爷连老将军都不可能做得到。可现在说出这话的人是顾陌,是在北境创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的顾陌。“你有多少把握?”连珏盯着她染血的铠甲“末将不要把握。”顾陌唇角勾起一抹锋利弧度,“只要五千敢死的兄弟,和一场东风。”“好,我信你,北境军将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动!”连珏下了决定,便没有更改的余地。当夜子时,北境军精锐尽出。顾陌亲率三千轻骑,马蹄裹着粗布,在暴风雪的掩护下直插狄人腹地。第一道关卡,守军还在睡梦中,就被火箭点燃了营帐。顾陌命人故意放开一条生路,溃兵哭喊着往第二关逃去。第二关守将刚集结队伍,就被溃兵冲乱了阵型。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守将咽喉。第三关、第四关……顾陌用兵如鬼魅,时而声东击西,时而调虎离山,等杀到第六关时,身后五关的烽火台才陆续燃起警报。“将军!金狼卫出动了!”探马疾驰来报。顾陌抹了把脸上的血,望向远处尘烟:“来得正好。” 第359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4) 顾陌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佯攻王帐,自己则亲率三百死士埋伏在秃鹫谷。当三千金狼卫疾驰而过时,山顶滚木礌石轰然砸下。阿史那沙钵到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龙国将领怎么敢用三百人对三千金狼卫?又怎么算准了他会走这条近路?第七关不攻自破。“将军,前面就是狄人王帐!”副将压低声音。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里,隐约传来狄人贵族的欢笑声——他们正在庆祝西戎同意出兵的喜讯。顾陌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传令,以火为号。”“嗖——”一支火箭划破夜空,落在狄人粮仓上。刹那间,整个王帐营地警铃大作。“敌袭!龙国人打来了!”狄人守卫还没反应过来,顾陌的铁骑已经冲破营门。她手中长枪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血花飞溅。狄人王子刚冲出金帐,就被一枪挑飞了帽子。“保护大王!”狄人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却往后退去。顾陌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狄人士兵的盾牌直扑金帐。帐内,狄王正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金印。“大王是在找这个吗?”顾陌一脚踹翻箱子,金印滚落在地。她长枪一挑,将狄王的金冠挑在枪尖:“北境军赵承业,请大王移步龙国做客。”帐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狄人贵族们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其中几个还在叫嚷:“西戎大军马上就到!你们等死吧!”顾陌将金冠扔在战利品堆上,那里已经堆满了金银珠宝、虎皮貂裘。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正好,省得我们跑两趟。”当西戎大军慢悠悠地赶到边境时,看到的却是龙国军队押着狄人贵族凯旋的场景。西戎先锋官吓得从马上栽了下来。狄人王旗居然被当成破布挂在龙国战车上??“撤!快撤!”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去告诉大王,龙国出了个杀神!”然而他们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支玄甲骑兵不知何时已经截断了退路。为首那个身材瘦小的将领手持染血长枪,正是传说中的“龙国杀神”。“降者不杀。”顾陌的声音不大,却让西戎士兵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西戎主将看着对方不到自己一半的身高,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他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双手:“我……我们投降……”三日后,连珏看着校场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及被铁链拴成一串的两国王室,难得失态地张大了嘴。“你……”他指着顾陌腰间挂着的那柄镶嵌宝石的可汗金刀,“真把人家祖坟都刨了?”顾陌随手抛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西戎王印和族谱,朝廷应该用得上。”连珏打开一看,差点被金光闪瞎眼——这杀神居然连人家祭天的金器都搬回来了!连珏看到那些狄人王公贵族看顾陌时惊恐的眼神,预感到:只要顾陌活着一天,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靠近龙国的边境一步了。战报像雪花一样飞往京城时,朝堂上正在为边境战事争吵不休。“陛下!连老将军战死,北境军心涣散,如何打得过狄人?当务之急是议和啊!”户部尚书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是啊陛下,我们可效仿前朝,从皇室之中选一位公主出来,与北狄和亲,北狄定然退兵……”龙椅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和亲?太祖皇帝开国时便立下了龙国公主不和亲的誓言,如今竟然让他派公主和亲,向一个北方蛮夷低头?皇帝刚想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金銮殿,扑跪在地,铠甲上还带着北境的风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陛下!大捷!!赵承业将军率军攻破狄王金帐,生擒北狄可汗!狄人已退往漠北深处!”死寂。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然后是“啪”的一声——老丞相的玉笏掉在了地上。皇帝这才是被惊醒一般,猛然站起身来。“西戎呢?”皇帝声音发颤,“不是说西戎援军已在路上?”传令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回陛下,西戎三万大军走到半路,听说赵将军一日连破狄人十二城,生擒北狄可汗,吓得连夜调头,结果……”“结果如何?”“结果赵将军带着轻骑抄近道,直接截住了西戎大军。”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那西戎将军见势不妙,当场就降了。”皇帝直接从台阶上冲下来,“战报给朕!”他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手指微微发抖。这次带兵的不是连珏,而是一个叫赵承业的平民将领!战报上还详细记载了自从赵承业加入北境军以来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如果不是知道连珏是个实事求是的武将,皇帝都要怀疑他在夸大其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猛的人?简直跟战神没什么区别!“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精光暴涨,“天不亡我龙国,赐下如此良将!!”龙国这些年内忧外患,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连老将军战死后,只怕龙国边境守不住了,狄人会大举南下,没想到现在竟然传来北境军打到狄人老巢,还直接把狄人给逼回漠北深处的好消息。甚至蠢蠢欲动的西戎也顺便给打回去了。这是老天爷在给龙国续命啊。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龙国,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呼之声。随着龙国大败北狄的消息一起传开的,是龙国的战神赵承业。三日后大朝会,皇帝当庭宣布:“册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领镇国侯爵位,赐丹书铁券!”朝堂顿时炸开了锅。之前北狄虎视眈眈,他们惊恐不安,恨不得来个战神拯救龙国。但如今战神真的降临了,北狄战败,他们的危险解除了,他们又觉得皇帝这样的嘉奖实在是太过了。“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 第360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5) “陛下!二十岁封侯,亘古未有啊!”礼部尚书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这不合祖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祖制?”皇帝冷笑打断,“太祖爷二十三岁封侯时,可没人在他面前提祖制!”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玄色龙袍扫过丹陛,惊得殿中烛火摇曳“如今狄戎联军都被赵承业打回漠北了,诸卿却在这里跟朕讲祖制?”兵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可赵承业出身寒微……”谏议大夫直接扑到御阶前:“平民出身,如何能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寒微?”皇帝突然抓起案上军报掷下,绢帛在殿中哗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捷报。“一月连破十二城,生擒狄戎六部首脑,战功彪炳,这叫寒微?!”还有人要再谏,忽见皇帝将染血的战报掷下台阶。羊皮纸“哗啦”展开,露出狄人可汗金刀的拓印。“诸卿若有异议……”龙袍袖中伸出的手指点了点殿外,“明日便去北境替朕守边关如何?”兵部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户部侍郎假装整理袍角,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谏议大夫此刻盯着地砖缝隙,仿佛要看出朵花来。现在龙国武将凋零,正是需要扶持一个军功盖世的将军出来,给龙国武将信心的时候,让他们知道,只要上战场立了功,封侯拜将朝廷是不会吝啬的。当然,这也是震慑八方蛮夷的手段,让八方蛮夷都知道龙国有个战神将军,他们自然就知道安分守己了。所以,赵承业这个侯爵,皇帝封定了!谁来拦都不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冲进来,玉冠都歪了:“陛下!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垣异动!将星入命宫,主王朝气运昌隆!只是……”老监正突然噎住似的偷瞄皇帝脸色。“讲!”“此星带七煞之气,恐非池中之物……”殿中霎时死寂。皇帝却突然大笑:“好一个带煞!”他甩袖指向北方,“专克那些蛮夷的煞星,朕巴不得多来几个!”既然皇帝说这煞是好的,监正自然也顺着皇帝,一通歌功颂德。皇帝龙颜大悦,声震殿宇。“传旨!”“加赐镇国侯黄金锁子甲一副,待班师回朝,朕要亲解战袍为她披甲!”众臣骇然——这分明是太祖对待开国功臣的礼制!那个赵承业,何德何能!就凭他能打得北狄西戎丢盔弃甲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吧,这确实很了不起。与此同时,北境大营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陌正在校场练枪,寒芒过处,十八个草人齐齐断首。突然营门处传来喧哗,一队羽林卫高举明黄圣旨疾驰而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军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有顾陌持枪而立。传旨太监展开圣旨的手都在抖。“……特封赵承业为忠勇大将军,镇国侯,赐丹书铁券、黄金甲一副……”最后一个字刚落,数万将士的欢呼声震得营旗猎猎作响。顾陌接过圣旨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在她染血的肩甲上镀了层金边。而在圣旨刚到北境的时候,又一封密信送到皇帝手中——是连珏的亲笔。皇帝越看脸色越精彩,最后竟笑出声来:“好个连珏!好个赵承业!”原来这位打得狄戎闻风丧胆的猛将,竟是个女子!虽然连珏在密信中多方找补,说什么顾陌是他远房表妹前来投奔,他没办法只能让顾陌女扮男装安排在军中,但皇帝岂能看不出来,只怕连珏也是在顾陌立功之后,突然发现顾陌身份的。但因为太勇猛,他实在是舍不得把顾陌赶走或是军法处置,只能将错就错了。而最后事实也证明,连珏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如果顾陌那时候就离开北境军了,只怕现在北狄都不知道打到龙国哪里来了。“陛下,这……”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要追回圣旨吗?”皇帝摩挲着玉扳指,忽然大笑:“不必!巾帼不让须眉,古有妇好,今有赵承业,岂非天佑我龙国?”作为皇帝,朝令夕改,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皇帝总觉得连珏是故意的,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顾陌的身份??现在他圣旨都发出去了才说?这不摆明了也想要冒死为顾陌领个功劳?但……也无伤大雅。“陛下,此事若被满朝文武知道……”“朕之圣旨,岂有收回之理?朕倒要看看,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告诉连珏,这次朕替他兜着,下次再敢瞒报,朕就让他去给赵将军当副将!”而此时北境军营中,连珏正对着圣旨苦笑。他确实算准了皇帝会重赏顾陌以此振奋军心,威慑四夷,但没想到直接封侯啊!而且,他可是写了密信给皇帝解释过了,只是密信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就先发出来了。这不怪他啊。现在顾陌一品将军、镇国侯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日后女扮男装的事曝光,皇帝也会一力担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将军……”亲卫欲言又止,“陛下若知道赵将军是女子,只怕……”连珏摆摆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以为我舅舅真会生气?他老人家精着呢,如今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绝不会弃顾陌不用的。”他望向校场——顾陌正在练兵,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在她染血的铠甲上,恍若战神临世。连珏轻声自语:“这杀神,怕是要名垂青史了。”而他,是真的替顾陌高兴。顾陌的出现第一次让他意识到,其实女子从来都不弱,只是很多时候,他们想要和男子平起平坐,却要付出比男子更艰难十倍百倍的功劳。男子立下这些功劳能得到的东西,顾陌也理应得到,不应该因为她是女子,就被剥夺。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胡说什么!”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爱卿辛苦了。”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爱卿这面具……”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臣有一请。”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怎么回事?? 第360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6) 京城,朱雀大街。 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 “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 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 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 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 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 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 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 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 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 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 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 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 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 “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 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 “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 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 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 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 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 “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 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 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 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 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 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 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 “爱卿这面具……” 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 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 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 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 “臣有一请。” 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 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 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 “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 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 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 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 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 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 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 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 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 怎么回事?? 京城,朱雀大街。 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战神将军。 “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陌骑在马背上,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披御赐黄金锁子甲,腰间悬着狄人可汗的金刀,所过之处,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那就是一月连破十二城的镇国侯?听说才二十岁!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听说将军的脸在战场上被狄人毒箭所伤,所以现在只能戴面具了,可惜不能目睹将军的风采了……” “嘘,小声点!那可是咱们龙国的战神!他就算是毁容又咋啦?照样能打的北狄西戎哇哇叫。” 狄人被打退了,战事终于结束了,老百姓都是高兴的。 人群中的赵家人伸长脖子张望。 赵老爷搓着手,满脸艳羡:“这位侯爷也叫赵承业,跟咱家儿子同名,真是好命啊!” 但凡他儿子也能这么争气,现在被人艳羡的就是他们赵家人了。 赵夫人突然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老爷,都叫赵承业,你说会不会是顾陌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 赵老爷瞪眼,“那小丫头片子怕是连战场都没走到就病死了,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 赵老爷从来没想过现在坐在马背上的,是当初代替他们儿子参军的顾陌。 一个瘦弱得连鸡都提不起来的小丫头,估计一上战场就成了炮灰,都不可能活下来,又怎么会成为一品忠勇大将军、镇国侯呢? 更何况,顾陌参军后,他还叮嘱了熟人特意“关照”顾陌。 顾陌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顾陌还看到了顾德昌和林氏一家三口。 以前他们是装命苦骗原身,现在的他们,失去了那庞大的家产,显然肉眼可见的是真命苦,面色蜡黄不说,头发都白了不少,已经很接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劳动人民的样子了。 此时,林氏愣愣的看着顾陌骑马从她旁边走过去了。 “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个赵将军有种熟悉感……” 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身时露出的半边下颌线条,像极了她那个替赵家少爷去参军的女儿。 “咱们家陌陌不是代替赵家的少爷去参军吗?我记得赵家少爷也叫赵承业,会不会、会不会……”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一阵激动,都差点对着马背上喊出顾陌的名字了。 顾德昌一把抓住了她。 “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活过新兵营都是祖宗保”了。“ 顾陌只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里有可能靠着战功成为将军? 那丫头,就是眼皮子太浅了,如今白白丢了一条命。 这也是她的命,没办法的。 他们当父母的已经很用心的去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又能怪谁呢? 顾德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再圆润的顾枫突然指着顾陌马鞍上挂的战利品:“爹!我要那个金刀!” “闭嘴!”顾德昌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却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咽喉。 顾德昌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赶紧后退低下头。 一直到顾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才从顾德昌的身上消失了。 御道尽头,九声礼炮震彻云霄。 皇帝身着十二章纹冕服,亲自步下玉阶。 这是开国以来,首次有武将享受天子亲迎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 皇帝伸手虚扶,却在触及顾陌手臂时微微一怔——玄铁护腕下的手腕,竟如此纤细。 虽然早就知道顾陌是女子,但他想象中能上战场杀得北狄闻风丧胆的女子,应该身材魁梧与男子无异,谁能想到,顾陌竟然如此瘦小? “爱卿这面具……” 顾陌单膝跪地,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末将面容已毁,恐惊圣驾。”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声震殿宇,“朕的将军,疤都是镀金的战功!” 他亲手为顾陌解下染血的披风,换上一袭御赐的玄色貂裘。 宫宴上,琉璃盏映着百枝灯烛。 当太监宣读赐宅圣旨时,满朝文武的玉箸都停在了半空——那竟是前朝亲王府邸! “臣有一请。” 顾陌突然离席跪拜,“臣想为天下阵亡将士求一个恩典,请陛下恩准。”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三日后,龙国各处悄然出现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锣鼓开道,没有旌旗招展,只有一箱箱贴着龙纹封条的银两,和盖着皇帝玉玺印的“忠烈之家”匾额。 每到一处,他们便高喊:“皇恩浩荡,抚恤忠烈!” 这一次,对阵亡将士的抚恤,直接越过了朝廷的各部门,由北境军亲自前往各处发放抚恤金。 “老嫂子,这是您儿子的抚恤金。” 一位将士亲自将木匣交给一位瞎眼老妇,“陛下特意加了五成。” 老妇颤抖的手摸到匣内银两,突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没白死啊……” 皇帝知道知道顾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下令为所有阵亡将士家里送了抚恤金,且应了顾陌的请求,给每个战死的士兵家里都送了一块镌刻“忠勇之家”的铁牌,凭此可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 但是国库有限,死的人也太多了,注定分到每个家庭手里的,不会太多。 顾陌便变卖了镇国侯府所有御赐珍宝,连那副黄金锁子甲都熔成了金锭,将每个阵亡家属的抚恤金提高到了五十两。 当然,打的依旧是皇恩浩荡的旗号,让天下人都以为,抚恤金全是皇帝从国库里发出来的,与镇国侯无关。 赵家也一直在等北境军来。 顾陌代替他们儿子赵承业上了战场,死了,这“忠勇之家”的贴牌,他们赵家理应有一张。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赵家也可凭此铁牌免赋税十五年、见官不跪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顾陌的那五十两,花的值啊!! 然而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北境军来。 怎么回事?? 第360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7) 怎么回事?? 难道顾陌那丫头没死?? 这怎么可能??? 赵老爷子立刻让人吩咐家丁,“去顾家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 家丁去看了之后回来,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老爷,那丫头……真的活着回来了。”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这丫头倒是命大。” 一般的大老爷们上了战场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而她,竟然回来了。 顾陌确实回到了顾家。 她准备效仿顾德昌和林氏装穷培养女儿优良品德的手段,好好的培养培养他们。 谁说父母是成年人,就不需要磨炼品性了? 这世间父母对儿女诸多要求,要求儿女这样那样,那父母呢?对自已有过要求吗?父母身为父母就真的是合格的父母吗? 显然,顾陌觉得顾德昌和林氏,一点都没有父母应该具备的优良美德。 所以,她也要好好的改造改造他们。 还有她备受宠爱的弟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呀,作为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他在苦难中成人成才的。 哎,她明明不用过这些苦日子的,可为了父母和弟弟,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啊。 父母和弟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感动呢。 想着,顾陌轻轻推开了柴扉,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顾德昌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林氏在井边搓洗衣裳,两人闻声抬头,手里的活计“啪嗒”掉在地上,活像见了鬼。 “陌、陌儿?” 林氏哆嗦着嘴唇,洗得发白的衣袖还滴着水,“你不是……” 顾陌背着破旧的行军包袱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 她瘦得惊人,粗布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们也没想到顾陌会活着回来,一时之间有点愣住了。 好半晌,林氏踉跄朝顾陌扑了过去。 “陌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再白嫩的手掌拍得顾陌后背砰砰响。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娘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以前他们说自已受苦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林氏嚎的这一嗓子,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显然是真吃苦了啊。 “爹娘,我们家不一直都是过得这种苦日子吗?” 顾陌笑着,一脸的无奈,“怎么好像爹娘以前过得就是好日子似得。” 院里霎时一静。林氏抹眼泪的手僵在半空,顾德昌的哭嚎卡在喉咙里。 是了,这些年吃糠咽菜的是顾陌,寒冬腊月去河边洗衣裳的是顾陌,三更天就爬起来磨豆腐的也是顾陌。 一直过这种苦日子的,都是顾陌,可不是他们这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爷太太”。 但尴尬只是转瞬,林氏就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陌儿,你回来了,娘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可把娘累坏了。” 以前有钱的时候,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是顾陌干,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没钱了,顾陌也不在家里后,这些活儿就要他们自已去干,砍柴担水,洗衣做饭,简直是要折磨死他们了。 现在顾陌回来了,这些活儿终于又有人干了,他们可以轻松点了。 顾陌嘴角微微上扬。 她当然知道,自从自已替赵家少爷从军后,这些活计就落在了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看灶台前那堆没收拾的菜叶,怕是连顿饭都做不利索 林氏拽顾陌进屋,眼睛却直往她包袱上瞟, “陌儿,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娘吧,让娘给你收着,等你以后出嫁了,就是你的嫁妆。” “娘,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享福的,我哪有钱啊?“ 顾陌解开包袱,倒出几件破衣裳。 顾德昌瞪圆了眼睛,“你卖身给赵家的五两银子呢?你给赵少爷从军的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你当兵的军饷呢?” “都没了。” “什么叫都没了?那么多银子,你就一点银子都没攒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家里受苦吗?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我不想攒,是我太瘦小了,军队里面那些高大个儿都欺负我,抢我的银子,我没被他们打死,能活着回来已是祖宗保佑了。” 顾德昌差点气吐血了,一把攥住顾陌手腕,“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爹,你弄疼我了。” 顾陌轻声说,却不挣脱,任他掐出红痕, “女儿这次上战场,身上受了不少伤,还伤了肺腑,军医说以后都不能干活儿了,要在家里好好的养着。”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不过好在我还有爹娘,爹娘最疼我了,以后就靠爹娘照顾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还要他们照顾顾陌?? 不是,顾陌好意思让他们当父母的照顾她? 他们养女儿十几年,从来都是女儿伺候他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受伤不能干重活了咋滴?就算顾陌是断手断脚了,那也是顾陌爬起来照顾他们,没有他们照顾顾陌的道理。 但从顾陌回来这天起,顾家彻底变了天。 虽然顾陌回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恢复到从前有顾陌的生活。 清晨再没人摸黑起来生火做饭,水缸见了底也没人去挑。 以前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活儿她一个人全包了 但是现在顾陌整天啥也不干,就躺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捧着本不知从哪捡来的破书看 有次林氏故意把脏衣裳堆到她脚边,却见女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捂着嘴咳出几点猩红。 “娘,我头晕……” 顾陌气若游丝地说着,指尖还在发抖。 反正你要是说她,她动不动就说自已在战场上受伤了,做不了,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对不起父母,但是对不起完了,继续躺平摆烂。 好,你不做是吧,那就一起饿肚子! 林氏发了狠,索性撂挑子不做饭。 她就不信顾陌忍得住这家里乱糟糟的,忍得住不吃东西! 第360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8) 当然,顾德昌和林氏他们是真的饿肚子啊,不像以前能藏起来偷偷吃 但是顾陌能啊,所以她就不做,最后谁先熬不住还用说吗? 顾德昌和林氏已经没招了,他们完全拿顾陌没办法,道德绑架顾陌也不用,她说不做就不做。 顾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那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呢? 林氏开始在顾陌面前哭自已命苦,暗示女儿连家务都不做,把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当娘的身上。 她哭顾陌也哭,“都是我没用,呜呜呜,要不是我受了伤,就不会让爹娘受苦了。”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白养她一场了。 一点都不知道替父母分忧。 如此熬了七八日,林氏终于忍无可忍了,抡着扫帚冲到了槐树下,“你个当姐姐的人,一天就知道躺在家里啥也不干,难道你没听到你弟弟在喊饿吗?你是非要饿死你弟弟吗?” “爹娘,谁让咱们是穷苦人家呢,穷苦人家的孩子命硬,饿几顿就好啦。” 反正挺不住,就饿死了。 “这不是娘你说的吗?” 林氏举着扫把的手僵住了。 想要打顾陌吧,给顾陌点教训吧,顾陌却用那种冷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仿佛要扒出她冠冕堂皇之下的不堪的内里。 夫妻俩晚上躺被窝里又咬耳朵了。 “这死丫头现在心眼变多了,她身上肯定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而已。” 两人摸黑翻遍顾陌的屋子,连墙缝都抠过了,却半个铜板都没找着。 次日清晨,林氏拉着顾陌的手哭天抹泪:“陌儿啊,你看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爹娘不吃倒是没什么,可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跟顾陌哭穷,一副顾陌再不愿意拿钱出来,一家子都要饿死的模样。 “爹娘受苦了。” 顾陌红着眼圈点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定能熬过去的。” 顾德昌和林氏,“……” 你知道我们受苦你倒是想办法啊嘴上说有什么用?! 又过了几日,顾德昌突然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陌儿啊,你替赵家少爷从军,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爹想让我去讨赏?” 顾陌放下书,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清泉, “可是赵家已经给过我五十两银子了。” “这可是救命之恩,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断的?赵家是积善之家,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你找上门去,他们定然会报答你的。” 顾陌一脸纠结,“可官府说过,冒名顶替是杀头的罪,我要是找上门去,不小心将此事闹大了,连累的不仅是赵家,还有咱们家啊。” 顾德昌脸色骤变,却听顾陌话锋一转:“不过爹娘既说赵家仁厚,咱们明日一起去?” 顾德昌,“你才是赵家的恩人,你去就行了,爹娘在家里等你。” 顾陌,“我不敢,赵老爷赵夫人表面上看着和善其实内里狠毒,我害怕去找他们,他们说我挟恩图报,打死我怎么办?” “什么表面和善内里狠毒?你胡说他们,他们是积善之家,你去了,他们只会对你感恩戴德,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会给你银子补偿你,有了银子,咱们一家子就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了,你要是再求求赵家,说不定他们就会把你请回去,当菩萨供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顾陌呵呵一笑。 既然是积善之家,那你们也去啊,怕什么。 反正顾德昌跟林氏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去。 以赵家的心胸,挟恩图报,肯定要被打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去冒险? 最后没办法,顾德昌和林氏只能跟着顾陌一起去了。 本来他们准备私底下找赵家人,低调的提一提顾陌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谁知道顾陌一到赵家大门口就嚷嚷什么代替从军的事,赵老爷生怕事情败露,赶紧好声好气的把三人往府里面请。 但顾陌却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跑了出来,说:“爹娘,我肚子好疼,我先去找茅厕了!”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难看,也要退出来。 顾陌远远朝他们喊:“爹娘,赵家是积善之家,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爹娘你们放心的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顾德昌和林氏此刻表情有多精彩,顾陌不用看都知道了。 呵呵,让女儿去送死,就骗女儿说什么积善之家。 现在轮到你们进这积善之家了,开不开心? 黄昏时分,顾陌在后巷臭水沟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顾德昌和林氏。 赵府家丁像扔破麻袋似的把他们丢出来,看到顾陌来了,还警告顾陌: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顾陌再敢乱说话,以后别想好过。 顾陌诚惶诚恐的点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父母,“爹娘,我早说过赵家心狠,你们不信我,现在知道了吧?” 顾德昌和林氏,“……”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家心狠? 但赵家的心狠不用在他们身上,是用在顾陌身上,他们当然无所谓。 顾陌把顾德昌和林氏带了回去。 要是以前的顾陌,看到父母被打成这样,一定忙前忙后照顾人,想办法去弄钱请大夫,就算是把自已卖了也要救父母。 现在的顾陌只知道哭着表孝心,其余的实际行动是一点都没有。 顾陌都指望不上,顾枫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顾德昌和林氏很绝望,没有大夫给他们治疗,他们会死的。 “陌陌,娘求你了,你快去请大夫啊……” “娘,我们哪里还有钱请大夫看病?” 顾陌唉声叹气的,直接在门口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揉成一团敷在顾德昌和林氏的伤口上,“我们是穷人家,命硬的很,熬过去就好了。” “爹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熬,你这个不孝女,你是存心想要害死你爹娘吗?” 顾陌一脸的费解,“爹娘,你们怎么了?我小时候生病,病的要死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请大夫吗?你们说,穷人家的孩子命硬,熬过去就好了呀。” 咋我小小年纪都能熬,你们都是大人了,还不能熬了? 顾德昌和林氏,“……” 第360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19) 顾德昌和林氏,“……” 这一瞬间都有些分不清顾陌到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还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了。 顾陌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请大夫,他们自已也没法请,只能躺着干熬,祈祷老天爷能让他们活下去。 第七日清晨,顾德昌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热,他躺在炕上呻吟,汗水浸透了脏污的褥子。 林氏爬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摸上他滚烫的额头。 “陌儿!你爹烧得厉害!”林氏嗓音嘶哑,“快去请大夫啊!” 顾陌躺在大槐树底下,闻言头也不抬:“娘,我昨日不是去采了退热草药?” 她晃悠着腿,“不是早说了,穷人家生病,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们干嘛老是让我去请大夫啊,又没钱,请大夫来,大夫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你爹可是一条命啊!没有钱你不会想别的办法吗?”林氏突然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村里人那些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 明明以前知道家里困难,顾陌都知道想办法的,为什么现在她就只知道躺着了? 家里没钱她去卖身啊!她去骗钱啊! 反正怎样都好,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顾陌终于转过头。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半边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爹娘,难道要去骗人吗?可我从小你们就教我,要做个好品性的女孩子,堂堂正正,不能做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给祖宗丢人。” 顾陌一脸自豪,“咱们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祖上丢人的,爹娘你们也不用试探我了。”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又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好了,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比我命硬,我都能熬过来,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然后继续躺平摆烂,嘴里还哼着歌儿。 到了第八天,顾枫踹开了顾陌的房门。 这个被宠坏的男孩满脸戾气,一脚踢翻了顾陌放在床边的水盆。 “顾陌!爹娘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 水溅湿了顾陌的粗布被褥。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看着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干过活的弟弟。 即便他现在也被迫穿上了粗布衣裳,但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看就没吃过苦。 “小弟。”顾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姐姐身上有伤……” “我管你去死!” 顾枫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快去请大夫给爹娘看病!不然我打死你!” 顾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的冷光。 从前顾枫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打骂原身这个姐姐,父母从来不管,还说“弟弟小,你让着点” 他们怕女儿养成不好的品性,对女儿各种苛刻,但对儿子,好像就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了,似乎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拥有一副好品性,不需要后天打磨一样。 “好,我去。” 顾陌突然改口,在顾枫得意的目光中补充道:“不过小弟,你已经不小了,十岁了,该学着干活了,去把水缸挑满,再把院子扫了。” 顾枫瞪大眼睛:“你疯了?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干活?” 顾枫从前过得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即便后来顾家没钱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现在顾德昌和林氏倒下了,他跟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了。 “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 顾陌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三字经》,“爹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认什么字?好好的干活,孝顺爹娘就行了。”这是顾德昌和林氏对原身说过的话。 她咳嗽两声,“小弟,去干活吧,干完了我就去请大夫。” 顾枫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去找父母告状。 可顾德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摆摆手。 林氏倒是想护着儿子,可她一激动,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 最后他们只能对顾枫说:“听、听你姐的话,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顾枫一脸的不可置信,爹娘竟然也要让他干活? 顾德昌和林氏:“难道你想要爹娘死吗?” 顾枫,“……” 中午时分,顾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顾枫笨拙地挥舞着扫把。 他已经摔了两跤,手掌磨出了水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顾陌没有丝毫心疼。 “用点力。”顾陌指手画脚,“角落还没扫干净呢。” 顾枫恶狠狠地瞪她:“你骗我!活都干完了,大夫呢?” 顾陌拍了拍手,“急什么?水缸还没满呢。” “你——!”顾枫举起扫把就要打人,却见顾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 “小弟。”她笑眯眯地说,“姐姐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顾枫的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姐姐。 顾陌脸上的伤疤狰狞可怖,眼神冷得像冰。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 挑水的扁担压弯了顾枫的腰,男孩摇摇晃晃地走在村道上,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哟,顾家小子也会干活了?” “早该这样了!十岁的大小伙,整天游手好闲,你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枫羞愤欲死,却不得不继续往返于水井和家之间。 等他终于挑满水缸,天都黑了。 “大夫呢?”他瘫在地上,声音嘶哑。 顾陌:“今天天都黑了,去请大夫也不方便,明天再说。” “你耍我?!”顾枫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顾陌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弟,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指着水缸,“从三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每天要挑十趟水。” 又指向灶台,“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最后指向父母的房间,“他们稍有不满,非打即骂,说我品行不端,说我不孝……” 顾枫别过脸:“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顾陌站起身,“所以你想给爹娘请大夫,关我什么事?” 所以顾枫干完了这些活儿,顾陌说翻脸就翻脸,大夫还是不请,家里的活儿也还是不做。 顾枫,“……” 第360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0) 顾枫,“……” 顾枫本来就饿得慌,还被顾陌忽悠着干了这么多活儿,眼睛都开始冒金星了。 “姐,我好饿,你给我一点吃的……” 明明家里的灶也没有开火,大家都在饿肚子,可顾陌每天中气十足的,她肯定是偷偷藏着吃好东西了。 所以,顾陌手里肯定有吃的。 “小弟,姐也好饿啊,没办法,咱们是穷苦人家,饿的话,熬一熬就过去了,姐姐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熬成了钢筋铁骨,就算是七八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你也努力,迟早能熬成姐姐这样的。” 顾枫,“……” 顾枫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他去跟顾德昌和林氏哭,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心疼的不行。 “陌儿,陌儿,快给你弟弟弄点吃的……” “爹娘,他又不是没有手脚,咋什么都让我弄,小时候你们不是教我,咱们穷苦人家,要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都指望别人吗?” 顾陌探口气,“小弟啊,你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已去山里挖野菜养活自已了,爹娘还夸我能干呢,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想办法?难道爹娘教我的道理,没有教你吗?爹娘说他们爱我、为我好才这样教我,却不教你,爹娘肯定不爱你,小弟你也太可怜了,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会混吃混喝等死,哎……” 顾枫,“……” 这一瞬间他也有点怀疑顾德昌和林氏了。 而且,家里真的破产了吗? 这难保不会是顾德昌和林氏骗他的,就像是骗顾陌那样。 “弟弟,你也太可怜了,爹娘不爱你,你要学会自爱,赶紧自已想办法去弄吃的吧,不然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反正顾陌就是啥也不做,不做家务不管顾枫,也不照顾顾德昌和林氏,每天就优哉游哉躺在那里,反正她饿不死就行了。 顾枫扛不住了,因为太饿了,去偷村里人的东西,人家直接拎着顾枫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顾陌一点不偏私,单手拎着顾枫的后领提到院中。 深秋的夜风刮得顾枫直打哆嗦,他却还梗着脖子叫嚷:“顾陌你放开我!你再敢打我!我要告诉爹!” “正好,我也要告诉爹。” 顾陌从墙角取出根藤条,“顾家家训第七条——偷窃者,鞭二十!” 这是顾德昌当年打原身的一个借口,只因她在路上捡了一个铜板,便让顾德昌找到了教育女儿的好借口,非说原身是偷得,用藤条打了原身二十下。 原身被打的半死,顾德昌连大夫也没请,全村却都还夸顾德昌教女有方,是个好父亲。 现在,顾陌学着好父亲曾经教她的为人处世的手段,教育品行不端的弟弟了。 藤条破空声惊飞了树梢寒鸦,十下过后,顾枫的哭嚎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围观。“造孽啊!”王婶裹着衣裳直跺脚,“当姐的半夜打弟弟!” 顾陌停下藤条,亮出顾枫从别人家偷的鸡,“各位叔婶评评理,我弟偷别人家的鸡该不该打?” 人群顿时安静。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偷别人家的鸡可是要命的事。 顾枫,“我是因为太饿了,我姐都不管我,不给我吃的!” “是我不给你吃的吗?是家里没吃的了,我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只能每天躺在树下,也没有去偷别人家一口吃的,因为我牢记爹娘教我的话,咱们虽然是穷人,但是人穷志不穷,宁愿饿死,也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然后对着顾枫一顿猛抽,“我让你不听爹娘的话,我让你偷东西!” 顾德昌和林氏在房间里听着顾枫的嚎叫着和顾陌冠冕堂皇的话,有心无力。 “姐!别打我了,我真的是太饿了呜呜……” “饿了你不知道自已动手去赚钱吗?饿了你就只知道偷别人家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顾家祖上可是出过翰林的,家风清正,岂能容得下你如此恶行?” 顾陌义正言辞,“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出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已!再让我知道你偷鸡摸狗,我一定按照顾家的家法,送你去见太奶!” “我不去做工!我不去!”顾枫撒泼打滚,“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心疼啊,心疼的不行,在里面嘶哑的喊道:“陌儿啊,你弟弟还小啊……” “爹不是常说,孩子要从小穷养才有出息?咱们家已经穷成了这样,也没见弟弟出息,居然开始偷东西了,可见他不仅要穷样,还要多吃点苦,才知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 “可我还要去学堂读书!我怎么能去做工!” “弟弟不是常说百善孝为先?” 顾陌力道大得惊人,硬拖着顾枫到顾德昌和林氏的病床前,“既然你不想去做工,那就在家照顾爹娘,如今爹娘病重,你身为儿子,也是该你床前尽孝了。” 顾枫挣扎着,突然瞥见顾陌袖中寒光一闪——是把匕首! 他吓得魂飞魄散,“阿姐……” 他声音发颤,“我、要去学堂读书,我要给顾家光宗耀祖啊,你在家照顾爹娘就好了啊……” 顾陌闻言头也不抬:“不必去了,我已经退了你的学。” “什么?!”顾枫尖叫,“你凭什么退我的学?” 顾陌转身,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中:“就凭我是你阿姐,从今天开始你就在爹娘房间里,伺候他们拉屎拉尿,爹娘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害死的!” 顾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的!怎么能做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 “读书人?” 顾陌轻笑,“你连《孝经》都背不全,连给父母端屎端尿都不愿意,你还有脸读书?” 顾陌突然揪住顾枫衣领,“爹娘在为你吃苦受罪,你身为家里的儿子,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如何孝顺照顾爹娘,让爹娘早点康复。”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第360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1) 顾枫和顾德昌、林氏被关到了一起。 顾德昌和林氏身上伤口都腐烂生蛆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都拉在床上,屋子里臭不可闻,顾枫根本受不了,拍打着门窗让顾陌放他出去。 “儿不嫌母丑,弟弟,那可是咱们爹娘,你怎么能嫌弃爹娘呢。” 顾枫扑到门板上,指甲抠进木头的缝隙里,声嘶力竭地喊:“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来:“弟弟,爹娘就交给你了,他们养育你一场,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现在是你孝顺的好机会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 顾枫的拳头砸在门板上,震下一层薄灰。他转身,昏暗的光线里,看见父母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像两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伤口化脓的腥甜混合着排泄物的酸腐,还有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 顾枫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股味道往鼻腔里钻。 “枫儿……” 林氏虚弱地伸出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现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上爬满暗红色的溃烂,“给娘……倒碗水……” 顾枫没动。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腰侧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黄绿色的脓液浸透了粗布衣裳,几条白蛆在溃烂处蠕动。 他的喉头猛地一紧,“哇”地吐了出来。 “你……” 顾枫的反应,深深的伤害到了顾德昌,毕竟他最疼爱的就是顾枫这个儿子了。 顾德昌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逆子!” 这一动牵扯到他臀部的伤,腐肉撕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顾枫看见父亲身下的草席已经被黑红的血水浸透,排泄物的污渍在裤裆处结成硬块。 “爹……娘……” 顾枫缩在离他们最远的墙角,声音发颤,“我、我去叫姐姐……” “站住!” 顾德昌的呵斥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你……咳咳……就这么嫌弃爹娘?” 顾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从前生病时,父亲母亲整夜守在床边嘘寒问暖,可现在,那些记忆被眼前的恶臭和腐烂冲击得支离破碎。 “爹娘,伺候人是姐姐的活儿,我是读书人,是要考科举为顾家光耀门楣的,我做不了这种事……”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对顾枫说的,所以顾枫从小就觉得自已是人上人。 顾陌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丫鬟、仆人,脏活累活,本就应该是顾陌去干的。 可现在,父母竟然想要他照顾伺候他们。 他真的干不了这种事! “水……” 林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枫儿……娘要喝水……” 顾枫深吸一口气。 吸完就立刻后悔了,那腐臭的空气灌进肺部,激得他又干呕起来。 他闭着眼,摸索到水缸边,舀了半碗水。 走到草席前时,他别过脸,伸长胳膊把碗递过去,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碗“咣当”掉在地上。 顾枫睁开眼,看见母亲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我……我白疼你了……” 林氏的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顾枫僵在原地。 他看见母亲试图自已爬向水碗,溃烂的腰侧摩擦地面,留下黏稠的痕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不是愧疚,而是愤怒。 “怪我?”男孩的声音陡然尖利,“要不是你们非要去赵家要钱,会变成这样吗!凭什怪我?” 顾德昌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此刻扭曲成陌生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活该!” 顾枫踢翻了水碗,“整天骂姐姐是赔钱货,说要考验姐姐,不给姐姐过好日子,结果呢?现在要靠赔钱货请大夫!” 林氏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她抓起地上的土块砸向儿子:“畜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土块在顾枫胸前碎开。 他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污渍,突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给姐姐吃好的穿好的,把她当丫鬟下人,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家里卖身的时候,也说你们是为了她好,为了培养她勤劳朴实的品德,现在又想要用这套来绑架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我姐,我没那么蠢!“ 顾枫表情更加扭曲,“我是畜生,那是因为我是你们教出来的!你们逼我姐当牛做马十几年,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活该受的!” 顾德昌的脸色由红转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教训儿子,却因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又失禁了。 顾枫的表情瞬间崩溃。 他冲向窗户,拼命摇晃木栅: "来人啊!放我出去!“ 喊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姐,你快放我出去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身后父母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传来的、蛆虫蠕动般的细微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枫蜷缩在门边睡着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已躺在父母中间,身上的肉一块块腐烂脱落。 惊醒时,他发现裤裆一片湿热。 他尿裤子了。 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顾枫看见父母的情况更糟了。 林氏已经说不出话,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顾德昌的嘴唇干裂出血,正用最后力气抓挠自已溃烂的大腿。 “谁……” 顾德昌嘶哑地哀求,“儿子……给爹口水……” 顾枫机械地舀了水。 这次他强迫自已看着父亲。 那张曾经威严的脸现在布满脓疮,牙齿因为高热变得发黑。 当他把碗凑到父亲嘴边时,闻到一股内脏腐败般的口臭。 顾德昌贪婪地吞咽,水混着血从嘴角流下。 他喝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枫儿……爹要死了……” 顾枫浑身一抖。 第360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2) 顾枫浑身一抖。 他看见父亲眼中闪烁的泪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去找你姐……” 顾德昌的指甲抠进顾枫的皮肉,“快让他请大夫救爹啊!” 顾枫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多么普通的一天——如果不是屋子里有两具正在腐烂的躯体。 当顾陌中午来“送饭”时,顾枫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声音哽咽:“姐……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顾陌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 “爹……爹要死了……” 顾枫抬起头,泪流满面,“求求你……请个大夫来救爹娘吧……” 顾枫很清楚,顾德昌和林氏真死了,还没有成年的他,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顾陌都这么对待顾德昌和林氏了,显然也不可能在父母去世后善待他。 顾陌蹲下身,与弟弟平视。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父母,又回到顾枫涕泪交加的脸上。 “弟弟,你还记得我十三岁那年吗?”她轻声问,“我发高热,也是这么求爹娘的。” 她歪着头,“那时候爹娘让我多喝点热水,但是连一碗热水都没有给我带,然后带着你出门了,我满心以为爹娘是去给我请大夫的,结果你们是去干嘛了呢?” 干嘛了呢? 背着顾陌回豪宅去享受了啊。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顾陌已经熬过来了,还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氏甚至说了一句:“你看,娘就说了,熬一熬就过来了……” “弟弟,姐姐都能熬过来,现在只要你好好照顾爹娘,爹娘也可以熬过来的。” 顾枫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姐姐眼中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在说:这才刚刚开始。 顾陌准备的饭菜只有两把水煮的野菜,和一罐散发着怪味的草药糊,她递给顾枫。 “快伺候爹娘吃点东西吧。” 木门再次关上时,顾陌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不像人类,倒像某种受伤的野兽。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她笑了,“弟弟,我去给爹娘请大夫了,你在家里要照顾好爹娘啊,等我回来。” 然后顾陌当甩手掌柜,回将军府去过好日子了。 等过几天她回到村里来,随便请了个赤脚大夫来,给顾德昌和林氏看病。 顾德昌和林氏的命保住了,但伤口愈合得很慢,疼得他们整夜呻吟。 而顾陌如此丧心病狂,全村却都夸她孝顺,反而骂顾枫不孝,趁着姐姐去找大夫的时候,丢下重病的爹娘不管,自已跑出去逍遥快活了。没错,在顾陌回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顾枫也跑了。 没人照顾,顾德昌和林氏差点就没熬过来。 但他们不恨顾枫丢下他们不管,只恨顾陌心狠,竟然拖到现在才给他们请大夫。 而且请的还是那种医术不咋地的赤脚大夫,没把他们完全治好,也仅仅是让他们死不了而已。 而他们被顾陌折磨成这样,全村却都还在夸顾陌。 一旦他们试图解释,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陌的不孝举动,村里人反而指责他们偏心。 当女儿从小听话孝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为了让父母弟弟活下去,把自已卖去当奴婢,现在他们病了,也是顾陌为了他们的病东奔西走,他们却还对女儿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诸多挑剔。 而当儿子的啥也没干,关键时刻还丢下他们不管,他们竟然还觉得顾枫是个好儿子? 虽然这乡下人家很少有不偏心儿子的,但是实事求是的讲,就算偏,也没有偏得像顾德昌和林氏这样的离谱,半点都不记女儿的好。 顾德昌和林氏:“……” 简直有苦说不出。 顾德昌和林氏对不孝女恨得咬牙切齿,反而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等身体康复后,好好跟比不孝女算账。 这样一来,他们康复倒是快了起来,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而顾枫跑出去后,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差点饿死,又跑回来了。 顾德昌和林氏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早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顾枫是如何嫌弃他们的,反而对顾枫心疼的不行。 顾陌微微一笑,“爹娘还真是疼弟弟,女儿再怎么孝顺你们,你们对女儿都只有埋怨和不满,弟弟再怎么嫌弃你们,在你们心里他还是宝。” 顾德昌和林氏对顾陌怒目以视。 “你弟弟还小!他还不懂事,你跟他比什么?难道你也笑你也不懂事吗?” 顾德昌和林氏还以为顾陌要跟他们争辩什么。 谁知道顾陌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了。 她依旧不洗衣做饭,但是顾德昌和林氏算过了,好像自从顾陌回来,他们就没见顾陌吃过饭。 这么久不吃饭,顾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顾陌一定藏了钱,一定背着他们在偷偷吃好东西。 他们开始每天监视顾陌,想要把顾陌抓个现行。 这天晚上,顾陌在油灯下数钱,房门突然被撞开。 顾德昌拄着拐杖,林氏扶着墙,两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好啊!” 顾德昌看到桌上散落的银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果然藏了钱!你这个不孝女!” 林氏扑上来就要抢:“不孝女!看着爹娘受苦,你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爹娘请大夫,让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顾陌不慌不忙地把银子收进荷包:“爹,娘,你们误会了,这是女儿的买命钱,要留着治伤的。” 她故意咳嗽两声,“你们不是说,穷人家命硬,小病小痛不用治吗?你们现在都熬过来了,可见也没事了,但女儿这伤可不一样啊,伤及肺腑,不好好养着,只怕活不过三年呢。” 顾德昌举起拐杖就要打顾陌,“孽障!你还在装腔作势!你生活龙湖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了?看我不打死你!” 拐杖挥到半空,却被顾陌轻松接住。 她稍一用力,拐杖就调转方向,抵在了顾德昌喉咙上。 “爹。” 第360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3) “爹。” 顾陌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女儿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杀三个蛮子。” 她微微用力,顾德昌就被推得踉跄后退,“您说,是您的骨头硬,还是蛮子的脖子硬?” 顾德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林氏尖叫着扑上来撕打,被顾陌一个侧身躲过,自已绊倒摔在了丈夫身上。 动静引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围在院门口,指指点点。 “造孽啊!女儿打爹娘啊,谁家有这样的不孝女啊……” 顾陌突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叔伯婶娘,是我不好!爹娘伤成这样,我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舍不得……” 她抹着眼泪,“可、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说:“顾家丫头也不容易,从前当牛做马的,还为了养活一家把自已给卖了……” “就是,老顾两口子对女儿那叫一个狠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女儿干,他们倒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村民们都是有眼睛的,以前顾德昌和林氏以及顾枫过的是什么日子,顾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能不知道吗? 比起顾德昌他们,村民们自然更愿意相信顾陌才是心性纯良的人。 舆论瞬间逆转,顾德昌和林氏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爬回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顾德昌和林氏的病情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们感觉自已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恶化。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病情好了,病情又恶化了,病情又好了,病情又恶化了之间反复横跳…… 一段时间下来,两口子都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 最主要的是,身体一直好不了,被反反复复的折磨,太考验他们心态了。 两人都觉得肯定是因为顾陌请的赤脚大夫医术不行。 但凡请个医术好点的大夫来,他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知道顾枫靠不住,现在只能求顾陌。 “陌儿啊,再不请大夫,爹娘就真的熬不住了啊。” 顾陌,“可是爹娘,我没有钱啊……” “你明明就有。” 顾陌脸不红心不跳,“爹娘,我没有哦。” 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顾德昌和林氏房间的一个角落,“爹娘明明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请大夫给自已看病呢?” 林氏正要说话,顾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啦,那是爹娘给弟弟准备的束脩,你们肯定想着,弟弟的束脩肯定不能拿出来,只要你们咬死了自已身上没钱,逼我一把,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弄钱治疗你们的,对吗?” 如果是原身的话,真的会。 但是原身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把自已熬死了,顾陌也不能拿钱给他们请大夫。 就看在他们眼里,是他们自已的命重要,还是他们宝贝儿子的前途重要咯。 林氏浑身发抖。 顾陌竟然知道家里还有钱? 林氏突然扑向墙角的陶罐。她宝贝儿子还在私塾念书,每月要交二钱银子的束脩,现在他们家已经没钱了,只能靠着顾枫这个儿子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要是动了这钱,那他们顾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如果不拿这钱请大夫,顾陌这个狠心的不孝女,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的。 就在林氏纠结的时候,顾陌突然说:“爹娘,我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们看看。” 顾陌站起来,在林氏惊喜的目光中补充道:“到时候娘你记得给大夫诊金哦,我会提醒大夫,先给钱后看病的。” “不行!” 林氏和顾德昌异口同声。 顾德昌甚至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枫儿的前程绝不能耽误!咱们顾家现在就指望他了!” 顾陌笑,就顾枫那样子,到底指望什么? 年纪不小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字都还没认全。 就算读书不行,顾德昌和林氏偏心宠他一场,他有点孝心也行。 可他有吗? 他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 可因为是个儿子,是能替他们光宗耀祖的儿子,即便他一无是处,在他们眼里仍然是最重要的。 看吧,偏心就是偏心,却非要打着什么考验培养女儿品性的旗号,理直气壮的苛待亲生女儿。 顾陌歪着头,顺着顾德昌的话说:“那爹的意思是……?” “陌儿,爹娘知道,你对爹娘有怨恨,怨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咱们家情况你也看到了,本就是穷苦人家,爹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以前他们是装穷,顾陌又不知道。 现在他们是真穷,不用装了,顾陌应该对他们吃得苦受的罪看的更加真切才对。 总之,只要顾陌不知道他们顾家曾经有万贯家财,他们就可以咬死了是因为家里穷。 “我知道啊爹娘,我没有奢望过你们让我过上好日子啊,女儿如果想过好日子,一定会自已努力的。” “那、那……” 顾陌,“爹娘如果想过好日子,也要自已努力哦,女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顾德昌和林氏,“……” 然后他们只能继续干熬着。 两天后,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将军府的人,就在顾家的门口前,召集村民,说是要在村里收酸菜,因为大将军的爹喜欢吃。 村里人听了,兴高采烈去把自家的酸菜都抱了过来。 十几个粗陶坛子排成一列,揭开油纸封口,那股子带着发酵香气的酸味便飘散开来,引得路过的狗都直摇尾巴。 “你家的酸菜不错,足足二十斤,给三两银子!” “你家的也不错,二两八钱……” 铜钱叮当作响,村民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年头,一坛酸菜能卖出半斗米的价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德昌透过自家的院门,看着外面热闹的一幕,眼睛发红。 有人朝里面喊道:“顾老哥,你家酸菜呢?” 隔壁的汉子捧着刚得的银子走过来,故意在脸色蜡黄的顾德昌眼前晃了晃,“大将军府管家的说了,咱们村的酸菜,有多少收多少,价钱从优!” 第360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4) 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顾德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咱们家,今年……没腌。” “哟!” 汉子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们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坛吗?那酸菜我尝过,比三婶家的还够味呢!咋今年没腌呢?”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在顾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顾陌腌的。 她每天精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长得又大又绿,洗净晾干后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压上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那丫头手巧,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连镇上的大厨子都夸过。 但是从前顾德昌和林氏根本看不上,因为他们有钱,怎么会吃那种酸菜,还觉得不仅眼皮子浅,也没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没有顾陌弄那些酸菜,他们竟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正想着,顾陌挎着篮子从田埂上走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挖的野菜。 她皮肤有些黑,依旧瘦小,但眼睛却比从前亮多了。 “爹,我回来了。” 顾陌轻声说,目光扫过村口热闹的场景。 顾德昌目光发狠,“死丫头!你看看别人家!就因为你懒,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几个村民回头看热闹。 顾陌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篮子的边缘,一脸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顾陌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这几年我去赵家当下人了,又伤了身子被送回来,干不了活儿……” 看到顾陌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顾德昌更加恼怒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还敢顶嘴!谁家姑娘像你这么懒?啊?三婶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个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连个大夫都不愿意请!” 顾陌不管他们是吧?,那他也要败坏了顾陌的名声,让顾陌嫁不出去, 顾陌垂下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咆哮。 顾德昌越说越气,竟开始抹眼泪:“赵大将军多孝顺啊,特意派人来给老父亲买酸菜……我顾德昌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 顾德昌不喊还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顾陌抱不平。 “老顾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陌陌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孝不孝顺我们还能不知道?你偏心归偏心,也不能否定闺女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都把自已卖身当奴婢了,现在她伤了身子回到家里来,你们不好好照顾她就算了,还这么败坏她名声……“ “你们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给你们请大夫吗?陌陌那也是没办法,她没钱,上哪里去请大夫啊……” “我看你们两口子挺有钱的啊,没少给小儿子买零嘴,不会真的连给自已看病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吧?” “哪里是没钱啊,我寻思着他们不会是又想要逼自已闺女卖身吧……” 全村就戳着顾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顾德昌和林氏几乎抬不起头来。顾陌赶紧在其中说好话,“我爹娘对我挺好的,只是咱们家穷,我是长姐,要多吃些苦多受些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不枉费她让人高价来村里收酸菜,村里人还是很给力的。 顾陌说完,又看向了顾德昌,“爹,你也别灰心,将军府的管家说了,他们以后还会来咱们村收酸菜的,我是伤了身子干不了活儿了,不是还有弟弟吗?” 顾德昌一愣。 “我听说赵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顾陌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他小时候吃糠咽菜,寒冬腊月还上山砍柴,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屋里的顾枫本来在偷听,听到这话顿时竖起耳朵。 “咱们家虽然穷,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头肉。”顾陌看向屋内,故意提高声音,“要是爹娘舍得让弟弟多吃点苦,说不定将来弟弟比赵将军还有出息呢。” 顾德昌张着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想说儿子金贵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话柄。 想说女儿就该伺候全家,又显得太过偏心,更加被村民们诟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顾陌笑了:“哦,弟弟是读书人,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出息都没有呢?赵大将军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怎么这么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弟弟是吃苦吃少了,没有磨练出坚韧不拔的心性。” 她拍拍衣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当我没说吧,我去做饭了,爹好好想想。” 她走进灶房,身后传来顾德昌恼羞成怒的喘息声和顾枫不满的嘟囔。 铁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顾陌把一篮子野菜丢下锅,煮熟了,就给顾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着顾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让她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顾德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几坛没腌的酸菜。 顾陌安静地喝粥,忽然说了句:“爹,现在腌还来得及。” “什么?” “将军府的管家说,过几日还来收。” 顾陌放下碗,“弟弟该学着干活了,明天就让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这样咱们家也能赚将军府的银子了,爹娘就有钱看病了,姐姐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能享上弟弟的福了。” 顾枫味同嚼蜡的嚼着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脏死了!” “闭嘴!”顾德昌罕见地呵斥儿子,眼睛却盯着顾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顾陌不紧不慢的说:“赵将军七岁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茧子,所以长大后才能出人头地,孝顺爹娘。” 她看向顾枫,“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将来没出息,没法孝顺爹娘,也是爹惯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顾德昌脸色铁青,他猛然咳嗽起来。 顾枫怨恨地瞪着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是长姐,你多吃点苦,我不就能少受点罪吗?” 第361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5) 顾陌头也不抬:“弟弟,姐姐是为你好,爹娘这么疼你,你忍心看他们羡慕别人家的儿子吗?” 顾枫,“……” 顾陌,“哎,赵将军那样的男子,才是人中龙凤啊,既有本事建功立业,发达后又孝顺父母,可惜了我弟弟没有一个像赵将军的父母那样的爹娘,以后也没法成为赵将军那样的人……” 顾德昌、林氏、顾枫,“……” 顾陌都这么刺激了,顾德昌和林氏也没有逼顾枫一把,顾枫更是没有这个自觉。 一家子都还做着能逼顾陌牺牲换钱的美梦。 “陌儿啊,你、你去赵府……” 顾德昌喘着粗气,“就说我们知错了……求他们给点医药钱……” 顾陌笑了。 想让她也去赵府挟恩图报,被打个半死是吧? 不过,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吧。” 顾陌去了赵府,门房认出她,嫌恶地摆摆手:“老爷说了,你们顾家要是再敢来闹,打断你们的腿!” “这位大哥。”顾陌从袖中摸出个荷包,“劳烦通传赵管家,就说顾家愿意签卖身契。” 荷包里躺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门房掂了掂分量,脸色稍霁:“等着。” 半刻钟后,赵管家阴沉着脸出来:“卖身?卖谁的?” 赵管家现在对顾家人彻底没了好感。 因为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风声,大街小巷都在说赵少爷让府里一个丫鬟为他女扮男装去从军的事,不仅让赵家被人诟病没了面子,最重要赵老爷还怕这件事捅到上面。 赵家自然怀疑这消息是顾家人故意散播出来想要讹诈他们家的。 “我爹娘。” 顾陌看着赵管家,声音轻柔,“他们伤了身子,干不了活,但还能当个粗使下人。” 赵管家眯起眼:“你倒是孝顺。’ 正好,把这顾家夫妻俩变成赵府的下人,也省的他们出去胡说八道。 “穷人家孩子,命贱。”顾陌低头,露出后颈一道狰狞的伤疤,“只求换五两银子给弟弟交束脩。” 当顾陌拿着五两银子回家时,顾德昌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林氏扑上来抢银子:“快请大夫!请个好点的大夫!” 顾陌却将银子揣回怀中:“娘急什么?赵府明日才来领人。” 她掰着手指算,“五两银子,够弟弟交两年束脩呢。” 顾德昌满脸高兴,果然,只要他们熬住了,顾陌一定会不忍心,想办法救他们的。 这不,顾陌不是又把自己卖身了吗? 但林氏觉得不太对劲,问:“你、你卖了谁?” “自然是爹娘呀。” 顾陌笑得眉眼弯弯,“不然总不能卖我吧?为了这个家我已经卖过自己一次了,爹娘肯定不忍心我再卖自己第二次,为了不让爹娘忧心,所以我就只能把爹娘卖了。” “畜生!我们是你亲爹娘!”林氏突然暴起,却被顾陌轻巧避开。 “娘这话说的。”顾陌叹气,“难道我不是亲生的?” 看到顾枫,顾陌笑的更开心了。 “弟弟,你来得正好。” 她声音温柔得像在讨论今日天气,“爹娘自愿卖身赵府,你作为儿子,按个手印吧。” 顾枫愣在门口。 他目光在卖身契和躺在草堆里呻吟的父母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顾陌脸上:“什、什么意思?” “爹娘不卖身,你怎么办呀?” 顾陌叹气,指尖划过契约上纹银十两的字样,“私塾的束脩,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没有钱,你怎么出人头地,怎么过好日子?” 草堆里的顾德昌剧烈咳嗽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孽、孽障……” 但却被林氏死死拽住衣袖。 林氏脸色蜡黄,却还强撑着对儿子挤出笑容:“枫儿,爹娘都是为了你……” 所以你怎么忍心把爹娘卖了呢? 顾枫盯着那张卖身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黄昏,爹娘在里屋数钱,他在门外听见父亲说:“丫头片子读什么书?早点学会干活,将来嫁人才不会被婆家嫌弃!” 那时他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 也依然理所当然。 顾德昌和林氏就是教得好,能教出一个作贱自己亲姐姐的儿子,把亲姐姐换成亲爹娘,他也毫无心理包袱。 所以,顾陌这么一说,他就心动了。 “爹娘,你们也希望我继续读书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对吧?” 他抓起印泥,毫不犹豫按下手印, “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的努力,争取早日科举高中,让你们享福。” 红艳艳的指印正好盖在自愿为奴四个字上,像一滴血。 从顾德昌和林氏的房间里出来,顾陌眼眶突然红了:“弟弟啊,爹娘为了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什么意思??”顾枫警觉地抬头。 “总之……” 顾陌欲言又止,最后抹着眼角道:“也是你太不争气了,爹娘也是没办法的事,让你吃苦都是为了你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配合爹娘,你千万不要恨我和爹娘啊。” 顾枫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通了一切。 家里的豪宅,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原来都是做戏! 就像当年他们三口人关起门吃肉,却让顾陌啃糠咽菜一样。只不过现在,被蒙在鼓里的人变成了他! 以前一家三口瞒着顾陌,让顾陌吃苦,顾枫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轮到他了,家里明明有钱,明明能给他最好的条件,却偏偏要把钱藏起来,要让他吃不饱穿不暖过得跟狗一样,他就受不了了。 “我要找他们问清楚!” 顾枫突然暴起,一脚踢翻瘸腿凳子,“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顾陌慌忙阻拦:“弟弟,你别这样啊,爹娘真的是为你好,为了你,他们生病了都不肯请大夫,为了你,他们都自愿卖身为奴了,你要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啊……” 这话听在顾枫耳中,彻底变了味。 这就是顾德昌和林氏的算计! 什么卖身为奴去赵府,只怕是把他丢在这里吃苦,而他们偷偷去享福。 就像是以前他们一家三口背着顾陌享福一样。 “休想!” 第361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6) 顾枫抄起门闩横在门前,眼睛充血,“要吃苦就一起吃!” 他现在绝不会让顾德昌和林氏有离开自己眼皮子下的机会! 要吃苦是吧?他是绝对不会给顾德昌和林氏偷偷享福的机会的。 如果他吃了一点苦,那他就要顾德昌和林氏吃十倍百倍的苦! 他可不像顾陌那么傻! 一家三口开始相爱相杀了,顾陌又找机会回将军府享福去了。 三日后,赵府家丁踹开摇摇欲坠的院门时,顾枫正蹲在灶台边数米粒——瓦罐里只剩最后小半碗陈米。 看见来人,顾枫自然以为这是顾德昌和林氏故意找来的人,目的就是想要离开自己去享福,他自然不答应,疯狗般扑上去:“滚!谁也别想带他们走!” 赵府的家丁去拖拽顾德昌和林氏,顾枫阻拦,双方打了起来。 混乱中,藏在炕洞里的五两碎银被翻了出来。 家丁头子掂着钱袋冷笑:“拿了我们赵府的定金,人却不送过去?” 说罢一脚踹在顾德昌心窝,随后扬长而去。 顾德昌当场呕出一口血。 等赵府的家丁走了,顾陌才慢悠悠的回来了,看见满地狼藉惊呼出声:“这是怎么了?” “都是你惹的祸!“ 顾德昌目眦欲裂,十指抠进泥地里,“你为什么要拿赵府的银子?要不是你,家里的钱怎么会让赵府的人抢走了?你快把钱给我还回来!” “爹娘,都到这一步了,要不就算了吧?” 顾陌蹲下身,轻轻替林氏擦去脸上的血渍,表情无奈至极,“再这样下去,你们都要撑不住了,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没苦硬吃呢?” 顾德昌和林氏压根儿听不懂顾陌在说什么。 顾枫闻言,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 他死死盯着父母,仿佛要在他们身上剜出个洞来——都这时候了,还在装! 呵,行,要装是吧?他天天就守着他们,看他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草堆里,林氏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看着儿子扭曲的面容,又看看女儿平静的眼神,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场景…… 多像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冷眼旁观顾陌挨饿受冻时的模样啊。 林氏绝望的嘶喊,“你这个不孝女,不孝女啊,好好一个家被你害成了这样!” “好好好,”顾陌突然站起身,拍打着裙摆上的草屑,“我是不孝女,行了吧?” 顾陌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没一会儿提了个小包袱出来。 “你又要去哪里?”顾德昌撑着炕沿,声音发颤。 顾陌系紧包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女儿想通了。” 她转身时,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赵家既然不仁,我就去县衙告状,我要揭穿赵家让我女扮男装替他们家儿子从军的事!” “祖宗啊!”顾德昌腿一软跪在地上,膝盖砸出沉闷的声响,“你这是要全家的命啊!” 顾陌一把拽起父亲,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爹怕什么?” 她贴近顾德昌耳边,声音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您不是常教导女儿,做人要刚正不阿吗?对他们赵家已经够忍让了,他们竟然还敢上门欺负人,我这次说什么也要去找官老爷讨回一个公道……” 林氏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陌儿!不要去啊!那赵家心狠手辣,咱们家得罪不起啊………” 顾陌呵呵,轮到你们被赵家折腾了,你们就知道赵家心狠手辣了啊? 顾陌一脚踹开林氏,“爹娘不必拦我,就因为我窝囊,眼睁睁看着爹娘被赵家如此对待而束手无策,爹娘就认为我不孝,这次我定然要赵家付出代价,让爹娘看看我是天下一等一的孝顺好女儿,你们且等着好消息就是。” 说完,顾陌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十分决绝。 木门砰地关上,震落簌簌尘土。 屋内,顾德昌和林氏面如死灰,仿佛已经预见赵家的屠刀。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钝刀割肉。 每当院外传来脚步声,顾德昌就会惊跳起来。 夜里猫叫,林氏便吓得尿湿裤子。 他们生怕顾陌惹了赵家,导致赵家上门报复,想要躲起来,可溃烂的伤口和空空如也的米缸,将他们牢牢钉在这座活棺材里。 就这么等啊等,不知道等了多久,赵家没来,顾陌也没回来。 但顾德昌和林氏心里并没有好多少。 “枫儿,你去城里打听打听……” 顾德昌第无数次哀求。 顾枫啃着偷藏的窝头,眼神阴鸷。 想支开他?没门! 顾枫不去,生怕自己走了,顾德昌和林氏就偷偷享福去了。 他现在啥也不干,不读书不干活,一双眼睛反正一天就盯着顾德昌和林氏。 反正家里有万贯家财,他读什么书?何必要去吃那些没必要的苦呢? 顾德昌和林氏,“……” 半个月后,顾陌风尘仆仆地归来,衣摆沾着牢狱特有的霉味。 “爹娘,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我为你们报仇了!赵家完了。” 她轻描淡写地宣布,“全家下狱,家产充公,爹娘,这下你总可以相信,我是真的孝顺了吧?” 当然,赵家被抓的原因肯定不是什么找人从军,而是有更加严重的罪名,但也不用告诉顾德昌和林氏了。 顾德昌和林氏,“……” 很快全村都知道了顾陌为了替顾德昌和林氏出气,跟赵家死磕,把赵家扳倒的消息。 为了扳倒赵家,她自己都还坐了半个月的牢。 村里人都觉得顾陌简直是天下第一大孝女,完全就是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孝顺顾德昌和林氏了。 就这样,顾德昌和林氏还不满意,真不知道他们脑子怎么想的。 遭受全出舆论攻击的顾德昌和林氏,“……” 是他们想的吗?明明就是顾陌自作主张! 每次都是这样。 顾陌卖身的钱也没到他们身上,但全村都说顾陌是为了他们卖身。 顾陌去找赵家,他们也没讨到什么好,还反而被赵家打成了这样,但最后也成了顾陌是为了他们。 真是够了! 顾德昌和林氏每天气得不行,身体自然好不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不仅气,还恐慌上了。 第361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7) 因为赵家人来了上水村。 他们拖着枷锁出现在村口,衣衫褴褛,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官府判他们世代囚居上水村,子孙后代经商、做官都受到了限制。 “是你们!是你们顾家害的!”赵老爷的咆哮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他们认为是顾陌告他们,才把他们害到了这一步,自然对顾陌恨的牙痒痒。 可顾陌经常不在家,打着孝顺的名义三天两头的出去,他们的恨就只能针对顾德昌、林氏和顾枫了。 顾家三口成了活靶子。 赵家人用石头砸破他们的水缸,往茅房倒粪水,半夜学狼嚎吓得他们尿炕。 顾枫试图反抗,却被赵家兄弟按在粪堆里揍得鼻青脸肿。 两家人开始了无止无休的斗争。 即便顾陌回来了,赵家人的火气也依旧不敢往顾陌身上使。 因为顾陌武力值是真强啊,赵家全家加起来都打不赢她。 正面打不赢,可以背地里暗算吧? 可但凡他们出手暗算了顾陌,基本上都会遭到顾陌十倍的报复,他们对顾陌真是怕了。 当初他们怎么会以为顾陌是个软弱好欺的丫头? 不能发泄到顾陌身上,就只能成倍成倍的折腾顾德昌他们了。 反正顾陌也不会管。 看到顾德昌、林氏、顾枫被赵家人天天折腾,顾陌却像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 她时常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上,晃着双腿看两家人撕咬,偶尔扔下一把瓜子壳助兴。 “为今之计……”顾德昌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是把这丫头嫁出去,弄到一笔彩礼,家里日子才好过点。” 林氏眼睛一亮,蜡黄的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神色:“对对对,隔壁村李家的闺女,脸上还有一大片的麻子?不照样换了五两银子的彩礼?” 她凑近丈夫,压低声音道:“要我说,干脆把她嫁到山里去算了。” 林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边汉子多,不挑长相,只要能生养就成。彩礼也能多要些,而且嫁进去了,她也跑不出来。” 那些汉子个个体格壮实性子粗暴,而且大山里面山连着山,顾陌想跑都跑不了。 顾德昌沉吟片刻,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大腿上:“就这么办。” 傍晚,顾陌从外面回来,刚踏进院子,就听见顾德昌和林氏刻意压低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陌丫头。”顾德昌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顾陌平静地抬头,左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狰狞的光泽:“爹,我这样的,没人要的,我已经认命了。” “胡说!”林氏立刻接话,声音尖利得刺耳,“你王婶说了,山里刘家有个猎户,不嫌弃你脸上的疤,愿意出五两银子彩礼呢!” 林氏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指紧紧抓住顾陌的手腕,一脸的慈母笑容。 “那猎户身强力壮,能打猎能种地,你嫁过去不吃亏!吃饱穿暖肯定是不成问题的,比在家里跟爹娘受苦强。” 顾陌缓缓抽回手,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爹,娘,我在战场上跟一堆男人同吃同住三年,哪里还有名节可言?我不能嫁出去害了别人。” 赵家是生怕顾陌给嫁出去了,到了村里后,可着劲儿的宣扬顾陌替他们儿子从军的事,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所以现在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顾陌消失的那三年,是去从军了这件事的。 顾陌语气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吧,也只有爹娘会不嫌弃我了,我就和爹娘一起过一辈子好了。” 呵呵,想要把我嫁出去换彩礼? 想都不要想。 顾陌在心里冷笑,眼神却愈发温顺。 林氏表情一窒,她与顾德昌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顾陌竟然想赖在家里一辈子? “胡说八道!” 顾德昌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什么名节不名节的的,只要能生养,瘸子瞎子都有人要!” 这时,顾枫从屋里探出头来,男孩的脸上满是不耐:“姐,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人肯要你,你就嫁了吧,别拖累家里了。” 顾陌,“爹娘和弟弟都是自己人,我拖累自己人,爹娘和弟弟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的,可如果拖累了别人,万一别人打死我怎么办?我可不想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顾德昌和林氏,“……” 所以顾陌就想要拖累死他们是吧? 林氏骂骂咧咧,“死丫头,还说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分明是不想嫁!” “小声点!”顾德昌呵斥道,警惕地看了看院墙,“明儿咱们让枫儿去把王婶叫来,先把这事儿谈妥了,直接让猎户到家里来把她带走。”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顾陌,“那猎户身强体壮的,还能拿不下她?” 然而三天后,猎户那边传来消息,说不要了。 王婶来了家里,一脸嫌弃地转达:“人家说了,这丫头爹娘病重还有未成年的小弟,他可不想帮妻子娘家,当一辈子的冤大头。” 顾德昌和林氏脸色煞白。 “难道我们就要被这丫头拖累一辈子吗?” 林氏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伴随着摔打碗筷的声响。 顾德昌和林氏又开始找媒婆给顾陌寻摸。 过了几日,周媒婆扭着肥硕的身子来了顾家。 她斜眼打量着正在摇椅上打盹儿的顾陌,啧啧摇头:“顾老哥,不是我不尽心,实在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模样,再加上年纪也大了,谁家愿意要啊?” “她勤快,能干活!”林氏急忙道,“你看看这身板,多结实!” 周媒婆撇撇嘴,脸上的肥肉跟着抖动:“再勤快有什么用?” 她压低声音,“听说她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哪个男人敢娶这样的母老虎?再说了,谁不知道她愚孝,娶了她还得养你们一家子,谁遭得住?” 顾德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塞进周媒婆手里:“周媒婆,你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媒婆,就没有你说不成的亲事,你想想办法。” 第361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8) 周媒婆掂了掂铜板,勉强点头:“我再试试吧。” 然而一个月过去,周媒婆又给顾陌寻摸了一阵子,依旧没有下文。 首先就是顾陌的年纪,二十岁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老姑娘了,村里的姑娘们十五六岁就订亲,十八九岁都抱上孩子了。 其次,顾陌脸上那道疤太过骇人,从眉骨斜劈到下颌,像条蜈蚣趴在脸上,小孩子见了都要吓哭。 更可怕的是,村里传言顾陌在战场上伤了身子,干不了重活,每天只能躺在家里等着人伺候,而且谁知道伤了身子,还能不能生孩子啊。 最后,顾家的情况人尽皆知——顾德昌和林氏三天两头的生病,一生病就躺在床上动不了需要人照顾,还要花钱,而且,他们还有个未成年的儿子要读书。 虽然大家都夸顾陌孝顺,但谁都看得出来顾陌是愚孝。把她娶回来了,她还一心向着娘家,要照顾爹娘和弟弟,哪家遭得住啊? 所以,顾德昌和林氏左等右等,等来的就是顾陌嫁不出去的消息。 顾德昌和林氏,"......" 难道他们就要被这样顾陌折磨一辈子吗? 秋雨绵绵,顾家低矮的土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顾德昌躺在炕上咳嗽不止,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林氏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 “陌丫头!”林氏扯着嗓子朝外喊,“去给你爹做点吃的吧。”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半晌,顾陌慢悠悠的声音从厢房传来:“娘,我腰疼,起不来身。” 林氏的手抖了一下,药汤洒在粗布被褥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厢房方向。 顾陌这腰疼的毛病就时好时坏,专挑干活的时候发作。 “死丫头!”林氏扶着墙,骂骂咧咧地自己往灶房走,“养你有什么用!?” 要是顾陌像以前一样勤快,他们到死都巴不得顾陌在家里当老妈子伺候他们一辈子。 可问题是现在的顾陌,压根儿不管他们死活,整日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就算是扫帚倒了她都不扶一下。 顾德昌咳得满脸通红,拳头捶着炕沿:“这孽障……咳咳……是要气死我啊!” 林氏端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回来,一屁股坐在炕边:“他爹,咱们得想个法子,枫儿眼看就要考试了,这死丫头不干活,咱们哪来的银子供他读书?” 顾德昌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她不嫁人,不干活,那就让她督促枫儿读书!” 第二天一早,顾德昌就把顾陌叫到跟前,摆出一副慈父面孔:“陌儿啊,爹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咱们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弟弟是这个家唯一的指望了,只有他出息了,咱们这一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顾陌一言不发。 “你好好教枫儿读书。”顾德昌继续道,眼中闪着精光,“等他出息了,将来给你养老,不比嫁到别人家受气强?” 林氏也凑过来帮腔:“就是就是,咱们枫儿聪明着呢,将来中了举人,你就是举人老爷的姐姐,多风光!” 顾陌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爹娘,你们忘了吗?小时候我想读书,你们说家里没那条件,如今我大字不识几个,我怎么督促弟弟读书啊?我不配。” 顾德昌和林氏,“……” 顾陌,“更何况,读书多辛苦啊,弟弟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管教他呢?还是二老多费点心吧。” 顾枫以后出息了,是他们二老的功劳。 没出息,就是她这个姐姐的罪过,是吧? 这冤大头,她可不做。 说完,她转身回了厢房,留下顾德昌和林氏面面相觑。 顾德昌气得直捶胸口:“这孽障……咳咳……油盐不进啊!” 无奈之下,顾德昌只得自己拖着病体教顾枫读书。 可顾枫早被惯坏了,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爹,这之乎者也有什么意思?” 顾枫把书一扔,翘着二郎腿,“隔壁王二狗都不读书,现在在县里当伙计,月钱五百文呢!” “混账东西!”顾德昌举起戒尺,“爹不是一直告诉你,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当大官给家里争光!” 顾枫梗着脖子:“出什么人头地?咱家不是还有几百亩地吗?等我继承了家业,当个地主老爷不也一样?” 顾德昌的手僵在半空 哪里来的地?哪里来的家业?不早就告诉顾枫那些地契和金银珠宝都被偷走了吗? “逆子!”顾德昌的戒尺终究没落下去,反而把自己气得咳出一口血来。 林氏闻声赶来,见状立刻哭天抢地:“我的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厢房里,顾陌靠在窗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袖口。 她想起从前,原身一个人起早贪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如今这样多好,大家一起穷,一起过苦日子,一起烂在这泥巴地里。 这才公平。 顾枫见父亲咳血,非但不心疼,反而翻了个白眼:“又装病!这么久了你们都没事,当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装病骗我,想要逼我吗?这招你们以前用来对付姐姐的时候我看都看烦了,现在还想拿来对付我?” 说完,他拍拍屁股就往外走,“我去找王二狗玩了!” 顾德昌和林氏瘫坐在炕上,像两具被抽干力气的皮囊。 他们望着漏雨的屋顶,听着厢房里顾陌哼起的小调,突然觉得这日子,真是过到头了。 林氏抹着眼泪:“他爹啊,咱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德昌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自己枯瘦如柴的手。 那上面还沾着咳出来的血丝。 他忽然想起顾陌小时候,也曾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会甜甜地喊他爹爹,会把最好的一块饼留给他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第361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29)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顾家破败的院落,却洗不净这一屋子的怨气与算计。 顾陌坐在窗前,看着雨中摇曳的野草,轻轻哼着轻快小调,脸上的疤痕在闪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将军府的马车依旧每月初一准时驶入上水村,车辕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村民们早早排好队,将精心腌制的酸菜装在干净的陶罐里,等着管家验收。 这生意已持续半年有余,让原本贫瘠的村子渐渐有了生气。 此时,一坛坛酸菜整齐码放在路边,散发着醇厚的香气。 “老李头,这月又做了多少?”管事笑眯眯地拨着算盘。 “回爷的话,小的家做了三十坛。” 老李头搓着手,脸上笑出褶子,“多亏将军府照顾,家里小孙子都能上学堂了。” 村里人也都笑着打招呼。 “桂花婶,这月又卖了多少钱啊?”有人高声问道。 桂花婶笑得见牙不见眼,将沉甸甸的铜钱串在腰间拍了拍:“足足三百文哩!多亏将军府照顾,我家姑娘终于能添件新衣裳了。” 这样的对话每月重复,家家户户因这酸菜生意过上了红火日子。 唯独村东头的顾家和赵家门前冷清。 顾家是压根没人做酸菜,顾枫是死活不去干这活儿。 林氏曾试着腌过一次,结果打开坛子时那股酸臭味熏得邻居都掩鼻而逃,将军府的管家只看了一眼就摆手拒绝:“这等劣货也敢拿来糊弄将军府?拿走拿走……” 隔壁赵家更是不屑做这等粗活,赵老爷捋着胡须道:“咱们是什么人家?岂能做这下贱活计?” 他使了银子从外村收来酸菜,想冒充自家做的,却被将军府一眼识破,碰了一鼻子灰。 村里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赵将军的孝心。 “听说将军是为了孝敬老爷子才收的酸菜。”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妇人边纳鞋底边闲话,“那老爷子还不是将军亲生的呢,是战场上认的义父,救过将军的命哩!” “可不是?每月派人来收酸菜,就为让老爷子吃得顺口,不是亲生的都这般孝顺,要是亲生的还了得?”一个婆子咂着嘴,“我要是能养出这么个儿子,死了都能笑醒。” 顾德昌蹲在门槛上咳嗽不止,听着这些闲话,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他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又看了眼躺在大槐树底下嗑瓜子的顾陌,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凭什么?” 他咬牙切齿,“都是穷苦人家,别人家能养出那么出息的儿子,我偏养出个逆女?” 林氏凑过来,眼睛滴溜溜转:“他爹,我听说那赵将军最痛恨不孝父母之人,咱们不如去找赵将军做主……” 顾德昌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 对啊!赵将军这般孝顺,必定痛恨不孝子女,若是去告顾陌一状…… 只怕不仅顾陌要挨将军府的惩罚,自己还能得到将军府的同情,将军大手一挥,赏自己几百两银子什么的,那这辈子他顾德昌又吃穿不愁了。 想到这里,顾德昌激动得手指发抖。 等顾陌离开了家里,他立刻说道:“他娘,快,让枫儿推我去将军府!” 顾枫一听要去将军府,以为父亲终于不装穷了,兴高采烈地推着板车出发。 一路上,顾德昌教儿子:“到了那儿,你就哭,哭得越惨越好。” 顾枫不明就里,但想到马上能过好日子了,便点点头,开始酝酿情绪。 将军府朱红大门前,顾德昌一骨碌从板车上滚下来,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将军大人啊!草民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女啊!求将军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哭声惊动了府里人。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袍戴着面具的矮小男子大步走出。 “何人在此喧哗?” 顾德昌偷眼看去,虽然看不见这将军的模样,但那气势不怒自威,让他有些胆寒,差点哭不出来。 不过,一想到这将军能为自己做主,他当即继续哭诉起来。 “将军大人要为小民做主啊!我那不孝女苛待父母,简直天理难容啊!” 然后细数顾陌的罪状。 “这世上竟有如此不孝之女?”赵将军眉头紧蹙,“本将军平生最恨不忠不孝之人!” 他转头对管家道:“去上水村,把村民都带来。本将军要问问,这女子是否真如她父亲所说。” 顾德昌傻了眼,鼻涕挂在胡子上都忘了擦:“将、将军,小民说的句句属实啊!何必劳师动众……” 赵将军冷冷扫他一眼:“断案岂能只听一面之词?这世上有爱护儿女的父母,也有不慈无德的父亲,本将军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此诬告你女儿?这世道女子生存何其艰难?名声何其重要,若你是诬告,本将军胡乱断案,岂不是害了一个女子一生?” 顾德昌顿时傻了眼。 他原以为凭自己这副凄惨模样,将军定会立刻信了他的话,哪曾想还要找村民对质? 他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他说了不就行了吗?怎么还需要问别人呢? 顾德昌急得直冒汗,突然灵机一动,捶胸哭道:“草民实在是走投无路啊!那逆女……哎,将军啊,草民羡慕您父亲好福气!若天下子女都如将军这般孝顺该多好!草民为了那逆女费尽心血,却啊……” 赵将军却突然打断了他,问:“你对你儿子,也是如此教养?” “当、当然!”顾德昌硬着头皮道。 肯定不能说他偏袒儿子,什么好东西都是和儿子藏起来偷偷享受。 “那为何女儿不孝,儿子却孝顺?” 顾德昌支支吾吾:“那、那逆女生来就是个坏种,怎么教都教不好……” “荒谬!” 赵将军一声厉喝,吓得顾德昌和顾枫一哆嗦。 “孩提如白纸,全凭父母描画,若她生来就坏,不正说明你们做父母的更坏,德行有亏,不然怎么生的出坏种?” 顾德昌,“……” 不是,这大将军怎么这么较真?? 顾德昌还要辩解,赵将军却不耐烦的说道:“够了,本将军现在不想听你说话,等上水村的人来了,一切自有分晓,若你所说属实,本将军为你做主,若你蓄意欺瞒本将军……” 赵将军冷笑了一声,意义不言而喻。 第361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0) 顾德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多时,将军府的马车已经载着全村人到了。 村民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赵将军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此人可是你们上水村的人?” 里正站了出来,“回将军,此人是我们上水村的顾德昌顾枫父子。” “他父子二人跑到本将军府门口,状告他女儿不孝,苛待他夫妻二人,你们既然和他是一个村的,本将军且问你们,他所说的是否属实?” 上水村村民,“……?”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古怪地看向顾德昌全,似乎完全没想到顾德昌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先不说顾陌孝不孝吧,在这个时代,家庭的资源普遍默认是儿子的,土地、宅基地是儿子的,银钱的优先使用权也是给儿子,更别说教育权了。 所以履行孝道的也应该是儿子,从来都只有父母状告儿子不孝的,没想到顾德昌这么离谱,竟然跑来状告顾陌?? 他咋不状告顾枫呢? 这时,管家悄声道:“将军说了,说实话的赏一两银子。”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将军明鉴!咱们都是从小看着陌丫头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全村都看在眼里!” 一个中年男子第一个站出来,“那丫头特别孝顺,顾德昌和林氏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是陌丫头在干,才三岁就踩在凳子上做饭了,十几年来都是这样……” “其实咱们穷苦人家,家里的孩子从小也都这样,可他们家不不一样啊,他们干活儿的只有那丫头一个,这两口子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那哪里是养的女儿,分明是养了个干粗活的丫鬟。” “我们也没少说他们夫妻,女儿能在家里住多久啊,有那条件就对女儿好一点,可他们夫妻却说什么穷养女儿,才能养出孝顺懂事的好女儿,他们都是为了培养女儿的好品性,以后女儿才能嫁个如意郎君,婆家不嫌弃她,其实他们就是刻薄苛待自己女儿……” “其实咱们村里都知道,他们家根本没有那么穷,那两口子常年吃好穿好,养的白白嫩嫩的,只有陌丫头一个人瘦骨伶仃的,连口饱饭都没吃上过,这明明就是重男轻女,故意作贱女儿,不把女儿当人,可陌丫头还是孝顺啊……” “对,没错,他们对儿子和女儿一个天一个地,儿子都还能去私塾念书,每天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零嘴,我还经常看到他们两口子带着儿子下馆子呢,女儿却连一口包饭都吃不上吗,三天两天的饿晕过去……” “他们还骗自己女儿,说是家里欠了别人钱,那孩子也是实诚啊,为了不让家里被追债,把自己卖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了,结果那户人家也不是良善的,竟然让她女扮男装替他们家少爷去从军……” “哎,男人上了战场,都没几个能全须全尾活着回来的,更何况是个丫头,她上了战场伤了身子,回来了,这两口子也没善待她,一天天的使唤她干活,还想要再卖她一次……” 在他们眼里,顾陌真的是全天下最惨的人了,运气不好,投胎给了顾德昌和林氏这对无德的夫妻做女儿。 以前他们是管不了别人家里的事,毕竟他们自家里也不宽裕。 但是现在是将军主动问他们,他们当然要说实话了。 顾德昌面如土色,跳脚大骂:“你们胡说什么!我家的事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清楚!” 又着急的看向了赵将军,“将军,您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哦,是吗?那你来说,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听,你女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结果顾德昌看到村里人一双双盯着自己的不耻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顾德昌推着顾枫说。 顾枫直接被场面震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腿肚子都在打颤呢。 赵将军笑了一声,“既然你不说,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只说大女儿不孝,你们小儿子呢?” “我这小儿子是个顶好的。”顾德昌把顾枫往前推了推,想让赵将军注意到顾枫。 “和将军一样,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那本将军问你,你既说儿子孝顺,那他做过哪些孝行?” 顾德昌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编谎话都没法编,因为顾枫就是个只知道索取的人。 他看向顾枫,希望顾枫自己给力好好表现。 顾枫却缩着脖子往后退,生怕牵连自己。 赵将军:“如此看来上水村的村民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无德的父亲,却还要诬告自己的女儿,想要借本将军的手,置自己的亲生女儿于死地。” 下一刻,赵将军便变了脸。 “来人,赏他父子二十个板子给本将军丢出去,日后再敢来将军府闹事,打死了事。” 顾枫傻眼了,“不是,将军,诬告的是我爹,不是我啊,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将军府是来告我姐的,为什么打我?” “你父母如此对你姐姐,难道你眼睛瞎没看到?身为儿子,你纵容父母如此,也是薄情寡义之辈,今日焉知不是你父子俩商量好的,拿本将军当傻子,去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打你十个板子,以兹警告,再有异议,加二十个板子。” 板子声和惨叫声中,赵将军对管家道:“听这些村民说,那女子也是有情有义,却偏偏有一对无德的父母,也是个可怜人,这样,你们去上水村问问那女子,可否愿意到老爷子身边伺候,她若是愿意,手脚勤快些,把老爷子照顾好了,以后我将军府给她养老。” 顾德昌傻了,不是,他不是来告顾陌状的吗?怎么反而给顾陌把养老问题给解决了? 想也知道顾陌进了这将军府,以后要享多少福了。 这福怎么就不能是他享的呢? 顾德昌怄的不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等二十个板子打完了,村里人推着板车山哎哟哎哟叫唤的顾德昌和顾枫回去了。 第361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1) 板车吱呀呀地碾过乡间土路,每一下颠簸都让顾枫疼得龇牙咧嘴。 他扭头瞪着瘫在板车上的顾德昌,眼中满是怨气:“爹,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被打板子了,你舒服了?” 顾德昌像摊烂泥般瘫在板车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顾陌穿着绫罗绸缎,在将军府的庭院里悠闲地品茶,而自己却蜷缩在漏雨的茅屋里,啃着发硬的窝头没滋没味的野菜……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在路边的野雏菊上,那抹猩红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村里人把顾德昌和顾枫推到家门口就走了,没有一个人帮忙把他们抬进去。 他们的眼神里满是鄙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顾德昌的心肠比砒霜还毒……” “可不是?明明家里有钱,偏要把女儿当牲口使唤,还要去告自己女儿不孝,幸好那将军是个明察秋毫的,没有糊涂断案,不然陌丫头哪里还有命在啊……” 顾德昌听到这些议论,挣扎着支起身子,嘶哑着嗓子吼道:“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我们父子怎会……”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呸!”村头的铁匠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发什么羊癫疯,将军让我们说实话,我们不过是照实说罢了,你们要是没做那些缺德事,会落得这般下场?” 其他人也不认这个账,“就是,你们要是没有去诬告陌丫头,能被将军打成这样?现在还想要赖上我们?呸!” 真的,人怎么能狠毒成这个样子? 而且还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说没那条件就算了,有那条件还这样对女儿,不是狠毒是什么? 曾经,村里人看到顾德昌和林氏下不了床,还会帮衬一下他们家,如今路过顾家破败的院门,人人都要加快脚步,生怕沾上这家的晦气。 顾家三口人在村里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顾德昌告女的事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十里八乡,连县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把这桩奇闻编成了段子: “话说那上水村有个顾老汉,明明家财万贯,却装穷卖惨十余年,把亲生女儿当牛马,娇养儿子似祖宗……” 这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连京城都知道了龙国出了这么个“奇人”。 而顾陌,自从进了将军府,就很少再回顾家村了。 顾德昌和林氏就这样拖着熬着,转眼已是六年光阴。 顾德昌的腰更佝偻了,林氏的咳嗽声日夜不停。 而顾枫,他们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少年,却终日游手好闲地蹲在门槛上,数着墙缝里爬过的蚂蚁。 顾枫仍旧坚信家里是有钱的,反正啥也不干啥也不做就守着顾德昌和林氏,家里自然越来越穷了,小院也比六年前更加破败,茅草屋顶塌了一半,用几块破布勉强遮挡风雨。 若不是顾陌每月从将军府捎来些残羹剩饭、旧衣破布回来,这一家三口怕是早就饿死冻死了。 对于普通农家而言,能吃饱穿暖,这已经是极好的生活了。 但是顾德昌和林氏不满足。 “又是这些馊饭!”林氏用筷子扒拉着碗里已经发硬的糕点碎屑,尖声骂道:“那死丫头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呢!” 顾德昌阴沉着脸,将一块发霉的糕点塞进嘴里。 这糕点虽已不新鲜,却仍能尝出蜂蜜的甜香,是将军府主子们才能享用的上等点心。 顾枫懒洋洋地躺在唯一一张完好的藤椅上,闻言翻了个白眼:“娘,有的吃就不错了。要不是姐姐每月送这些来,咱们早饿死了。”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和父母一样愤懑。 顾陌在将军府吃香喝辣,却只给他们这些残羹冷炙!? 当然,他更恨的是顾德昌和林氏,明明就有钱,但愣是挺了这么多年都不拿出来。 面对他们的不满,顾陌只回了一句话。 “爹娘,我是去当下人,不是当主子,能弄来这些已是极不容易了,你们若看不上,以后我就不弄了。” 这话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让顾家三口不得不咽下所有不满。 毕竟没了这些“施舍”,他们真会饿死在这破屋子里。 顾枫的婚事也成了顾德昌夫妇新的心病。 儿子已到婚龄,却无人问津。 因为顾家苛待女儿的事早已传遍十里八乡,顾德昌夫妻对待亲生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嫁进来的媳妇? 但凡疼女儿的人家,谁愿把闺女送进这火坑? 就算不疼女儿,顾家又拿得出彩礼吗? “我儿这般品貌,公主都配得上!”林氏常这样对邻居夸口,换来的是毫不掩饰的嗤笑。 确实,顾枫生得白净,可那双眼总是浑浊无神,嘴角下垂,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 更别提他整日游手好闲,连劈柴挑水这样的活计都不愿做,庄户人家,谁家看得上这样的女婿? 然而,几日的一个雨天,顾枫在镇上茶馆里躲雨时,遇见了个叫阿丑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五大三粗,脸上还有块胎记,却对顾枫一见钟情。 “顾公子……” 阿丑红着脸递来一方绣着歪歪扭扭鸳鸯的帕子,“我、我心悦你……” 顾枫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这样又穷又丑的女子也配肖想他? 回去后,一家三口笑得前仰后合,用最恶毒的话将那姑娘羞辱了个遍。 “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也想要嫁给我?给我当丫鬟我都不要。” “我儿将来是要当大官的,岂是她能高攀的?” 在别人眼里他们儿子一无是处,但在他们眼里,他们儿子公主都配得上。 但是阿丑不死心,还追来了村里,日日守在顾家门口,送些野果野菜,还当众对顾枫表白心迹,惹得全村人笑话。 “滚远点!丑八怪!” 顾枫一脚踢翻阿丑带来的篮子,野果滚了一地,“就你这副尊容,也配肖想本公子?” 第361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2) 林氏更是抄起扫帚就打:“不要脸的贱蹄子!我儿将来是要娶千金小姐的,你也配?” 阿丑哭着跑了,顾枫还朝她背影吐了口唾沫:“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阿丑走了后,顾枫很快将这事抛诸脑后。 直到半个月后,他在县城最繁华的街市上,看见了一队华贵的车驾。 珠帘掀起,露出一张明艳绝伦的脸,竟是那个“阿丑”! 只是此刻她云鬓高挽,珠翠满头的模样,身边丫鬟婆子一大堆的伺候着,哪还有半分当初的寒酸? 要不是她主动开口叫顾枫,顾枫压根儿都没认出她来。 “顾公子,别来无恙?”她轻笑轻笑,腕上的玉镯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顾枫瞪圆了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是……” “我是阿丑啊,哦,这是我的小名,我封号长乐郡主,父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 她轻抚鬓角,头上的金步摇随之晃动。 顾枫直接震惊了。 什么?皇帝胞弟的女儿,长乐郡主竟然喜欢他?? 顾枫兴奋不已,突然扑上前,眼中迸发出骇人的亮光,当即就想要去拉长乐郡主的手。 长乐郡主后退一步,丫鬟婆子们立刻上前将他隔绝开。 “阿丑,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其实我也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太好了,他顾枫终于迎来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了! 娶到了郡主,他哪里还用盯着顾德昌?顾德昌那点财产,怎么能跟皇家相提并论? 长乐郡主轻笑一声,“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份吧?” 她歪着头,“难道你忘记了,之前你们一家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顾枫脸色顿时一白,“不是的,我那时候都是言不由衷,我只是不希望你嫁给我受苦,所以才想要把你赶走,其实你走后我就很痛苦,很后悔……” “呵呵,那你现在就不怕我嫁给你受苦了啊?” 顾枫顿时一噎,“我若早知道你是郡主,自不会有那些顾虑,阿丑,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长乐郡主捂着嘴笑,“我才不要呢,你爹娘都那么骂我了,我再嫁给你,岂不是我犯贱?” 顾枫当即就说:“我不认他们了,他们心思恶毒,那般羞辱你,从今以后我跟他们恩断义绝,他们再也不是我爹娘了!” 长乐郡主都被顾枫的无耻震惊到了,为了攀高枝就连爹娘都不要了,可以啊。 “顾枫,其实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可惜啊,可惜你们一家子都是狗眼看人低,就因为我无权无势,所以就把我的真心贬的一文不值,现在再看到你这副嘴脸,我就更是恶心了,你们一家都让人恶心……” 长乐郡主摇摇头,就要上马车。 顾枫追着马车跑,不肯放弃。 长乐让人停下马车,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顾枫,“顾枫,你滚吧,再敢缠着本郡主不放,本郡主对你可不客气了。” 见任由自己如何哀求,长乐郡主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顾枫也破防了。 “你家里明明就权势滔天,为什么骗我?如果不是你骗我,我根本不会那么对你,都是你的错!” 谁料长乐郡主也理直气壮。 “正因为我身份不普通,我才会担心喜欢我的人是冲着我家的权势地位来的,当然要考验一番啊,要不是先考验了你们一家的人品,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是这种人?我们女人,嫁人可就是第二次投胎,当然要慎之又慎啊……” “你怎么能这么考验人?哪有你这么考验人的?” 谁能经得起这样考验啊?这跟故意整人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能?我听说你们家明明有家财万贯,但为了考验你姐姐,从小就不给你姐姐吃好的穿好的,让她一个人吃糠咽菜,你们藏起来偷吃好吃的穿好的,你亲姐姐你都担心她觊觎你的财产,要考验一下,我们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我自然要更加小心慎重,我可是我父王唯一的女儿,你们要是吃我家的绝户,我找谁说理去啊?” 顾枫,“……” 珠帘落下前,长乐郡主最后看了顾枫一眼,“忘了告诉你,下月我就要与魏武侯世子成婚了,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倒是也不用考验了。” 马车绝尘而去,顾枫追着跑了几条街,最终被侍卫一鞭子抽倒在地。 他瘫在尘土中,满脑子都是错失的荣华富贵。 回到家中,顾枫彻底疯了,他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顾德昌和林氏身上。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羞辱她,她怎么会跑了?她怎么会去嫁给别人?” 他一脚踹翻饭桌,残羹剩饭洒了一地, “如果我们通过了她的考验,我就是亲王的女婿!是皇亲国戚了,都是你们目光短浅,狗眼看人低!让我白白错失了这样的好机会!” 顾德昌和林氏虽然对顾枫有滤镜,但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个长乐郡主的话。 比起长乐郡主是因为喜欢顾枫才来考验顾枫的,他们更愿意相信,这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在拿他们穷人寻开心。 但是顾枫猪油蒙了心,坚信他是差一步就可以娶到长乐郡主的,是顾德昌和林氏破坏了他的大好姻缘和前途,恨得不行,心理都扭曲了。 他不再掩饰对父母的恨意,动辄打骂,将家中所剩无几的物件砸了个遍。 顾德昌和林氏,“……” 为什么他们现在越活越累了,感觉这生活全然没有了盼头一样…… 不久后,邻村张家传来喜讯。 他们张家祖坟冒青烟,竟然出了一个状元,如今状元郎衣锦还乡祭祖,张家村摆了三天流水席,十里八村都去沾状元郎的喜气了。 顾德昌和林氏拖着病体去蹭饭。 看到状元郎不过和顾枫一般大的年纪,却已经众星拱月,将来还会位极人臣,改换门庭,他们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再看状元郎的父母,也不过是庄稼人,一大把年纪,如今不仅成为全族最受敬重的老人,还可以跟着状元郎去京城享福,就更不是滋味了。 第361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3) 顾德昌想着,但凡顾枫争气一点努力一点,现在被人羡慕的状元公的父母,就是他们了。 “你若肯用功读书……”顾德昌忍不住开口对顾枫说道:“又何至于像现在这样……” “我拿什么用功?!”顾枫突然暴起,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你们给我请过先生还是买过书?” 顾枫阴鸷地瞪着父母,“别人家的爹娘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你们呢?连束脩都舍不得出!有那么多钱却藏着掖着不肯给我花!还有脸想要我出人头地?” 顾德昌和林氏,“……” 到底要他们说多少次顾枫才肯相信,他们家是真的没钱了? 顾德昌和林氏望着面目狰狞的儿子,又想起被他们逼走的女儿,终于明白,这一生的苦,都是自己种下的恶果。 顾德昌身体好点了之后,决定去将军府找顾陌。 现在只有这个女儿有点本事了,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顾陌置身事外的。 顾德昌佝偻着背,到了城里,还没到将军府,就在街上远远看见顾陌。 他差点没认出来,那个穿着湖蓝色绸缎衣裳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儿。 那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哪里是什么主子不要的旧衣? 那发髻上簪着银钗闪闪发光,哪里命苦了? 这个不孝女! 分明是一直在骗他们! 她明明就是背着他们在偷偷享福! 吃苦受罪的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陌儿!”顾德昌气愤不已,声音颤抖的喊道。 顾陌转身,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哎呀,爹,是你呀?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小跑过来,却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像有多嫌弃顾德昌似得。 一如从前顾德昌和林氏嫌弃她寒酸一样。 顾德昌心态更崩了,“你、你在将军府,分明过的是这种好日子!你还骗我们说你过得不好?” 顾德昌死死的盯着顾陌,声音发颤,指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金镯子。 “哎呀……” 顾陌掩唇轻笑,随后扯了扯衣裳,“爹,你说什么呢?就是个下人,能过什么好日子?吃的也是主子剩下的,穿的也是主子赏的,体面都是主子给的,主子和善,我们也就能吃饱穿暖而已,你要是觉得这是好日子,要不你也卖身为奴?” 顾德昌顿时一噎。 让他卖身为奴,他自然觉得这是不光彩的事了。 但是轮到女儿了,这就成了好日子了。 看到顾德昌的神色,顾陌轻笑一声,随后突然满脸笑意朝顾德昌深深一拜,露出感激的神色,“不过将军府与那赵家是不一样的,主子们是真的和善,下人也都循规蹈矩相处和谐,没有那么多腌臜事,我在将军府,也确实是过得比较舒心,只怕别的府中下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说起来,这都要多谢爹,若不是爹你铤而走险到将军府闹那一场,将军怎会发现女儿勤劳朴实善良老实的优点呢?” 顾德昌喉头一哽。 “之前我还不懂爹的良苦用心,心里还有些怨爹。” 顾陌眼中闪着真诚的光,继续说道:“后来才想明白,爹这是牺牲自己给我谋前程啊!如今我照顾老爷子,活计也轻松,日后老爷子百年归天,将军府给我养老,再不用担心嫁不出去死后无人收殓没地方埋,也不用担心无儿无女,没人给我摔盆送终了,我这辈子的苦总算是熬到头了。” 她擦擦眼角,真诚地握住顾德昌的手,“爹的良苦用心,女儿现在才懂,女儿太感谢您了!真的!果然你从小教导女儿要养成吃苦耐劳的好品质,都是有用的,如今女儿可不就凭着这好品质过上了好生活吗?” 这番话说得顾德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曾经冠冕堂皇的说着自己苛待女儿是为了女儿好,而如今顾陌如此真诚的感谢他,让他有种自己被讽刺的感觉。 他咬着牙,猛地抓住女儿的手腕:“陌儿,你既知道你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爹的功劳,怎能对家里不闻不问?眼睁睁的看着爹吃苦受罪?若是将军知道你如此没有孝心,还能对你这般好吗?你可不要因不孝就丢了这好日子……” “爹,你咋能说我对家里不闻不问呢,”顾陌抽回手,一脸的委屈,“将军府赏的糕点衣裳,我可都拿回家了啊,怎么着也不至于让爹娘饿着冷着吧?为了讨到这些糕点和衣裳,我没少求将军,我的孝心,将军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些发霉的糕点?破洞的衣裳?你要真有孝心,怎么不把你的月钱全都送回家,让爹娘修缮修缮房屋,找个好大夫看看身体?!” “爹……” 顾陌无奈地叹气,“下人就是下人,将军对我再好,我也是下人,难不成你指望我和主子一样?” 顾德昌指着她身上明显是量身定制的衣裳:“你现在跟主子有什么区别?穿金戴银的,你想过我和你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这是府里统一发的。”顾陌扯了扯衣角,“每个下人两套换洗,爹要是不信,我这就去要一套给您?” 她作势要转身,“只是不知道爹敢不敢穿将军府的下人衣裳。” 顾德昌被噎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和你娘日日吃药,身子骨也不见好,你弟弟娶不上媳妇,咱们顾家都要断子绝孙了啊!你但凡是个孝顺的,就不会无动于衷,让爹娘和弟弟吃苦……”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道德绑架呢? “爹,家里真困难到这地步了?”顾陌突然凑近,一脸的忧虑。 顾德昌没好气,“你说呢?!” 顾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爹,家里的情况,女儿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那恐怕只能牺牲您了。” “什么意思?” 顾德昌莫名其妙,什么叫只能牺牲他? “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娘和弟弟不能吃苦啊,” 第361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4) 顾陌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为了娘和弟弟,你肯定愿意吃苦的,对吧?” 顾德昌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已经凑到他耳边:“爹虽年纪大了,却颇有几分姿色,我认识府里一位女管事,她在将军府很受器重,手头宽裕,家有薄产……” 顾德昌还是一脸的莫名。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还能去抢劫吗? “她就喜欢你这种半老徐爹,风韵犹存的男人。” “你!” 顾德昌这下听明白了,猛地后退,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陌。 “我牵个线,爹去伺候她几日。” 顾陌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她高兴了,定不会亏待你,到时候爹就有钱养活娘和弟弟了,一家子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顾陌突然指向远处一个膀大腰圆的身影,“瞧,就是那位。” “你!”顾德昌如遭雷击,“你让为父去、去……” “卖身”二字卡在喉咙里,羞愤得他浑身发抖。 毕竟他自诩家风清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顾陌竟然让他去卖身,而且还是她亲自拉皮条? 疯了吧? 顾德昌浑身都颤抖了。 “你这个不孝女!” “爹,不是你说的家里穷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吗?现在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吗?我还不是为了让你们能活下去……” 顾陌一脸无辜,“更何况,牺牲你一个人拯救全家,这不是耻辱,这是荣耀啊爹,是你身为男人的担当啊,你看,我当初不就是牺牲了自己把自己卖了养全家,才换来了今天将军对我的另眼相看吗?要是将军知道了你也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说不定还会你改观呢?” 说完,顾陌朝女管事方向努努嘴:“爹自己考虑吧,女儿先走了。 顾德昌呆立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魁梧的女管事。 她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随着步伐晃动,发出令人心痒的声响。 三日后,顾陌在集市上撞见了顾德昌。 他小鸟依人地依偎在那女管事身旁,脸上竟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 顾陌看想到这一幕,直接冲上前,一脸气愤,“爹!!” 顾陌声音颤抖,“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顾陌的手指就差指到顾德昌鼻子上去了。 “你为了钱竟然卖身?你眼皮子也太浅了,怎么这点苦都吃不起?咱们顾家的家规里忘了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 顾德昌张嘴想辩解,却被女儿连珠炮般的指责堵了回去: “顾家百年清誉都被你辱没了,你简直就是顾家的罪人!” “太丢人了!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我以后再也不认你这个爹了!” 顾陌说完人就跑了。 顾德昌,“……” 这一刻,他竟只觉得这些话是那么的熟悉。 想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些话好似他曾经也对顾陌说过。 在顾陌把自己卖身给赵家的时候。 当时他是那样的大义凛然,那样的理直气壮。 而现在,同样的话顾陌对他说出来,他却只觉得憋屈。 是他是想要卖身吗?但凡有办法,他会走到这一步吗? 顾陌是没挨过饿,没走到这艰难的一步,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这么大义凛然的指责他而已。 当晚,顾陌痛心疾首地将这事告诉了林氏和顾枫。 母子俩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羞愤难当,各种情绪轮番在脸上上演。 “娘,咱们去把爹叫回来!” 顾枫拉着林氏找到那女管事的住处,却见顾德昌穿着体面的新衣,正在享用一桌好菜。 顾枫和林氏原本以为顾陌是夸大其词,可看到这一幕,他们就知道,顾陌说的都是真的。 顾枫只觉得脸红不已,“爹,你别丢人现眼了,趁着这件事没传出去,你快跟我们回去!” “回去?”顾德昌抹了抹嘴上的油光,“回去啃发霉的窝头?” 他嗤笑一声,“这世道,笑贫不笑娼,那种苦日子,我顾德昌是再也不会过了。” 顾德昌死活不肯回家。 穷日子他过够了,女管事虽有些特殊癖好,但跟着她吃香喝辣,有何不好? 顾德昌把林氏和顾枫赶走了,“你们赶紧走吧,等我以后日子过好了,也不会忘了你们的。” 看到顾德昌那般的心甘情愿,顾枫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崩塌了。 “娘,你说爹怎么这样啊?” 就算是要考验他,也不至于去卖肉吧?至于吗? 顾枫已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了,他死死的抓住林氏的手臂摇晃:“娘,咱们家不是有金山银山吗?快拿出来吧,我保证不会挥霍无度败光了家产!你们别再考验我了!真的!” 亲爹去干这种事,他丢不起这个人啊。 林氏泪如雨下:“咱们家哪还有什么金山银山,不是早就告诉你被人偷了吗?” “这不可能,那么多钱,怎么可能说被偷就被偷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 “就是一夜没的……” 林氏瘫坐在地,“要是有钱,你爹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顾德昌和林氏到现在也都无法接受钱没了。 然后那就是事实。 顾枫如遭雷击一把推开林氏,自己也跌坐在地。 毕竟他一直坚信顾德昌和林氏就是在装穷考验自己,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对自己和盘托出,迟早有一天他还能过回以前的少爷日子。 结果现在告诉他,金山银山是真的没了?早就没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什么富贵日子? 顾枫又一把抓住林氏,抱着最后的一丝希冀,“娘,你们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说啊,你们都是在骗我对不对?” “娘骗你干什么啊,你是娘的心肝宝贝,但凡家里有钱,娘都不会让你过这种苦日子,更何况,要是有钱,你爹怎么会……” 顾枫抱住自己的头叫了一声。 “东西被偷了,那你们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不让官府把咱们家的钱找回来?” 林氏嘴角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报官? 开什么玩笑。 第3620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5) 开什么玩笑。 别看他们整天把什么顾家是家风清正的人家挂在嘴边,其实他们比谁都清楚,当初顾家是因为贪污被抄家的。 而顾德昌因为是外室生的,养在外面,所以逃过一劫。 顾家老爷子被抄家之前,还把藏在外面的财富告诉了顾德昌。 就算不是为了考验顾陌,他们一家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花这些钱,只能偷偷摸摸的。 不然被官府查到,全家都要被追究。 所以,东西被偷了,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哪里还敢去找官府? 官府问他们那么多财富他们哪里来的,他们怎么回答? “娘,你说话啊,为什么不报官?啊?为什么不报官?” 林氏说道:“那些钱,那些钱都是你曾祖父贪污受贿来的,你曾祖父都被抄家了,如何能报官啊?” 顾枫,“……” 感觉世界观又塌了一次。 以前顾德昌总说他们顾家祖上如何如何荣耀,家风如何如何清正,搞了半天,祖上竟然是被抄家的罪臣?? 就这样,顾德昌竟然还敢让他去考科举?就不怕朝廷查出他的身份,一家子诛九族吗?? 家里真的没有万贯家财给自己继承,让自己躺平,顾枫现在人是彻底麻了,感觉自己的未来也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可他又不甘心余生过穷苦日子,于是,他左思右想,决定像顾德昌学习,趁着自己还年轻,多用自己的身体赚点钱。 他爹那样的老头子都有人要,他去卖,能没有人要吗? 也算是让他找到致富的捷径了。 三天后的清晨,顾枫换上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青色长衫,对着水缸照了又照。 十八岁的他继承了母亲清秀的眉眼,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倒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 “你这是要去哪?” 林氏拦在门口,声音发颤。 顾枫不耐烦地推开母亲:“赚钱去,不然等着饿死吗?” 以前顾枫只想躺平等死,现在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赚钱? 林氏有不好的预感。 “你……你不会是要……“ 想到这个可能,林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死死抓住儿子的衣袖,“不行!你是咱们顾家唯一的儿子,是咱们家唯一的指望了,你不能走你爹的老路!你在家里给我好好的呆着!” 她近乎是哀求,“儿子,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勾当!会毁了你一辈子的,你不能去!” 而且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顾枫猛地甩开林氏的手。 林氏踉跄着撞上土墙,他眼底烧着诡异的火苗:“那你去啊!去码头搬货还是去窑子接客?看看你这张老脸能值几个铜板!?”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刀子,把林氏钉在原地,随后林氏像被雷击中般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矮凳。 她望着儿子扭曲的面容,忽然发现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孩子,眼睛里已经找不到半点人味儿了。 以前,他们静静的看着顾陌在贫穷中逐渐麻木,失去自我,然后嘲笑顾陌眼皮子浅。 而现在,他们如同当初的顾陌一般,失去了那些财富后,比顾陌更加的疯狂。 林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滚落。 最后,顾枫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消失在晨雾中。 顾德昌和顾枫都去卖身了,家里就只剩下林氏了,林氏现在只觉得天崩了,每天就双目无神的坐在院门前,看着外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顾德昌和顾枫回来给她送银钱,让她吃好穿好但是等着那不敢想象的厄运降临。 甚至有时候,林氏想着,反正顾德昌和顾枫都去卖了,那自己又有什么好守着的呢? 可是林氏过不了那个坎儿,她一个女人,一旦做了那种个勾当,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光是流言蜚语就能杀死她。 几天后,顾德昌先回来了。 他比离家时更加憔悴,眼窝深陷,走路时双腿明显发颤。 林氏看见丈夫的瞬间,两人都僵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就……就这些。” 顾德昌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不敢抬头。 他身子骨太弱了,人家玩了几天,觉得没意思,给他几两银子就把他打发回来了。 本来顾德昌还想再找一个像女管事这样的粗大腿,多赚点钱的。 但可惜,对老头子感兴趣的女管事上也就这么一个,他找不到第二个了,只能回来了。 毕竟曾经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是林氏最崇拜的丈夫,可如今却为了钱去做这种不堪的事,顾德昌是真的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林氏盯着那几块银子,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枯叶摩擦。 她伸手接过钱,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曾经那个会因为丈夫多看邻家妇人一眼就哭闹的林氏,如今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回、回来就好……” 顾德昌问:“枫儿呢?” 林氏沉默着没有说话。 顾德昌也没有多想,只当顾枫是又出去闲逛了。 又过了几天,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抬着块门板来到顾家门前。 门板上躺着个人形,盖着块脏兮兮的麻布。 林氏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掀开麻布的瞬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顾枫的脸肿得几乎认不出来,嘴角结着黑褐色的血痂。 更可怕的是他的下身,裤子被血浸透,已经干涸成暗红色。 顾枫把自己卖给了城南张员外家的三少爷。 这三少爷是个断袖,而且还变态的很,之前就传出过玩死了不少人的事。 顾枫根本不知道这些,并没有人告诉他,他还想着这三少爷出手阔绰,只让自己陪几天,就给了八十两。 此刻,林氏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儿子。 顾德昌站在门口,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只有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郎中来看过后直摇头,说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其他……就别想了。 这句话像判决书,宣告着顾家血脉的终结。 第3621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6) 夜深人静时,顾枫终于醒了。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茅草屋顶,下身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林氏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钱呢?”顾枫嘶哑着嗓子问。 林氏愣了愣,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在这,都在这里,一共八十两银子……” 顾枫盯着那个布包,突然疯狂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痛苦的咳嗽。 八十两银子,这就是他作为男人的全部价值。 比他更绝望得是顾德昌和林氏。 顾枫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还没有成亲还没有传宗接代啊,就这么坏了? 这个家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家里有了点钱了,可这家里好像更没有什么家的盼头了,绝望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窗外,一轮残月冷冷地照着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 顾德昌蹲在院子里,眼睛浑浊没有任何光彩,如同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生机,完全被抽走了一样。 林氏坐在床边,手里还攥着那个装钱的布包。 她想起二十年前刚嫁到顾家时的情景,那时顾家还没有倒台,顾德昌虽然是外室子,但是生活无忧,和她也很恩爱,每天清晨都会从院子里采来一朵牡丹花簪在她的发间。 如今那些花早已枯萎,连同她的人生一起,腐烂在了生存的泥沼里。 顾枫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呜咽,最后归于沉寂。 黑暗中,只有三人的呼吸声交错起伏,充满了死气。 三天后,顾家的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斜照进破旧的堂屋,饭桌上难得摆着一碗白米饭和一碟油光发亮的青菜。 顾德昌颤抖的手刚端起碗,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砰!”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顾陌一身锦衣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好啊,卖身钱吃得可还香?”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一把掀翻了饭桌。 豁口的瓷碗砸在地上碎成几瓣,白米饭撒了一地。 顾德昌的筷子僵在半空,顾枫则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站起来,凳子“咣当”倒地。 “陌、陌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林氏嗫嚅着,手指绞紧了衣角。 “别叫我!” 顾陌的声音像淬了冰,“现在整个城里都在传,顾家父子卖身求财的光荣事迹!” 她盯着父亲和弟弟,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们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吃饭?难道就不觉得丢人吗?就不觉得愧对祖宗吗?” 顾德昌的脸由红转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顾枫则别过脸去,不敢与姐姐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顾陌知道了他们做的事,他们就尤其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米粒从桌沿滚落的细微声响。 顾陌声音依旧理直气壮,“当初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我都顾全家里的名声,我宁可卖身为奴,也没想过做那等下贱勾当!而你们……” 她指着父亲和弟弟,手指不住颤抖,“为了n啊三瓜两枣的,连脸面都不要了?!连祖宗名声都不考虑了?” “你懂什么!” 顾枫突然暴起,眼睛通红,“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去做这种事?” “走投无路?”顾陌冷笑打断,“顾家祖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们全都喂狗了吗?” 顾陌目光转向顾德昌和林”,"爹、娘,你们当年是怎么教我的?现在倒好,带着儿子一起去做这种事!祖宗棺材板都快盖不住了!” 顾陌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理直气壮。 “够了!”顾德昌豁然站起来,老脸涨得发紫,“你少在这里站着说话腰不疼,我们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但凡你有点良心多照拂我们,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没错,你以为我们愿意?要不是你见死不救,我们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顾德昌和顾枫都愤恨的盯着顾陌,好像只要把原因算在顾陌头上,丢人的就不是他们。 “你们竟然怪我?日子过成这样了?穷怎么了?我们顾家家风清正,我们顾家人穷志不穷,就算是穷死饿死,也绝不能做出有辱门风让祖宗蒙羞的事来!“ 顾陌的声音陡然拔高,“明明是你们自己眼皮子浅!才吃了几天苦就受不了,连祖宗的脸面都不要了!” 顾德昌还要说什么,顾陌直接没给他机会。 “你们要是真饿死了,才叫有骨气!我高低也得去求将军给你们立个牌坊!谁成想你们、你们……” 顾陌后退一步,像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从今往后,我没有你们这样丢人现眼的亲人!我要跟你们恩断义绝!” 林氏终于哭出声来:“陌儿,娘求你了……” 林氏本能的想要抓住点什么。 “让她滚!” 顾枫一把拉回母亲,冲着顾陌怒吼,“装什么清高?我们饿死冻死你就高兴了是吧?到时候你正好可以对外说‘顾家宁死不屈’,多光彩啊!” 顾陌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没错,就算你们全饿死了,至少顾家的名声还在。” 她转身往外走,在门口顿了顿,”而现在的你们……连死都不配,祖宗绝对不愿意见到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 院门被重重摔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顾德昌瘫坐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顾枫盯着地上散落的米饭,突然疯狂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 林氏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捡那些米粒,眼泪一滴滴砸在尘土里。 如今的他们总算尝到了被穷逼的走投无路的滋味。 原来在穷面前,在饿死冻死面前,所谓的骨气根本不值一提。 而曾经的他们,也曾如同今日的顾陌一般,高高在上的去指责鄙夷顾陌为了钱失心疯。 这是报应吗? 林氏忍不住的揪住自己的衣裳,死死抓住顾德昌的袖子。 “他爹,陌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是不是、是不是……” 林氏不敢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如果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那、那就太可怕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 可要怎么解释顾陌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曾经那么爱父母和弟弟的人,如今却变得这么冷酷无情? 第3622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7) 又过了几天,林氏突然攥着衣角,声音颤抖的说道: “他爹,我们还是去求求陌儿吧。” 林氏小心翼翼的看了顾德昌一眼,说道:“她到底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哪能真的跟我们离了心?只要我们去求她,她一定会心软的!” 是的,顾陌多心软啊。 她从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宁愿自己吃苦受罪,也不得爹娘和弟弟不高兴的。 顾德昌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顾陌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想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结果:一定是在战场上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他像是说服自己般重复道:“对,一定是这样,咱们好好待她,多疼疼她,她一定会变回从前那个乖巧懂事的陌儿……” 然后继续如同老黄牛一般的伺候照顾他们,牺牲自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只要有顾陌牺牲,那他们就不用牺牲了。 顾德昌想通了,终于点头,“咱们去找她。” 于是,一家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将军府门前。 顾德昌对着守门的侍卫挤出笑容,“我们、我们来找顾陌,她是我们女儿……” 侍卫打量了他们一眼:“等着。” 不多时,管家出来引路:“你们跟我进来吧。” 穿过重重院落,三人被带到一处幽静的庭院。 院中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矮小却挺拔的身影。 “将军,人带到了。”管家恭敬道 顾家三人顿时慌了神,顾德昌结结巴巴,小声对管家说道:“我、我们是来找女儿的,为何带我们来见将军?” 自从上次告状反被赵将军打了一顿后,父子俩对这位将军已是畏惧至极,哪里还敢见他? 管家没有作答,只是默默躬身退下。 庭院里一时之间只有四人了。 “将、将军……“ 顾德昌手足无措,额头渗出冷汗,“我们这次就是来看看女儿,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还请将军开恩……” 顾枫也连忙附和:“是啊将军,我就是想姐姐了……” 就在一家三口噤若寒蝉的时候,这时,那道身影缓缓转身。 三人低着头不敢直视,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爹,娘,你们找我有事?” 这道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三人猛地抬头,只见面前身着武将官服的人,赫然是顾陌! 林氏手中的帕子破旧的飘落在地:“陌、陌儿?怎么是你?!” 顾德昌面如土色:“你、你是赵将军?” 就算再傻,此刻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陌唇角微扬:“哎呀,爹娘,让你们发现了呢。” 顾德昌踉跄后退,撞在石桌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那个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女儿,怎会是权倾朝野的赵将军? 忽然间,以前所有不合理的蛛丝马迹在顾德昌脑海中串联成线。 顾陌是替赵家少爷从军的,而那位少爷,名叫赵承业…… 以前他只以为是同名同姓,是巧合而已,从未想过赵将军就是顾陌。 是啊,这谁能想到呢? 只怕是赵家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吧? 可此刻…… 将军府的管家叫顾陌将军,顾陌穿着赵将军的官服…… “所以……”顾德昌声音嘶哑,“你一直都是赵将军?” 顾陌没有否认,只是含笑看着顾德昌。 顾德昌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呆滞了许久,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先不管顾陌是如何成为赵将军,成为侯爷的,就只一点:顾陌是他顾德昌的女儿! 可是,顾陌发达之后,却跑去认别人当爹,把自己的权势财富拿去孝顺别的人,而且全天下还都知道了顾陌孝顺、重情重义的名声。 然而,她却分明对真正的亲生父母不闻不问,任由亲生父母过着被人糟践的苦日子,还被逼到去卖身了。 顾陌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天底下哪又做女儿的这样对自己亲生父母的? 一想到自己原本是将军、是侯爷的爹,最后却过成这样,顾德昌接受不了了。 他颤抖的指着顾陌,“你你你好狠毒的心啊!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你既已飞黄腾达,为何不认亲生父母?反倒让我们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顾枫也红了眼:“是啊姐!你可是姓顾啊,我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啊!你怎能如此狠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受苦,自己一个人在将军府享福?” 他姐姐可是将军,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啊!! 作为她的弟弟,他顾枫本该与她共享这破天的富贵,吃穿不愁,连公主也娶得,哪里还需要考什么科举?哪里还需要自己努力? 可顾陌都做了什么? “爹娘,弟弟。”顾陌神色诚恳,“我正是为你们好啊,咱们家穷了这么久,乍然暴富,我还不是怕你们不适应这种富贵的生活,滋生骄奢,得意忘形惹下祸端,害了自己,让咱们好好一个幸福的家散了,不得已才只能瞒着你们了。” 顾陌说的要多理直气壮就有多理直气壮。 “胡说八道!”顾德昌怒指顾陌,“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自私自利!自己享福不想带着我们!” “爹娘真误会我了。"顾陌叹息,“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啊。” 顾陌继续辩解,“因为我从小爹娘就让我吃苦,教导我吃苦是福,养成了我强壮的体格和丰富的社会经验,让我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又因为爹娘培养出来的好品德,让我在军队中众望所归,我有今天的成就,全都靠了爹娘给我吃得苦,我因为这些苦过上了好生活,而爹娘却没有过上我这样的好生活,可见缺少好品德,定然是你们小的时候祖母祖母没有好好打磨你们,让爹娘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不过没关系,你们有个好女儿,祖父祖母没有做的事,我来做,定然会让爹娘和我一样通过自己的好品德,过上好日子,爹娘,我可都是你们为了你好啊,你们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吧?” 理解个屁,他们理解不了,他们现在快要崩溃了! 第3623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8) 一想到自己是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们的表情都要吃人。 “你分明是在狡辩,世上哪有让人吃苦受罪培养人品格的!” “没有嘛?可我从小爹娘就告诉我,唯有吃苦才能养成好品性,要不是爹娘是这么教我的,我怎么会反过去用同样的方式回馈报答爹娘?” 顾德昌和林氏顿时噎住了。 许久顾德昌才说道:“你是爹娘的女儿,是小孩子,小孩子的心性需要从小打磨,爹娘确实是为你好,可爹娘已经是成人了,你怎么能这么对爹娘?你这是不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的方式也不尽然和爹娘一模一样啊,我也有根据爹娘的情况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啊,哎,为了培养爹娘,为了让爹娘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好生活,我可是没少费心思,放着将军府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村里跟着你们吃苦受罪,你们要不是我爹娘,我还不会这么煞费苦心呢。” 顾陌一副顾家三口人还得感激她付出的样子。 “我都是为了爹娘好,爹娘,做人要懂得感恩哦,不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曾经飞出去的回旋镖,多年后正中眉心,顾德昌只觉得哑巴吃黄连。 “爹娘是真的因为穷,没有办法,才只能穷养你,希望你苦中作乐,成为一个善良朴素的好女孩,可你不是,你明明就是大将军,坐拥权势财富,却故意让自己父母和弟弟吃苦!你简直就不是人!” “怎么会,爹娘明明就有万贯家财,城东城西的豪宅和里面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难道不是爹娘的?我才三岁就开始干活儿,家里家外的操持,而爹娘和弟弟却背着我吃好吃的,穿最贵的,随便一支鱼竿就是几百两,连给鱼吃的饵料,都比给我这个亲生女儿吃得好,爹娘怎么会穷呢?” 顾陌表情讽刺,“家里明明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爹娘和弟弟却唯独背着我享福,连女儿要饿死了,都不曾心软一下,如此煞费苦心,那时候我就发誓,就算是爹娘有一天饿死冻死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一家三口表情再度震惊,顾陌竟然连这都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 不用顾德昌问,顾陌就坦白了,“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没有怨恨爹娘,因为我知道啊,爹娘肯定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一想到这么多财富,只会养成爹娘和弟弟好逸恶劳穷奢极恶的性子,我就深深的为爹娘担心,所以我把金山银山都搬走了,再一把火把宅子都烧了,就为了让爹娘开始习惯贫穷,养成好品德,为了爹娘,我可真是未雨绸缪思虑深远啊……” 说着还叹了一口气,“这天底下,还能有比我更孝顺的女儿吗?有我,是爹娘的福气。” 顾德昌指着顾陌,快吐血了。 他怎么着都没想到,家里的财富一夕之间全部被搬空,竟然也是顾陌干的! “你、你把咱们家的钱都弄去哪里了!?” 一定还可以拿回来的是吧? “后来当了将军我才知道,原来爹娘那些财富,都是祖上贪污受贿得来的不义之财啊,所以我立刻把这些财富上交给了朝廷,好替祖上赎罪,好替爹娘积德,我有这么高的觉悟,有这么强的大局观,再次感谢爹娘对我的培养。” 顾德昌只感觉喉间腥甜,但那口血迟迟吐不出来。 所以,原来顾陌一直在报复他们? 顾枫突然想起了他的意难平长乐郡主,他问顾陌:“长乐郡主呢?长乐郡主是不是也是你叫去的?” 顾陌坦然承认,“是啊,是我叫去考验弟弟的,弟弟你从小就没过苦日子,果然是没有经过考验,哎,真是太可惜了。” 顾枫目眦欲裂,“你骗人,就算我通过了考验,长乐郡主也不会嫁给我,对不对?” “对啊,弟弟总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 顾陌冷笑,“你凭什么配得上郡主?凭你好吃懒做?还是凭你狼心狗肺?什么都没有,她看上你什么?不过是拿你当个消遣罢了。” “顾陌,你如此愚弄我,我杀了你!” 顾枫尖叫一声朝顾陌冲过去,顾陌轻描淡写地抬脚,顾枫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弟弟。”她掸了掸衣袖,“姐姐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你怎么就是学不乖、非要以卵击石呢?” 林氏瘫坐在地,泪如雨下,“我们是一家人啊,是至亲的人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啊。” 一家人自相残杀,这不是林氏想要看到的。 “我为什么把你们逼上这个地步?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这怎么是逼呢,这分明是为了你们好啊,你可不能不领情啊。” 顾陌蹲下来,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林氏。 “怎么?你们这么对我,就是为我好,我这么对你们,就是逼你们?” 顾德昌怒吼,“我们如何对你了?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个不孝女!” 顾陌笑了起来,“爹,那我对你不够好吗?你怎么总是不知道满足?” 顾德昌,“……” 林氏嚎啕大哭:“我们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事到如今,林氏还能问出这话来,顾德昌和顾枫也依旧一脸愤慨,足以可见,他们从来不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不起自己女儿、自己姐姐。 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只是后悔没有见女儿作践的更狠,没有瞒的更加彻底,让女儿知道了真相,让女儿有了崛起反杀的机会。 顾陌俯身,冰冷的指尖擦过林氏泪湿的脸颊:“娘,你错了,这不是造孽,这是……” 她红唇轻启,“报应,你们曾经做下的恶,总是要还的。” 她说:“如果你们不认为这是恶,那么,也该对我感恩戴德才对,怎么能怨怼我呢?” 顾枫这时候突然爬着到了顾陌跟前。 “姐姐,是爹娘要那么对你的,我那时候还小,我什么都不懂啊,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你怎么能怨恨我呢?” 第3624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39) 顾枫那张原本俊秀的脸此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凑到顾陌跟前,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姐姐,爹娘实在太坏了!不如我们把他们都赶出去,以后就我们姐弟相依为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我们姐弟齐心,定能让顾家门楣光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厅堂内回荡。 顾陌满是老茧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落在顾枫脸上。 “你这个不孝子!” 顾陌的声音冷得像冰,“爹娘为了你费尽心机,连背着我过好日子都不忘带上你,生怕委屈了你,现在你竟敢背弃他们?我没有你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弟弟!” 顾枫捂着脸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的表情:“姐!我这不是站在你这边吗?我实在是心疼你啊,爹娘对不起你,我才不想认你们的,但凡他们对你好一点,我都愿意叫他们一声爹娘!“ 顾枫哭的要多假有多假。 “一想到以前他们趁着我小,教我敌视你,我就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他们没有资格当我们的父母!姐,把他们赶出去!” 顾陌嘴角抽了抽,又给了顾枫一巴掌,“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枫,“姐,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你现在孤身一人,真以为能守住这么大的家业吗?你的产业不需要自己人打理吗?将来嫁人了不需要娘家人撑腰吗?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让我帮你,让谁帮你?” 顾陌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我的助力?那不如……我送你进宫当太监如何?你努力一把,混到陛下身边,也好替我美言几句,让我更上一层楼?” “你!” 顾枫脸色瞬间铁青。 他心中暗恨:这个贱人!他可是要继承顾陌爵位的!只要能得到顾陌的一切,那些屈辱算什么?就算不能人道又怎样? 顾陌竟然想要他进宫当太监! “姐,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啊。”顾枫强忍怒火,声音发颤,“自家人再大的矛盾,那始终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不信我们,难道去信那些外人吗?你真的以为那些外人对你就是真心的吗?” 顾德昌想到了老王头,急忙帮腔:“就是!你以为养在府里那个爹是真心对你好?他不过是图你的权势富贵!等他的族人把你架空,到时候只会把你一脚踹开!你哭都来不及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没有见识容易犯糊涂,你要听爹娘的!爹娘定然会为你出谋划策,守住家业,广大我顾家!” 林氏也抹着眼泪凑上来:“陌儿啊,我们虽然穷养了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可给了你全部的爱啊!别人会像我们爱你这样去爱你吗?你听爹娘的,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重振顾氏家族啊!” “没错没错,你娘说的没错,上阵父子兵,你真正能相信的,还是只有我们……” 一想到现在顾陌不仅养着别人喊别人爹,而且连姓氏都是别人的,顾氏没有沾到任何和光,顾德昌就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顾陌蠢货。 把大好前程都送给外人,一点家族观念都没有。 果然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上不得台面。 若是由他来掌管将军府,一定会趁机壮大顾氏家族,让顾家成为龙国第一望族。 这就是他顾德昌的格局和心胸气魄,是顾陌这种女人远远不能比的。 所以,将军府必须要掌控在他手里,爵位必须要给他们顾德昌继承! “陌儿,你对爹娘就是有太多的误解了,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儿女,你根本不明白爹娘的良苦用心,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知道爹娘到底有多爱你了,如果不爱我们怎么会这么良苦用心?” 顾陌没有反驳,说:“我也是因为爱啊,不爱你们我怎么会在你们身上花这么多心思,将心比心,爹娘为何不能理解我呢?” “我们明白你,明白……” 顾德昌说道:“现在我们一家既然解开了误会,那以后就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当一家人好不好?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也不要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对对对……” 林氏急忙接话说:“我们马上就搬进将军府,这样爹娘才能更好的照顾你,为你分忧,让你不至于那么累。” 顾陌挂着一张死脸麻木的看着他们。 “我不要。” “陌儿,你不要任性了,这是关系到咱们整个顾家的大事。” 林氏皱着眉头,甚至去拉顾陌的手,“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顾陌一把甩开林氏,“娘,你也不要胡闹,我也是为了你好,不忍心你们操劳,你不要不识好歹。” 顾陌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我累了,要睡觉了,你们赶紧走吧。” 然后顾陌喊了一声,“管家,把他们请出去吧。” “我不走,这里是我家,我凭什么走,我不走!” 顾枫大喊了起来,“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下贱胚子,我是这府里的主子!你们敢碰我,我定要你们好看!” 管家直接喊了侍卫进来,拖着三人往外走。 三人见顾陌是软硬不吃,冷漠无情,恼怒不不已。 “顾陌,你要是真的这么无情,不认我们?” 顾陌,“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 顾枫怒极反笑,“那你也不要怪我这个当弟弟的狠心!” 顾陌看向顾枫,“哦?你想怎样!?” 顾枫仰着脖子说道:“顾陌,你不仅冒名顶替赵承业,而且还是女扮男装的,你说如果我们去告御状,皇上知道了你是女扮男装的,你的权势地位还保得住吗?” 不给他们荣华富贵,顾陌也别享受了。 顾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那你去告吧,欺君之罪,诛九族呢。” “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日子也没有盼头了,死就死了”顾枫歇斯底里地吼道,“可你呢?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世袭罔替的爵位,你就甘心失去这一切吗?” “不甘心啊。” 第3625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0) “不甘心啊。” 顾陌轻飘飘地说,“那不如,斩草除根,我把你们全都杀了吧,你们死了,就不会有人出去胡说八道了。” 三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我们可是你爹娘,是你的至亲,你这么做,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不怕啊,我杀的人还少吗?” 看到三人都开始打哆嗦了,顾陌笑了起来,“哎呀,跟你们开玩笑的,我的手可是上战场杀敌的,杀你们,你们配吗?” 顾陌挥挥手,侍卫们立刻堵住了三人的嘴巴,粗暴地将他们拖向后门。 三人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当他们被丢出将军府后门时,顾德昌的的衣服已经沾满泥土,林氏的发髻散乱不堪,顾枫更是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三人抬头望着将军府高大的围墙,眼中满是怨毒。 顾枫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敲鼓告状!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她如意!” 顾德昌拦住了发疯的顾枫。 “蠢货!现在跟她鱼死网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压低声音:“那丫头还没成亲,爵位总要有人继承,我们好好谋划谋划,也不一定没有成功的机会……” 顾枫以为顾德昌是暗示爵位要给他继续,但顾德昌心里想的是 顾陌是个女人,没有成亲还没有无儿无女的,她身上那个爵位确实是叫人眼热的很,只怕那个老王头也盯上了这个爵位,才会对顾陌如此殷勤,骗了顾陌,当上了顾陌的爹。 可这个爵位,必须是他们顾家的。 顾枫是不能生了,可他顾德昌还可以啊,说不定努力一把还能生个儿子出来。 所以,怎么能和顾陌鱼死网破? 还是要争取机会,用些手段,先哄着顾陌和他们重归于好。 顾德昌说道:“京中其他的权贵哪个不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大家互帮互助,顾陌一个人孤家寡人,不信她心里就安心,咱们去找府里那个不要脸给人家当爹的,他算什么东西,也想给我女儿当爹,跟我抢荣华富贵?” 顾枫觉得有道理,这其中只怕少不了那个老王头挑拨离间,让顾陌和他们离了心。 他们就去找老王头,让老王头知难而退。 三人进不去将军府,就一直蹲守在外面。 他们就不信老王头不出府。 果然,他们等了三天,老王头背着手,哼着小曲慢悠悠的从将军府出来了。 他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腰间挂着精致的玉佩,看起来比顾德昌这个亲爹还要气派。 街上的那些小摊贩显然也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将军的爹,纷纷向他问好。 “老爷子,今儿个天气不错,又出来溜达啦?” “老爷子,尝尝我家新做的点心?” “老爷子,我这儿有新到的茶叶……” 老王头笑呵呵地回应着每个人,俨然一副无忧无虑、颐养天年的老爷子模样。 这一幕让躲在暗处的顾家三人气得牙痒痒。 顾德昌眼中燃起嫉妒的火焰:“这个老东西,也配抢我的女儿?”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抢什么不好,抢别人家的闺女! 顾德昌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老东西!你给我站住!” 老王头转过身,看到气势汹汹的顾家三人,脸上依然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哟,这不是顾老爷吗?怎么,在将军府门口等人?” “少给我装蒜!” 顾德昌冲上前想要揪住老王头的衣领,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侍卫挡了回去。 好啊,顾陌竟然还给这个老东西配了侍卫! 他这个当亲爹的都没有这待遇呢! 顾德昌心态更加失衡,面目扭曲指着老王头。 “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凭什么给我女儿当爹?你配吗?” 周围的商贩们见状,都惊讶地围了过来。 老王头却不慌不忙,轻轻拨开顾德昌的手:“顾老爷,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虽然不是将军的爹,但是这孩子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就因为我在战场上为她挡了一刀,就要认我当爹,给我养老送终,没办法,这也是我们爷俩的缘分,你要是有什么不满,那就只能不满着了……” “你!”顾德昌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冒牌货!我要去官府告你!” 老王头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说:“告我什么?承业认我当爹,陛下也是知道的,我的赏赐也是陛下亲口赏的,你要告,是打算告陛下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顾德昌头上。 “你、你别得意!”顾枫跳出来帮腔,“我们手里可有她的把柄!要是我们去告,她就是欺君罔上,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也要被牵连,到时候我看你还笑的出来!” 老王头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三位,借一步说话。” 将三人带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她可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 顾德昌狞笑道,“她顾陌不认亲生父母,认个外人当爹,她才该遭报应!” 老王头,“她为什么不认你们?你们心里没数吗?” “是她没良心,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更何况,我是她亲爹,世上没有不是的父母!她敢这么对我就是不孝!” 顾德昌死死的看着老王头,“老东西,我奉劝你最好立刻滚出将军府,把我女儿还给我,否则我就鱼死网破,让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林氏则柔声说道:“老人家,我们顾家也不是那狠心刻薄的人家,只是不该你的,你就不应该妄想,只要你离开将军府,成全我们一家人团聚,我也会给你一些银钱傍身,不至于让你下半身凄苦无依,你看如何?” “一家人?好一个一家人啊……” 老王头冷笑了一声,“既然是一家人,那为何你能想办法替自己逃脱兵役,却要为了几两银子把自己女儿送去战场?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会死人的地方吗?那丫头靠着自己在战场上拼下了彪炳战功,没有指望你们一分,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你们却想要来截胡,夺走她的一切,她不给,你们就要毁掉她?这世上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第3626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1)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满是失望与愤怒。 他是真的替顾陌觉得寒心。 “我这个半路认的爹,确实不能帮她什么大忙。” 老王头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但是我也不会给她拖后腿,能在刀剑来时替她挡一挡!你们呢?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只会想着怎么把她吃干抹净!就算她死了,你们还要算计她的尸体能换多少银子!你们不是亲人,你们就是豺狼!” 呵,顾德昌说这些话,不就是想要他给他腾位置吗? 想得美。 他怎么可能放心顾陌身边有这样的豺狼虎豹?说什么也要把爹这个位置坐牢了。 顾德昌抬手指着老王头,“你不滚是吧?好好好,那我就去告御状,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你这命也保不住!” “你看,刚才你还说什么爱女儿,现在目的没有达成就要毁了人家,明明是奔着利益来的,又要打着爱的借口。” 老王头冷笑,“你们顾家人的爱,比茅坑里的蛆还让人恶心。” “死老头,你少说废话,我们才是亲生的父女,我才是她的亲爹,要不是你从中挑拨,我们父女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到现在你们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老王头摇摇头,“算了,跟你们说再多都没用,你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只顾着你们自己,哪里想过她的死活?” 老王头要走,顾枫当即上前想要拉扯。 侍卫们适时出现,将想要动手的顾家三人隔开。 顾枫不甘心,侍卫是将军府的侍卫,应该听他的才对,凭什么保护老王头? “狗奴才,连主子是谁都不认识吗?竟然敢……” 侍卫的刀鞘重重砸在想要扑上来的顾枫膝窝,青年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老王头在侍卫护送下离开,身后传来顾德昌怨毒的嘶吼:“我要告御状!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但是老王头没有回头。 巷子里,顾枫不甘心地拽着父亲的袖子:“爹,现在怎么办?” 顾德昌的眼中也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先回去,从长计议,这个不孝女,迟早要遭报应!” 林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将军府内,老王头忧心忡忡地将顾家的威胁告知顾陌。 “丫头,他们说要告御状……” 老王头说道:“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推到我身上,老头子我一力担着。” 顾陌正在擦拭佩剑,闻言抬头笑了笑。 “爹,放心,皇上早已知情,若要追究,早就追究了。” 既然当时没有追究,那在她已经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将军,名扬天下以后,皇帝就算要追究,最多也就是将赏赐的富贵收回去,她这条命,还是能保住的。 而那些富贵,本就是她报复顾家人的身外之物而已,有没有,都不影响。 与此同时,顾德昌三人回到家里,也正在密谋。 他们趋之若鹜的富贵,顾陌也完全不怕失去,他们已经拿顾陌完全没辙了。 想来想去,最后他们想到了赵家。 顾陌是替赵承业从军,现在当大将军用的也是赵承业的名字。 如果赵家知道赵承业就是顾陌,他们会甘心失去大将军、失去爵位吗?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他们威胁不到顾陌,不信赵家威胁不到。 “赵承业”这个名字,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走,去赵家。” 赵家的茅草屋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屋内,赵老爷听完顾德昌的讲述,手中的粗陶碗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浑浊的米汤溅在满是补丁的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荒谬!”赵老爷干瘦的脸颊因愤怒而扭曲,“那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丫头,怎么可能是让北狄闻风丧胆的杀神将军?” 屋角的老鼠被这声怒吼惊得窜进墙洞。 赵老爷不信。 因为这太离谱了。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 赵老爷眯起浑浊的老眼,打量着眼前这三张贪婪的面孔。 虽然难以置信,但若不是确有其事,顾家人怎会如此笃定? 赵老爷心中有了思量。 对方到底是个朝廷大官,赵老爷觉得还是要谨慎,于是一家人先跑到将军府外面暗中观察。 观察了好几天,觉得顾家人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赵老爷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这个贱人,替我儿去从军,竟然敢冒领我儿子的功劳,贪下我儿的大将军之位和侯爵!简直岂有此理,我赵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可是给了顾陌银子的,顾陌是给他们赵家卖命的,顾陌既然立了功,那这功劳也应该是他儿子的,一切赏赐都应该是他儿子的才对,她怎么能这么没有职业道德? 一定要想办法把一切都抢回来。 一想到将军的位置,世袭罔替的侯爷位置以及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即将落在赵家的头上,赵老爷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赵少爷也是,那副从前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 “爹!那爵位本该是我的!绝不能让顾陌霸占了,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 然后还提前带入角色,对顾家人说道: “你们顾家此次上报有功,只要你们听本侯爷的话,等本侯爷抢回了爵位,定然少不了你们顾家的好处!” 赵老爷眼珠子一转,拉住了顾德昌的手,就跟从前的龃龉不存在似得,亲热的说道:“顾老弟,只要你帮我们拿回爵位,将军府的产业分你们三成。” 顾德昌眼中精光一闪,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赵兄,虽然我女儿用的是令郎的名字,但那军功可是她一刀一枪在战扬上拼来的,三成,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赵老爷眯起了眼睛,“顾兄说的有道理,这样,我让一步,四成,四成如何?” 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声音时高时低。 第3627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2) 将军府的产业对半分,爵位归顾家,将军头衔和顾陌手中的军队给赵家。 签字画押时,赵少爷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到时候我要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买座大宅子,养上几十个美婢,嘿嘿嘿,谁惹我不痛快,我就让我的军队把谁灭了!” 赵老爷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对顾德昌笑道:“顾老弟,我这就去将军府会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清晨的将军府门前,赵家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来,却被侍卫们拦在了外面。 赵少爷挺着瘦弱的胸膛,趾高气扬地喝道:“让开!本将军要见顾陌!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拦着?"” 侍卫们面无表情,手中长戟交叉:"将军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放肆!”赵老爷怒发冲冠,指着侍卫的鼻子骂道:“她顾陌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赵家的一个替身!” 侍卫们看大言不惭的赵家人,就跟在看一群煞笔一样。 这让赵家人更加不满,吵吵嚷嚷个没完。 争吵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管家出来把人请了进去。 顾陌一身锦衣坐在会客厅,面具也没带,赵家人一看到她的脸,就知道这次富贵肯定是稳了,腰板也挺的更直了。 真是没想到,这低贱的丫头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一想到顾陌瞒了他们这么多年,霸占了属于他们赵家的富贵这么多年,赵老爷子就想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想到富贵还没弄到手,赵老爷忍住了。 赵老爷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顾陌,想必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你也心知肚明了,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识相的就乖乖把爵位还给我儿,否则……” 顾陌听到这威胁,头也不抬:“否则怎样?” “否则我们就告你欺君之罪!” 赵少爷挺着身子,“你女扮男装,冒领军功,够你满门抄斩了!” 顾陌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们去告啊,不用知会我。” 顾陌站起身,周身杀气凛然,“我顾陌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实打实的战功,你们以为,陛下会为了你们这些废物,舍弃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你!”赵老爷气急败坏。 他原本以为,拆穿顾陌的身份后,顾陌会惶恐害怕,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冷静。 “别以为我们不敢!逼急了我们,我们跟你鱼死网破,让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当然知道你们敢,我说了啊,你们尽管去。” 赵家父子互看一眼。 最后赵老爷子缓和了语气,说道: “顾陌,你不要意气用事,你是个女子,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一旦事情曝光,你顾家满门被问罪不说,你拿命拼回来的这一切也打了水漂,好歹,你也是在我赵府住过一段时间,夫人更是对你视如己出,不忍心看到你落到那步田地,我们如今来找你,也是跟你商量解决之法的。” 赵老爷说道:“你一直戴着面具,也没人见过你的真面目,现在正好可以把你和承业悄无声息的换回来,你之前顶替承业这么多年的事情,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也会照拂你一二的。”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够善良了,如果顾陌还识好歹,就该按照他们说的做。 结果顾陌依旧不肯退让,这彻底惹恼了赵家人。 “顾陌,你要想清楚,若是闹大此事,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要闹大,那就闹大,真以为拿捏住了我这个把柄,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了?你们以为我害怕失去吗?” 这些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就已经和把她的一切当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然后比她更害怕失去。 “我倒要看看,我不如你们的意,你们还能有什么能耐。” “顾陌,你就当真不怕?” “不怕啊,事情闹大了,我的功劳,我的丹书铁券还能保我一命,你们呢?满门抄斩呢,这个代价你们承受得起吗?” 赵家人有点被吓到了,但还是不甘心。 这泼天的富贵离他们如此之近,换了谁,谁能甘心呢? “顾陌,我们现在还肯好言好语跟你商量,是顾念过去的情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顾陌:“我看你们是山前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找死。” 赵家人还以为顾陌要动手,心里暗道糟糕。 谁曾想顾陌只是让侍卫把他们丢了出去。 看来,顾陌是不敢对他们下手,可见她并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完全不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既然顾陌不肯让步,那他们也不用跟顾陌周旋了。 他赵家虽然没落了,但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家打听了一番,直接去找顾陌的政敌了。 让政敌对付顾陌的同时,事情还不至于闹大,牵连到他们的全家,简直一举两得。 结果政敌才不管会不会牵连到赵家,只想要扳倒顾陌,所以直接把事情闹到了皇帝跟前。 赵家和顾家三口人也被当成证人带上了金銮殿。 政敌李大人在皇帝面前义正言辞:“陛下!赵将军女扮男装参军,欺瞒朝廷,其罪当诛!还请陛下惩治!” 赵家父子连忙附和:“求陛下为臣等做主啊!” 顾德昌一家也跪在殿中 顾枫甚至大声道:“陛下明鉴!欺君之事全是顾陌一人所为,与我们无关!我们完全不知情啊,你惩罚顾陌就好了,将军府和侯府的一切就让我继承吧,我定然会做个好官,为陛下分忧的……” “放屁!”赵老爷急得口不择言,“那是我赵家的爵位!我儿子才叫赵承业!有你们顾家什么事?” 说好的五五分,顾家竟然想要全部拿走?也得问问他赵家答不答应。 赵家和顾家为了瓜分顾陌的“遗产”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爵位理应归我赵家!”赵老爷声嘶力竭。 第3628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3) “她是我姐姐,她的一切该由我继承!你赵家休想染指!” 他涨红着脸,青筋暴起,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龙椅上的皇帝冷眼俯视这扬闹剧,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鎏金扶手。 当两家人为尚未到手的爵位争得面红耳赤时,他突然重重拍案:“够了!” 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缓缓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顾德昌,你可知罪?” 顾德昌浑身一颤,膝盖“咚”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也颤抖不已,“草民、草民何罪之有?” “二十三年前顾家贪污案,” 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满门抄斩却漏了你这个外室子,朕本不欲追究,没想到你们还敢兴风作浪!” 他猛地挥手:“来人!押下去候审!” 顾德昌面如死灰,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顾家的案子。 更没想到皇帝早就把他查的一清二楚,他跑来告御状,完全就是自投罗网,没从顾陌手里抢回荣华富贵不说,还要被下大狱。 而赵家人听到皇帝对顾家人的处置,顿时兴奋起来。 太好了,顾家被问罪,这爵位和将军之位肯定落到他们赵家头上。 他们赵家的这波富贵,稳了。 侍卫上前押顾家人,铠甲铿锵作响,顾德昌面如死灰地被拖行时,突然死死扒住殿柱:“顾陌是我女儿,她也是罪臣之后,若我们要被问罪,陛下怎么能放过她!” 顾枫说道:“对!我姐姐上阵杀敌,为龙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怎么能将她的家人下了大狱,寒了她的心!?” 林氏也颤颤巍巍的说:“我女儿立下的功劳,难道、难道还不能抵消顾家祖上犯下的罪行吗?” 皇帝,“……” 你们来状告她,不就是寒她心的吗? 现在还指责我这个皇帝寒她心? 咋地???连我这个皇帝都要围着你们的转不成? 皇帝只觉得顾家人倒反天罡,离谱至极。 “给朕拖下去!” 顾家人被拖下去后,赵家人交换着狂喜的眼神。 这下轮到他们赵家人发挥了。 他们在金銮殿上力证顾陌是代替赵承业从军的,用的是赵承业的名字,皇帝封赏的也是赵承业,所以顾陌现在拥有的一切,理应给他们赵家才对。 赵少爷已经忍不住幻想自己穿上侯爵朝服的模样,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却没想到这时候连珏突然出列,扫了赵家人一眼后,神色严肃的说道: “赵将军跟你们赵家有什么关系?他是本将军的远房表妹,你们竟敢在这里乱攀关系?” 连珏说顾陌叫赵承业,不是赵家的那个赵承业,是他的远房亲戚赵氏家族的人,当年是他把顾陌安排进军营的,赵承业这三个字只是随便起的,就因为名字一样,赵家就想要碰瓷?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连珏呈上盖着玉玺的文书,“这是她的户籍,看清楚了吗,当朝大将军,一个世袭侯爷,也是这等刁民能碰瓷的?” 还想要把爵位大将军之位都抢过去?他们做的什么白日梦? 连小将军拿出身份证明信息,证明顾陌和顾德昌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也和赵老爷那个赵家没有任何关系。 顾陌早就拥有了全新的身份,赵家和顾家状告她替人从军,显然不成立了。 政敌见此,就知道连珏和顾陌早有准备,赵家可能是派不上什么用处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顾陌顶替赵承业的身份从军没法坐实。 但是,连珏已经承认了她是自己表妹,是女人。 一个女人,居然女扮男装上了战扬? 政敌抓住这一点,继续往死里攻击顾陌。 顾陌:“李大人,我龙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女人不能从军,不能建功立业吧?你也有母亲、姐姐妹妹、妻子女儿,你对女人恶意这么大,动不动女人不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石头缝里崩出来的。” 李大人顿时一噎,面红耳赤。 “可你还领了陛下的封赏,这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现在他也只能抓住欺君之罪这一条了,也只有这一条,才能彻底的摁死顾陌! 连珏却又在这时候帮腔。 “赵将军的身份,陛下早已知情,如何算欺君之罪?李大人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朝臣全都看向皇帝,皇帝无奈的点头,“赵将军的女子身份,朕确实在封赏之前就已知道。” 只要皇帝知情,这就不算欺君之罪,欺骗朝臣,那可不是什么大罪名。 李大人,“……” 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顾陌的把柄,准备搞一波大的,结果到最后自己才是个跳梁小丑? 这踏马叫什么事? 李大人这下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皇帝都承认了,他是明知顾陌女子的身份,还要重用顾陌,他再质疑,那就不是在质疑顾陌,是质疑皇帝了。 事已至此,自然只能作罢了。 这时候,皇帝给这件事画下了一个句号,“赵家诬告朝廷重臣,一并收监!” 又指了指李大人,“识人不清,无事生非,罚俸半年……” 赵家人已经彻底瘫在了地上。 他们错了,他们不该痴心妄想,以为能从顾陌手里抢东西的。 赵家人和李大人都被带了下去。 金銮殿又安静下来。 顾陌上前一步,朝服上的云纹在殿内烛光下若隐若现。 “陛下,臣虽然不是顾家的女儿,但也听说过这顾家人的事,想不到他们苛待自己女儿便罢了,路上随便看到一个和她女儿长得相似的人,竟然想要强行认女,若臣今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只怕已经被他们生吞活剥了,可见这世道女子的生存环境,实在是艰难,臣有一请,往陛下答应。”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顾陌便继续说道:“若天底下的父母都如顾德昌和林氏这般,生了儿子便视若珍宝,生了女儿便弃如草芥,久而久之,便会产生两种情况,其一,女子便毫无幸福感可言,如何愿意嫁人生子?这将不利于我龙国的新生人口降生。” 第3629章 全家享福我一人吃苦(44) “其二,女子若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潜移默化,长大后就会变成和自己父母一样的人,也会这样对待自己生的女儿会将女儿视作仇人,狠心的只怕女儿一生下来就会掐死,若是遇上天灾人祸,女婴更难存活,这势必导致龙国女性人口下降,影响人口繁衍……” 总之,重男轻女会严重影响人口的增长,没有人口,那些地谁去种?打仗了谁上战场?龙国如何千年万年的传下去? 顾陌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侍从立刻接过呈上:”这是臣整理的龙国百年人口实录。“ 她指向图表上那条断崖式下跌的红线,“通过这张曲线图可以明显看的出来,女性人口已锐减三成有余。” 户部尚书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若持续下去……” 兵部尚书突然拍案:“没有女子生子,何来兵源?!” 他指着边境战报,“去年征兵,三户抽一丁都已捉襟见肘!” 工部侍郎附和:“江南织坊也缺女工,丝绸产量已连跌五年……” 人口怎么少的?这还用说吗? 弃婴塔里无男婴,学堂里面无罗裙。 女婴生下来就被掐死或者丢掉任由其自生自灭,哪里来的女性人口增长。 女性人口不足,对上层贵族自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依然可以左拥右抱。 然而普通人家的男子,却根本娶不到妻子。 没有女人生孩子传宗接代,再加上这几年龙国打仗还死了那么多人,如果在二十年内人口还是无法增长,只怕…… 到时候亡国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看,重男轻女确实是阻碍了人口增长和社会发展了。 皇帝和朝臣的注意力这下全落到人口民生上面了,顿时激烈的讨论起了解决之法。 过了许久,皇帝轻叩龙案,殿内顿时肃静。 顾陌趁机进言:“陛下,臣建议推行‘生女赏银’之策。” 她展开另一卷文书,“具体可参照:生女赏银五两,免赋三年,连续生女者,其父可减徭役……” 只要生女儿能缓解生养的压力,一般的普通人哪里真的会有那么狠心,把自己的孩子掐死? “荒谬!”老御史却在这时候颤巍巍出列,怒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如今却要推行什么生女赏银政策!这是要动摇人伦纲常!” 顾陌懒得跟他辩解男尊女卑这个话题。 因为站在这里的都是男人,跟他们说什么男尊女卑是不对的,那是在动摇他们的利益,毫无卵用。 她只需要让皇帝知道,重男轻女动摇了这个国家的利益!皇帝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顾陌不慌不忙:“那请御史大人解释,为何龙国适龄男子三成无妻可娶?难道是因为御史大人一人娶了八房小妾资源分配不均?” 御史大人,“……” 气的胡子乱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突然轻笑:“顾爱卿,你这统计倒是精细。” 他摩挲着绢帛上那些朱笔标注,“连各州府女婴死亡率都列得清清楚楚。” 沉默片刻,皇帝正色道:“准奏顾爱卿所请,着户部三日内拟定细则,先在京畿试行。”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御史,“至于纲常……等亡国灭种时,再谈不迟。” 皇帝一锤定音,再无异议。 赵家和顾家告御状的事,就这样结束了。 两家都没能达成目的不说,还被下了大狱。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顾德昌和赵老爷隔着一道栅栏面面相觑,互相责骂。 “都是你们赵家出的馊主意!”顾德昌抓着栏杆怒吼,“现在好了,我们都下大牢了!谁也讨不到好!” 赵老爷冷笑:“要不是你们顾家贪得无厌,想要全吞,我们至于会在金銮殿上出丑,惹了陛下不喜?” 两家人骂了两天,最后实在是没力气了,骂不出来了,又开始诚惶诚恐起来了。 他们不会被关一辈子吧?不会被问罪吧? 也不知道恐惧了多久,牢门“吱呀“一声打开。 顾陌一袭锦袍站在逆光处,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诸位,住得可还习惯?”她笑吟吟地问。 看到两家人脸色,不用他们回答,顾陌也知道,这场牢狱之灾,显然是不怎么愉快经历。 顾陌亲自将两家送回上水村。 马车里,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我早就说了,你们怎么做都没用的,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轻笑一声,又说:“我用双手打拼来的一切若是都能让人轻而易举的抢走,岂不是太没用了?”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们?”顾枫红着眼问。 顾陌挑眉,“当然是为了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享用你们永远得不到的富贵。” 人要活着,才能经历痛苦。 死了,那可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上水村的晒谷场上,里正高声宣读顾家的罪状: “顾德昌,原户部侍郎外室之子,藏匿赃款白银……” 上水村的村民一整个傻住。 他们之前以为顾德昌只是有点小钱,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金山银山堆积如山,竟然让女儿过这种日子? 说这些钱来路不正所以不敢给女儿花。 那你们一家三口就敢花? 不是,这么有钱你把好好培养女儿是咋地?缺那三瓜两枣吗?? 这踏马别说是当爹妈了,这是连当人的资格都没有啊。 被批斗后,顾德昌缩着脖子往家走,突然一坨牛粪“啪”的砸在他背上。 回头,顾德昌正对上放牛娃鄙夷的眼神:“呸!连女儿都虐待的畜生!” 顾家人在村里更受鄙视了,和赵家一样,都是村里食物链的底层。 富贵一夜成空,顾德昌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胡须花白。 他盯着空空如也的米缸,突然暴起给了林氏一耳光:“都是你!非要装什么穷养女!现在好了,女儿也穷养爹娘了!” 林氏捂着脸冷笑:“现在怪我了?当年是谁说女儿要吃苦才能孝顺?是谁把燕窝藏起来自己吃?” 夫妻俩互相怨怪,谁也不承认是自己的错,最后互骂了半天,各自沉默的哭泣。 () 第3630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 没过多久,朝廷的生女赏银政策开始推行到上水村了。 生一个女儿有五两银子,女婴的存活率明显提高了不少。 当然,这笔钱也不是能随便拿的,五两银子,是分批次拿的,女婴生下来存活过了一个月,可以领一两银子,活到了三岁,又可以领一两银子…… 以此类推,免得有些人家一次性领了银子,然后就把女婴杀了或者丢了。 天底下的女性,很难不感激顾陌的。 很多时候,她们自己生的孩子,是死是活,她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嫁了人,一切都是夫家的,夫家说养不起女婴,要把女婴丢了,她们又能如何? 可是有了朝廷的政令,她们也可以为自己的女儿争取到一个活命的机会了! 顾家三口人还是活的挺长久的,他们在上水村,也时常能听到有关顾陌的消息。 顾陌一生戎马倥偬,铁血征战,最终成为龙国历史上功勋最为卓著的将军。 她终身未嫁,膝下无子,死后爵位收归皇室,一生荣辱,终归尘土。 然而,神武大将军的,却如巍巍山岳,屹立千秋,永载史册,即便穿越千年岁月,犹在青史间铮铮作响。 顾陌回到了智脑空间,就看到智脑飞来飞去。 “主人主人!那个在释放基因信号找你。” 以前顾陌找他,他东躲西藏的,现在顾陌不找他了,他又跑回来找存在感。 简直跟有病一样。 哦,也对,他本来就有病。 “不用管他,他现在越来越弱了。” 阿独身上有她的基因,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顾陌心里并未有任何感觉,只是去自己的小世界走了一圈,看到小世界已经步入中等文明,正在不断往前发展,她就回到了智脑空间。 休息了一阵子,顾陌前往了下一个位面。 …… 顾陌一睁眼,正对上一双冰冷的蛇瞳。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毒蛇,三角头颅高高昂起,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尖锐的毒牙泛着寒光。 原身似乎极度惧蛇,这具身体在看到毒蛇的瞬间便本能地战栗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 顾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抄起手边的扫帚,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她不敢停手,生怕这毒物暴起伤人。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骤然炸响,顾陌被人猛地推开。 只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冲过来,颤抖着捧起那条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黑蛇。 “顾陌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打小黑?” 唐思思颤抖着抚摸蛇身上渗血的伤痕,再抬头时眼里噙着泪花,一说话眼泪就大颗大颗砸在蛇身上,“它只是条小蛇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它打的遍体鳞伤?” 唐思思心疼不已,看顾陌的眼神更加愤怒。 “它也是一条生命,你怎么能这么狠毒?你太过分了!简直毫无人性!” “这条蛇是你养的?”顾陌眯起眼睛,原身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这是野生蛇,有毒的你知道吗?而且我们都怕蛇,你把蛇带到咱们合租的房子里来养,你有考虑过我们的安全吗?还是说你就是想要用这条蛇害死我们?”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害你们!小黑不是那种坏蛇,它不会咬人的。” “你说它不咬就不咬?畜生听得懂人话吗?它刚才就要咬我。” 顾陌指向自己脚踝处明显的攻击痕迹,“如果我被咬了,中毒死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你不是没事吗?”唐思思有些心虚,把蛇护在胸口,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小蛇一直很乖很温顺的,它怎么会咬人?我跟它同吃同睡这么久,它都没有咬过我。” 顾陌指了指旁边两个腿肚子都还在打颤的女孩。 “她们都看到了。” 那两个合租室友脸色煞白,显然也被蛇吓得不轻,听到顾陌的话,连忙点头,“对,那条蛇突然就爬出来追着我们咬,太可怕了,唐思思你能不能赶紧把你的蛇弄走?我们真的很怕蛇。” “对啊,大家都是合租的室友,当初合租的时候就说好了,要是谁想养小宠物一定要得到其她人的同意,你根本就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捡回来一条蛇养,而且看样子还是有毒的,你有把我们的安全放在眼里吗?” 唐思思,“我都说了小蛇没有毒,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咬人,你们为什么要对一条小蛇恶意这么大?” 唐思思不可置信地环视众人,仿佛面对一群冷血刽子手。 “顾陌,肯定是你欺负了小黑,小黑才想要吓吓你的,你说,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顾陌实在是无语至极,于是,劈手就夺过了唐思思臂弯里的小蛇,掐住它的七寸疯狂的在地上砸啊砸。 “啊啊啊不要!!” 在唐思思的尖叫声中,蛇身与地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一下、两下…… 直到那团黑色血肉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唐思思一直在尖叫,叫声刺耳不已。 “顾陌!啊啊啊!!你干什么!你不要伤害小蛇!!你快放开小蛇啊!!顾陌我跟你拼了!!” “喏。”顾陌拎起血肉模糊的小蛇,甩在唐思思脸上,“给你,够煮一锅汤了。” “啊啊啊!!”小蛇从唐思思脸上掉下来,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思思捧着血肉模糊的蛇尸崩溃大哭,“小黑……我的小黑……顾陌你这个杀人魔!” “那你去报警啊。”顾陌冷笑,“看看警察是表彰我为民除害,还是给你发动物保护奖?” “你你你你这个魔鬼!” 顾陌一把打掉唐思思伸来的手:“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唐思思,这么喜欢蛇,你去山上蛇窟里跟蛇一起住好了,在这里祸害我们干什么?你再敢带蛇回来,我连你一起砸。” 唐思思有点被顾陌眼睛里的狠意吓了一跳,她后退了一步,突然看到小黑蛇脑袋又动了一下。 她立刻蹲下来把小黑蛇捧起来,“小黑,小黑你还活着对吗?” () 第3631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 小黑又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 唐思思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抱起小黑蛇,“小黑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说着,她赶紧就带着小黑蛇离开了。 走到门口,还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顾陌一眼,说道:“顾陌,你最好祈祷小黑不要有事,如果小黑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你的!” 顾陌,“……”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室友心有余悸。 “我的天,这也太可怕了,唐思思怎么那么奇葩,连蛇都敢养……” “顾陌,你也太厉害了,刚才要不是你,我们都要被蛇咬了。” 顾陌说道:“我看那条蛇估计死不了,唐思思还会把蛇带回来的,你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两个室友脸色又是一白。 一想到以后住在这个房子里,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一条蛇从被窝里钻出来,就忍不住的毛骨悚然。 最主要那蛇可能有毒,真的会把她们毒死的啊。 唐思思是半点不为她们的安全考虑,她们不能不为自己考虑啊。 “我这就找房子,趁早搬出去,剩下的房租我也不要了,免得到时候连命都没有了……” “顾陌,你也跟我们一起搬出去吧……” 顾陌却摇摇头,“你们搬吧,我条件不宽裕,暂时先住在这里。” 她说:“以前我也怕蛇,但是今天我发现,蛇也没有那么可怕,要是唐思思再敢带蛇回来冲我滋滋,我到时候连唐思思一起打。” 蛇有什么错?只是畜生罢了。 错的是人,明知道大多人都怕蛇,还把蛇带来合租的房子里养,唐思思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者。 两个室友当天就找到了房子,收拾行李搬走了。 顾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等接收了剧情,顾陌才知道,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因为唐思思这个人不无辜,那条蛇也同样不无辜。 那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一条修炼了两千年的蛇王。 一千年前,蛇王孤渊和一个人类女孩相爱。 但是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那个女孩更是身体羸弱,很难活过二十岁。 为了和女孩永远相守在一起,孤渊用万千生灵的性命筑起血池,要为女孩逆天改命。 此举有伤天和,导致人间生灵涂炭,引起了人间各大道门的注意。 为了阻止孤渊,人间道门几乎以团灭的代价,联合将他镇压封印了起来。 转眼到了一千年后,现代女孩唐思思去某景点名山旅游,结果不顾景区的阻拦线,擅自跑进了未开发的山林里面。 在山林里,她看到了一座奇奇怪怪的蛇形山,便拍下来放到网上。 结果有个道家网友在评论区说,这山镇压着一只两千年的蛇妖。 这位网友还将道观古籍里面对于这一段的记载拍下来给唐思思看,证明他所言非虚。 于是,唐思思便知道了,原来在一千年前,曾有那样一位痴情的蛇君,爱过一个人类女孩,为了这个女孩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最后被永久的镇压在了此处。 唐思思没觉得那些被蛇君牺牲的那些无辜生灵有多可爱,只是羡慕那个人类女孩,虽然她的一生很短暂,可却有人曾如此深爱过她。 如果她唐思思这一生也能遇上这样一位如意郎君,不顾一切的爱着她,为了她和全世界为敌,该有多好啊。 当天晚上,唐思思就做了个梦:月光下有人从背后拥住她,冰凉的手指擦过她颈动脉,有人低声的呢喃:“你是我的!” 之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做梦,梦里是她和一条巨大的黑蛇各种各样的香艳场面。 不知道唐思思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半个月后,她又偷偷跑进了那片山林里。 这一次,她在山林里遇到了一条小黑蛇。 小黑蛇没有攻击她,反而特别亲近她。 唐思思总感觉这条小黑蛇,就是那位痴情的蛇君,是她梦里和她缠绵的人。 这让她欣喜若狂,于是便把小黑蛇带了回来,对小黑蛇极尽喜爱,晚上也跟小黑蛇睡一个被窝。 唐思思知道三个室友肯定不会同意她养蛇,所以一开始都是把蛇养在自己的卧室里, 但是,唐思思还是个实习生,每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多块。 交了房租水电,自己还要吃喝,每个月根本就挤不出余钱来。 可她又想要给小黑蛇最好的生活。 于是,室友买的零食、放在冰箱里的肉…… 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拿去喂小黑蛇。 被发现后,也只是吐吐舌头,说是她自己嘴馋了,吃了,都是室友,这么点小事不会计较的是吧? 最后搞得好像室友们计较,还是室友们小气一样。 然而,既然都合租了,说明大家其实手头也不宽裕,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唐思思次次都这样,谁受得了啊? 而且都说了她好多次了,她下一次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说她,她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哎呀,就是借用一下啦,我又不是不还你们……” 但她真的没有还过。 于是,矛盾就爆发了,三个合租室友基本上每天都要因为唐思思乱动她们的东西而吵架。 唐思思每次也都是低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好像是室友们在无理取闹,受委屈的是她一样。 小黑蛇看在眼里,心疼啊。 于是,三个合租室友的被窝里、饭盒里,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现死老鼠…… 晚上睡觉、半夜上厕所,都总能看到蛇的影子,然后被吓个半死。 而唐思思也知道小黑蛇在给她出气,更加坚信小黑蛇就是她未来的如意郎君了,对小黑蛇更好。 当然,都是不问自取室友们的东西。 连室友买的快递都自己拆了,但凡是小黑蛇用得上的东西,就直接拿去用了。 室友们忍无可忍,又爆发了一次矛盾,这一次直接就动起手来了。 眼看唐思思打不过要被欺负了,小黑蛇突然冒出来,把三个室友吓得面无人色。 () 第3632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3) 别说女孩子了,换个男孩子,看见这么条毒蛇也会害怕吧? 她们要求唐思思把蛇放回林子里去。 但是唐思思却不答应,反而将小黑蛇护在掌心,眼眶通红的说道:“野外生存多艰难啊,它还这么小,你们怎么忍心让它自生自灭?这不是逼它去死吗?” 她纤细的手指抚过蛇头,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只小猫。 那条蛇在她掌心温顺地盘起,金色竖瞳却冷冷地盯着三个惊恐的室友。 “它只是太喜欢我了,才会跟你们闹着玩,它只是一条蛇,你们是人,至于跟一条蛇计较吗?” 这是计较的问题吗?? 反正说什么都不放走,非要养着,也非要住这里,死活不搬出去。 室友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至少你也应该把它关在笼子里,不要让它出来吓人!” 唐思思却很不满,“凭什么?难道因为它是一条蛇,它就不配拥有自由吗?这个世界不只是人类的世界,还是动物们的世界,你们已经占据了这么多的社会资源,为什么连一条蛇都容不下?” 然后,唐思思继续“很不好意思”的借用室友们的东西娇养她的小蛇蛇,室友们一旦有了抱怨,她就觉的室友们小气、没有爱心、故意为难她,经常跟小黑蛇抱怨。 小黑蛇盘在唐思思颈间,竖瞳冰冷地注视着三个惊恐的人类。 在它眼中,全世界只有唐思思是温暖的,是对它是友好的。 她会偷室友的牛奶喂它,会用吹风机给它烘暖被窝,会抱着它诉说委屈:“她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们呢?” 所以他心里眼里只有唐思思,唐思思受委屈了,他自然要为唐思思出头,让人知道,唐思思也是有人宠着爱着的。 于是,报复变本加厉。 先是冰箱里的牛奶,总是莫名其妙少半盒,而且少的无声无息,让室友毫无防备的喝下,喝到一半不对劲,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寄生虫卵。 唐思思却只是不以为然的说道:“牛奶里面有寄生虫卵,你应该找厂家吧?你干嘛要怪小黑啊,别以为小黑不会说话,就什么都可以栽赃到小黑身上!” 然后是半夜天花板上传来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室友有一次鼓起勇气开灯查看,正对上一条从通风口探出的蛇。 “唐思思,你养的蛇又跑出来吓人了!!你能不能管一管?” 房门打开一条缝,唐思思睡眼惺忪地探出头,颈间缠绕着那条漆黑的小蛇。 蛇信吞吐间,金色的竖瞳冷冷注视着惊恐的室友。 “哎呀,小黑只是蜕皮而已。” 唐思思轻抚蛇头,语气带着宠溺,“它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凶会吓到它的。” 热好的便当里,也总是躺着半截老鼠尾巴,当室友被吓得当扬吐得昏天黑地,而唐思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黑是喜欢你,才想要和你分享食物,你反应干嘛那么大啊?” “这明明就是恐吓!”室友气得浑身发抖,“唐思思,你必须把那条蛇处理掉!” 小黑蛇顺着唐思思的手臂游下,在地板上划出“S”形轨迹,缓缓逼近室友。 室友倒退着撞上墙壁,唐思思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还笑了起来。 “你看,它多乖啊。” 唐思思蹲下身,任由黑蛇攀上她的手腕,“都说了它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你们对它友好一点,它就不会吓你们了……” 可下一刻,本来温顺的黑蛇突然昂首,露出尖锐的毒牙。 三个室友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室友们被一条毒蛇整的焦头烂额,精神崩溃,而唐思思看着室友们狼狈的样子,躲在被窝里一边偷笑一边纵容宠溺的点了点小黑蛇的头,但它“小坏蛋。” 她没有诚意的让小黑蛇以后不要这么调皮了。 室友们完全拿唐思思和这条毒蛇没有办法。 更过分的是,这条黑蛇不仅是吓他们,但凡是和唐思思有过矛盾的人它都吓。 所以,这一栋楼的住户也都不得安宁。 一开始也没人知道蛇是哪一户养的,只以为是从花园里爬进来的,直到后来有人发现这条蛇频繁进出23楼一号房。 小区业主们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唐思思看到这么多人,心里害怕,直接拉所有室友出来当挡箭牌,搞得好像蛇是所有人共同养的一样,让所有人一起承担业主们的怒火。 室友们忍无可忍了,她们也想要搬走,但她们刚出社会,工资不高,如果搬走了,这房子的押金和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房东是不退的,她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唐思思合租。 而且唐思思动不动拿中途退租违背合约,损害她的个人权益为由,不许室友们退租。 因为一旦房子是以唐思思的名义租下来的,她们中途退出,唐思思如果找不到其她合租室友,水电燃气费都是她一个交。 直到那天,其中一个室友晚上加班回来,想洗个热水澡放松。 浴室里水汽氤氲,她哼着歌打湿头发,完全没注意到排水口处缓缓游出的几条花斑蛇。 尖叫声和摔倒声几乎同时响起。当另外两个人撞开反锁的浴室门时,只看到她倒在地上,后脑勺洇出一片鲜血,几条蛇迅速消失在排水口中。 救护车来得很快,但她已经没了呼吸。 去世的室友家里人找来,原身和另一个室友将她的死因如实相告,导致去世室友的家里人对唐思思发难,要求唐思思给一个说法。 唐思思却一脸无辜:“我的小黑一直关在笼子里,怎么可能跑到浴室?再说那些是花斑蛇,我养的是黑蛇啊!” 唐思思不认账,警察那边也查不出什么证据能定唐思思的罪名,室友父母就把这件事闹到了网上,让唐思思遭受到了全网指责。 那段时间唐思思好痛苦、好绝望,感觉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欺负我?” 第3633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4) 唐思思蜷缩在墙角哭泣。 小黑蛇好心疼啊,蛇身体缠绕住她的手腕,鳞片泛起诡异黑光。 黑雾弥漫中,一个苍白俊美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将唐思思拥入怀中。 他指尖抚过她泪痕,声音带着千年沉淀的沙哑:“小笨蛋,别怕,有我在。” 原来,小黑蛇就是两千年前被封印的蛇君,而唐思思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转世爱人,只是因为封印没有解除,真身被镇压在山上,他的法力还没有恢复,只有一缕元神逃出,以小黑蛇的形态出现在唐思思身边。 现在唐思思遭受这么多委屈和痛苦,小黑蛇显然已经无法给予唐思思什么安慰了,所以他才用元神幻化为人形。 他温柔拭去唐思思的眼泪,眼底却翻涌着血色:“所有伤害你的人,都得死。” 变成人的孤渊蛇君一边温柔体贴,陪伴着唐思思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岁月,一边想方设法教训了那些让唐思思痛苦的人。 虽然法力没有恢复,但对付普通人,也足够了。 接下来,所有让唐思思不痛快的人,都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离奇死亡。 讨要说法的死者父母,车祸时安全气囊莫名失效。 发声谴责唐思思自私自利在合租室内养蛇害死室友的网友,接连猝死在电脑前。 最后一位室友全家煤气中毒,法医却检测出蛇毒。 还有原身。 全都被害死了。 唐思思的身边突然死了这么多人,一看就很蹊跷,警察也介入调查,查到了唐思思身上。 唐思思一脸的无辜,“我什么都没有做呀。” 是的,唐思思从来没有动手,所以即便警察知道一切和她脱不了关系,法律根本制裁不了唐思思。 警察顺着唐思思,又查到了孤渊这条蛇身上,但蛇不是人,世俗的法律依旧奈何不了他,警察想要抓他,也根本抓不住。 所以,警察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也就在这时候,原身的哥哥出现了。 原身的哥哥,因为命格特殊,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龙虎山上修道。 突然有一天,他掐指算到自己的妹妹死于非命,于是下山来寻找真相,很快就发现了蛇君一缕元神逃出封印山为非作歹的事,且发现自己的妹妹也是死于他的手中。 道门中人,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更何况还有杀妹之仇在,所以,他开始追杀孤渊。 此时的孤渊实力不足,遇上天赋异禀的龙虎山弟子,自然也只能小心行事,小心翼翼藏在唐思思身边。 原身哥哥发现蛇君出现在唐思思身边,刚开始以为唐思思也是受害者,被蛇君给缠上了,还想要帮唐思思。 结果唐思思却伪装成原身最好的闺蜜,“我和你妹妹是最好的朋友,她死了,我比任何人都难过……” 唐思思假意站在蛇君对立面,获得了原身哥哥的信任,最后借原身哥哥的手,彻底打开了蛇君封印,让蛇君原身和肉身合二为一,终于离开了山里,以真身出现在了唐思思面前。 实力大增的蛇君再也不低调了,反而开始预谋报仇之事。 一千年前是谁破坏了他和爱侣的长生计划? 是谁把他封印在了山里,害的他爱侣离世,把他们硬生生分开一千多年的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爱侣,又是谁一直出来搞破坏? 就是那这些道门众人。 现在他的实力逐渐恢复,虽没有到全盛时期,然而道门没落,他这点实力,足以将整个道门残杀殆尽。 于是,孤渊开始了对道门的屠戮。 龙虎山百年道观被蛇尾扫成废墟,青城派弟子在毒雾中化作白骨…… 唐思思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觉得孤渊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而还觉得孤渊是为了她大开杀戒,整天嗷嗷叫着天啊他好帅好霸气好邪魅果然不愧是她的男人。 原身哥哥放出蛇君,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为了弥补,一直在和孤渊死磕,最后甚至以身献祭,引孤渊入局,打算与孤渊同归于尽。 却也只换来蛇君一声嗤笑:“区区蝼蚁,也妄图与本君作对?” 最后原身哥哥魂飞魄散了,孤渊也被重伤,肉身全毁,差点无法和唐思思相守了。 这也成了他和唐思思之间的虐点,唐思思恨不得自己也跟孤渊去了,省得一个人活着痛苦。 然而,孤渊一直在安慰她,告诉她自己还有办法,为了和心爱的男人相守,唐思思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按照孤渊说的,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将孤渊的灵魂与原身哥哥的肉身体合二为一。 最后,孤渊进入了原身哥哥的身体里,在俗世的身份,成为了原身的哥哥,一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除掉祸世蛇君的道门新一代魁首。 如此一来,他不仅不会再遭遇道门的追杀,反而还有了名正言顺的人的身份,和唐思思相守的。 甚至于他还利用这个身份,悄无声息的从内部残杀道门,让道门彻底消亡,还除掉了其余那些有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大妖。 而这一切罪名,都是原身哥哥背负的,那些曾经的道门同仁死的时候,诅咒的都是原身的哥哥。 再也没有人阻碍蛇君和唐思思在一起了,而且整个世界的资源,也都会围绕着他和唐思思的爱情转。 所以,他们不仅是拥有了爱情,还拥有了整个世界,然后用整个世界为养料,来让两个人永远青春、长生。 原身死后,灵魂一息尚存,鬼鬼祟祟的躲着,才没让孤渊发现。 然后他亲眼看到了自己哥哥是如何被唐思思利用的,看到哥哥是如何被孤渊杀死的,也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成为了他们爱情play的一环,更看到了这个世界是怎样被他们弄得天翻地覆了。 原身怎么甘心? 凭什么你们的爱情就那么了不起?凭什么你们相爱就要牺牲那么多人? 就因为你们是男女主吗?所以整个世界都只能成为你们爱情的垫脚石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叫做为了爱冲锋还感天动地上了? 第3634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5) 结果可想而知了,唐思思没事,孤渊也没事,有事的是原身。 她这次是连魂魄也死了,只有那一丝不甘的意识被智脑捕捉,最后完成了与顾陌的交易。 原身的心愿就是阻止,阻止两个室友的死亡,阻止哥哥的死亡,阻止所有被孤渊和唐思思害死的人的死亡。 要死,就让唐思思和孤渊去死好了。 死的越惨越好。 现在剧情发展到室友们已经知道了小黑蛇的存在,和唐思思产生了冲突。 唐思思天天委屈,于是小黑蛇天天吓室友们,这次更是直接张开了獠牙想要咬人。 想也知道,小黑蛇之所以只是吓室友们,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他现在只是一条小黑蛇,没有太大的实力。 一旦他实力增长,就不是吓人那么简单了。 好在,现在另外两个室友在顾陌的劝说下已经搬走了,虽然损失了押金和几个月房租,但命是保住了。 接下来,就是她和唐思思的事了。 既然小动物这么可爱,唐思思这么喜欢小动物,只养一只小动物怎么够? 没多久,唐思思抱着被纱布裹成木乃伊的小黑回来,眼眶通红,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气死我了!那些兽医都是冷血动物!一点爱心都没有!” 她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摔,声音尖锐,气得浑身发抖,“居然说野生毒蛇不该养在家里?还说最好交给林业局处理?见死不救,他们懂什么是医德吗?” 顾陌正坐在沙发上吃泡面,闻言抬头,一眼就看见那条被裹得只剩一双蛇眼露在外面的黑蛇——金色的竖瞳阴冷地盯着她,信子嘶嘶吐着,仿佛在无声威胁。 “那是野生毒蛇。”顾陌慢条斯理地嗦了一口面,“兽医不治是怕被咬,合情合理。” “你放屁!”唐思思猛地拔高音调,眼眶瞬间红了,“小黑只是一条无辜的小黑蛇,它从来不咬人!它那么乖,那么通人性!” 她低头抚摸蛇头,声音瞬间温柔下来,“是不是呀,小黑?都是那些坏人欺负我们……” 然后哀怨的看了顾陌,“要不是某些人下手太重,小黑也不会这么疼,真不知道她有没有心,都不知道内疚的吗?” 顾陌不知道,吸泡面吸的滋溜滋溜作响。 而小黑蛇配合地蹭了蹭唐思思的手指,眼神却始终没离开顾陌,蛇信吐得更急了。 唐思思看到顾陌这样,更气了,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啪”地拍在茶几上。 “医药费,五百八!” 她理直气壮地指着顾陌,“这是今天给小黑买药花的钱,是你把小黑伤成这样的,花销当然应该算你的,你记得把钱转给我哦。” 顾陌差点被面汤呛到。 她拎起那张收据——上面潦草地写着“外伤处理费”,还盖了个模糊的宠物诊所章。 顾陌气笑了:“我打的?” 她指尖点了点收据上“伤口处理”“抗生素注射”等条目。 “它先攻击我,我自卫还手,现在倒成我的错了?” “它哪有攻击你!” 唐思思尖声反驳,“小黑只是想和你玩!是你反应过度!” 她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模糊的照片,画面里小黑蛇张着嘴,毒牙闪着寒光。 “你看,它的牙都被你打松了!” 顾陌扫了一眼,冷笑:“所以呢?要我给它镶金牙?” 唐思思气的跺脚,“它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顾陌,“不能,它下次再敢冲我滋滋,我把它嘴巴也打烂。” 唐思思一下站起来,死死的看着顾陌,“你敢!顾陌我警告你!小黑对我而言很重要,如果你再敢伤害小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顾陌扫了唐思思一眼,没说话。 唐思思以为自己吓到顾陌了。 呵呵,除了她,这世上哪有不怕蛇的女孩子呢,顾陌一定会妥协的。 以后肯定是她让顾陌往东,顾陌就不敢往西了! “顾陌,你先把钱转给我,不然我今天晚上就让小黑钻你被窝了。” 她说:“你知道,小黑很通人性,也很记仇的,你要是让它不开心了,它说不定还会咬你,我可都是为你好啊,你要是不领情,被小黑咬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小黑蛇突然从纱布里挣出一截尾巴甩了甩,直接把顾陌的泡面甩翻了。 滚烫的汤水溅到顾陌手上,顾陌猛地站起来,却见唐思思已经抱着蛇退到门口,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 “今天晚上我就要看到转账哦!”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 房门“砰”地关上后,顾陌盯着手上烫红的皮肤,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嘶嘶”声。 她低头,看见一条细小的花斑蛇正从沙发底下游出,这不是唐思思养的那条。 当她拉开储物柜时,十几条蛇正盘踞在柜子里,齐刷刷昂起头。 “……” 看来都是孤渊召唤来的,这个合租屋,已经快成了蛇的天下了。 顾陌一直没把钱转给唐思思,第二天顾陌下班下来,唐思思就问顾陌要了。 “顾陌,钱呢,你怎么还没转给我?” 顾陌瘫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唐思思见她不理自己,推了她一把。 “顾陌!我在跟你说话呢!” 结果顾陌反手把她甩开,一下把她甩的跌坐在地上。 “顾陌!你干什么?” 唐思思感觉好委屈,眼眶通红的看着顾陌,“我只是问你为什么不转钱给我而已,你为什么要推我?” 顾陌满脸挂着淡淡的死感,语气却模仿唐思思,“我只是想要把你的手甩开而已,你自己没站稳,为什么要说我推你?” 唐思思,“……” 以前都是她气死人,但是现在顾陌情绪稳定,轮到她尝到那种被人气死的感觉了。 第3635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6) “呜呜呜小黑……” 她抽噎着抚摸蛇头,“顾陌太欺负人了……” 孤渊心疼,但是也无能为力。 等他恢复实力了,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唐思思受到委屈的人! 等唐思思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好像已经有一天一夜没看到另外两个室友的身影了。 唐思思去她们的房间一看,东西也被搬空了。 唐思思脸色难看问顾陌:“顾陌,她们人呢?” 顾陌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死感,理也不理唐思思。 唐思思又想要推她,却想起刚才推顾陌反而被顾陌推倒的事。 她瞪了顾陌一眼,打电话去问那两个室友,这才知道两个室友已经搬走了。 唐思思很生气,出来质问顾陌,“顾陌,你为什么要怂恿她们搬走?” 顾陌斜了她一眼,继续刷手机。 唐思思不依不饶,“你说话啊,你为什么怂恿她们搬走?你知不知道她们搬走了,水电燃气费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均摊了?而且很难再招到合租的跟我们一起均摊房租的!” 顾陌,“她们告诉你,是我怂恿的?” “不是你怂恿的,她们怎么可能搬走?” “所以你就是拿捏死了她们不敢搬走,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吗?” 唐思思,“……” 顾陌开始回房间收拾东西,唐思思有点慌了。 “你不会也要搬走吧?顾陌你至于吗?” “我当然不会搬走。” 唐思思松了一口气,又听顾陌说:“但是唐思思,你必须把那条蛇弄走。” “顾陌,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自私冷血,连一条蛇都容不下呢?为什么小蛇不喜欢你,喜欢捉弄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是因为你先对它不友善!” “你的意思就是,蛇你是坚决不弄走,是吧?” “对!小黑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抛弃小黑的!” 顾陌点点头,“行,可以,那我也要养小宠物。” 唐思思问:“你要养什么?”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唐思思心里想着,顾陌充其量不过就是养猫狗而已,她才不会害怕呢。 结果两天后就看到了屋子里到处爬来爬去的蝎子,蜈蚣,蜘蛛,蟑螂四兄弟,唐思思傻眼了。 “啊!!这是什么?! 她光脚跳上床,惊恐地看着地板上四只巨大的变异生物——拳头大的蜘蛛正拖着一只装死蟑螂散步,三寸长的蜈蚣在瑜伽垫上扭动。 最可怕的是那只油光水滑的巨型蟑螂,正用触须碰她的拖鞋。 唐思思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一边尖叫着一边去用扫帚去打地上的小动物。 顾陌喊道:“你干什么?这都是我的小宠物,你要是把它们打伤了我可要找你赔钱的!” “小宠物?你管这些叫小宠物?” 唐思思一脸的不可置信,“顾陌你是不是疯了?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你也太恶心了吧怎么能把这些东西当成宠物养?要是跑到我房间去怎么办?要是咬到我怎么办?” 顾陌没诚意的保证:“你放心好了,我的小宠物们都很通人性很乖的,只要你不欺负他们,他们肯定不会伤害你。” 唐思思,“不行,我不同意你养这些东西,太恶心了我受不了!” “它们哪里恶心了?你不要说这些话伤小动物们的心好不好?它们可是很记仇的。” 顾陌蹲下身来,宠溺的看着四兄弟,“而且,将心比心嘛,你能养毒蛇,我为什么不能养这些小可爱?出租屋不是你一个人的,做人不要太自私哦。” 唐思思,“你这些恶心的东西怎么能跟小黑比?” 顾陌,“我看你的蛇才恶心,我的小宠物们多可爱啊!” 顾陌用小牙刷给蟑螂挠背,眼神宠溺,“小螂螂,你可要爱干净卫生,不能像那些死蛇一样满身的寄生虫。” 唐思思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牙刷吗? 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顾陌,“你拿我的牙刷给蟑螂刷背?”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看,不过也没关系的啦,小螂螂身上也不脏的,你这么爱小动物,我借用一下你的牙刷里也不会介意的对吧?等我刷完了就给你放回去。” 唐思思,“……” 顾陌怎么能在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以后,还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话? 唐思思气的都快冒烟了。 而接下来,顾陌并不知道收敛,任由这些小东西在家里乱爬不说,甚至这些小东西还钻唐思思的被窝,在她的被窝里拉屎拉尿味道超大,恶心死了。 而且还吃唐思思的东西,唐思思点个外卖,中间拿个手机的功夫,下一刻就能看到自己的外卖被几只恶心的小动物分食了。 他们还钻唐思思的衣柜,睡在衣柜里,拉在衣柜里,导致唐思思的衣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完全穿不出门。 唐思思要崩溃了,跟小黑蛇哭诉。 小黑蛇召唤了自己的蛇类来,想要蛇类把那些恶心的小东西都吃了。 但是那些蛇无论如何也不来了,仿佛很惧怕那几只小东西一般。 蛇怎么会怕这些小东西? 顾陌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些变异的东西的? 孤渊也想不通。 不过没关系,等他伤势好全了,一定会好好的教训教训顾陌。 唐思思发现小黑蛇帮不了自己后,想要把这些小东西打死。 但是小东西跑的太快,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唐思思自己累成狗,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却屁事儿没有,依旧满屋子爬来爬去的,像是在嘲笑她。 唐思思歇斯底里的朝顾陌吼道:“顾陌,你能不能找个盒子把这些恶心的玩意儿关在里面养?” 顾陌理直气壮的说道:“小动物就不配拥有自由吗?这世界不只是人类的世界,也是小动物们的世界,他们也有资格和人类一样生活在阳光下!” “那你就不能管住它们?” 第3636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7) “那你就不能管住它们?” 顾陌,“哎呀,它们是畜生我是人,我也管不住呀,而且你不欺负它们,它们肯定不会的跟你作对的,是不是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唐思思看着顾陌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气的不行。 “顾陌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喜欢的小宠物不过是特别了一点而已,以前我都怕在合租室里养,会让大家不高兴,所以不敢,这不,发现你喜欢的小动物也特殊,咱俩不是兴趣相投吗?怎么我就成故意的了?都是同道中人,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唐思思,“……” 顾陌是很懂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气人的。 第二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客厅,唐思思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向厨房。 她拿起心爱的星巴克马克杯时,一声尖叫划破了整栋公寓的宁静。 “顾!陌!”唐思思的声音颤抖得如同触电,“你的螂螂在喝我的咖啡!” 此刻,那只油光水滑的巨型蟑螂正悠闲地趴在杯沿,两根触须有节奏地摆动着,时不时把脑袋探进杯中啜饮一口。 更过分的是,它居然还用前肢擦了擦嘴,活像个刚享用完下午茶的绅士。 顾陌从厨房探出头,嘴里叼着半片吐司:“哦,它喜欢拿铁。” 看着唐思思铁青的脸色,她又补充道:“别担心啦,它很讲卫生的,喝之前洗过脚了,而且它就喝几口,不影响你继续喝的。” 唐思思的手指死死掐着杯柄,指节泛白。 蟑螂都喝过了,顾陌竟然还想让她继续喝? 唐思思脸色难看的盯着杯中漂浮的几根可疑的黑色绒毛,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陌,你、你太过分了!” 她气得语无伦次,“这可是限量版的星巴克城市杯!” “哦,很贵吗?”顾陌歪着头,“难怪小螂螂喜欢喝你的杯子啊。” 顾陌又顺手拿起唐思思的牙刷,宠溺的敲了敲小蟑螂的头,“尽知道用好东西,真是拿你没办法。” 唐思思,“顾陌!你有完没完!你……” 顾陌却在这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相机,直接打断了唐思思的怒吼,“你看,我昨天还给它拍了艺术照呢,多好看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蟑螂!” 照片上,那只蟑螂正摆出思考者造型,背景赫然是唐思思的马克杯。 更离谱的是,顾陌还给照片加了滤镜,配文是“晨光中的咖啡时光” 唐思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杯子摔向垃圾桶—— “啪!” 蟑螂在空中一个漂亮的转体,稳稳落在茶几上。 而马克杯却在半空中被一道银丝拦住。 是那只拳头大的蜘蛛,不知何时已经在天花板织了一张网,正用蛛丝将杯子缓缓放回桌面。 “小心点嘛。”顾陌责备道,“这套杯子很贵的,幸好有我的小宠物们。” 唐思思站在原地,嘴唇颤抖,只觉得愤怒又绝望。 凌晨两点,趁着顾陌睡着了,唐思思戴着橡胶手套,手持杀虫剂,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 “去死吧恶心玩意儿!” 她对着衣柜里的蜘蛛猛喷,却见那蜘蛛不慌不忙地吐丝荡到天花板上,对她比了个“弱爆了”的手势后,居然用蛛丝织出了一个中指图案! 更绝的是那只蜈蚣。 它不知从哪翻出唐思思最贵的YSL粉饼,正在穿衣镜上歪歪扭扭地写着“LOSER”,每个字母都闪烁着珠光。 唐思思的理智之弦“啪”地断了。 她抄起拖鞋冲向镜子,却见蜈蚣一个闪身钻进了她的化妆包。 等她疯狂地倒出所有化妆品时,那只蜈蚣已经优哉游哉地趴在她的口红上,对她抛了个“媚眼”。 “啊啊啊!” 唐思思抓起口红就要往地上砸。 “那是你上个月刚买的TF限量版吧?” 顾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一支要五百多呢,砸了多可惜啊,我们家蜈蜈又不脏,你别嫌弃它嘛……” 唐思思的手僵在半空。她转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顾陌,后者正拿着手机录像。 “哎呀,你继续啊。” 顾陌笑眯眯地说,“我正缺短视频素材呢,标题就叫《暴躁室友深夜拆家实录》,你觉得怎么样?” 唐思思的胸口剧烈起伏。 她觉得不怎么样,她现在都想杀了顾陌! 但最后,她也只是无力地放下口红,瘫坐在地上。 她的化妆品散落一地,每一件上面都爬满了细小的爪印。 唐思思破防,崩溃大哭。 大半夜,她扯着嗓子哭,靠近的几栋楼都能听到,直接就惹了小区邻居不满,打了物业电话。 物业直接打了唐思思的电话,让唐思思大晚上不要扰民。 唐思思,“……” 这下连哭都不能好好哭了,只能躲在被子里抽泣,一边抽还一边胆战心惊,生怕那恶心的四兄弟突然钻进自己的被窝。 小黑蛇看到唐思思被折磨成了这样,终于忍无可忍。 它趁着顾陌洗澡时,闪电般窜向正在偷吃薯片的蟑螂。 “咔嚓!” 蟑螂的翅膀被咬住,却见它一个翻身,六条腿死死抱住蛇头。 蝎子从沙发底冲出,对着蛇尾就是一口! “嘶——!” 小黑蛇吃痛松口,蜘蛛突然从吊灯上空降,像特种部队一样缠住它的七寸。 当唐思思听到动静冲出房间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彻底崩溃。 她的“盖世英雄”被四兄弟按在地上摩擦,那只最大的蜘蛛还悠闲地坐在蛇头上织网,网上赫然织着“废物”两个大字。 唐思思,“……” 她一直以为只有蛇、狐狸之类的可爱动物才能成精,没想到,连蟑螂、蜈蚣这一类恶心的玩意儿,也能成精?? 唐思思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哇,我的小宠物可真厉害。” 顾陌擦着头发走出来,肩头趴着那只战功赫赫的蝎子,“都跟你说了它们很记仇的,你干嘛老是要招惹它们呢?” 唐思思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第3637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8) 唐思思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小黑,那条曾经让室友们闻风丧胆的毒蛇,此刻正被那几只恶心的玩意儿五花大绑,连信子都吐不利索了。 “我受不了了!”唐思思歇斯底里地抓起包包,“顾陌你带着这些恶心的东西搬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 顾陌慢条斯理地给蜘蛛梳着毛:“让我搬走也可以。” 然后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掏出计算器: 房子押金:3000元。 剩余三个月房租:4500元。 搬家费加精神损失费:2500元。 她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合计一万,现金还是转账?” “你疯了吧?!”唐思思的声音都变调了,“你找我要钱?” “不然呢?” 顾陌耸肩,“是你让我搬走的,损失难道要我承担?” 顾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懂了,这些事只有你能做?你做了就是道理,别人做就很过分是吧?” 唐思思,“……” 连续几周的失眠和精神折磨终于显现出效果。 唐思思在重要会议上把PPT翻成了宠物蜘蛛图鉴,给客户倒茶时总怀疑杯子里有蜈蚣,甚至看到同事桌上的橡皮筋都会尖叫跳开^ 人事部的约谈来得很快。 “唐小姐,我们很遗憾……” 抱着纸箱回到出租屋时,唐思思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光。 她机械地推开房门,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她的真丝内衣被蜘蛛当吊床,简历被蟑螂啃出了艺术感,小黑蛇缩在角落,头上顶着蜈蚣用口红画的“王”字。 “顾陌!!!”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尖叫喊出来时,都破音了。 “都怪你!现在我工作都没了!你开心了?!” 顾陌正给蝎子涂指甲油,头也不抬:“关我什么事?是我让蜘蛛把你开除的吗?” 她吹了吹蝎子的“美甲”,“自己心理素质差就别甩锅,我的小宠物这么可爱,你还不懂的欣赏。” 唐思思,“……” 唐思思没了工作,一时之间也很难再找到,失去了经济来源,于是在租房平台上挂出合租信息,特意标注“仅限女生,爱干净,好相处”。 很快,唐思思终于找到了一位愿意合租的女孩子。 对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看起来单纯又好骗。 “房间采光很好,室友也都是女孩子,很安全的。” 唐思思笑容甜美,领着女孩参观客厅,“水电燃气费我们三个人均摊,很划算的。” 女孩满意地点头,正准备签合同交押金。 “唐思思。”顾陌突然从房间里探出头,“你跟人家说了吗?我们都养宠物的哦。” 唐思思脸色一僵,赶紧对顾陌使眼色,示意她闭嘴。 “啊?你们养了什么呀?”女孩笑着问,“是猫猫还是狗狗?只要不乱叫不咬人,我没问题的。” 顾陌指了指唐思思:“她养了一条野生毒蛇。” 又指了指自己,“我养了一只蟑螂、一只蜘蛛、一只蜈蚣和一只蝎子。”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别开玩笑了,哪有人养这些……” 话音未落,客厅里传来“嘶嘶”声,女孩转头一看,就看到一条黑蛇正和一只巨型蜈蚣缠斗在一起,蜘蛛在一旁吐丝助阵,而那只油光水滑的蟑螂则趴在蛇头上耀武扬威。 “啊——!!!” 女孩尖叫一声,夺门而逃,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到手的押金就这样没了,唐思思气急败坏,“顾陌!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没人合租,房租水电全得我们俩摊!你知道这得多花多少钱吗?” “我这是在避免你坑人,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她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提前告知对方真实情况,这叫诚信,你那种‘先骗进来再说’的做法,太过分了。” 人家也是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手里能有多少钱?唐思思的一次恶意,可能就会让她对这个社会、对人性彻底失望。 唐思思噎住,半天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咬牙切齿道:“总之……你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结果之后唐思思每次带人来看房,顾陌总能刚好在场,然后让对方看到她和唐思思豢养的特殊小动物 到最后,唐思思学聪明了,直接在线上收定金,忽悠对方“房子很抢手,先交钱再来看房”。 果然有个单纯的女孩转了钱。 结果搬行李那天,一推门就看到小黑蛇被四只“小可爱”围攻,蜘蛛用丝线把它捆成了粽子,蜈蚣在旁边举着唐思思的口红,在蛇身上写“LOSER”。 “退钱!立刻!马上!”女孩脸色煞白,却不敢走,坚持让唐思思拿钱退给她。 唐思思装傻:“合同都签了,钱是不能退的……” 顾陌站在那女孩那边,“唐思思,你这就过分了啊,早就跟你说了一定要提前告知对方我们的情况,你提前不说,这就是欺诈,小姐姐你还是直接报警吧。” 眼看女孩真的掏出手机,唐思思只能咬牙切齿地退了钱。 几天后,唐思思又带来了一个女孩看房。 “顾陌,这是我好朋友苏雅,以后就跟我们合租了!” 唐思思得意地瞥了顾陌一眼。 顾陌照例告知:“她养蛇,我养蟑螂蝎子,你确定能接受?” 苏雅却并不接受顾陌的好意,冷笑一声:“果然和思思说的一样,你就爱挑拨离间!” 苏雅挽住唐思思的手臂,“可惜,你这次打错算盘了,我不怕蛇,更不会被你吓跑。” 顾陌挑眉:“哦?你知道她养的是毒蛇?” “有毒怎么了?只要你不招惹它,它又不会攻击你。”苏雅说道:“小蛇多可爱啊,我一直就想要养一条蛇呢……” 顾陌挑眉:“哦?那我的小可爱们呢?你也能接受吗?” 苏雅扫了一眼屋子里爬来爬去的四兄弟。 唐思思已经跟她说过了,顾陌就是不满她养蛇,所以故意养这些恶心的玩意儿膈应人,没关系,唐思思好脾气,能被这个顾陌欺负,她可不会。 第3638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9) 等她搬进来,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对付顾陌,弄死顾陌这些恶心的小宠物,为唐思思出口气。 “不就是些小家伙吗?我不介意,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小家伙要是被我不小心踩死了,我可是不会赔的。” 顾陌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行,欢迎入住。” 顾陌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苏雅心头莫名一颤,但很快就被满腔的“正义感”和替好友出头的冲动压了下去。 她高昂着头,拉着唐思思走进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仿佛在宣告一场战争的开始。 “思思,你看她那嚣张样!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再让她欺负你!”苏雅信誓旦旦地保证。 唐思思有些犹豫,“苏雅,其实,她也只是养了些宠物,平时对我不客气了一些,我忍忍就过去了,没必要跟她计较的……” “什么宠物!那就是故意恶心人的!你不跟她计较,她就会得寸进尺,这种人我还不知道吗?千万不能惯着” 苏雅打断她,“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那些小畜生,让她也尝尝难受的滋味!” 苏雅搬进来的动静很大,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还故意把音响开到最大放着重金属摇滚。 顾陌正在给自己的小宠物们喂食,听到动静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镊子,夹着肥美的面包虫递到蜘蛛面前。 直到苏雅的动作越来越大。 “能不能小声点?我的小可爱们需要安静环境。”顾陌头也不抬地说。 苏雅砰地一声关上音响,双手抱胸站在顾陌房门口:“哟,这就开始找茬了?我放点音乐怎么了?这房子你一个人租的?” 唐思思闻声从自己房间出来,扯了扯苏雅的衣袖:“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别跟她计较了吧。” 一副很怕顾陌的样子。 苏雅顿时便觉得,唐思思平时肯定没少被顾陌欺负。 顾陌就是个自私自利、用奇葩宠物霸凌室友的怪胎,她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顾陌,给唐思思出口气! 顾陌轻轻放下镊子,看着蜘蛛慢条斯理地享用美食,这才转向门口二人:“不是找茬,是提醒你们,过于强烈的震动和噪音会刺激到我的小可爱们,到时候发生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吓唬谁呢?”苏雅嗤笑一声, “随你怎么想。”顾陌懒得争辩,开始刷手机。 苏雅冷哼一声,拉着唐思思回了房间,重重关上门。 一进门苏雅就忍不住抱怨,“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唐思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说了她就这样,你别去惹她嘛。” “我是来帮你的好不好?”苏雅翻了个白眼,“等着瞧吧,看我怎么收拾她那些恶心玩意儿。” 接下来的几天,合租屋俨然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苏雅显然是进攻方。 她“不小心”把音响贴着顾陌的房门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洗澡时故意用光所有热水。 买了味道极其浓烈的螺蛳粉在公共区域大快朵颐,试图用气味污染来对抗虫子的“精神污染”。 她甚至试图在顾陌喂食时,“失手”打翻一小瓶花露水,溅落在蟑螂身上。 然而,顾陌的反应平淡得令她挫败。 音响吵?顾陌直接拿出降噪耳机戴上。 没热水?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下次会洗快点。 螺蛳粉?顾陌面不改色地经过,甚至还评价了一句:“酸笋发酵得不够透彻。” 至于那点花露水,蟑螂们似乎只是嫌弃地挪远了点,并无任何不适。 “看来,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唐思思当然是继续善良的劝苏雅和顾陌好好相处了。 苏雅不赞同,“思思,你就是太善良了!对付这种人,就得来硬的!直接搞定她那些恶心玩意儿,看她还能凭什么嚣张!” 唐思思看着自己盘在床上的小黑蛇,犹豫道:“可是……她的那些虫子好像确实有点邪门……“ “邪门什么?就是虫子!体积再大腿再多也是虫子!” 苏雅胜券在握地拿出一个小喷壶,里面是她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强效杀虫剂”。 “我查过了,这东西对节肢动物特效!明天等她出门,我们就在家里角角落落都喷上,一了百了!她要是回来了了,我们就说是在公共区域杀虫,谁让她不管好自己那几只小宠物的……” 唐思思看着那瓶不明液体,迟疑的点了点头,“那、那好吧……” 第二天早上顾陌出门去上班了。 确认顾陌走远后,苏雅和唐思思开始行动了。 看到那只蟑螂在客厅大摇大摆的爬来爬去,唐思思拧开喷壶盖子就喷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只原本静止不动的蟑螂,毫无征兆地暴起,发出“哒”一声清脆又诡异的响声。 仿佛听到了进攻的号角,突然之间,几十只大蟑螂从房间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齐刷刷地转向苏雅的方向,触须高频振动。 苏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步动作吓得手一抖,杀虫剂喷歪了,大半喷在了空处。 “它们…它们怎么回事?”唐思思声音发颤,紧紧抓住苏雅的胳膊。 “巧合吧。”苏雅强自镇定,再次举起喷壶。 “嗖——”大蜘蛛从窗户的方向弹射过来,精准地打在苏雅的手腕上。 不疼,但极其突然! 苏雅“啊呀”一声,吃痛松手,喷壶“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汩汩流出,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还没等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十几只蟑螂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从缝隙中爬出,落地后直接朝着洒落的杀虫剂液体冲去! 它们并没有去碰触液体,而是迅速用身体蘸取旁边未沾染液体的灰尘,覆盖上去!像是在进行一场紧急的污染清理?! 而那只巨型蜈蚣,则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爬出到了墙上,百足划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径直朝着唐思思的脚边冲去! 第3639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0) “啊——!!!”唐思思的尖叫冲破喉咙,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吓得跳起来就往后退,却被桌子绊倒,摔得七荤八素。 苏雅也想跑,可她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不知从哪里又爬出来几只蟑螂,还有两只颜色斑斓的蜘蛛从书架的阴影里现身,堵在了她和房门之间! 它们并没有攻击,只是停在那里,微微抬起身体,仿佛在无声地威胁。 那只蝎子又开始用尾钩有节奏地敲击着,“哒……哒哒……哒哒哒……” 蜈蚣已经爬到了瘫软在地的唐思思的腿上,并没有咬她,只是那无数只脚爬过的冰冷触感,足以让唐思思魂飞魄散,僵直着一动不敢动,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苏雅彻底慌了,她想冲过去救唐思思,又不敢越过地上的“封锁线”。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感觉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只虫子都在“看”着她,带着冰冷的、非人类的意志。 它们不是在胡乱爬行,而是在执行某种命令!包围、威慑、控制! 这根本不是虫子!这他妈是成精了! “滚开!你们都滚开!”苏雅崩溃地大喊,随手抓起桌上一本书就想砸过去。 “吱嘎——”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顾陌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杀虫剂喷壶、正在“作业”的蟑螂、吓得半死的唐思思和腿上的蜈蚣、以及堵门的蜘蛛和蝎子,最后目光落在苏雅举起的书上。 “看来,”顾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有人不打算遵守‘不小心踩死也不赔’的约定,而是准备故意谋杀了我的小可爱了?” 苏雅举着书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煞白,“顾陌!你赶紧让你这些恶心的东西滚开!” “我的小可爱们那里恶心了?你们也太没有爱心了,连这么小的动物都容不下。” 苏雅气的要死,这些恶心的玩意儿到底哪里可爱了? 顾陌自己喜欢就算了,还要强迫同步她们的爱好? “小可爱们,别调皮了哦,都过来。” 顾陌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音调奇特。 瞬间,所有虫子停止了动作。 蜈蚣迅速从唐思思腿上爬下,会合其他虫子,如同潮水般退回了。 那只蝎子也停止了敲击,缓缓消失在了阴影中。 只有那几只负责清理的蟑螂,还在坚持完成最后的工作,将最后一点杀虫剂痕迹用灰尘盖住后,才排队爬走了。 顾陌抽了几张纸巾,仔细地将地上被蟑螂覆盖过的区域擦拭干净,然后将纸巾扔进一个密封袋里。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闹剧。 随后,她终于看向惊魂未定的两人,语气戏谑,“谢谢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陪它们玩耍,不然它们也太无聊了……” 唐思思和苏雅气的不行,“顾陌!你养这些怪物!它们刚才攻击我们!我要报警!” 顾陌无所谓的说:“那你们报呗,唐思思的野生毒蛇也是禁止家养的,警察来了,我也举报唐思思。” “你!” 苏雅的脸色由白转青。 唐思思挣扎着爬起来,带着哭腔:“顾陌!你太过分了!就算苏雅不对,你也不能让那些虫子……让它们爬到我身上!太可怕了!你这是恐吓!是人身伤害!” “人身伤害?”顾陌走到唐思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皮肤有破损吗?有红肿吗?有中毒迹象吗?我的小可爱们只是在‘欢迎’新室友,顺便‘阻止’一场犯罪行为而已。它们很有分寸,从不会主动伤害‘无辜’的人,你不要仗着小动物们不能说话就往它们的身上泼脏水。” “你……你强词夺理!”唐思思气得浑身发抖。 “够了!”苏雅猛地打断,她算是看明白了,讲道理讲不过,玩阴的玩不过,法律恐怕也占不到便宜。 她深吸一口气,撕破了脸皮:“顾陌!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房子我们不想跟你一起住了!你和你这些恶心玩意儿搬出去!” 顾陌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可以。” 唐思思和苏雅都是一愣,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 但顾陌紧接着说:“我是签了正规租赁合同的,租期还有几个月。押金和预付的租金都在房东那里,如果现在提前退租,是我违约,押金不退,另外,搬家、重新找房、中介费、以及因为你们单方面毁约导致我可能承受的租金差价和时间损失……这些,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我?” 她报出了一个数字,比上次报给唐思思的更高,足够她们两人好几个月的房租。 “你抢劫啊!”苏雅尖叫,“凭什么我们赔?是你自己养这些东西让人没法住!” “我那么怕蛇,唐思思还养蛇,我都能和蛇一起住,你们有什么不能的?” 顾陌慢条斯理地说,“还有你们试图投毒,惊吓到了我的宠物,尤其是我的蝎子,刚才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可能需要额外的静养和营养补充,这笔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我还没跟你们算呢。”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铁青的脸,继续道:“要么,你们赔偿我的损失,我立刻找房子搬走,要么,就继续相安无事地住下去,当然,是在你们遵守规矩的前提下,如果你们既不想赔钱,又想让我走……” 顾陌的目光扫过她的小宠物们,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那恐怕我的小可爱们,会不太高兴,它们今天只是表示了‘欢迎’,下次如果感到‘被威胁’,会做出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虫子嘛,胆子小,容易受惊,行为也不完全受控,不是吗?就像……蛇不小心吓死人咬死人也不会赔一样。” 完美的以牙还牙。 苏雅当初的话,此刻像冰冷的刀子扎回她自己身上。 唐思思和苏雅彻底说不出话了。 第3640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1) 赔钱?她们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也不可能愿意出这笔钱。 让顾陌走?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报警?自己理亏在先。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苏雅狠狠一跺脚,拉着唐思思摔门回了自己屋。 战争非但没有结束,反而升级了。 只是这一次,进攻方和防御方,似乎调换了位置。 从那天起,合租屋变成了真正的“恐怖屋”,但恐怖的对象,却变成了唐思思和苏雅。 她们的食物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小部分,特别是水果和甜点,检查包装却没有任何破损痕迹,仿佛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精确地偷走了一块。 晚上睡觉时,总能听到墙壁里、天花板上有细碎密集的爬行声,开灯检查却一无所有,一关灯声音又响起,吵得她们神经衰弱。 两人晾在阳台上的真丝睡衣一夜之间变得千疮百孔,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剪刀剪过。 有一天苏雅早上醒来,发现枕边放着一只死掉的、血淋淋的老鼠,像是某种黑暗的警告或献祭。 她当场就吐了,整整一天没吃下饭。 她们也试过继续买杀虫剂,但每次一喷,非但没效果,第二天必然会遭到更诡异的报复。 比如牙膏被换成芥末,或者拖鞋里被放满了老鼠尸体。 她们被折磨得快要疯了。 每一次诡异的遭遇,都像是在无声地重复顾陌的话:“要么赔钱,我走,要么,忍着。” 苏雅已经萌生了退意了,想让唐思思把房租退给她,但是唐思思总是可怜兮兮的,“苏雅,你走了我怎么办?呜呜呜,我本来就丢了工作,没钱再租别的房子了,只能在这里忍受顾陌的欺负……” 苏雅又不忍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住在这里。 这天苏雅在浴室洗澡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头发上,一摸,竟然是一条小小的、还在扭动的蜈蚣幼体! 她吓得光着身子尖叫着冲出浴室,崩溃大哭。 “顾陌!你这个疯子!恶魔!你不得好死!” 苏雅裹着浴巾,歇斯底里地捶打着顾陌的房门。 顾陌打开门,“又怎么了?我的蜘蛛需要安静,你能不能不要吵?” “是你!一定是你放的蜈蚣!你想逼死我们!” 唐思思显然也遭遇了惊吓,从房间里冲出来,和苏雅一起也红着眼睛控诉顾陌。 顾陌一脸无辜:“证据呢?我的蜈蚣在我房间里待得好好的。也许是外面爬进来的野虫子呢?老房子嘛,有点虫子多正常……” 苏雅和唐思思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 “顾陌!我们错了!我们道歉行不行?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唐思思彻底崩溃,哭着哀求。 “道歉有用的话。”顾陌的眼神冷下来,“要合同和赔偿有什么用?我的条件一直没变,钱到位,我立刻消失,否则……” 她旁边的蜘蛛轻轻动了动步足。 苏雅和唐思思看着那只毛茸茸的蜘蛛,又想起之前的经历,恐惧最终压倒了愤怒和怨恨。 她们知道,这场仗,她们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室友,用她那些可怕又听话的“宠物”,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们死死困在了这间恐怖的合租屋里,无处可逃。 顾陌不再看她们惨白的脸,轻轻关上门,将绝望的哭泣和咒骂隔绝在外。 苏雅斗不过顾陌,就忍不住劝唐思思:“思思,那条蛇真的不能养了,且不说它有没有毒,光是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毛。” 她放软语气,试图讲道理:“你想想,只要你肯放弃,顾陌就没有理由再留着那些恶心的玩意儿跟咱们耗了,我们都能清净,不是吗?” 她心里盘算着,这应该是个双赢的局面,既能摆脱这些冷冰冰、滑腻腻的生物,又能挫一挫顾陌用各种古怪宠物来恶心唐思思的锐气。 可唐思思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唐思思就猛地将桌上慵懒盘踞的小黑蛇护在了手心,仿佛苏雅提出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建议。 她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看向苏雅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控诉,仿佛苏雅才是那个无理取闹、心肠冷硬的坏人。 “雅雅,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狠心?” 唐思思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小黑蛇冰凉的鳞片, “你看它,它这么小,这么可怜,无依无靠的,除了我谁还要它?我们怎么能因为它可能有点危险,就狠心抛弃它?这是一条生命啊!” 她那副情真意切、仿佛苏雅才是那个冷酷刽子手的模样,让苏雅一时噎住,所有道理都堵在了喉咙里。 私下无人时,唐思思更是喜欢抱着冰凉的蛇身,指尖轻轻抚摸蛇鳞,对着它低声细语,话语里全是委屈和不平:“小黑,你别怕,我绝不会不要你的,只有我最爱你,苏雅她根本不懂……她太过分了,总想逼我放弃你。” 她的表演并未止步于此。 这之后每当与苏雅发生争执后,唐思思总会私下里将小黑蛇捧到眼前,对着它那双冰冷的竖瞳,用一种极委屈的腔调低声倾诉:“小黑,你别怪苏雅,她……她可能只是还不了解你,虽然她那样说,想让我们分开,但我永远不会放弃你的。” 她的手指眷恋地蹭着蛇头,“这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其他人都觉得你可怕、恶心,只有我把你当成宝贝。” 小黑蛇幽深的瞳孔缩了缩,将“苏雅”、“过分”、“逼她放弃”这些字眼刻进了心里。 原来那个总是打扰它和思思相处的女人,竟如此恶毒,也想要拆散他和唐思思。 一股阴冷的记恨悄然滋生。 于是,报复开始了。 小黑蛇的“教训”来得悄无声息却又极具针对性。 苏雅会在深夜熟睡时,感到一抹冰凉突然滑过脚踝,惊坐起来却只看到黑影迅速隐入床底,但等她再次睡着,那种冰冷滑腻的感觉又会再次出现,于是她被吓得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她会在拉开衣柜门准备取衣服时,与盘踞在她最喜欢的那件毛衣上的它猝不及防地对视。 第3641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2) 它甚至会在她专心做事时,从书架高处探出身子,猛地朝她的方向做出极具威胁性的扑击动作,虽然从不真正咬下,但那瞬间的惊悚已足够骇人,总能吓得她失声惊叫。 甚至在她用餐时,它也会悄无声息地滑上餐桌,朝着她嘶嘶地吐着信子。 不过几天,苏雅被这种无处不在的恐吓折磨得神经衰弱,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吃饭没了胃口,夜里不敢关灯。 巨大的精神压力袭来,她忍无可忍,找到唐思思,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恐惧,“思思!我求你管好你的蛇!它最近总是故意吓我,快把我吓出心脏病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唐思思的反应却总是如出一辙。 她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露出无奈又宽容的笑容,轻柔地将小黑蛇揽过去,嗔怪地点点它的脑袋,话却是对苏雅说的:“哎呀,雅雅你想多啦,小黑它不是故意的啦!它就是太调皮了,想表达对你的喜欢,跟你玩,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反而让你误会了而已,你别跟它计较嘛,它下次不会了。” 仿佛还是苏雅在大惊小怪无理取闹一般。 然而她嘴上说着“下次不会”,转头却趁苏雅不注意,更加用力地搂紧小黑蛇,把脸贴在冰凉的蛇身上,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心疼和后怕:“小黑,你吓死我了……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苏雅她……她更生气了,她好像更不喜欢你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你看,她又来怪我管着你了,她就是想让我把你关起来,不让我们亲近……”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劝阻,可语气里的担忧和依赖,分明是在向小黑蛇传递一个信息:苏雅是那个不容它、要拆散她们的恶人。 这番“维护”和“装可怜”的效果立竿见影。 小黑蛇眼中的幽光更冷,对苏雅的恶感变本加厉。 它认定了这个脆弱无助、全心爱它的唐思思正被苏雅欺负,而它能做的,就是更好地“保护”思思,更厉害地“整治”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苏雅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地狱一般。 她不明白,她明明是来替唐思思出头的,为什么那条小黑蛇要针对她? 唐思思如果真的把她当朋友,不应该是想办法处理了这条小黑蛇吗?为什么反而一直包庇纵容小黑蛇? 难道小黑蛇的命就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来之前,苏雅因为唐思思的描述,对顾陌没有好印象,觉得顾陌确实很过分,人家唐思思只是想要养一条蛇而已,她凭什么不同意? 但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顾陌曾经的痛苦,才知道唐思思的所作所为有多自私和过分。 果然是刀子不扎进自己身体里,就不知道疼。 苏雅深呼吸一口气,她想通了,既然唐思思不管她的死活,她也不管唐思思了,她要搬走。 苏雅准备去找唐思思谈一谈,结果在门口,就听到了唐思思的话。 “苏雅真的太过分了,简直和顾陌一样不讲道理……对小黑你也太不友好了。” 苏雅几乎能想象出唐思思说这话时楚楚可怜的表情,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一定又蒙上了委屈的雾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正轻言细语地挑唆着那条盘踞在窗台上的黑蛇——那冰冷生物的金色竖瞳此刻正幽幽地盯着自己的方向。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苏雅生生咬破了口腔内壁。 难怪小黑蛇总是针对自己,原来不是没有缘由的,就是唐思思故意挑拨的。 她是为了谁?她到底是为了谁才忍受这终日与毒蛇共处一室的提心吊胆?若不是唐思思当初哭得几乎晕厥,反复诉说顾陌有多过分针对她,她怎么会放弃舒适的单身公寓,搬进这间总弥漫着诡异腥气的房子?甚至自掏腰包购置了所有防护设施! 结果呢?换来的是背后捅刀。 就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再三要求唐思思把这条来历不明、眼神阴冷的黑蛇送走? 怒火烧干了最后一丝犹豫,苏雅猛地推开唐思思的房门,惊得窗台上的黑蛇猛地昂起头,信子嘶嘶作响。 “苏雅,退钱。”苏雅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把我的房租、押金全都退给我,现在,立刻,我马上就要搬走!” 唐思思和顾陌的事,她再也不会掺和了! 唐思思显然被她的突然发作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绞紧了衣角。“小、小雅你听我说……” 她眼圈说红就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和小黑说……” “别演了!”苏雅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砸出去的石头,“我听得一清二楚!唐思思,我是真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冤大头,从今以后我们绝交!钱,拿来!” 提到钱,唐思思脸上的慌乱瞬间被一种窘迫的苍白取代。“我……我现在没有……” 她声音低下去,眼神飘忽,“雅雅,你明明知道我丢了工作,我没有钱,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就这样对我吗?” 唐思思越说越难过,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顾陌整天找茬逼我,我已经快崩溃了,现在连你也要这样逼我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哽咽着,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又是这一套。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把自己放在最可怜、最无助的位置上,所有的道理和规则在她面前都成了冷酷无情的逼迫。 之前在她面前说顾陌的时候,唐思思就是这副样子。 现在说她了,唐思思又是这样! 苏雅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她突然无比清晰地理解了顾陌,那个在唐思思嘴里心理变态、故意养一堆蜘蛛蜈蚣来恶心她的室友。 现在想来,顾陌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恐怕未必是主动攻击,而是被唐思思这种无休止的受害者表演、倒打一耙的逻辑给硬生生逼成的反击。 第3642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3) 遇上唐思思这种人,讲道理是徒劳,忍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或许真的只有像顾陌那样,抛开所有体面和顾忌,豁出去“以毒攻毒”,才能让她痛,让她怕。 苏雅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台,那条黑蛇依旧警惕地竖着上身。 唐思思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挪步,试图挡住她的视线,护住她的蛇。 “雅雅,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小黑好不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一触即发的对峙。苏雅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淬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唐思思,我从来没有要针对你的小黑蛇,我现在只是想要搬出去,你把我的钱退给我!” 唐思思继续装可怜,装弱者、装受害者,反正她就是没钱。 苏雅要是继续要钱,那就是逼她,那就是苏雅坏,一点都不念旧情。 苏雅,“……” 她真的拿唐思思没辙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唐思思这么不要脸? 苏雅现在想要联合顾陌一起对付唐思思。 然而,自从苏雅开始被小黑蛇恐吓以后,顾陌那些恶心的小宠物好像都消失一样,她和顾陌的矛盾好像突然就没了,现在全变成了她和唐思思的矛盾。 顾陌身甚至都变得没有存在感,苏雅经常看不到她人影,自然就如何联合顾陌了。 而没有顾陌,唐思思那种莫名其妙的雌竞感全都针对到了苏雅的身上。 苏雅气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把唐思思当朋友,为唐思思做了这么多牺牲,唐思思应该知道感恩才对。 结果唐思思这么茶,竟然还挑唆一条小黑蛇来对付她,因为一条小黑蛇跟她跟雌竞。 小黑蛇既然那么容易就能把唐思思挑拨,说明蛇脑子不好。 苏雅于是开始学唐思思,小黑蛇吓唬她,她也不害怕了,反而还担心小黑蛇受伤,处处维护小黑蛇。 小黑蛇刚开始不屑一顾,但是当它无论吓唬苏雅,苏雅都是第一时间把它放在心上之后,它开始苏雅身上与众不同的闪光点。 呵,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那天晚上,小黑蛇做了一个梦,梦到他一千年前的爱人那张脸变成了苏雅。 难道他找错人了,他一千年的爱人不是唐思思,而是苏雅? 这个念头一起,小黑蛇越看苏雅,他越觉得苏雅像。 苏雅发现小黑蛇不再攻击自己以后,更加卯足了劲儿对小黑蛇好,买好吃的,而不是像唐思思那样去捡别人剩的给他吃,一整套宠物蛇用品给小黑蛇安排上,每天都在夸小黑蛇。 小黑蛇越来越觉得苏雅比唐思思可爱多了。 这个正义感爆棚却又迷糊可爱的小女人,让它欲罢不能。 小黑蛇的关注更多的落在了苏雅的身上。 夜色渐深,苏雅房内的灯光柔和。 她刚沐浴完毕,穿着一件丝质吊带睡裙,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涂抹护肤品。 小黑蛇盘踞在枕头上,竖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今天给你买的那个小窝喜欢吗?”苏雅转头,对小黑蛇温柔一笑,“我看网上说这种恒温的最适合宠物蛇了。” 小黑蛇甩了甩尾巴,算是回应。 这些日子以来,它已经习惯了苏雅的悉心照料——新鲜宰杀的牛肉,温度恰好的清水,还有她总是轻柔的抚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唐思思尖锐的声音:“苏雅!你是不是又把小黑带进你房间了?” 门被猛地推开,唐思思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枕边的小黑蛇,脸色难看至极。 苏雅故作惊讶地转身:“思思?怎么了?我看小黑好像很喜欢这个枕头……” “它是我的蛇!”唐思思几乎是吼出来的,快步走进房间,“这些天你一直讨好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苏雅站起身,吊带滑落一侧肩膀也不去拉,反而先伸手护住小黑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你平时照顾小黑太辛苦了,想帮帮你而已。” 她低头看了眼小黑蛇,语气委屈:“况且,小黑是自由的,它愿意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不是吗?” 小黑蛇昂起头,嘶嘶地吐着信子,明显对唐思思的闯入感到不悦。 唐思思气得浑身发抖:“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自从你开始接近小黑,它就不怎么理我了!” 她指着窗台上那支鲜红的玫瑰,“看见没有?那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小黑从来只会给我送花!” 苏雅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可是……这花是小黑刚才从阳台衔来送给我的呀。” 她声音轻柔,却像一把刀子直插唐思思心脏。 “你胡说!”唐思思冲上前,伸手就要抓小黑蛇。 苏雅抢先一步将小黑蛇护在手中:“思思你冷静点!你会吓到它的!” 就在这时,小黑蛇突然扬起尾巴,不轻不重地抽在唐思思伸过来的手上。 唐思思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红痕:“你……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苏雅赶紧抚摸小黑蛇的头部,柔声说:“小黑不怕,思思不是故意的。” 她抬头看向唐思思,眼中含着些许责备:“你看,你这么凶,都把小黑吓到了,它只是条小蛇,你怎么能对它发脾气呢?” 唐思思眼圈通红,指着苏雅骂道:“你这个绿茶婊!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蛇!” 苏雅像是被这句话伤到了,后退半步,语气既委屈又不解:“思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把小黑当作可爱的宠物而已。难道多一个人疼爱它不好吗?” 她轻轻将小黑蛇放回枕边,继续说:“你说小黑喜欢你,可是它现在明明更愿意亲近我啊,是不是你平时对它不够好?我听说你经常忘记喂食,有时候还拿它撒气……思思,你这样可不好,即便它只是一条蛇,你也要尊重它……” 这话半真半假,却正好戳中了唐思思的软肋。 她确实有时会因为小黑蛇不听话而冷落它,甚至故意饿它几顿作为惩罚。 但是小黑蛇从来不跟她计较,有时候还会用一种类似纵容宠溺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强大的男人宠着一样。 第3643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4) 此时,小黑蛇似乎听懂了苏雅这番话,尾巴不安地摆动起来。 唐思思见状更加愤怒,抓起梳妆台上的粉饼盒就砸向苏雅:“贱人!你就是故意挑拨离间!” 苏雅敏捷地躲开,粉饼盒砸在墙上碎裂开来。 她不但不怒,反而露出担忧的表情:“思思,你最近情绪好像很不稳定,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我真的担心你。” 这话彻底点燃了唐思思的怒火,她尖叫着扑向苏雅:“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混乱中,小黑蛇突然窜起,在唐思思手臂上咬了一口。虽然没咬出伤口来,但足够让她痛呼出声。 唐思呆住了,看着手臂上的小凹痕,再看向盘踞在苏雅身前呈保护姿态的小黑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一起背叛我!” 此刻气氛离奇的就像是正牌女朋友抓住了男朋友出轨闺蜜一样。 苏雅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小黑蛇的脊背,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抬头时却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思思,不是我说你,你有点太自私了。小黑虽然是蛇,但是它通人性,它不是你的所有物。它选择亲近谁,是它的自由啊。” 唐思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不平衡,完全无法接受,她咬牙切齿地瞪了苏雅一眼,摔门而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安静。苏雅轻轻抱起小黑蛇,指尖划过它冰凉的鳞片,低声笑道:“你看,还是我最疼你,对不对?” 小黑蛇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指,竖瞳在昏暗中闪着幽幽的光。 窗外月光皎洁,映照着苏雅脸上那抹胜利的微笑。 用唐思思的手段打败唐思思,让唐思思吃瘪,可真是爽啊。 夜色渐深,苏雅房间的暖光灯下,她正轻柔地为小黑蛇梳理鳞片。指尖的温度透过微凉的蛇身传递,小黑蛇舒服地眯起猩红的竖瞳。 “今天看到唐思思把你丢在草地上就走了,”苏雅声音轻柔得像羽毛,“那么大的太阳,我都担心你中暑了。还好我借口捡东西溜出来找你……” 小黑蛇突然抬起头,苏雅适时止住话头,慌乱地摆手:“啊,我不是要说思思坏话!她可能就是……就是太忙了忘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黑蛇捧到眼前,“不过你放心,以后我都会看着时间的,太阳大了就来找你回去。” 苏雅的“无心之言”每天都在上演,而唐思思愈加失了分寸,像个歹毒的疯婆子一样,让小黑蛇厌烦至极。 它现在更加确信,它一定是认错人了。 苏雅才是它曾经的爱侣! 第二天唐思思忙带了一个男人回来,把装在玻璃箱里的小黑蛇忘在阳台,其实是故意想要小黑蛇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亲近,让小黑蛇吃醋。 苏雅“恰巧”经过,惊慌地冲过去抱起箱子:“天哪!这么热的天,思思怎么把你忘在这里了?” 她特意绕到唐思思视线所及的地方,用湿毛巾仔细擦拭小黑蛇的身体,眼神里满是心疼。 唐思思气的不行,苏雅状若无意地说:“思思,我知道你忙,不过小黑毕竟是活物,老是忘记它会出事的。” 她苦笑一下,“可能我太多管闲事了,就是看不得小动物受苦。” 小黑蛇的竖瞳冷冷地盯着唐思思。 唐思思,“……” 下午下了一场雷电暴雨,唐思思心情不好,把爬到她手腕上的小黑蛇粗暴地甩开:“别烦我!” 苏雅惊呼一声冲过去,跪在地上小心检查小黑蛇是否受伤。 她抬起头时眼圈泛红:“思思,你不喜欢它就算了,何必这样?它只是想要你抱抱啊……” 那一刻小黑蛇突然用尾巴缠上苏雅的手腕,竖瞳第一次对唐思思流露出敌意。 “你居然为了她凶我?”唐思思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黑蛇。 苏雅将小黑蛇护在怀里,语气委屈又大度:“思思你别生气,它只是条蛇,不懂这些的,我代它向你道歉好不好?” 当晚,小黑蛇再一次溜进苏雅房间。 苏雅正对着镜子涂抹身体乳,她从镜中看见门缝下溜进来的黑影,嘴角几不可见地一勾。 “小黑?”她转过身,故作惊讶,“你怎么来了?想我了吗?” 小黑蛇游走到她脚下,顺着椅腿爬上来。苏雅轻笑:“哎呀,好痒。” 小黑蛇愣了一下,用头蹭了蹭她的锁骨,随后在她脖子上爬来爬去,带起一阵凉意。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猛地推开。唐思思站在门口,眼睛瞪得通红:“你们又在干什么!” 苏雅一副唐思思会伤害小黑的样子,慌忙将小黑蛇护在身后:“思思你误会了,它就是来跟我玩会儿,我就让它跟你回去,你不要为难它了……” “玩?”唐思思尖声打断,“玩到床上去了?” 小黑蛇突然从苏雅身后立起身体,对着唐思思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唐思思彻底崩溃了,抓起东西就开始乱丢:“我养了你这么久!你现在居然跑去讨好别人!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从山上带回来了!” 苏雅被砸醒的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委屈、不解、无奈,还带着一丝“你怎么如此不可理喻”的谴责。 “思思,不是我说你,”她揉着被砸疼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小黑虽然是蛇,但是它通人性。它知道谁真心对它好,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你不能这样对它,它会伤心的。” 她看向盘踞在她枕边的小黑蛇,小黑蛇立刻用尾巴缠上她的一缕头发,仿佛在宣示归属。 唐思思疯了一样冲过来要抓蛇,苏雅立刻用身体护住:“你吓到它了!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行吗?” 这场闹剧以顾陌闻声赶来收场。 但谁都没注意到,在顾陌带走哭闹的唐思思后,苏雅低头看向枕边的小黑蛇,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小黑蛇蹭了蹭她的手指,猩红的竖瞳里满是迷恋。 苏雅轻轻点着它的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在你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了吧?你以后可要擦亮眼睛呀。” 第3644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5) “好了,不怕了哦。”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哼唱摇篮曲,“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我肯定不会像她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还总是忘记你。” 小黑蛇仰起头,猩红的竖瞳在灯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它用信子轻轻触碰苏雅的手指,仿佛在回应她的承诺。 这一刻,它似乎完全接纳了这个新的“主人”,将唐思思那些歇斯底里的模样抛在了脑后。 另一边,唐思思的房间里。 顾陌看着哭得梨花带雨、不断咒骂苏雅“绿茶”、“贱人”的唐思思,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出乎意料的平静:“思思,你冷静点。为了一条蛇,值得吗?” “那不是普通的蛇!小黑它……” 唐思思哽咽着,却无法说出自己梦境中小黑蛇可能存在的特殊身份。 她怕又会多一个人跟她抢小黑蛇,毕竟那样强大的蛇君,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他的专宠呢。 “它是我最重要的!苏雅那个贱人,她就是在勾引它!她什么都想抢!” 唐思思语无伦次,“苏雅想要抢走我的小黑,小黑是我的,它明明最爱我的,都是苏雅那个贱人,她用手段勾引了小黑!” 顾陌递给她一张纸巾,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苏雅现在充其量不过把小黑蛇当成一条宠物蛇而已,然而唐思思却已经把小黑蛇当成了一个男人,跟苏雅玩起了雌竞。 也是挺让人无语的。 顾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也许小黑只是暂时被她迷惑了。”顾陌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安慰还是陈述, “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强留也没用,你越是这样歇斯底里,不就越是把她衬托得温柔懂事,越是把……小黑推向她那边吗?” 唐思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怨恨和不甘:“那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小黑!” 她依赖小黑蛇带来的那种被强大存在独宠的感觉,那是她虚荣和安全感的重要来源。 顾陌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长:“蛇是冷血动物,但有时候也比人更敏感,他们最记仇,最忠诚于‘感觉’,如果它觉得你这里不再安全、舒适,它自然会去找更能提供这些的人,你最近,是不是确实疏忽它了?” 这话看似在劝唐思思反省,实则肯定了苏雅的“好”,并暗示唐思思的“错”。 唐思思被点醒,却又更加不甘:“我……我只是……” 顾陌轻轻勾了下嘴角,声音飘忽:“你要做的,不是吵闹,而是让它重新觉得,你才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她的话像是提醒,又像是某种暗示。 翌日清晨,苏雅特意早起,精心准备了新鲜的食物喂给小黑蛇,甚至温柔地给它擦了擦鳞片。 小黑蛇温顺地盘踞在她手腕上,对唐思思房间的方向看都不看一眼。 唐思思走出房门,看到的就是这刺眼的一幕,她脸色铁青,但想起顾陌昨晚的话,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去了厨房。 苏雅看着唐思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她故意提高音量,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对小黑蛇说:“小黑乖哦,今天天气好,等下我带你去阳台晒太阳好不好?某人总是忘记,我可不会忘呢。” 唐思思在厨房狠狠摔了一下杯子。 整个白天,合租屋里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低气压。 唐思思极力忍耐,试图无视苏雅和小黑蛇的亲密互动,但她的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们,充满了怨毒和嫉妒。 苏雅则变本加厉,几乎将小黑蛇寸不离身地带在身边,极尽呵护之能事,言语间充满了对唐思思“照顾不周”的隐晦指责和对小黑蛇的“深切同情”。 小黑蛇显然十分受用,对苏雅越发亲近依赖。 晚上,苏雅抱着小黑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唐思思坐在另一侧,脸色阴沉地刷着手机。 苏雅看到唐思思这样,就想要刺激唐思思。 她假装不经意地低声对小黑蛇叹息,声音却恰好能让唐思思隐约听到: “唉,小黑,其实思思以前对你不好,我都不忍心告诉你……上次你生病蔫蔫的,我提醒她带你看医生,她却说……却说不过是一条小蛇,死了再换一条就好了……还好后来你自己挺过来了,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这话纯属苏雅捏造,但却极其恶毒。 一直强行忍耐的唐思思听到这话,瞬间爆炸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苏雅怒吼。 “苏雅!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思思猛地站起来,指着苏雅怒吼,“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苏雅立刻露出一副受惊的表情,抱紧小黑蛇,眼圈瞬间就红了:“思思,你……你听到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起当时的情况有点难过……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的,你就当我没说……” 她这副样子,坐实了唐思思被戳中痛处而恼羞成怒。 “你放屁!我从来没说过!” 唐思思气得浑身发抖,冲过来就想把小黑蛇抢过来,“小黑你别听她胡说!她骗你的!” 苏雅立刻起身躲闪,紧紧护着小黑蛇:“思思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这件事,我错了,我不提了,你别吓到小黑!” 一个抢,一个躲,争执间,唐思思情绪完全失控,用力过猛,猛地推了苏雅一把! 苏雅惊呼一声,看似踉跄着要摔倒,却暗中调整角度,故意松开了手。 只见小黑蛇被她“失手”抛了出去,直直朝着墙壁摔去! “小黑!” 两个女人同时惊呼。 就在小黑蛇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它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扭,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毫发无伤。 但它抬起头,竖瞳冰冷地看向唐思思,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攻击后的愤怒和彻底的信赖崩塌。 它亲眼“看见”是唐思思的粗暴举动导致苏雅脱手,差点让它受伤! 第3645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6) 每一句道歉,都在把责任更深地钉死在唐思思身上。 小黑蛇用尾巴缠绕住苏雅的手指,轻轻蹭着,似乎在安慰她。 然后,它猛地转向唐思思,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威胁和警告的嘶嘶声,甚至微微立起了身体,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它彻底相信了苏雅的话,认为是唐思思不仅曾经漠视它的生命,现在更因为嫉妒而差点直接伤害到它! 唐思思被小黑蛇这从未有过的敌对姿态惊呆了,脸色惨白地后退一步,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小黑,你听我解释……” 然而,小黑蛇只是用冰冷的瞳孔最后“瞪”了她一眼,然后彻底钻进了苏雅的怀里,再也不看她。 苏雅抱着小黑蛇,轻轻拍着它的背,看向失魂落魄的唐思思,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同情”,嘴角却在她低头安抚小黑蛇的瞬间,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弧度。 随后的几天,苏雅和小黑蛇几乎形影不离。 她光明正大地将小黑蛇带在身边,给它买更精致的食物和玩具,甚至在客厅为它布置了一个比唐思思那个更豪华舒适的小窝. 唐思思尝试过按照顾陌若有所指的建议,想用温柔唤回小黑蛇。 她挤出笑容,拿着以前小黑蛇最喜欢的食物靠近,但小黑蛇只是冷淡地瞥她一眼,甚至在她伸手时警告地嘶嘶出声,迅速游回苏雅身边。 苏雅则会立刻将小黑蛇护住,用一种无奈又带着些许优越感的语气说:“思思,你看,它可能还有点害怕上次的事情,要不……再给它一点时间?” 唐思思的假笑僵在脸上,指甲几乎掐进手心。 苏雅不仅抢走了小黑蛇,更在不断强化“唐思思虐待小黑蛇、而自己是拯救者”的印象。 她甚至在和顾陌闲聊时,都会“无意”中感叹:“唉,养宠物真的需要耐心和责任心,不能只高兴的时候逗逗,不高兴就丢一边甚至发脾气呢。” 这些话总能精准地飘进唐思思的耳朵里,让她怒火中烧却又无法反驳,因为小黑蛇明显更亲近苏雅的行为似乎坐实了这一切。 夜晚,苏雅的房间。 小黑蛇缠绕在苏雅的手臂上,仰头看着她。 苏雅正对着手机屏幕微笑,和某个追求者语音聊天,语气娇嗲。 突然,小黑蛇的尾巴微微收紧,一种不悦的情绪传递过来。 苏雅愣了一下,低头看它,随后立刻中断了聊天,放下手机,专心地捧起小黑蛇,鼻尖几乎碰到它冰凉的脑袋,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了?不喜欢我跟别人说话吗?可是……只有你在我心里是最特殊的呀。” 小黑蛇的竖瞳缩了缩,蹭了蹭她的鼻尖。 苏雅忍不住皱眉,这条蛇的智商和情感反馈,远超普通动物。 她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有可能会玩火自焚的感觉。 然而,苏雅实在是太享受唐思思每日痛苦嫉妒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报复了唐思思,所以,她并没有再多想。 顾陌依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冷眼旁观着唐思思与苏雅的斗争。 苏雅以为自己是猎手,却可能早已成了更大棋局中的一环。 小黑蛇的“变心”,是真的找到了千年爱侣的转世,还是仅仅被一种更高级的茶艺暂时俘获?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唐思思彻底和小黑蛇——或者说,是和苏雅——陷入了冷战。 她不再试图靠近小黑蛇,偶尔在客厅遇见苏雅抱着小黑蛇,也会立刻投去怨毒的目光,然后重重摔上门。 但她又不敢真的对苏雅做什么,因为小黑蛇明显护着苏雅。 而苏雅,则似乎很享受这种“胜利”。 她依旧细致地照料着小黑蛇,但那种照料里,表演的成分逐渐多于真心。 她享受着从唐思思那里“掠夺”而来的胜利感,享受着唐思思的气急败坏,甚至享受着这条强大而诡异的黑蛇对自己的依赖。 她并没有深思这种依赖背后可能意味着什么,只觉得用唐思思最在意的东西打击唐思思,畅快无比。 小黑蛇则越发黏着苏雅。它几乎不再回唐思思的房间,整日盘踞在苏雅的枕边、手腕上,或是从她的衣领处探出头来。 它看苏雅的眼神,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迷恋、依赖,还有一种深沉的、试图确认什么的急切。 直到一个深夜。 苏雅睡得正沉,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在她脸颊上游移。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到小黑蛇正盘在她的枕头边,竖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那眼神专注得让她心里莫名一悸。 “小黑?”她含糊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它。 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 小黑蛇的身上突然弥漫出淡淡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带着一种非人间的阴冷气息,迅速笼罩了它小小的身躯。 它的身体在黑雾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变大…… 苏雅瞬间睡意全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黑雾逐渐散去,原本小黑蛇盘踞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极其俊美,却也极其妖异的男人。 他肤色苍白,墨黑的长发披散,衬得一双猩红的竖瞳越发妖冶夺目。 他身无寸缕,身体线条优美而充满力量感,周身却散发着与小黑蛇如出一辙的冰冷邪气。 他侧卧在苏雅的枕边,一只手支着头,正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迷恋和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终于寻回珍宝般的复杂情绪。 苏雅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惊恐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男人。 第3646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7) 男人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阿月……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认错了。” “阿月?”苏雅猛地回过神,心脏狂跳,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床头板。 “你是谁?!小黑呢?!你把它怎么了?!” 男人,也就是化形后的小黑蛇孤渊蛇君,看着她惊恐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随即被更浓烈的偏执所覆盖。 他逼近她,强大的压迫感让苏雅几乎窒息。 “我就是小黑。”他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而你,是我的阿月,我千年之前的爱人,我沉睡了太久,醒来后记忆混沌,竟险些又被那虚伪的女人蒙蔽……” 他提到唐思思时,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认错人了!”苏雅声音发颤,试图让他清醒,“我不是什么阿月!我是苏雅!那条蛇……你怎么可能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男人抬手间,指尖萦绕起一丝熟悉的黑气,那气息和她平日里从小黑蛇身上感受到的阴冷感一模一样! 而且,那双眼睛……那猩红的竖瞳,根本就是放大版的小黑蛇的眼睛!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苏雅。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利用一条有点灵性的宠物蛇打击闺蜜,却没想到这条蛇根本就不是普通生物,而是……一个能变成男人的、偏执地认为自己是她千年爱侣的妖怪! 她之前的那些“温柔”、“维护”、“心疼”,此刻在他眼中,全都成了她是“阿月”的证据!成了她“认”了他的证据! “不……我不是……”苏雅徒劳地否认,身体抖得厉害。 “你是。”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他猛地伸手,将她拉近自己,冰冷的怀抱让苏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月光如冰霜般倾泻在卧室里,将纠缠的两人身影拉长, 孤渊的手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那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渗入她的肌肤,激起一阵阵战栗。他埋首在她颈侧,深深呼吸,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刻入灵魂最深处。 “你就是我的阿月……” “放开我……”苏雅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手脚并用地推拒着他冰冷坚硬的胸膛,却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求你……你真的认错人了……” “不会错。”孤渊抬起头,猩红的竖瞳在月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光泽,里面翻涌着千年积攒的偏执和失而复得的狂热。 他的指尖再次抚上她的脸颊,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制力。“阿月,你的灵魂之光,即便轮回千载,我也认得,此前是我混沌无知,竟被那一缕浅薄的仿冒气息所惑……” 提到唐思思时,语气里的阴冷杀意让苏雅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我不是!我是苏雅!你看清楚!”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点虚张声势的勇气,她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瞪着他,“小黑……如果你是小黑,你听话,放开我!” “小黑?”孤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那是一个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微笑,与他平日里伪装出的宠物蛇形象天差地别。 “那不过是我力量耗尽、记忆沉睡时的孱弱形态,现在,我醒了。” 他低下头,冰凉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声音低沉而危险:“而你,要唤我孤渊。” 苏雅浑身一僵,彻底绝望。 沟通是无效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偏执的认知里。她之前那些为了气唐思思而表现出来的“心疼”、“维护”,此刻都成了作茧自缚的铁证! “那……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她试图放缓语气,用上过去哄骗那条小黑蛇的伎俩,声音颤抖着商量,“我……我不舒服,你抱得太紧了。” 然而,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那条会给点甜头就乖乖盘起来的蛇。 他是孤渊蛇君。 他眼底的红光微闪,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彻底地嵌入自己的怀抱,两人之间严丝合缝,苏雅甚至能感受到他衣料下冰冷而蕴藏着可怕力量的肌肉线条。 “你又在想逃离我?”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悦的嘶声,像是蛇类在发出警告. “千年之前,便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你离去,这一次,绝不会。” 他一只手牢牢固定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抬起,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但动作间全然是占有的意味。 “阿月,别怕我。”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种诡异的温柔,却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会对你很好,比所有凡人对你都要好。 你会想起一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至于那些试图沾染你、甚至妄图模仿你的人……” 他眼中红光骤盛,“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唐思思他不会放过,顾陌他也不会放过。 苏雅一脸惊恐,她因为唐思思和顾陌有些小摩擦,又因为小黑蛇和唐思思有了隔阂,但那些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人。 然而此刻孤渊的神情,却是一副看谁不爽就要杀了谁的样子,太恐怖了。 这可是法治社会。 “杀、杀人是犯法的,你不能这样……” “呵,人类的法律,能奈我何?” 孤渊眼底的暴戾之气更重。 “难道你还在在意她们?”他的声音骤然冰冷,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无形的威压让苏雅瞬间失声,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直视自己那双可怕的竖瞳。 “听着,阿月。”他一字一顿,宣告着不容违逆的法则:“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若你非要关注那些蝼蚁,我不介意……亲手将他们一一碾碎。” “不——” 第3647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8) “不——” “嗯?你在忤逆我吗?看来,我必须给你一点‘教训’了。” 他的唇缓缓靠近,目标是她毫无血色的嘴唇。 苏雅猛地偏开头,那个冰冷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如同蛇信舔过。 孤渊的动作顿住了。 周遭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比他的体温还要寒冷。 一种无形的、可怕的威压弥漫开来,让苏雅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你…抗拒我?”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失去了方才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变得冰冷而危险。竖瞳紧紧锁住她,里面的狂热被一种阴鸷的戾气所覆盖。 “我…”苏雅吓得魂飞魄散,连牙齿都在打颤,“蛇君…大人…求求你,看清楚,我真的不是…你认错人了…” “看来,”孤渊缓缓直起身,阴影完全将苏雅笼罩,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沉睡太久,让你忘记了我,也忘记了……该如何与我相处。” 他松开了一只手,苏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他指尖那缕熟悉的黑气再次涌现,比之前更加浓郁。 黑气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缓缓缠绕上苏雅的手腕和脚踝。 苏雅感到四肢骤然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冰冷锁链捆住,动弹不得。 她惊恐地想大叫,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睁着一双盈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无助地看着眼前这个强大、偏执、完全无法理喻的妖物。 “无妨。”孤渊俯身,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冰冷而充满掠夺意味的吻,带着千年执念的苦涩和妖物的霸道,几乎夺走了苏雅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冰凉触感带来的强烈窒息感。 她徒劳地捶打着他的肩膀,眼泪终于决堤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上,冰冷一片。 许久,孤渊才稍稍退开些许,他的呼吸依旧冰冷平稳,而苏雅却像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肺叶刺痛,浑身瘫软在他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满意地看着她染上绯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抹去那一点水光。 “记住这种感觉,”他低声呢喃,如同恶魔的低语,“只有我能给你,你也,只能属于我。” 苏雅绝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那双充斥着疯狂占有欲的眼睛。 玩火自焚。 她终于无比清晰地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她招惹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操控的宠物,而是一个从深渊爬出来的、偏执成狂的神经病蛇。 她之前所有的算计和虚荣,在绝对的非人力量和扭曲的“爱意”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并将她彻底推入了无法逃脱的牢笼。 孤渊打横将她抱起,如同怀抱一件所有物,走向卧室的床。 苏雅僵硬地缩在他怀里,连一丝反抗的意念都无法升起,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将她放在床上,冰冷的躯体随之覆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他依旧拥着她,仿佛拥抱着全世界,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时间于你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会让你想起来的,阿月。” “至于现在…” 他看着她惊恐的泪眼,指腹略显粗粝地擦过她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你需要休息,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睡吧,阿月。”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催眠,“我会守着你,永远。” 苏雅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冰冷的月亮,感觉自己像坠入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宠物的形态或许可以忍受,但当它变成一个强横霸道的男人,并将她视为所有物时,那种恐惧和荒谬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一动不敢动,感受着身旁冰冷的气息和强韧的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 夜,还很长。而她的恐惧,才刚刚开始。 从这天以后,晚上孤渊就会以人的形态对她强制爱,到了白天就会变成小黑蛇。 孤渊对她的霸道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甚至不许她上班不许她出门,她只能每天都待在出租屋的小卧室里。 偶尔出卧室一趟,孤渊都会十分的不满。 苏雅简直觉得她窒息,她只想逃离,但是她不敢。 她怕孤渊找到她,然后把她杀了。 她有趁着到客厅的时候,想要向唐思思求救。 但是唐思思压根儿没领会到她的意思,仍旧对她敌意满满,苏雅求救的信号在她看来就像是挑衅。 苏雅又找顾陌,但她刚打算开口,孤渊就以一条小黑蛇的形态,盘上了她的脖子。 苏雅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完了,真的完了,没有人能救她了。 这天晚上苏雅一直没回卧室,孤渊就出来找她了,刚好唐思思也从卧室出来上厕所,就看到了孤渊。 唐思思瞪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下一刻就看到男人抱着苏雅进了房间。 唐思思立刻去敲门,把门敲得砰砰作响,声音尖锐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嫉妒,穿透门板:“苏雅!你给我出来说清楚!这男人是谁?你怎么能随便带人回来过夜?!” 卧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苏雅被孤渊紧紧箍在怀里,他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钳,让她动弹不得。 听到唐思思的叫声和敲门声,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几乎是本能地,她张嘴就想呼救。 然而下一秒,孤渊冰冷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上,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力量。 他猩红的竖瞳低垂,凝视着她,里面翻滚着警告和浓稠的黑暗。 “想让她死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那冰冷的杀意让苏雅瞬间血液冻结,所有到了嘴边的呼喊都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剧烈的颤抖。 门外的唐思思听不到回应,更加笃定苏雅是心虚,嫉妒和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让她火冒三丈。 她心目中的完美男神竟然出现在苏雅的房间里!这简直是对她审美的侮辱! 第3648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19) “苏雅!你听见没有!开门!这房子我也有份,我不允许来历不明的男人住进来!”她捶门的力道更大了。 孤渊的眉头不耐地蹙起,对门外聒噪的蝼蚁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他低头,看着怀中吓得面无血色、抖如筛糠的苏雅,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满足感。 他喜欢她这副只能依赖他、恐惧他的模样。 他凑近苏雅的耳朵,用气声低语,如同毒蛇吐信:“告诉她,我是你的谁。” 苏雅惊恐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孤渊的眼神瞬间阴冷,按在她唇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威胁的意味。 门外,唐思思还在不依不饶:“说话啊!苏雅!别装死!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的人家?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屈辱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苏雅撕裂。 在孤渊冰冷恐怖的注视下,她最终屈服了,牙齿打着颤,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和极致的艰难,对着门外开口:“他……他是我男朋友……” 门外的捶打声戛然而止。 唐思思似乎被这个答案震住了,半晌没声音。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她更加尖酸刻薄的嘲讽:“男朋友?呵!苏雅,你骗鬼呢?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还能找到这种极品?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赶紧让他走!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孤渊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轻蔑的弧度。 他显然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苏雅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他下一秒就冲出去把唐思思撕碎。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尽力气摇头,眼神里全是哀求和恐惧。 孤渊似乎很享受她向他哀求的模样。 他低头,冰凉的唇再次落在苏雅的额头上,如同盖下一个专属的、冰冷的印章。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门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门板的冰冷和威严,直接侵入了唐思思的脑海:“滚。” 仅仅一个字。 门外的唐思思猛地一僵,一股没由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所有的叫嚣和嫉妒都被这冰冷的恐惧感强行压了下去。 她甚至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那个男人……他的声音…… 简直跟阴冷的毒蛇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唐思思打了个寒颤,色厉内荏地对着门板又嘟囔了一句“你、你们等着!明天再说!” 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不止,那个男人的脸和那个冰冷的“滚”字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带来一阵阵心悸。 卧室內,听到唐思思离开的脚步声,苏雅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连报警的威胁都没有用……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救她了…… 孤渊满意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只剩下绝望的颤抖。 他打横将她抱起,走向那张对于他本体来说过于狭窄,但对于人形来说刚好合适的小床。 “碍事的人走了。”他将她放在床上,高大的身躯随之笼罩下来,冰冷的指尖抚过她泪湿的脸颊,猩红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偏执的光。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阿月。” 苏雅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像一座被冰冷海水彻底淹没的孤岛,连呼救都已成为奢望。 而占据她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爱”。 孤渊享受着她的恐惧与依赖,指尖流连在她战栗的肌肤上,如同把玩一件易碎却珍贵的所有物。 对他而言,门外那只聒噪蝼蚁的短暂干扰,不过是为他的游戏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佐料。 然而,次卧中的唐思思却远没有平静。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苏雅那样平凡的女人,凭什么拥有那样一个俊美到极具侵略性、气场强大的男人? 那声冰冷的“滚”字带来的恐惧稍退后,不甘和妒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男朋友?骗鬼!肯定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勾搭来的野男人!” 唐思思咬着指甲,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那种男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一定是被她装出来的清纯样子骗了!”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她要让那个男人看清苏雅的真面目!等他厌弃了苏雅,或许……或许自己就有机会了? 几天后,唐思思终于找到一个机会。 她看到苏雅进了卫生间洗澡,而那个叫孤渊的男人正独自站在狭小的阳台上,望着窗外,侧影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唐思思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近。 “那个……你好,我叫唐思思……”,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甜美又担忧。 孤渊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反应都欠奉,仿佛她只是空气。 唐思思有些尴尬,但嫉妒驱使她继续说了下去: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关于苏雅的。她……她其实……唉,我不是想搬弄是非,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可能被她骗了。” 她停顿了一下,小心观察,孤渊依旧毫无动静,这让她胆子稍大。 “苏雅她……私生活其实挺乱的,经常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跟些什么人在一起。我们的朋友圈子,都有些关于她的不好传闻……说她不是个正经女孩,你突然成了她男朋友,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值。” 终于,孤渊缓缓转过身。 唐思思心中一喜,以为他听进去了。 然而,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她如坠冰窟。 那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彻头彻尾的、冰冷嗜血的竖瞳,里面翻涌着最原始的暴虐和杀意。 “你……说……什……么?” 孤渊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每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 唐思思吓得魂飞魄散,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巨蟒紧紧缠绕,窒息感扑面而来。 第3649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0) 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铁钳般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猛地抵在墙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肺部空气被瞬间挤空。 “呃……放……开……” 她徒劳地挣扎,双脚离地,眼球因缺氧而外凸。 孤渊的脸近在咫尺,那非人的俊美此刻扭曲而恐怖。 “卑劣的蝼蚁,也敢诋毁我的所有物?”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唐思思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由红变紫,意识开始模糊。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大门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门开了。 顾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土气,眼神却异常清明锐利的中年女人。 那中年女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阳台方向,眉头下意识地皱起,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几乎在同一瞬间,孤渊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死死盯向门口的中年女人。 一种源自本能的、极度厌恶与警惕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非常不适的气息,像是……某种克制阴邪的、陈旧香火的味道。 他猛地甩开唐思思,如同甩掉什么脏东西。 唐思思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干呕,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恐惧地蜷缩起来。 孤渊看都没看她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中年女人身上。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而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最终,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转身迅速回到了苏雅的卧室,关上了门,仿佛外面有什么令他极度排斥的东西。 “唐思思?你怎么了?”顾陌目光收回来,落在唐思思的身上。 唐思思好不容易顺过气,又怕又恨地指着苏雅的房门,尖声道:“他……他差点杀了我!顾陌!报警!快报警!” 顾陌却似乎更关心自己带来的客人,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们又去招惹人家了?” 她侧身让身后的女人进来,那女人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存在感却异常诡异。 “谁招惹他了!是那个疯子!”唐思思尖叫,随即指向那个中年女人,“她是谁?你怎么带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回来?!” 顾陌瞥了一眼紧闭的苏雅房门,眉头微挑,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语气平淡,甚至有点故意:“哦,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王姨,来城里办点事,暂时在我这里住几天。” 她指了指原本空着的那间卧室,“正好有空房间。” 唐思思一听就炸了,也顾不得害怕了:“借住?你经过我们同意了吗?!顾陌你搞清楚,这是合租屋,不是旅馆,你怎么什么人都带来的?你看她古里古怪的样子……” 顾陌闻言,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反驳:“奇怪?苏雅都可以带‘男朋友’回来长住,我为什么不能带我的亲戚来暂住几天?难道这合租屋是你的,规矩都由你定?” “你!”唐思思被噎得说不出话,脖子上的剧痛和刚才濒死的恐惧还在提醒她苏雅那个“男朋友”的可怕。 而顾陌带回来的这个女人也让她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力反驳,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顾陌和那个沉默的王姨一眼,爬起来冲回了自己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顾陌没有理会她,只是对身边的中年女人低声说了句:“王姨,别介意,就那间房,您先休息。” 被称为王姨的女人微微点了点头,依旧沉默着,步履无声地走向那间空卧室。 苏雅不敢回卧室,一直躲在卫生间,因为一直放着热水,导致空气不流通,她直接在里面晕了过去。 顾陌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察觉到不对劲,推开门才发现她出事了。 顾陌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醒来后就不愿意走。 “顾陌,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求你了……” 她一脸的哀求。 顾陌表情淡漠。 苏雅已经充分见识过了孤渊的可怕,却要赖在她的房间不走,是全然没有想过孤渊会报复她啊。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 顾陌最后嗯了一声,苏雅都差点喜极而泣了。 晚上孤渊也没有人来要人,因为王姨的存在让他忌惮。 到了下半夜,本来平静的出租屋,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苏雅被这诡异的气氛惊醒,醒来就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顾陌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好像听到了外面有什么动静,然而却不敢出去。 没一会儿,她又听到了唐思思的尖叫声,“你们干什么?你们对小黑做了什么?为什么把它抓起来?你们放开他……” 那条蛇被抓起来了?? 苏雅不受控制的兴奋了一下,忍不住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就看到王姨提着一个尼龙袋子,而袋子里面,正装着一条黑蛇。 此时那条蛇在里面用力挣扎,然而却始终无法从尼龙口袋里挣扎出来。 唐思思也一直想要去抢尼龙口袋,被顾陌拦着。 “顾陌!小黑是我的蛇!你凭什么叫人来抓它?快放开我的蛇你听到没有!” 顾陌理都不理她,只是对王姨点了点头,“王姨,麻烦你了。” 王姨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王姨带着小黑走了,等顾陌放开唐思思,唐思思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唐思思指着顾陌破口大骂,“顾陌你是不是有病!?你凭什么动我的小黑蛇!” 顾陌一巴掌打开她的手指,疼的唐思思眼泪都出来了。 “你还打我?明明是你先让人抓走了我的小黑,你还有脸理直气壮的打我?顾陌我跟你没完!” 她发疯朝顾陌扑过去,顾陌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把她打的差点飞出去。 唐思思,”……“ 看到顾陌脸上不同于以往的阴冷神情,唐思思终于怕了,整个人也彻底安静下来。 顾陌拉开自己房间的门,露出了苏雅顿时有些尴尬的脸。 顾陌说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第3650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1) 苏雅从顾陌房间出来,顾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唐思思立刻抓住苏雅,“苏雅!顾陌她让人把小黑蛇抓走了!” 唐思思原本以为,苏雅一直在和她争夺小黑蛇,知道了小黑蛇被抓走的事,肯定和她统一战线的。 但没想到,苏雅却一巴掌甩开她的手,跑回了自己卧室,发现已经彻底不见了孤渊的身影,又冲了出来,面目狰狞把唐思思打了一顿。 唐思思被打得猝不及防,尖叫着试图反抗,但苏雅此刻像是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彻底爆发,力气大得惊人,又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揪着唐思思的头发,指甲在她脸上、胳膊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都是你!是你把那条晦气的蛇带回来的!是你引来了那个怪物!你这个神经病,害得我差点被它杀了!你知不知道!?” 苏雅一边打一边哭骂,声音凄厉。 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折磨都是无妄之灾!! 如果不是唐思思把毒蛇带回来,如果不是唐思思在她面前装可怜,怂恿她出头,她怎么会招惹上孤渊?? 唐思思决定搬走了,找唐思思退钱,唐思思也不会给的,于是她走之前把唐思思的房间砸了一个遍。 砸完房间,苏雅拖着行李箱怒气冲冲地离开合租屋前,最后看了一眼一直冷眼旁观的顾陌,忍不住停下脚步,带着一丝残余的恐惧和期盼问道:“顾陌,那条蛇……王姨会处理好的,对吧?它不会再找回来了吧?” 顾陌闻言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疏离,语气平淡无波:“不知道。”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苏雅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她脸色白了白,不再多问,几乎是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子。 等唐思思回来,看到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又气又恨。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想打给苏雅痛骂,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她被苏雅拉黑了。 她疯了一样点开朋友圈,又看到苏雅发了一条长文,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细节都指向她。 “奇葩室友”、“养冷血宠物吓人”、“装白莲挑拨离间”、“精神不正常”…… 她们共同的朋友在下面留言,有安慰苏雅的,也有好奇吃瓜的,甚至有人直接问:“是不是那个唐思思?” 苏雅回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唐思思只觉得血往头上涌,羞愤交加,她试图在评论区辩解,却发现已经被苏雅设置了禁止评论。 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孤立了她。 朋友们开始疏远她,消息不回,电话敷衍。 唐思思被困在寂静又混乱的合租屋里,脑子里反复回放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苏雅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诡异男朋友“孤渊”,他掐住自己脖子时那非人的竖瞳;顾陌带回来的那个阴森沉默的王姨;还有被轻易抓走的小黑……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孤渊看她的眼神,和小黑蛇偶尔流露出的眼神,何其相似!还有他对小黑蛇非同寻常的在意…… “难道……难道孤渊就是小黑变的?!”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她立刻冲出门,到处打听,还是很快找到了苏雅新租的公寓。 苏雅打开门,看到门外面容憔悴、眼神狂乱的唐思思,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关门。 唐思思死死抵住门,眼睛赤红地盯着她,声音嘶哑地质问:“苏雅!你跟我说实话!你那个男朋友孤渊,他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小黑变的?!” 苏雅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闪烁,强装镇定:“你疯了吧唐思思?胡说八道什么!世上哪有这种事!他只是走了而已! “你撒谎!”唐思思尖叫,“他的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和小黑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为什么小黑一被抓走,他就不见了?你说啊!” “那是因为……因为……”苏雅语塞,她无法解释孤渊的来历和消失,更不愿再回忆那段恐怖的经历,“反正他不是!你赶紧走,别再来发疯!” 苏雅的否认在唐思思看来就是心虚和掩饰。 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一种被背叛、被掠夺的愤怒和一种诡异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是你!是你和顾陌合谋!你们嫉妒小黑与众不同,你们害了它!把它抓走了!苏雅,你怎么这么恶毒!那是我的蛇君!你们把它还给我!” 唐思思歇斯底里地喊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把小黑和孤渊美化成了被坏人迫害的存在。 苏雅看着几乎陷入癫狂的唐思思,只觉得匪夷所思,头皮发麻. “唐思思你醒醒!那是条蛇!就算它变成了人,那也是怪物!是差点杀了你也折磨了我的怪物!你不想着躲远点,还要去找它?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所以,苏雅这是承认了? 孤渊就是小黑? 她一直以来的直觉没有错,小黑就是一条会变成人的蛇! “你闭嘴!你懂什么?!”唐思思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认为苏雅是在阻止她“拯救真爱”,是在和顾陌一伙的。 “你就是嫉妒!嫉妒我和小黑之间的爱情,你冒充我,让小黑误以为你是我,让小黑敌视我,离间了我们,你又和顾陌联手害他!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救小黑,你们给我等着!” 苏雅看着唐思思眼中那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偏执,彻底无语了。 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对一条可能成精的、危险无比的毒蛇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甚至忽略了自身的安全和最基本的恐惧。 “你真是没救了。”苏雅疲惫地关上门,将唐思思的尖叫和咒骂隔绝在外,“你要去找死,随你的便。别再来找我。” 门外的唐思思恨恨地瞪着紧闭的房门,胸口剧烈起伏。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凄美爱情故事”里,坚信自己的小黑蛇是受了诅咒的蛇君,而苏雅和顾陌就是拆散他们的恶人。 第3651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2)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顾陌,问出那个王姨的下落,救回她的小黑蛇。 她根本不去想,即便找到了,面对能轻易收服蛇妖的王姨和冷漠强硬的顾陌,她又能做什么? 或者说,被她“救”出来的孤渊,是否真的会如她幻想那般感激她、爱她? 苏雅靠在门后,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一阵发冷。 “她简直……不可理喻。”。 同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唐思思这一去,天知道会惹出什么更大的祸事来。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还远远没有结束。 孤渊的消失,或许只是暂时的风雨前的宁静,而唐思思的疯狂,很可能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她拿出手机,点开顾陌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发出了一条信息:“唐思思好像猜到孤渊和蛇有关了,她疯了,说要去找你和王姨‘救’那条蛇,你……自己小心。” 信息已读,但顾陌没有回复。 苏雅放下手机,抱紧了自己,新租的公寓安静温馨,她却感觉比之前更加寒冷和不安 唐思思的执迷不悟,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滴答作响,不知何时就会将所有人再次拖入深渊。 她只能祈祷,唐思思的作死,不要再把自己牵扯进去。 …… 王姨的住处藏于大山深处,门楣古朴,内里却别有洞天,充斥着淡淡的草药香和难以言喻的灵炁。 她对带回来的这条黑蛇并无多少温情,纯粹是捕蛇人对稀有“材料”的专业兴趣。 一条修行近两千载、却因封印而力量大损的蛇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研究对象。 她将其置于特制的法阵中,每日以银针探其妖脉,以符水测其反应,记录着种种数据,眼神冷静得像在观察一块罕见的矿石。 孤渊盘踞在阵中,刚开始的时候桀骜不驯,竖瞳里满是阴冷与愤怒。 但王姨偶尔投喂的、有助于他恢复元气的药丸,以及那虽然冷漠却未曾真正伤害他的“研究”,让他那颗因寻找爱侣而偏执的心又产生了错觉。 “阿月……”他嘶嘶低语,巨大的蛇头微微抬起,试图靠近那双正在记录的手,“是你,对不对?你如此待我,定是为了让我记住你,就像从前一样……” 因为那一世的阿月,就是个捕蛇人。 王姨笔尖一顿,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内心只有两个字:“晦气。”、 她手下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妖力节点,疼得他蛇躯一颤,那点旖旎念头瞬间被打散。 王姨才不管这蛇妖脑子里演着什么情深似海的戏码,她有的是手段让他安静。 符箓压制、阵法困锁、甚至偶尔不耐烦了,直接抄起手边泛着雷光的法器就是一下,电得他外焦里嫩。 孤渊从最初的“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到后来的“阿月定然是用这种方式磨砺我”,最后竟在日复一日的“强制听话”中,诡异地生出几分习惯和顺从。 他甚至开始期待王姨每日的到来,哪怕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新一轮的“研究”或电击。 就在这扭曲的“相处”中,唐思思竟真的凭着一点模糊的线索和一股莫名的执念,千辛万苦找了过来。 她看到被禁锢在法阵中的黑蛇,激动得热泪盈眶:“小黑!蛇君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当她试图靠近时,黑蛇却猛地昂起头,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竖瞳里满是冰冷的敌意,甚至下意识地往王姨常坐的方向缩了缩。 唐思思愣住了,急忙表露身份:“是我啊!我是阿月!是你的爱人啊!我记得我们上辈子的一切!” 她不顾一切地诉说起梦中那些缠绵悱恻的细节,描述着月光下的誓言、林间的相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孤渊的蛇躯僵住了,那些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关于阿月的记忆碎片被触动,与唐思思的话语产生了模糊的共鸣。 他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到底谁才是阿月?是那个对他冷酷却又让他逐渐依赖的王姨?还是这个能说出过往点滴、为他奔波而来的唐思思?亦或者是那个看到自己就会浑身颤抖的苏雅? 妖力波动,黑雾弥漫,法阵中的蛇消失,一个男子的身影缓缓凝聚,背对着唐思思。 宽肩窄腰,墨发披散,仅仅一个背影,就足以让唐思思心跳加速,脸颊泛红,认定这就是她梦中情人的模样。 “蛇君大人……”她痴迷地轻唤。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 唐思思脸上的红晕和期待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那根本不是她在出租屋里惊鸿一瞥的俊美妖君!眼前这张脸,坑坑洼洼,布满暗沉的疤痕与诡异的纹路,仿佛被烈火灼烧又强行拼凑起来,一双竖瞳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不!不是!你根本不是我的蛇君大人!”唐思思吓得连连后退,梦中美化的滤镜碎了一地。 虽然梦中未看清具体容貌,但绝不可能如此丑陋! “阿月……”孤渊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困惑与一丝受伤,“是我……这只是暂时的!封印未除,力量未复,才……” “真的吗?”唐思思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打断他,“解开封印……你就会变好看?变回我梦里那样?” “当然!”孤渊急切地保证,“只要封印解除,我恢复全部力量,定会重现昔日容貌!” 唐思思深吸一口气,即将拥有一个强大俊美的妖君伴侣,最终压过了眼前的视觉冲击和心理不适。她闭上眼,猛地冲进孤渊怀里,抱住了那具或许也并不好看的身体,声音发颤:“太好了……我们、我们终于团聚了!” 孤渊感受着这久违的温存,那点因王姨而生出的动摇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看,这才是他的阿月!不嫌弃他此刻的丑陋,愿意拥抱他!那个冷酷的王姨,竟敢欺骗他、囚禁他、研究他!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自己! 墙头草般的蛇君再次倒戈,满腔怒火都转向了王姨。 第3652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3) 当王姨例行前来时,迎接她的不再是那条逐渐习惯她存在的黑蛇,而是一个面目狰狞、叫嚣着要她付出欺骗代价的妖物元神。 王姨挑了挑眉,半点惊讶也无,更没有半点要惯着他的意思。 “孽畜,找死。” 她甚至懒得废话,直接祭出法宝。 不过片刻,方才还叫嚣着报复的孤渊,其蛇妖化身便被干脆利落地抽筋、扒皮、切成均匀的段。 王姨顺手取了点厨房的葱段,起火热油,将其一番爆炒,香气四溢地当下酒菜吃了。 孤渊:“……” 他的元神遭受重创,惊恐万状地遁逃而出,仓皇窜回深山本体封印之处,连狠话都没敢留一句。 元气大伤的孤渊不甘心,只得再次给唐思思托梦。 梦中,他依旧是那副丑陋模样,声音虚弱却充满蛊惑,恳求他的“阿月”想办法去深山找到他的封印之地,解救他本体。 唐思思从梦中惊醒,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梦里那张丑脸带来的阴影实在太重,她要的是带出去能羡煞旁人的俊美妖君,不是一个需要她冒着未知风险去解救、还可能依旧丑陋的怪物。 但想到孤渊承诺的解除封印后的强大与美貌,那点虚荣和幻想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好吧……”她喃喃自语,“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去找道门的人……道门这些年出了一个天才,叫顾和光,你利用他,他的力量……一定能解开我的封印……” 道门清净之地,唐思思穿着一身素净衣裙,眼圈微红,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己被可怕蛇妖纠缠的“遭遇”。 她演技精湛,将无辜受害者的恐惧与无助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和光一身道袍,身姿挺拔,眉目间自有正气。 他仔细查看了唐思思身上那确实存在的、属于孤渊的妖气痕迹,眉头微蹙。 祖上口谕相传,这条蛇妖当年因妖法高深且牵连天道,只能镇压而非斩杀。 历经千年消磨,其力已衰,与天道的关联也渐弱,正是彻底铲除的时机。 当然,别寄希望于妖会变好然后网开一面什么的,要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千年前就能做出用万千生灵的性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事,一千年后你指望他能长出良心来吗?所以干掉就完事儿了。 他本就计划近日前往封印之地,如今蛇妖竟敢分出元神外出作祟,此事必须提前。 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唐思思,语气温和却坚定:“你放心,我既知晓,必不会容他再害人,你随我同去,正好可彻底了结此事。” 唐思思心中狂喜,面上却愈发柔弱,连连点头。 没几日,两人就到了山里。 靠近深山封印深处,黑云低压,连风都带着一股凝滞的陈腐气息,刮过皮肤时留下粘腻的触感。 嶙峋的怪石如同沉默的鬼魅,拱卫着中央那片凹陷下去、刻满黯淡符文的古老石坛。 顾和光一身青灰道袍,立于阵眼之前,身姿如松。 他指尖夹着三道明黄符箓,无风自燃,化作流金般的火焰融入脚下逐渐亮起的诛妖大阵。 金色的符文自他周身流转而出,精准地烙印在虚空与地面,交织成一张威严而炫目的大网,散发出沛然正气与凛冽杀机。 他口中咒文清越悠长,每一个音节都引动周遭灵气震荡,与那石坛下弥漫出的污秽妖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侵蚀声响。 唐思思站在划定的安全区域内,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死死盯着顾和光的每一个动作,呼吸急促。就是那里!阵法边缘那块毫不起眼、却隐隐牵引着整个阵法阴阳平衡的黑色镇石! 机会转瞬即逝! 就在顾和光念出最后一道敕令,双手结印引动阵法全部威能、金光最盛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那个刹那,唐思思像是被阵法逸散的力量惊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去。 她的裙摆巧妙地拂过地面,鞋尖以一個极其刁钻且精准的角度,猛地撞在了那块黑色镇石上! 石头被踢得偏移了原本位置足足三寸! 成了! 一股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唐思思! 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欢愉般的震颤!唐思思几乎要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符石微不可察地偏移了半寸,整个阵法的气流为之一滞,随即以一种更狂暴、更黑暗的方式重新运转起来!幽蓝的清光瞬间染上不祥的血色,地面震颤,中心封印之处传来孤渊压抑不住的、充满狂喜与力量的嘶吼! 那诛妖大阵的光芒只是极其短暂地晦暗了一瞬,仿佛电力不稳的灯泡,随即,那些流淌的金色符文以惊人的速度染上了一种幽暗的、不祥的猩红! “嗡——!” 一声低沉却撼动山岳的嗡鸣自石坛深处爆开!原本庄严的正气被一股蛮横、阴冷、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恐怖力量粗暴地撕开、取代! “哈哈哈哈——! 孤渊那压抑了千年的狂笑伴随着锁链崩裂的巨响从地底轰然传出,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本君……自由了!!” 一道庞大无比、扭曲狰狞的黑色蛇影混合着粘稠如实质的黑雾,猛地从破裂的封印中冲天而起!那影子比梦中所见更加丑陋恐怖,猩红的竖瞳如同两盏地狱引魂灯,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 唐思思脸上的表情也因为兴奋而扭曲。 太好了!她的孤渊马上就要脱困了!强大的、俊美的、只属于她的妖君! 然而,那嘶吼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骤然扭曲、变调,化作了极端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凄厉惨嚎!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随即戛然而止。 那些骤然转红的阵法符文猛地亮起了另一种光芒!那不是幽暗的血色,而是纯粹到极致、锐利到极致的白金之色! 无数道细密如针、却蕴含着无上诛邪意志的白金光丝,从阵法的每一个角落、从那些被唐思思“改动”过的符文节点中爆射而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缠绕上那巨大的蛇影,瞬间勒入! “呃啊——!!!” 第3653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4) “呃啊——!!!” 孤渊的狂笑变成了扭曲变调的、极端痛苦的惨嚎!那不再是脱困的欢呼,而是被扔进炼狱熔炉般的凄厉尖叫! “不!不可能!这阵法……” 孤渊最后的声音充满了惊骇与绝望,戛然而止。 那些光丝疯狂地切割、净化、湮灭着构成他元神本源的每一丝妖力! 它们仿佛早就在那里等待多时,就等着他彻底暴露出来的这一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不!这是什么?!天命……因果反噬?!顾和光!!你阴我!!!” 孤渊的声音充满了惊骇、绝望和无法理解的愤怒,最后化作一声戛然而止的、魂飞魄散般的悲鸣。 轰隆!!! 整个蛇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冲天的妖气与蛇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消融,被那白金色的光芒净化得一丝不剩! 狂风骤停,天地间一片死寂。 只有漫天飘落的、带着焦糊味的灰烬,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诛妖大阵的光芒缓缓散去,露出站在阵眼中心、脸色微白、道袍袖口被震裂少许的顾和光。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擦去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气息虽有些紊乱,眼神却清明锐利,显然只是耗力过度,并未伤及根本。 唐思思呆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片废墟。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 孤渊呢?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呢?那破封而出的妖君呢? “孤渊呢?!”她失声尖叫,声音劈叉,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慌乱,“他……他怎么样了?” 顾和光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妖孽已然伏诛,形神俱灭。”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唐小姐,你可以安心了。” “安……心?”唐思思像是生锈的机器,一点点抬起头,脸上兴奋的潮红早已褪尽,只剩下惨白和极致的茫然,“你……你杀了他?你怎么……怎么可能杀了他!” 唐思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理智全无,“是你!是你杀了他!” 顾和光眉头紧皱,语气带上了审视和寒意:“唐小姐,不是你来找我求助,说蛇妖纠缠于你,恳请我前来除妖的吗?如今妖已伏诛你为何一副美梦破碎、如丧考妣的模样?”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下来:“莫非,你之前所言种种,皆是欺骗?你真正想要的,并非除妖,而是想利用我,助那孽畜脱困?” “我……我没有!你胡说!”唐思思惊慌失措地后退,语无伦次地否认。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死!我明明就……我明明就……”唐思思语无伦次,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动了手脚。 “你明明就偷偷挪动了符文,想把灭妖阵变成解封阵,对吗?”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唐思思的癫狂。 唐思思猛地转头,看见顾陌从一块山石后缓步走出,神色淡然。 “顾陌?怎么是你?!”唐思思瞳孔骤缩。 顾陌径直走到顾和光身边,语气关切:“哥,你没事吧?” 顾和光摇摇头,“气血有些震荡,调息一下便好。” 这一声“哥”,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唐思思的天灵盖上!她瞳孔骤然缩紧,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们:“你们……你们是兄妹?所以,所以这就是个局……” “不然呢?”顾和光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再无半分往日温和,只有全然的冰寒与讥诮,“难道真以为我会蠢到相信你漏洞百出的表演,毫无防备地来此斩杀一头被封印千年的蛇妖?若非我妹妹提前看穿你的心思,告知我你的全盘算计,让我将计就计,在此阵中暗藏了专克元神本源的‘戮神钉’,只怕此刻,我早已被你借刀杀人,成了助纣为虐、祸乱苍生的帮凶!” 唐思思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她声音尖利得刺耳。 “对啊,就是骗了你。” 顾陌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却字字诛心:“说来,还要多谢你,孤渊生性狡诈多疑,若非由你这与他因果最深、得他亲自传授破阵之法的人来‘启动’这最后的杀局,他又怎会毫不设防地彻底暴露元神,被‘戮神钉’抓个正着,连一丝逃遁的机会都没有?” “是你,唐思思,”顾陌的声音清晰无比,敲打着唐思思最后的神智,“是你亲手,按着他的头,将他送上了这条魂飞魄散的绝路,你的蛇君,是被你‘解封’而死的。” 原剧情中她就是利用顾和光对她的信任,在顾和光消灭蛇君的阵法上动了一点手脚,就把灭妖大阵变成了解封大阵,想让孤渊彻底脱身。 现在顾陌早已洞悉她的算计,提前告知了顾和光。 顾和光将计就计,表面布下的是灭妖阵,实则暗中做了调整,就等着唐思思这个与孤渊因果最深的天命之人亲手“启动”那最后的杀招。 她挪动的那些符文,非但没能解封,反而成了彻底断绝孤渊生机、引爆所有封印残余力量的导火索。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极刑,将唐思思所有的幻想、虚荣和野心寸寸凌迟。 她算计一切,却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更深的算计之中!她以为自己是棋手,却不过是别人局中最蠢的那颗棋子! 她的霸道蛇君……她的强制爱美梦……她憧憬的一切荣华与力量……全都完了!是被她亲手葬送的 “啊——!!!”巨大的羞辱、绝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唐思思的理智,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啸。 “你们骗我!你们竟然这样骗我!你们杀了孤渊!你们还我的孤渊!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把你们都抓起来!!” 她状若疯癫,挥舞着手臂就要扑上去。 顾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报警?好啊。需不需要我帮你拨号?你就跟警察说,我们在这里杀了一条据说活了几千年、刚刚差点破封而出毁灭世界的蛇妖,看看他们是会给你颁发一等功锦旗,还是直接联系精神病院派车来接你?” 第3654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5) “不许走!你们不许走!”唐思思见他们转身欲走,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拉扯。 顾和光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一挥道袍衣袖。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唐思思顿时被推得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满是碎石和灰烬的地上,摔得生疼,也摔掉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顾和光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带着彻底的疏离与警告: “好自为之。” 兄妹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只留下唐思思一个人瘫坐在死寂的废墟上,披头散发,满身污秽。 周围是妖力净化后残留的焦糊味,以及那座彻底沉寂、再无声息的封印石坛。 她精心策划的美梦,她渴望的强大靠山和绝世容颜,她以为掌控在手的命运……全都成了泡影,还染上了被她亲手“解封”杀死的妖君的灰烬。 一声凄厉、绝望、不甘的哭嚎,最终撕裂了蛇山的寂静,久久回荡。 从蛇山废墟中回到出租屋,唐思思的世界便彻底崩塌了。 巨大的失落、不甘和悔恨日夜啃噬着她,她无法接受孤渊魂飞魄散、而自己竟是“帮凶”的事实。 现实越是冰冷绝望,她便越发沉溺于自己编织的幻梦之中。 夜里,她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封印成功破除,她的孤渊妖君以顶天立地的姿态傲然现世,黑雾缭绕,俊美无俦。 他没有责怪她的“失误”,反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诉说着千年的思念,给予她无尽的宠爱与纵容。 他挥手间便是金山银山,她成了万众艳羡的妖后,享尽荣华,连顾和光与顾陌都要匍匐在她脚下颤抖。 然而每每梦醒,枕边皆是一片冰凉的湿痕,巨大的落差让她几乎发疯。 “他没死……他那么强大,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一定是躲起来了……对,他一定是在考验我,或者在疗伤……” 唐思思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而偏执。 她开始拒绝面对现实,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梦境里。 “思思,本君怎会轻易死去?不过是暂避锋芒……待本君恢复力量,这天下都是你的玩物……” “你是本君唯一认定的女人,那些欺辱你的,本君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过来,让本君好好看看你……” 这些梦境让唐思思越来越相信,孤渊没有死,只是以另一种形态生活着,她必须要找到孤渊。 某天,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再次偷偷跑回了那座深山。 她不再害怕那里的死寂,反而像是在寻找失落的珍宝,疯狂地在山林间翻找,呼唤着孤渊的名字。 “孤渊……孤渊你出来啊!我知道你没死!我来找你了!” 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哭腔和癫狂。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竟真让她在一条溪边岩石下,抓住了一条通体漆黑、鳞片泛着幽光的蛇。 那蛇与梦中孤渊的原形有几分颜色上的相似。 唐思思如获至宝,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条蛇,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 “孤渊……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她将冰凉的蛇身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痴痴地笑起来,“你变成这样是在躲他们对不对?没关系,我带你回家,我会好好照顾你,等你恢复……” 她完全无视了那只是一条普通黑蛇的事实,一厢情愿地将其认作是重伤化形、失去记忆的孤渊。 回到出租屋,她将黑蛇视若神明,精心准备了一个铺着软布的篮子作为“寝宫”,买了生肉小心喂食,甚至对着它自言自语,诉说爱意与思念。 顾陌早就搬走了,也没有人反对她养蛇了。 然而,这条蛇显然并不具备任何妖力,更听不懂她的话。 它只是一条遵循本能的动物。 某天夜里,篮子未关严实,它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顺着门缝爬到了隔壁邻居家。 次日清晨,邻居家中爆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女主人起床洗漱,一眼就看到马桶盖上盘踞着一条黑黢黢的蛇!被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男主人闻声赶来,情急之下用晾衣杆将蛇打死在地。 动静引来了唐思思,她看到地上僵直的蛇尸,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比邻居更凄厉的哭嚎,疯了一样冲上去推搡邻居: “你杀了它!你杀了我的孤渊!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你赔我的蛇君!赔给我!” 邻居惊魂未定又被她这番胡言乱语吓得够呛,试图讲理:“你这人怎么回事?在出租屋里养蛇还有理了?它爬到我家来,吓到我家人,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我不管!你杀了它就要赔!赔钱!一百万!不!一千万!”唐思思彻底失去理智,揪着邻居不依不饶。 争吵引来了物业,物业也没有解决,最后选择了报警。 警察到场了解情况后,批评了唐思思在居民楼内私自饲养危险动物的行为,判定邻居出于自卫打死无主的蛇并无责任,反而要求唐思思就惊吓邻居一事进行道歉和适当赔偿。 警方还郑重警告唐思思,绝对不能再在出租屋内养蛇,否则将面临更严重的处罚。 唐思思被罚款和警告,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一直念叨着“你们不懂,那是我的妖君……” 消停了没几天,偏执的念头再次占据上风。 “那条不是……对,一定不是!孤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杀死?那条是假的,真的孤渊肯定还在山里等我!” 她又去了山里,这次更小心地挑了一条体型相近的黑蛇带回来。 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她买了一个透气的收纳箱,将蛇牢牢关在里面养,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她日日期盼着这条蛇能突然开口说话,或者化作人形,给她一个霸道的拥抱。 一天,两天……一个月过去了,蛇只是蛇,吃了睡,睡了吃,毫无变化。 唐思思的焦虑与日俱增。“是不是这条资质不够?是不是需要更多的‘同伴’来帮助他恢复?” 第3655章 蛇君的转世爱人(26) 她开始给自己找理由。 于是,她找来了第二条蛇,第三条蛇…… 她跑山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带回来的蛇也各种各样,黑的、花的、大的、小的。 出租屋里的蛇越来越多,最后唐思思选择了散养,把门窗都关的死死的,让蛇没有出去的机会。 没有了空气的流通,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唐思思不出去工作,也不再出门,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对着满屋子的蛇说话、发呆,沉浸在自己“妖后饲养受伤妖君”的幻想世界里。 生活费全靠点外卖和编织各种理由向老家父母哭穷索要。 父母虽觉疑惑,但耐不住女儿哭诉“城市生活艰难”、“身体不好”,一次次心软打钱。 直到房东发现她连续两个月未交房租,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忍无可忍之下拿着备用钥匙找上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外卖馊味和蛇类腥臊的恶臭便扑面而来!房东被熏得差点晕厥。 紧接着,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客厅地上堆满了小山似的快餐盒和垃圾袋,而在这些垃圾之间,地板上、沙发上、甚至窗帘杆上,密密麻麻地爬行、缠绕着十多条各式各样的蛇! 房东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出门外,颤抖着拨打了110和119。 消防员全副武装赶到,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满屋子的蛇清理装袋带走,足足装了好几大麻袋。 警方随后控制了试图阻拦、哭喊“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孤渊”的唐思思,因其在居民楼内大量饲养危险动物、严重危害公共安全,且拒不听从此前警告,依法对其进行了拘留和罚款。 等唐思思缴清罚款,从派出所出来,回到出租屋时,发现锁已经换了。 房东早已请了专业的消杀和清洁公司彻底清理了房间,并将她所有的个人物品打包扔在了楼道角落。 房子很快租给了新房客。 无家可归又身无分文的唐思思,只能灰溜溜地收拾起那点破烂,买了一张最便宜的车票,逃也似的返回了老家小县城。 父母见到憔悴狼狈、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怪异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起初以为她是在大城市受了什么打击刺激,想着让她在家缓一缓也好,于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耐心开导。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唐思思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不找工作,不社交,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网上找来的蛇类图片发呆,时而痴笑,时而落泪,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霸道蛇君”、“强制爱”、“妖后”、“解封”之类的疯话。 稍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说家人根本不懂她的“爱情和使命”。 后来,她甚至开始频繁跑附近的山野里去“找蛇”,好几次真的把一些无毒的菜花蛇、水蛇等带回家来,藏在房间里,同吃同睡! 父母发现后吓得半死,严厉斥责她,多次强行将蛇丢出去,甚至以断绝关系相威胁。 可唐思思就像着了魔,哭闹、绝食、以死相逼,下次依旧故技重施。 她坚定地认为,孤渊的元神就附在某一条蛇身上,她必须找到他,唤醒他。 家人只觉得她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短剧、小说把脑子看坏了,却拿她毫无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真把精神明显不正常的亲生女儿赶出去吧?只能一边叹气一边严加看管,尽量不让她出门。 可那天,唐思思又趁着父母不在家,唐思思偷偷溜出家,钻进山里。 这一次,她想要寻找一条“配得上妖君身份”的、更特别更厉害的蛇。 在一片阴湿的石堆旁,她发现了一条头部呈三角形、色彩斑斓的毒蛇。 正是一条剧毒的蝮蛇。 狂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警惕和常识。 “孤渊!这一定是你的真身!”她喃喃着,兴奋地伸出手就去抓。 毒蛇受惊,猛地弹起,毒牙精准地刺入了她的虎口! 剧痛传来,唐思思尖叫一声缩回手,看着迅速肿胀发黑的手背,这才感到一丝恐惧。 她连滚带爬地往家跑,没跑多远便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等到她踉跄着摔倒在院门口,被回来的父母发现时,已经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父母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又将她送往县医院。 尽管医院紧急注射了抗蛇毒血清,但由于耽误时间过长,毒素已严重侵蚀了她的神经系统,命虽然勉强保住了,但唐思思的四肢神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她从此无法站立,双手也颤抖无力,连筷子都拿不稳,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余生都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料。 躺在病床上,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她,眼神却时常望着窗外,时而混沌,时而清晰,嘴里依旧含糊地念叨着那个她编织了一生、也毁了她一生的幻梦。 “蛇君……会来的……他答应过我……会宠我爱我……”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会回应她的痴语,只有父母在一旁无声地抹着眼泪,承受着这份沉重而无奈的结局。 他们想不通,他们给唐思思的爱也不少,从小唐思思就不缺爱,怎么会那么离谱到去向什么蛇君求爱?? 他们甚至还找道士给唐思思驱邪了,但是唐思思依旧沉迷在什么霸道蛇君强制爱的虚幻中。 简直就是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 而面对家人的不理解,唐思思也觉得他们精神世界跟自己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也觉得家人根本不爱自己。 她现在行动都不方便了,如果家人真的爱她,难道不是应该带她去找蛇君,满足她吗?为什么都不肯帮她? 唐思思怨恨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心里还想着等有一天孤渊回来了,自己就跟孤渊远走高飞,再也不搭理他们了。 可是孤渊始终没有回来,一年又一年,唐思思也没有等到她。 直到有一天,唐思思做了一个梦。 这次的梦与以前她做的那些虚幻的梦都不一样,反而十分的真实。 第3656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 梦里,她利用顾和光,将孤渊救出来了,最后整个道门围攻孤渊,反而死伤惨重。 而孤渊在顾和光死后,占据了顾和光的身体,成为了道门最年轻的天骄,然后利用这个身份,背刺道门。 从此,道门彻底没落,再也没有能威胁她和孤渊相爱的阻碍了,她和孤渊人蛇相恋,开启了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 唐思思醒来,坚定的认为,这才是她和孤渊本来的人生。 一切都是因为顾陌!!一切都从那天她突然发疯打伤了孤渊,然后教唆两个室友搬走开始改变的! 她们毁掉了她的人生,她现在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健康的身体,而她们却工作顺利,步步高升! 她们都是偷走了她的气运和好生活,才有今天的! 她们是小偷!是刽子手!! 唐思思恨,然而她就是个行动不便的普通人,她对顾陌她们的恨连家里人都难以理解,觉得她偏激有毛病,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帮她? 没有帮手,没有孤渊强大的势力,唐思思也只能日复一日的通过各种途径知道顾陌和曾经两个室友越过越好,然后折磨自己了。 顾陌离开这个位面后,很快前往了下一个位面。 …… 房间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夹杂着压抑的呜咽,构成了一曲宋晚星再熟悉不过的家庭交响乐。 十七岁的她蜷缩在被窝里,像只受惊的幼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说!钱到底去哪了?”父亲宋国全的咆哮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我……我不知道……”母亲朱雅丽的声音微弱如蚊,却招来更猛烈的殴打。 宋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 她知道那笔钱的下落——被她拿了,买了一双她渴望已久的球鞋。 当爸爸厉声质问时,她怕极了,抢先一步站出来说:“爸你别打妈妈!妈妈以后不敢拿你的钱了!” 她的话像一桶汽油浇在了烈火上。宋国全转身盯着朱雅丽,眼中燃着骇人的凶光:“果然是你这贱人!老子辛辛苦苦赚的钱,你也敢偷?” “不是我……”朱雅丽虚弱地辩解,但话未说完就被一记耳光打断。 她成功地把嫌疑推给了沉默的母亲,也亲手把母亲推向了父亲的暴力。 之后就是熟悉的母亲挨打的场景,宋国全根本不把朱雅丽当人一样打。 恐惧像冰水浇遍了全身,宋晚星一步步退回房间,钻回被窝,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 可是那些声音无孔不入:母亲的惨叫,父亲的咒骂,肉体撞击的闷响…… “打妈妈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挨打强。”她这样告诉自己,泪水却浸湿了枕巾。 这个自私的借口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在父亲暴怒的咆哮和母亲痛苦的闷哼中,煎熬地数着每一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大门被狠狠摔上,家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晚星等了很久才敢出去。 客厅狼藉不堪,椅子翻倒,水杯碎片散落一地。 朱雅丽瘫坐在墙角,正艰难地试图站起来。 她的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破裂,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妈……对不起……对不起……”宋晚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伸手想扶朱雅丽,朱雅丽却微微侧身避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父亲的拳头更让宋晚星心痛。 最后朱雅丽独自撑起身子,踉跄着走向厨房,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背影。 “对不起,妈,对不起……”宋晚星跟在后面,语无伦次地道歉。 朱雅丽拧开水龙头,清洗脸上的血迹。冰冷的水刺痛伤口,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却始终没有看女儿一眼。 “没事,不怪你。”良久,她才嘶哑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宋晚星的心。 她宁愿母亲骂她打她,也不要这样死寂的疏离。 晚饭时,两人相对无言。 朱雅丽勉强吃了半碗饭就回房了。 宋晚星收拾完碗筷,站在母亲紧闭的房门外,抬起手想敲门,最终却垂了下来。 夜里,宋晚星辗转难眠。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父亲要打她,母亲总是第一时间冲出来护着她。 有一次父亲举起板凳要砸她,母亲扑过来硬生生替她挨了一下,额头缝了五针。 “妈妈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她最爱我了。”宋晚星自我安慰着,“明天一早,一切都会好的。” 然而第二天清晨,家里异常安静。 没有煎蛋的滋滋声,没有米粥的香气,也没有母亲轻快的脚步声。 宋晚星走进厨房,冷锅冷灶,仿佛没人使用过。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妈妈还在生气吗?可她也不是故意的,爸爸那么可怕,谁能不害怕呢? 身为妈妈,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啊? 她负气地没有去叫母亲,背起书包就出门了,故意把门关得震天响。 学校的每一分钟都漫长如年,宋晚星心神不宁,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放学铃一响,她就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快到巷口时,她察觉到了不寻常。 家门口围满了邻居,警灯蓝红闪烁,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不幸。 “……谁晓得这婆娘这么想不开!”父亲宋国全的大嗓门穿透人群,“屁大点事就喝药!真他妈的晦气!” 喝药?晦气?宋晚星的脑子嗡的一声,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抬着一副担架从里屋出来。 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只有一缕枯黄的发丝露在外面,随步伐轻轻晃动。 “让一让!人没了,发现得太晚了……”医生的声音冷静得残酷。 医生说朱雅丽死亡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原来早上她埋怨母亲没做早餐时,母亲冰冷地躺在床上,早已停止了呼吸。 原来那沉默不是原谅,是绝望。 那疏离不是责怪,是心死。 第3657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 明明以前被打得再狠,母亲都撑过来了。为什么这次就撑不下去了? 是因为她偷了钱,却让母亲顶罪? 是因为她懦弱地躲起来,没有挺身而出? 是因为她连一句真心的安慰都没有,只有自私的道歉和埋怨? 是她,亲手折断了母亲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个认知像烧红的尖刀捅进心脏,残忍地搅动。 “啊——!!!”宋晚星发出凄厉的尖叫,所有的悔恨和崩溃找到了出口。 她猛地指向宋国全,眼睛血红:“是你!是你逼死妈妈的!是你打她!是你!!你把妈妈还给我!我没有妈妈了!!” 宋国全被她的疯狂激怒,眼神变得狰狞:“死丫头片子胡吣什么!你妈自己找死关我屁事!看老子不抽死你!” 他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挥过来。 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悲痛攫住了宋晚星,她下意识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黄昏的天空。 身体被重重撞击抛起,时间仿佛骤然停滞。 【检测到强烈灵魂执念与时空波动契合……拯救母亲命运系统绑定成功……】 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在宋晚星的意识深处响起。 【时空坐标校准……目标:母亲朱雅丽悲剧起点之前……】 【使命:改写命运,成功则因果逆转,你们仍可为母女。】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如岩浆喷发,瞬间淹没了所有疼痛。 妈妈!她能回去救妈妈! 宋晚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无数流光溢彩的数据流在四周穿梭。 【欢迎使用“命运重塑”系统。】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用户强烈愿望:拯救母亲朱雅丽,正在生成最佳方案……】 “你是谁?我在哪里?”宋晚星惊慌地问。 【我是命运重塑系统,专门帮助像您这样有强烈执念的生命体,您已在原时空死亡,但现在有机会重返过去,改变母亲的命运。】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光屏,上面显示着母亲朱雅丽的一生。 从少女时代的明媚笑颜,到被迫嫁给宋国全后的日渐憔悴,最后是那个躺在担架上盖着白布的结局。 “妈妈……”宋晚星的眼泪再次涌出,“我能真的改变这一切吗?” 【只要您能成功规避母亲人生的几个关键转折点,就能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系统平静地回答,【但请注意,每一次干预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您必须谨慎选择。】 光屏上出现几个关键时间节点,每一次朱雅丽都会在这些节点被动或主动的选择了对她最不利的选项,最后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我要回到最早的时间点!”宋晚星毫不犹豫地说,“我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请宿主确定选择,时间跳跃准备中……】 周围的流光突然加速旋转,形成一个耀眼的旋涡。 宋晚星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压缩,然后猛地抛了出去。 刺眼的阳光,嘈杂的人声,青草的香气。 宋晚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旧街上。 两旁是低矮的砖房,墙上刷着一些时代的标语。 几个穿着短袖的孩子追逐着跑过,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这是她记忆中外公外婆家的模样,但又如此陌生。 因为太新了,太有生机了,仿佛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找到年轻的母亲!现在! 凭着记忆,宋晚星朝着外婆家的方向跑去。 路上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快到外婆家时,宋晚星猛地刹住了脚步。 在小巷拐角处,一个少女正蹲在地上喂流浪猫。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阳光洒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是朱雅丽。十六岁的朱雅丽。 宋晚星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如此美好的母亲。 照片上的母亲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而眼前的少女却浑身散发着青春的光彩。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嘴角自然上扬,仿佛随时准备绽放笑容。 “妈妈……”宋晚星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 朱雅丽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泪流满面的宋晚星,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关切地问:“同学,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春风摇动风铃。 宋晚星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听过母亲用如此轻快的语调说话。 “没、没事……”宋晚星慌忙擦掉眼泪,“我只是……迷路了。” 朱雅丽站起身,温柔地笑了:“你要去哪?我对这一带很熟,可以给你指路。” 就在这一刻,宋晚星下定决心:她不仅要阻止母亲的悲剧,还要给母亲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个被家暴、被欺辱、最终走向自杀的朱雅丽必须消失! 她为妈妈预定了一个十分完美的人生,帮妈妈避开每一个会导致她凄惨的人生转折点,让妈妈继续读书,拥有高学历,让妈妈嫁给最优秀的男人,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 曾经妈妈没有得到的,她都要给妈妈。 这一次,换她来宠爱妈妈。 “其实……我是转学来的,对这里不熟悉。”宋晚星急中生智,“你能带我逛逛吗?” 朱雅丽眨了眨大眼睛,爽快地答应了:“好啊!反正我今天没事,我叫朱雅丽,你呢?” “我叫……”宋晚星顿了一下,“我叫晚星。” “晚星,真好听!”朱雅丽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夜晚的星星一样闪耀,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两个少女并肩走在春日的小街上。 朱雅丽活泼健谈,指着各处介绍:那是全镇最好的小吃店,那是新开的书店,那是她们学校的后墙…… 宋晚星贪婪地注视着母亲的一颦一笑,想要将这份美好深深烙印在记忆里。 这就是母亲本该有的样子啊!明亮,开朗,充满希望! “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是考上师范大学。” 第3658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3) 朱雅丽憧憬地说,“我想当语文老师,教孩子们读诗写作文。我爸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但我觉得,读书能让人看见更大的世界。” 宋晚星的心刺痛了一下。 在原时空里,母亲的这个梦想会在几天后彻底破碎。 但现在,她来了。 “你一定可以的。”她坚定地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大学!” 朱雅丽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接下来的几天,宋晚星时时刻刻都盯着朱雅丽的行踪,想要帮助朱雅丽避开几天之后被喝醉的宋国全拖进小巷子的命运。 这一年的初夏,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 “系统,你确定就是这几天吗?”宋晚星在心里默问。 【根据历史记录,事件将在72小时后发生,地点是纺织厂后的小巷】 冰冷的电子音在宋晚星脑海中回响。 在这个年代,发生了这种事,为了不让宋国全把这件事嚷嚷出去,影响到妈妈的名声,再加上宋国全事后痛哭流涕求着外公外婆,说一定会对妈妈好,外公外婆就只能答应把妈妈嫁给了宋国全。 婚后的生活就是永无止境的家暴和屈辱。 “系统,如果我成功改变妈妈的命运,我还会是她的女儿吗?” 宋晚星第无数次确认这个问题。 【命运线调整后,核心血缘关系不会改变,您仍将是朱雅丽的女儿】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晚星更加坚定了决心。 她已经跟踪朱雅丽好几天了,试图找出能让她避开那场灾难的方法。 但系统警告说,宋国全早就盯上了朱雅丽,即使躲过这一次,他还会寻找下一次机会 “除非……”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宋晚星心中萌生,“除非有人代替妈妈,让宋国全得手。”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但想到母亲前世受的苦,宋晚星咬了咬牙。 她必须救母亲,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要去哪里找一个人来承受母亲的厄运呢? “雅丽,明天一起去图书馆吗?”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宋晚星的思绪。 宋晚星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长裙的女孩走向朱雅丽。 她想起来了,那是妈妈曾经最好的朋友顾陌顾阿姨。 顾阿姨和妈妈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妈妈被迫嫁给宋国全,终日活在宋国全的暴力阴影下,还没到四十岁就鬓角斑白,憔悴不堪。 而这位顾阿姨学业有成,还嫁给了优秀的男人,儿女也优秀,一辈子顺遂美满,富足快乐,简直就是她预想中属于妈妈的完美人生。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顾阿姨还经常来找妈妈,看到宋国全打妈妈,还会帮着痛骂宋国全。 但是后来顾阿姨搬到了很远的地方去,和妈妈的联系就逐渐减少了。 宋晚星曾经其实也怨恨过,她和妈妈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她不能拯救妈妈?为什么看着妈妈过得这么惨? 其实她一直就嫉妒妈妈,其实就是希望妈妈过得不好来衬托她吧? 所以这个顾阿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就让顾阿姨,来承受妈妈曾经的人生吧,为她那些阴暗的心思赎罪吧。 宋晚星告诉自己,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要救妈妈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顾阿姨已经过了一辈子的好日子了,她妈妈却苦了一辈子,现在这好日子该轮到妈妈了。 而且,顾阿姨家里情况和妈妈家里不一样,妈妈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条件也不好,导致出了事只能向宋国全妥协,妈妈被宋国全打的时候,娘家也没有兄弟替她出头。 可是顾阿姨家里条件好,还有哥哥,宋国全娶了顾阿姨后,一定不敢打顾阿姨的,顾阿姨一定会过得比她妈妈好。 她也不算是害了顾阿姨,而是给顾阿姨找了一个归宿而已。 只要妈妈躲过了宋国全,以后人生豁然开朗,也会帮衬着顾阿姨的,不会像顾阿姨一样对妈妈见死不救的。 如果这样顾阿姨都不能把自己的人生过好,那就只能说明,这是她的命,是她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而且系统说了,就算是改变了妈妈的人生,她也依旧会成为妈妈的女儿的。 所以无论怎么改变都没事的,只要妈妈的人生能过好就行了。 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后,宋晚星深吸一口气,朝着两个女孩走去。 朱雅丽跟顾陌介绍宋晚星。 顾陌打量着宋晚星,眼神充满警惕,“你说你也是二中的?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没见过你。” “我,我刚从外地转来,在三班。”宋晚星随口编造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顾陌哦了一声,似乎是信了。 接下来的三天,她宋晚星几乎与两人形影不离。 才十几岁的女孩子,最是单纯的时候,哪里会想到和自己同年纪的一个女孩,接近自己是有什么险恶的心思呢? 所以朱雅丽和顾陌都没有防着宋晚星,这给了宋晚星让顾陌顶替朱雅丽的厄运的机会。 宋晚星一边与两人建立友谊,一边暗中观察顾陌的习惯和行踪。 内心的负罪感时常涌上心头,但每当想起母亲前世被家暴的惨状,她就硬起心肠。 “我都是为了救妈妈,是为了救妈妈……”她反复告诉自己,“顾陌有家人保护,不会像妈妈那样惨的。” 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宋晚星终于开始实施计划。 她先是故意在顾陌面前提到纺织厂后巷有一家很好的文具店,说那里有种特别漂亮的信纸。 然后又悄悄找到宋国全——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此时还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巷子里明天有个漂亮姑娘等你,穿蓝色裙子的,特别水灵。” 宋晚星压低声线,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宋国全常去的酒馆外拦住了他。 宋国全眯起醉醺醺的眼睛,咧嘴笑了:“哪来的小丫头片子,耍我玩呢?” “爱信不信,反正消息我带到了,明天下午五点,纺织厂后巷,蓝裙子的姑娘。” 第3659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4) 宋晚星说完就快步离开,心跳如鼓。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顾陌可能遭遇的情景,但很快又被母亲前世被殴打的情景覆盖。 “对不起,顾阿姨,对不起……”她蒙着被子低声啜泣,“但我必须救妈妈……” 第二天放学,宋晚星按照计划,找到顾陌:“能帮个忙吗?我买了点东西,太重了拿不动,能五点的时候到纺织厂后巷帮我拿一下吗?” 顾陌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去那里?要不我现在就跟你去拿?” “不,不行!”宋晚星急忙说,“我,我还有点事,五点才能到那儿,求你了,真的很重要。” 顾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好吧,那我五点过去等你。” 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宋晚星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顾陌应该出现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怎么回事?她不会不来了吧?”宋晚星焦虑地想。 还是她没看到的时候,顾陌已经进去了? 想着,宋晚星决定走近一点看看。 结果就在她走进小巷子探头往里面看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暗巷。 “蓝裙子的小妞,等你多时了。”宋国全满嘴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晚星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怎么会这样?被拖进巷子的不应该是顾陌吗?为什么变成了她? “放开我!我是……”她差点喊出“我是你未来的女儿”,但及时刹住了车。 宋国全可不管这些,粗鲁地把她按在墙上。 宋晚星奋力反抗,指甲在男人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贱货!还敢抓我?”宋国全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 就在宋晚星几乎绝望之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放开她!” 朱雅丽和顾陌出现在巷口,两人手里都拿着粗木棍。 朱雅丽二话不说,冲上来就对着宋国全一阵猛打,棍子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流氓!混蛋!光天化日之下敢做这种事!”朱雅丽边打边骂,全靠着正义感冲散心中的恐惧。 顾陌见朱雅丽快没力气了,才加入战局,两人合力将醉醺醺的宋国全打倒在地 最后,顾陌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绳子,利索地将男人的手脚捆在一起。 “晚星,你没事吧?”朱雅丽急忙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宋晚星。 宋晚星却一把推开朱雅丽,指着顾陌嘶声喊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等我!为什么? 顾陌眯起眼睛,犀利的看着宋晚星,“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会有人在这里做坏事?所以你故意骗我来的?” “我、我没有……”宋晚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慌忙否认。 “你没有?”顾陌逼近一步,“你的表情明明就是心虚!说,你到底为什么骗我来这里?我跟你有仇吗?” 朱雅丽也不敢相信地看着宋晚星:“晚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知道这里会发生这种事?” 就在这时,被捆在地上的宋国全为了脱罪,大声嚷嚷起来:“是这丫头让我干的!她说有个小姐妹介绍给我,让我这个点到这儿等着!不关我的事啊!” “宋国全你胡说!”宋晚星尖声反驳,“我根本不认识你!” 顾陌冷笑一声:“他不认识你,但你的样子,可不像是不认识她啊,你都知道他叫宋国全了。” 朱雅丽后退一步,眼中满是震惊和失望:“晚星,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晚星看着母亲年轻时清澈的眼睛中映出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是来拯救妈妈的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很快,巷子里的动静引来了路人,有人去叫了公安和双方家长。 朱雅丽的父母首先赶到,看到被捆着的宋国全和衣衫不整的宋晚星,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造孽啊!”朱母一把将朱雅丽搂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宋国全和宋晚星。 顾陌的父母和哥哥也赶来了。 顾工一听女儿差点遭殃,气得脸色发青:“公安同志,一定要严惩这个流氓!” 顾陌冷静地向公安和家长们说明了情况,包括宋晚星故意骗她来巷子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晚星身上,充满了怀疑和谴责。 “不,不是这样的……”宋晚星无力地辩解着,眼泪簌簌落下,“我是为了……” 她差点就要说出真相,但系统突然在脑中发出警告: 【禁止透露未来信息和系统存在】 宋国全为了自保,继续添油加醋:“就是这丫头找我的!她说有个漂亮女同学介绍给我,事成后还能得一笔钱!” “你撒谎!”宋晚星尖叫着扑向宋国全,被公安拦了下来。 朱雅丽看着这一幕,眼中最后一丝信任也消失了:“晚星,我们对你那么好,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害顾陌?” 宋晚星心如刀绞。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母亲用这种眼神看她——充满了失望和疏离,就如同母亲自杀那天时的眼神。 “不是的,雅丽,你听我解释,我是为了……”她哽咽着,却无法说出真相。 顾陌的哥哥顾盛突然开口:“爸,妈,我认识这个人。” 他指着宋国全,“他是这附近出了名的混子,前几天还因为赌博被拘留过,而这个女孩……” 他看向宋晚星,“我查过,二中根本没有转学生叫宋晚星。”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宋晚星身上,现在她连身份都是假的了。 “而且,这个男的姓宋,她也姓宋,他们两个一定有关系,建议公安同志好不好查一查他们。” 朱父叹了口气,对公安说:“同志,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如果真是这女孩设计的,那心思太恶毒了。” 宋晚星看着前世疼爱她的外公外婆如今用看罪犯的眼神看她,觉得她是个恶毒的女孩子,终于崩溃大哭。 明明她是为了拯救妈妈而来,她为了改变妈妈的人生,真的很努力了,为什么没人理解她? 第3660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5) 宋晚星在拘留所里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 冰冷的墙壁,狭小的空间,还有同屋女犯探究又冷漠的眼神,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反复向警察解释,却无法说清自己的来历。 她来自未来?有一个系统?为了拯救母亲而试图让另一个女孩代替母亲受难? 这些话听起来荒谬至极,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在编造拙劣的谎言。 警察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户籍系统中根本查不到“宋晚星”这个人,她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问及家庭住址、父母信息、就读学校,她都支支吾吾,给出的信息经核实全是假的。 就在警方准备将她送往未成年人救助站时,转机出现了。 一份完整的身份档案被紧急录入系统. 宋晚星,十七岁岁,父母双亡的孤儿,刚从外地转来,暂住于城西某街道。 档案天衣无缝,甚至连学籍信息都补全了。 【系统紧急权限已启用,身份问题已解决。宿主好自为之。】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宋晚星脑中响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警察虽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完整身份存有疑虑,但既然手续齐全,且宋晚星在此案中更多是“策划未遂”并自身受害,年龄又小,在对她进行了一番严厉的口头教育和警告后,便将她释放了。 而宋国全则因强奸未遂、故意伤害等罪名,证据确凿,被依法逮捕,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从某种程度上说,宋晚星确实改变了母亲的命运。 宋国全这个恶魔,提前被剔除了她母亲的人生。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阳光刺得宋晚星眼睛发疼。 宋晚星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心底却一片茫然。 计划彻底失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如此难堪。 但很快,那股执念又占据了上风。 “没关系,没关系……”她喃喃自语,“至少宋国全坐牢了,妈妈安全了!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只是方法用错了而已……我现在就去告诉妈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会明白的!” 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解释清楚,母亲一定会理解她这份“沉重”的爱。 她守在她朱雅丽上下学必经的路上,当看到朱雅丽和顾陌并肩走来,有说有笑时,宋晚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本该是属于她和妈妈的亲密! “雅丽!”她冲了出去,拦在两人面前。 朱雅丽和顾陌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厌恶。朱雅丽下意识的拉着顾陌后退一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深深刺痛了宋晚星。 “雅丽,你听我说,那天的事是个误会!我……我那么做都是为了你啊!”宋晚星急切地开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一些事情,你将来会遇到很大的灾难,会被坏人欺负!我是来救你的!我想帮你避开那个灾难!” 朱雅丽皱起眉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信:“帮我?用伤害我朋友的方式帮我?宋晚星,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是真的!你相信我!”宋晚星上前想去拉朱雅丽的手,却被顾陌一把拍开。 “别碰她!”顾陌将朱雅丽护得更紧,眼神锐利如刀,“宋晚星,你谎话连篇,身份是假的,接近我们是不怀好意的,现在又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你以为我们会信吗?” “就是!”朱雅丽也从顾陌身后探出头,语气带着失望和愤怒,“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就设计让陌陌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如果那天去的真的是陌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那不是帮我,你是要害死我最好的朋友!这比直接伤害我还让我难受!” “不是的!我没想到会那样!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顾陌家里条件好,有哥哥,就算遇到了什么事,也能扛过去,你不会……”宋晚星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她发现自己越解释,对面两个女孩的眼神就越冰冷。 “扛过去?”顾陌气得笑出了声,“宋晚星,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我能扛过去?合着我就活该替你或者替雅丽去遭遇不幸?谁给你的权力决定我的命运?你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我不是恶毒!我是为了雅丽!”宋晚星尖叫着反驳,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顾陌身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中途变卦没有出现,计划就不会失败!如果不是你现在在这里挑拨离间,雅丽一定会相信我的!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凭什么抢走雅丽所有的注意力!” 她几乎是在嘶吼,压抑的嫉妒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这番歇斯底里且毫无逻辑的话,彻底让朱雅丽坚定了看法。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扭曲的女孩,只觉得可怕和陌生。 “宋晚星,你真是无可救药了。”朱雅丽的声音冷了下来,“陌陌说得对,你这种人太可怕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们走,陌陌。” 说完,她拉着顾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宋晚星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理解我……”她看着母亲决绝的背影,眼泪终于决堤。 然而,这次的打击并没有让宋晚星反思,反而让她的心态更加扭曲。她认定了是顾陌抢走了她的母亲,是顾陌破坏了她的拯救计划,是顾陌让朱雅丽和外公外婆厌恶她。 “对,都是顾陌的错!如果没有她,妈妈就会相信我,就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她被自己这套逻辑说服了,心中的恨意找到了具体的倾泄目标。 之后几天,她像幽灵一样,执着地出现在朱雅丽学校附近、家附近,试图再次“解释”。 但每一次,顾陌几乎都和朱雅丽在一起。两个女孩同进同出,感情因为共患难而愈发深厚。每一次,宋晚星的出现都只会换来朱雅丽更深的厌恶和顾陌更冷的嘲讽。 “你怎么又来了?能不能离我们远点?” 第3661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6) “警察怎么就把你放出来了?真是祸害。” “雅丽,我们快走,别理这个疯子。” 这些话语像刀子一样割在宋晚星的心上。 她看到顾陌和朱雅丽低声说笑,就觉得她们是在议论自己,是在嘲笑自己的失败。 她的偏执达到了顶点。 朱家和顾家的家长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危险女孩。 一天傍晚,当宋晚星又一次试图靠近刚放学走出校门的朱雅丽时,朱父和顾父同时出现了。 他们的脸色铁青,眼神中的怒火和警告毫不掩饰。 朱父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指着宋晚星的鼻子,厉声道:“你就是那个宋晚星?我警告你!离我女儿远一点!你再敢骚扰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顾父也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还有我女儿!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再让我们看到你接近小陌和雅丽,我们就直接报警抓你!听说你是个孤儿?看来是缺乏管教!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替社会好好管教管教你!” 路人的目光纷纷投来,指指点点。宋晚星看着眼前前世对她疼爱有加的长辈,如今却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说出最严厉的威胁话语,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冷。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拯救了母亲,却永远失去了被她爱的资格。 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 “你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她哭着大喊,“我都是为了她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朱雅丽!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疯子!”朱父厌恶地骂了一句,不再看她,护着女儿和顾家父女迅速离开了。 宋晚星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有怜悯。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羞耻和愤怒灼烧着她的理智。 所有的负面情绪,最终全部汇聚成了对顾陌的刻骨仇恨。 “顾陌……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如果不是你,妈妈不会讨厌我!外公不会骂我!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凭什么拥有的一切都是妈妈本该拥有的?凭什么你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而我妈妈前世却那么苦?” “你该死!你才应该去承受那些痛苦!你才应该被宋国全那样的人折磨!你才应该变得憔悴苍老!那才是你应得的人生!” 她彻底走火入魔了。 最初的负罪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替天行道”般的扭曲正义感。 她不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复仇者,是妈妈的拯救者。 “系统,”她在心里疯狂地呼叫,“系统你出来!你告诉我,是不是只要顾陌消失了,妈妈的人生就会彻底好起来?妈妈就会回到我身边?”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延迟了片刻才响起:【理论上看,关键人物“顾陌”在此时间节点与目标人物“朱雅丽”羁绊过深,她的存在确实持续影响宿主与目标人物关系的修复。但系统不建议宿主采取极端措施,存在高风险……】 “我不管什么风险!”宋晚星打断了系统的话,眼神疯狂,“我只要她消失!只要她得到报应!你必须帮我!是你把我送回来的!你必须负责到底!” 【……基于宿主要求,分析替代方案。】 【直接物理消除目标风险系数过高,建议采取策略性破坏其社会关系与人生轨迹,使其自然脱离当前圈子,并承受相应痛苦,亦可达成宿主目的。】 “破坏她的人生……”宋晚星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对,没错!不能就这么便宜她!只是让她消失太简单了!她不是一辈子顺遂美满吗?我就要让她身败名裂,让她众叛亲离,让她也尝尝跌入泥潭的滋味!让她把从妈妈那里偷走的人生,全都还回来!” 一个更疯狂、更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她不再哭泣,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沉和决绝。 宋晚星回到了系统为她安排的临时住所——一间简陋的出租屋。 她坐在冰冷的床上,开始疯狂地思索和计划。 “顾陌……顾陌……”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碾碎,“你拥有的一切,都该是我妈妈的,你的好家境,你的好哥哥,你的好成绩,你未来的好丈夫好儿女……你凭什么?” “你不是清高吗?不是优秀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吗?”一个阴暗的念头浮现出来,“如果……如果你不再干净了呢?如果你的身上被打上耻辱的烙印,你还会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顾陌吗?” 她想起来,这个年代,女孩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恶毒的主意逐渐清晰。 她知道城里有几个游手好闲、名声恶劣的小混混,其中有一个叫“刚子”的,尤其好色且胆子大,前世就因为调戏妇女被劳教过。 没有了宋国全,那就让刚子来毁掉顾陌。 “系统,给我点钱,还有,帮我查一下那个刚子经常在哪里活动。” 【少量现金已放置在抽屉中。】 【目标人物“刚子”常出现在城东台球厅及附近录像厅。】 系统回应得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提供再普通不过的信息支持。 宋晚星拿出纸笔,开始模仿男生的笔迹,以一种仰慕又猥琐的口吻,写了好几封给“刚子”的“情书”。 信里极尽描述“顾陌”对“刚子”的“痴迷”和“大胆幻想”,并暗示“顾陌”其实是个很随便的女孩,只要“刚子”主动,很容易就能得手。 她详细写明了顾陌的放学路线、经常出现的地方,甚至包括她常穿的几件衣服。 然后,她又以“知心人”的口吻,写了几张关于顾陌行为不端、私下如何如何的小字条,准备偷偷塞进班里一些最爱传闲话的同学的书桌里。 第3662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7) 做完这一切,宋晚星看着那些充满恶意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顾陌,你不是纯洁无瑕吗?我就先让你的名字和那些最污秽的事情绑在一起,等你名声臭了,刚子那种人找上你,大家也只会觉得是你自己不检点,活该!” “到时候,朱雅丽还会和你这个‘名声败坏’的人做朋友吗?朱家还会允许女儿接近你吗?你哥哥、你父母,还会以你为荣吗?” 还有你未来那个优秀的丈夫,还会喜欢你吗? 宋晚星已经安排好了,顾陌那个优秀的丈夫,明明和朱雅丽更加般配,只要顾陌没有了,那个优秀的男人,以后就会是她的爸爸了。 “等你众叛亲离,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顾陌身败名裂、痛苦不堪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病态的快感。 第二天,她早早出门,先去城东台球厅附近,趁没人注意,将那些伪造的“情书”塞给了刚子的一个小弟,并故作神秘地说是一个害羞的女生让转交的。 接着,她又溜回学校,趁课间操没人的时候,将那些诽谤的小字条塞进了目标人物的书桌。 做完这一切,她躲在暗处,像一个潜伏的猎人,等待着流言发酵,等待着她的猎物被一步步拖进泥潭。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扭曲的复仇大计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正在一步步变成比宋国全更可怕、更残忍的恶魔。 她口口声声为了母亲,行为却只是在满足自己极端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宋晚星的恶毒计划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开始泛起浑浊的涟漪。 首先是刚子那边。那个小弟嬉笑着把一叠“情书”递给刚子时,刚子起初是不耐烦的。 “哪个神经病?” 但当他粗粗扫过那些露骨又充满暗示的文字,看到信里提到的“顾陌”这个名字以及描述的“好家境”、“漂亮”等特征时,他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和贪婪。 旁边有小混混起哄,“刚子哥,可以啊!居然有这种好货色倒贴?” 刚子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他把信纸揉成一塞进口袋:“有点意思。看看去。” 他并非全信,但这种“邀请”对他这种人是不会拒绝的,万一是真的呢?就算是假的,去“认识”一下这种有钱又漂亮的女学生,他也不亏。 与此同时,学校里那些诽谤的小字条也开始悄然流传。 “真的假的?顾陌会写那种信给刚子?” “看不出来啊……她平时挺清高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说不定私下就是很乱呢?” “字条上说她经常偷偷去不好的地方……” “不会吧……但她家和朱雅丽家不是很好吗?” 窃窃私语开始在课间、走廊的角落滋生。 人们总是对这类毁人清誉的谣言抱有畸形的兴趣,尤其是针对一个平日近乎完美的对象。 怀疑、好奇、甚至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开始弥漫。 顾陌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她敏锐地感觉到,最近几天,学校里有些同学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原本友好的目光里掺杂了探究、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偶尔,当她走过走廊或进入教室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会诡异地降低,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换。 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也变得欲言又止。 朱雅丽更是气冲冲地跑来告诉她,有人在传她的恶心谣言。 “肯定是宋晚星!”朱雅丽斩钉截铁,气得脸颊通红,“只有她才会这么恶毒!我去找她算账!” 顾陌拉住了冲动的朋友。 她比朱雅丽更冷静,也更能感受到这流言背后的险恶。 她仔细听了那些传言的内容,眉头紧锁。 “她不仅散播谣言,可能还想做更坏的事。” 顾陌沉声道。信里提到的刚子,她是知道的,那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无赖。 宋晚星把她的信息透露给这种人,其心可诛。 “那我们怎么办?告诉老师和爸妈吧!”朱雅丽急切地说。 “光告诉还不够。”顾陌眼神锐利,“我们要抓住证据,让她再也无法抵赖,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顾陌并没有惊慌失措。她立刻找到了哥哥顾盛,将事情和盘托出。 顾盛一听,瞬间火冒三丈:“那个阴魂不散的神经病!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他立刻行动了起来。 一方面,顾父顾母和朱父朱母被惊动,加强了接送和保护,并向学校施压,要求严查谣言来源。 学校高度重视,开始暗中调查。 另一方面,顾盛直接找上了刚子那帮人。 顾盛本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朋友里三教九流都有。 他带着几个人,直接堵住了刚子。 “刚子,听说你最近收到了我妹妹写给你的情书?” 顾盛语气冰冷,眼神像是要杀人。 刚子一看这阵势,心里那点旖旎念头瞬间吓飞了,连忙掏出那些皱巴巴的信:“盛哥!误会!天大的误会!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陷害我!这、这笔迹一看就是假的!我哪敢对你妹妹有想法啊!” 他赶紧把自己摘干净,甚至主动表示以后看到宋晚星或者有人想对顾陌不利,一定第一时间报告。 顾盛警告性地拍了拍刚子的脸,拿走了那些伪造的信件作为证据。 与此同时,学校的调查也有了进展。 有同学反映看到宋晚星伪装成本校学生溜了进来,鬼鬼祟祟地在别人书桌旁停留过。 对比字条笔迹,以及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嫌疑迅速锁定在她身上。 这天放学,宋晚星依旧躲在街角,期待着看到顾陌被流言困扰、甚至被刚子骚扰的狼狈模样。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顾陌和朱雅丽依旧并肩而行,虽然周围有些窃窃私语,但两个女孩脊背挺直,神情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冷笑。 更让她心惊的是,顾陌的身边,除了朱雅丽,还多了脸色铁青的顾盛,以及他们的父母和朱雅丽的父母! 宋晚星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晚了。 第3663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8) 宋晚星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晚了。 “宋晚星!你给我过来!”顾盛一声怒喝,声音极大,瞬间吸引了所有放学学生的目光。 宋晚星僵在原地,看着一群大人和顾陌冰冷的目光,心脏狂跳。 顾父直接走上前,将那些从刚子那里拿回的“情书”摔在她面前:“这些东西,是不是你写的?!” 顾母更是怒火中烧:“还有学校里那些污蔑陌陌的字条!宋晚星,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可以歹毒到这种地步!造这种谣,你想毁了陌陌吗?!” 周围的同学一片哗然。 “真的是她!” “太可怕了!居然伪造情书给混混!” “还想污蔑顾陌……” “她是不是神经不正常啊?” 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刺向宋晚星,鄙夷、厌恶、恐惧……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站在众人面前。 “不是我!不是我!”她苍白地否认,声音尖利却颤抖。 “还不承认?”顾陌冷静地开口,她从书包里拿出宋晚星之前给朱雅丽写的一张小纸条。 “需要找笔迹专家来鉴定一下吗?虽然你模仿了我的字迹,但有些地方,太像了。” 铁证如山。 宋晚星看着那张纸,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害陌陌?!”朱雅丽痛心又愤怒地质问,“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宋晚星最后的疯狂,她猛地抬头,指着顾陌,对着朱雅丽嘶吼:“因为她抢走了你的人生!她凭什么拥有这一切?!她不配!而你却一无所知,还把她当成你最好的朋友,把我当成坏人?你知不知道我是……” 她差点脱口而出“我才是你的女儿”,但残存的理智让她刹住了车,只能扭曲地喊道:“我才是为你好的人!她顾陌就是个小偷!窃贼!她偷了别人的东西!她该死!” 这番毫无逻辑、充满嫉妒和仇恨的疯狂言论,让所有人彻底认定:这个女孩,真的疯了。 “无可救药!“报警吧。”顾父冷冷道,“这次必须让她受到应有的教训。” 听到“报警”二字,宋晚星彻底慌了。她不能再进警察局! “系统呢?系统帮帮我!” 【警告:宿主行为已严重偏离任务初衷,引发极高社会风险及排斥反应,系统干预权限受限。】 【建议宿主立刻停止所有行动,规避主要威胁人物。】 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事不关己”的意味。 “不!你不能不管我!”宋晚星在心中绝望呐喊。 但现实没有给她时间。 学校领导也赶了过来,在确凿的证据和家长的强烈要求下,警方很快到来。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询问。 伪造信件、散布谣言、企图勾结地痞流氓伤害他人这些行为已经构成了实实在在的违法犯罪。 而且宋晚星还不是初犯,她是死不悔改。 尽管她未成年,但这次,等待她的也绝不会是简单的释放。 宋晚星被警察带走时,挣扎着回头,看到的只有朱雅丽彻底冰冷、再无一丝温度的眼神,以及顾陌平静却带着嘲讽的目光——那嘲讽刺痛了她的眼睛。 顾陌凭什么嘲讽她? 她凭什么? 警车呼啸而去,留下街角一片议论纷纷。 宋晚星最后的疯狂嘶吼和恶毒诅咒,像污浊的黏液,泼洒在每个人心头,但更多的是让人不寒而栗。 朱雅丽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顾陌的手。 她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切的、被冒犯和亵渎后的恶心与后怕。 “她……她真的是个疯子。”朱雅丽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她说的那些话……什么偷人生?陌陌,她到底在胡说什么?” 顾陌反握住好友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她的目光冷静而锐利,并未因宋晚星的被捕而放松警惕。 “别管她的疯话,她只是为自己的恶行找一个扭曲的借口,极度的嫉妒真的能摧毁一个人。” 她顿了顿,看向自己的家人和朱家父母,“爸,妈,朱叔叔,阿姨,这次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她,她这次是想彻底毁了我,如果不是我们发现的早,哥哥行动得快,后果不堪设想。” 顾父面色沉凝,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陌陌。,伪造信件,散布谣言,教唆他人意图不轨,证据确凿,她虽然未成年,但屡教不改,行为恶劣,少管所她是待定了!我们会请最好的律师,绝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出来害人!” 朱父也接口道:“没错!这种危险分子,必须让她受到法律的严惩!我们会全力配合。” 要知道,宋晚星虽然一直在针对顾陌,但是她最先接近的是朱雅丽。 现在能这么对顾陌,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这么对朱雅丽。 她之所以还没对朱雅丽下手,也许是还没有来得及而已。 所以,一定要在一切悲剧发生前,将宋晚星的恶行扼杀在摇篮里。 顾盛眼神冰冷,补充道:“我会‘打点’好里面,让她在少管所里也好好‘反省反省’,深刻理解一下什么叫代价。”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 动他妹妹,就要有承受他怒火的觉悟。 大人们的决心和行动力让两个女孩安心了不少。 然而,事情并未完全结束。 学校里流传的谣言虽然源头被揪出,但影响仍在。 总有些阴影角落喜欢咀嚼这些带着恶意的故事。 顾陌对此的处理方式直接而有效。 她没有躲避,而是在下一次班级活动时,直接站到了讲台上。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自证清白,只是冷静地、清晰地陈述了事实: “最近关于我的一些流言,大家可能都听到了,现在造谣者已经被警方带走,她因为之前的恶行未受惩罚而变本加厉,试图用更卑劣的手段伤害我,那些所谓的‘情书’和字条,笔迹鉴定结果很快就会出来,清者自清,但我希望大家明白,语言可以杀人,轻信和传播未经证实的恶意谣言,就是在为虎作伥,我不需要向所有人解释我的为人,信任我的朋友自然懂,至于其他人,” 第3664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9) 顾陌目光扫过台下几个曾经传得最欢的学生,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你们的看法,我并不在乎。”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有事实支撑,又显露出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气势。 原本还有些疑虑的人,在她坦荡的态度面前,也自觉无趣和理亏。 朱雅丽第一时间站起来力挺好友,紧接着是更多明事理的同学。 那点剩余的流言蜚语,很快就在阳光下消散殆尽了。 甚至因为这件事,顾陌和朱雅丽的友谊更加牢固, 而此刻,在冰冷的审讯室里,宋晚星正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面对警察拿出的确凿证据:刚子的证词、收缴的伪造信件、学校提供的笔迹对比初步结果、以及众多目击证人…… 她所有的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试图再次装可怜,声称自己只是“太害怕”、“太想得到关爱”…… 但负责审讯的老警察目光如炬,直接打断她:“小姑娘,收起你这套,你的行为不是缺爱,是纯粹的恶毒预谋,你利用并试图教唆社会人员伤害他人,情节严重,这不是哭几声就能糊弄过去的。” “系统!系统!救我!我要是被关起来还怎么完成任务?!” 宋晚星在内心疯狂呼叫。 系统的回应依旧冰冷延迟:【检测到宿主面临严重法律后果,因宿主多次严重违规操作,极大偏离核心任务“弥补母爱,拯救母亲”,系统能量受损,干预能力下降,建议宿主接受现实,争取减轻处罚,系统将进入低功耗模式,直至宿主处境稳定。】 “低功耗模式?什么意思?你要抛弃我?!”宋晚星彻底慌了神。 【不是抛弃。是宿主当前选择导致路径封锁,系统无法对抗此位面法律实体,请宿主自行承担行为后果。】 系统说完,无论宋晚星再如何呼喊,都再无回应,仿佛彻底沉寂了下去。 最后的依靠似乎也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宋晚星,她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那些“聪明”的算计,在真正的法律和力量面前,是多么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不是重生归来掌控一切的主角,她只是一个走火入魔、即将为自己罪行付出代价的可怜虫。 由于她已是“二进宫”,且此次行为性质极其恶劣,尽管未成年,但检察院很快批准逮捕,并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等待她的,将是法庭的审判,以及几乎可以预见的、在少管所里度过的相当长一段时间。 她想象中的,母亲朱雅丽会来看她、会终于“理解”她的场景,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朱雅丽在父母和顾家的保护下,彻底将她从生活中剔除,连一点影子都不愿再留下。 宋晚星坐在看守所冰冷的水泥地上,抱着膝盖,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和悔恨。 但这股悔恨并不是源于对顾陌的愧疚,而是源于计划失败的痛苦和害怕受罚的恐惧。 她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是顾陌太狡猾,是系统太无用,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宋晚星在审讯室里情绪激动,以自杀威胁,坚持要见朱雅丽。 警方无奈,只得安排朱雅丽来见她。 一见面,宋晚星就扑上前,声音颤抖:“雅丽,雅丽,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在救你啊!顾陌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她一直嫉妒你,根本看不得你好……” “你简直冥顽不灵!”朱雅丽打断她,语气冷硬,“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 “罪行?我犯了什么罪?我没有!我是在救你!”宋晚星几乎哭喊出来,“我是在阻止你走向那悲惨的人生!顾陌那个贱人,她——” “啪”的一声,朱雅丽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顾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准你这样污蔑她、贬低她!” 宋晚星捂着脸,眼中蓄满委屈的泪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打我……你怎么这么不分是非?” 这一刻,宋晚星甚至阴暗地想:朱雅丽将来过得悲惨,也是她活该。 谁让她这么蠢,好坏都辨不清? 可朱雅丽是她妈妈,她不能不管。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走向那样的结局,连带着让她的童年也充满了潮湿。 现在朱雅丽对她误解太深,她必须说出真相,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只有这样,妈妈才会配合她。 “妈妈,”宋晚星突然放软声音,眼神恳切,“我是你的女儿,是你未来的女儿……我是来救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未来会过得有多惨?你会被宋国全欺负,被迫退学嫁给他,受尽他一辈子的家暴……还不到四十岁,你就自杀了。而顾陌呢?这个你一直当成好朋友的女人,她学业有成,婚姻幸福、家庭美满,她为为什么过得那么好?而你却这么惨?她分明是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人生,而且你出事后,她还对你不闻不问!” “我为什么针对她?因为她活该!她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难道不该补偿你吗?她没有自觉,我就替你去拿,有什么错!” 朱雅丽完全不信,只觉得宋晚星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荒唐的话。 可接下来,宋晚星说出了许多朱家的私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妈妈,如果我不是你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从未来回来救你的!只要你听我的,我们就能改变命运!” 她本以为说了这些,朱雅丽总会动摇、会理解。 没想到,朱雅丽反而更加觉得她不可理喻。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我问你:你来救我,为什么要害顾陌?我过得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是顾陌让宋国全欺负我的?是顾陌让他打我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凭什么我自己不幸,就要怪到另一个无辜的人头上?” 宋晚星解释:“顾陌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善良!她心里一直嫉妒你!” “她嫉妒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亲口告诉你的?” 第3665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0) “她没有说,那就是你自己揣测的。”朱雅丽目光如刀,继续说道,“更何况,就算她真的嫉妒我,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有时候我也会嫉妒她,嫉妒那些比我优秀的人。” “但我绝不会去害她们。因为我很清楚,她们的优秀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想要更好,就应该更努力,而不是用卑劣的手段毁掉别人,来衬托自己。” “你说你是我未来的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爱我、为了我。那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了我吗?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你——” “不,你不知道。”朱雅丽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只是打着‘爱妈妈’的旗号,打着改变妈妈人生的名义,实际上是在改变你自己的人生。你爱的其实是你自己,不是我。”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 “你说我未来的人生很惨,四十岁不到就自杀了。那么痛苦的人生,我为什么还能坚持那么多年?我想,一定是因为我有一个女儿……我舍不得我死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地受人欺负。” “可后来,我又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自杀了?为什么丝毫想不起我还有个女儿?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女儿,你,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的意思是……是我逼死了你?”宋晚星瞪大双眼,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没有……” “未来的我是不是被你逼死的,我不知道。”朱雅丽注视着她,眼神复杂却坚定,“但我知道,如果我的女儿真的像你这样自私、歹毒,在我受尽折磨的时候,她非但不会救我,甚至可能为了自保,把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那么那时候的我,肯定很绝望、多寒心……” “宋晚星,承认吧,你就是个自私的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不要什么都推给你妈妈,她已经够苦了……如果还要替你背这些债,她真的会死不瞑目。” 说完,朱雅丽站起身:“我希望你在里面好好改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而宋晚星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触动。 现在的朱雅丽根本不知道未来有多苦,所以才不珍惜她的“拯救”。 没关系,等她彻底扭转了妈妈的人生,等到妈妈过上幸福日子,她一定会感激自己的。 朱雅丽离开后,去找了顾陌,把宋晚星那番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她说她是我女儿,是从未来穿越回来救我的。” 顾陌沉默片刻,轻声问:“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认同她的做法。”朱雅丽语气坚决,“如果她真是我女儿,就该知道我们关系有多好。你过得好,我只会为你高兴……我怎么会愿意看到你被毁掉?” “她这样对你,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朱雅丽把对宋晚星说的那些话,也完整地复述给了顾陌。 顾陌没想到朱雅丽如此清醒,一针见血地拆穿了宋晚星自以为是的“救赎”。 “雅丽,你说得对。”顾陌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暖而坚定,“她不是要救未来的你,她只是想改变自己有一个不幸家庭的事实。她不同情未来的你,对未来的你毫无同理心,反而把你曾受的苦强加给别人。这样的人自私至极。将来你若不如她的意,她反而会怨恨你。你一定要远离她。” 朱雅丽点头,眼中闪着光:“好,顾陌,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改变自己的人生!” 两个女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视一笑,并肩走向了回家的路。 顾陌这次进入的位面主线剧情,是女主宋晚星穿越回过去“拯救”母亲朱雅丽。 表面看,这是一个关于亲情与牺牲的温暖故事,宣扬女儿对母亲的爱,可深究其里,却处处透着扭曲与自私,全文剧情看得惹胃部十分不适。 所谓的“拯救”,从头到尾,都是以彻底牺牲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人生为代价。 而那个被牺牲的人,就是原身。 为了实现心目中“完美母亲”的剧本,宋晚星不择手段: 为了不让朱雅丽重蹈被宋国全欺辱的覆辙,她设计将原身引入小巷,让原身代其受难。 然而顾家太爱原身这个女儿了,出事后他们陪伴在原身身边,同时想方设法将这件事为原身带来的影响和伤害降到最低。 所以,原身没有如宋晚星所想的那样嫁给宋国全,经历朱雅丽被家暴殴打的凄惨一生。 为了让朱雅丽能顺利考上大学,即便原身能不能考上和朱雅丽能不能考上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她也不允许原身考上,所以她诬陷原身高考作弊,致使原身被禁考,光明前途戛然而止。 即便如此,原身依旧没有如她所想的烂掉,成为第二个朱雅丽。 再后来,宋晚星觉得朱雅丽需要有一个优秀的丈夫,自己需要有一个优秀的爸爸了,于是,又想把本该是原身丈夫的人,撮合和朱雅丽走到了一起。 但是原身丈夫和朱雅丽对彼此都不来电,原身丈夫依旧喜欢上了原身。 宋晚星却认为原身是故意勾引她为自己母亲选定的男人,固执的认为朱雅丽只有嫁给原身的丈夫,才会像原身一样幸福,所以,直接给两人下药关在一起,生米煮成了熟饭。 终于,朱雅丽过上了宋晚星所期望的、看似美满的人生:事业有成,家庭体面。 只差一个“懂事”的女儿,也就是她了。 然而宋晚星按捺不住那份渴望被感激、被铭记的虚荣, 她不甘心自己为母亲做出的一切母亲都毫不知情,她为母亲付出那么多,母亲有现在的人生全靠了她,她必须要告诉母亲,这样以后自己出生了,母亲才会更加的爱自己。 所以,她向母亲和盘托出所有“付出”。 第3666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1) 然而,宋晚星期待的感激涕零并未出现,换来的却是朱雅丽的崩溃与暴怒。 一直以来盘踞在朱雅丽心头的诡异感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自己的人生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扭曲至此。 原来挚友所有的苦难,皆源于自己这个“未来女儿”的“馈赠”。 原来那段婚姻的起始,竟是一场卑劣的算计和强奸! “为我好?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我好?让人下药强奸你的母亲,和当初的宋国全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过是从被一个流氓强奸到被另一个优秀的男人强奸而已,虽然对方也被算计了。 可对于朱雅丽而言,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极致的愤怒让朱雅丽恨不能杀了宋晚星,却被宋晚星身上的系统阻止了。 绝望之下,朱雅丽发誓绝不生育,誓要斩断宋晚星这荒诞的轮回,让宋晚星永远无法从她的肚子里出生。 然而,系统的力量超乎想象。 为了“出生”,宋晚星让系统抹去了这段向朱雅丽坦白的记忆,且再次用手段让她和丈夫发生关系,促成了她宋晚星的“出生”。 宋晚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朱雅丽备受宠爱的女儿。 只是,朱雅丽在愤怒时已将真相告知了原身。 原身得知一切后,看着宋晚星安然降生,看着好友全然忘却过往、将满腔爱意倾注于这个造就所有悲剧的“女儿”身上,内心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无力。 为什么她们的人生,要由这该死的系统和自私的宋晚星来摆布? 宋晚星真的要拯救母亲吗?真的在乎自己的母亲是否幸福吗? 不,她只是想要一个符合她幻想的、足够“优秀”、能让她“拿得出手”的母亲标本。至于母亲是否真正幸福快乐,她根本不在乎。 所以她可以毫不在意地伤害母亲最好的朋友,可以毫不犹豫地给母亲下药,逼迫母亲与不爱的人结合…… 凭什么她和朱雅丽的人生,要围着宋晚星的欲望打转? 这股强烈的不甘,在原身生命弥留之际被顾陌感知。 于是,顾陌来了。她扭转了局面,让宋晚星的算计一次次落空,最终将其反噬,送入了少管所。 但顾陌很清楚,宋晚星绝不会罢休。此刻的牢笼只是暂时的休止,一旦她出来,风波必会再起。 宋晚星离开少管所的时候,朱雅丽已经上大学了。 她摆脱了宋国全那个人渣,摆脱了那段暗无天日的婚姻,不再是那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眼中无光的憔悴妇人。 她穿着清爽的连衣裙,抱着书本行走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身边围着朋友,言谈间眼神明亮,笑声清脆。 她的人生已经驶向了全新的、光明的轨道。 可宋晚星看着这一切,内心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和不满足。 “不够,这样还不够……”她躲在校园角落的一棵梧桐树后,指甲几乎掐进树皮里。 “妈妈只是上了大学,摆脱了宋国全那个人渣而已。她应该拥有更多,她值得拥有更多!她应该嫁给一个真正优秀、能给她幸福的男人,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一个完美的家庭……那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完美,才能真正抵消掉未来那个悲剧!” 这种偏执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来自那个破碎的结局,于是她固执地认为,必须用一个“完美”的结局来覆盖它。 她看不到朱雅丽此刻发自内心的笑容,只看到自己为母亲设定的“完美人生蓝图”还有一块巨大的空缺——一个称职的、能给母亲带来荣耀和幸福的丈夫。 只有这样,她前世的悲剧才能真正被扭转。 于是宋晚星很快锁定了目标——江明宇。 宋晚星记得他,清晰得如同昨日。 在她来的那个未来,江明宇是顾陌的丈夫。 那个男人英俊、沉稳、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在学术领域崭露头角,后来更是成为行业内的翘楚。 他给了顾陌令人艳羡的生活,稳定、富足、充满尊重与爱。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宋晚星的脑海:为什么拥有这一切的是顾陌?为什么不能是她的妈妈朱雅丽? “对,应该是妈妈的……” 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顾陌凭什么?她只不过是个惯会装模作样、抢别人东西的小偷!上辈子她抢走了江明宇,这辈子,我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 她彻底忘记了,或者说选择性忽略了一个事实:在她所知的“上辈子”,朱雅丽和江明宇根本毫无交集。朱雅丽被困在与宋国全的婚姻地狱里,而江明宇则和顾陌顺理成章地相识、相知、相爱。 此刻的江明宇,还只是A大物理系一名二十出头的研究生,比顾陌和朱雅丽高两届。 他凭借出色的科研成果和俊朗的外表,早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而命运奇妙的是,顾陌和朱雅丽都考入了A大,不仅顾陌因为社团活动与江明宇相识,连朱雅丽也因为一次偶然的学术讲座,与江明宇有了点头之交。 这三个人,正以一种宋晚星无法忍受的、自然而融洽的方式,逐渐成为朋友。 “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宋晚星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她开始像幽灵一样,更加隐秘地游荡在校园里,疯狂地监视着顾陌和朱雅丽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们与江明宇的每一次接触。 她看到顾陌和江明宇在图书馆讨论问题时相视而笑; 看到他们和朱雅丽以及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在食堂吃饭,气氛轻松愉快; 看到江明宇很自然地为同行的女生拉开沉重的玻璃门…… 每一个细节,在宋晚星偏执的滤镜下,都被扭曲成了别有用心的证据。 “看!顾陌又在勾引江明宇了!她那眼神,那笑容,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她躲在宣传栏后面,气得浑身发抖。 “妈妈呢?妈妈在哪里?她太单纯了,太好骗了!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谓最好的朋友,背地里是这样一副嘴脸!她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怎么就不知道采取行动防备一下?” 第3667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2) 宋晚星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抓住朱雅丽的肩膀用力摇晃,把她摇醒。 但她不敢。上一次她这么做,就被送进了少管所,朱雅丽也根本不相信她,还色厉内荏的对她说: “顾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说的那些荒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朱雅丽当时冰冷而厌恶的眼神,至今让宋晚星不寒而栗。 妈妈已经被顾陌彻底洗脑了,完全不相信她这个从未来归来、一心拯救她的女儿。 这种不被信任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必须换个方式。 既然妈妈那里行不通,那就从江明宇这边下手!只要让江明宇认清顾陌的“真面目”,他自然就会看到妈妈的好。 她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摸清了江明宇独自在实验室熬夜的时间规律。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实验室大楼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时,她堵住了刚做完实验出来的江明宇。 江明宇穿着简单的白色实验服,身材挺拔,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添了几分清冷沉稳的气质。 他看着突然挡在面前的陌生女孩,微微蹙眉:“同学,有事?” 宋晚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又忧虑:“江明宇学长,你好,我……我想跟你谈点事情,是关于顾陌和朱雅丽的。” 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江明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眼神里带上审视:“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谁不重要。”宋晚星避开这个问题,急切地切入主题:“重要的是,我想提醒你,不要被顾陌表现出来的样子骗了。她心机很深,她接近你,根本不是因为她喜欢你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知道朱雅丽对你有好感!” 江明宇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脸上写满了错愕和荒谬。 宋晚星见他没有立刻反驳,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连忙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恳切,却也更加暗含挑拨:“真的!顾陌她就是嫉妒朱雅丽!她从小到大就喜欢抢朱雅丽喜欢的东西,现在也不例外。她故意勾引你,就是想破坏你和朱雅丽之间的可能性,她就是想看朱雅丽难过!学长,朱雅丽才是那个真正单纯善良、值得你喜欢的好女孩,你应该远离顾陌,和朱雅丽在一起才对!”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江明宇,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恍然大悟或者至少是疑虑的表情。 然而,她没有等到。 江明宇最初的错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上下打量了宋晚星一番,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窥她内心那些晦暗的念头。 “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同学。”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冷得像冰。 “首先,我和顾陌、朱雅丽目前只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你说的那种暧昧关系。” “其次,”他打断想要争辩的宋晚星,语气愈发严厉,“朱雅丽和顾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她们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到的。我不认为,也不相信,会存在你说的这种卑劣、龌龊的事情。”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宋晚星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一个藏头露尾、连名字都不敢报的人,突然跑到我面前,用如此充满恶意的词汇去揣测和形容另一个女孩,试图进行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在我看来,你口中的‘心机深沉’、‘坏种’,用来形容你自己才更为合适。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何种阴暗的目的对我说这些话,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目的绝不会得逞。”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字字诛心,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宋晚星脸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先是煞白,随即迅速涨得通红,血液疯狂上涌,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屈辱、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炸开。 “我……我心术不正?我卑劣?” 她声音尖厉起来,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在帮你!是不想看你被顾陌那个骗子玩弄!你竟然不识好人心?!” 江明宇眼神里的厌恶更深了:“帮我?省省吧。顾陌和朱雅丽从未在我面前,用你这种充满贬低和恶意的词汇去形容过任何一个人。她们彼此尊重,也尊重其他的同学,当然,也尊重作为朋友的我的判断力。而你……” 他再次用那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扫视她:“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行为鬼祟、言辞刻毒的女孩。你的‘好心’,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径直绕过她,大步离开。 宋晚星僵在原地,秋夜的寒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却带不来丝毫凉意。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快要凝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部肌肉扭曲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混蛋!蠢货!白痴!”她在心里疯狂地咒骂。 “我被关起来受苦受罪!我为了妈妈奔波努力!我明明这么善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凭什么不懂?!凭什么一个个都被顾陌那个贱人迷得神魂颠倒,反过来指责我?!” 她所有的付出和“牺牲”,在对方眼里竟如此一文不值,甚至丑陋不堪。 这种巨大的落差和委屈,几乎将她彻底吞噬。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江明宇离开后,并没有将这场荒谬的对话抛之脑后。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关乎两个朋友的名誉,尤其是顾陌,不能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此诋毁。 于是,他很快找到了顾陌和朱雅丽,将当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们。 第3668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3) 校外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 朱雅丽听完江明宇的叙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猛然收紧,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精致的瓷杯捏碎。 杯中的拿铁微微晃动,深褐色的液体在杯中荡起细微的涟漪,映出她眼中翻涌的怒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她怎么还不消停?!” 朱雅丽的声音压抑着剧烈的情绪,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颤抖也不全然是来源于愤怒,更多的是长期被纠缠后的疲惫与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才刚从里面出来,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反省和悔改吗?竟然又跑出来兴风作浪!她到底想怎么样?!”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邻座客人好奇地投来一瞥。 朱雅丽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桌面,仿佛那里有她痛苦的根源。 瞧瞧!瞧瞧她都对江明宇说了些什么鬼话!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她在不断骚扰、陷害顾陌!一次又一次!现在居然还有脸倒打一耙,跑到顾陌的朋友面前来搬弄是非,败坏顾陌的名声?! 她怎么有脸? 朱雅丽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恨。 “她怎么能……怎么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顾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朱雅丽冰凉颤抖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她的指尖温暖,与朱雅丽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学长,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们,并且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件事。”顾陌转向江明宇,声音平静却带着真诚的感激。 江明宇摇了摇头,神情郑重:“我们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个人行为诡异,想法偏激,你们一定要小心提防。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向学校反映情况。” “暂时不用了。”顾陌轻声说道,目光若有所思。她知道宋晚星不是学校的学生,仅仅几句谣言,在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情况下,连警方都难以介入。 这种无形的伤害往往最令人无力,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朱雅丽闭了闭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那剧烈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悲凉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混杂了痛苦、失望、恐惧和了悟的复杂神情,仿佛在这一刻,她终于看透了某个残酷的真相。 等到江明宇离开后,咖啡馆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朱雅丽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中某处,仿佛透过眼前的咖啡杯,看到了某个遥远而可怕的未来景象。 “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她轻声说道,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 “明白什么?”顾陌柔声问道,握紧了她的手。 朱雅丽的目光依旧空洞,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好像有点明白……在她所说的那个''未来''里,” 她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勇气才能继续,“为什么……我最终会选择自杀了。” 咖啡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背景里那首永无止境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低沉而忧伤,恰如此刻的气氛。 朱雅丽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来自深渊:“现在想来,也许压垮我的,并不仅仅是宋国全无休止的殴打和谩骂……那些虽然痛苦,但我或许还能忍,或许还抱有一丝能挣脱的希望……”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顾陌,眼中蓄满了泪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真正让我绝望的……让我觉得活着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可能是当我发现,我付出生命代价生下的女儿,我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女儿……她的血管里,或许真的流淌着和宋国全一样自私、冷漠、恶毒的血液……而我,却对此无能为力,根本无法改变她……” 一滴泪终于无法遏制地滑过她的脸颊,滴落在咖啡里,漾开一个小小的涟漪。 “那种绝望……可能才是真正杀死我的……最后一把刀。” 顾陌沉默着。 朱雅丽憎恨宋国全,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她也不愿意为宋国全生孩子,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流产。 然而那个孩子还是顽强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在日复一日的爱与恨的纠缠中,朱雅丽最终选择了爱。 她没有将对宋国全的恨牵连到孩子身上,而是给了孩子所有的爱,尽其所能地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每当宋国全找借口打孩子,她总是挡在孩子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承受那些暴力。 她没有期望过孩子回报她,也没有期望过孩子救赎她,只是希望孩子能不被宋国全影响,长成一个是非分明、努力向上的好孩子。 然而,随着孩子长大,她逐渐发现,这个孩子越来越像宋国全了。 不知道是遗传使然,还是环境影响,总之,朱雅丽是绝望的。 但她仍旧对孩子抱有幻想,试图矫正宋晚星,总以为她再长大一点,明白了黑白是非,就会变好。 但当宋晚星为了自保,将偷钱的事栽赃到她身上时,朱雅丽终于彻底绝望了。 宋晚星从来都不愿意承认,她的行为成为了逼死朱雅丽的导火线。 她反而自诩伟大,穿越回到从前拯救母亲,重新爱母亲一次。 然而她本就心术不正,所谓的拯救,都是靠牺牲别人、剥夺别人来成就的。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朱雅丽却无法忍受。 在原剧情中,朱雅丽一开始不知情,后来知情后,也崩溃了。 如果不是宋晚星强行让系统抹掉了她的记忆,她为了阻止宋晚星,甚至有可能还会再次选择自杀。 这世界就是这样,痛苦的永远都是有良知的人。 因为有良知,所以即便所有的事都是宋晚星做的,朱雅丽只要想到宋晚星做这一切的目的是因为她,就会自责内疚,情绪内耗。 而宋晚星反而心安理得,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第3669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4) 几天后,朱雅丽决定去找宋晚星。她不能再让宋晚星伤害到顾陌了。 朱雅丽见到了宋晚星后,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真的是我女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需要你拯救。” 宋晚星却听不进去,她觉得朱雅丽现在就是不理解,以后一定会明白她这个女儿到底有多爱她。 她一意孤行,就是非要拯救,按照她所以为的那样去拯救,去打造朱雅丽的完美人生。 朱雅丽试图讲道理:“我的人生凄惨,我自杀结束生命,是因为我被迫嫁给了一个强奸犯,是因为我女儿自私自利。现在,我已经摆脱了嫁给强奸犯的命运,而你,如果你真的还要拯救我,那就请你变成一个善良的人,不要去伤害任何人,也不要插手别人的人生。” 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不要再说什么你爱我,你爱我为什么不尊重我?” 但宋晚星只是固执地摇头:“妈,你不懂,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知道什么对你最好……” 朱雅丽终于失去了耐心,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宋晚星,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做任何伤害顾陌的事,我的人生也不需要你插手。如果你再敢做这些事,那我就去死。只要我死了,你所谓的拯救也就不需要了吧?”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宋晚星愣在当场。 妈妈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拿死威胁她?顾陌在她心里就那么重要吗?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重要? 朱雅丽说完就走了,留下宋晚星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过了一会儿,宋晚星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了出去。 在街角,她看到了顾陌正在等朱雅丽。 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刺痛了宋晚星的眼睛,她觉得顾陌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母爱。 愤怒驱使着她冲了过去,挡在了两人面前。她死死地盯着顾陌,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顾陌,都是因为你挑拨离间,妈妈才会误会我的!你这个心机婊!”宋晚星的声音尖利刺耳,引得路人侧目。 顾陌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淡淡的怜悯。 “不是因为我挑拨离间,而是因为你妈妈是个脑子正常有道德的人,跟你这种没脑子没道德的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自然无法理解她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刺中了宋晚星最脆弱的地方。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陌的鼻子骂道:“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你嫉妒妈妈想要抢走妈妈的一切,你怕我真的改变了妈妈的人生,妈妈会过得比你好,所以你一直在中间搬弄是非,让妈妈厌恶我!” 顾陌轻轻摇头,语气依然平静:“宋晚星,你上辈子的人生过得很好吗?你很聪明很有能力很成功吗?”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你平时考试几分?你从小到大做过几件好事?扶老奶奶过马路吗?得到过老师夸奖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宋晚星哑口无言。 顾陌见状,耸了耸肩,扯着嘴角说道:“你看,你回答不出来,说明你根本一无是处。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你有什么能力,有什么本事去拯救别人?你所谓的拯救是站在你自己的狭隘的格局上的自以为是的掠夺,那是真的拯救吗?” 顾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哦,我忘了,你没读过几本书,你也没有本事,这些问题,你根本不可能想到,你也想不出答案来。” 最后,她一字一句地说:“蠢货就是蠢货,废物就是废物,就算重生了,知道了未来,也依旧是废物,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一切,所以就走极端,以伤害别人、掠夺别人来彰显自己的成就,然后再把旗帜举高一点,这样做坏事的时候就能心安理得了。” 这番话如同重锤,击碎了宋晚星所有的伪装和自欺欺人。 她气得身体不断颤抖,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因为顾陌说得对,她读书读少了,一旦话题偏离了以她思维为中心的舒适圈,她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好奇地看向这场对峙。 宋晚星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无力感,她看着顾陌平静的脸庞,再看看朱雅丽站在顾陌身边明显保护她的姿态,心里更加窝火,更加不平衡。 都是顾陌的错,如果没有顾陌,妈妈一定会理解她,接受她的“爱”。 宋晚星的身体因愤怒而剧烈颤抖,那双盯着顾陌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街灯初上,昏黄的光线在她扭曲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你懂什么?!”她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因情绪激动而破裂嘶哑。 “你这种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人,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你抢走了我妈妈,现在还要站在这里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她猛地转向朱雅丽,眼中蓄满了委屈与不甘的泪水:“妈!你看看她!她就是这样挑拨我们关系的!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你的亲生女儿吗?!” 朱雅丽的眼神复杂而痛心,她向前一步,将顾陌微微护在身后,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更加刺痛了宋晚星。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朱雅丽的声音疲惫而坚定,“没有人挑拨我们,是你自己的行为一次次让我失望。顾陌从来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反而劝我多理解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造谣、诽谤、骚扰……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我那都是为你好!”宋晚星几乎是尖叫着反驳,“我知道未来的事情!我知道什么样的人生对你最好!顾陌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她只会阻碍你获得幸福!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顾陌轻轻拍了拍朱雅丽的肩膀,从她身后走出来,直面宋晚星。她的目光冷静得令人窒息。 “宋晚星,你说你知道未来,那你知道雅丽最想要的是什么吗?”顾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喧嚣。 宋晚星愣住了,眼神闪烁不定。 第3670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5) 宋晚星愣住了,眼神闪烁不定。 “你不知道,对吧?”顾陌继续道,“或者说,你不愿意去想。因为你所谓的‘拯救’,本质上只是一种自私的自我满足。你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你母亲的角度思考过她需要什么,你只是强行把你认为‘好’的东西塞给她,不管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路过的行人渐渐驻足,远远地看着这场越发激烈的对峙。 “我不是……我没有……”宋晚星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顾陌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你说你爱你妈妈,可是爱一个人最基本的是尊重,你尊重过她的选择吗?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还是说,你只是需要一个‘拯救母亲’的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自己不是那么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这句话像最后一击,彻底击穿了宋晚星的心理防线。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面色苍白如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是真的爱妈妈……我真的想让她幸福……” “那么,在你妈妈死前,发生了什么?你敢告诉你雅丽,未来的她自杀前,你对她做了什么事吗?” 宋晚星顿时沉默。 她并没有死心,她依旧在寻找机会。 很快,机会来了,顾陌、朱雅丽、江明宇将一起前往度假村参加一个大学生活动。 度假区的夜晚宁静得近乎诡异,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 宋晚星躲在棕榈树的阴影中,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紧紧攥着那套费尽心思弄来的服务员制服。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露天晚宴的某个角落。 朱雅丽正与顾陌、江明宇谈笑风生。 母亲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这本该是一幅令人欣慰的画面,却在宋晚星心中燃起熊熊妒火。 “笑吧,尽情地笑吧。”她咬牙切齿地低语,“明天一早,一切都会改变。妈妈,你会感谢我的。” 计划在她脑中反复演练过无数遍:假扮服务员接近,在母亲饮料中下药,然后将神志不清的她送至同样被下药的江明宇房间。 生米煮成熟饭后,朱雅丽就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婚姻,而她也能如愿以偿成为江明宇的女儿。 至于顾陌?那个碍事的女人明天推开门时,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宋晚星几乎能想象出顾陌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因为嫉妒而扭曲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行动时刻到了。 宋晚星迅速换上制服,将药粉小心藏入袖口。 她端起饮料盘,步伐稳健地走向那群她既嫉妒又渴望融入的人。 “女士,需要再来一杯果汁吗?”她压低嗓音,确保不被认出。 朱雅丽微笑着点头:“谢谢。” 就是这一刻。宋晚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白色粉末迅速溶解在橙色的液体中。 她将杯子递给母亲,心脏狂跳如擂鼓。 几分钟后,药效开始发作。 朱雅丽揉着太阳穴,面露不适。 顾陌关切地询问着什么,但宋晚星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这位女士似乎不舒服,需要我扶她回房间休息吗?”她低着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关切。 顾陌犹豫了一下,但朱雅丽已经站起身,脚步虚浮。 宋晚星立即搀扶住母亲,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带离宴会现场。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 将朱雅丽安置在江明宇的床上后,宋晚星躲在走廊拐角处,亲眼目睹了也被下药的江明宇踉跄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成功了!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回到自己房间,宋晚星心满意足地躺下,幻想着明日的美好景象:母亲和江明宇终成眷属,她如愿以偿有了一个体面的父亲,而顾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睡梦中,她嘴角仍挂着胜利的微笑。 直到夜里,巨大的撞门声将宋晚星从美梦中惊醒。 她迷茫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名警察按在床上。 手铐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她挣扎着尖叫。 “宋晚星,你因涉嫌下药和意图迷奸被捕了。”警察面无表情地宣布。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计划天衣无缝!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门口,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顾陌。 顾陌静静地站在走廊上,面色平静如水,眼神却冷得令人心悸。 “是你!又是你坏我的好事!”宋晚星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被警察强行带离房间。 在警局冰冷的审讯室里,她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顾陌发现朱雅丽迟迟未归后开始寻人,很快在江明宇房间找到了两人。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两人的异常状态引起了顾陌的怀疑。 她立即将二人送医,确诊被下药后毫不犹豫地报警。 监控很快锁定了假扮服务员的宋晚星。 更糟糕的是,系统为她伪造的身份证明显示她已年满十八岁。 这意味着她将不再是进少管所那么简单,而是面临成年人的刑事处罚。 宋晚星,“……” 穿越回来是为了救妈妈,结果不是坐牢就是在坐牢的路上? 宋晚星几乎要崩溃了,“都怪顾陌!该死的顾陌怎么敢这么害我!” 令宋晚星意外的是,顾陌竟然来探视了。 隔着防弹玻璃,宋晚星眼中喷薄而出的恨意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她一把抓起对讲电话,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扭曲:“顾陌,都是你!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和妈妈不放!” 玻璃那端的顾陌从容地拿起听筒,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这话倒是好笑,到底是谁缠着谁不放?难道不是你一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盯着我吗?我对你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吗?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我是为了妈妈好!你这种人懂什么?”宋晚星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如果你真的把我妈妈当朋友,就不应该坏我的事!” 第3671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6) 顾陌轻轻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怜悯:“我觉得坐牢对你这种法外狂徒来说,也挺好的。我也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领情?为什么要这么愤怒?”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宋晚星的怒火,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咒骂:“顾陌你自私狠毒!你嫉妒朱雅丽!你就是想要毁了朱雅丽!全世界只有我对妈妈才是最好的!而你,你就是那个导致她人生不幸的刽子手!” 她翻来覆去地骂着,词汇贫乏却情绪激烈,像一盘卡带的录音机。 顾陌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宋晚星喘着气暂时停歇,她才忽然向前倾身,隔着玻璃直视宋晚星的眼睛。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宋晚星,”顾陌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却清晰得可怕,“你以为重生的只有你吗?” 宋晚星愣住了,握着听筒的手微微一颤。 “你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顾陌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被逼嫁给宋国全的朱雅丽,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宋晚星的心口。她感到一阵窒息,仿佛空气突然被抽空。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脸色开始发白。 顾陌的眼神冷了下来:“你猜为什么你妈妈不相信你?还越来越讨厌你?” 不等宋晚星回答,她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重生了啊。我告诉了她,你这个一直嚷嚷着为她好的女儿,到底有多恶心。” “不……不可能……”宋晚星喃喃道,冷汗从额角滑落。 “我告诉了她,你是如何没有担当,逼死了她,却又自以为是要拯救她。你做的越多,她就越恶心你。”顾陌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却每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宋晚星最深的恐惧里。 宋晚星一直自诩伟大,因为她坚信只要自己不说,就没人会知道穿越前发生的所有事。没人会知道她那时是如何一刀一刀捅向母亲的心,让母亲在绝望中越陷越深。 而现在,顾陌毫不留情地扯下了她的遮羞布。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宋晚星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我没有要逼死妈妈!是宋国全太可怕了!是宋国全太可怕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辩解:“我没有办法!我不那么说,宋国全就会打死我的!我死了,妈妈不是会更难过吗?我只能那么做啊!” 顾陌冷冷地看着她表演,眼中没有一丝动摇:“宋国全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罪该万死。但宋晚星,你一点也不无辜就是了。” 宋晚星的辩解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朱雅丽挨的那些打,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顾陌继续说,每个字都精准地击中目标,“她挨打的时候,你没有想过拯救,没有想过不要给母亲带来麻烦。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做的那些事会给朱雅丽带来什么后果。” “你胡说!我当时只是个孩子!我能做什么?”宋晚星绝望地反驳,但声音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理直气壮。 “孩子?”顾陌嗤笑一声,“孩子都知道不能伤害母亲。而你,为了自保,可以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打得遍体鳞伤;为了自己的面子,可以阻止母亲报警求助;甚至为了一条新裙子,就能出卖母亲藏钱的地方。” 宋晚星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那些被她深埋的记忆被一一挖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此刻执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质问你,而不怪你的外公外婆是吗?” 顾陌忽然问,话题一转,“是他们,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妈妈,把妈妈嫁给宋国全的,他们才是该被谴责的人,对不对?” 她心里确实这么想过。 “但他们一直在内疚自责,也一直想要救女儿脱离苦海。”顾陌的声音稍微缓和,“他们从来没有像你一样自以为是,明明是推入深渊的刽子手,却把自己当高贵的拯救者。” 探视室内陷入死寂,只有宋晚星粗重的呼吸声。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那些被精心修饰的记忆在顾陌犀利的言辞下土崩瓦解,露出丑陋的本来面目。 在那一刻,宋晚星几乎要面对真相了。她几乎要承认自己的自私、懦弱和卑劣。几乎要为自己对母亲造成的伤害而忏悔。 几乎。 但根植于她灵魂深处的偏执和自私很快又占据了上风。承认错误意味着要完全否定自己,这对宋晚星而言比死亡更可怕。 于是,在那短暂的动摇后,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硬而怨毒。 “不,你说得不对。”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偏执,“我还是为了妈妈好。只是你们都不理解我。” 顾陌看着宋晚星眼中重燃的扭曲光芒,知道这一次对话依旧无法唤醒这个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灵魂。她轻轻放下听筒,最后说了一句: “宋晚星,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法律会让你不得不醒来。” 看着顾陌转身离去的背影,宋晚星猛地拍打玻璃,声音嘶哑而充满恨意:“你会后悔的!顾陌!我发誓你会后悔的!妈妈最终会明白只有我是真正爱她的!”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关门声。 宋晚星瘫坐在椅子上,对讲电话从她手中滑落,悬挂在半空微微摇晃。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时而哭泣时而冷笑,时而忏悔时而怨恨。她的思维陷入了一种混乱的循环,不断为自己寻找开脱的理由,将错误归咎于他人。 “都是顾陌的错,如果她没有重生……” “都是妈妈的错,如果她肯听我的话……” “都是江明宇的错,如果他足够坚定……” “都是宋国全的错,如果他不是那么暴力……” “都是外公外婆的错,如果他们没把妈妈嫁出去……” 唯独,不是她宋晚星的错。 第3672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7) 唯独,不是她宋晚星的错。 在这种偏执的自我安慰中,她逐渐平静下来,甚至开始规划出狱后要如何“挽回”母亲,如何“报复”顾陌。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坠入永恒的黑暗中。 拘留室的门再次打开,女警站在门口:“探视时间结束,该回去了。” 宋晚星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崩溃和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 她甚至对女警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没关系,很快我就会出去的。到时候,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女警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带她返回牢房。 宋晚星蜷缩在监狱冰冷的床铺上,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点,仿佛要将那虚无看穿。 “系统,我要越狱。”她在脑海中命令道,“现在就帮我规划路线。” 短暂的沉默后,系统的机械音终于响起:“警告:越狱是严重违法行为,将引来大量关注,极有可能暴露我的存在,系统无法帮助宿主。” 自从穿越回到从前,宋晚星觉得自己是迟早要消失的,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自然从来不觉得自己违法犯罪算什么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大代价。 结果之前被关了几年少管所,现在又要坐牢,系统还说什么越狱是违法的不帮她。 宋晚星猛地坐起身,压抑许久的怒火喷薄而出:“违法?我连存在都是个错误,还怕违法?你不是带我回来拯救妈妈的吗?结果呢?我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回来时的雄心壮志。 那时她才十七岁,坚信自己能够改变母亲的命运,让朱雅丽摆脱那段悲惨的婚姻,远离那个毁掉她们母女一生的男人。 结果等待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朱雅丽对她越来越深的误会。 系统冷冰冰地回应:“那是你母亲,不是我母亲。拯救她是你自己的责任,不是我的责任。” 宋晚星更生气了,明明是系统带她穿越回来拯救妈妈的,结果系统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全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努力,现在还狡辩。 “那你有什么用?”宋晚星几乎是在脑海中嘶吼,“给我一个任务就不管死活?看我笑话吗?” 系统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情绪:“如果连拯救母亲都要依赖系统,你的爱未免太廉价,而且你要知道,要不是系统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连拯救你妈妈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恕我直言,宿主你应该学会感激,而不是一味索取,索取不到就骂人。” 别说朱雅丽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它这个系统都不想要这个宿主了好吗? 这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宋晚星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颓然倒回硬邦邦的床铺上,任由绝望淹没自己。 系统不再回应,陷入了漫长的休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晚星的表现越发极端。 她拒绝配合狱警工作,与其他犯人冲突不断,甚至数次试图逃跑。 每一次违规都让她的刑期延长,原本三年的刑期最终变成了六年。 六年后,宋晚星终于踏出了监狱大门。 宋晚星出来就开始打听朱雅丽的消息,很快就得知,朱雅丽已经结婚了。 而丈夫并不是她看好的江明宇,反而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 她都不认识,足以说明这个人肯定不如江明宇优秀! 朱雅丽怎么能不听她的话,嫁给这样无能的男人?再过一遍那无能的窝囊人生? 宋晚星以为江明宇是被顾陌抢走了,顾陌肯定嫁给了江明宇。 结果打听到,顾陌到现在也没有结婚,和江明宇一直是朋友关系。 而且顾陌毕业后,就拉着朱雅丽一起创业,江明宇也加入了,现在公司做大做强,稳步发展,未来可期。 朱雅丽虽然没能成为她十六岁时期望的那样成为老师,但是人生已经完全摆脱了本该的阴霾。 宋晚星没有替她高兴,只有脱离了掌控的愤怒感,愤怒朱雅丽不肯按照她为她打造的完美人生去走。 “系统!”她在脑海中愤怒地呼喊,“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系统声音冷冰冰,“宿主,你又发什么疯?” “你现在告诉我,我妈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没有和江明宇在一起?” 系统沉默片刻,似乎在搜集信息,然后回答:“根据现有数据,朱雅丽在三年前与张建军结婚,现在怀孕八个月。” 宋晚星如遭雷击:“怀孕?八个月?”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那...那我呢?我怎么办?” 她现在还在这里,朱雅丽却怀孕了,很明显,她不可能是朱雅丽的孩子了!就算是,也不可能是唯一了! 她要的是做优秀父母唯一的女儿!享受独一无二的父爱母爱,她怎么能允许朱雅丽生下别的孩子? “根据规则,只要宿主存在于这个世界,朱雅丽就不可能再生下另一个你。”系统平静地回答,“她腹中的孩子是另一个独立的生命。”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宋晚星。 她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妈妈不能有别的孩子,我应该是她唯一的孩子...” 系统没有回应,这种沉默更加激怒了宋晚星。 “都是你的错!”她在脑海中尖叫,“是你带我回来的!你说会帮我的!结果呢?我坐了六年牢!妈妈嫁给了别人!现在还要生下别的孩子!你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系统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本系统再次强调,希望宿主能明白,那是你妈妈,不是我妈妈。你不努力谁努力?” 宋晚星,“……” 系统继续道:“我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这就是最大的帮助。” 系统冷冰冰地说,“剩下的本就应该靠你自己。而你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违法犯罪,结果就是六年的牢狱之灾。” 第3673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8) 宋晚星无言以对,只能任由愤怒和绝望在胸中翻腾。 此时。她躲在小区对面的咖啡馆里,透过玻璃窗看到朱雅丽在一个男人的搀扶下慢慢散步。 她腹部高高隆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男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相貌普通但神情温柔,对朱雅丽呵护备至。 宋晚星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和嫉妒——这本应该是她的母亲,她的家庭! 接下来的几天,宋晚星一直在暗中观察朱雅丽的生活规律。她发现朱雅丽的丈夫几乎时刻陪伴在她身边,两人看起来恩爱非常。每当看到这一幕,宋晚星就感到心如刀割。 “系统!我要成为妈妈的孩子!现在!立刻!” 系统声音依然冰冷:“宿主,我已经说过了,你必须先离开这个世界,才可能再次成为朱雅丽的孩子。只要你在,这个世界就不会诞生第二个你。” “所以那个孩子……真的不能是我吗?”宋晚星的声音颤抖。 “是的,那是另一颗独立的胚胎。”系统确认道。 宋晚星崩溃了:“那你帮我!让那个孩子消失!我不能接受妈妈有别的孩子!” 系统沉默片刻,然后说:“朱雅丽现在的人生已经改变,虽然这与你的行动关系不大,但结果是一样的。你可以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了。” “离开?”宋晚星喃喃道,“那我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这些苦白受了?” 可是宋晚星不甘心了,她不满意朱雅丽的人生,也不满意自己不是朱雅丽唯一的女儿,让她去做朱雅丽的二胎,而且还不知道这个二胎什么时候才有。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顾陌!顾陌还没有结婚生孩子!我可以做她的孩子!” 顾陌现在这么成功,自己成为了她唯一的女儿,不仅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且以后还能继承顾陌的财产,比当朱雅丽的女儿好多了。 系统似乎对这个提议感到意外:“你确定吗?顾陌的经济和社会地位确实更高,但一旦选择她作为母亲,就不可更改了,如果她一直不怀孕,你就只能一直等待。” 宋晚星毫不犹豫:“我确定!我要成为顾陌的女儿!” 宋晚星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走错了路,与其去改变朱雅丽的人生,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选个优秀的人当自己的妈妈。 如果早点选择了顾陌,她就不会白白受这么多罪了。 她想起上辈子,顾陌生了一儿一女,所以顾陌不可能不结婚,不可能不生孩子的。 不过这辈子,她不会让顾陌再有机会生出儿子。 她只能是唯一。 “如你所愿。”系统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我会带你离开,但请注意,一旦开始这个过程,就无法逆转。” “开始吧。”宋晚星坚定地说。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宋晚星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这个世界。 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朱雅丽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但那婴儿有着与宋晚星完全不同的面容。 朱雅丽抱着新生的女儿,心中既喜悦又忐忑。 产后虚弱的她仍然警惕地观察着婴儿的容貌特征,寻找任何可能与宋晚星相似的地方。 “不像她……”朱雅丽终于松了一口气,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真的不是她……” 她从怀孕后就一直很忐忑,但是顾陌告诉她,宋晚星不可能再成为她的孩子,让她放下心中的大石。 但她的心弦其实一直绷着,现在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在宋晚星的那段记忆中,未来的她到底有多爱宋晚星这个孩子。 但是现在的她,对宋晚星没有任何爱,只有防备、厌恶。 她不想宋晚星成为她的孩子。 而此时此刻,通过系统的特殊连接,宋晚星的意识看到了产房里的一切。 当她听到朱雅丽如释重负地说“真的不是她”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屈辱席卷了她。 “她凭什么不要我?”宋晚星在虚空中尖叫,“只有我有资格不要她这个窝囊没用的母亲!她凭什么嫌弃我?” 系统的声音在虚无中响起:“因为你一次次的选择,她已经对你彻底失望。现在,请专注于你的新选择——成为顾陌的孩子。” 宋晚星咬牙:“对,顾陌比朱雅丽强多了!等我成为顾陌的孩子,一定要从全方面碾压朱雅丽的孩子,让她知道她的选择到底有多错误!” 于是,宋晚星的意识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期待着顾陌结婚怀孕的那一刻,期待着自己以顾陌女儿的身份重生。 然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 顾陌依然没有结婚的迹象,甚至没有任何稳定的恋爱关系,更没有和任何男人发生过亲密关系。 她全身心投入事业中,公司越做越大,成为了业内著名的女强人。 宋晚星开始焦躁不安了,顾陌怎么就不能抽空先生个孩子? 她一个女人,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生孩子,就不怕被人嘲笑吗?就不会以后老了没人送终吗? “系统!想想办法!让顾陌至少找个男人生孩子啊!” 系统尝试动用特殊手段影响顾陌的生活,为她创造结识异性的机会,甚至试图在顾陌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取她的卵子进行人工授精。 但所有这些尝试都神秘地失败了,仿佛有一股更强的力量在保护着顾陌的生活不受干扰。 “怎么回事?”宋晚星质问系统,“你不是万能的系统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系统第一次显示出困惑:“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的干预。” 十年过去了,十五年过去了…… 顾陌依然独身一人,专注于事业和慈善,过着充实而独立的生活。 朱雅丽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考上了名牌大学,而宋晚星仍然是一个无法诞生的意识,被困在虚空中。 这跟被关小黑屋有什么区别?宋晚星精神都快崩溃了。 “系统!让我重新选择!我要回朱雅丽那里!做她的二胎也行!”宋晚星终于崩溃地哀求。 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抱歉,你已经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那我会怎样?”宋晚星恐惧地问。 第3674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19) “那我会怎样?”宋晚星恐惧地问。 “永远等待下去,或者……”系统顿了顿,“彻底消失。” “不!这不公平!”宋晚星尖叫,“是你带我回来的!是你承诺会改变一切的!” 系统的声音中第一次流露出类似情感的语气,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和讽刺的意味:“宋晚星,我只会给你机会。” “可是你说过会帮我的……”宋晚星死死攥着脑海中那一点虚无的荧光,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骗我……你说会帮我回到过去拯救妈妈,改变她那凄惨的一生,也改变我的!可结果呢?”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精确,毫无波澜:【提示给过你了。如何选择,从来是你自己的事。你选择用牺牲和伤害他人来铺路,代价自然也该由你承担。】 它顿了顿,继续宣判:【任务目标:朱雅丽。人生轨迹变更确认:由凄惨走向美满幸福。任务结果:失败。】 “失败?”宋晚星几乎要笑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她过得那么好,人人都羡慕她,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改变?” 虽然不是被她改变的,但不可否认,朱雅丽的人生悲剧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系统需要的不是表面的幸福。】系统的声音透出一丝近乎贪婪的冷漠,【是完美表象下的极端痛苦,是那种撕裂灵魂的能量。绑定你,正是因为检测到你内心足够的执念与……偏激。本以为你能巧妙地给予她‘完美’的绝望。】 结果宋晚星却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让朱雅丽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真是个废物! 【能量汲取失败。绑定解除。】系统的声音开始抽离,变得遥远,【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留着还有什么用】 “不!不要走!” 宋晚星感到那维系她最后希望的光点正在急速黯淡,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就算……就算把我送回去做那个一无是处的宋晚星也行!我只想活着!” 她想起了那刺眼的车灯,剧烈的撞击……她原来还没死。 【如你所愿。】 系统的最后一声回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嘲弄,随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宋晚星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传来真实的钝痛。 眼前是模糊的天花板,耳边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确认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身体沉重,但属于她自己。 脑海里,那片曾与系统连接的领域,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旷。 它真的走了? 她以后再也没有系统了? “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宋晚星艰难地转动脖颈,看见外公正坐在一把旧塑料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根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外婆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压抑着哭泣。 这一幕何其熟悉。 刹那间,宋晚星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被系统送入的“重生”世界,面对的是那些对她失望透顶的“亲人”。 但很快,现实的重量压垮了这丝错觉。 这不是那个朱雅丽还活着的世界,这是一个母亲已经跳楼自杀、父亲在外赌博对她不闻不问、而她刚刚从车祸中捡回一条命的现实。 “晚星,”外婆转过身,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你告诉外公外婆,你妈妈到底怎么死的?” 问题直白而残忍,像一把尖刀捅进宋晚星刚刚苏醒的意识。 她本能地退缩,嘴唇哆嗦着,重复着那个她练习过无数次的答案:“是、是爸爸天天打她,她受不了,才会跳楼的。”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外公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到现在你还在撒谎!” 老人声音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问过楼下的李奶奶了!她都听见了!那天是你偷了你爸的钱,买了那双名牌跑鞋!你爸发现钱不见了,拿着皮带追问你,你不敢承认,就说是你妈妈拿的!” 宋晚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外婆一步步走到床边,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鞋面上那个张扬的logo此刻像是一个耻辱的标记。 “就是为了这双鞋!”外婆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泪水再次涌出,“你就是为了一双鞋,害死了你妈妈!你明明看见你爸打她,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承认?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推到你妈妈身上?她被丈夫打,被亲生女儿嫁祸,那时候该有多绝望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宋晚星尖叫起来,恐惧和愤怒让她口不择言,“我只是想要一双像样的跑鞋!她生了我为什么不给我提供好的条件?如果她给我买了,我会去偷我爸的钱吗?” 她剧烈地喘息着,继续嘶吼:“她是我妈,挨我爸的打已经习惯了!她替我挨打怎么了?难道要让我被我爸打死吗?是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这么点小事就跑去自杀,丝毫没有考虑过我这个亲生女儿的处境!明明就是她自私!现在就因为她死了,就成了我错了?” “我只是太小了!宋国全就是个疯子!恶魔!我除了顺着他,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被他活活打死吗?我死了妈妈只会更痛苦!” 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让两位老人目瞪口呆。 “我没有错,是她自己非要生下我,给了我这稀巴烂的人生,我只是想要活的像样、有尊严一点而已,他们不给我,我自己维护我的自尊和面子呢,怎么了?” 她自己想要给自己找个好点的家庭,还失败了,难道她的人生就不苦吗? 凭什么因为朱雅丽自杀了,她就罪无可恕了? 然而,在宋晚星歇斯底里的外表下,内心却正在进行着一场更为激烈的自我审判。 第3675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0)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无情地揭穿她所有的自我辩护: “只是顺着他?宋晚星,你扪心自问,真的只是被迫顺从吗?朱雅丽那次为什么会被宋国全发现她偷偷藏了钱,是不是你‘无意’中说漏了嘴,只因为宋国全答应你,举报了妈妈就给你买新裙子?” “不,不是……”宋晚星在内心微弱地抵抗,但记忆的闸门已经被强行打开。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宋国全醉醺醺地回家,口袋里揣着一沓钞票。 他难得地和颜悦色,甚至摸了摸她的头,说:“晚星啊,你要是能帮爸爸看看妈妈有没有偷偷藏钱,爸爸就给你买那条你看中很久的裙子。” 那一刻,她几乎没有犹豫。 她知道妈妈在沙发垫子下藏了一些零钱,那是妈妈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给她交补习费的。 “爸爸,妈妈好像……”她小声地说,手指不自觉地指向沙发方向。 当晚,母亲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 而她,第二天就得到了那条期待许久的裙子。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逼问:“又是谁,每次在宋国全打完妈妈后,跑去跟妈妈说‘妈,你忍忍吧,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用亲情绑架她,让她一次次放弃逃离的念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夜晚,她总是会溜进母亲的房间,看着母亲青紫的伤痕,哭着说:“妈妈,你别惹爸爸生气了。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同学们会笑话我是没妈的孩子。” 她记得母亲那时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黑暗。 “还有一次,妈妈鼓起勇气想要报警,是谁抢过她的手机摔碎,哭着说‘你报警了爸爸被抓了,我的同学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段记忆最为鲜明,因为那距离母亲跳楼只有三天时间。母亲不知从哪里借来一部旧手机,颤抖着手指按下110。 她冲进去一把抢过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爸是个打老婆的混蛋吗?你让我以后在学校怎么抬头做人?”她尖叫着,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碎裂。 那个与她对抗的心声,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宋晚星最不愿面对的记忆深处,将她那点可怜的自我安慰撕得粉碎。 “你根本不是害怕宋国全!你是自私!你害怕失去看似稳定的生活,害怕成为‘罪犯的女儿’被指指点点,你甚至享受宋国全因为你的‘告密’和‘顺从’而给予你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优待’!你用你母亲的鲜血和痛苦,来换取你自己的片刻安宁和虚荣!朱雅丽挨的每一次打,都少不了你在旁边的推波助澜和冷眼旁观!” “你住口!不是这样的!你污蔑我!”宋晚星歇斯底里地尖叫,想要把那个声音从心底里驱除。 而那声音就像是心魔一样,始终萦绕在耳边。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内心最肮脏的角落被彻底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惧和羞耻。 外婆被她的反应吓到,后退了一步。外公则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那个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推人入深渊却把自己伪装成高贵拯救者的刽子手!你穿越回到从前去救朱雅丽,根本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你过得同样失败!你把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全部投射到你妈妈身上,企图通过‘掌控’她的人生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你扪心自问,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朱雅丽和江明宇在一起了,你真的会为她幸福开心吗?你不会!你只会觉得这是你的‘功劳’,是你‘赐予’她的!你会像个吸血鬼一样吸附在她新的人生上,继续操控她,满足你那可悲的虚荣心和控制欲!”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碎了宋晚星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穿越回去“拯救”母亲的真实动机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那不是爱,而是对自己失败人生的愤怒投射,是通过控制母亲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可怜尝试。 即使在她的计划中,母亲真的和江明宇在一起了,她也不会为母亲的幸福开心。 她只会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是她“赐予”母亲的。 她会像寄生虫一样吸附在母亲新的人生上,继续操控她,满足自己可悲的虚荣心和控制欲。 “你的爱,令人作呕。”内心的声音给出最后的判决。 心声那些诛心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想找出心声话里的漏洞,想证明自己至少有一部分是出于爱。 可是……那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 ——她确实“不小心”告诉了宋国全妈妈藏钱的地方,因为宋国全说那钱说不定是妈妈准备丢下她一个人跑的。 ——她确实在妈妈每次被打后哭诉“没有爸爸这个家就散了”,因为她害怕被同学嘲笑是单亲家庭。 ——她确实摔了妈妈的手机,因为那时候她正暗恋班上一个男生,绝不能让自己的家庭丑闻传出去…… 每一次,她都有借口,都是为了自己。每一次,她都安慰自己,妈妈那么爱她,会理解她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直到妈妈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记得有一次,妈妈眼神空洞地看着她,说:“小星,妈妈太累了,撑不住了。” 她当时说了什么?她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被老师批评,正满心烦躁,不耐烦地对妈妈吼:“撑不住也得撑!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自私!” ……原来,刽子手,真的是她自己。 巨大的悔恨和自我厌恶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哀嚎,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 第3676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1) 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博取同情的工具,而是对自己卑劣人生的彻底绝望。 她哭了很久,直到喉咙沙哑,眼睛肿痛。 外公外婆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安慰,也没有再指责。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 然而,痛苦和悔恨并没有持续多久,深植于她性格深处的偏执和自私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他们能给我更好的生活,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妈妈能坚强一点,怎么会轻易去死? 如果外公外婆当初能保护妈妈,怎么会让她嫁给宋国全那个恶魔? 他们的错,凭什么让她一个孩子买单? 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在那种情况下会害怕,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不是很正常的吗? 怎么能用成年人的思维来苛责她呢? 宋晚星抬起头,开始了指责。 “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怪我?当初如果你们保护好我妈,没让她被我爸找糟蹋,如果你们有担当一点,在她被糟蹋后有魄力一点替她挡下风雨,没有不负责任的把她嫁给宋国全这个强奸犯,我妈怎么会每天被打,怎么会越来越抑郁,还连累我也步上她的后尘,成为一个不幸的人?” 宋晚星说了很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沉重的愧疚感,几乎让人窒息。 朱母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朱父赶紧扶住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宋晚星那些尖锐的、推卸责任的话语,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内心深处最痛、最无法辩驳的软肋。 是啊,他们有什么资格? 是他们亲手把女儿推向了火坑,又在她被烈火灼烧时,只会远远地喊着“忍一忍”。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朱父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外孙女。 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怨恨、自私、却又同样可悲的女孩,她几乎是女儿悲剧的延续和缩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是极其疲惫地、缓慢地说了一句:“……你说得对。”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砸在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不是认输,而是承认了一段无法挽回的、所有人都参与其中的悲剧。 “是我们……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 朱母的声音哽咽,泪水无声滚落,带着迟来了太多年的忏悔。 是的,宋晚星说得对,一切都是他们这对做父母的无能,他们当时太注重名声了,怕宋国全把事情嚷嚷出去,影响到朱雅丽的名声,影响到他们的名声。 所以他们劝朱雅丽嫁给宋国全。 朱雅丽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宁愿报警,让警察把宋国全抓去坐牢。 但是他们拿名声说事儿,他们让朱雅丽为他们想想,他们以后还要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如果事情传开了,以后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也能压死他们。 朱雅丽就这样答应了,结婚后对他们也是报喜不报忧。 一直到有一次朱父朱母看到了她身上的伤,才知道她婚后一直被宋国全打。 他们警告过宋国全,低声下气的哀求过宋国全,但没有用,最后就劝朱雅丽忍气吞声,不要惹宋国全就好了。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他们可以做朱雅丽的后盾,让朱雅丽离婚跟他们回娘家去。 逼死朱雅丽的,何止是宋国强,何止是宋晚星,还有他们这对无能自私的父母。 他们有什么资格去怪宋晚星,宋晚星好歹是女儿,她的出生根本没得选择,而他们却是朱雅丽的父母啊,是一开始能够决定朱雅丽人生的人。 然而,忏悔并不能改变现状。 朱雅丽,已经死了。 就在病房里气氛僵硬诡异的时候,一个护士拿着账单走进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3床宋晚星的家属,预缴的费用已经用完了,需要尽快续费,后续还有康复治疗……” 朱父朱母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艰难。 他们只是普通退休工人,积蓄有限。 为了抢救宋晚星,他们已经掏出了一大笔钱。 而眼前这个刚刚苏醒、却对他们充满恨意的外孙女,未来无疑是个巨大的无底洞。 更重要的是,面对宋晚星,就等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是如何间接害死自己女儿的。 这种痛苦,太过煎熬。 朱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旧的信封,放在宋晚星的病床尾。 “晚星,”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这里面是五千块钱,是我们……最后能拿出来的了,你的抢救费,我们已经付了,以后……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宋晚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意思?要不管我了?我可是她唯一的女儿!你们外孙女!” “我们知道……” 朱母别开脸,不忍看她,“可我们老了,没能力了,看见你,我们就想起雅丽……我们心里……受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几乎是逃也似的,蹒跚地离开了病房,没有回头。 宋晚星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又看看床尾那薄薄的信封。 五千块? 她未来的生活,就值这五千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比系统消失、比面对指责时更甚! 系统没了!外公外婆也不要她了!那她怎么办?! 她猛地想起宋国全!那个赌鬼父亲! 对,他还是她法律上的监护人! 她挣扎着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电话,颤抖着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通了,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凶神恶煞:“找宋国全?他欠了我们几十万跑路了!你是他女儿?父债女偿知不知道!赶紧找着他,不然我们找你!” 电话被粗暴挂断。 宋晚星浑身冰凉,话筒从手中滑落,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不死心,挣扎着下床,扶着墙壁艰难地走到护士站。 第3677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2) 值班护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疏离:“你爸爸?好像听说欠了很多赌债,房子都抵押了,人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你住院这些天,他从来没有露过面。” 最后一丝依靠,彻底崩塌。 宋晚星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 没有系统兜底,没有父母庇护,没有未来先知。 她只剩下自己,和一个刚刚重伤初愈、一无所有、还可能被追债的十七岁身体,以及床头那轻飘飘的五千块钱。 她曾经那么渴望“重来一次”,渴望“独一无二”的爱与人生。 可现在,真正的“重来”才刚刚开始。 以她从未想象过的、如此艰难和孤独的方式。 下午,医生来检查了她的情况,告诉她虽然抢救回来了,但腿部受伤严重,需要长时间的康复治疗才能正常行走,否则可能会留下终身残疾。 康复治疗的费用,医生报出一个数字,让宋晚星眼前一黑。 那远远不是五千块能覆盖的。 晚上,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医院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偶尔传来急救车的鸣笛声,走廊上护士的脚步声时而响起。每一丝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想起那个系统,那个承诺给她新人生的系统。 现在它消失了,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个烂摊子。 怨恨再次涌上心头。 既然不能真正帮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要让我经历那些虚假的重生,然后又把我扔回这个地狱? 深夜,宋晚星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母亲爬上了阳台边栏,回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失望和悲伤。 然后她向后倒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宋晚星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抓住母亲,却动弹不得。 她猛地惊醒,全身冷汗淋漓,心跳如鼓。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无论她逃到哪里,无论重生多少次,她都永远无法摆脱这个噩梦。 因为噩梦不在别处,就在她自己的灵魂里。 这是心魔。 在宋晚星出院的那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医院。 是顾陌。 看到这个世界里从容优雅的顾陌,宋晚星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人灼穿的、赤裸裸的恨意。 她是那样疯狂地渴望过,自己的母亲能是顾陌这样的人。 有一份体面、值得尊敬的工作,一个相濡以沫、彼此尊重的丈夫。 而她作为女儿,本可以光明正大地挺直脊背,不必因为有一个赌鬼父亲和一个终日被家暴、灰头土脸的母亲,而在每一个需要填写家庭资料的瞬间,羞耻到无地自容。 所以,当意外穿越回过去,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怨气与不甘都对准了顾陌。 她天真又偏执地认为:只要抢走顾陌所拥有的一切——她的丈夫、她的事业、她那令人艳羡的人生——那么,这些被夺走的“幸运”,就会理所当然地转移到自己母亲朱雅丽的身上。 可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没能毁掉顾陌。 而朱雅丽的人生,也确实天翻地覆了——只是在这个崭新的、美好的未来里,再也没有她宋晚星的位置。 顾陌在病床边坐下,平静地迎上她怨恨的目光,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在盘算着,该如何毁掉我,来发泄你心里的恨吗?” “你…你你……” 宋晚星猛地瞪大双眼,一个可怕的猜想窜上心头,让她瞬间血液逆流。 这个世界的顾陌……难道也…… “就是你想的那样。”顾陌淡淡地肯定了她的惊惧,“今天早上醒来,我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一瞬间,宋晚星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所有藏在阴影里的算计、所有不堪的心思,都被骤然曝晒在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我…我只是为了救我妈妈!”她几乎是尖叫着辩驳,声音因恐慌而扭曲。 “是吗?”顾陌的眼神锐利得像刀,“那个世界的雅丽,过得很好,平安喜乐。可你并没有为她感到丝毫高兴,反而因此愤怒嫉恨,不是吗?所以,别再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她’,然后将你亲手做的所有坏事,都推到她的头上,自己却心安理得。她不是你罪恶感的替罪羊。” “你的母亲,她本质上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因为善良,所以当她的父母用‘家庭名声’绑架她时,她妥协了。” “因为善良,所以当宋国全用你的安危来威胁她维持那段腐烂的婚姻时,她也妥协了。” “她是软弱,但软弱不是她的原罪。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而牵绊住她的东西太多、太沉了。她的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只是更变本加厉的殴打和恐吓。” “她总以为,只要她认了命,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就都能过得好了——尤其是你。她那么小心翼翼,拼尽全力想将宋国全那个父亲的存在对你造成的负面影响隔绝开来……可她唯独没有料到,你会越来越像他,像得惊人——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冷血。”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你,但她失败了。她看不到自己人生的任何出路,更不敢想象未来的你会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死亡。” 宋晚星死死地瞪着顾陌,眼球布满血丝,像是濒死的困兽:“你说得那么好听!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帮她?!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你过得这么光鲜亮丽,她却活得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拉她一把?!你是怕被她连累,对不对?!你说我卑劣,你呢?!你不也一样自私?!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批判我?!” 顾陌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朱雅丽的悲剧,其实与这个世界的原身关系并不大。 那时的原身,也只是一个和朱雅丽同龄的年轻女孩。 第3678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3) 她无法预知那一夜朱雅丽会遭遇什么,更无力反抗家长们做出的任何决定。 而当她后来终于有能力做些什么时,她却已经失去了立场。 她的每一次试图插手,只会让宋国全的暴力变本加厉。 而朱雅丽为了不拖累她,更是狠心说了无数绝情的话,主动与她断绝了来往。 直到朱雅丽的死讯传来,原身”才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与自我拷问——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为什么不能再坚决一点?如果在雅丽最绝望的时候,能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向绝路? 所以,无论是被宋晚星改变成功的那个世界,还是朱雅丽已经死掉的这个世界,原身都是悔恨的。 所以,顾陌能在这两个世界里自由穿梭。 她所做的,是遵从原身最深切的愿望,从源头上阻止悲剧的发生。 她没有像宋晚星那样,强行按着朱雅丽的头,逼迫她必须按照某种“正确”的剧本去生活。 她只是巧妙地帮助朱雅丽避开了那几个人生中致命的人渣,于是,朱雅丽自己的人生便彻底焕发了生机。 你看,朱雅丽从来都是有能力把日子过好的人。 她只是运气太差,被命运的淤泥拖住了脚。 一旦挣脱,她完全可以成为她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而宋晚星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她所谓的“拯救”,从头到尾都是以牺牲和毁灭他人为代价的。 因为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拯救朱雅丽。 她所要拯救的,是那个在原生家庭阴影下抬不起头的、卑微的自己。 一个光鲜亮丽的母亲,一个事业有成的父亲,一个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那是她宋晚星梦寐以求的配置。 所以,只要能得到这些,让母亲朱雅丽受点“委屈”算什么?伤害母亲最好的朋友又算什么? “宋晚星,”顾陌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这个世界的雅丽已经死了。而另一个世界的她,过得非常幸福,你其实比谁都明白,阻碍她幸福的最大两块绊脚石,一个是宋国全,另一个——就是你。” “只要你们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的人生,怎样都是顺遂的。” 说完,顾陌站起身,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宋晚星僵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彻底击碎。 是的。 朱雅丽人生中最大的障碍,一个是施暴的宋国全,另一个……就是她这个女儿。 宋国全用暴力囚禁了朱雅丽的身体,而她,用“女儿”的身份和情感勒索,从精神上彻底绑架了朱雅丽的人生。 没有了他们,朱雅丽果然一切都好了。 而她,却还痴想着能再次成为朱雅丽的女儿——对那个终于获得新生的女人而言,这恐怕……是最深重的晦气吧。 顾陌没有打算放过宋国全。 因为他和朱雅丽是夫妻,因为朱雅丽是自杀而不是被家暴而死,所以宋国全屁事儿都没有。 他没有因为害死了一个无辜的生命而付出任何代价,法律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而宋晚星呢,有本事将怨恨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却不敢去怨怪真正的罪魁祸首宋国全,她那些自认为是为母亲好的歹毒手段,也不敢针对宋国全。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不过没关系,宋晚星不敢做的事,她敢。 她会让宋国全知道,有时候能被法律惩罚,才是被他最大的幸运。 …… 宋国全眯着眼睛,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他却浑然不觉。 烟雾缭绕的赌桌上,堆叠着凌乱的筹码和几张散落的扑克牌。 这是他连续第三天坐在这张桌子前,眼白布满血丝,领口泛着油光。 “全哥,手气可以啊!”旁边的瘦高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递来一支新烟。 这人外号“老猫”,是宋国全在赌场认识不久的牌友,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 宋国全哼了一声,将烟头摁在已经满溢的烟灰缸里。“可以什么,一晚上赢的还不够付利息。”他摸了摸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催债的消息。 老猫神秘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实话,全哥,您这牌技在这小场子里混,真是屈才了。” “哪还能去哪?现在国内管得死严,大场子早就被端得差不多了。”宋国全漫不经心地洗着牌,手指因长时间打牌而微微颤抖。 老猫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声音更低了:“不瞒您说,我下个月要去缅甸。那边有个场子,正缺您这样的高手。日薪这个数。”他在桌下比了个手势,宋国全的眼睛微微睁大。 “扯吧,哪有这种好事?” “真不骗您!”老猫一脸诚恳,“那边何止是赌场,简直是天堂。没有警察突袭,没有限额,玩的多大都没人管。赢了钱,当场兑换美金,想去哪潇洒去哪潇洒。泰国、越南、马来西亚……” 宋国全咽了口唾沫,却仍故作镇定:“出国那得多大开销?我连护照都没有。” “这您放心!”老猫拍着胸脯,“那边包一切费用,只要您愿意去,机票签证全安排妥当。不瞒您说,我已经介绍了七八个朋友过去,个个混得风生水起。上周刚收到强子从那边寄回来的照片,您看看。” 老猫掏出手机,划出几张照片。 一个微胖的男人站在豪华赌桌前举着香槟,背后是金碧辉煌的装饰和衣着暴露的女郎。 另一张是在泳池派对中,周围一群比基尼美女环绕。 最后一张则是整沓的美金铺满酒店大床。 宋国全的眼睛直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怎么样?强子您认识吧?三个月前还欠一屁股债跑路的那位。现在人家在那边当上主管了,一个月少说这个数。”老猫又比了个令宋国全心跳加速的手势。 “可是……我这边还欠着不少……”宋国全犹豫道。 “去了那边,这点债算个屁!”老猫嗤笑一声,“干得好一个月就还清了。再说,那边生活成本低,赚的都是纯利润。玩牌还没有国内那些条条框框,21点直接翻倍下注都没人拦着,一晚上赢辆奔驰都不是事儿。” 第3679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4) 宋国全心动了,现在国内这边他欠了不少钱,每天东躲西藏,催债的电话打遍所有亲戚朋友,最后连电话都不敢开机。 或许,这真是他翻身的机会? “安全吗?我听说东南亚那边挺乱的。”宋国全最后挣扎着问。 “哎哟我的全哥,您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老猫哈哈大笑,“那边现在发展得比国内还好呢!华人区到处都是,讲中文就能畅通无阻。再说了,人家那是正规持牌赌场,受政府保护的,比在这提心吊胆强多了吧?” 宋国全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看桌上寥寥无几的筹码,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我跟你去!” 老猫顿时眉开眼笑:“全哥英明!保证您不会后悔!来,今晚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出发那天,宋国全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和全部家当——不到两千现金。 老猫开车来接他,同车的还有两个年轻人,看上去也都是一副落魄相。 “都是去发财的兄弟。”老猫介绍道。 车子没有开往机场,而是驶向城郊。宋国全感到一丝不安 “咱们不是坐飞机吗?” “走特殊渠道,省得办签证麻烦。”老猫轻描淡写。 几经辗转,他们来到边境地带。一伙陌生人接应他们,带着三人穿越密林。宋国全从未吃过这种苦,蚊虫叮咬,荆棘划破皮肤,但他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咬牙坚持着。 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他们终于越过国境线。一辆破旧面包车来接应,车上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打量着他们就像打量货物。 宋国全开始觉得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车子行驶了数小时,最终停在一个偏僻的山區。那里有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大院,几排简陋的工棚,远处传来机械的轰鸣声。 “这就是赌场?”宋国全疑惑地问。 老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欢迎来到你的新家,宋先生。从现在开始,你要在这里工作还债。” “什么债?你说费用全包的!” “偷渡费、住宿费、介绍费,加起来二十万。”老猫冷冷地说,“等你赚够了,自然放你走。” 宋国全终于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他想反抗,但几个持枪的守卫已经围了上来,粗暴地搜走了他所有物品,连衣服都换成了统一的橙色工服。 那天晚上,宋国全和十几个同样受骗的人挤在肮脏的工棚里,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绝望的气息。他彻夜未眠,听着周围人的啜泣和叹息,心里充满了悔恨。 第二天凌晨四点,哨声刺耳地响起。 “起来!干活了!”守卫用生硬的中文吼道。 宋国全被推搡着来到一个矿洞前。 负责人扔给他一把镐头:“每天最少挖一百筐矿石,完不成没饭吃,还要受罚。” 宋国全曾在电视上看过矿工的工作,但亲身体验完全是两回事。 矿洞内空气污浊,温度极高,才工作半小时他就已浑身湿透。 沉重的镐头磨破了他的手掌,血水混着汗水滴落在矿石上。 “快点!偷懒是吧?”监工一鞭子抽在他背上,火辣辣的疼。 宋国全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苦。 在和平的华国生活久了,他习惯了安逸,甚至连重活都没干过几回。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生活多么幸福,但为时已晚。 一天下来,他只挖了不到三十筐矿石。 晚饭时间,其他人领到了一小碗稀粥和半个馒头,他却什么也没有。 更可怕的是,监工把他叫到空地中央,当众鞭打他。 “这就是完不成任务的下场!明天再这样,加倍惩罚!” 宋国全蜷缩在地上,疼痛和屈辱让他几乎崩溃。 那晚,他躺在坚硬的板床上,浑身伤痛,饥肠辘辘,眼泪无声地滑落。 日复一日,这种生活成了常态。 每天凌晨被哨声吵醒,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矿干活,挖不到规定数量不能休息,吃不好睡不好,还每天都要挨打。 他尝试过逃跑,但矿区守卫森严,四周又是茫茫荒野,根本无路可逃。 上次逃跑的人被捉回来后当众打断了一条腿,现在还得拖着伤腿下矿干活。 宋国全嚣张惯了,压根儿没料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可怕的地方。 在这里,人命不值钱,每天都有尸体被抬出去,不知所踪。 三个月过去了,宋国全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身上满是伤痕。 他学会了如何更快地挖矿,如何避开监工的注意偷懒片刻,如何在挨打时保护要害。 但每天的折磨依然让他生不如死。 一天,他正在矿洞深处干活,突然听到监工叫他的名字。 “宋国全!出来!” 他心里一沉,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 战战兢兢地走出矿洞,却发现来的不是平常的监工,而是两个陌生男子。 “就是他?”其中一人问监工。 监工点头:“身体健康,最近体检过,没什么毛病。” 那两人打量着他,就像打量牲口。 “跟我来。” 宋国全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 是不是有人来救他了?或者是老猫良心发现?他跟着那两人来到一辆越野车前,心跳加速。 车子驶离矿区,宋国全贪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感受着久违的自由空气。 他试着搭话:“大哥,我们这是去哪?” “闭嘴。”对方冷冷回应。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一个看起来像医疗诊所的地方,但条件十分简陋。 宋国全被带进一个房间,命令脱光衣服接受检查。 医生模样的人给他做了全面体检,特别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腰部。 “肾脏功能良好,匹配成功。”医生对那两人说。 宋国全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匹配?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他。 他被强行按在手术台上,四肢被固定住。 “不!你们不能这样!放开我!”他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麻醉面罩扣了下来,但他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感觉到腰部一阵刺痛,然后是切割的感觉。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嘶声尖叫,但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咽声。 第3680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5) 他能清楚地听到医生的交谈:“小心点,别伤到血管……钳……好了,取出来了,准备缝合……” 整个过程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 宋国全在极度疼痛和恐惧中煎熬,最终在缝合阶段昏死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肮脏的床铺上,腰部缠着渗血的绷带,剧痛难忍。 他甚至没有时间恢复,就被粗暴地拖起来。 “装什么死?下去干活!” 监工鞭子抽在他未愈合的伤口上,宋国全惨叫一声,几乎再次昏厥。 他被赶回矿洞,勉强拿着镐头,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腰部的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那天他自然没能完成工作量,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饿肚子。 平均每天三顿打,比吃饭还准时。 宋国全绝望了,都想死了。 他尝试过自杀,但每次都被发现,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却莫名其妙挺了过来,继续忍受这无休止的折磨。 又过了几周,宋国全已经如同行尸走肉。 他机械地挖矿,挨打,吃那点勉强维持生命的食物,睡在肮脏的工棚里。 他不再思考未来,因为根本没有未来。 一天,他再次被叫出矿洞。 这次他不再有任何期待,只是麻木地跟着守卫走。 他们把他带到另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个简易的血站。 “O型血,万能供血者。”他听到有人这么说。 接着,针头刺入他的手臂,鲜红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出,装满一袋又一袋。 没有人关心他的状况,他感觉越来越虚弱,视线开始模糊,最终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血站角落的地上,浑身冰冷,虚弱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有人把他拖起来,扔回车上。 宋国全像一袋破布般被扔回矿区的泥地里。 接下来的日子,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轮回。 挖矿、挨打、挨饿、抽血……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腰间的旧伤在潮湿阴冷的矿洞里从未真正愈合,反复感染流脓。 抽血的频率似乎增加了,他常常在恍惚中就被拖走,醒来时则感到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冷,仿佛生命正随着那些一袋袋被取走的血液一点点流逝。 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思考,大脑像被一层厚厚的油污裹住,麻木地接受着一切痛苦。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午后,监工们似乎格外躁动。一列车队扬着尘土开进了矿区。 几个穿着明显不同于监工和守卫、看起来更体面甚至有些威严的人下了车,在矿区头目的陪同下四处巡视。 所有的奴工都被驱赶到空地上,低着头,以示“管理有序”。 宋国全也麻木地站着,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开裂流血的脚趾。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那群来访者。 人群中,一个身影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卡其色风衣,干净利落。 她脸上戴着遮阳的墨镜,但那个侧脸轮廓,那种冷漠的姿态——宋国全死都不会认错! 是顾陌! 朱雅丽最好的朋友,那个曾经无数次试图帮助朱雅丽,却被他恶语骂走的女人! 一瞬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油污!所有零碎的碎片——高薪工作的诱惑、轻易办妥的“手续”、一路的顺畅直至落入陷阱、以及在这里遭受的所有非人折磨……全都瞬间串联起来! 不是他运气不好,不是他赌债惹祸,根本就不是! 是她!是顾陌!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复!为了朱雅丽!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明悟让宋国全浑身颤抖起来,虚弱的身体里竟然爆发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 他猛地抬起头,嘶哑地吼出声,声音像破锣一样难听却充满了绝望的指控: “顾陌!是你!是你干的!!”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监工的鞭子立刻抽了过来,打在他背上,让他一个趔趄。 但他不管不顾,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的女人。 顾陌抬手,示意监工停下。 她慢慢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冰冷、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直直地刺向形容枯槁、浑身污秽的宋国全。 她轻轻对旁边的矿区头目说了句什么,然后朝着宋国全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清晰而冷酷的声响。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宋国全。”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看来这里的生活,还挺适合你,不枉费我费了这一番苦心。” “为什么?!顾陌!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宋国全挣扎着,试图扑过去,却被身后的守卫死死按住。 顾陌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雅丽跳楼得第二天,我匆匆赶回去,只看到了她的尸体,她年轻时候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摔得面目全非,全身没有一处完好,你知道法医告诉我什么吗?她身上新旧伤痕叠加,肋骨断过三根,鼻梁骨折,门牙掉了两颗……这些都是你的杰作,宋国全。” 宋国全挣扎着说:“那是我老婆!我想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你算什么东西!” “你老婆?她从来不想嫁给你!”顾陌突然提高声音,眼中闪着怒火,“是你强暴了她,逼她嫁给你这个畜生!你毁掉了她的人生,夺走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你就是个贱人! 宋国全啐出一口血沫:“活该!谁让她不肯给我钱赌!老婆养老公天经地义!” 顾陌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但那平静更令人恐惧:“在跳楼前的三天,她联系过我,找我借钱,想要离开你,离你的远远地,我当时正好出差,说回来就帮她,没想到第三天就接到电话,她从你家阳台跳下去了。” 第3681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6) 顾陌凑近宋国全,声音压低却字字诛心:“遗书里写满了你的暴行,她说每晚听到你的脚步声就吓得发抖,说你是恶魔……但警方认定为家庭纠纷,自杀,你甚至没受到任何惩罚。” 宋国全竟然笑了,尽管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你就设了这个局?把我骗到国外来折磨?告诉你,我不怕!有本事杀了我!” “杀了你?”顾陌冷笑,“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体验雅丽经历的一切——恐惧、无助、痛苦、绝望。你要活着,长久地活着,为你对她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顾陌对监工吩咐道:“把他带回去,好好‘照顾’,我要他再活至少十年。” 宋国全听到这话,打了个哆嗦。 一想到还要在这个鬼地方被折磨十年,他只觉得绝望。 他嘶吼,“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涕泪横流,卑微地乞求着,所有凶戾早已被这里的折磨碾得粉碎。 顾陌冷漠的看着他,他爬向顾陌,抱住他的腿哀求:“顾陌,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可以回国自首,承认是我逼死朱雅丽的!让我坐牢,判我死刑都行,别让我再回那里了!” 顾陌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惨状,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放过你?”她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宋国全,雅丽跪在地上这样哀求你的时候,你放过她了吗?” 宋国全的哭求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 顾陌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刀,剖开他血淋淋的记忆:“她越是哭,越是求你,你心里是不是就越爽?打她就打得越狠?觉得她完全在你掌控之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不是?” “我……我……”宋国全嘴唇哆嗦,说不出辩驳的话。 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傲的暴行,在此刻被赤裸裸地揭开,只剩下丑陋和罪恶。 “你这样的人,”顾陌的目光扫过他缠着肮脏绷带的腰,扫过他瘦骨嶙峋、布满鞭痕的身体,眼中是极致的厌恶,“不配得到原谅,不配得到救赎,甚至都不配痛痛快快地死。” “你这是犯法的!!”宋国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尖声叫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你会坐牢的!” “犯法?”顾陌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事情,她微微歪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语气反问:“谁能证明我犯法了?你吗?” 她走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地钻入宋国全的耳朵:“一个偷渡出国、欠下巨额赌债、在境外失踪的赌徒?谁知道你在这里?谁会在乎你花大代价来这里找你?谁又能找到你?就算找到了,谁又会相信一个你这样的人渣的话?” 她看着宋国全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变得一片死灰,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想想看,宋国全,你当初强奸雅丽、后来一次次家暴她的时候,法律把你怎么样了吗?没有,你不是一直得意,觉得自己是‘法外狂徒’,没人能治得了你吗?” “你怎么会天真地认为,”她的声音冰冷如铁,“当你自己落入这种境地时,法律还能保护你呢?” 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彻底击碎了宋国全。 是啊……法律……他曾经那么肆意地践踏法律,享受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快感。 而当同样的规则无法保护他时,他才感到彻骨的绝望和不公。 原来,当暴力、欺骗和无法无天施加在自己身上时,是这种滋味。 顾陌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她重新戴上墨镜,对旁边的守卫挥了挥手。 守卫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宋国全拖走。 而宋国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陌善良的把其余几个被骗来的华国矿工救走了,独独把他留下了。 从这天起,宋国全的“地狱”增添了新的维度,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 监工们变本加厉地折磨他,每天打骂成了家常便饭,食物更加少得可怜,工作量却增加了…… 他无数次想死,却总在最后关头被救回。 顾陌似乎真的想要他长久地受苦,不时会派人来“检查”他的身体状况,确保他不会轻易死去。 三个月后,宋国全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伤口长期溃烂不愈,发烧成了常态。 那天他咳出血来,监工怕他死了没法交代,又把他带到了“医务室”。 不仅仅是这些肉体的折磨,他的精神也遭遇着凌迟。 他知道了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报复,而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寻求外部规则救助的希望都被彻底掐灭。 他像一头困兽,开始更加疯狂地想要逃离。 每一次看似严密看守的疏忽,每一次听到可能的外界消息,甚至每一次被带去抽血时路过的陌生道路,都会在他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拼命积攒一点点体力,无数次在脑中规划逃跑路线。 有一次,他甚至真的趁着一个雨夜,躲过了巡逻,爬出了铁丝网,在漆黑泥泞的山林里狂奔了半夜,以为终于看到了自由的曙光。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他却觉得那是希望之水。 然后,天快亮时,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精准地照到了他蜷缩的灌木丛。 猎犬的吠叫声和守卫戏谑的嘲笑声将他彻底包围。 又一次,他以为能借着运送矿石的卡车混出去,结果在检查站被毫不留情地拖下车。 每一次失败的逃跑,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的惩罚:更毒的殴打、更长时间的限制饮食、更频繁的抽血,甚至会被关进特制的狭小铁笼里曝晒或受冻。 上天仿佛在刻意玩弄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他看到一丝丝虚幻的希望,让他拼尽最后力气去触碰,然后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刻,再残忍地将他踹回更深的地狱,让他清清楚楚地体会从短暂“天堂”跌回绝望现实的全部过程。 第3682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7) 反复折磨中,宋国全的身体彻底垮了,精神也趋于崩溃。 他不再是人,甚至不再是行尸走肉,只是这残酷报复机器中一个不断被消耗、直至最终一滴价值被榨干的零件。 宋国全在黑矿里又挣扎了不知道多少年。 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只有无休止的疼痛、饥饿和恐惧是真实的。 他的身体彻底垮了,肾脏缺失的后遗症、长期营养不良和反复感染抽血,让他器官衰竭,视力模糊,一条腿也在一次逃跑未遂后被故意打瘸。 他像一件被彻底用废的工具,连监工都嫌他效率低下,只在顾陌派来的人定期“检查”时,才会给他一点最基本的“维护”,确保那口气还在。 他以为这辈子会死在这里,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矿区外围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远比内部惩戒奴工时的动静要大得多。 喊杀声、惨叫声、各种语言的命令声混杂在一起。 矿区内瞬间大乱,监工和守卫们惊慌失措,有的拿起武器抵抗,有的则试图趁乱逃跑。 一场当地武装力量针对这个非法矿区和其背后犯罪集团的清剿行动开始了。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当一切平息下来时,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了矿区。 他们看到了人间地狱般的景象: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奴工,恶劣的生存条件,还有随处堆放的采矿工具和刑具。 幸存的奴工被集中起来,其中就包括几乎失去人形、蜷缩在角落的宋国全。 经过简单的身份甄别和医疗处理,像他这样还有国籍可查的外国人,在被确认了身份后,最终被移交给了大使馆,经过一系列程序,被遣返回了华国。 回国,对于宋国全而言,并不是解脱,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承受苦难。 多年的非人折磨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身体多处器官衰竭,精神创伤应激障碍,失去了基本劳动能力,甚至连生活自理都困难。 社会救助机构在核实了他的情况后,最终找到了他法律上唯一的亲人——女儿宋晚星。 这些年,宋晚星也过得不怎么好。 朱雅丽的悲剧当年曾在网络上掀起过轩然大波。 宋晚星最初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受难、失去母亲的可怜女儿形象,博取了大量同情和捐款。 然而,好景不长,一些她过往冷漠对待母亲、甚至暗中怂恿父亲殴打母亲以及她如何利用母亲之死牟利的证据,不知被谁匿名发到了网上。 舆论瞬间反转。 “蛇蝎女儿”、“冷血白眼狼”、“吃母亲人血馒头”的骂声铺天盖地而来。 她从一个“完美受害者”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冷血女儿”。 网友们之前有多同情她,后来就有多厌恶她。 社交媒体上充斥着对她的谩骂,现实中也有人认出她后投以厌恶的目光甚至当面谩骂。 捐款被追回,她声名狼藉,甚至被人扔过鸡蛋。 她名声扫地,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打着零工,生活困顿,梦想中的美好生活彻底化为泡影,年纪轻轻脸上却已爬满了怨怼和憔悴。 她觉得自己已经跌入了谷底,不可能更糟了。 直到救助站的电话打来,通知她去接她那失踪多年、已成残废的父亲回来赡养。 宋晚星觉得天都塌了。 她尖叫着拒绝,但工作人员冰冷地告知她这是法律义务,弃养将构成遗弃罪。 在巨大的压力和恐吓下,她不得不将那个几乎不认识了的、散发着恶臭、只会嗬嗬作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废人父亲接回了自己租住的、狭小肮脏的出租屋。 父女二人挤在宋晚星租住的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开始了互相折磨的绝望生活。 宋国全早已丧失了劳动能力,连基本自理都做不到。 他需要人喂饭、擦身、处理大小便。 他因常年折磨而精神失常,夜间常常发出凄厉的惨叫,吵得四邻不安。 宋晚星对宋国全充满了怨恨,认为是他毁了自己的一切,根本不可能悉心照料。 她给他吃的都是最廉价的食物,常常忘记给他换洗沾满污物的衣物,对他痛苦的呻吟充耳不闻,动辄斥骂。 而宋国全,虽然身体垮了,但那股欺软怕硬的戾气在熟悉的环境和对象面前,竟又回来了一些。 他动不了手,便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宋晚星,骂她不孝,骂她是扫把星,抱怨待遇不好,时常在深夜里嚎叫,搅得四邻不安,也让宋晚星的精神更加紧绷。 这种互相憎恨、互相折磨的日子年复一年地持续着,将两人都拖入了更深的深渊。 宋晚星觉得自己的人生被这个老废物彻底捆绑、腐蚀透了,看不到一丝光亮。 终于,在一个沉闷的夏日夜晚,宋国全又一次将粪便涂抹得到处都是。 恶臭弥漫,苍蝇嗡嗡作响。 刚下班回来的宋晚星看到这一幕,崩溃的啊啊啊大叫起来。 而宋国全还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对宋晚星破口大骂,言语污秽不堪。 积压了多年的怨气、绝望和恶心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宋晚星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看着床上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令人憎厌的脸,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砰地一声断了。 她猛地扑了上去,用枕头死死地捂住了宋国全的口鼻。 宋国全枯瘦的手脚挣扎着,力度却微弱得可怜。 呜呜的窒息声被枕头闷住,很快,那点微弱的挣扎也停止了。 当宋晚星喘着粗气松开手时,宋国全已经没了呼吸。 他睁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惊恐和难以置信,最终定格在一片死寂的灰白中。 杀了人的宋晚星,先是陷入一片空白,随后便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吞噬。 她行为失常,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甚至试图和宋国全的尸体“对话”。 邻居被惊动报警后,警方介入调查。 面对审讯,宋晚星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时而大哭大笑,时而胡言乱语,反复说着“都怪他”、“都怪朱雅丽”、“我是公主”、“我本来就是公主”…… 第3683章 回到过去拯救妈妈(28) 精神鉴定显示宋晚星长期处于重度抑郁和精神应激状态,作案时辨认和控制能力严重受损,被评定为限定刑事责任能力。 最终,她没有进入普通监狱,而是被送进了强制医疗的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那单调、隔离、充满药物气味的环境里,宋晚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她要面对弑父的罪孽和冰冷的现实。 糊涂时,则沉溺于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 直到某一天,一段陌生又极其“真实”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在那段“记忆”里,她利用系统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 她巧妙地帮助母亲朱雅丽避开了宋国全的魔爪,让母亲过上了独立、幸福、美满的人生,遇到了真正珍惜她的人。 而她自己,则作为父母备受期待和宠爱的女儿重新出生,成为了父母的掌上明珠。 从小生活在爱与鲜花之中,享受着最好的物质和生活,接受了顶尖的教育,周围所有人都喜欢她、羡慕她。她真的成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那段记忆如此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那幸福的滋味仿佛还留在舌尖。 “……妈妈?”宋晚星在空荡的病房里喃喃自语,脸上露出梦幻般的微笑,仿佛看到了朱雅丽穿着优雅的长裙,温柔地朝她张开手臂。 但下一秒,现实冰冷恶臭的空气、身上粗糙的病号服、手腕被束缚带的勒痛、窗外铁栏杆的影子……一切又将她拉回地狱。 “啊——!!!!”她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头疯狂地撞击墙壁。 “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那是我的!那明明是我的!!”她在清醒与疯狂的夹缝中嘶吼,“系统呢?!我的系统呢?!回来!你回来啊!!” 那段美好的记忆没有成为慰藉,反而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它无比清晰地告诉她,她原本可以拥有怎样的人生,与现实形成惨烈得令人绝望的对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系统呢?我的完美人生呢?” 那个系统为什么不见了? 为什么她又被送了回来?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巨大的落差和无法解释的认知冲突彻底撕裂了宋晚星残存的神智。 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她拼命地回想、挖掘,却只找到一片虚无,没有任何“系统”存在过的证据。 现实是冰冷的墙壁、药物的苦涩、护工偶尔不耐的眼神和其他病人的呓语。 那个美好的“原剧情”记忆,像一场极致奢侈的梦,醒来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疯狂。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记忆中的自己可以拥有那样的人生,而她却落得如此下场。 逻辑彻底崩坏,现实与幻想的界限完全模糊。 从此,宋晚星更疯了。 她彻底沉浸在那个“完美人生”的幻梦里,时而喃喃自语扮演着受宠的小公主,时而又会因为幻梦中出现的细微挫折而歇斯底里。 她就以这种疯癫的状态,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无人问津、被世界彻底遗忘的余生。 …… 另一个世界的朱雅丽,也在突然某一天,觉醒了原剧情中的记忆。 此刻,她搅拌着杯中的拿铁,看着窗外步履从容的行人,一种平静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虽然并非完美无缺,没有记忆碎片中那种极致的富贵与耀眼,却每一步都踏实,每一寸光阴都属于自己。 她避开了宋国全那条绝望的路径,也没有踏上另一段记忆中那条被无形之手安排好的、看似完美却透着虚假的“坦途”。 现在的她,拥有自己热爱的小事业,有一个尊重她、爱护她的伴侣,日子平淡却充满生机。 然而,那份突然其来、强行嵌入脑中的“记忆”,如同阳光下的一道冰冷裂隙,时刻提醒着她某种沉甸甸的可能。 另一段记忆里,她摔得粉身碎骨,冰冷地躺在水泥地上,而顾陌抱着她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还有一段记忆更“好”,她光鲜亮丽,家庭美满,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可那记忆的背面呢?她最好的朋友顾陌,在那个时空里,因为她的女儿宋晚星的“设计”,遭遇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磨难,人生尽毁! 而她,那个“幸福”的她,对此一无所知,还沉浸在“女儿”为她编织的完美幻梦里 一想到那种“幸福”是建立在好友的毁灭之上,朱雅丽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 这两种人生,无论哪一种,对她而言,都惨烈得无法接受。 一种是被暴力碾碎,一种是被谎言包裹着、无形中吞噬了至亲之人。 幸好,幸好现在都不一样了。 可她心底清楚,此刻坐在她对面,微笑着和她讨论周末徒步计划的顾陌,虽然依旧是那个她熟悉的名字、相似的面容,却似乎有什么核心的东西,不一样了。 眼前的顾陌很好,事业有成,眼神明亮,过着独立而精彩的生活。 她们依然是朋友,会约会,聊天,但那种曾经可以毫无保留分享一切、一个眼神就懂彼此的极致亲密感,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一个念头在朱雅丽心中疯狂滋长:是那个为了她豁出一切的好朋友,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好朋友,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巨大代价,换来了这个时空的风平浪静,然后……彻底消失了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 几天后,她终于忍不住,约了顾陌出来。 她们走在宁静的公园小径上,朱雅丽几次张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难道要问“你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你?”或者“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为了我而牺牲了?” 最终,她只是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陌,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顾陌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温和,带着一丝询问,却没有朱雅丽潜意识里期待的那种——瞬间的、了然的、触及灵魂的共鸣。 朱雅丽的心缓缓下沉。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