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摄政王就跑(重生)》
1. 醒悟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先皇因疾驾崩,死前他曾留下一道密函。没人知道密函里写了什么,只有已经告老还乡的沈老丞相拿着那封密函,于前几日找到了他的女儿,沈如南。
密函关乎谁登皇位,但当沈老丞相找到沈如南的时候,新帝人选就已经明了了。
毕竟宫中京城谁人不知,沈如南如今属于谦王——萧永元麾下,他们二人承陛下赐婚,而沈如南更是自幼爱慕萧永元,从小便是萧永元的跟屁虫。尽管萧永元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但沈如南却并不在意,反倒整日都黏在萧永元身旁。
后来,萧永元终于有所回应,对外宣称他们将要履行婚约,而沈如南也等到了萧永元的承诺——
如果他成为新帝,便送沈如南坐上那万人敬仰的皇后宝座。
沈如南的父亲已是当朝丞相,也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因为这个承诺,沈如南不少在她父亲耳边吹风,希望父亲能够多多扶持萧永元,助他一臂之力,打败那个草包太子。
而沈老丞相向来不偏不倚,他只认陛下,尽管沈如南已经为萧永元付出颇多,他也只是提醒沈如南,不要陷入太深。
这话当时父亲说的时候,沈如南不知何意,但现下,她却明白了。
今日本该是她被册封皇后的日子,沈如南前些日子还同萧永元去挑了婚服的绸缎,可如今不见喜服,只有白绫和鸩酒。
沈如南的泪水早已苦干了,她站在凄凉空荡的殿内,痴狂而笑,昨夜锦衣加身,心想皇后宝座,今晨美梦破灭,只得一句口谕。
沈如南,你走之后,沈氏会下去陪你,别怕孤单。
不是新帝的圣旨,只是萧永元的命令。自登基前,沈如南被带走出宫,入了一处偏僻府邸内,原以为萧永元要为她准备惊喜,没想到是灭口。
沈如南垂了眸,窗外冷风拂过时,她眼神发狠,蓦然间将那杯鸩酒摔了,身后看守她的人顿时警惕,就要上前来抓她,却见沈如南回头冷声道:“我要见萧永元。”
“主子吩咐了,他不会见你,还请沈姑娘尽快上路。”
沈如南一声嗤笑,“呵。”若没有她沈如南,萧永元可坐不上这皇位。
密函上写的什么,沈如南至今也不知晓,但她肯定,绝不是让萧永元登基,父亲来找她,只是想来最后问一问沈如南的选择。
她选了错误的那条路。
如今萧永元利用完了她,终于露出真面具,迫不及待地要至他们沈氏一家于死地,沈如南万分悔恨,她竟真的被萧永元这个畜生骗的团团转,还真听信了他那随口的承诺。
沈如南现在恨不得将萧永元扒皮抽筋,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要当众揭下萧永元的面具。
于是沈如南当即朝着殿外跑去,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那厚重的殿门。
可身后的两个人也很快追上,那条白绫被甩来绕过沈如南的脖颈,尽管沈如南的双手已经扣住了门沿,但随着白绫遏制住她的呼吸,她也被迫逐渐开始松手。
在即将窒息之时,沈如南只能放手,便被白绫用力拉倒在地,眼前阵阵昏,勉强得了片刻的喘息。颈间红痕隐隐浮现,沈如南想要撑起身站直,可她很快被看守的人再次掐住了脖子。
眼前的光影开始消散,沈如南根本无法掰开两个人的手,她陷入极度的窒息之中,面色涨红逐渐睁不开眼。
耳边的声音却尤为清晰起来。
“嗖——”
沈如南无力挣扎,只听见一道箭矢破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支箭就在她的方向不知刺中了谁。
“嗖——”又是一支箭。
沈如南脖颈上的力道彻底消失,她有些愣神,但下意识地开始大口喘息,惊恐地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全身上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沈如南只能意识到,那要掐死她的两人已经被人灭了口,她瘫倒在地半晌缓不过神,半睁的眼更看不清来人,只听见有一个男声道:
“沈如南,我是霍知晋。”
霍知晋……好熟悉的名字。
沈如南仰起头,面前的光亮很弱却对她来说刺眼极了,好半晌,在视线缓缓清晰中,她瞧见了那自称霍知晋之人剑眉星目的面容,他身材高挑,背对着门外照进的光,弯下腰朝她伸出手。
他说:“我来带你走。”
那一刹那,沈如南才想起了霍知晋此人,是那位乘一匹战马驻守边疆,从未有一城失守,甚至屡战屡胜大败敌军的霍将军。也是几年前独自出征,以一敌百仍旧获胜但却伤及双腿而至瘫痪的摄政王。
沈老丞相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同她道别那日,最后一句话是——
“若有一日你想离开,便去寻霍将军,他会带你回家。”
沈如南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霍知晋会主动来寻她,他们二人并不相熟,唯一的联系,便是霍知晋的双腿,乃沈如南亲手治好的。
沈如南幼年时被送往药谷同传闻中的药王学习医术,不止寻常疾病她可医治,有些疑难杂症,对她来说也算得上容易,霍知晋的双腿,她却费了不少功夫,但好在如今霍知晋已恢复如初。
沈如南伸出手,借力站起,对上霍知晋的视线时,她狼狈着轻声开口道:“多谢摄政王。”
霍知晋替她擦去脸颊上被溅到的殷红,“沈姑娘于我有恩,不必言谢。”
语罢,霍知晋带她上马,拽起缰绳,沈如南抬头看着渐布乌云的天,思绪飞走须臾,一没留神撞在霍知晋的脊背上,她揉了揉泛疼的鼻尖,发现马匹疾奔的方向并不是要出宫。
沈如南便问:“我们要去何处?”
耳边风声呼啸,霍知晋还是听清楚了沈如南的话,他略侧头,似是轻笑了一声,说道:
“夺位。”
沈如南一怔,随即见他拿出那道沈老丞相不予她看的密函,又道:“狐假虎威的竖子,可做不了天下百姓的皇帝。”
“密函所写是什么?”沈如南之前便想知晓,但父亲却不愿意告知于她。
霍知晋将密函打开递给她瞧:
“摄政王为朕心腹,朝政之事由摄政王经手,朕从不忧心,谦王品行端正,然心计颇多,恐难担大任,需有摄政王、沈爱卿共同辅佐。如若有所纰漏,沈爱卿所言如朕口谕,摄政王亲临如见朕,谦王有失,可撤其位。”
沈如南诧异几许,她未曾想到这密函话里话外,都表示萧永元坐不好这个皇位,只不过是因太子已死,其他皇族血亲中只有萧永元最适合,才得以让萧永元登上他心念的宝座,如若有其他选择,先帝绝不会认可萧永元。
当然,这也是萧永元亲手谋划的局面。
先帝之死,自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只不过此事唯有沈如南知晓,否则萧永元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想要她的性命。
“沈姑娘所受之辱,便亲自去向他讨回来。”霍知晋的声音仿佛盖过了耳边狂风,沈如南的脸颊被吹的冰冷,心头却因为这句话而滚烫起来。
萧永元以为密函的内容只是让他继承皇位,却不知晓,沈老丞相早有预料。
马匹奔的飞快,现下萧永元登基还未结束,朝中百官皆在,沈如南和霍知晋在疾跑的马蹄声中闯入文武朝臣跪拜的殿内,甚至侍卫瞧见霍知晋的面容,纷纷跪下不敢阻拦,只能任由霍知晋张狂地驾马跨入殿内停下。
在众多视线中,霍知晋的目光紧盯皇位上的那个男子,扬唇笑道:“奉先帝令,本王来撤你的位。”
萧永元才坐上皇位不久,甚至仪式没有完成就被人打搅,他已是怒不可遏,可瞧见是霍知晋,他连怒气也不敢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不知摄政王所言何意?”霍知晋是先帝心腹宫中人人皆知,尤其霍知晋的双腿恢复后,先帝将一半的兵力都给了霍知晋,萧永元自知惹不得。
霍知晋挥了挥手中的密函,“先帝口谕——”
话未说完,身旁朝臣皆跪拜,萧永元攥着龙椅的指尖用力而泛了白,他双眸间尽是不甘,霍知晋却有意等他,很久都没再开口。
一片沉寂中,萧永元终于缓缓起身,咬着牙垂下头,受挫般地跪了下去。
霍知晋这才继续道:“谦王萧永元品行恶劣,残害血亲、抛弃发妻,手段卑劣实乃小人,决不允此等竖子继位。”
此话一出,朝中众臣均窃窃私语起来,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萧永元的身上,除去萧永元一派之人,其余朝臣原本也并不看好所谓的谦王。若非太子离世,怎会轮到萧永元?
“摄政王,我一向敬你,但事关天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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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可不容玩笑。本王继位一事,是先帝决策,摄政王所言不允,是说谁不允?”萧永元也不跪了,目光阴沉着站起身,问他道。
霍知晋说:“本王不允。”
“虽是摄政王,但也——”
“要本王念密函给你听?”霍知晋没那么多耐心听他的狡辩之言。“萧永元,你有罪。”
萧永元正要辩解自己何罪之有,可蓦然瞧见了马匹上一直被霍知晋身影挡住的女子,看清楚那人是沈如南后,萧永元面颊上的血色霎时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余惊恐。
但沈如南已经下了马,目光如刃,步步逼近他而来,萧永元欲图动身,霍知晋却取出一支箭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只要他敢动,箭矢就会立刻飞出,此举叫他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你……”萧永元万万没料到,沈如南竟没死成。
沈如南停在萧永元的面前,回忆从前种种,她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陌生至极,原来演戏一场,只是为了利用她拿下皇位。
父亲虽说不看好萧永元,但最终还是为她让了步,偏偏沈如南还以为自己选了一个好夫君,满心欢喜地要嫁人了。
“萧永元,该去阴曹地府的人,是你。”沈如南悔恨不已,自己识人不清,做了他人嫁衣。
沈如南回头看向众朝臣,“太子之死不是意外,陛下驾崩也并非毫无蹊跷,他今日派人去取我性命,为的是杀人灭口。”
萧永元在她身后低声吼道:“沈如南,你莫随口污蔑于我!”
与萧永元一党的人也开口反驳:“就算有摄政王做靠山,沈姑娘也不要信口胡说才是。前朝还同谦王谈婚论嫁,后脚便攀上了摄政王,沈姑娘的话,我等还真不敢轻易相信。”
对方着急忙慌地想给她泼脏水,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制止霍知晋因为那话而拉开的弓箭,沈如南扫视过下面这群熟悉的面容,说道:“我有证据。”
对方神色凝滞,半信半疑地看了沈如南一眼,又和后面的萧永元对上视线,他们不信沈如南真的存有证据,但又生怕沈如南的确有。
他们不敢赌。
甚至心虚着不敢叫嚣沈如南拿出证据来。
沈如南说完话,就已经有了动作,她要当场揭穿这些年来萧永元所做的一切卑劣行径,庆幸前些日子察觉不对劲时给自己留了后手。
但她动身的刹那间,萧永元乍然间朝着沈如南的方向走近,霍知晋当即警惕,弓箭的方向对准了萧永元,但还未射出,就有另外一支不属于他的利箭羽破风而来,眨眼之瞬擦过霍知晋的肩头。
利箭飞快,霍知晋翻手愈截下,却遭下方有人拔剑而出,不知是谁被抹了脖子,滚烫的热血喷洒,叫马匹受惊扬起前蹄,霍知晋只能先拉住缰绳稳住身下马。
可就这瞬间,殿内气氛大变,藏匿的有心之人趁机现身扰乱,殿内官员为保命四散而逃,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萧永元麾下的人自是故意制造混乱,越大越好。
而那把利箭刺中的位置被鲜红晕染,沈如南双目瞪大几许,瞳孔霎时间涣散下来,张开的嘴半晌发不出声,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支箭正穿过自己的心口。
这皇宫之中,已经遍布都是萧永元的人,杀摄政王不敢,但她的性命不惜一切代价都是必须要取的。沈如南面容憔悴,视线有些模糊,她拼命地将袖中的证据扔出,向着霍知晋的方向。
“臣女沈如南……揭发萧永元弑父杀兄,残害无辜,请…上天明鉴,降罚害人者,保天下太平。”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随风而散,不知飘向何方。
瘫软的四肢要比疼痛来的更快,沈如南像是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摔倒在地,耳边嗡嗡作响,周遭的无数声音似乎都如飓风般灌入她的耳中,而她的思绪却空洞无比。
双目闭上前,有人唤了她一声,话音带着惊慌失措,仿佛歇斯底里地朝她奔来。
再之后,她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仇还未报,她却遭暗算,终归还是含恨死在了她原本梦寐以求的皇宫里,沈如南未曾料到,自己一生所追求的黄粱梦,其实是最荒唐至极之物。
皇后宝座,不过如此。
如若能重来,她不要再让萧永元得逞。她要……亲手送萧永元下地狱。
2. 重生
“沈娘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一声惊呼,让整个百凤楼里的人都好奇地探出头去瞧,百凤楼外那条叫人打扮的花花绿绿的荷池里,有人正缓缓地往下沉。
二楼雅间的贵客一边张望着向外看,一边还笑着打趣道:“王爷,你瞧,那位沈姑娘又来寻你的注意了。”
被称呼王爷的萧永元黑了脸,面色不虞地道:“别跟本王提她。”
“谦王这是恼了?”刚才说话的人哈哈笑了声不以为然,调侃着说:“一个愿意为王爷跳水的女子,我觉得倒是颇有勇气。她只想让王爷多瞧自己一眼,可是个痴情的女子呢。”
萧永元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面前桌案上,“本王不喜欢她,她怎样都与本王无关。再者,她跳荷池,并非本王指使。”
“那还不是王爷前些日子同人家姑娘说了重话,这沈小娘子赌了气……”另外说话的女子并未讲完,但意味已经很明显。
萧永元的视线落在窗外引起慌乱的荷池下,眸中厌恶一闪而过,顿时是这茶也喝不下去,花也没心思赏了。
今日同他一起来百凤楼的几个人可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他被沈如南这个蠢货连累,遭人打趣耻笑。
若非陛下赐婚,他怎会和沈如南那个女人有所牵扯?如今倒好,沈如南整日缠着他,害他堂堂谦王竟成了全京城的笑谈。
想到这,萧永元的脸色更加阴霾,分明前些日子以为那些恶言恶语已经让沈如南知难而退,现下看来,这个女人依旧固执地惹人厌。
于是他决定下楼去瞧瞧,彻底断了沈如南的念想。
已经被人从荷池中救上来的沈如南半昏迷中低喃着什么,容色憔悴苍白的厉害,与她随行的婢女春若正焦急地握住沈如南的手,一边唤人找大夫,一边慌张地掉着眼泪,口中不停唤着她。
沈如南此刻觉得自己的思绪杂乱不堪,她听见了耳边很多聒噪的声音,吵的她耳朵很疼,可她想睁开眼的时候,却觉得全身无力,仿佛四肢软的没了骨头,叫她在一片黑暗中迷茫地徒劳挣扎。
她记得,自己被萧永元算计中了箭。
她记得,霍知晋是如今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可她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好冷,仿佛进入了冰窖之中,湿嗒嗒的衣裳紧贴在她身上,让她止不住的发颤,她的脑中,是濒死的恍惚,迷茫的晕头转向。
头痛的要将她吞噬,沈如南想要强行掀开那厚重的眼皮,她不想就这么结束,萧永元还未遭到报应,她不能如此轻易地离去。
她的恨意支撑着自己咬牙切齿地喊出“萧永元”这三个字,也终于挣脱束缚,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地串喘起气来。
胸口猛烈起伏着,沈如南恍如梦中,视线落在晴空烈日中,她的脑中空白了许久。
她……还没死?
脸颊上的水珠滴在自己的肩头,沈如南转了转眼瞳,耳边的声音仿佛才清晰起来,她指尖轻颤,那只手很快被人抓起,接着有人似乎喜极而泣,对她说道:
“小姐,小姐你醒了!小姐可觉不适?”
春若方才是真的被吓到,她手足无措的紧,生怕沈如南出了什么事。
然而此刻的沈如南被她拉起来的时候,却愣怔了好半晌才开口:“春若?我不是已经送你出了宫,你怎的又回来了?”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庞,沈如南抬手抚上,细眉轻皱,又道:“你不该回来的。”
春若才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姐你在说甚么?小姐你别吓我,春若哪也不去,春若绝不离开小姐。”
沈如南还是头疼的厉害,也无心去问她为何要回宫了,只再次闭上了眼。春若见沈如南这副模样多生担忧,想扶沈如南站起,可刚抓住了沈如南的胳膊,就听身旁看热闹的人群忽而窃窃私语起来。
春若转过头,瞧见了冷着脸的萧永元。
她先是唤了句“小姐”,又很快起身行礼,“见过谦王殿下。”
春若当然知晓自家小姐极其爱慕谦王,这次跳水便也是为了吸引谦王的目光,于是忙重新跪下去轻晃了晃沈如南的手,低声道:“小姐,谦王殿下来了。”
沈如南对“谦王”二字很是敏锐,她早已睁开眼,怒目瞪着萧永元,满眼恨意但无人察觉。
萧永元派人谋杀她一事不过才将将发生的事情,如今竟还敢恍若什么都未发生的出现在她面前,沈如南撑着春若的手站起身,并未察觉异样,只发现自己扔出的证据早已消失不见,便冷笑道:“萧永元,小人行径无耻之徒,你真令我恶心。”
刚要开口的萧永元被沈如南骂的愣住,他甚至不是先思索自己为什么挨骂,而是诧异沈如南此刻竟以如此态度对待他。
而沈如南正用仿佛淬了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手上悄悄动作,拔下了自己发间未落入池中的最后一支银簪攥入手中。
证据已被取走,但她不能看着萧永元就此洗脱罪名,哪怕她下地狱,哪怕鱼死网破,她也要拉着萧永元陪葬。
沈如南再一言未发,朝着萧永元疾步走去停在他面前,转瞬之间,她将银簪高高扬起,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萧永元的心口位置刺去。
萧永元毫无防备,更对此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未反应过来,那支银簪就已经穿透自己的衣裳狠狠扎入皮肤。尖锐的剧痛中,胸前血色晕染开来,萧永元不可置信地垂下头,目光放在沈如南的手上。
沈如南还在用力地刺入,周遭的人皆因这突然的转变愣在原地,甚至忘了阻拦。
直到萧永元吃痛地抬起手,一掌将沈如南劈开,银簪脱离原本的位置又是一阵疼痛,让他眉头愈发紧皱,不由得怒喝道:“沈如南,你发什么疯?!”
“王爷!”同行的人都涌了过来,看着萧永元捂着地方真的渗出了血,他们才诧异非常地看向退后了几步、站在不远处脸色发白的沈如南。
“沈小娘子,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对王爷行刺?”
身旁的人群纷纷后退一步,似是生怕也被沈如南中伤,他们瞧着沈如南,嘀咕着说:“前些日子还缠着谦王殿下,怎么今日就跟变了性子似的?”
又有人不屑道:“恐怕是新学来的把戏,想要惹谦王殿下的注意。”
沈如南终于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她的目光缓缓从萧永元的身上挪至周围,望向看热闹的人群、还有记忆中难忘的荷池——这个场景竟好生熟悉。
她全身上下都已湿透,一袭鹅黄罗裙被地上泥土染脏,而这衣裳沈如南印象深刻,是好些年前,父亲曾得了陛下赏赐,将其中一匹绸缎给了她制出这身衣裙,而她只穿过一次。
未与萧永元成婚前,她因十分爱慕萧永元而时刻在萧永元身后做了个跟屁虫,却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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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永元厌烦,于是训斥了她,并让她不要再来骚扰他。
那时的她萧永元不知为何如此对她,可她偏瞎了眼似得就欢喜萧永元的紧,欢喜到她特意穿上这身新衣裳,想要吸引萧永元的注意。
可是百凤楼里,萧永元说不会见她,以后也不会再搭理她。
于是她跳入池塘之中,只为让萧永元来见她。
她也的确如了意,萧永元下了楼来瞧她,但却是为了当众羞辱她。自此,京城里人尽皆知,谦王厌恶沈如南,还毫不留情地斥沈如南不知廉耻,是个蠢笨的女人。
那日回去后,她便将这件衣裙烧成了灰。
如今,怎么她又穿到了身上?
沈如南恍惚半晌,转了一圈将周围的模样尽数都收入眼中,不是皇宫,也不是幻觉,她刚才正是跳了荷池,现在被救起,迎面遇见了原本在等待的萧永元。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
沈如南不可置信地渐渐回过神来,她没搭理萧永元,而是拧起眉头,双眸中闪过片刻的疑惑,身侧春若紧张地询问她:“小姐,你怎么了?”
沈如南的目光一瞬木讷,随后看向春若时,她蓦然多了几分急切,当即捉住了春若的手,忙问道:“春若,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小姐,现在正是未时。”春若被沈如南的举动吓到,有些不明所以地答她。
“不,不是。”沈如南摇起头,她双手的力道重了几分,呼吸都急促起来,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哪一年,春若,今年是哪年?”
春若也有些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富泽、富泽二十七年啊,小姐,你怎么了?”
“二十七年……?”沈如南终于恍然大悟。
陛下驾崩那年是富泽二十九年。
——她重回到了两年前。
沈如南确信,她所有的经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从萧永元利用她开始,直至她死于皇宫,这真切的两年,不是虚妄。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老天让她重回两年前,给她了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让她不要再次步入那悲惨的结局,从今日起,是她的新生。
想到这里,沈如南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笑,而是彻底松了口气,看着面前的春若,她双眼泛了红,低声道:“太好了,春若,太好了……”
春若疑惑无比,耳边旁人的说话声络绎不绝,她不由得垂下头悄声说:“小姐,什么太好了?谦王、谦王他……”
沈如南才想起来这茬。
刚才用她捅了萧永元,现下萧永元既不可置信又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只待一个解释。沈如南的目光重新放回萧永元的身上,只见他眉目间尽是怒气与厌恶,恐怕等着开口对她恶语相向。
重来一回,沈如南才不会让自己再触这个霉头。
这个卑鄙小人,被捅都是轻的,可惜现在的情况下,她不能再给萧永元造成什么重创,况且她还需要时间捋一捋,没有闲工夫和萧永元对峙。
她原本从荷池中被救上来时就觉有些眩晕虚弱,方才又被萧永元推了一掌,索性立即抬手捂住胸口,佯装一副呼吸渐弱快要站不稳的模样,扶着春若的手,摇摇欲坠般道:“回府。”
春若急忙地要带沈如南离开,也顾不上沈如南方才的行为有多严重了,奈何两人才转过身,萧永元就开口喊住她们:
“站住。本王让你们走了?”
3. 摄政王
沈如南垂下眼眸,脚步顿了顿但又很快继续离开,春若愣了愣才跟上她,萧永元见状火气顿时涌上了头,咳嗽了几声欲再开口,却被突然到来的人打断。
那人停在了沈如南和春若的面前。
“见过摄政王。”春若大惊失色地行礼,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沈如南的视线落在霍知晋身上,少年时的他尽管双腿有疾,却仍桀骜不驯难亲近,棱角分明的面上,满是疏离之色。现下他一双薄唇微绷,剑眉微蹙,那双凤眼黑瞳熟悉的紧,只是此刻神色淡漠,见她如陌生之人。
片刻后沈如南又望向那双传言在战场中受了伤而瘫痪的双腿,他坐在那特意装了如马车轮一般的双轮木椅上,平日里去哪都得有人推着。
“霍知晋……”沈如南先是眼前一亮,后又立即佯装晕乎乎的样子,眼皮沉着垂下,只半睁着眼瞧他。
既然她自个没法走,那就借霍知晋一用。
沈如南话未说完,就已经阖上了双眼,她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但面前是霍知晋,她又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整个人毫无支撑地倒了下去。
“小姐——”春若一时没抓住她,转眼就瞧着沈如南稳稳落入了霍知晋的怀抱中。
霍知晋那原本毫无波澜的英俊面容上出现了须臾的惊讶,沈如南的手在那一瞬间倒下的时候攥住了他的衣袖,他竟也难以挣脱。
装晕的沈如南特意死死抓住手里的衣角,生怕被霍知晋挣脱,如今重来一次,她最信任的人,只有霍知晋了。
霍知晋垂了眸去看沈如南的面颊,从那惨白的脸上,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沈如南那双舒展的双眉间,似乎隐隐藏下几分完全信任的安心。
“摄、摄政王——”春若顿时惊慌失措,想要立即将沈如南拉起来,但却被摄政王抬手制止。
霍知晋索性将自己的外袍披在沈如南的身上,吩咐身后的侍从去找马车来。随后,他才看向春若,开口道:“本王送你们回府。”
春若只觉受宠若惊,她愣怔了好半晌,才立即垂下头行礼,“多谢摄政王。”
虽不知为何摄政王要如此做,但现下跟摄政王走,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否则谦王殿下恐怕会不依不饶。春若的视线落在昏迷的沈如南身上,眸间担忧难掩,她觉着自家小姐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毕竟方才所为,实属不像沈如南的作风。
在等马车的间隙中,霍知晋对上了不远处萧永元的目光,对方似乎对他存着敌意,但更多的是在意他和沈如南的亲昵接触。
萧永元甚至不先去医治自己的伤,反倒朝着霍知晋的方向走来。“摄政王可是与沈姑娘相熟?”
“不熟。”霍知晋面不改色,淡淡说道。
萧永元:“那便不麻烦摄政王了,本王会送她回去。”
霍知晋轻笑一声,毫不避讳地说:“听闻谦王殿下厌极了沈姑娘,这时候却来要给本王演场甚么情深戏码?”
萧永元哽住,他想辩解,奈何霍知晋说的不错,他不过是胜负欲作祟,见不得整日追着自己跑的女人落入他人怀抱,还是霍知晋。哪怕他根本瞧不上沈如南,他也不想让霍知晋有机可乘。
“不过,本王也并非有意拒绝你。”霍知晋说着扬起手,沈如南攥着他衣袖的指尖也随着抬起,甩也甩不掉。
萧永元的脸色更差,霍知晋佯装不察,继续道:“也许沈小姐终于想开了,她不愿随你走。”
话音落,马车也终于到来,霍知晋带着沈如南一同上去,车帘放下前,霍知晋睨了萧永元一眼,不冷不淡地说:
“如此狼狈模样还不回去,看来谦王想做他人笑柄。”
萧永元似乎又被气到,再次剧烈咳嗽几声,身后的人忙来扶住他,要带他回去。
马车动了起来,车轱辘的声音传入车内,彻底离开方才那地方后,霍知晋的视线落在沈如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春若坐在一旁惧怕的很,她垂着头不敢去瞧霍知晋的神色,只敢盯着沈如南,偏偏霍知晋忽而开了口:
“装够了罢?”
春若当即怔住,颤声道:“啊?”
谁知霍知晋并不是对她说的,在她之后补了一句:“沈小姐。”
春若迅速抬眸瞥了眼霍知晋,又垂下看自家小姐,原本昏迷的沈如南此刻竟蓦然睁开了眼,手却没松,被拆穿后扯了扯嘴角,“霍……摄政王好眼力,一下就识破了。”
霍知晋试图甩开她的手,但见沈如南的手依旧随他甩袖而扬起,不由得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如南越发抓紧,“摄政王说好要送我们回府的。”
霍知晋面不改色道:“没说不送。”
沈如南这才松了手,朝着霍知晋略颔首行李,“多谢摄政王。”
闻言,霍知晋倒是转过头来问她:“如此信本王?”
整个京城里谁人不知摄政王霍知晋是出了名的冷面罗刹,从前做将军的时候就冷血无情,人人皆说他手起刀落杀人如麻,后来双腿因在战场上坠马受伤后,就变得更加阴晴不定,眼神仿佛都能将人剐了,至今无人敢惹。
所有人都怕霍知晋,偏这位沈小娘子竟主动凑上来,还寻他的帮忙,稀奇的是,霍知晋还真的愿意帮她。
沈如南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上,“摄政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信。”
说完,马车内却陷入一阵沉默,或许霍知晋在诧异这个与他并不相熟的沈如南为何会对他如此信任,于是那双看不清情绪的双眸在沈如南的身上细细打量起来。
像是要将沈如南的心思都看透,霍知晋的视线毫无温度,如林中毒蛇,冷中带着审视,试图看出她的所图。
同皇宫的那群人打交道久了,霍知晋便再也不觉得毫无条件的信任是真的存在,而这样的眼神最容易吓退心有杂念之人,可沈如南却仍旧看着他,眉眼中却是霍知晋无法理解的欣喜。
沈如南抬手捏住自己的脸颊肉,泛起了疼她才真的对自己重来一次之事有了实感,记忆中救下她的霍知晋面容和现在的霍知晋重叠,变化很大,现在的摄政王更疏离些,还有些骇人。
但她忽而凑近霍知晋几分,“多谢摄政王。”
像是全然没有被霍知晋那可怖的眼神吓到,反而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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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地与他亲近,霍知晋将视线挪开,半垂下眼随口道:“沈小姐已经谢过了,同样的话为何要说两遍?”
沈如南摇头,“那不一样。一谢摄政王救我于水火,二谢摄政王愿意帮我。”
“客气。”霍知晋不冷不淡地说了两个字,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面上仍旧冷漠,似乎并不想与她有过多非必要的交流。
彼时在外驾马的侍从冲着他们说道:“主上,沈小姐,到了。”
马车停下,春若扶住沈如南的手,牵着她下车,霍知晋始终未曾动身,再多的话也没说,只待沈如南和春若下去,毫不停留地唤侍从驾车离开。
沈如南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马车已经转了方向,木车轱辘的声音盖过了她浅浅扬起的话音。
扬起的手滞在半空中,沈如南望着马车离开,心想原来霍知晋在双腿未好之前,待人真的如此冷漠。倘若方才她没死死抓住霍知晋的衣角,恐怕那时候霍知晋就能甩开她的手,不管不顾。
沈如南很是认可自己当时的迅速反应。
“小姐……”春若站在她身侧,抬手抓住她的手臂轻晃,“这外袍,是摄政王的。”
沈如南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披着的墨蓝长袍,霍知晋见她全身湿透便披给了她,不过现下已经同样沾湿,就算刚刚叫住霍知晋,也是还不了的。
沈如南打了个喷嚏,忙更将自己裹紧几分,轻声着说:“待洗干净了再还给摄政王,我们先回府。”
春若随她一起进去,转头冲着府内迎来的婢女吩咐去请大夫。
沈如南受了凉,身上湿哒哒的衣裳叫风吹了一遭更是雪上加霜,大夫说她需要静养几日,再喝些驱寒的药便好。她哆嗦了一阵,喝了碗姜汤,就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缓神。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定不能再重蹈覆辙,萧永元害她致死,她目前唯一的想法,便是先同萧永元退了那门婚事。
说来,她与萧永元的婚还是自己同陛下求来的,原本她只是受先帝册封,可任意在宫中臣子中择选夫君,未及笄时她爱慕萧永元已久,自然将这郎君之人定为了萧永元。
于是那道册封从多年前就已经变成了她与萧永元的婚事,如今,她想收回先前的选择,此番她可不会再入那食人骸骨的龙潭虎穴。
“小姐……”春若凑近沈如南几分,犹豫了半晌才继续说:“奴婢瞧今日谦王殿下似乎…似乎很是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沈如南这才想起,上一次她这般做是为了吸引萧永元的注意,于旁人眼中,她如今也还是那个总喜欢纠缠谦王殿下、掉价的沈小娘子。
“不用管他如何,以后也不要再搭理他。”沈如南一想到萧永元就觉得晦气,“从今日起,我同他萧永元再无关系,也不会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引他的注意。”
闻言,春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真的么,小姐?”
她家小姐是不是转性子了。
沈如南刚要点头,便听见有人推开了半扇门,人影未见,男子沉声质疑的话音先至:
“你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4. 兄长
春若朝着门外望了一眼,忙低下头行礼,“大公子。”
沈如璟抬脚踏入,面色低沉且眉目染怒,一双如鹰般的眼落在沈如南的身上,眉头拧的紧,看起来是对沈如南多有不满。
沈如南原在榻上躺着,一听是兄长来了,下意识地端正坐了起来,还趁机悄悄瞥了眼沈如璟的面色。
嘶……好像不太妙。
沈如璟是出了名的厌烦她整日追着萧永元屁股后面跑,在婚约未确定下来之前,沈如璟便总是想法设法地阻拦沈如南,好让他这个妹妹能少往男子跟前凑,但效用甚微。
沈如南听过她哥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是相府,如此不知礼义廉耻,巴巴地上赶着倒贴,哪怕是再矜贵的身份,也难免成旁人眼中的笑话,何其丢脸。”
后来发现自己的话根本不管用,沈如璟索性放弃了,任由沈如南怎么贴着人家,也再未管过。
只是日日听着关于沈如南的城中流言,他连带着也开始不给沈如南好脸色,见了面总是呛她两句,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沈如璟一向懒得理她,此番突然主动来找,叫沈如南不由得紧张。毕竟她现在才发觉沈如璟说的话都对,而她最开始不懂事,先前为了和萧永元的婚事,已经和沈如璟争执了好几回。
前世沈如璟与她的关系算不上差,但一点也不好,或多或少的,沈如璟看不上萧永元,奈何沈如南偏要嫁,他倒也未曾阻拦,前世就在两人成婚的半月后离开了京城。
哪怕临死,她也再未见到沈如璟一面。
现下尽管沈如璟待她冷漠嫌弃,沈如南还是扬起一抹笑意,答他的话道:“哥,我说的话自然是字字真心。”
闻言,沈如璟稍有一顿,后那双眼睛对她上下打量,似乎是觉得稀奇,今日沈如南竟同她好好讲话了。
“是么?”沈如璟冷哼了声,“我倒是分毫都未瞧出。”
想来沈如璟也知晓她为了萧永元跳荷池的事情了,沈如南垂下头,抬手蹭了蹭鼻尖,干笑两声,才说道:“哥,此事说来话长,但我方才所言,真的是发自肺腑。”
沈如璟淡淡瞥了她眼,显然没信。
“我不关心你拿什么作解释,沈如南,我只提醒你一句——为了他人如此作践你自己的身子,愚蠢至极。还有,做事之前切忌冲动,你太鲁莽。”
前半句指的是她跳荷池,后半句说的就只能是她当街“行刺”萧永元一事了。沈如南其实也对此发愁,当时她不知情况对萧永元动了手,回了府一细想,才觉得有些不妥。
此事说小了,是沈如南和萧永元闹别扭,说大了,就是她行刺当今王爷。更何况萧永元那般厌恶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必要拿此事大做文章。
沈如南想了很多可能性,萧永元恐怕不止会以此来要挟沈如南退婚,有可能还会有点其他动作。虽说退婚之事与她不谋而合,不过她也得提前想好对策,不让萧永元闹出旁的事情。
“兄长说的是。”沈如南垂下眸,说道。
许是见今日沈如南竟没跟他犟嘴,还好似有几分乖觉之意,沈如璟不由得讶异非常,目光在她的身上再三打量,欲言又止。
沈如南不知道沈如璟心中所想,她现下唯一的想法便是——既然重来一次,那她就不能再因为萧永元而让他们兄妹二人受到隔阂。
外人而已,她之前竟傻傻的受到挑拨,与沈如璟几乎划清界限。
只因沈如璟是太子少傅,年长于太子,并且伴随太子幼年至如今,他始终是太子心中不可或缺的朋友,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人。所以沈如璟算是属于太子一党,自然同萧永元处处看不对眼。
可奈何太子势力充足,当今圣上对太子同样是多有夸赞,反倒衬的谦王才智不如、武术也不敌,弱了许多,宫中官员自然都攀附太子去了。
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朝堂下,太子都压了谦王一头,萧永元一向是不仅要在太子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就连沈如璟,他也不敢得罪。
萧永元厌恶沈如璟,毕竟沈如璟对他一向不佳,甚至称得上是刻薄,可太子给予沈如璟的权利可观,萧永元不敢得罪。
前世成亲前不久,萧永元试图劝说沈如南将整个相府予他做靠山,但始终忌惮沈如璟横插一脚坏他计谋,于是便整日给沈如南吹耳边风,让沈如南也对沈如璟生出厌恶之心。又加之设计,让他们兄妹二人彻底闹翻,至于沈如璟后来离开京城,想来也是萧永元的手笔。
沈如南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她现下只庆幸,还未曾与沈如璟闹僵,眼下他们还处于互看不顺眼,偶尔会互相呛一呛的情况。
“兄长来瞧我,可是有何要嘱咐的?”沈如南如今是哪怕听沈如璟唠叨,她也乐意至极。
前世她落水,于众人面前闹了笑话,沈如璟并未来看她过。此番忽而来了,难道是……听说了摄政王送她回来,于是特此来询问?
沈如璟缓缓走至她面前低下头,一双黑瞳深邃地凝视上她的眉眼,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听闻你当众中伤谦王,我来瞧你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被谦王拒绝而疯癫了。”
沈如南稍有一僵,这熟悉的话音叫她莫名的怀念。“若我说许是落水伤到了脑,我忽而间回心转意了,兄长可信?”
闻言,沈如璟眉头一拧,“瞧此模样,你是真伤了脑袋,开始胡言乱语了。”
“可我说的是真的。”
“不信。”
沈如璟的视线扫过她的神色,理所当然地说了两个字。他是肯定不信的,前些日子还因为萧永元而同自己吵架的沈如南,今个儿突然说不喜欢了,简直毫无可信度。
“哥不是一直希望我远离谦王么?”沈如南难以解释自己为何会蓦然转变了心意,她说话也有几分没底气。“怎么我真打算远离时,兄长还不相信了。”
沈如璟哼笑了声,“你甚么时候竟然开始听我说的话了?”
沈如南面色诚恳:“现在。”
沈如璟笑意渐渐敛去,望着沈如南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诡异的疑惑。他没答沈如南的话,而是回身冲着站在门口候着的春若开口道:“方才请的大夫没说她脑子出了毛病?”
春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如璟,又瞥向沈如南,结巴着回道:“未、未曾,大夫只说小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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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璟又道:“再去请个大夫,来给你家小姐看看脑子。”
沈如南忙开口打断:“不用了,兄长。我没有什么毛病,真的是想通了。今日遭那谦王欺负,我后悔了。”
“你叫人欺负的还少么?向来那谦王待你无论如何过分,你最后都会凑上去,几次我帮了你,却还讨了你的骂不是?”沈如璟又如往常一般对沈如南气急,“我看今日那谦王殿下还未来得及欺负你,你便已经动了手,此刻后悔的怕是竟然失手伤了他罢?”
沈如南知道沈如璟对自己颇有不满,毕竟萧永元那种人将她当做跳梁小丑来看,她还上赶着给人当笑料,实在是丢尽了相府的脸。
“沈如南,倘若真如你所说,不喜欢那谦王了,我巴不得去门口放几个响炮,如此可喜可贺之事,就应当告诉城中所有人——可你是么?”沈如璟眸中几抹失望闪过,他深深叹了口气。
沈如南心想,等退了婚,她倒要看看沈如璟是不是真的会在门口放炮。“哥,过几日你便会知晓我是不是在撒谎。”
“我不管你今日所作所为是不是想要如何引得谦王的注意,你都实在鲁莽。父亲近来出了远门,家中都听我的吩咐,你就在此闭门思过,仔细想想自己过错,未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沈如璟最终面色愠怒着,留下这几句话后,拂袖而去。
沈如南看着沈如璟远去的背影沉默半晌。
唉,她兄长说着说着急眼了,就是不信她的话。
怪她喜欢萧永元的形象深入人心,今日闹出此事,大惊小怪的没几个,反倒是鄙夷她又想出新法子惹谦王殿下注意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她目前也急不得昭告天下,方才沈如璟一说,她才想起前些日子父亲随皇上离了京有事要办,退婚之事需待到皇上回来才行。
沈如南沉吟须臾,没察觉到方才退下的春若已经闭了房门端来药走至她身侧,轻声宽慰道:“小姐,大公子他应是关心你的,只是…只是不太会表达,小姐不要伤心了。”
沈如南回过神来,下意识摇头,“无妨,我没有伤心。”
“那就好,小姐。”春若见她似乎真的没有因为沈如璟的话而难过,才松了口气。“大公子定是担心小姐落水生了病,所以才叫小姐多休息几日的。”
实话说,沈如南还是第一次被沈如璟勒令闭门思过。
沈如南不觉得沈如璟是会因为今日之事极其不妥而将她关禁闭的人,往常那么多时候丢脸,沈如璟再气却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此番行事,恐怕另有原因。
至于是什么,她还暂不得知。
“明日去打听下谦王的动作。”索性不去揣摩沈如璟的心思,她随遇而安地放宽了心,接过春若手中的药,喝药前说道。
她给萧永元造成的伤势不大,恐怕没个一两日就能差不多恢复可以来找她算账,此事发生的突然,她的确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对策,不能让萧永元在除退婚以外之事上得逞。
春若一听,面色犹豫,低声嘟囔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开口:“小姐,你方才不是说不再关心谦王殿下了么?”
5. 召见
“是啊。”沈如南点头,“但我怕他来报复我,所以要提前知晓他的行踪和意图,便于有应对之法。”
春若似懂非懂地眨眨眼,“谦王殿下会做什么?”
“或许是会借此事与我退婚,至于会不会别的,不好说。”沈如南顿了一刻,思虑着说道。
萧永元不受皇上宠爱,而且如今正处于皇上考量他的时候,假如萧永元看得清形式,近来行事便不应该太乖张。
倘若能因此而解除这份婚约,萧永元随即识趣不再追究的话,可以说是一切皆尽如人意。但萧永元若想要利用此事而和相府不依不饶,那他就两头都吃不得好。
纵使沈如南想立即搞垮萧永元,但此次发生的事情在外人看来,的的确确是她不占理,如果她强行借此机会设套于萧永元,那她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所以,就此退婚便是最好的结果。
对付萧永元之事,大可从长计议。
“退婚?”春若面色讶异几瞬,目光在沈如南的神色上打量,小心翼翼地询问:“谦王真要退婚的话,小姐要怎么办?”
沈如南从思绪中抽出,双眸缓缓瞥向替自己担忧的春若,将手伸了出去,春若下意识握住她的指尖,听见她轻声开口:
“是我要与他退婚——我居相府,兄长于父亲皆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他谦王又如何,不配于我。”
她的语气淡薄如微风,却坚定的让人信服,春若愣怔须臾,意识到沈如南所言之意,她又惊又喜:“小姐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不觉得意外?”
“小姐做什么,春若都不会意外的,春若只管听小姐的就是,小姐做什么一定都对。”
沈如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庆幸有如此重来的机会,春若也还在她身边服侍,陪着她,就不会记起前世宫中的孤苦。
春若笑着等沈如南松开手,后站起身端着碗准备离开,走前忽而想起了霍知晋的那身外袍,于是她转头去问沈如南:“小姐,那这个要如何处理?”
沈如南的视线落在那上面,眸间微动,似乎是想起了霍知晋的面容,须臾后说道:“你去将它浣洗了,过几日我们还给摄政王。”
听见还要去找摄政王,春若有几分踌躇,拿起衣裳下意识开了口道:“小姐,我们和摄政王走的太近,是不是有些危险?”
沈如南失笑一声,“你怕他?”
“不止我,人人都怕。”春若答。
前世沈如南只在意萧永元,关于其他人倒是并未太过关注,如今见春若如此惧怕模样,她才生出几分好奇。
隐约听说过霍知晋的威名,但她其实并不知晓,为何旁人都怕霍知晋怕的不得了。从前世自己同霍知晋鲜少的接触中,沈如南没察觉到霍知晋有甚么让人如此惧怕的地方。
于是她挥挥手叫春若靠的近些,压低声音询问道:“同我讲讲,你知道的有关摄政王所有事情,还有为何惧他。”
春若僵了僵,但下一刻就被沈如南拽着坐到了榻上,只好将自己知道的尽数一五一十地道来。
关于霍知晋的传闻颇多,但最广为流传的,有两部分。
其一是霍知晋还是将军时,说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手起剑落不眨眼,如嗜血罗刹鬼,乃敌军噩梦,闻之未有不丧胆者。除了敌军,霍知晋手下众多将领士兵,传闻也因为他对待逃兵手段狠辣而宁死不敢逃,大抵也是许多人的阴影。
那时的霍知晋目无余子,手握重权连陛下也有所忌惮,人人道他恃才傲物又不可一世。同样也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或前一刻笑吟吟,后一刻便剑染红血,面不改色取人性命,甚至不知是因何而死。
其二,便是霍知晋双腿出了事故那年,手中兵权虽交出,但陛下亲封他为当朝摄政王,允他有处理朝政的实权后。
登位之初,就有大世家被连根拔起,仅一夜,家族落败波及朝堂动荡,震慑了整个皇宫。朝中官员见他,无不冷汗涔涔,生怕说错了话,触怒霍知晋而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后来,宫中百官人人自危,都称摄政王的请帖为“催命符”。
城中百姓常说,他是那会饮血食人维持煞气的鬼,目光如蛇,喜取人性命。
偏生的一副如玉如琢,目若朗星,甚至曾以俊美扬名。
“小姐……”春若说完凑近她几分,“我们便莫要去招惹摄政王了罢?倘若惹了摄政王不快,我们岂不是自寻麻烦。”
“方才受了他的帮忙,恩情未还便要离人远远的,这实属不妥。待登门送了谢礼、还了衣裳,再说敬而远之的事情,总生不出什么事端。”
沈如南的确不像旁人一般惧怕霍知晋,但她也只是因为前世的缘故,下意识觉得霍知晋不会伤害自己。虽说传闻可怖,她却觉得有些夸张,不过是以讹传讹、霍知晋懒得澄清罢了。
春若点了头道:“春若知晓了,小姐,我这就去浣衣。”
沈如南应了声,看着春若转身离开,屋内重新归于平静。她望着门的方向发怔,倦意后知后觉地袭来,眼皮也终于有些沉了,转身躺下休憩。
***
翌日一早,春若听了沈如南的吩咐出了门,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萧永元的消息。听闻沈如璟今日也早早外出,沈如南索性继续睡下了。许是前世的恐惧未消,昨夜她噩梦缠身,一晚上便醒来了数回,实在是没有休息好。
只是现下她躺在榻上,却再未能入睡,双眸紧闭许久,脑中思绪始终停留在萧永元会不会生出什么旁的幺蛾子。
没等她想明白,春若先回来了,刚入了院就喊道:“小姐,小姐……”
听她有些着急忙慌的话音,沈如南睁开眼坐起,等着春若轻推开门,她才问道:“怎么了,出了甚么事?”
春若忙道:“小姐,今早贵妃娘娘来宣,说是要小姐入宫一趟,贵妃娘娘有事要问。”
“何时说的,并未瞧见有人来请。”沈如南面露疑惑,眉头微蹙起来,话音也沉了几分。
当今陛下的众多嫔妃中,只有一位贵妃娘娘,也就是萧永元的生母,祝虞。
前世沈如南和祝虞的主要接触,大多都是在和萧永元成婚后,外人传言祝虞品行端庄、颇有大家风范,是个沉鱼落雁的聪慧美人。
而她的出身同样人尽皆知,罪臣之女入宫为婢。原先只是负责伺候刚入宫的才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成了皇上的宠婢,再然后就晋了位份。
不过短短几年,她已经成了万人艳羡的贵妃娘娘。
除了她那扬名的美貌外,祝虞同样才艺双全,引得皇上曾一连数月都只召她侍寝,皇宫之外,她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民间百姓感慨她与皇上的情感,且对祝虞多有敬仰。
可前世沈如南面见祝虞的那几次却发觉,事实并非如此。祝虞此人心计颇深,笑面心冷,甚有远见,萧永元前世能称帝,少不了祝虞在背后推泼助澜。
祝虞满心想要萧永元登上皇位,好颐享天年,毕竟她现在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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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冷落,就连萧永元也连带着一起,他们母子早在就再不如过往那般威风。
沈如南不知道祝虞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前世皇上冷落祝虞多年,期间太子表现出色,萧永元在皇上眼中的地位随之一落千丈。这也使得祝虞心生怨恨,决定自己扶持萧永元上位,哪怕要皇上死、要太子死。
如今皇上和父亲均不在,贵妃娘娘单召她入宫,恐怕是要堂而皇之地治她的罪,但绝不会准她退婚。
前世萧永元称帝前不久,沈如南才知晓自己和萧永元的婚事是祝虞在背后一手促成的杰作,祝虞就是看中了自己背后的相府,才不顾萧永元的意愿,一定要他们二人成婚。
此番她要退婚,最大的障碍其实是祝虞。
春若跟着点头,“奴婢也是才听他们言——府中大公子的侍从说,大公子以小姐尚在禁闭中为由拒绝了贵妃娘娘的召见,但大公子却是自己入了宫,应当是去见贵妃娘娘的。”
沈如南微怔,“兄长替我去了?”
“一早就去了,说是不用告知小姐,但我方才多问了两句发觉不对才从他们口里套出话来的。”
沈如南没料到,沈如璟会为此出面。但祝虞到底是贵妃娘娘,就算沈如璟再受太子爱护,也不过是低贵妃一头的太傅罢了。祝虞可以不卖沈如璟这个人情,更甚至可能因此迁怒于沈如璟。
而兄长一向对萧永元和祝虞母子两人颇有成见,从未瞧不上他们,就连言语中提起来时都没什么好脸色。再者以沈如璟心直口快的性子,恐怕必会得罪祝虞。
“我们也入宫,去见祝贵妃。”沈如南不由得担忧几分,她自己惹出的事情,如果真波及到了沈如璟,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春若面露疑惑,“小姐,我们去做甚么?”
“兄长一人若是出事了怎么办,我们要去看看。”沈如南来不及过多解释,转身穿好了衣裳,没多久就已经朝着门口走去。
春若忙跟上她,“小姐,贵妃娘娘不是一向亲和么,大公子怎么会出事呀?”
“她也算得上亲和?”沈如南步伐匆匆,她眉头拧着,边回头说话边已经走出了院,行至堂前。“春若,坊间传闻还是要少信。”
春若没多问,既然沈如南如此说了,那她不信便是。不过她们此番急匆匆地出了门,自是需要一辆马车才能尽快前往,奈何沈如璟提前下了严令不准沈如南外出,府内小厮个个都不敢忤逆平日里铁面无私的沈如璟。
至于沈如南,她往常在府内待的时候并不多,这些人的面孔瞧着还生,因此这些侍从差不多算是都只听沈如璟的话。现下不拦她出门已经是装作没瞧见了,就别说还亲自给她备车。
沈如南顾不得同他们讲,只眼尖地瞥见门口有马车经过,她下意识地抬脚跨过门槛,捉住衣角小跑上前。
她拦在那车夫的身侧,对马车内的主人客气道:“请恕小女唐突,实是有要紧事需用马车,不知阁下可否载小女一程?小女乃沈氏沈如南,若阁下相助,不日定会亲自答谢。”
马车因她的话而停下,那车夫望向她的视线里带着几分难以分辨的奇怪,后回头朝着马车内道了句“主上”以请示。
沈如南原本并未在意车夫的目光,但下一刻,那马车帷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掀开,车内坐着的男子眸色很深,照进的光影模糊地勾勒出他凌厉的棱角。
“去哪?”对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话音沉稳磁性。
——竟是霍知晋。
6. 靠山
沈如南愣在原地片刻,她抬起眼撞入霍知晋的眼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摄政王府和丞相府立在同一条路上。
不知为何,沈如南感觉自己差点陷入霍知晋那淡漠的眸眼里去,她赶忙回过了神,避开了视线,先作了揖,才回道:“要入宫一趟,摄政王可顺路?”
霍知晋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缓缓垂下,指尖松了半分,帷帘也跟着落。他瞥见沈如南今日的发髻很是随意,肩头的散发也稍有凌乱,随着风吹而飘起,别有韵味。
霍知晋眸底的异样一闪而过,后很快收回手,对她说:“顺路。”
沈如南回他一个笑容,抬起头却发现帷帘已经重新盖下,霍知晋并未看见,她索性又收回了笑。随后沈如南转头准备让春若一起,却见春若惧怕的忙摆手,说自己同车夫坐在外边即可。
沈如南应了她,自己入了马车内,坐在了霍知晋的对面。
“多谢摄政王。”沈如南坐稳后率先开口,“这是摄政王第二次帮我了,不知要如何答谢。”
“举手之劳。”霍知晋客气地说了句,似乎对于沈如南是否答谢并不在意。
说完,霍知晋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简开始看,没打算和她讲什么别的话,沈如南刚想继续开口的心思顿时收了回去,只用自己的视线悄悄打量着霍知晋。
原以为霍知晋打算忽略她在侧,谁知片刻后她就被抓包——那卷竹简只遮住了霍知晋的半边脸,沈如南正看得入神,霍知晋就于刹那间轻抬起眸,面色如旧:
“看本王做什么?”
沈如南指尖一缩,收回视线,试图转移话题:“王爷今日去宫中是有何事?”
话音落,沈如南的眸子转回去,却发现霍知晋还在盯着自己看,她那瞬间顿时心头狂跳,一时间觉得马车内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甚至霍知晋并不着她的道,只想先得到她对于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沉默阵阵,让沈如南不由得紧张。
再瞥一眼去瞧,霍知晋的眼中似有浅到根本无法察觉的半抹笑意,但沈如南并不确定,面对霍知晋的刨根问底,她只能扬起几分笑意,说:
“方才只是好奇,王爷看的什么书籍,所以才多留意了几眼。”
管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她已经回答了霍知晋,而霍知晋似乎真信了,随手将那竹简递给她,后说道:“去见皇后。”
沈如南愣了愣,后知后觉意识到霍知晋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她一边接过竹简,一边应了声,思绪却回到前世。
皇后于前世某次外出时不幸遭遇刺杀,年仅二十六岁,当今陛下从前还只是亲王时,皇后就已经是陛下的妻子了,她们二人琴瑟和鸣、般配不已。人人皆知皇后娘娘知书达理,背靠百年功勋家族,最懂得温婉贤淑如何作为,也向来将后宫打理的很好。
皇后膝下有一对龙凤胎,她是太子和五公主的生母,但不知为何,太子与皇后并不亲近,只有五公主常去皇后那里看望。前世沈如南也曾得皇后照料过,虽说接触不多,但她仍旧心存感激,可惜皇后离世之早,她甚至并不知晓刺杀一事详情,最终也无以为报。
倒是也不知道霍知晋与皇后似乎相熟。
“沈小姐呢?”沈如南正陷入回忆,却听霍知晋蓦然开口问她,顿时回过神来,却没太听清楚,下意识地抬起头,“什么?”
霍知晋:“沈小姐入宫何事?”
沈如南答:“贵妃娘娘召见。”
霍知晋大抵也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于是并未多问,沈如南掀起帷帘发现已经到了宫门外,便准备下车入宫。
前世进宫的次数许多,马车严禁入内,她总是步行前往赴命,偶尔会乘步辇。但这次她正要等马车停下,却见宫门侍卫毫无阻拦,让他们入内了。
直到入了宫,沈如南的动作才收回,有些疑惑地看向霍知晋道:“马车不用在宫外等候么?”
“本王的马车不用。”霍知晋淡声说了句。
沈如南才再次意识到霍知晋在如今的情形下有多特殊,他得皇上器重,宫中的所有繁文缛节霍知晋都不用遵守,是唯一皇权特许的人。而他又如此被皇上信任,恐怕几句轻描淡写的耳边风就能决定朝中官员的命运。
霍知晋想做什么、想如何做,都无人敢有质疑,更别说有人敢同他对着干,如果能获霍知晋的庇佑,就算是狐假虎威,也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
不过,如今倒是也没人敢来借霍知晋的威就是了,人人畏摄政王,如蛇蝎如恶虎,生怕不小心出了差错惹一身祸。
所以春若才总怕她和霍知晋走的太近。
但这回,沈如南决定就要凑霍知晋近些。
既然旁人都不敢,那正好没人阻碍于她,沈如南这一世要报复萧永元,自然也得找个能制住萧永元的靠山。
现下想来,霍知晋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如南彻底在心里敲定了主意,她缓缓回神,看霍知晋翻阅另外的书册,已经开始思索要如何才能说服他了。
谁知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偷看再次被抓包,霍知晋轻挑眉,瞧着沈如南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他双眸缓缓转动打量着沈如南的面容,开口道:“沈小姐,到了。”
“到了?”沈如南一怔,掀开帷帘去看,发现的确已经到了祝贵妃的宫外。
霍知晋道:“本王就不留沈小姐多坐了。”
听着霍知晋赶人,她回头对上霍知晋目光,毫不介意地噙起几分笑意,略一颔首道:“为表谢意,过几日小女想亲自登门王府,不知摄政王何日有空?”
霍知晋收回视线,“没空。”
沈如南弯腰凑近他,思索须臾后,仿佛没听见他所言地说:“那就明日,我早些去,不耽误摄政王有其他要忙的事。”
说完,沈如南匆匆下了马车,生怕他拒绝,索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连那竹简也一并带走忘了还他。留霍知晋看着重新垂下的车帷,似有须臾的愣神。
那辆在原地停留了许久都未动,直到沈如南入了祝虞的宫内,马车内的男人才淡声开口:“走吧。”
马车驶离祝虞的寝宫,霍知晋的视线中最终只剩下沈如南的背影,见多了对自己避之若鹜的人,沈如南是第一个胆大到三番五次寻他帮忙的,甚至还要登门答谢,敢同他共处一室。
实是稀奇事一件。
春若自然对此也万分不理解,她昨日才想着自家小姐不能离摄政王太近,哪曾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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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南竟还说主动要去摄政王府上拜访。
“放心好了,摄政王不会吃了我们的。”沈如南小声宽慰她,避免被面前引路的侍女听到,“他还没有祝贵妃可怕呢。”
春若对此表示怀疑,“小姐,可摄政王……是出了名的冷血,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而贵妃娘娘就算不如传闻中那般和善,但也从未听说害过人命罢?”
沈如南心想:“不过是祝贵妃一向不会亲自动手罢了。”但她并未说出口,毕竟春若也不会懂得是什么意思,哪怕她解释再多,在和霍知晋的对比下,都显得徒劳无功。
于是她只道:“春若,你信我便是,你小姐我不会让自己往火坑里跳的。”
春若欲言又止,但她们两人已经被领到了祝虞的面前,她只好闭了嘴,沈如南先不动声色地在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没有沈如璟的身影。
想来,沈如璟已经离宫了,她来迟一步。
祝虞坐在那美人榻上,一袭浅粉色华服衬的她雍容华贵,淡漠的面色叫人难以接近,毫无外人口中的和蔼神色,倒有些压迫性的威慑。
“臣女沈如南,参见贵妃娘娘。”沈如南不失礼仪,跪地而拜按规矩行礼。
祝虞的目光落在沈如南的身上片刻,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眸中闪过几分轻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如南,勾起唇角却毫无笑意地说道:
“沈小姐千金之躯好生难请,本宫召你入宫,来的却是沈少傅。看来,本宫的话竟是比鸿毛更轻,沈小姐连面子都不愿给本宫?”
一出口便是刻意讽刺于她,沈如南对此早有预料,但还是谨慎地垂下头,轻声答她:“贵妃娘娘恕罪,怪臣女昨日犯错被罚了禁闭,一时未能立即得知贵妃娘娘召见,是臣女的过失。今早一得知此事后,臣女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还望贵妃娘娘饶过臣女这一回失礼。”
“饶?”祝虞笑了一声,像是讥讽,“不愧是相府一家人,今个儿沈少傅前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本宫饶了你昨日的过错——你兄长好大的威风啊,沈小姐觉得呢?”
沈如南吸了一口凉气,赔笑道:“娘娘息怒。兄长他向来直言直语,许是前些年离京太久,散漫惯了,父亲也曾斥过他不懂礼数。娘娘如此大度,还请不要跟兄长他一般见识。”
“是么?”祝虞眼底冰冷,不冷不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方才沈如璟来寻她时,那些没几分是请求意味的话语让人感到十分冒犯,祝虞本就觉得沈如璟此人自视清高,以为是太子心腹便随意给人使脸色瞧,叫她心生厌恶。更别说此次沈如南伤了萧永元之事,沈如璟一句话就要她不去追究。
她可以卖给沈如璟这个面子,但沈如璟如此态度来讨要,那她便不想给的太轻易。
“兄长今日与娘娘所言,娘娘不必当真。”沈如南知晓祝虞在等她说这句话。祝虞左右不过是想要借昨日一事,对她打压,好让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萧永元罢了。
果然,祝虞一听见她如此说,才稍稍缓了神色,重新扬起温和的假面,“还是沈小姐更识大体。本宫不会怪沈少傅无礼,也从来都不想对沈小姐太苛责,但昨日的事实在严重,本宫不得不来召你问个究竟。”
7. 赔罪
“臣女伤了谦王殿下是事实,娘娘若要问责,臣女并无异议。”沈如南顺从于她,假装她还是之前总围着萧永元转的沈如南,先确保祝虞放下警惕。
父亲不在,她暂时不能和祝虞闹翻脸,否则真有可能在宫中丢上个半条命,但她还是担心祝虞对沈如璟下手,于是补充了句:“兄长是关心则乱,今日无意冒犯,娘娘……”
话未说完,祝虞就懂了她的意思,“本宫没有对他如何,本宫知道,沈小姐向来是个识趣的人,不会让我失望。”
沈如南这才松了口气,但愿祝虞暂时不会给沈如璟使绊子,不过祝虞为了她和萧永元的婚约,当然也不会真降罪于她。
“本宫得知前些日子永元对你说了气话,叫你难堪,你生气自然也无可厚非,只是如此行事既莽撞且不符合规矩,本宫无论如何都需要为自己的儿子主持个公道。”祝虞不疾不徐地对她开口,“本宫先替永元同你赔个不是,他待你是有些过分了,但你们有婚约在身,沈小姐便宽宏大量些,总归你们日后是夫妻,莫要太计较这些。”
“娘娘说的是,臣女一时气急,总觉得殿下不满这份婚约也不满臣女,才鲁莽动了手。但细细想来,谦王殿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是臣女误会了殿下的心意,又逼得太紧,还正想询问殿下是否因之前的行为而受到困扰。”
听着沈如南已经察觉到萧永元的不满意愿,话中隐隐对婚约有所犹豫,祝虞便当即开口,像是给她下了一副镇定剂:“不会。永元脾性那般,待人常常不耐,并不是不喜欢沈小姐。婚约之事他没有反对,那沈小姐也不必担心,只待嫁给永元后,用心伺候便是。”
祝虞是想方设法的要让沈如南履行婚约,哪怕萧永元也曾反对,她也决不允许这份婚约出什么岔子。
沈如南没答话,她暗中对此鄙夷,但始终想着要如何才能摆脱这婚约。而祝虞又继续补充道:“只是昨日之事对永元来说是个极掉面子的荒唐事,沈小姐应当自省,好好想想要如何弥补永元,最好是永元如今缺什么,沈小姐便送什么。永元若是满意了,本宫就不会因此事责罚于你。”
萧永元虽说不受皇上宠爱,但他母亲是祝贵妃,旁人自然不敢怠慢了去,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无人敢亏待,倒是不缺。这唯一急需的,便是获得朝中大臣的支持,让他来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若是相府相助,朝中便定然会有其他官员倒戈而来,那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件。
祝虞没明说,但她曾经多次对沈如南循循善诱过,哪怕沈如南没有重生,自然也是听得懂其话中意思的。但现下沈如南却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臣女回去定会好好反思,弥补谦王殿下当众失面一事,向殿下真心赔罪。”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萧永元的声音:“本王不需要你的赔罪,更不接受你的弥补。”
沈如南和春若依然跪在地上,听见声音后回头,看见萧永元正面色不虞地朝着她们走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满含嫌弃。祝虞皱起眉,对他说的话感到不悦,但萧永元却像是刻意忽略似的,站在沈如南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继续说道:
“若沈小姐真心觉得自己有错,那本王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对上萧永元的视线,沈如南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当即回道:“殿下请讲,臣女一定尽力做到。”
“好说,这事容易办到得很。”萧永元嗤笑一声,目光紧紧盯着沈如南的反应,“沈小姐与我退婚便是。”
此话一出,祝虞先冷声开口,试图制止:“萧永元,闭嘴。”
而沈如南的面色闪过一丝诧异,后开始变的有些难以置信,她愣怔了好半晌,才避开萧永元的视线,垂下头沉默起来,像是在无声的反抗。
在萧永元的眼中,沈如南的这副模样显然是依然爱惨了他,根本不愿意取消婚约,而这显然让萧永元对于昨天自己被霍知晋当场拂了面子的难堪减缓了些。
他并不知晓,这些他想看到的反应,都是沈如南装出来的,而他却更觉得肆无忌惮,毕竟看这样子,沈如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的。
于是萧永元又道:“沈如南,本王是在给你机会,若你不领情,那便按照谋害皇嗣的罪名处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如南也就顺着梯子往下爬了,她佯装一副悲痛模样,像是爱极了萧永元但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实则是压不住嘴角地低着头,嗓音战栗:
“谦王殿下如此绝情,臣女……不得不从,臣女择日便向皇上请旨退婚,殿下可满意?”
看着沈如南在自己的面前妥协,听着沈如南悲伤的话语,萧永元丝毫未察自己已经被沈如南耍了,反倒是觉得痛快。
摄政王出手相助又如何,沈如南不还是个爱他爱到骨子里的蠢女人?他勾勾手,沈如南便会跟上来,那岂不是说明,他的魅力可比摄政王要大的多。
萧永元得意道:“满意。本王便等着沈小姐的好消息。”
祝虞显然不能让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她眼见着沈如南准备退下,立即开口道:“不许。婚约之事既已定,那就不能当是儿戏,怎可轻易退婚?”
“母亲,儿臣没有当儿戏。”萧永元不觉得有什么,“我早就想和她退婚了,之前你不准,现下她都出手伤我了,你还不允么?难道要等儿臣被她害死,母亲才后悔?”
几句话让祝虞哑然,沈如南也趁机补充,生怕萧永元反悔,也绝不能让这好不容易的机会被祝虞给破坏了:“殿下说的是,臣女是罪人,自知不敢再奢望能和殿下成婚。”
萧永元听这话更是觉得舒心,“你知道就好,可别觉得本王是冤枉了你。”
倒显得他宽宏大量。
祝虞还想开口,显然不大同意,但却被前来禀报的婢女打断,说是皇后派了人来。祝虞一向和皇后暗中不对付,此番突然有人前来,她不得不谨慎,请人进来后,才知晓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不等祝虞询问,那嬷嬷便先说明了来意,原来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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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相府小女沈如南今日入宫,正好有要事需问,便派人到祝贵妃的宫中来请。
听着稀奇,明面上看是请沈如南去见皇后,但话里话外的却是要沈如南立刻就去,哪怕祝虞还有什么要事,皇后都不留情面,像是要从祝虞的手上抢人似的。
纵使祝虞多有不满,但毕竟是皇后的命令,她只得当即放人,方才要说的话更是没机会再谈。
其实沈如南也觉得奇怪,她这一世和皇后还未曾接触过,怎么皇后竟忽而与她有事要谈?但印象中皇后是真的待人和善,去见皇后总比待在祝虞这里好,沈如南便并未反驳,借机和祝虞告退,起身跟着那嬷嬷离开。
看着沈如南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祝虞的脸色显然阴沉了几分,她对萧永元刚才的言语颇有不满,“为何叫她与你退婚?本宫同你说过,她若能让相府做你的靠山,你便可暂且高枕无忧,日后就不怕和太子他们斗。”
萧永元走近几分,自认为心计绝妙,非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去劝祝虞道:
“母亲,她伤了儿臣,怎么都得给她一个教训。她不是爱极了儿臣么,那让她退婚岂不是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这不就是一种惩罚?你相信儿臣,她肯定不想退婚的,过些日子肯定死皮赖脸地又来求儿臣了。儿臣只不过是故意让她吃吃苦头,不然日后怎么拿捏的住她?”
祝虞虽心有担忧,但思索片刻终于还是觉得有理。“也好,此番下来,她便再也不敢同你闹,只能乖乖地听话,为你所用。”
若是这话进了沈如南的耳朵里,恐怕得笑弯了腰,且背地里要嘲笑他们母子二人实在天真。竟真以为她沈如南是好捏的软柿子,她如今巴不得退婚,竟还妄想用此事来要挟她。
不过祝虞委实虚伪,说话听起来倒客气,却又故意叫她们跪了那么久,沈如南揉着泛疼的膝盖,走路不由得有几分踉跄,跟在那嬷嬷身后都顾不上什么礼仪。
直到入了皇后宫内,沈如南才正了正色,不敢怠慢,膝盖再疼也不能表现出来,入了殿便再次跪下:“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沈小姐快起来吧。”崔思榆坐在前方,正眉目温和地看向她,嘴角挂着浅笑,因为是初见,便对她多有几分打量之意。
“谢皇后娘娘。”沈如南一边抬头一边起身的同时,发现霍知晋也在,还正在盯着她瞧。忽而膝盖一软,方才的疼叫她措不及防地没有站好,好在沈如南反应的够快,面上并无展现,只抓住春若的手,身形稍稍不稳。
客气地让沈如南落了座,崔思榆才略一垂眸,夸赞她道:“从前就听说沈氏相府的千金生的落落大方,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本宫瞧着都觉得心中欢喜,倒不怪摄政王念你几句,怕你被祝贵妃欺负。”
闻言,沈如南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霍知晋,她有些诧异,但目光里的人却只是喝了口茶,面色平静如常,甚至连余光都未落在她身上,仿佛崔思榆说的那人与他无关。
8. 第 8 章
沈如南也不觉得难为情,大方地开口谢他道:“摄政王又帮了臣女一次。”
听见这话,霍知晋才放下手中茶杯,转过头与她对上视线,“沈小姐怎知,本王不是故意打搅你的好事,并非是想要帮你?”
他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毕竟现在于外人眼中,她能去面见祝贵妃,自然就是和萧永元有关,那她是应该高兴的。只是,现下情况有所不同,霍知晋不可能不知道祝虞定会责问她。
于是她笑吟吟地凑近些许,直视霍知晋的目光,几许狡黠地对他说道:“摄政王昨日可是人在当场,因此祝贵妃今日召见是好事还是坏事,摄政王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霍知晋面色不改,指尖在茶盏上轻敲,眸底似有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并未正面回答,反而找了个颇蹩脚理由道:“本王是想起,有本简册你还未还。”
沈如南却并未立即拿出来那竹简还他,“臣女没看完,待过些日子臣女亲自去摄政王府上还书可好?”
原以为那竹简不过是沈如南先前的借口罢了,倒未曾料到她是真的想看,霍知晋指尖一顿,眼眸微转收回了眼神。
他道:“随你。”
沈如南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多谢摄政王。”说完,她又看向崔思榆,眉眼弯弯的,恰似前世无忧无虑的模样,“臣女也多谢皇后娘娘,虽是初次见面,但臣女看得出娘娘人美心善,和菩萨一样。”
崔思榆听见她的话笑的合不拢嘴,似是没料到沈如南会这样形容自己,当然,这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夸赞她。心下觉得沈如南此女甚是讨人喜欢,便让沈如南上前来,她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
“阿南,本宫可以这样唤你么?”崔思榆眉眼间柔和如水,“本宫觉着同你一见如故,平日里若你得空,便来陪本宫说说话可好?”
“娘娘抬爱,臣女却之不恭。”沈如南微微颔首行礼,应道。
崔思榆愿与她亲近,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宫中祝贵妃气焰嚣张,唯有皇后能压制,若她有皇后的支持,日后面对祝虞时,便能少几分顾虑。不过,沈如南到底还是有旁的心思——她想知道前世皇后之死真相如何,而她又是否能够帮皇后躲过这一遭。
前世刺杀一事,她从未听说过凶手是谁,只是皇后的葬礼一切从简,皇上对外宣称是因病抱恙而薨。那时沈如南无意听闻皇后父兄皆故,家中已无至亲来送,甚至太子也先被萧永元害了性命,血亲只余五公主。
皇后曾予她照拂,如今重回一世,她也想替皇后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简单的陪伴,让这宫里多上几许温存。
“甚好,本宫在这里待着总觉得无趣,且摄政王也不常来,他平日繁忙,几个月才能抽个空,来了却也是说不上几句话的。”崔思榆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你向来住在宫外,京城里有甚么好玩的趣事,你闲了便来同本宫讲讲,也算是给本宫解个闷。”
听见崔思榆所言,沈如南的目光缓缓落在霍知晋的身上,他就坐在那里闭口不言,怪不得崔思榆会觉得无聊。
下一刻霍知晋似乎有所察觉朝她看来,她立马移开目光对崔思榆笑了笑,点头道:“臣女记住了,日后定多来与娘娘说说话。”
崔思榆又道:“本宫忘了问,方才祝贵妃可有为难你?”
“祝贵妃因昨日的事情多问了臣女几句,不过事情都已解决,想来她不会再责怪臣女,皇后娘娘不用特意忧心了。”为难到底还是有的,但她并未明确回答,只想早些将昨日之事翻篇,否则依依不饶之下,恐怕挑的总是她的错处。
崔思榆懂她的意思,自然没再多问,“也好。不过本宫瞧着,你与摄政王像是相熟,你们何时认识的,今日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说你。”
“不熟,”霍知晋先于她开了口,“昨日才认识。”
沈如南点点头同意他的话,但又补充道:“摄政王人很好,帮过臣女几回。”说完,她特意转头看向霍知晋,冲他眨眨眼扬起笑,虽然霍知晋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崔思榆也将目光落在霍知晋的身上,眼底闪过几分讶异,或许是在惊讶霍知晋竟也有愿意出手帮人的时候。她心有疑虑却多了几分猜测,敛下双眸后,轻声又问沈如南道:
“本宫记得阿南中意谦王殿下许久,也有婚约在身,那可有定下吉日,商量好准备何时成婚了么?”
沈如南摇头道:“不瞒皇后娘娘,臣女今日去祝贵妃宫中后遇见谦王殿下了,臣女与他说好了,待皇上回来便退婚。”
闻言,崔思榆倒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以为沈如南会难过,本欲安慰,但瞧见沈如南似乎反倒是副无所谓的模样,她不由得又看了霍知晋一眼。
“娘娘可知皇上何时会回来?”沈如南未察觉到崔思榆的心思,她迫切想要退婚,越早越好,免得萧永元反悔,害她白高兴一常。
崔思榆道:“本宫不知。不过,若你对退婚此事还有异议,本宫可替你去同祝贵妃说一说。”
“不用劳烦娘娘了,臣女没有异议,退婚之事也是臣女所愿,臣女已不喜欢谦王了,不应互相勉强。”沈如南知道崔思榆误会了自己,便解释道,顺便和萧永元撇清关系。
“不喜欢了?”崔思榆多少还是有些不敢信的,有关沈如南和萧永元的事情她知晓的也不少,这突然转变,还真叫人不禁疑惑。
沈如南“嗯”了声,说的淡然又坚定:“臣女是自己想要退婚的。”她现在是极其厌恶萧永元,恨不得手刃了他。
“既如此,本宫就不便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了,索性还未成婚,都来得及。”只不过京城里的流言,哪怕是退婚,恐怕也是只多不少。
沈如南应了声,后想起自己已经在宫中待了太久,忙向皇后告辞,压低声音道:“娘娘,臣女得回去了,兄长昨日不准臣女出府,今日是偷跑出来的。”
崔思榆不由得失笑,“那便快些回去吧,叫摄政王送你一程。”
沈如南站起身问霍知晋:“可以吗,摄政王?”
霍知晋坐在那,不疾不徐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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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眸,神色如常但眸底情绪难辨,后抬手唤了侍从来推他出门,才对上沈如南的视线:“可以。”
马车就在宫外,崔思榆送他们出门,临离开前她避开沈如南,对霍知晋道:“摄政王若是有意,最好不要待她如外人那般冷漠。”
霍知晋眉头微皱,似乎对于崔思榆的话感到不解,他抬头对上崔思榆认真的目光,终于确定她是误会了。
“本王不喜欢她。”霍知晋话音偏冷冽,却转眼瞧见沈如南一边捉着裙角上马车,一边望向她这边挥挥手,眉眼弯弯地笑起。
这回没有轻风拂过,但沈如南低头时垂下的发丝却一样映入眼帘,霍知晋眸底微动,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几分,他很快转移了视线,鲜少地解释道:
“皇后总说本王处事冷血,如今既有人开口求助,本王便帮了。若是换作其他人,本王也会出手,不过是只有她一人敢寻本王的帮忙罢了。”
崔思榆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还是信了,“那是本宫误会了。不过摄政王什么时候能娶个心仪的女子回来,近来可有谁看上了你么?”
此话一律被霍知晋当作是废话,满城都知道京中女子怕他的不行,谁敢看上他?平日里摄政王的名号一出,那些姑娘们便是想逃,再者他已是双腿残疾之人,说言重了,他不过残废一个,更别说嫁他了。
于是霍知晋干脆当没听见,叫侍从送他上了马车。崔思榆倒也不恼,反正每次霍知晋来,她都要问几句,虽说他们不是亲人,但胜似血亲,操心一下摄政王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有资格的。
然而霍知晋从不觉得他会有成亲的那日,纵使皇上明里暗里已经给她引荐过多位女眷,他也未曾感兴趣。也可以说,他不想和一见到自己就战战兢兢、话都不敢多说的女子勉强度日,他见过太多,已经厌烦了。
“摄政王与皇后是多年的好友么?”
霍知晋正思索中,听见耳边有女声响起,让他蓦然回过神,欲抬眼去看对面的沈如南时,却忽而发觉沈如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身侧。他一拧眉,下意识向后退了半分,但很快面色恢复如常,撇开眼眸冷声道:
“沈小姐不怕知道的太多容易被灭口么?”
沈如南非但不怕,反倒笑盈盈地开玩笑道:“摄政王要灭口?那我得知道的更多些才划算。”
“沈小姐为何不怕本王?”见她胆子如此之大,霍知晋实属好奇,索性开口问了。
“摄政王想知道这个?那做个交换好了,我说了之后,摄政王便也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怎么样?”
沈如南故意凑近几分,马车本就很宽敞,但偏偏他们二人所占的地方很小,霍知晋感觉似有沈如南的气息轻轻洒上他的颈间,有些摸不着的痒。
他对这些从未有过的反应感到奇怪,视线落在沈如南的身上良久,车内沉默到沈如南以为对方不会应她,便准备重新坐回去,谁知下一刻就听见霍知晋话音低沉着,隐约带了几分威慑之意:
“从来没有人敢与本王谈条件。”
9. 第 9 章
沈如南要挪走的动作顿住,听见霍知晋的话,她更是没被吓到,“那现在有了。臣女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人。”
就算是演戏,霍知晋也从沈如南的脸上挑不出半分破绽,反而从她的神色中看到几抹狡黠的得意。
霍知晋:“倒是未曾听说,原来沈小姐的胆子这么大。”
“臣女胆子其实很小的。”沈如南正色看他,仿佛跟真的一样。
霍知晋不信她了,“沈小姐的话总说的有模有样,分不清真假。”
沈如南假意举手作发誓状,“臣女没有说谎,摄政王独具慧眼,能瞧不出臣女所言皆是真的么?”
霍知晋发觉沈如南也爱给他戴高帽,让他信她,偏说的真挚恳切,而并非虚与委蛇,听起来倒是悦耳。他看向沈如南,她的一双眼眸恍如宝石般闪耀,就这么盯着他,极易让人陷入其中。
霍知晋收回目光,并未顺着她的话再说,而是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本王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沈如南对此预料之中,她不免笑意更甚,面上多了几抹得逞,让霍知晋先说,反倒是怕他反悔似得。
索性肯定沈如南也不敢诓他,霍知晋便答她道:“皇后为本王昔日战友的妹妹,本王遵守他的遗言,照顾好皇后,的确也算多年好友。”
“原是如此。”沈如南想了想,那皇后想必如今并无亲人可入宫探望了,只剩霍知晋抽空去瞧的时候能尚且有人作陪,但其他时候便容易相当烦闷。“既然摄政王忙,那臣女日后会多去陪陪皇后娘娘。”
“沈小姐是真心?”霍知晋知道有不少人都想攀附上皇后这条线,无不是想借皇后的力量替自己谋福利,他也亲手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若沈如南亦是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谁知沈如南像是知晓他的心思,坐直了身子,严肃说道:“若臣女是虚情假意,那摄政王就一剑抹了臣女的脖子便是。不过,摄政王识人无数,想来多少具有分辨好坏的能力罢,那摄政王瞧瞧看,臣女是不是真心。”
说完,沈如南再次凑近霍知晋几分,两人面对着面,呼吸已经交错到无法辨析是由谁而来,沈如南的墨发因为她的动作而猛地落在了霍知晋的手背上。
霍知晋的视线未变,可注意力却已经放在了沈如南那柔软惹他手背生出几分轻痒的缕缕发丝上,眸色咻地暗了几分。他先是敛下了眼,瞥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后再次转动眸子抬起从下至上缓缓打量沈如南的面容。
沈如南依然挂着笑,只是双眼的神情却掩藏不下那几分有意,在等霍知晋说话的过程中,她的上半身前倾着,一边带着小铃铛的耳坠随她轻歪头而晃动,在此刻的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撩拨的小心思,在那一瞬间生出了模样。
沈如南是故意的,霍知晋显然已经知晓了,但他却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卷,面色不改抵上沈如南的肩头,用了几分力将沈如南推回原位。
摄政王不为所动,沈如南不觉遗憾,反倒笑意盈盈地调侃起来:“摄政王可是不曾近过女色?”
霍知晋睨她几眼,他并未因她的话而恼怒,当然他也一向坦然,只是这回却刻意地忽略,反道:“该沈小姐回答本王的问题了。”
沈如南思索了下霍知晋的问题,白皙的指尖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了点,片刻后认认真真地开口说道:“因为臣女知道摄政王不会伤害一个从未做过坏事的人,摄政王处置的,向来都是奸佞小人。”沈如南回答的很真切,她前世在和霍知晋的接触中,也算是对霍知晋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大多是从父亲口中所知。
闻言,霍知晋倒是呼吸顿了顿,垂下眸许久未说话。
从未有人敢说他是怎样的人,也没有人一个外人像沈如南这样,持着这种没来由的信任,坚信他不会伤害她。
见他没有动静,沈如南便问:“摄政王,臣女说的可对?”
无论霍知晋是说对还是不对,那都不是沈如南所在乎的,毕竟她已经认定,霍知晋就是那样的人。
“你打听本王的事,居心叵测?”霍知晋没有反驳,不过嗓音重新压下,隐有几分压迫之意。
眼见沈如南正要回答他,她却在下一刻抬起手指朝他晃了晃,狡黠地得寸进尺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需要摄政王用另外的条件来交换。”
别说怕他,这沈小娘子似乎……并未拿他当那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是一个朋友,所以才如此的胆大,全然不知适可而止四字怎么写,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样的认知让霍知晋感到新奇,已经许久没有敢与他玩笑的人了,他便少有这般有耐心地继续问她:“还想要交换什么问题?”
沈如南笑起来,出乎意料地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摄政王明日能否留空给臣女?”
闻言,霍知晋眼底先闪过难以察觉的诧异,后微敛眸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沈如南这个请求的可行性。他的确有些好奇,沈如南为何对他如此上心,分明看起来有所图谋,可他竟一时半会猜测不透。
不过是一个极其容易的要求罢了,霍知晋却是犹豫了须臾才答应她:“可以。”
“那臣女明日早晨去,摄政王记得莫要出门。”沈如南道,说完后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至于摄政王问臣女是否居心叵测,臣女只能说——摄政王清风高节,是臣女敬仰的人,臣女觉得摄政王很是可靠。”
“清风高节?”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霍知晋面上神色难辨,他觉得沈如南又在胡扯。
可偏偏沈如南还是那副认真的模样,夸他的话仿佛始终平心而论,毫不掺假,不似恭维,半分虚假之意都没有。
如此这般,才更令人起疑,霍知晋双眸间冷凝几许,声色极淡却染着质问:“你接近本王,有何用意?”
他话音刚落,马车外的春若不适时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姐,已到相府了。”
沈如南对上霍知晋的视线,她知道霍知晋不会轻易信她,几次试探中,她并无奸佞之人的可疑,但架不住霍知晋警惕非常,反而对她更怀疑。可她仍旧毫不心虚,默默敛下笑意,正着色朝霍知晋垂手行礼,微蹙的眉间中掩藏几分不悦,抬起眸目光炯炯,语气却不同方才和气,对他说:
“既然摄政王说我是有意接近,那便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罢。”
说完,她迅速起身离开,又是不给霍知晋开口的机会,转头就随着春若下了马车,连头也没回,眨眼就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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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相府前的台阶。霍知晋掀开车帷,眼底冷冽似有消散,望着沈如南的背影良久,心想她许是恼了。
敢同摄政王发脾气的人,沈如南还是第一个。
霍知晋神色如常,须臾后却从袖中取出一方装药的小瓷瓶来,吩咐了几句,让驾车的侍从送去给沈如南。
“小……小姐,”春若刚才打断他们说话时声音就有些发颤了,现下更是惶恐着,偏头瞧向身旁的沈如南,“方才是不是惹摄政王不快了?听起来摄政王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好。”
沈如南失笑一声,正要答她,却被人从身后叫住,她回头去,只见那侍从将手中的东西递出,弯腰垂头道:“主上说让奴将这个给小姐。”
沈如南下意识朝马车的方向看去,但霍知晋身影不再,她又重新将视线放在那瓷瓶上,接过后询问:“他可有说什么?”
“主上什么都没说,奴告退了。”侍从朝她作揖,得了沈如南的点头后离开,回去继续驾车,送霍知晋回摄政王府。
沈如南打开了盖子,发现是玉红膏,治腿伤肿痛的药膏,她眸底生出几分诧异,没想到霍知晋当时仅仅在皇后宫中的那一刹那,就发觉了她当时因跪太久而导致的腿疼。
站在相府门口停留片刻,沈如南握紧那瓷瓶,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又想起前世的霍知晋。待回过神来,她才抬手抚在春若肩头宽慰,“摄政王的语气不是向来那样么?不用担心,若是方才真的惹怒了他,那你小姐我现在就不能竖着走进相府了,更不会收到他送的东西。”
闻言,春若才放心了些许,瞧着沈如南手里的东西,她心想摄政王真是心细,这一路上竟都记挂着小姐的腿。
想起祝虞,沈如南又道:“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祝贵妃会不会记恨在心,对兄长下手。”
毕竟嘴上说着不计较,但谁知是真是假,更何况祝贵妃此人,她们不得不防,总要未雨绸缪几番。沈如南将方才因霍知晋而生出的恼意抛之脑后,反正她也是有几分演的,不过是让霍知晋卸下防备的一点小招数罢了,她思绪飘离,思索着祝虞后续会有什么机会下手。
然而正当她想的入神,却一不留意猛地上了不知谁宽厚硬挺的背部,眼前顿时暗了刹那,整个人也朝着后方惯性倒去,脚步踉跄。
春若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沈如南抬手捂住额头,“好疼。”
下一刻,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语气依旧那般严厉:“你走路时一惯这般不看路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如南霎时间睁开眼,对上了沈如璟深沉的视线。
“兄长?”沈如南微愣,“你回来了。”
说完,沈如南下意识打量起沈如璟,确保没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这副行为却在沈如璟的眼中显得有些奇怪,他皱了眉望着沈如南,再次开口:“怎么,盼着我迟些再回来,怕我发现你并没有好好地闭门思过,反倒偷跑出去?”
沈如璟早就在门口等她多时,面色不虞,“晚了。”
“也不是偷跑来着。”沈如南低声嘟囔了一句,她当时和春若两个人当着府内下人的面,正大光明地从门口走的。
沈如璟耳朵很尖地听见了,不由得被气笑道:“沈如南,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10. 第 10 章
“没有,我哪敢呀。”沈如南立马认怂,朝着沈如璟扬起笑,“兄长的话我自是不会不从,但今日之事特殊,祝贵妃的召见我也不好不去。”
沈如璟听说她是去见了祝虞,脸色更是阴沉,“又是为了谦王?”
“是也不是……但不是兄长想的那样,祝贵妃也没有因为兄长说的话而愿意就此放过我,所以,还是要我亲自去面见,昨日之事才能真正解决。”沈如南给沈如璟条条有理地分析起来,“总之,我自然知晓兄长是为了我好,但祝贵妃绝非等闲之辈,她虽面上好说话似地答应你了,其实根本没将兄长的话放在心上。”
沈如璟眉头一拧,“我绝不会让她对你出手。”
沈如南对沈如璟这副护短的模样深表感动,但同时叹口气,“不是我,是兄长。今早兄长去见她后,我旁敲侧击地探出,她对兄长有所不满,若是要出手,也是争对兄长的。”
沈如璟不以为然,他是太子心腹,祝虞对他有意见又如何,若真敢对他下手,那就是表明了要和太子作对,她只会得不偿失。
沈如南知道现在的沈如璟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觉得他可以不看任何人的眼色,没有什么值得他低头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如璟的前半生过得太顺遂了,年少时虽离开京城,却是一直随着先生周游,先生于途中授课给他,教他万般道理,也告诉他做官为民、百姓即是天下。
沈如璟看过民间之乐,也亲身体验过百姓之苦,所以自打回了京城,他心有抱负,又幸得天子赏识,做了太子少傅。一连数十载,沈如璟成了太子最信任的人,也是陛下都赞赏有加的栋梁之材,他几乎是平步青云。
所以,沈如璟以为自己日后也会如此,太子不会倒台,他就不用去管旁人是否有意见,他的职责是辅佐太子乃至天子,而不是看谁小肚鸡肠,因私欲而争斗。
偏偏前世,太子真的倒了台。
沈如南想到这里就倒吸一口凉气,又道:“兄长,不要小看祝贵妃和谦王,务必小心他们二人,凡做事都需谨慎。”
“放心,我行事坦荡,没有什么能被他们捉住的把柄,又有何惧?不过,什么时候竟是你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了,你今日去和祝贵妃都说了些什么?”沈如璟道。
知道他现下听不进去劝,沈如南只好不再说,索性她日后便多多留意好了,于是复叹了口气后才说:“就说昨日之事不能轻易揭过,要我弥补谦王。”
“你答应了?”沈如璟眸色一暗,沉了声音道。
“是啊。”沈如南点点头,看着沈如璟脸色顿时变的很差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谦王要我向陛下退婚,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瞧着沈如璟似乎有些诧异非常,她得意地仰起头道:“兄长,我先前说了,我已不喜欢谦王了,如今准备退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兄长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好去相府门口放炮贺喜了?”
闻言,回过神的沈如璟抬手在她额头上轻弹,没好气地说:“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啊——劝你可别骗你兄长我,待你真的退了婚,我自会兑现,但若是假的,到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兄长终于肯信我了?”说服沈如璟还真是不容易。
沈如璟依然存有几分疑虑,但还是点头道:“既然你几次都笃定说不再喜欢谦王了,还答应要退婚,便再信你一回,但愿你没有在玩笑。”
“兄长放心,待陛下回来,我就去面圣请求退婚,绝不骗你。”沈如南举手作发誓状,看起来很有信服力。
“如此最好。”沈如璟这样就算是相信了她的话,也不再纠结她擅自离府的事情,但又突然想起什么:“那摄政王呢?我见他送你回来。你和摄政王何时有交集的,现下是什么关系?”
听他问霍知晋,沈如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个嘛……说来话长。其实暂时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摄政王好心,送我入宫而已。”
沈如璟对此深深怀疑,毕竟霍知晋可不像是她口中那样的好心人。“摄政王为何要帮你?”
“我也好奇呀,”沈如南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昨日也是摄政王送我回来的,所以我想应该找个机会去答谢他,顺便问问摄政王的想法——兄长觉得,明日如何,我想不如就亲自登门摄政王府,问问摄政王?”
这是个和沈如璟谈判的好机会,总不能她届时还要躲着沈如璟悄摸跑出去见霍知晋,那可不行。
除了萧永元,沈如璟对其他人没什么意见,但他多少也如旁人那般忌惮霍知晋,此刻一听沈如南要独自去见,他首先的反应是否决,尽管他也并不想和霍知晋有所接触,但还是开口道:“我随你同去。”
“不行。”沈如南当即摇头,后望向沈如璟不放心又疑惑的目光,她才继续给沈如璟作解释。
沈如璟未接触过霍知晋,骤然上门实在唐突,就算是因为她,那也不是必要的。更何况霍知晋从不与朝中任何人交好,沈如璟去了惹霍知晋怀疑不说,还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沈如南不想沈如璟去了破坏她的计划,毕竟霍知晋这个高枝,在攀上之前,可不能轻易叫别人知晓,哪怕是沈如璟,最好无人知晓她的意图,这样才不会让祝虞和萧永元在皇上回来之前有所察觉。
所以,她明日也定是要低调行事,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免得被谁横插一脚,耽误她另找靠山。
耐心听完沈如南瞎诌的解释,沈如璟倒也觉得的确有理,他便顺从了沈如南的意思,让她自己去,但叮嘱着要保证安全。说完这些,沈如璟才发觉有些许的不对劲,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奇怪,他上下打量了沈如南一番,有些惊奇地说道:
“怎么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往日不是都只会觉得我烦人么,怎么这两日也是不说话呛我了,更没怪我多管闲事。”
从前说两句话就几乎要跟沈如璟吵起来的沈如南,从昨日到今日,竟然一次争吵都还没有发生过。
他略弯腰低头看沈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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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从沈如南的眼眸中查探出些线索来,谁知沈如南抬手捧住他的下巴故意左晃右晃,笑弯了眼道:“不好么,难不成兄长喜欢我与你吵架?”
掩藏在眸底的,是沈如南无法言喻的后悔,沈如璟向来都是事事为他着想,容不得旁人欺负,但前世受谦王挑拨,她竟拿沈如璟的好意反当阻碍。这一世,她要珍惜沈如璟待自己的好,不要再有前世的兄妹离心之事。
“我可不喜欢。”沈如璟拨开她的手,“倒是有点不习惯,你似乎变正常了,真难得。”
“之前也说了,兄长就当我昨日落水后想开了,我不愿再做从前那个眼里只能看见谦王的痴女沈如南了。”沈如南仰头看他,眉目尽显认真,字字恳切。
沈如璟终于扬起几抹笑意,先前对她的话满是质疑,现下却是彻底信了,抬起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后嗓音柔和下来,冲她应声道:“好,你不想便不想,日子还长,想改变不是什么难事,为兄支持你。早说了,谦王与你不相配,他不适合做你的夫君。”
这副模样的沈如璟,只有在幼年时才常见,后来年岁渐长,萧永元的插足让他们二人再不似从前,沈如璟也再未对她如此好声好气过。此刻的沈如南呼吸都有些发颤,她点点头,对上沈如璟的视线道:“多谢兄长。”
这是前世她应该给沈如璟说的话。
沈如璟却问:“做哥哥的替自己的妹妹着想是天经地义,为何要言谢?”
“那我收回。”沈如南叉腰轻哼,又生怕被沈如璟察觉更多的异样,便连忙继续说道:“入宫一趟有些累,我要回去歇息了。”
说完,等沈如璟“嗯”了声后,她脚步有些匆忙地赶紧离开,垂下眼眸想要掩饰那开始泛红酸胀的眼眶。
如今再想起前世之事,她就不禁哀伤,为自己,也为关心自己的所有人,所以此生不再重蹈覆辙,是她最大的愿望。
回到自己的房内,沈如南拿着霍知晋给的药膏不知在想什么,春若替她铺好床褥后走近,瞧见后便开口道:“小姐,春若给你敷药吧?”
沈如南摇头,“不用,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她将药膏存入柜中,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不由得抬手抚上不知何时就紧紧皱着的眉头,又用指腹摩挲眼尾,她发觉自己现在哪怕满是疲态,也要比两年后的她好很多。
前世她几欲心力憔悴,短短几月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一般。
数不清是第几次庆幸,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春若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而是站在她身侧,犹豫着说:“小姐,摄政王好像的确没传闻中那么吓人,她还会关心小姐呢。”
“一瓶药膏便收买你啦?”沈如南笑呵呵地逗她,春若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春若只是发现小姐说得很对,摄政王真的并非传闻中暴戾无常。感觉……感觉就是比谦王殿下要好,若小姐早些认识摄政王的话,婚约之事说不定还轮不到谦王殿下的头上。”
11. 第 11 章
春若最后的那句话说的极轻,大抵是生怕被旁人听见,将声音压低再压低,沈如南还是勉强听见了部分,才大约猜出她说了什么。
沈如南笑而不语,要论人品,霍知晋自然比萧永元好上数百倍,虽然对外而言霍知晋是暴戾臣子,萧永元是受人追捧的皇亲贵族,可萧永元实则烂人一个,连霍知晋的一片衣袖都比不上。
但……若论婚约,沈如南也无法笃定,霍知晋这样能坐稳摄政王位置的人,是否同样能做得好丈夫的角色。
不过,春若倒和她算是想到了一起去——霍知晋此人,向来不交好友,若是从朋友方面入手,可达不到她想让霍知晋做她靠山的目的。
所以,她索性决定从感情方面下手,说白了,就是要去引.诱摄政王,无所不用其极地引得摄政王为她驻留目光,最好是能让霍知晋喜欢上她,或许日后就不用愁霍知晋会不帮她。
搞定霍知晋的心,那她自然有资本来用霍知晋的权利去对付萧永元,反正她也不是要伤及无辜,说不准霍知晋还愿意替她出谋划策。
毕竟摄政王手中的权势,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复仇利刃,也是目前的最优选择。至少,霍知晋并不讨厌她,更不排斥与她的接触,那她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若真有一日我与摄政王定下婚约,要与吓人的摄政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你可还敢做我的陪嫁丫鬟么?”沈如南想起春若一遇到霍知晋就无意识发抖的惧怕模样,笑着问道。
春若毫不犹豫地点头:“小姐去哪,春若自然是要跟着的。不然万一小姐被欺负了,外人都冷眼旁观,没人帮小姐可怎么办?”
闻言,沈如南想起前世,她过的日子不就如春若说的这般么?前世春若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她,但她那时已隐约察觉萧永元异样,担忧春若被人害命,想尽办法送春若去了安全的地方度过余生,而她在宫中便无可依靠。
见沈如南的脸色不是很好,春若忙“呸呸呸”了一句,赶紧又补充道:“春若说错话了,小姐怎么会受人欺负呢?若有谁不长眼,大公子和老爷自然是第一时间要替小姐出气,可没人敢轻视小姐。”
沈如南笑意渐淡,相府如今的确风头正盛无人敢惹,但他们到底不是那扎根地底无论风吹雨打都始终屹立不倒的苍天大树,身后也并无背靠,随时都会有风险。
所以,她不只是为自己找靠山,也是为了整个相府,替父亲分担出他独自支撑相府的一部分重压。
“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真欺负了我去。”沈如南握住春若的手,轻拍她的掌心以作抚慰,“不过,你家小姐我如今准备攀上摄政王这根高枝,日后免不了要和摄政王交往频繁些,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小姐不用担心春若的,之前是因传闻而对摄政王惧怕不已,但这两日接触几次后,春若已经对摄政王改观不少,也没那般害怕了。小姐想要和摄政王成婚,春若会尽力帮忙,不想拖小姐的后腿。”
沈如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她只希望春若能好好的陪着她就足够了,“我的好春若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怎么会拖后腿呢?明日一早要去见摄政王,他的那件衣裳记得整理好,再备些薄礼,到时候一起带去。”
“是,小姐。”春若咧嘴笑起来,她因为沈如南的话而欣喜,高高兴兴地转头去盘点明日为答谢而送的礼。
沈如南回想了一番前世之事,霍知晋哪怕是双腿好了之后也并未有见什么旁的女子相伴左右,他唯一接触了数月的女子,只有她沈如南。
***
翌日,沈如南起了个大早,特意梳妆打扮的很正式,和春若前往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大门闭着,但春若上前刚敲了门,就有小厮拉开了门,朝她们行礼,询问道:“可是沈小姐?”
“是我。”沈如南点头,“摄政王现下可正在府中?”
小厮道:“在的,沈小姐请进。”
沈如南和春若随着他入了府,并未落座大堂,而是被引去了书房,小厮同她们解释说:“主上说沈小姐应当不在意那招待客人的繁文缛节,摄政王府也从来没有迎客的习惯,既然沈小姐是来答谢的,便随主上的贯日安排,在书房见面即可。”
“有劳。”沈如南面不改色地开口,她的确不在意,或许去了书房还更有机会和霍知晋近距离接触,正合她心意。
待那小厮向内禀报后,她们二人才见到了霍知晋,他正提笔书写着什么,察觉有人踏入,笔尖微顿,在纸上染下了一点淡墨。
随后,他头也不抬地说:“赐坐。”
桌案的另一侧,和霍知晋对面的位置上被人搬来座椅,沈如南却未立即落座,而是弯腰俯身几分去看,由心赞叹道:“摄政王,你的字写的好漂亮。”
说着,沈如南转身要将那座椅换到霍知晋旁边去,却被仿佛有所预料的霍知晋打断:“沈小姐不如先说正事。”
哪知沈如南竟摇头道:“不行。”说完,她自个儿把椅子搬了过去才坐下,丝毫没觉得不妥,反倒挪开桌上的镇尺,将霍知晋写了字的纸张拿起来观赏。
兴许是头一回敢被人拒绝的霍知晋目光落在沈如南的身上,眸底幽暗难辨情绪,但并没有恼意,不过是诧异过须臾,才继续开口:
“沈小姐看出来了什么?”
“摄政王的字果真如人一般,气势汹汹笔势冷冽。”沈如南认真评价起来,说着又话锋一转:“臣女的寝殿缺了副匾,我可有荣幸能让摄政王为我亲题匾额?”
沈如南偏头看他,视线中带着几分期待,可霍知晋面色仍旧冷漠,话音也是毫不留情:“没有。”
沈如南对此预料之中,在和霍知晋交错目光的那刹那间,她扬起盈盈笑意,伸手拿起霍知晋将将放下的笔,见霍知晋未有阻拦,她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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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落了墨。
新的一张白纸上,沈如南的字有几分潦草,很快写了三个字:霍知晋。
“臣女的请求虽然被拒绝了,但摄政王今日有幸,能得臣女的亲笔作品,可谓是十分荣幸。”沈如南边说边忍不住笑,或许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但依然把话说完:“摄政王可要好好保存,旁人想要臣女还不给呢。”
闻言,霍知晋看向她写的字,又瞧她得意的神情,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扣,一时好奇她是胡诌还是说真的,脱口问道:“谦王呢?”
“他什么?”沈如南没听懂他为何突然提起萧永元。
霍知晋忽而沉默起来,他觉得自己那句唐突的询问有些荒唐,避开了沈如南的双眸,脸色仿佛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良久后才道:“没什么,沈小姐还是说正事吧。”
沈如南这会儿才真的体验到传闻中说摄政王的喜怒无常,上一刻开得起玩笑,眨眼间就变了脸似的,还莫名扯开了话题。
她生出几分搞不懂霍知晋为何霎时变了脸色的苦恼,但还是暂时压下,答他道:“摄政王应该知道的,我一来还你的衣裳,二则是向你道谢,多谢摄政王几次帮我,备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摄政王收下。”
春若将手里的东西递上,霍知晋却并未去看也没推脱,而是叫小厮尽数收下,接着便恢复往日疏离。片刻后想起什么,才复问道:“简册不还么?”
“臣女还没看完呢。”沈如南说的理直气壮,“一整本书册,臣女好且要看几日才能阅完不是?摄政王昨日才给了臣女,今日就急着要么?”
霍知晋眉头不易察觉地轻挑起,“沈小姐对兵书还如此感兴趣。”
“感兴趣,但好像……有地方看不太懂。”沈如南悄悄倾身凑近,“不知道摄政王可否替臣女解答疑惑?”
“可以。”
霍知晋答应的出乎预料,还以为会像刚才那样拒绝她,倒叫沈如南有些措手不及地哑然须臾,有些心虚地挪开眸子,找理由道:“今日未带那竹简,不如明日……”
“本王这里有——”
“摄政王!”
看着霍知晋抬起手准备吩咐小厮,沈如南便知晓那书册他不只有一本,她怕被拆穿,忙不迭喊了一声他,情急之下伸出手抓住霍知晋的胳膊,干笑两声道:“臣女今早起来头有些疼,不想再看些费脑子的书籍,不如换个时间再谈可好?”说完,她盯着霍知晋,俏皮地眨眨眼,试图让霍知晋放过她。
什么头疼,分明瞧起来精神的很,恐怕是还没来得及看那简册,编不出所谓需要解惑的地方,扯谎罢了。
霍知晋看破不说破,面上的冷意不知觉中融化了几分,甩开沈如南抓着自己的手,说道:“沈小姐当真不是有意接近本王?”
闻言,沈如南想起昨日霍知晋最后问自己的那句话,她嘴角含笑,歪头轻声道:“我也没说不是呀。”
12. 第 12 章
听见她答应的如此坦荡,霍知晋免不得抬眼去看她,又是那几乎要穿透人的视线,沈如南却懒懒地靠在桌案侧,抬手托着下巴瞧他的反应。
没从霍知晋的双眸中看出预想中的愠怒,沈如南下意识仔仔细细地琢磨他的神情,询问道:“王爷不恼么?”
“恼甚么?”霍知晋不答反问,一双冷厉的眼紧紧盯着她。
沈如南说:“臣女刻意接近摄政王,万一心有不轨,欲害人怎么办?”
话虽如此,她却一直笑意吟吟着,眉眼灵巧,存着几分未彻底退去的稚气,霍知晋看着她这张唇红齿白的脸,想不到她会如何害人。
“接近本王,”霍知晋不疾不徐地开口,“该担忧的应是沈小姐。”
沈如南笑言:“那想来若是日后臣女多来叨扰摄政王的话,摄政王也是会欢迎的了?”
外人总说他向来脾气不怎么好,杀人是常事,活阎罗一个,有谁不怕呢?
从前不知晓,现下……还真有。
“不欢迎。”霍知晋面不改色地拒绝,顿了顿却又补充问道:“沈小姐会就此罢休么?”
沈如南自然是不会的。就算霍知晋阻拦,沈如南也会想方设法地来,毕竟她对他有所图,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霍知晋没再多说,只又道:“本王不是日日都有空闲。”
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沈如南不禁为此欣喜,猛地站起了身准备开口,却因掀起的衣袖打散了笔筒被打断,视线中那零散的笔滚落了桌案,往地下坠去。
沈如南“哎”了声下意识伸手去抓,但霍知晋比她更快,那笔已经稳稳落入他掌心里去,沈如南的指尖随后触上他的手背,一抹温热触感让霍知晋动作顿住。
白皙的手指只在他的手上停留须臾便挪开,沈如南还弯着腰,冲他说道:“摄政王,臣女是不小心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方才更近,沈如南的声音就像是在霍知晋的耳边呢喃,鼻尖还有意无意地萦绕着她身上随风而吹过的淡香,他手上更加握紧,呼吸沉了半分后片刻,面色冷静着重新将笔放回桌上,才道:“无妨。”
沈如南替他整理好笔筒,继续方才未说的话:“若要来见摄政王,臣女会提前派人前问,不耽误摄政王的正事。”
霍知晋并无给她应答,但他已用沉默代替了允准,沈如南了然地朝他行礼,识趣地准备离开。“已经叨扰摄政王许久,衣裳已还、谢礼也已送,臣女就不多留了。希望下次见面,能与摄政王再比今日多待一刻钟。”
语罢,她明明两手空空,却仿佛满载而归似得,和春若一起出了摄政王府,脸上正止不住地笑着。
桌案上沈如南写下“霍知晋”这三个字的纸张很是显眼,身旁侍从走近来问他:“主上,属下将此撤了吧?”
霍知晋沉吟了许久,视线落在那已经墨干的地方久久未动,手背上好似还有她指尖的余温尚存,他眸底情绪缓缓流转,片刻后垂下眸,嗓音沉着说:
“存放起来。”
沈如南当时是随口一说,她根本不会想到霍知晋竟真的将那句话当了真,还在得意地向春若分析此去摄政王府的战果。
春若的心思却在另一头,她回头望了望,确定离得很远霍知晋听不见后,悄声对沈如南说道:“小姐,摄政王看起来似乎无动于衷,你方才都离他那般近了他都没有反应,难不成……他不喜欢女子?”
沈如南不由得哑然失笑,“倒是未曾听闻过摄政王好男色罢?”
“可也没听说摄政王对哪家女子感兴趣呀,”春若回想了一番,“从前陛下好像给摄政王介绍过几位千金,但都被摄政王拒绝了。”
“那你瞧我方才靠近的时候,摄政王可有抗拒么?”上次在马车内,她好几回故意凑近霍知晋,似乎都没发觉异样,他从未排斥,最终也不过是怀疑她居心叵测而已。
而且重生后的初次见面,她直接栽进霍知晋的怀里了,并未见霍知晋给她毫不留情地甩出去,虽然当时霍知晋的脸色的确有点不太好。
春若仔细回忆了下,最终摇头道:“没有哎,摄政王好像一直盯着小姐,但是眼神有点……奇怪。”
像探究一个猎物,并不着急将她置于死地,而是想留下观察,好奇猎物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那是拿我当乐子看呢。”沈如南对此清楚的很,“终于有一个不怕他,还敢往他身上贴的人,他觉得新奇,想看我究竟想做什么。不过也算是有机会吧,反正同其他人相比,我对他来说很特殊,这就足够了。”
“那岂不是新奇劲过了就没用了——小姐不是要同摄政王成婚么,应该让摄政王对小姐动心才是呀?”
“春若,你有没有听过有一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沈如南的眸底生出几分势在必得,唇角的笑意更浓,“我呢,虽然不会害他这只俊冷难接近的猫,但让他的目光皆为我而停留,还是有把握的。只要他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那他就会想要深究,和我有更多的接触,如此的话,不怕日后没机会和他培养感情。”
“真的可以么,小姐?”春若有些不太确定这个法子对霍知晋有用,她一直觉得摄政王是个无欲无求的人,真的会喜欢上人?
沈如南冲她扬起笑,眨眨眼道:“试试就知道了,总不会吃亏,反正摄政王已经准许我们日后多去他府上,从长计议好了。”
春若点点头应道:“都听小姐的——那我们现在回相府么?”
“都出来了,还回去那么早做什么。”沈如南摆了摆手,“我们去百凤楼。”
京城里的茶楼不少,但百凤楼是最有名的一家,开店至今也要十年了,素以茶品闻名远扬,被称作是京城一绝。楼中有独创的好茶“脆春饮”,曾得陛下赞赏,至今还每日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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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引达官贵人争抢,亦有说是伺候过皇家的御厨亲制茶点,尝过的无一不流连忘返,赞不绝口。
沈如南吃过茶点,却一直没有机会品茶,萧永元前世不过是尝过一次,就对外嘚瑟了好些次,也曾听闻霍知晋是百凤楼唯一的贵客,脆春饮日日都为他备上三杯小壶。
——为了了解霍知晋,她不如先从他的喜好下手。
说完,她和春若直奔百凤楼,略过一楼的散座,叫伙计给她们开了个二楼的雅间。楼下热闹非凡,茶客三两笑谈近来趣事,和楼上静谧的雅间截然不同。
随着伙计上了二楼,偶有模糊人声传出却听不太清,雅间大多都闭了门,要么是天潢贵胄隐匿身份来谈论私事,要么是名门之子、望族之后同聚,一起说说热闹论个诗赋,说不准沈如南还认识。
“客官来的真巧,今日楼中客人多,刚好只余下这一间了。”伙计冲她们客气说道。
闻言,沈如南的视线却落在尽头最大的一方雅间处,脚步顿下仔细看去,门口挂着写有“秋径”二字的木牌,大抵就是那雅间的名字,而里面并未有人。
她便抬手一指询问道:“那间不是也没人么?我瞧着好像与其他的布置多有不同,可否安排我们去那儿?”
伙计转头瞧了一眼,很快又转回了头,抱歉着对沈如南道:“客官莫怪,‘秋径’是楼中贵客永久包下的,私人场地,不安排旁的客人。希望客官谅解小的,本店会送一份茶点以表歉意。”
一看便知沈如南从前未曾来过二楼,否则她不会不知道此事,而沈如南的确是没停过,她前世虽跟着萧永元来过百凤楼,但从未关注过什么雅间,如今听伙计这么说,想来那秋径便是霍知晋私人的了。
“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沈如南略一颔首,正要抬脚朝自己的那间走去,却蓦然听见身侧被谁推开了门,有人从中走出,一开口,声音熟悉的很:
“沈如南,我就知道是你。”
沈如南转头看去,萧永元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皱着眉睨她,面上还有几分得意神色。他猜对了,沈如南果真舍不得婚约,这不追着他来道歉了?可他偏不如沈如南的意,就要好好让沈如南吃吃苦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忤逆自己。
于是萧永元抱起臂,脸上讥讽着又开口嘲笑她道:“怎么,打听到本王在此特意跟来,你怎么跟个跟屁虫似的,烦不烦人?”
沈如南用眼神上下扫了他一眼,眉头拧起面露嫌弃,嘴里吐了两个字出来:“晦气。”怎么来这也能遇见这蠢货,她今天出门前应该先看看黄历。
不想和萧永元有过多的接触,沈如南语罢迈起步子,准备赶紧离开,免得沾上萧永元身上的腌臜气息,惹人恶心。
谁知萧永元不依不饶,见她要走立马沉了脸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沈如南,你心虚是不是,又想耍什么把戏?”
13. 第 13 章
沈如南现在对萧永元是避之不及,第一反应就是用尽力气猛地甩开了萧永元的手,后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生怕被萧永元沾上。
她退后几步,目光染着几分恼意,“谦王未免太过自大,我前来赏茶罢了,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跟着你来的?说这话之前,你没用那茶水照照自己,问一问你可配?”
许是没想到沈如南对她竟是如此疾言厉色,萧永元先是怔住,后眉头紧皱问道:“沈如南,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么?”
“王爷想来是成了糊涂鬼,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沈如南嗤笑,阴阳怪气他道。
“本王看是你糊涂了!”萧永元一拂袖,冷冷地冲她说话,“为了吸引本王的注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手段都要试,你当真以为本王好脾气么?”
“谦王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方才说过了,我是来品茶的,不是来寻晦气的。还希望你能离我远点,免得毁了我今日的好心情。”
萧永元始终不相信她的话,自信地认为沈如南就是来求他原谅的。“你若还是如此言语,可别怪本王没给过你求饶的机会。”
“有病。”沈如南不屑于他的什么机会,冷了脸说道,转过身不打算与他纠缠。
谁知萧永元得寸进尺,竟大步走来,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腥红着眼质问他道:“沈如南,我的耐心有限,欲情故纵也要有个度,你以为本王真稀罕陪你玩这一套么!”
“萧永元,你当真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人人都要凑到你身上?!”沈如南试图挣脱,但挣扎了半天见甩不开他的手,便扬起另外一只手——“啪!”的清脆声响过后,周围霎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因为沈如南给了萧永元一记掌掴,而萧永元偏过头去,脸上的五指印渐渐浮现,红的显眼,也自然诧异地忘记再用力,沈如南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
随萧永元一起的那几人无不诧异,沈如南竟然又对萧永元动手了,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传闻明明说沈如南爱谦王爱的痴情,可此番看来分明是萧永元贴着沈如南,倒未见沈如南半分欢喜,真是稀奇。
伙计还想上前阻拦他们不要再吵,可沈如南却是先上前半步,直视萧永元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他说:“王爷,你从前待我如何都忘了么?这一巴掌都还远远不够,你却想让我再给你低头,你真可笑。”
“沈如南,你不要后悔!”萧永元没想到她今日竟如此硬气,敢当众驳他的话,还如此对他,不由得沉声嘶吼道。
他面上的巴掌印还未消散,手上握了拳,恶狠狠地看着她,脸颊那处依旧生着火辣辣的痛,他全然没想到今日会被她打,而且是脸。
他这一声喊,倒是让别人都好奇地探头出来,想看个热闹,但众人一见是萧永元和沈如南,都失了兴趣。沈如南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过萧永元极好面子,见有人还想凑热闹,他怒喝一句“看什么看”将人吓退了去。
沈如南对萧永元更加鄙夷,她冷笑起来,“后悔什么?谦王难道还觉得我说的不对么,我沈如南可不吃回头草,尤其还是你这样卑鄙的草。”她就是要惹怒萧永元,好好出了她先前的恶气,让萧永元失去理智,待陛下回了宫,他只要还在气头上就不会反悔退婚之事。
昨日好声好气那是怕祝虞发觉异样,毕竟她是在祝虞的宫中,若是被对付了都没有帮手,自然要装的乖巧些。不过后来祝虞没再找她,想来萧永元是用了什么理由说服了祝虞,那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至于今日,以她对萧永元的了解,他就算是受了气,也不会告诉祝虞,毕竟他向来自以为聪明,以为早已拿捏了她,就不会去劳驾祝虞的手。
萧永元当真被沈如南的话激到,他怒目而睁,抬起指着他的手甚至都因怒气而抖了起来,“好啊,好啊——沈如南,你可要记住今日说的话,若日后想要求本王原谅,本王可不会再顺你的意。从今往后,本王不会再给你接近的机会,你便不要再妄想本王会像之前那般纵容你胡闹!”
毫无威慑力的话,沈如南听完不痛不痒,甚至还感觉没了累赘,轻蔑地笑了一声,“以后若是见不到你,我才是要烧高香,多谢菩萨替我赶走了晦气东西。”
“如此伶牙俐齿,沈如南,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萧永元气急了,平日里的冷静全然消失,沉着声音威胁她道:“明日父皇便会回宫,你若不想真的与本王退婚,就给本王乖乖道歉。”
闻言,沈如南大喜,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皇上回来的这么快,倒不用她还要再忍受萧永元这个奸佞小人了。
“是啊,沈小娘子,今日你可是过分了。不过你爱慕殿下多年,就算因之前的事情生气,可也不要因小失大,若是失了婚约,沈小娘子日后怕是要追悔莫及……”
“哦?”沈如南转眸看向说话的男人,眼底有讥讽闪过。“范公子自己家中的事情都还乱成一团糟,还有精力插手别人的私事,你可真是闲得慌。况且,你与我很熟么,又有甚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他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想起自家的事情不由得脸色一白,灰溜溜的闭了嘴。其余人劝诫的话都因此咽进了肚子里,不敢惹今日这个瞧起来像吃了火药的沈小娘子。
与往日的委身顺从截然不同,现下的沈如南满身的刺,谁所言不如她意,便会被她几句话呛的说不出口,管他们是否恼了,反正她是舒畅了。
从前实在憋屈的很,倒叫萧永元身边的人都看轻了她,拿她当笑话,她便要告诉所有人,她沈如南本就不是好惹的,之前是给他们脸了,现在,她要一一收回。
她是怕祝虞的手段,但不代表这些本该低她一头的人她也要怕。
“谦王,想我给你道歉,痴心妄想。”沈如南重新看向萧永元,眼中尽是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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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有本事就退婚,不然你就是懦夫一个,我看不起你。”
语罢,沈如南白了他们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终于进了自己的雅间,关上门,才落得清静。但还是听见外面有尖锐的声音响起,像是谁在砸东西,伴随着几声无能的怒喊,沈如南笑了。
看来退婚此事,快成了。
没过多久就平心静气下来的沈如南看向一旁像是有些被吓到的春若,不由得失笑道:“春若,你胆子怎么这般的小?”
春若凑近她几分,摇摇头愤愤不平道:“奴婢不是害怕,奴婢是气的,谦王他竟还想让小姐给他道歉……”
“他不就是那样的人么?那般狂妄自大,觉得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委曲求全,接受他给的所有羞辱。”沈如南对此见怪不怪了,“所以,这种人不能做我的夫君,不管有多困难,和他的婚约都必须解除。”
“幸好皇上明日就归,小姐就能和谦王划清界限了。”春若说着有几分期待。
沈如南却有几分担忧,毕竟这指定为萧永元婚约之前几乎是她磨着皇上求的,此番反悔,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于她。但愿退婚能顺利,只要皇上同意,那一切就都好说,纵使萧永元不愿意,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毕竟这婚约原本就是要遵循她的意愿。
正有些苦恼的时候,方才的伙计端了茶点进来,给她摆上桌后,询问道:“不知客官想喝什么茶?”
沈如南扬起笑问他:“我们想要‘脆春饮’,今日可还有?”
伙计面色一愣,犹豫半晌没开口,像是拿不定主意,沈如南有些疑惑,才听他道:“有是有的,不过小的要去问问老板,脆春饮今日要问过他的意见才能决定要不要给。”
沈如南对此很理解,“那就劳烦你去问下,看我们今日是否有机会能喝上此茶。”听闻脆春饮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一要求只能是二楼雅间内的人,二须得经过老板设下的考验才行,而且每次的考验各不相同,防止有人投机取巧。
虽说不知道具体要考验什么,但试试倒也没有影响,沈如南拿了块茶点尝了尝,和前世的一样,叫她刹那间有些恍惚。
百凤楼的老板来的很快,伙计敲了她们雅间的门,随后一位男子就拉开了门,并未着急进来,而是先开口道:“沈小姐,久仰大名。”
沈如南转头看去,那男子着一袭灰白长袍,腰间挂了枚看起来似是上好白品质的玉佩,穿的是一双用金线刺绣的高靴,反倒发间别了一支极其普通朴素的木簪。他面上温和,眼尾却偏下了些,若非他身形硬朗,唇红正常,沈如南倒差点以为他体弱多病。
是个模样俊朗的男子,也一直举止有礼,不过比沈如南想象中的腰年轻些,似乎和霍知晋的年龄相差不了太多。
他不紧不慢地介绍自己姓宋名临,朝沈如南微微躬身,口中则是抱歉说道:“‘脆春饮’今日不能供给沈小姐了。”
14. 第 14 章
沈如南倒是没想着今日就能喝到,但她不懂这还未有考验,就要匆忙将她否决么?
“为何?”沈如南心里想着,口中也问了出来,“方才你那伙计说,脆春饮还有的,怎么不连考验的机会都不予我们?”
“脆春饮的确还有,只是我不想供给沈小姐了。”宋临面不改色,答她道。
瞧他面上似乎待人温和,没想到说出来的话竟是如此强硬,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恼意来,沈如南心想果真人不可貌相。
她依然平和着问:“为什么?”
宋临思索了片刻才说:“沈小姐今日扰了我店里的氛围,谦王殿下还摔了店里的几盏茶杯,恕我对此难以冷静看待。”
沈如南不由得气笑,“谦王做的事怎么叫我背锅?祸端分明是他引起的,我原本不想与他争吵,是他反复要同我闹,你家的伙计也是看见了的。再者,他摔了茶杯与我何干,你同我讲做什么,叫他赔不就是了。”
宋临执拗的像是听不懂话,“无论事由谁起,于我看来,沈小姐和谦王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恕沈小姐莫怪,过几日再来,我会亲自接待,给沈小姐一个赢得脆春饮的机会。”
若说他记仇,他还准许她日后来喝,可若说他不记仇,今日却是已经在赶客了,沈如南对宋临的思维实在无法理解。
原来传闻中说的百凤楼老板有个性是这么个有个性,沈如南终于是见识到了,但她的确不占理,若是因此和百凤楼的老板闹个不快,实不划算。
索性宋临也不是完全的排斥她,勉强还算明事理的,就是思维有些非正常人似的,沈如南也表示理解,扯起几分笑容来,点头道:
“好啊,不过宋老板不介意待我们吃完这茶点后,再离开罢?”总没有不让他们落脚吃茶点的道理。
宋临朝她颔首,双眸辨不出情绪,仿佛平静如水,说道:“不介意,沈小姐慢用。”说完,他转身离开,重新关上了她们雅间的门。
气肯定是有的,春若撇着嘴嘟囔,沈如南听见了抬手捏捏她的脸,宽慰道:“无妨,不过是今日倒霉,遇见谦王了,下次我们便提前打听,等谦王不在的时候来。”
萧永元果真晦气,遇见他就没有好事。
这宋临也是个奇怪人,跟他讲话有些费劲。
待吃好茶点,沈如南和春若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百凤楼,未发觉身后二楼的楼梯处,宋临望了她们的背影良久,直到她们消失在视线中。
不幸的是,她们两人离开百凤楼约莫一刻钟,天上就下起了小雨,今日还忘记带伞了,她们只好站在屋檐下避雨,祈祷雨可以早一点停下。
沈如南抬头看着天,对春若说道:“瞧着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听不了,而且估计还要下的更大。”
“啊……那我们要寻个店铺落脚待一阵么,小姐?”春若张望着看了看周围,说道。
沈如南伸出手探了探现在的雨势,思虑了片刻后说:“索性现在雨还小,我们先往相府的方向走吧,待在店铺里也不是办法,这雨还不知多久才会停。”
春若应了声,后抬手用衣袖帮沈如南挡着身子,她们虽在屋檐下慢慢走,却有风吹来,雨水会打在人身上,沈如南才落了水,可不能又着凉了。
她们踱步走过一路铺子的巷道,最终停在一座府邸的房檐下,看着来往撑伞步伐匆忙的行人,沈如南有些发愁——雨蓦然间更大了。
原以为在她们赶到相府前雨不会下大,没想到距离相府还有好一段距离,却见雨势犹如瓢泼,雨滴哗啦啦地往下坠,打在地面上形成水洼。
沈如南的裙角已经湿了,纵是春若刻意挡着也敌不过雨水袭来,她不由得叹口气,不知道要被困在这里多久。
“小姐,小姐,里面好像有声音。”春若骤然间攥住她的衣袖,神情紧张地冲她说道。
沈如南并未在意,这毕竟是有人住的府邸,有些声音是正常的,可当她准备开口安慰春若的时候,却听见了怪异的一声。
像是有人在尖叫,也像是扯着嗓子嘶声力竭地嘶吼,不是正常府内该有的声音。于是沈如南猛地回头,她和春若站在原地,低头才发现大门并未紧闭,而是留有一个小缝,这家府邸的主人仿佛没来得及关好门。
乍然间,又是一声尖叫。
沈如南和春若都被吓了跳,险些没站稳,伸出去的手下意识想要寻找可以扶的地方,可沈如南惊觉面前只有这扇门,她的背后在那个眨眼间出了一声的冷汗。
因为她的手已经收不回了,只是一点点力气,就将那门推开,“吱呀”的一声,让她们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门缓缓朝内展开,府内的状况顿时映入眼帘。
地面一片血红,雨水混杂着那鲜艳的颜色,染向府内的所有地方,扑面而来的还有那引人反胃的味道,尽管雨天的泥土气息压住了不少,可沈如南还是觉得难受。
她不喜欢血的味道。
这座府邸内四面八方都布满了人,死人躺在地面上,毫无动静,有人睁眼,也有人闭上了眼。活人各个手持利剑,剑上染血,剑下的人在咒骂哀嚎,临死前试图诅咒到那个人。
——坐在正对着门中央的位置,背对着她们,却仍然看得出矜贵的男子。
恐惧瞬间从双腿攀爬上了沈如南的全身,她感觉自己的脚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心脏似乎要从心口跳出,“扑通”着在她的胸膛猛烈砸动,沈如南全身都僵住了,目光直直看着前方,呼吸凝滞了那么刹那。
接着,她反握住春若的手,吸了口凉气,强装镇定地小声道:“别怕,春若。”
但她其实也有些怕,毕竟撞破了人家的事情,难免会因此丧命,她深呼吸几次,试图挪动脚步,但里面的人先一步发现了她们的身影。
有一人提起利剑,神色肃穆似是要将她们灭口,可站在那男子身侧的下属回头望向她们后,面色一惊,当即抬手拦住了那把利剑。
“沈小姐。”
沈如南突然听见里面的人在唤他,心都空了拍,压下恐惧缓缓抬起眼后,她再一次看向最中央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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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身影有些熟悉,可沈如南却已经顾不上去回想,他在她的注视下回头,面色如往日一般冷漠,那双凌厉的眼看向她,如夜中杀人的刀,直直透过她的身躯。
像是在说:你瞧,本王如此可怕。
沈如南却彻底松了口气。
还好,是霍知晋。
沈如南仿佛瞬间卸了力,腿软地站不直,还是春若拉住了她,伸手扶着一旁的墙壁,才得以缓神。她喘着气,心神依旧不宁,视线却一直未从霍知晋的身上离开,她开口,轻唤道:
“霍知晋。”
一双如星如月璀璨的双眸,伴随着那句轻柔如风动心弦的话,霍知晋的视线顿时撤下了所有刻意的冷冽,吩咐侍从推他过去。
沈如南抚着胸口平息,不敢再看府内的场景,只得垂下头,伸出手捉住霍知晋的衣角,楚楚可怜地说:“我没骗你,我真的胆子小。”
摄政王眉头轻皱,一挥手便叫人去收拾府内狼藉,后看着沈如南有些泛白的脸色,他不禁指尖微顿,将自己的声音放缓,说道:
“沈如南,不用怕,是本王。”
——“沈如南,我是霍知晋。”
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前世皇宫的最后一面,霍知晋对她说的这句话,她呼吸微微战栗,又差点站不住,眼眶里不知怎的有些起雾,沉吟许久,她才嗓音不稳地开口:“好。”
“你怎么在此?”许是为了转移沈如南的注意力,霍知晋问她道。
沈如南回头看向那依旧没停的大雨,“我没带伞,避雨来了这里。”
霍知晋给身侧的人使了眼色,不久便有一把伞递来,霍知晋接过放入沈如南的手中,说:“回相府吧。”
“多谢摄政王。”沈如南的确是不想再待在这里,她的脸色依然不好,拿走伞后转身走下屋檐,雨水敲打在那把伞上,也恍如敲在沈如南的心头。
脚边落雨的涟漪阵阵,冷风拂过沈如南的裙角,握着伞的手忽而一紧,指尖泛白些许,沈如南听着自己清晰响亮的心跳,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春若正疑惑地要开口,却见沈如南突然回身,衣裙被风拂起掀着一阵小风,接着她疾步朝着霍知晋的方向走去。那把伞须臾间就盖在了霍知晋的头顶上,沈如南握紧了伞柄,她缓缓垂下头抿了抿唇后,低声请求道:
“摄政王,你能否陪我一起?”
沈如南无意倾斜了伞面,于是一滴雨水顺着伞面落下,蓦然打在了霍知晋的手背上,须臾冰凉袭来,霍知晋的心仿佛也随之停了瞬间。他对上沈如南的双眸,那恳切的目光让人无法开口拒绝,连他也不可以。
于是他道:“本王送你回去。”
沈如南却摇摇头,“我这副样子一定会被兄长察觉,现在不能回相府。”她不想让沈如璟替自己担心。
“那你想去何处?”霍知晋心想这似乎是他的责任,便询问她的想法,毕竟他的确需要将此事负责到底。
哪知沈如南一双眼眸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说出一句话:“臣女跟摄政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