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渣攻悔改录》
1. 人渣凤凰男1
长久没休息好的钝痛尚在颅腔中嗡鸣,白皎已经蹙眉撑着床榻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熟悉的酒店环境,穹顶的水滴形灯饰将透过窗帘缝隙的稀薄晨光折射进来,恰恰打在他在他侧脸处,形成一道模糊光雾。
“呼……”白皎用手臂遮着晨光缓缓适应,胸腔下沉吐出一口气,待到双眸完全适应白天,他挪开手臂随意打向身侧,却蓦然触碰到了一具温热躯体。
“……”
他抬起小臂,目光随之移过去,金发青年和衣睡在他的身边,即使被莫名其妙地锤了一下也只是微微蹙眉,依旧睡着没有醒过来,白皎回想了一下,以这个混血二代为基础,迅速确定了剧情进度。
摆烂摊牌后,彻底决裂前。
这不已经玩完了吗?
怎么就不能再往前靠靠?
白皎是时空管理局有名的人渣反派专业户,光是站那儿就是妥妥的人渣本渣,杀人如麻的疯子他能演,死不要脸的无赖他能演,一条路走到黑死不悔改的渣攻他更能演,现在好了……
主角疯了,剧情崩了。
他作为专业虐主角的渣攻也是半条退路都没给自己留,自信地一撸到底,把主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超额完成扮演工作,任务做完积分到手感情清零立刻死遁。
一秒都没多留。
白皎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起身,拎起恒温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完第一口,一只圆滚滚的黑色小球摇摇晃晃地蹭蹭他的手指,颇有点儿讨好的意味,白皎垂眸看去:“怎么?”
007:【宿主,接收剧情。】
论时空管理局哪位任务者最厉害,底下的辅助系统能叽叽喳喳争出一百个答案,耗电也要给自家宿主爆灯,但要是问哪个宿主最难伺候,脾气最怪,那么只有白皎无疑。
倒不是做任务不行,白皎算是数一数二能够得到S级评价的任务者,但他说话做事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系统算法运行炸了都算不出来他接下来到底会干什么——这样会显得随身系统很无能。
“不需要。”
白皎屈指弹了弹这只系统球,在007停止转动后指了指自己的头,人渣屈尊解释:“剧情都在我的脑子里,作为我的随身系统,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007跳起来:【宿主?!】
难道它即将得到重用?
白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别影响我。”
“唔……”007瞬间蔫儿了,白皎垂眸握着杯子继续喝水,一边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边回想这个小世界原本的剧情。
这个世界他叫何皎,是一名从乡镇走出来怀才不遇的底层穷鬼,偏偏何皎性格冷淡又自命清高,一心想往上爬,事业上做了无数努力,却依旧屡屡受挫,在看见同学毕业轻松进入大厂叫老总“舅舅”的那一刻,何皎自发觉悟了一个道理——穷人是打不过关系户的。
除非他也找个老总当靠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骨子里的清高叫何皎无法低下姿态阿谀奉承,他的找靠山计划始终没有苗头,直到某次游轮宴会,他兼职做侍应生偶遇了醉酒在甲板上的临城一把手:谈瀛。
谈瀛长得不错,人又确实是视觉动物,何皎当下就……好吧主要原因是这位谈总有权有势到了一种叫人死都别妄想追上的程度,何皎心想不搞归不搞,要搞不如搞个大的,于是他发动了自己在网络上看的十分钟心理控制技能。
本以为谈瀛这种人物会很难搞,白皎做这段任务也的确留出了大量时间应对,谁曾想时来运转,他扮演的何皎用短视频心理学迅速拿下这位一把手,只是故作姿态勾勾手指,谈瀛就像吃迷药一样舔了上来。
“娇娇。”
他说:“你在临城,我是你的后盾靠山。你想出临城,我也能为你顶半边天,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想做什么做什么。”
故事到这里止于happy ending,那这个任务就太简单了,白皎可是人渣专业户,人渣是什么?
——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忘恩负义,爱慕虚荣,一旦站起来就忘本,恶毒人渣被送上青云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相爱两年,白皎开始着手背刺主角,先是以一场聚会真心话大冒险的形式,让主角那个心理医生朋友“看”出他的心虚,从而引出何皎利用谈瀛且对不起对方感情的事。
主要是让主角清醒清醒。
后在争吵不休中,谈瀛咄咄逼人要一个答案,问来问去都是爱或不爱,白皎咬碎牙也不合他意,很干脆地摆烂把一切和盘托出,句句往谈瀛心里扎,随后发动冷暴力pua技能,两人开启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白皎:三天无联系自动分手。
主角虐心值还差最后10%,白皎临时找了个早就喜欢他的混血富二代表演无缝衔接,在谈瀛的监视下把人带进酒店,用的还是主角之前给他的卡,把不要脸做到极致,现在剧情正进行到这段。
所以……
007:【宿主,这回我们要降低主角黑化值达成he结局,那个……忍一忍。主角三分钟后到现场捉奸,不如您先跑吧?】
彻底决裂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总不能当场被逮啊,哪个gay会和陌生好兄弟睡一张床?啊……只是单纯打扑克牌什么都没干,谈瀛信就有鬼了。
先跑。
回头可以再说是误会。
“时间不够。”
白皎:“二十七楼,我摔死吗?”
007:【……】
白皎搁下杯子走到窗旁,拉开窗帘看了眼底下蚂蚁一样的人群,饶有兴致地改了口:“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运气好点儿只是摔残呢?”
【……啊?】
他屈指敲了敲窗户,感受了下玻璃的硬度,颇有一种即刻要发疯跳楼老子不活了的美感,身后被褥微动,金发富二代终于醒来,白皎的腰被从身后搂住,两具躯体轻轻贴在一起。
“亲爱的,你醒好早。”
昨晚被何皎主动握住手朝他微笑的记忆犹新,芬尼安十多个小时,连睡梦都沉浸在喜悦中,虽说到底什么也没干,但只是那个笑容就足以叫人掺水回味三四年:“为什么站在这里?”
白皎没回话。
芬尼安在国外长大,他的中文不太好,说话往往得先想再出口,他侧眸看着这位重新恢复冷淡的爱人,有些疑惑:“还是头疼吗?等明天我带你一起回国,那边有我的私人医生,顺便……见见我妈咪?”
“芬尼安。”
白皎感受到了那只不安分想摸他腰的手,立刻从他的怀抱中脱身,靠着窗台回头,狭长双眸微微向上扬起,瞳孔中依稀有冷裂蛇鳞般的颜色:“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吗?”
芬尼安愣住:“亲爱的……”
“我给过你承诺吗?”
“……”
“见你妈咪?你在臆想什么?”
青年发丝略有些凌乱,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那双淡漠双眸,他的长相即使在看脸的娱乐圈里也算得上十分出众,偏偏睫羽直直地垂下,在瞳孔中投下刻薄阴影,白皎嗤笑一声:“我只是对你笑了一下。”
“蠢货。”
芬尼安大脑混沌,他张了张口没说出任何话来,不明白为什么何皎的性格脾气能够一天一个模样,回想昨天的事情,何皎的的确确没有承诺任何事,他只是伸出手,笑了一下,仅此而已。
芬尼安以为是上床的信号。
“你……是你欺骗我!”芬尼安瞬间恼羞成怒,他一把握住白皎的手腕将他扯过来,混血面容上满是被戏耍的怒意:“我追求了你那么久!你在耍我!昨天……”
白皎:“是骚扰。”
而且是无视他工作忙碌天天来烦,在他有谈瀛这个男朋友的情况下,屡次调戏开黄腔说要操.死他的恶心骚扰男,对方肯定了他的颜值并决心拿下。
他给了芬尼安这个机会。
上一轮任务中白皎觉得蠢货有蠢货的用处,于是一直把他留到了和主角决裂,成功废物利用,没有半点儿心理负担……嗯,现在还需要利用第二次。
白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
“谈总,这门在里面反锁了,”服务人员战战兢兢地取下房卡:“房客设置了二层密码免打扰,房卡……房卡打不开,不如敲一敲让里面开门?”
“你觉得呢?”林安无语扶额,敲一敲让何皎开门?那个矫情鬼能主动开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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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谈哥和他知道消息的时候还在国外,光是听说何皎带着一个男人进酒店,谈瀛就像疯了一样立刻坐直升机飞了回来。
现在到底也晚了。
何皎要真是有那个心思,现在该做都不该做的估计也已经做完了,那男的差点儿说不定床单都滚好几轮了,他看谈哥来抓奸是假,带着枪想把这对奸夫淫夫崩死是真。
不过……
谈瀛真能舍得弄死何皎么?
“总卡能不能刷?”林安道:“拿总卡出来试试,解码器叫人带过来,把门破开,谈总有急事要办,快点的!”
谈瀛的脸色越来越冷,阴沉得仿佛暴雨来临前厚重的乌云,他牙关紧咬,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慢慢摸向腰后的黑色金属配枪,紧紧握住,骨头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酒店门暴力破开,窗帘随之被白皎用力拉扯下来,头顶的栏杆直直地砸到了芬尼安那颗蠢货脑袋,青年浑身凌乱被金发男人拥在怀中,上衣已经脱去小半,露出了苍白到有些骇人的肩膀。
芬尼安被他戏弄得怒气升腾,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他被攥着手腕压在窗台上,男人的膝盖挤进他大腿间,这副形容像是情侣一起玩疯了,何皎微微仰着头,与谈瀛阴沉的双眸隔空对上。
“谈……”
“啊——!!”芬尼安的头发被用力扯住,来人力量磅礴,只用一只手几乎就能把他的头皮撕裂,芬尼安双目充血,被狠狠甩在地板上:“你是誰?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爸爸是……”
芬尼安忽然瞳孔骤缩。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凌厉双眸下是席卷而来的风暴,他的手指压着扳机,似乎下一秒就能果断扣下去,送他吃一顿脑浆开花。
“……”
“谈哥!”林安冲上前来捂住枪口,朝着门口的保镖示意,他对谈瀛低声道:“谈哥,公共场合,冷静。”
打也不能在这里打死。
谈瀛静静地看着地上因恐惧而身躯发抖的混血男人,下意识嫌恶鄙夷,片刻后情绪却又化作刺骨悲痛,他的目光扫过芬尼安出色的容貌,眼底泛起一抹猩红,连喉咙都哑了:“拖出去,打断腿,他爹是谁给他邮回去!”
林安点头应了,吩咐保镖把瘫在地上的芬尼安绑出去,想要转身再回来的时候,谈瀛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回头看,男人低声说:“……你也出去。”
酒店房间那只剩下新仇旧爱的两人,谈瀛踏过一地狼藉,握着枪慢慢走近何皎,青年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已经整理好衣服,死一样的沉寂中,白皎选择先开口:“谈总,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
主角气都要气有恙了。
谈瀛盯着青年那双迅速恢复冷淡的双眸,片刻后嗤笑一声无不嘲讽:“何工,这么狼狈吗?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眼瞎了?”
白皎垂眸避开了谈瀛的视线,他轻轻拢着衣裳沉默,青年的面色苍白到了一种称为病态的地步,双眸下微微泛青,憔悴模样反倒为本就绝佳的容貌锦上添花,他吐出一口气低笑:“没办法。”
谈瀛:“最近行情这么差?”
青年闻言似乎微怔一瞬,小蛇一样的瞳孔似乎被践踏碎裂,他依旧垂眸冷漠淡然,攥着衣裳的指尖却在微微发抖,这种隐秘的伤痛传过来,谈瀛的心脏被割开了一道血口。
有疼惜的情绪溢出。
作什么精?何苦呢?
谈瀛缓慢靠近,目光扫过青年干干净净并无暧昧痕迹的脖颈,最近何皎的研究所出了点儿问题,资金亏空了很大一块,偏偏他们在冷战,何皎死不服输,谈瀛自然也不是什么上赶着的好人。
何皎确实是忙坏了。
可就算忙坏了,却还有心思带着新找的男人来开房,一个蠢货富二代就能叫他献身,把自己给出去……谈瀛不舍得骂他便宜,又实在没办法接受他的娇娇从始至终都不爱他。
“何皎。”
谈瀛用力地捏住青年的下巴抬起,用强硬的态度迫使何皎与他对视,语气却温柔下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现在想找下家和我割席?想得美。”
“没有我,你怎么办啊?”
2. 人渣凤凰男2
谈瀛指腹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何皎被迫抬起脸和前夫对视,从那双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狼狈憔悴的影子,他试图偏头躲开,又被男人更加用力地固定住,死死压制着。
“说话。”
谈瀛的嗓音低下去,喉咙里似乎结了冰,温柔却带着隐秘危险的压迫感:“没有我,你能干什么?嗯?”
何皎的确学习好、天赋高,在工作中拥有极强的控制和领导能力,走到今天的地位有他本身的实力在,谈瀛从不否认他的男朋友是位难得的天才,但是说不好听一点儿,这世界上的天才太多了,悄然沉寂下去的只会更多。
短短两年时间,谈瀛任由自己的心陷得越来越深,几乎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何皎一个人,研究所缺资金缺渠道,需要更精密的仪器做实验,哪怕整个世界上仅有一台,何皎只要向他说一声,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是他的阿拉丁神灯吗?”
晋颂认为他疯了。
谈瀛一概不管,依旧做小男朋友的许愿灯,就算他们偶有小争吵,何皎从不主动道歉,往往等着他消气了去哄,也无法阻止谈瀛越来越爱,直到那场晋颂开玩笑的催眠让何皎泄露情绪。
谈瀛依旧在欺骗自己。
一个月冷战,何皎学不会低头,学不会道歉卖乖,但他学会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找下家,看见视频的那一瞬间,谈瀛没办法再把自己骗下去了。
何皎真的不爱他。
谈瀛把枪插到腰后,慢慢地逼近面前神色冷淡的青年,两人的身体几乎要紧紧相贴,他盯着何皎淡漠眉眼,问:“那个蠢货给你开什么价码?”
何皎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谈瀛恍惚瞬间看见了他瞳孔中的泪光,下一秒再定神,青年脸上又只剩下冰冷,像凝固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谈总。”
青年慢慢开口。
谈瀛的手指松懈了一下,目光扫过何皎下巴上被他掐出的红印,下一句话传到耳边之前,他想:何皎终于知道低头了吗?或许对比他们的感情,他的事业,研究所更重要,只有软肋才能叫人服软。
他从来就不是何皎的软肋。
“谈瀛,”何皎改口叫他的名字,瞳孔中映着清晨斑驳光影,青年低声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是没了谁就不行的,没有你,我也不会怎么办。”
谈瀛手指微颤,他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寻找青年或许可能的示弱,但他失败了,何皎只是很平静地在回答他那句话,就像从前他们吵架时冷淡的态度。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何皎能这么平静?
他怒不可遏,用力把青年的肩膀按在墙壁上,恨不能拿长钉钉死何皎的脊骨挂起来,谈瀛压抑着怒火,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捧你到今天的?老子能把你捧起来……”
“也能让你摔下去。”
白皎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
系统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各种突发情况,007立刻跳出来:【啊?宿主发现有故障吗?我可以帮忙向上报错,但是这句话哪里有……】
白皎:【我才是唯一的老子。】
【……彳亍。】
青年瞳孔骤缩,似乎真的被这句毫不留情的话吓到了,他垂着眸慢慢地喘气,像是极其可怜的小蛇把自己盘成了一只圆饼,谈瀛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护住了他被墙壁硌着的肩膀。
何皎体弱容易生病受伤,从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就是这样,气血虚得要命,但凡多耗费一点儿心力都好像要支撑不住,无论如何补都补不上来,偏偏又对工□□得深沉。
他低下头想亲吻那张冷淡薄唇,即将触碰到的刹那,何皎偏头躲开唯恐避之不及,谈瀛愤恨未散怒意又起:“何皎,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要名利?”
“我没有给过你吗?”
“到现在了,你还在装什么?我们不是早已经心知肚明了么?”谈瀛强硬地咬了口他的嘴巴,指腹抹过青年的眼角:“我是临城的天,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犟?有什么底气说没我也行?”
“研究所的亏空,你怎么补?”
谈瀛轻斥:“靠那种蠢货二代?十年流水都比不上我给你的零花钱,真以为送自己上门问题就能解决问题?别忘了……”他轻轻地捏了下何皎的脸颊:“研究所不是你撑起来的,是我。”
是他在源源不断地投资金。
何皎:“你想怎么样?”
谈瀛胜券在握:“你说呢?”
涉及到自己的事业,何皎无视了谈瀛话语中似有似无的侮辱,他沉默片刻,慢慢抬起头直视男人的眼睛:“谈总,我会给出一份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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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解决方案,三天内拿给你看,至于……你要是想报复我,我无话可说。”
左右不过东山再起。
“呵,说得真简单,”谈瀛受不了他这种公事公办无懈可击的态度,这让他像一条被何皎栓着的狗,总是在跟随他的心意满足他的一切愿望:“研究所的亏空,我帮你补。”
何皎抬起眸:“谈瀛?”
谈瀛盯着他:“开价。”
何皎愣了一下:“……什么?”
谈瀛道:“我要睡你,开价。”
这种人,这种仗着他宠爱肆意妄为,到底也没给他对等感情的人,这种把他当狗耍,和别的男人厮混的人,这种利用他的人,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能让他捧在手心里的?
睡够了就扔掉他。
对,本来就该这样。
“那个蠢货给你什么价码?我出一百倍,何皎,”谈瀛冷声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的感情不值钱了,所以,拿身体来换,随时、随地。”
青年冰封瞳孔终于裂开密密麻麻的缝隙,眼底的疲惫与荒芜无法掩饰,他的神色中只剩下轻飘飘的,却又像一记重锤般的无奈:“……谈瀛。”
或许连谈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居高临下地朝何皎施以援手,提出这样的条件时,先焦躁紧张的却是他自己,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不敢眨一下眼睛,任由血丝蔓延成蛛网。
他好像幻听了,心底有属于他本人的声音在低声地祈求——答应我,求求你……除了这个,除了给你利益,我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没有办法把何皎留下。
那句话说的不对,何皎的感情和任何数相乘都是0,但这并不代表他偶尔升起的数字没有价值,实际上,谈瀛知道是他自己的感情不值钱。
“这个世界上好睡的人也很多,不止我一个。”何皎笑了笑,道:“抱歉,我不奉陪,请高抬贵手。”
何皎推开了他,利落拒绝。
“……”
谈瀛失去了所有嘲讽和逼迫的力气,沉默在狼藉的房间里蔓延,比之前的剑拔弩张更令人窒息,他摸到了腰间的枪,第一次觉得这把枪沉重得压死了他的心脏。
良久,谈瀛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连面部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何皎……你真是好样的。”
3. 人渣凤凰男3
空气压抑得可怕。
何皎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他一旦开口,就能精准地直指要害,对工作是,对感情、对他也一样,他的理智平静让谈瀛心中那根拉紧的弦彻底崩断。
那句拒绝的话像是一把刀,推开的动作更是往上淬了毒,匕首捅进他的胸膛里,扎穿了谈瀛心脏中最软的那块肉,他所有的怒火、耻辱、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卑微,在刹那间粉碎。
好……好得很。”谈瀛重复着,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喉咙堵得胸腔里的气上不来,他眼底的红血丝愈发蔓延,像是下一秒就要爬到脸上渗血。
何皎仿佛看不见男人的痛苦和挣扎,他踩过一地狼藉,俯身把衣服捡起来慢慢整理好,随及半蹲着转身与谈瀛对视:“谈总还有什么事?”
“何皎,”开口时低哑的声音连谈瀛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盯着青年淡漠的眸,片刻后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没了你,我找不到别人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有多了不起,多么不可替代?非要我谈瀛次次……!”他骤然抬高的声音在半路哑火,三秒后才嘲讽道:“你以为我还会像之前一样求着你吗?现在是你该求我,何皎。”
非要他次次低头……
非要他次次求着吗?
青年挽起袖子的小臂和脸一样苍白,面容之上除了唇间一抹红几乎毫无血色,他半蹲在那里,胸口缓缓起伏着,片刻后才开口道:“谈瀛,我是对不起你。但不是我让你求我的,我逼迫你了吗?”
“没有吧?”
“没有,愿赌服输。”谈瀛把地板上的窗帘猛地踢开,走到何皎身旁垂眸,咬牙一字一句道:“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要,那么后果自己承担,我不会再管你。”
绝对不会。
“你说得对,总有下一个,”谈瀛无不嘲讽:“我当然是想找谁就能找谁,下一个总会知道怎么讨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让老子上赶着!”
何皎烂得坦坦荡荡,渣得明明白白,甚至不愿意在他们撕破脸后再骗一骗他,不愿意乖乖在他这里讨个好为之后做打算,依旧维持着没用的倔强和清高,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一样。
谈瀛自认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的话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折辱的痛快,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借此发泄出来,他盯着半蹲在地毯上青年苍白的脸,期待能从那张面容上找到羞耻、悔意,哪怕只是一瞬间慌乱的表情。
但何皎只是静静听着。
“是吗?”他甚至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掌心虚虚地扶着椅子:“那很好,期待谈总找到更合心意的床伴。”
床伴?
谈瀛仿佛被扇了一记耳光。
整个世界在脑子里炸开,在何皎的眼里,他们那两年,海上朦胧得像诗歌一样的初见,平淡却又温馨甜蜜的感情,全部压缩折叠成那两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字,他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前男友的评价。
只是床伴,只是利用。
“滚出去!”
谈瀛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不冷静了,他咬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吞,胸膛剧烈起伏,尚还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用手指堵住枪口,腕间用力死死按着。
“滚,何皎。”
“别他妈在我面前碍眼!”
主角发疯的事例太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冷静冷静,白皎扶着椅子起身罕见地要当个乖宝宝圆乎乎地滚出去,谈瀛却盯着他看了两秒,按着枪自己转身滚……
额,走出去了。
房门被摔得震天响,整个空间都在嗡鸣,谈瀛单手把枪中的弹匣卸下去,直到它掉落在地面上,离这把武器一米多远,男人紧绷的手腕才陡然松懈下来。
“谈哥?”林安没听见里头响枪声,他把弹匣捡起来塞进口袋,看着谈瀛冷硬的神色不敢说话:“何皎他……”
谈瀛没理会他,下意识地摩挲左腕上那只墨蓝色百达翡丽,仿佛这样就能逆转时间,回到何皎送他这块生日礼物最最温柔的时候,但现实总是丑陋的。
“那个蠢货呢?”
林安愣了一下,想起刚才从房间里拉出来的“奸夫”,他回答道:“刚在楼下打了一顿,给他爹送回去了。”
操,何皎不会真干了吧?
这玩完了。
“我再把他截回来?”林安跟着谈瀛十几年,多少能看出来点儿他的情绪,现在谈瀛处于一种发火想杀奸夫泄愤,又不舍得动何皎的状态,所以这个倒霉蛋当然得是芬尼安。
“……”
“不用,”谈瀛道:“走。”
男人的步伐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仿佛刚才在那个房间里失控的人从来不存在,但林安却能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正微微颤抖着。
谈瀛舍不得,放不下。
林安想:俗话说世上情劫最难过,何皎确实手段了得,勾得谈瀛这种人居然能成个恋爱脑,眼睁睁看着他出轨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
但是吧,真正能过了这一遭再回头看,其实也就那样,如晋颂所说,何皎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过了就没事了。
“谈哥,阿颂找你。”
……
临城一把手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谈瀛说到做到,确实放手不管何皎了,距离他们争吵已经过去快一周,微信聊天框更加地沉落下去,淹没在人群中,仿佛两年时光彻底翻篇。
研究所里,白皎翻看着最新实验的数据,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异常,主角黑化值居高不下,甚至有冲顶趋势,007急得在桌面上滚来滚去,时不时蹭蹭白皎的手提醒。
【宿主宿主,怎么办啊?】
【谈瀛彻底黑化任务就失败了,】007仰着圆球脑袋:【宿主不如我们去找他吧,他不会不见宿主的。】
白皎支着下巴:“凭什么?”
007:【……嗯?】
白皎:“不去。”
007:【可我们是火葬场二轮副本来着,宿主没关系的,忍一忍就……我会保护宿主的!】
“我答应开启二轮修复已经在忍了,”白皎指尖擦过好朋友给他定制的紫檀木“忍”字牌,心里默念“□□爹的老子忍了”,随及屈指弹开小球:“不是告诉过你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少影响我。”
他拿着笔记本修改数据,发消息负责人员找过来,认真地在小世界里工作,年轻的下属站在他身边弯腰,恭敬叫道:“何老师。”
“孟今言,”白皎把数据给他看,目光扫过少年青春活力的脸,面对他腼腆的笑容语气也半点儿没变,依旧淡漠冰冷:“没调平衡器,是吧?”
孟今言喃喃:“没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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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白皎盯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用电脑把修改的数据发送到孟今言的邮箱中,少年在背后捏了捏手指,目光落在何皎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上,他下意识开口:“何老师是不是,没睡好?”
何皎不搭理他。
孟今言道:“何老师,您看起来好几天都没睡好了,而且吃饭不规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您眼里有红血丝,嘴巴也泛白,我明天给您带饭吧?”
“孟今言,”何皎侧头看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去把你这个观察能力用到工作上,不过你提醒我了,晚上我去拿药,你负责主导实验,平衡器按照原来的参数调整,不要自己做主。”
何皎确实有好几天都没睡好,之前开过处方,到医院拿过几次安眠药,但作用似乎并不大,他原本就气血不足,睡不好吃得少身体更加不如从前,忙久了总是脑袋发晕。
“叮。”
电梯门打开,何皎拿着刚开好的安眠药低头看工作进度,透明塑料袋很明显地透出药盒上的字样,天气难得的好,他到院内便利店买了瓶酸奶坐在花坛处慢慢喝。
逐渐放空自己。
晋颂穿着白褂在不远处看,他是发现了何皎出现在这里,顺路跟着过来的,青年坐在花坛外咬着吸管发呆,无意识地摇晃手里的药盒,阳光打下去,照得何皎本来苍白的脸泛起一丝淡红,看起来倒多少健康了一点儿。
安眠药,一个人来看病。
离开谈瀛过得这么惨了?
报应吗?
晋颂对别人的爱恨情仇没什么兴趣,也不会因人渣过得惨心里痛快,但基于谈瀛对何皎的关注度,他作为朋友还是给谈瀛传了个消息:阿瀛,遇见你前男友了,他最近在吃安眠药?
酸奶也就那么大一个,白皎咬着吸管没两分钟就喝完了,他晃了晃瓶子很想再去买一瓶喝,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思来想去,白皎决定买一箱,他想站起身,面前却落下一片阴影。
“何工。”
何皎怔了一瞬:“晋医生。”
“给你的,别多走那两步路了。”晋颂把酸奶给他,职业原因叫他更加细致地观察何皎的表情,青年脸上闪过一丝虚假的温柔,是很浅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种:“注意胃,喝完赶快回去,两个小时后有雨。”
他转身想离开。
何皎:“不叙旧吗?”
“……”
“晋医生一直不喜欢我。”
这句话成功把晋颂的双脚钉住,他的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过头看着青年苍白面容上的笑,冷哼一声道:“我不喜欢假人,尤其是何工。”
何皎抬起眼睛:“好。”
青年握着酸奶起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晋颂抬起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他翻开来看。
谈瀛:[你关注他干什么?闲的]
三分钟后。
谈瀛:[何皎还是睡不着?]
两分钟后。
[他拿了多少安眠药?]
十几年的相处摆在那儿,晋颂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谈瀛到底想问什么,他按着手机发语音过去:“放心,我亲眼看过了,不是致死量,何皎没那么容易抑郁。”
祸害总是遗千年。
他只是单纯地睡不着而已。
谈瀛倒是先着急了。
4. 人渣凤凰男4
晋颂的话像石子投入了平静湖面,冲破谈瀛冰封起来的心脏溅起水花,他上下滑动晋颂发来的消息,目光停留在“何皎”两个字上,越动了脑子仔细去看越觉得陌生,仿佛这两个字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名字渐行渐远。
谈瀛的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脑子里不断回想那两年的时光,可一旦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所有的幻想和期待全部破碎,只余下那天何皎慌乱过后彻底冰冷的模样。
“总之,他只是睡不着。”
晋颂道:“你别急。”
他什么时候急了?谈瀛把手机摔到桌面上,半分钟后又重新摸过来打字过去:[晋颂,心理科和药房离得很近吗?]
晋颂打过来一个问号。
谈瀛大脑混乱,强硬地把自己追着何皎的心绪拉回来,他用力捏着手机手指泛白:[离那么远关注他干什么?上你自己的班,这种事以后不用告诉我。]
办公室的气压低得可怕,谈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凌乱的心跳声,他无意识地扣着表盘,直到指腹微微发痛,青年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情绪淡淡却又盛满疲惫的双眸,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睡不着?”
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何皎失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睡眠很浅,受不了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有点儿小动静就容易醒,有时工作压力太大心里烦躁,谈瀛在旁边连呼吸都是一种罪过,往往得小心翼翼哄着睡。
后来何皎似乎是习惯了,每晚都需要他抱着哄着,偶尔太忙了回不了家,也要他过去搂着才能闭眼小憩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再起来继续工作,像一条只有在他怀里盘着才不会应激炸鳞的小蛇。
现在没了他……
何皎开始重新依赖安眠药。
“操。”
谈瀛猛地闭上眼睛,试图驱散心中对何皎疼惜的情绪,那个没良心的,只当他是床伴,用利益才能堆砌走向他的阶梯,现在暴露了依旧固执,他自己要离开,想独立,他又凭什么为前男友睡不着觉操心?
是何皎不知道悔改。
活该他睡不着!
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脏,强迫自己把何皎睡不着的痛苦当成漠视感情的报应,试图从中提取出哪怕一点儿报复的快感,但谈瀛失败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的工作效率低得惊人。
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冷漠地看着他,冷冰冰地说着祝福他找到床伴的话,烂得理所当然,另一个可怜巴巴地拿着药盒,孤零零地为失眠烦恼。
前者让他恨得牙痒,后者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勒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的闷痛。
“砰——!”
手机猛地砸在桌面上,屏幕裂开细细的纹路,但好在还能使用,谈瀛低声爆了句粗口起身,落地窗外乌云聚集,天色早已经慢慢暗沉下去。
会下雨,也会打雷。
他抓起外套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托着笔记本想敲门的助理,谈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助理犹豫片刻跟上来:“谈总,二十分钟后有一场会……”
“推迟!”谈瀛头也没回,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压过一切,像藤蔓一样死死地把他的心脏禁锢在了闭塞牢笼中。
他再次失败了。
……
如晋颂所说,整个临城乌云压顶,隐隐有要下暴雨的趋势,何皎戴着护目镜站在实验台旁调试机械臂,没有关注窗外的风吹雨打,直到孟今安在旁边晃了晃保温杯才回神,他看了眼窗外大雨:“待会儿做完打车回去吧,我给你报销车费。”
孟今安:“何老师我来。”
何皎让开位置让孟今安上手,自己摘了镜子仰头喝水,少年精力旺盛活力满满,且犯过的错很少再犯第二遍,何皎很放心他,孟今安微微屈身:“何老师,这机器贵得我胆小,用一次好像一百万要没了一样。”
“真怕手抖给炸了。”
何皎不太能理解小朋友幼稚的想法,他靠在旁边休息:“别胆小,认真点,做实验耗钱不是很正常?”
生物制药,化工,这些需要实验的东西想成功往往是用无数金钱和精力铺垫,没有源源不断的钱补上来,亏空是很正常的事,所幸何皎自己还有些个人财产,勉强可以支撑研究所半年。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何老师,”孟今安把机械臂调试好,他直起身子望着身旁的何皎,目光落在青年冰霜般的眸上,他犹豫片刻小声道:“我有二十万存款,可以马上取出来。”
何皎眉心微跳:“然后呢?”
孟今安垂眸:“老师,我不了解投资,但我知道……研究所在亏空,现在是您拿自己的钱补上来的,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补。”
搞个兼职做做也未尝不可。
“……”
“想什么呢?”白皎为这孩子的单纯着急,偏偏007在旁边跳来跳去感动得球体颤抖,白皎差点儿演技破功,他拍拍孟今安:“车到山前必有路,钱自己留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还是乐意花谈瀛的钱。
各地研究所之间是互通的,孟今安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不错,离开临城也能有好发展,但他最怕何老师费心把他们挪去其他地方,自己孤身一人离开。
“反正,”少年意气忠心赤诚不可多得,孟今安低声嘟囔:“反正是何老师一直带我,我要一辈子跟着您干。”
天色彻底昏暗下去,雨下得越来越急,何皎做完收尾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他拿着伞在研究所门外站了一会儿,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本来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
雨刮器疯狂摆动,黑色宾利停留在了研究所外的一块空地上,隔着厚重的雨幕,谈瀛在房檐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年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走,谈瀛注意到哗哗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何皎似乎一无所觉,他拿着手机垂眸,冰冷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把那张脸映得更加苍白。
“不知道回家么?”
站在这里,多冷。
何皎是考了驾照的,谈瀛在情人节也送过他一台车,但可能是何皎天赋不在此,在他第一次开车追尾把额头碰伤差点儿脑震荡后,谈瀛就不放心让他自己上路了,于是果断收了他的驾照。
现在那本驾照还在他手里。
“……”
“不知道打车吗?”谈瀛低声斥他,自己心里却被扎进一根刺,他的手指一根根收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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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泛白,片刻后又低声喃喃:“……回家。”
就算打车回家又怎么样?
何皎还是会睡不着。
安眠药会有作用吗?
谈瀛太了解他了,何皎是极其典型的理性思维,他永远只选当下损失最小的那个选项,在“冒雨回家睡不着”和“继续工作不睡觉”之间,他当然倾向后者。
玛德再不睡他要猝死了。
如他所想,青年在房檐下站了片刻,似乎已经做出选择,在他即将转身要回研究所楼中的瞬间,谈瀛一边痛恨自己不争气,一边用力按下鸣笛。
“嘀——!”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汽车鸣笛,突兀地撕裂了哗哗的雨声,何皎转身看向那台黑色的车,未等他细想,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驾驶位上侧身下来,冒着大雨来到了他的面前。
“谈瀛?”
“过来!”话是这么说,但谈瀛根本没有给何皎选择的权利,他把青年拉入怀中抱起来,任由怀里的人挣扎,用外套和自己的身体遮盖大雨,抱着他放到了车上。
车门瞬间被锁。
“谈瀛!”何皎想打开车门,下一刻男人倾身过来,一手拉着安全带从他的肩膀处“唰”地下落到腰间,却只是拉着,盯着他没有扣紧,仿佛只是上了一道枷锁,何皎冷冰冰斥道:“放我下去!”
“你想干什么?”
何皎道:“我还有工作没做!”
007:【不上班最好啦!】
白皎:【我现在就是在上班。】
难道打两份工很轻松吗?
“工作比命重要?”谈瀛松开安全带,灰色带子自动收缩回头顶,他熄了火看着何皎,恨他照顾不好自己,又恨自己像条狗一样不争气,总是被何皎牵动心神。
恨来恨去……
所有情绪都乱了。
青年的抵触太明显,他不停地拉动车门,淡漠的脸上乍现怒容,谈瀛侧身过去,一手托着他抱到自己怀里,让何皎趴在了自己胸口,所作所为换来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
“啪!”
谈瀛被扇得微微侧头,锋利骨骼似乎在血肉下震动,他圈住青年两只手,按着他的腰轻轻拍了拍,声音从堵塞的喉咙里挤出来:“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何皎挣扎道:“滚!放我下去!”
谈瀛:“我哄你睡。”
何皎一点儿也不领情,他奋力想要挣脱,去拽方向盘下的车钥匙,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谈瀛的力气,最终只闹腾得自己气喘吁吁,苍白的面容上泛起淡红颜色。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被迫趴在谈瀛怀里,男人的掌心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像是恨不能把他融进骨血里:“休息一会儿,雨停了放你下去。”
何皎嗤笑:“有意思么?”
两个早已经撕破脸,感情纠缠不清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玩哄睡游戏,谈瀛自己也不觉得荒谬。
谈瀛想:挺有意思的。
这一刻,他的胸腔里翻滚的被背叛的怒火和恨意,在冰冷的雨水下暂时熄灭,只剩下一种酸涩的、沉闷的刺痛,如钝刀凌迟。
何皎根本不想要他哄睡。
是他,是他想娇娇了。
5. 人渣凤凰男5
哗哗雨声被车窗隔绝了大部分,车内只剩下两人沉闷的呼吸,谈瀛靠着座位护颈,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沉默,手上轻抚青年脊背哄睡的动作却未曾停下,甚至下意识地把人用力更加按向自己。
“乖,睡一会儿。”
白皎自己本身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在男人的手臂圈上来的时候,他很想一拳干上去打碎谈瀛的狂受梦,但身为任务者的职业道德叫他忍了下来,青年的脸被迫贴在谈瀛胸口,他低声骂道:“你犯什么神经病?!”
“安静,”谈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像土匪一样近乎固执的专横,他垂眸拍了拍何皎的腰:“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就算在这里干你,你还能躲得了吗?”
何皎似乎怔了一瞬,挣扎的力道微微顿住,青年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确实被威胁侮辱到的羞耻,长长的睫羽在车内暖光下扇动,情绪终于从那张总是淡漠得如同冰山一样的脸上泄露了出来。
“怎么?”
谈瀛低笑:“听着不舒服?”
他故意的。
片刻凝滞中,窗外的雨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完全遮盖了谈瀛急促的心跳,何皎静静地侧过脸不再挣扎,谈瀛自上而下注视着他颤动的睫毛,一瞬间争得上风的快感转瞬即逝,留下了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
可悲的胜利……
青年趴在他的怀里,脸颊轻轻贴着他,皮肤似乎比窗外的雨水更加透明,那截在工装衬衫下露出的脖颈线条脆弱又固执,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却又冷漠地不肯再流露半分情绪。
何皎没说话。
于是谈瀛也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达到平衡的诡异氛围,谈瀛心里清楚地知道何皎是反咬的人渣,他恨何皎冷血,安抚的动作却下意识更加轻柔,仿佛怀里真的是一条娇气又脆弱,离了他就不能安眠的小蛇。
人不犯贱真是不舒服。
规律的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谈瀛的怀抱太过于熟悉,过去两年几乎每夜都是这么过来的,何皎的身体本能作祟,高强度工作产生的疲惫和焦躁,让他在被安抚中逐渐意识模糊。
抗拒的神经缓缓松懈。
谈瀛察觉到青年抵着他胸口的手慢慢下落,那具身躯也逐渐卸了力,坚硬的冰山终于在睡眠中软化下来,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他真的睡着了。
“……娇娇?”
男人低声呢喃,青年的脸颊在适宜的车内温度中泛起一抹极浅的淡红,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谈瀛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何皎太不受控了,或许只有把他悄无声息地掐死在怀里才能一劳永逸,能够报复何皎对他的无情,恢复他的理智让他不那么像条被遗弃的狗,还有……谈瀛可以理所当然地永远留下他。
“……”
但最终谈瀛只是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小蛇,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让何皎睡得更舒服一些,他轻轻抚摸青年单薄脊背,半晌后咬着牙低声威胁:“何皎,再找那种烂货……我真的掐死你。”
睡梦中的何皎似乎听到了,他的眉心无意识地蹙起,喉咙中溢出一声模糊不清,带着不安哭腔的呓语:“谈瀛……”
谈瀛浑身猛地一僵。
在叫他的名字?
何皎梦到他了吗?
还是……只是习惯?
“……我在,”谈瀛听到自己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在何皎耳边低语,他温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
青年睡着的面容上只剩下乖巧的平静,这片刻的,没有剑拔弩张,毫无防备的柔软,挑逗似的轻扫过了谈瀛酸痛的心脏,男人手臂麻木,无底线地贪恋何皎梦中的依赖。
雨停了,又该怎么办呢?
白皎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了很多,窗外的雨已经差不多要停了,这一觉他睡得并不算舒服,但能够不靠药物睡着已经是难得,失眠症患者受罪,白皎扮演失眠患者是更受罪。
“……忍。”
【宿主有猫起来睡。】
007一点儿不晓得人情世故,新出厂的系统天然带着股认真的傻里傻气,他道:【一周内宿主每日平均睡眠为……十个小时?】
【哈?】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007本以为白皎做扮演任务多少辛苦一点儿,例如为了装疲惫真的少睡几个小时,没想到他家这位顶级任务者是真的不亏待自己,说是工作海无涯苦作舟,但挥挥手就睡觉去了。
关键工作一点儿也没耽搁。
这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007为宿主的演技竖起它的大圆球身体:【宿主,您睡着的时候主角抱着您眼睛红了!要哭不哭的,这叫什么?】
青年缓缓掀开双眸,手机屏幕的亮光叫他下意识瑟缩了一瞬,下一刻谈瀛把手机翻过去,目光对上何皎带着茫然雾气的眼睛,男人声音沙哑:“醒了?”
“睡得好么?”
那层雾气消散得极快。
几乎是下一秒,何皎强势地以冰冷的清醒覆盖迷茫,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又是被谁抱在怀里,在前任怀里睡着的羞耻覆盖全身,短暂的惊愕被怒火取代。
“放手。”
他猛地用手肘抵开谈瀛的胸膛,后者浑身被压得麻木,猝不及防生挨了一下,谈瀛被撞得闷哼一声,环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松懈下去。
何皎迅速翻身躲开,在谈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拔下方向盘旁的车钥匙,用解锁键打开了车门,谈瀛伸手想抓他的衣摆,没能抓住。
“何工就这么报答我?”
“我还要谢谢你吗?”隔着一道玻璃,何皎从窗口把钥匙扔回去,谈瀛自己犯强权主义的毛病,大老远驱车过来要哄他睡觉,怎么还能不要脸地讨要报答?
给他抱就不错了好嘛!
何皎:“没意思,谈总。”
“怎么没意思?你在临城,我想抱就能抱。”谈瀛浑身发酸,空落落的怀抱叫他有些烦躁,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一支烟点燃,薄唇吐出一口薄薄烟雾:“就算你不喜欢,也得等老子先玩烦了再说。”
“谈总,好聚好散不行吗?”何皎极度讨厌烟味,一丝丝味道都忍受不了,和谈瀛在一起的那两年,男人照顾他果断戒烟,就算偶尔因工作烦躁也从不冲到他面前,他皱了皱眉想转身离开,却又被身后的谈瀛叫住。
“你的解决方案呢?”
谈瀛把烟雾拢在了自己手掌中,他的小臂搭出窗外,冷硬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回避心理,假如晋颂在这里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道:“何工,杯水车薪救不了你的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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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破产赔我多少钱了么?”
“抱歉,我忙忘了。”何皎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站在湿润的水泥地上,淡漠双眸穿过雾气依旧是坚定和固执:“谈总着急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写。”
他能写出什么好办法啊?
完全是做实验的脑子。
谈瀛看着那道身影,威胁未起疼惜先生,他屈指敲了敲烟灰刻意拖延了时间,半晌后才低声拒绝:“不用,五天内拿给我,我看看你到底能写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何皎:“双方满意最好。”
谈瀛不管他,倒也没为难他,按照这男人之前的脾气来说,这已经是对一个人渣最大的优待了,何皎自觉地把他摆在甲方的位置,像是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
青年背影远去,慢慢遁入研究所的昏暗中,谈瀛坐在车内看着二楼的白炽灯亮起,指尖的烟已经逐渐燃尽开始烧灼他的手指,男人一无所觉,甚至将烟自虐般地压入了掌心中。
总有何皎求他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就是比谁更加心狠,偏偏何皎从来都是最心狠的那一个。晋颂说:回避和纠缠永远无法解决问题,人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量身定制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彻底狠心面对残局,接受它,解决它。
回头看都是案底。
可谈瀛不想过这道情关,就算痛苦煎熬,摧枯拉朽的火焰断断续续地烧遍全身,被情感控制的恐慌遮天蔽日,让他踩着刀山像疯子一样挣扎,但至少在痛苦的同时,他的手里还握着让何皎不得不与他联系的筹码。
……
临城沿海,二十年前是一处□□聚集的乱地,经济发展好但人员混杂,直到谈瀛上位大刀阔斧地毙了好些人才逐渐走上正轨,但最近有些余党悄无声息地又想生乱子,谈瀛带着林安去解决了一趟。
他的小臂上受了道枪伤。
子弹从皮肉底下生剜出来,谈瀛疼得皱起眉,硬是咬了呀没吭声,血水即将流到腕间时,谈瀛开口道:“等等。”
“等什么啊谈哥?!”林安着急得要命,他看着伤口涌出的血液,脑袋有点发晕,总觉得他谈哥下一秒就会驾鹤西去:“等血流干?”
“安静,闭嘴。”
谈瀛屈臂把手腕上那块墨蓝色百达翡丽取下来,朝着包扎的医生点头示意:“继续,用猛药,两天内不能流血,周三我有事要办。”
林安的目光落在那块表上,总算明白谈哥为什么说要等一等了,这块表还是去年谈瀛过生日,何皎破天荒地精心选了个礼盒又写了几句网上抄的情话送的,谈瀛喜欢得不得了,第二天就焊死在左手腕上了。
就算感情破裂,到底也没离过身。
当初谈瀛拿到这份礼物还时不时地炫耀一下,林安觉得情侣情真意切确实该祝福,谈哥和他老婆感情好这是好事啊,最后秀恩爱秀到晋颂面前,医生的嘴淬毒的刀。
他一针见血:“何皎拿你的卡刷的礼物送给你,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挂我的专家号就是为了说这个?”晋颂就是这么个脾气,非常不喜欢谈哥的男朋友,见不得人家小情侣好。
不过后来想想,晋颂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所有对何皎的厌恶缘由全部应验,何皎的确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渣。
不过……谈哥要办什么事?
他怎么不知道?
6. 人渣凤凰男6
林安站在一旁看着谈瀛,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可谈瀛根本不像是会回答的意思,目光一转医生还在旁边,也不适合他刨根问底,于是最终在莫名压抑的气氛和男人冷硬的面容下保持了沉默。
医生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血的刀搁在一旁,烈性药粉照着狰狞伤口洒上去,很快在血液的晕染下凝成一层防护膜,谈瀛把那块表推远了一些,下颌线绷得死紧,只在药物和伤口即时化学反应的瞬间微微蹙眉。
疼是肯定的。
“没怎么伤到骨头,”医生用纱布缠绕男人的手臂,指腹在伤口周围按了几下,嘱咐道:“谈先生,这两天要注意休息,不要发火清淡饮食,左手臂最好不要用力,千万不能沾水。”
“换药时我过来。”
林安听得认真,恨不得拿笔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谈瀛却垂着双眸思绪游离,片刻后目光转向桌上那块表,用完好的右手拿起来塞进了自己口袋中,直到医生拎着箱子离开,他的手都没能从口袋中脱出来。
“谈哥不如休息两天?”
林安见谈瀛不像有事的样子,多少松了口气,他拉椅子过来坐到旁边,手肘压在膝盖上问:“周三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没事。”
谈瀛小臂上的神经痛几乎直达大脑,他把那块表重新戴回去,长袖落下来像没事人一样起身,毫不犹豫对着林安下逐客令:“出去,我休息一会儿。”
林安:“可别压到伤口。”
现在已经没娇娇老婆心疼了。
谈瀛应了一声,直到门关上才放任自己的情绪蔓延,他的理智和冲动隔绝成了互不相通的两部分,划定的日期终点在两天后,明明何皎已经“忘”过一次,可谈瀛还是不可避免地从现在开始期待。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只是想看看何皎,看看叫他钟情了那么久的那张脸,又或许是想看见他背叛自己后,绞尽脑汁不得不朝他低头的狼狈模样。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低头。
临城的气候一直不怎么稳定,最近隐隐有点儿想入冬的意思,白皎带着自己“体弱气虚”的人设从医院拿了堆中药回来,补他这具虚虚的身体聊胜于无,顺便提了一箱他想了很久的酸奶。
中药撞奶,好喝。
007趴在酸奶箱上滚来滚去,即将从边缘跌下去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了一把,它立刻滚起来:【宿主!】
白皎:“昂,干嘛?”
被冷血宿主鼓励到的007瞬间忘记了白皎在时空管理局的恶劣风评,开始认认真真地当个有用的统分析剧情:【我怎么觉得宿主每次去医院都能碰见晋颂?不会是主角监视您吧?太坏了!】
“不会,”白皎觉得蠢系统这个推论不对,谈瀛确实是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但他不会在他们决裂后还舔着脸玩阴湿男监.视跟踪那一套:“真监视我的话,他为什么不方便一点儿找个侦探呢?”
晋颂是有正经工作的。
天天忙得飞起还监视他?
但白皎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奇怪的点不在于他每次去医院都能碰到晋颂这件事,研究表明认识的人无意碰到一起的概率会更大,这很正常。
这是注意力导致的假象。
真正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每次脱离人设去买个酸奶喝,都能被晋颂恰好看到?而晋颂又贴着那张“我讨厌何工”的脸,给他瓶酸奶靠近过来说两三句话就离开,就像什么固定npc一样。
给他的酸奶有毒还是怎么?
白皎晃晃脑袋把自己的好奇叉出去,回到研究所先把他的药和酸奶放到了休息室里,他看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三分钟后从word文档换到了网页小游戏。
007凑过来:【……】
不急不急,宿主效率高。
最后一个小时才是生死时速。
距离谈瀛划定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一天,何皎所承诺的研究所解决方案一字未动,他确实是做实验的脑子,在生意上一窍不通,谈瀛就是吃准了他没办法只能低头,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研究所来胁迫他。
何皎用私人账户填了大部分亏空,只给自己留了点儿勉强够三个月的生活费和买药的钱,但相比于那些昂贵的仪器和材料,无异于抱薪救火,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片刻后坚定写下第一个字。
“解决方案,”青年看着屏幕低声呢喃,薄唇微微抿起,唇内的软肉被咬得带着唇色也微微泛白:“……算了。”
谈瀛不缺这一个研究所。
他哪里是非要什么解决方案?不过是以研究所为载体,报复他的背叛,逼迫他就范,让他变成乖巧不忤逆的情人罢了……直到男人厌烦。
何皎写好方案打印出来,带着机器热意的纸落在手上装订,形成了一份双方合意签字后具有效力的合同,他靠着桌子翻看细节,没关严的门被孟今安推开,少年拎着一个纸袋子风风火火冲进来。
“何老师!”
孟今安把袋子里五六杯奶茶挨个儿拿出来介绍:“今天我请奶茶喝,这是最近的新品,有草莓、芒果和青提,老师你要喝什么?您先选!”
何皎道:“你们喝就行。”
他又想起自己提回来那箱酸奶,叫孟今安带几瓶回去分给他们,给这些下属的脑子补充补充能量,最近确实是给他们累坏了。
孟今安犹豫半分钟把青提留在他的桌子上,刚转身想走又折返回来,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卡递给他,强行放进青年手里:“老师。”
他原本以为还有二十万的。
回去一看,不知不觉剩十八万了,那两万断断续续地不知道花在了哪里,孟今安用一个晚上查了一下发现,都是些几十块几百块的东西堆积起来的,加起来居然比两万还多。
何皎:“干什么?”
孟今安看着何皎依旧情绪平淡的眸,抱着酸奶见老师拿着卡犹豫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往哪儿放,片刻后他的嘴被挤开——何老师把银行卡塞进了他嘴里。
“……”
“不是说了吗?别那么杞人忧天。”何皎又给他塞了几瓶酸奶:“把你的精力放在工作上,这项研究是你核心,整天跳什么跳?”
“是我自愿给老师用的。”孟今安吐出银行卡,依旧抱着酸奶,在何皎的添加下越来越重:“我们做实验本来就费钱,虽然不多,但是俗话说苍蝇肉也是肉啊,老师你说对吧?”
“孟今安。”
少年侧头:“嗯?”
何皎屈指弹了弹他的脑袋,总觉得这孩子脑瓜里半脑都是水,刚出社会家庭一般的小孩存二十万能全拿出来给他:“没到那个地步,自己留着。”
“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青年把文件卷成筒,靠着桌子侧目看过来,清冷眉眼连接鼻梁自成隽秀,他把吸管插进奶茶里,沉默很久后才道:“如果我离开临城……”
“你要跟我走吗?”
……
何皎用两个小时检查了合同,打印两份后准备前往谈瀛的公司,恰巧路过实验室进去看了一眼,他的优秀下属,最强大脑学生,他研究所的中流砥柱……虔诚地双手合十晃来晃去,口中念念有词。
白皎:“……”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吗?
周三傍晚,何皎到达谈瀛工作的六角大厦,他没有预约,甚至没有给男人打一通电话提前告知,但前台似乎已经接到指示,恭恭敬敬地把他带到了顶楼。
“何皎,”林安恰巧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他时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帮忙打开门低声道:“谈哥在里面。”
何皎点头推门而入。
谈瀛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黑色西装随意地搭在臂间,背影挺拔,他听见动静回头,目光首先扫过青年依旧苍白血色极少的脸,下意识微微蹙眉,随后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结束语挂断通话。
“写好了?”谈瀛把外衣甩在旁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地拉了椅子坐下去,示意青年上前来:“何工的效率比我想象得快一点儿。”
“还行,”何皎坐在他对面,把文件推过去淡声道:“这是我目前能够给出的,最符合双方需求的解决方案,谈总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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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青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一如从前,谈瀛翻开文件没有看,目光始终定在何皎的面容上,观察着他每分每秒的神色,祈祷能从中看出微末需要他帮助的软弱,笑一笑,或者表现得难过一点,最好还是不要哭……
可这人性格从来就是这样,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平常爱搭不理,生气了就冷暴力,哪怕遇到困难有求于他也高高在上,次次都要他哄着才行,惯会一套训狗技术,耍得他团团转。
何皎没有他不行的。
“我不指望你能写出什么好东西,”谈瀛往后靠住椅背,掌心压在文件上,看着面前倔强的前男友道:“还是那个要求,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他想他必须要让何皎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明码标价的,他要让何皎明白没有他会寸步难行,他要把主动权拿回到自己手里,挫掉何皎浑身锐气,让他低头。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不会争吵,何皎大约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自私自利,选择寻找下家,就那么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人,能少吃多少苦?少受多少罪?
求求他,低头吧。
青年抬起眸:“不行。”
“谈总,看合同。”
他气血虚,说话往往比别人低几个调,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总有种冰凿出来身体的错觉,谈瀛的目光在他的唇间一扫而过,随及翻开合同看。
他看得很快,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越看脸上的表情越冷,那点儿以为胜券在握的自信和随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有实质的怒意。
“何皎。”
他的方案做得很优秀,大半利益向他倾斜,股份、分成、合作条款,每一个字都精准清晰,以让渡核心股份放权的方式,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研究所后续的发展性利益,末尾补充条款:我方百分百掌握核心团队成员,并为此无限负责。
商人互利,如果作为合作方,谈瀛会相当满意这份挑不出错的合同,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何皎这种划清界限以利益相合的方式,叫他如鲠在喉,打碎牙和血吞不下去。
怎么都不要他……
无论如何都要丢弃他。
半晌,谈瀛抬起头,将那份方案随意地丢回桌上,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他咬着牙低声斥道:“何皎,这点儿东西就想打发我?”
何皎思考片刻:“加5%。”
谈瀛冷声道:“不够。”
何皎:“10%。”
“不够,”谈瀛盯着青年的眼睛,从他的瞳孔中看不到一点儿旧情,他用力把文件摔在桌面上,荡起一阵冷风:“我告诉你何皎,这些远远不够!谁他妈要你这点儿钱?!再者说,这些东西你给得起吗?”
“哪个下家给你付款?”
谈瀛咬着牙:“你又找谁了?”
他又找什么烂货了?
何皎道:“我把房子卖了。”
“……”
办公室内气息瞬间凝固。
“什么?”谈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何皎名下那套房是他们最初在一起时二环买的独栋,整整两年,他们衣食住行几乎都在那里,厮混了一晚又一晚,生活痕迹根本无法消除。
何皎再次舍弃了一样东西。
那种恐惧感越来越近。
“抱歉,”何皎的声音有点哑,他低声道:“谈总说我挺好睡,既然这样,我两年的身体多少也是值点价格的,五千万,不过分吧?”
谈瀛盯着何皎,试图从那张苍白却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一丝赌气,一丝只是想再次把他当狗利用一样的心机,不想低头没关系,矫情也没关系,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整整两年的相爱,七百多个缠绵的夜晚,就值何皎名下那套冷冰冰的,早已经标价出售的房子。
就值那么点儿钱。
“我是狗吗?何皎。”
他难道是一条被抛弃后巴巴地追上去,被主人嫌弃地扔了块骨头哄骗,将真心勾销钱货两讫的……流浪狗吗?
7. 人渣凤凰男7
“我是狗吗?”
男人音色低哑,凌厉双眸拧着怒火死死地锁住面前的青年,恨不得把他钉死在原地,何皎闻言有些诧异,他眉心微蹙,只是片刻后便冷静下来:“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何皎,”谈瀛冷声打断他,手指颤得厉害,下一秒他绕过长桌来到青年面前,在何皎即将起身的刹那,用双臂铸造牢笼,将他死死地压在椅子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我算清楚?五千万就把房子卖了?”
“你真有本事。”
五千万买断他们两年感情。
便宜得很。
是房子便宜吗?地段最好的别墅哪里会便宜?买的时候不止1.5个,谈瀛看着何皎略带烦躁的神色想:不是房子便宜,在何皎的心里,是他便宜,是他不值得认真对待罢了。
连他们的家都可以卖出去。
何皎想推开他,可气血虚成鬼的人终究比不过常年锻炼的谈瀛,更何况这人原本就比他高上那么五六公分,单手就能把他扛起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谈总,总是要算清楚的。”
“现在觉得要算清楚了?”谈瀛掌心压在椅子扶手上俯身,心脏被利刃冲破惊涛骇浪,他嗤笑一声:“吵架的时候怎么不说算清楚?利用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算清楚?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躺一张床上,对不起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算清楚?”
“……”
“算得清楚吗?”
谈瀛一句接一句质问铺天盖地压过来,字字无法反驳,何皎仰头看着那张冷硬的脸,耐心几乎已经告罄:“我是人渣,没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利用你,谈瀛,临城你只手遮天,你可以使用任何方式报复我,这样……”
“可以算得清楚了吗?”
谈瀛哑口无言,话头是他先起的,他先说了从前讲了过去,把所有的卑劣和纠缠铺开呈现出来,所以何皎顺着他的话往前翻账本,决定将这一部分也还回来,算得明明白白。
他罕见地顺从。
但这不是谈瀛想要的顺从。
坦诚比欺骗更难捱,就像用针线潦草缝合的伤口被撕开,强制性灌入新的解药,谈瀛下颌骨酸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何皎,这辈子我对不起的人多了,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
甲班上穿着合身制服的青年被海浪吓到,骤然摔进他怀里,装了红酒的杯子碎了一地,玻璃折射出海上太阳的刺目光芒,谈瀛一手揽着青年的腰低头看,望进一双清冷双眸,其实那一刻他在想——有心机,故意的,欺骗他,他谈瀛也认了。
有本事就骗他一辈子。
有本事就别让他知道。
但总不能既要又要,利用了他又渣得坦荡,在他深爱着把一颗心全都给出去的时候,把他当成被遗弃的狗一样耍。
“谈瀛。”
何皎低声道:“不要迷信爱会天长地久这种说法,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别往前翻账,我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诚意,核心股份,研究成果后续的收益……”
他说到一半声音顿了顿,又觉得没有必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那些条款谈瀛又不是看不懂,最终他只是说:“……签字吧。”
“签什么字?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吗?!”何皎的冷淡总是像一把利刃,精准地攻破谈瀛的防线:“用那点儿蝇头小利打发谁?”
谈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直起身子将那份合同从桌上拿过来,何皎想站起身,属于男人的膝盖瞬间压住了他的大腿,下一秒,纸张撕裂的声音响起,那份方案书被拦腰折断扔在了地面上。
“合同,我不满意。”
白皎:【……】
你不满意你还我啊!
青年很明显地愣住,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谈瀛压着他的腿看着何皎眸中的短暂茫然,不知道是把这人羞辱得让自己满意了,还是恨得更深了,他短暂的难过神色都会叫他的心里掀起海浪。
谈瀛无法自抑。
“谈总想怎么样?”方案也写了,让利已经是最大限度,除去他的核心团队,其他的研究成果技术任由谈瀛使用,何皎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耍我吗,谈瀛?”
谈瀛眯起眸:“我耍你?”
倒打一耙。
“既然这样,”何皎顿了顿道:“那没什么好说的,谈总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没有办法。”
何皎说话言简意赅,很少有这种一句话重复两遍的情况,他垂着眼睛,连头顶的发旋仿佛都在叹气,他表面上长了一枚柔软的可爱小蛇脑袋,真的起意去触碰只能换来一口獠牙。
“放我起来。”
青年动了动大腿,谈瀛只觉得他瘦得可怜,大腿一层血肉下面就是骨头,硌得他膝盖生疼,何皎大病没有,但小毛病不断,两年气血养不出来,哄着吃胖了些的身体也在短短两个月内恢复原样。
何皎皱着眉想起身,男人的膝盖却越压越紧,把他死死地钉在了椅子上,谈瀛的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命令道:“坐好,你对不起我的时候就没有想想以后怎么办?”
“现在装什么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
何皎痛觉神经敏感,只是被压着腿就疼得太阳穴直跳,谈瀛见状松了松,他从烟盒里敲出一颗烟咬在唇间,还没点燃何皎已经怒了:“滚!别在我面前抽!”
“要么放我走。”
抽你爹的头!
喵的怎么不抽死他!
谈瀛笑了:“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哄着你?想什么好事?”他的办公室,他想抽就抽,他拿出打火机按出火焰,青年早已经别过头,抿唇屏住呼吸,侧脸上是憋出来的淡粉颜色,眼睛似乎也有点红了,看起来气得不轻。
谈瀛终究没有点烟。
“……”
他硬了。
何皎长了张和他名字一样的脸,漂亮得像众星捧起的皎皎明月,常常是冷淡没有情绪起伏的模样,一旦发火就会让人觉得无比新鲜,一边想哄,一边又忍不住想逗他,看这张脸露出更多丰富表情。
冲动驱策了他的大脑,谈瀛忘记了那些爱意,忘记了憎恨,他托着青年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摆正吻上去,片刻后何皎反应过来,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咬破男人的嘴唇,试图从这场亲吻中挣脱出去。
谈瀛含血探入他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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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何皎呼吸不上来,口中的血腥带着丝丝甜味儿,像毒药一样强势灌入,推拒的力气被谈瀛尽数收拢,大约两三分钟后,男人终于松开,何皎喘息着怒骂:“你又想干什么?”
谈瀛低喃:“强*你。”
男人的眼睛盯着他,跨越两年时间,何皎终于看到了最初那个在甲板上靠着,没有任何人敢无故靠近的谈瀛,或许谈瀛本来就是这样,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无人能制止,只是在他的面前软化了。
“总要给点儿好处。”
“我还帮你,好不好?”
谈瀛的手下落到他腰间,尾指轻轻一挑卡扣已经解开,何皎红了眼睛挣扎,抓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臂推拒,谈瀛察觉到了纱布内里渗出的湿润血水,可此刻让他更疼的是何皎滴下眼泪的双眸。
凭什么呢?
何皎可以为了他的工作付出身体,别的男人能上他的床,那种蠢货都能抱着他亲吻他……只有他不行了。
只有他被隔绝在外。
爱也不行,恨也不行。
哄着也不行,威胁也不行。
谈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站在十字路口往哪边走都是错,何皎那截腰身从衣服下露出来,他伸手贪婪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后者用力拍开他的手,朝着脸上打的巴掌再次甩过来。
他抓住了何皎的手腕。
停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任由这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何皎扇人手疼,被气得心脏也疼:“谈总想发情去找别人解决!我不奉陪!”
青年衣衫凌乱,一切都只差临门一脚,很多年后,谈瀛偶然再次想起这一天,他想他这时候的确是抱着强了他的想法的,他抱着彻底决裂让何皎憎恨他的想法来做这件事,抱着这条路彻底断绝的心态。
不给何皎机会。
也不给自己机会了。
他贪婪地想要最后一次,哪怕只是他跪下去伺候娇娇,但青年滚出瞳孔的眼泪终究还是叫他又恨又心软,不舍得让这种事成为他的阴影。
最终他只是放开了何皎。
“滚吧。”
他说:“以后在临城绕着我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当我们没关系。”谈瀛为青年拉好衣裳转身,给他留了整理的时间,那支烟还停留在指尖没有点燃。
他在等何皎离开。
【宿主!】007滚在椅子把手上,查看数据发现黑化值一点儿没降,主角却真的一副心死的样子:【别玩崩了啊,我们的目标是火葬场he!别搞成虐恋be啊!】
白皎:【他火葬场,我he。】
积分和任务者怎么不算he呢?
他起身,椅子的转轮和地板摩擦发出响声,男人背身低头,夹着烟的那只手颤得厉害,没有注意到血水已经沿着小臂滑下来,完全浸湿了那支烟。
一秒。
两秒。
“……”
谈瀛数了半分钟,依旧没有听到办公室门开合的声音,想着或许是林安走时恰好锁了,何皎不懂构造打不开,正想转身给他搞,一只手轻轻地碰到他指尖。
“谈瀛。”
“你的手,怎么回事?”
8. 人渣凤凰男8
谈瀛这才意识到他伤口的血已经流了满手,带着温度的指尖触碰到他掌心,他猛地一颤,没想到何皎会注意到这个,在争吵后差点儿被他欺负后,居然还能关心他的伤口。
“怎么回事?受伤了?”何皎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谈瀛,血流了很多。”
青年语气中的担忧不似作假,谈瀛想攥紧手,半路却发觉何皎的手指还在他掌心中,于是猛然刹住动作,怕爱干净的小蛇沾到他带着药味的血:“不小心划到了。”
他转身:“何工还有什么事?”
“人道主义,关心一下。”
何皎的手被挣脱开,他停顿了一下,径直握住了男人的手腕,随及把袖子挽上去,带着血的纱布露在了他面前,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渗着血水,这个出血量绝不是正常的伤口——主角是真行,这样都一声不吭。
封为真男人。
“……”
这算什么?
现在突然又关心他,算什么?
谈瀛对上了青年一双干净眼眸,他想像从前一样,像他们感情出现问题争吵的时候那样,命令何皎,质问他,他应该甩开这只手,用最刻薄的话戳穿他的虚伪,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他或许应该再问出那句话。
——能不能,继续爱我?
伪装也行,利用也行。
胸腔里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又开始违背他的理智,不争气地随着青年的动作跳动起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闷的,像赌徒走投无路般的期待。
“得换药,我不懂这个。”
何皎低声道:“叫你的医生过来吧。”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谈瀛的话不受控制地说出口,如今何皎的关心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种动容了,而是一种……痛苦,叫他舍不得放不下的痛苦。
何皎没立刻开口,办公室内只有两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许久后,青年喉咙里那点儿虚弱的颤音消失,他又变回了平常生活中那种平淡的调子:“谈瀛,伤口要换药。”
“我是傻子吗?不知道换药?”谈瀛克制着自己,将目光刻意从青年脸上挪开。
人其实是很难意识到嘴上的关心不是关心的,那些“早安” “晚安” “你没事吧?”就像什么快捷语句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说,对谁都能说,何皎这种追求效率的冷淡性格,偶然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突兀。
常人很吃反差这一套。
“谈总知道换药就好,”何皎后退半步,离开了谈瀛身边,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平静道:“我是想说,关于那份合同,谈总反悔要签随时联系我,不过再打一份而已。”
谈瀛:“行。”
他有病才会签。
于公那点儿东西他看不上。
于私……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彻底和这个人划清界限,何皎只是握着他的手指担心两句,他又有了希望,又想巴巴儿地追上去被当成小丑耍。
何皎想了想:“驾照还我。”
谈瀛微怔一瞬,他看着眼前离他两步远的青年,闻言不禁蹙眉,下意识提高些音调:“你要开车?”
何皎道:“我会开车。”
谈瀛对此持怀疑态度,他嗤笑一声:“会开车能追尾?好本事。”
何皎没解释,依旧向他的前任要那本驾照,谈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纸巾把自己手上的血随意擦了擦,随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那本驾照就放在最上层。
可能是因为何皎日常风格真的太冷淡了,那本驾照附的一寸照片穿着藕色卫衣,反而显得有些别样的可爱,像冷脸小猫一样萌,谈瀛有拿出来欣赏的习惯,之前还做了个表情包。
<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看一眼谈瀛给他一回零花钱。
砰——
抽屉推回去:“没在这里。”
谈瀛道:“回头我让林安给你送过去。”
【宿主他骗你啊!】
007是个球可以飞来飞去,很容易地就戳破了主角的谎言,白皎不动声色地把系统敲下去:【要的就是他骗我。】
这证明什么?
007:【证明什么?】
圆球恍然大悟:【他放不下!说什么你滚咱俩没以后都是假的,他心死了,但他还会偷藏驾照!主角他还爱啊,宿主快趁热打铁道歉撒娇一条龙,黑化值准降的!】
这还追夫追个毛啊?
勾勾手指主角就沦陷了。
白皎:【不,我人设会崩。】
007:【?咱没有人设指数哇。】
何皎闻言点头,昔日爱人,昨日恨侣相顾无言,临城很大,互相绕着走他们十年都不会再遇到,况且……他也没有多少留在临城的时间了:“好,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谈瀛看着青年单薄背影,带伤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是何皎先行离开,留他一人依旧在漩涡中挣扎,他决心独自挺过这道情劫,但又止不住地后悔,后悔自己嘴硬没能得到何皎更多的关心。
人的尊严总是比天高。
想说的话总是咽在肚子里。
刚才没有做下去,或许不单单是他心疼何皎不想给他留下阴影的缘故,还有一层是他的自私,避免何皎因此憎恨他的强势——他也在给自己留机会,给自己留反悔的余地。
……
谈瀛的集团高层大多都认识何皎,没有人敢对他不恭敬,何皎一一点头应付问好,走入电梯后一只手阻拦了电梯门合闭,林安走了进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何皎侧目:“怎么?”
林安靠着电梯扶手:“我送送你。”
何皎的眼睫扇动一下,他抬起眸,瞳孔中倒映着电梯灯的亮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希望的颜色:“是谈瀛让你来送我?”
之前他来谈瀛的公司,谈瀛怕他迷路勒令他提前说,又接又送,把他当成幼儿园里找不到家的宝宝,实在没时间就找个信得过的下属来送他,大多时候都是林安,他这么猜测不无道理。
“怎么可能?”
林安下意识想笑,但没有笑出来:“何工就当我送你送习惯了呗,几步路又不顶什么事儿,要不要顺路把你送回家?”
何皎摇头:“我回研究所。”
林安:“没见过这么爱工作的。”
何皎看着电梯数字下落,也不耽误和谈瀛的朋友聊天:“那真对不住林总的猜想,我回研究所不是去工作,回去睡觉的,很累。”
林安不懂他:“有家不回,有床不睡。”
研究所难道比正经的房子睡得更舒服还是怎么?林安跟着谈瀛对何皎了解得也不少,他觉得这人其实就是衣食住行钉死在研究所,这样省了通勤的时间,又可以拿来工作了。
工作才是何皎的真爱。
他谈哥顶多是个小三。
“没家。”
林安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何皎的意思,谈哥那两年送小爱人的东西可不少,市中心一套独栋,其他临城各地的房子有的已经过户给何皎了,有的加了无限居住权利……这还没家?
隔一天换个地儿住都够够的。
但他想了想,看着青年淡漠神色,又总觉得何皎所谓的“家”并不简单是房子的意思,他身上的寂寥太重了,重到能把谈瀛那样的人压死,折磨得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叮。”
电梯到达一楼。
何皎侧身走出去,林安顿了顿跟出去叫住他:“何工。”
何皎回身:“还有什么事?”
林安沉默片刻:“你说得没错,是谈哥叫我送你,他怕你像第一回来一样迷路,所以,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的话,别总是折磨谈瀛。”
至少不要反复无常。
“是吗?”
林安就这么把主角给卖了。
真是塑料兄弟。
007:【宿主他还爱你啊!】
【我们的he!he!】
“就送到这里吧,我打车回,还有……谈瀛的伤,林总记得喊他换药。”白皎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在林安的目光下出了公司大门,身影慢慢地隐匿在了傍晚昏暗中,007叽叽喳喳地叫喊任务进度,白皎受不了别人催他。
“闭嘴。”
“小心我不爽直接be。”
007:【呜……】
白皎用手机某软件打了个网约车,等着车来接他,趁这段时间顺便给他在研究所的人才们点了些垃圾食品,小朋友要时不时给点奖励的,当然,他自己要猫起来吃。
还有上次的青提奶茶。
他也要奖励吃。
“早说不需要系统了,007,我看在你是新型系统的面子上不骂你了,”白皎提醒道:“任务我记得,不要催我做事,我心里有数,自己玩去,啊。”
007:【别人的系统都会被下达指令,我也想对宿主有用一点儿……没有要催宿主做任务的意思呜……】
白皎屈指弹它。
“山贼易除,心贼难除啊。”
现在he才是真的完蛋。
白皎看他的垃圾食品都快开始配送了,但他的网约车好像飞了,一直在一个环形桥上打圈圈,于是怒而取消订单准备喊他的学生来救驾。
“呲——!”
一台雷克萨斯刹在了他面前。
车窗落下,露出晋颂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白皎一直怀疑他这个人渣反派的人设是晋颂的性格翻改的,区别在于,他是冷血心机boy,利用背刺主角手到擒来,晋医生人家是真清高。
白皎承认他本身性格也是个人渣,不然怎么会被时空管理局公认“天选渣男反派”呢?哦对,还有长相的原因,站那儿妥妥一张渣男脸。
不过,怎么一个个凑一起了?
又是谈瀛吩咐的?
晋颂一开口,何皎就知道他猜错了:“今天怎么没人送你?谈瀛在开会?”以晋颂对谈瀛的了解,别说只是挨了一枪,就是手断了都得把何皎平安弄回去才放心。
真把他当宝宝宠。
这年头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也就踏马谈瀛觉得何皎还是个宝宝,被渣了也放不下,骂他两句都舍不得。
何皎道:“没。”
晋颂观察他的表情:“谈瀛想开了?”
何皎想了想:“可能吧。”
晋颂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把右边车门打开:“上车,我顺路送你一趟,我们聊聊天,之前不是说要叙旧么?”
现在这个时间点车确实不太好打,白皎从来不让自己吃苦,能躺着绝不坐着,于是很利落地上了晋颂的车,他拉上安全带:“晋医生想聊什么?”
车子在黑夜中启动,晋颂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像是做了何皎的专职司机一样,两个互相讨厌的人碰到一起别说聊天了,连星点儿火花都擦不出来。
“催眠没有那么神奇,何皎。”
何皎愣了一下,透过车窗倒影看见了晋颂冷硬的脸,他顿了顿:“晋医生想说什么?”
晋颂:“你的心理控制技术哪儿学的?”
心理医生就是心理医生,有一套独特的引导方式,白皎闭了闭眼睛假装被引导,睁开眼睛时已经顺着晋颂的话开始回答:“网上,那种讲解的视频。”
晋颂笑了:“没什么用。”
何皎问:“什么意思?”
车子遇到红灯,晋颂缓慢刹住,信号灯的红光照进来,他侧眸看见了青年似乎有些茫然的脸,晋颂敲着方向盘,在规律的节奏中轻声道:“那种视频是骗你这种……”
骗他这种宝宝的。
“你骗到谈瀛,让他受你控制要什么给什么,你以为自己厉害,但谈瀛倒是真心喜欢你。”晋颂冷嗤一声:“你吊着他,他能想开就有鬼了,手段了得。”
“晋医生一直这么恶意揣测别人?”
晋颂看着他:“你自己知道。”
两双眼睛对视,何皎首先移开目光,红灯过去,晋颂启动车子,他们驶入了一条昏暗的辅道,何皎在副驾驶位上忽然开口,声音轻柔:“那晋医生呢?也真心喜欢我?”
呼吸一声就觉得他手段了得了。
晋颂该给自己看看病。
蹭——!
雷克萨斯急刹在路上,所幸这条道上没几辆车,晋颂握着方向盘,喉咙里的气息猛地压在心脏里,他侧头看着青年:“我……你要不要脸?”
何皎:“开玩笑,你急什么?”
这个话题太具有终结的性质,晋颂不再说话,只一味地开车,距离研究所的路不算远,十多分钟后,研究所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别往里送了,我点了吃的给小朋友们,正好门口拿一下。”
“何皎。”
青年回头:“嗯?”
晋颂冷声道:“我根本没有催眠你。”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何皎本人完全清醒下他自己操纵的反应,呈现出来的,都是他自己的算计和想法,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这个叫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选择。
是他不想要谈瀛了。
临城彻底入冬,但现在就下雪的概率不大,何皎在这个季节收到了来自国外Hilda的邀请,他争取了下属保留原籍的权利,经过人数统计,核心团队中有大约40%的研究人员依旧想留在国内。
毕竟家在这里。
这就需要何皎提前周旋一番。
他的那本驾驶证是几天前谈瀛亲自送来的,据说是林安出差了没时间,谈瀛送来的时候没多说什么,他们的驾照交接仪式像不那么熟的朋友碰面,只是礼貌性地简单寒暄两句。
“林安在出差吗?”
何皎道:“恰好,我也要出差了。”
青年还穿着实验室的外装,白色实验服的系带紧紧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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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勒出他躯体线条,谈瀛猜测大约是太着急忘了换,这衣服不太好看,但也不丑,总的来说很可爱。
“去哪里?”
何皎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他微顿一瞬,清冽眼眸无意识地垂下去:“到C城,一些材料……不放心小朋友去,大概三四天吧。”
“那他们真是活不起了。”
谈瀛冷嗤:“拿个材料也要靠何工。”
最初这个研究所是办给何皎玩的,这人亲自选的学生,谈瀛大概知道他们这种做实验的脑子里多少有点儿不那么道德的刺激想法,只是拿资金给他胡乱搞,没指着何皎真搞出什么东西来。
但他真的是个天才。
谈瀛原本想假若何皎弄出什么事故,他这边独立资金投入完全可以兜底,什么研究所基础规矩,临城他就是规矩,可何皎真的把他的事业撑起来了。
只是谈瀛依旧不满那些下属。
何皎忙坏身体,胃痛头晕,殚精竭虑时不时出点儿小毛病,这就是他找的那些研究人员没利用到极致,什么麻烦事都要靠何皎撑着,到头来难受了去哄着吃药的还不是他?
心疼的也是他。
何皎笑了笑:“不放心。”
“没有办法,我得亲自去。”
谈瀛下意识斥他:“这么没用的蠢东西早点儿辞了吧,回头……”他忽然顿住,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开始为何皎思虑,此时空气沉寂下来,何皎也没有应声。
他过界了。
何皎现在对他态度好,不再歇斯底里抗拒,是因为把他摆在了路人的位置上,为什么面对他礼貌起来了?是因为他终于不再纠缠了吧?终于得到了路人的待遇。
何皎清高,路人一视同仁。
他还当自己特殊。
“……”
去C城要开四个小时的车,最近路上有点儿结霜,白皎对自己的车技心里有数,于是压低了速度平稳前行,有三台车总在他的车周围徘徊,一路护送到他下高速。
【他不送我,让别人送。】
007:【主角爱您!】
“是啊,他爱死我了。”白皎把想留在国内的下属材料卷起来,跟随侍应的引导走进包间,此时圆桌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他端起酒杯朝着主位上的白发中年人敬酒:“秦老师好,对不住,路上慢了点儿。”
“哎呦,小何!”秦以柯老当益壮,又相当满意何皎这类研究人才,于是也端起酒杯:“我们也挺久没见了,可别一转眼把我忘了。”
何皎低位碰杯:“心里想着您呢。”
这回来主要是给下属安排安排以后的去处,他要是不管这事,他们倒不至于从头再来,只是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接触到核心技术,许多都是家境普通的小孩,刚毕业的,二十多岁的都有,跟他两年买卖不成仁义在。
何皎对自己带出来的人有自信,但光是利益买卖不太够格,总要亲自来一趟搞点儿人情世故,俗话说就是大家一起喝点儿唠唠嗑,互相再交个朋友以后路好走。
“是,秦老师多关照。”
“都是小朋友,麻烦了。”
出门吹风脑袋有点儿发晕,白皎喝得一点儿没事,没那么难受,甚至琢磨着想再来两口,隔空跟他的好朋友搞个碰杯,但他这个世界的人设就不是能喝酒的样子。
007:【宿主,不行咱装晕吧。】
白皎:“不,太丢脸了。”
007:【旁边有小猫。】
白皎:“?”
去撸撸狗,摸摸猫?
他喝了酒肯定不能开车了,于是去买了柠檬水和解酒药,找了个街边长椅坐下来和孟今安打电话,说了些下属档案转移的事,大概两个月内能处理好,正说着旁光一扫看见了个熟悉的影子:“007,摸狗是个好办法。”
007:【我查查附近小狗。】
“不用,狗来了。”
何皎笑了笑挂断电话,拿着文件低头坐在长椅上发呆,单薄衣裳拢不住寒风,被吹动的头发只显得他浑身都像碎了一样,轻轻碰一下就会分崩离析。
人对故土有执念。
离开家乡到底是舍不得。
谈瀛看着他在路灯下的身影,昏暗中吐出一口沉闷的郁气,低喃着斥道:“拿个材料而已,喝这么多,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这条小蛇离开他,吃不好又睡不好,眼见着想垮下去,不懂得劳逸结合,不知道养养自己玻璃一样的身体,怎么都照顾不好自己。
成年人了……
谈瀛想骂他笨,又开不了口。
何皎成年人了,今年过了生日就是二十五岁,按理说长这么大自理能力应该很强,但可能是谈瀛自己的原因,他爱何皎就娇惯他,累了就抱着,饿了饭都能送到嘴里,睡觉得哄,吃药也要哄。
晋颂说他跟养个智障没差。
谈瀛踹了他一脚:“老子乐意。”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上前停留在何皎面前,后者怔了一下仰起脑袋,瞳孔中落入路灯的光亮:“……谈瀛?”
谈瀛把他的衣服拢好,沉默片刻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青年肩上,男人半蹲下去系扣子:“还认得我?看来喝得还不够多。”
何皎开口:“谈瀛。”
“……”
何皎:“……谈瀛。”
“什么事?”
“谈瀛。”
谈瀛抬眸看他,何皎脸上的醉意不深,顶多是有些晕,连叫他好几次光叫也不说什么事,但他还是应了:“我在,怎么了?”
等他应完,何皎静静地看着他又不说话了,常常淡漠的脸上如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和委屈,好像冰山终于裂开缝隙,露出潺潺流水,谈瀛幻听了自己的声音,它在替何皎说话——谈瀛,离开你,他们都欺负我。
可何皎离他太近……是欺负他。
折磨得他什么都不顾了。
“砰。”一颗小蛇脑袋倒进了他怀里,谈瀛一时不妨差点儿被他撞得跪在地上,他及时把这具身体搂住:“干什么?”
“……”
“何皎。”
谈瀛抱着他的爱人,心里惊涛骇浪再次压过痛苦,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引导何皎:“娇娇,就算我说不管你,不是个好人,不是你真心喜欢的人……难道我还不是把好利用的刀吗?”
哄他两句,他比狗都忠诚。 我很可爱,请给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