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上头:冷面王爷不记仇》 第515章 酒楼老板,入幕之宾 “额……”伙计双眼翻了翻,喉间费力地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过道上有脚步声夹杂着议论声传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许是惊动了楼上楼下的客人,听归听,却似是都在一旁看热闹,谁也不敢靠得太近。 “咯吱吱” 伴着骨节发出得几声响,引来一众吸气声,就在众人以为那名伙计必死无疑时,忽地,一道凌厉的劲风自窗边袭来。 “啪!”有什么东西砸在大黑熊掐着伙计的手背上,汁水四溅,一滴滴鲜红似血。 大黑熊吃痛松开了手,似是有汁水飞溅到眼睛里,一双熊掌胡乱揉搓着双眼,口中还不断怒骂:“是谁?他奶奶的,敢偷袭老子,找死。” 被钳制的伙计脱离了桎梏,一脸惨白地瘫软在地上,却仍不忘死死抱着托盘,半张着嘴不住地喘息。 围观的众人皆松了口气,低声议论着仍不肯离去。 “发生了何事?”门外忽地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屋内的几人除了夜幕辰,面色皆是一变。 “金老爷,快去瞧瞧吧,刚刚差点出人命了。”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 大黑熊似是被马蜂蜇了一般,哪里还顾得上眼睛,抱着脑袋哧溜一下朝着桌下钻去,只是那长条桌下哪里能藏得下他庞大的身躯,他趴在地上似只乌龟般,头朝里扯着垂落下来的桌布勉强能遮住半张脸,撅起的屁股则明晃晃卡在外面。 夜幕辰薄唇勾了勾,眸底的凌厉一闪而过。 能让九公主拖着病体过来,这酒楼老板定然与孟准关系匪浅,金老爷?是恶人谷谷主的大弟子么?能将大黑熊吓成这般模样的,想必此人是个厉害角色。 “各位都别在这儿站着了,酒菜凉了口感可就不好了。”金老板语气听上去和缓了几分。 “是,是是,我家主子说的是,菜要趁热才好吃。” 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请客人入座。”说话的是那掌柜的男子,“客人饮多了酒,让大家受惊了,来人,给在座的每桌客人送一壶西洲醉,算在我账上。” “是。”有人扬声道,“诸位客官,请。” 门口的两名伙计趁乱匆匆进来放下托盘,一个扶起地上还在大口喘息的同伴,另一个将他手中的盘子夺过放于桌上,转身时还不忘用手肘碰了碰屋内发呆的那个,四人垂着头匆匆出去。 “那就多谢七掌柜了。”众人陆续散去,脚步声渐远。 过道中很快恢复了平静,橙黄光影下,男子 踱步缓缓进来。 夜幕辰挑眉看去,从上自下打量着来人。 男子年约三十上下,身量精瘦,紫金冠束发,眉目深邃,一袭酱紫窄袖长袍,外罩淡紫轻纱背子,腰间一条白玉带,玄色长裤扎在锦靴中,虽穿着华贵,周身却散发着江湖气息。 二人视线相接,一个淡然无波,另个微微一怔。 “小店招待不周,失礼之处还请客官多多担待。”金老板眼底的诧异飞快敛去,随手关上房门,上前一步拱手道。 夜幕辰眼帘微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客官想吃什么尽管点,这顿算小店请了。”金老板蹙了蹙眉,面上仍维持着得体的笑,眸光扫过微微晃动的桌布,眼底腾起一丝愠怒,只片刻,又恢复如初。 “客官可否赏脸换个雅间?”金老板收回眸光,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疲惫。 夜幕辰又如何不知他这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教训大黑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只是不能那般轻易罢了。 遂起身拿了衣架上的披风走向门边,淡淡地道:“不必了。” “客官请留步。”见他要走,金老板忙紧走几步,压低了声音,“后堂僻静,这位爷能否赏光坐下来谈谈,说不定日后能合作生意。” 夜幕辰背对着他,唇角勾了勾,他今日以真面目现身,就是摆明了身份,孟准以往定然在他们面前提过自己,既是此人不想捅破,他倒是想看看谁更急。 那个叫七虎的掌柜,听声音便觉有些熟悉,是那个曾经带着白虎拦路刺杀帕尔朵的头领,虽当时黑巾遮面,那右眼边上紫色的三角疤痕却错不了,加之大黑熊说过“没了那头畜生,他就是个废物”更加确定他便是操纵白虎之人。 那只白虎,似是名唤猫儿。 帕尔朵许是做梦也想不到,那些刺客是阿里娅的人,当时化身沐云的他并不想出手,那疯女人作恶多端,葬身虎口也是她罪有应得。 白虎伤人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侍卫的惨叫声,血淋淋的手臂眨眼间被吞吃入腹,他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 为了那个位置,这两姐妹也不知伤害了多少无辜。 夜幕辰眸底一片冰冷,广袖下的大手紧握成拳。 “带路。”系上披风,夜幕辰淡淡说了句。 “好。”金老板面上现出喜色,眼底晦暗不明,紧走几步上前拉开房门,“请。”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缩在桌下的大黑熊长出了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膝盖,口中嘟囔着,他奶奶的,这地方可真不好藏,还好大哥没看到他,若是再多待一会儿他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二爷还是别动,大爷说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您出这个桌子。”七虎的声音似是地狱里的勾魂使者,突然在耳边阴阴响起。 “砰!”一声痛呼,大黑熊捂着脑袋整个人又了趴在地上。 后堂设在三楼靠里的一间大屋,门边两个半人高的花架上玉兰开得正旺,淡淡幽香在鼻间萦绕,屋内烛火通明,正面墙上是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山川绮丽大河泱泱。 屋内并无过多的摆设,一张宽大的黄梨木桌,椅子分列两旁。 “请。”金老板做了个手势,夜幕辰也不客气,大步进来坐于上首。 金老板眸光闪了闪,却是并未说什么,走过去在右手处落座。 几名伙计鱼贯进来,水果茶点酒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房门关合,饭菜飘香,二人依旧面朝门坐着,却是谁也没动筷子。 “孟准,死了。”良久,金老板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几个字。 第516章 客店倩影,东睦选妃 夜幕辰眸光微凝,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是阿里娅对他说了什么?还是他想要以此来试探自己? “如何死的?”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如幽深的古井,任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金老板又是一怔,侧目看向他,眼底带着深深的探究,似是要从他脸上寻到哪怕一丝的愕然。 只是他失望了,那棱角分明的俊颜深沉依旧。 “他死了,睿王不觉突然么?”金老板凌厉的眸子眯了眯,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 “ 自古储位之争,皆逃不过兄弟间的自相残杀。”夜幕辰挑眉,淡淡瞥了他一眼,“既是选择了这条路,身为侍卫他不是早已做好了随时替主子卖命的准备了么?” “你……”金老板怒气攻心竟一时被噎住,瞪着夜幕辰的眸光阴冷至极,咬着牙一字一句低吼道,“睿王不是还曾与他合作一同对付过八公主么?这么快便忘了?世间传言你睿王冷酷无情,今日一看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幕辰垂眸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各取所需罢了,孟侍卫之死既不是因本王所致,冤有头债有主,金老板想要替他报仇怕是找错了人。” 金老板一怔,怒意僵在脸上,虽气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孟准的死的确与眼前之人无关,只是他那副无关痛痒的神情着实令人气恼。 “哎。”长叹一声,金老板深邃的眉目染上一丝悲痛,哑着嗓音道,“唐突之处还请睿王莫怪,着实是我那师弟死得太突然了。” 夜幕辰心中冷笑,面上故作诧异地挑眉:“难不成他当真是为九公主而死?” “也不全然是。”金老板摇头,眼底闪着隐隐水光,愤恨似是要溢出来,“是八公主,她设计将师弟诱入皇宫,乱箭将他射死。” 夜幕辰眸光微动,看来他猜得不错,阿里娅昨日确是与此人见了面。 “虽是锁定了仇家,想要对付皇家的人,又谈何容易。” “睿王所言极是,那女人身边侍卫众多,皇宫内又有御林军层层把守,想要靠近都很难。” 金老板眼底的愤恨化作深深的不甘,转而又一脸坚定地低声道:“纵是以卵击石,我也绝不会任由那该死的女人坐上那个位置,师弟的仇,我定然会替他报。” 夜幕辰侧目瞥了他一眼,心下暗忖,金与善?这名字莫非是恶人谷那老头给取的?只可惜,与那两个女人牵扯上,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向善了。 既是他不想说 出与恶人谷的关系,说明他对自己心有芥蒂,那么也没必要陪着他演戏了。 “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夜幕辰起身,拿了披风走向房门。 “等等。”金老板如梦方醒,急急起身唤住他,“不瞒睿王,昨日九公主来找过我。” 雨夜,南岳边陲客栈。淅淅沥沥的雨滴击打着窗棂,南来北往的商人操着各异口音,店小二端送碗碟脚步匆匆,这边要烫上一壶酒,那边要加上半斤卤牛肉,客店里人声喧沸好不热闹。 癸雀倒热心起来,竟主动上前接过伙计手中的饭菜,在伙计感激的目光中将一碗红豆汤扣在了一位客人身上。 “哎对不住对不住。”眼见那客人胸口被污浊的绛色浸染,癸雀不知从哪里抽出块布绢,便要向那污渍揩去,“手滑手滑,莫怪莫怪。” “啪。”一声脆响。 一柄折扇敲在桌子上。 癸雀愕然道:“哎,这位公子,怎的还动起手来,若非小人躲得快,这只手岂非要叫你敲断?” 这般做作的语气……云可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知癸雀不会无事生非,便用心打量起那一桌客人来。 好个俊俏的小公子,面庞白皙清秀,微蹙的剑眉透着一股英气,身量偏瘦,此时正满面怒气地瞪着癸雀。 原来如此。 云可羡心下了然。 东睦皇宫,正值下朝,一行大臣三五成群陆续出了大殿。 “好,好,皇上终是要选秀了,我东睦国祚万年绵长。”一名老臣眼中泛着泪花,由于激动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 “秦大人说的是,当务之急大人们都想想有哪些适龄无婚配的女子,皇上好不容易答应了,一定不能令他失望。” “听说王大人家中五个女儿个个美貌如花,这次选秀你首当其冲。” “李大人莫要说笑,我家那几个丫头见识粗鄙无才无德,如何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乔大人,你家小女儿茵茵过了年也该及笄了吧?她可愿入宫为妃?” “在下倒是没问过,她年龄尚小不谙世事,怕是难以胜任。” “皇上也正值少年,说不定就喜欢你家茵茵那样的娇俏女娃娃。” “依老夫看,即便比皇上大一两岁的,也无不可。” “是,大一点会疼人,皇上日理万机,身边有个心思细腻的嫔妃打理后宫替他分忧也好。” “可惜呀,我家只有几个臭小子,心有余力不足 。” “各位大人还是莫要揣测圣意了,只管将自家适龄的女儿孙女报上来,选不选得上,那是皇家的事。” “对对对,李大人说的是。” 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宫门。 御书房内,姚丞相与楚尚书对视一眼,二人微不觉察地点了下头。 皇上要选妃了,这一消息在早朝上经皇上金口说出,原本肃静的大殿上一片哗然。 每日朝堂上都有言官提出让皇上早日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他与楚尚书更是明里暗里提点,皇上皆是以那句“朕的江山是靠后宫嫔妃便能守得住的么?”怒斥。 原以为王爷所托必定无法实现了,谁料皇上竟是突然自己想通了。 只是,皇上不知为何,下了朝将他们叫到御书房却又一言不发。 夜望轩坐在书案后,手中的奏折已然看了很久,目光定定不知落在何处。 “皇上,可是在为选秀的事犯难?”姚丞相终是忍不住,躬身试探着问。 第517章 是朕配不上你的女儿? 皇上年纪尚小,宫中又没个太后太妃张罗,他最依赖的皇叔也不在东睦,一下子要从几百上千个女子中选一批秀女,怕是任谁都头疼。 夜望轩剑眉蹙了蹙,“啪”手中的奏折合上:“别跟朕提此事,一切交由内务府。” 姚丞相神情一窒,偷眼看向夜望轩,见他面色阴沉满眼怒意,忙抽回视线垂下眼帘。 “皇上,选秀是您的人生大事,又关系我东睦江山社稷,要不要请文潇公主进宫帮您物色一下,先选些适合的女子。” 如今皇家除了王爷,只有文潇长公主了,她是皇上的姑姑,又在京城多年,对各家贵女多少有些了解,有她从旁协助挑选,再由皇上注意筛选定夺,应是更牢靠些。 “楚大人说的是,微臣怎的没想到,长公主经常举办诗会,与各家京城贵女多有了解,定然能为皇上选出令您满意的嫔妃。”姚丞相眸光忽地一亮,上前一步拱手道。 夜望轩孩子气地冷哼一声:“尚书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家的儿子吧,他比朕还年长几岁呢,要不要你亲自选几个给楚亦寒?” 楚尚书面上一僵,心中暗骂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那小子的确早该成亲了。 “丞相若真心为朕着想,何不让你女儿入主后宫?” “哄——”犹如晴空霹雳,在当头炸响,姚丞相只觉脑袋一阵轰鸣,面色瞬间惨白。 紫蔓,他唯一的女儿,自幼在深宅中长大,连京城都不曾出过,如一张白纸般纯真,他不敢想象,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蔓儿在明争暗斗的后宫中会如何?怕是连活下去都很难吧? 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况静贤那般柔弱的身子,又怎能经受住见不到女儿的日子。 可儿的突然失踪已然令她如风雨飘摇的落叶,若不是紫蔓整日哄着她喝下那些续命的药汤,怕是随时会倒下。 思及此,姚丞相莫名一阵心慌,不敢再往下想。 选秀,他怎的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也在适龄女子之中。 皇上虽见过紫蔓,却从未流露出半点喜欢之意,明知是试探,他这个当朝丞相能说“不”么? “皇上,蔓儿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性子直率口无遮拦,宫中规矩多恐不适合她,何况蔓儿比皇上还大了一岁,且我东睦德才兼备的美貌女子甚多,还望皇上多加衡量再做定夺。”楚尚书躬身,极力压制着心中慌乱,朗声道。 蔓儿绝不能入宫为妃,静贤的身子再也经不住任何风浪了,可儿至今音信皆无,若不是 那份残存的期盼,她怕是早已倒下了,若是紫蔓再离开,她定然会心碎而死,何况老爷子也绝不会答应让蔓儿与一群女子争宠。 “呵。”夜望轩薄凉的眸光扫过二人,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朕这个皇帝配不上丞相的女儿?还是轮到自家的女儿便舍不得了?” “微臣不敢。”二人面色皆变异口同声,一撩朝服齐齐跪下。 “不敢?哼,丞相与尚书不是苦口婆心劝朕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什么东睦皇室凋零,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早日开枝散叶,今日看来,怕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夜望轩眼底怒气翻涌,他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为何最信任的臣子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看他们那一脸慌乱的样子,仿若他是洪水猛兽,他夜望轩在他们眼中就那么不堪么? 下跪的二人低垂着头不敢接话,呼吸却明显粗重了几分。 “行了,都退下吧。”夜望轩胸腔起伏,烦躁地抓过一本奏折,垂下眼帘沉声道。 姚丞相与楚尚书对视一眼,起身匆匆退了出去。 房门刚关上,“啪”一声脆响自御书房传出,似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楚尚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扯着一脸苍白的姚丞相匆匆离开。 “皇上,龙体为重,您若真的想纳姚小姐为妃,一道圣旨便可。” 福公公偷瞄着一脸怒气的夜望轩,悄悄挪开书案上的墨玉笔洗,那可是王爷送给皇上的,贵重的很,若是摔坏了岂不可惜。 “哼,让朕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夜望轩泄愤般打开奏折,纸页翻得哗啦啦作响,“朕偏不下圣旨,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做。” 客店内,云可羡望着那些窈窕的背影消逝在转角,瞥了癸雀一眼。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意味。 “看出来了?”癸雀痞里痞气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这还没进西陵就被盯上了,唉,这些女人,真让人头痛。” “所以你找了男人相好。”云可羡说完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癸雀吸了一口气,被堵得欲言又止,此时说起来,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君莫离那或嗔或怒的脸来,只觉心中痒痒的。 云可羡知他心思,在东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木木。 这些时日她只能将这份思念埋在心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他们一定会再次相见。云可羡对此毫不怀疑。 夜幕辰从酒楼中出来,已是两个时 辰后,青峰急急迎上来,压低了声音:“爷,马车在后门。” “嗯,不急,先去那边逛逛,不用跟着。”夜幕辰看向前方人来人往的街市,不等青峰作答,径自朝着路边的摊子走去。 青峰蹙了蹙眉,他家王爷不是一贯不喜热闹么?今日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要逛街也该易容装扮一下再出来呀,若是被那两位公主的人认出来,怕是又要纠缠不休了。 他刚想追上去提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酒楼二层轻飘飘落下,那人视线所到之处,正是他家王爷的方向。 青峰将帽檐朝下拉了拉,掩去眸底杀意,莫不是王爷早已料到有人跟踪? 七虎一落地,瞄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眼中闪过几分疑惑,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似是从哪里见过。 眼见着夜幕辰的身影融入人流中,七虎顾不得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第518章 线索隐现 春日正浓,微风不燥,沿街的小贩扯开嗓子高声叫卖:“新出锅的包子,猪肉梅菜,香椿鸡蛋,萝卜油渣,尝一口香掉牙。” “簪子,珠花,发钗,快来看快来瞧,金银玉石任你挑。” “糖糕,芝麻核桃大红枣,热乎的。” “层层掉渣的酥油奶酪,喷香酥脆好吃不贵。” 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四溢,引得几个孩子直吞口水,扯着大人又是撒娇又是央求,一路朝着摊子跑去。 在家窝了一冬,好不容易熬过严寒,杏花飘香春光正暖,前来逛街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夜幕辰带着兜帽,一张俊脸被遮去大半,却仍掩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自是引来一众目光追随,更有胆大的姑娘欲上前搭讪,对上他冰冷的眸光,又仓皇逃开。 “马惊了!快闪开!”伴着一声急切的呼喊,一匹黑马如风般朝着人群冲来。 “快躲开,啊,啊!”哭喊声尖叫声,顿时一片混乱, “啊!我的孩子!”妇人手中的糖糕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嘶声哭喊。 眼见着黑马四蹄扬起,就要从孩子头顶踏过,一道黑影如苍鹰般凌空掠起稳稳落于马上勒住了缰绳。 众人一阵唏嘘,妇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奔过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七虎愣怔间,黑马已然掉头远去,只隐隐看到马上之人黑衣飘飘猎猎生风,再想追,已然来不及了。 “爷,您可认识那跟踪之人?”青峰一进门便急急问道。 原以为王爷很容易便能将那人甩掉,却不料在马车旁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影,追风认主通灵性,他索性解开马儿绕到僻静处,先喊了声“马惊了,快闪开”才放开追风。 看着王爷离开闹市,他不放心,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后面没尾巴,才回来的。 “嗯,七虎,是酒楼的掌柜。”夜幕辰换了身墨兰的衣袍,抬手从盘子中拿了块糕点。 “爷,那酒楼的菜不和口味?”看着他接连咬了两口雪花酥,青峰一脸诧异地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夜幕辰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又探手拿了块奶酪糕:“嗯。” “厨房里还有新买的鹅蛋,属下去给您煮碗热汤面。”青峰心有不忍,端了糕点的盘子便走。 他家王爷到此时竟还未用过午膳,当真是那酒楼的饭菜不和口味,还是另有事发生? 王爷近来愈发沉默,从恶人谷回来就只说了句 :“那谷主并非传言那般,是个和善的小老头。” 王爷越是轻描淡写,他心中反而越是不安,若真是那般,又怎会在崖下耽搁那么久? 面很快便煮好了,袅袅香气蒸腾,炸制金黄的荷包蛋配以翠绿鲜嫩的青菜,才一端上来,夜幕辰便放下了手中啃了两口的奶酪糕。 “爷,您先凑合吃点,厨房里还炖了野鸡蘑菇,稍后便好。”青峰拿了筷子递过去,面上带了几分歉意,仓促之间,也只能简单煮碗面了。 夜幕辰接过筷子,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缓缓咀嚼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沉声道:“让人盯着那家酒楼。” “酒楼?”青峰诧异地抬眸,“爷查到与九公主见面的人了?” “嗯,金与善,那家酒楼的老板。”夜幕辰停下筷子,“他是恶人谷的大弟子,跟踪本王的是酒楼掌柜,也是他的手下名叫七虎。” 青峰一怔,恶人谷为何突然在京城开了这么大一家酒楼?难不成是为了暗中帮九公主争夺太女之位? 若恶人谷是孟准身后的势力,他死了,那些人难道不会记恨九公主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孟准对九公主并非主仆情义,他能冒死潜入宫中,足以证明他的情根深种。 恶人谷若真如传言那般残暴,自己的弟子为了九公主惨死在宫中,不是应该找她报仇雪恨么?又怎会将送上门来的仇人放走? 九公主难不成是在孟准死的那一刻有所悔悟,令他们不再追究,抑或是许诺了什么,达成了某些约定? 金与善并不知孟准之死是帕尔朵一手导致的,阿里娅隐瞒这些的目的何在?念着姊妹情?怕是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夜幕辰小口吃着面,全然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眉间却不自觉拧了一道淡淡的折痕。 那日老谷主说孟准是他最小的弟子,三岁便被人送来恶人谷,刚来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他还以为那孩子是个哑巴。 老谷主忆起当年,虽是笑着说的,老眼中却含了泪,目光迷离似是又回到了从前,“他跟在我身边整整十五年,刻苦练功很少说话,小小的人儿比我这老头子还能藏事儿,四年前,却突然提出说要出谷。” 老谷主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粗糙的大手划过石桌上镌刻的名字——“若是,当初我不答应,他会不会如今还好好活着?” 良久的沉默,夜幕辰并未作答,孟准出谷后的四年在做什么,谷主不会不知,既是当初未曾阻拦他的选择,就应接受今日的后 果。 谷主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直至最后也未言明孟准的身世,他没说,夜幕辰也没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送他来的人是出于何种心思呢?厌恶?仇恨?还是保护? 经过桃林时,谷主忽地幽幽说了句:“苍天有眼,但愿那个老匹夫别死得太快,迟早有一日他会后悔的。” 那个老匹夫,说的是西陵帝么?老谷主对孟准的身世究竟知道多少? 三岁的年纪已然记事了,孟准的童年究竟是怎样的? 夜幕辰脑海中浮现出那夜自己与孟准约见,几个孩童笑闹着放爆竹的情景。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过年,不用启蒙练字,还可以溜去各宫找皇兄们玩儿。 那年除夕夜几个皇兄带着他避开随侍的太监,偷偷在御花园放烟花,不知怎的火星溅到了他的袍子上,瞬间燃了个大洞,他被烫得失声尖叫,皇兄们扑上来帮他拍打,尖叫声哭喊声,御花园霎时乱作一团。 第519章 千古罪人帕尔朵 那年他也才刚三岁,父皇震怒,母后心疼得直落泪,皇兄们个个吓得白了脸,他虽害怕却还是不忘哭着替他们求情,皇兄们最后每人还是挨了十板子,自此,也再没人敢带着他出去玩耍。 夜幕辰深邃的眸底暗流涌动,他是人人羡慕的十皇子,自小锦衣玉食侍从无数,父皇母后宠他,可是他并不快乐。 他自小聪慧绝顶,两岁便能认字诵读,三岁启蒙出口成诗,宫中早就有传言,父皇欲立他为太子,各宫娘娘面上恭敬神色中却难掩嫉恨,皇兄皇弟更是日益疏离。 如果可以,他宁愿出生在普通百姓家,父母相亲相爱,兄弟姐妹和睦,平平淡淡过一生。 孟准呢,那夜他看向孩童们的目光中有回忆,有羡慕,他的童年也曾经历过这般美好么? 四年前大药材商家的灭门惨案,孟准虽未承认与此有关,却也不曾否认,他不说话,眼底的仇恨却如冲天大火久久不息。 桑布家是西陵最大的药材商世家,历经两代,西陵皇宫的御药房所用药材皆是出自他家,四年前,西陵帝突然头晕,服药后竟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中毒了,毒是下在汤药的,太后大怒杖毙了煎药服侍的几名宫女,后下令彻查,最后竟是查出采买的药材出了问题。 西陵帝醒后龙颜大怒,命人将御药房的药材统统查了个遍,得知他常用的人参鹿茸中也被下了毒自是怒不可赦,当即下旨查抄了桑布家、并诛九族。 一夕之间,西陵最大的药材商被灭了门,上上下下未曾留下一个活口。 赤焰的人与楚亦寒所查到的大致相同,先前以为孟准是药材商的儿子,从小送去外面学武,出事后,隐姓埋名带着面具是怕人认出,如今看来,应是另有隐情。 孟准会是西陵帝的儿子么?若是,他又怎会任其流落在外? 西陵皇室子嗣凋零,唯一的皇子六岁不幸夭折,瀛帝垂垂老矣拖着一副病体却迟迟不立太女,显然是不想将自己打下的江山交给女子,若孟准是他的儿子,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脚下,是不是很讽刺? 夜幕辰将碗中的汤一口喝干净:“给凌云去信,让沐云与沐七即刻动身来西陵。” 青峰以为自己听错了,沐云沐七?不是王爷与他么? 春雨如丝,细细密密交织成一道朦胧不清的帘幕,天地灰蒙蒙一片。 西陵帝费力地睁开双眼,帐幔低垂外面毫无声息。 “来,来人。”乍一张 口,嘶哑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犹如蚊蝇,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皇上,您醒了?”帐幔被掀起,睡眼惺忪的胡公公半跪在床前,他似是一直在床边。 “朕睡了多久?”西陵帝重又闭上双眼,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胡公公暗自敲打着酸麻的双腿,颤巍巍起身,目光落在西陵帝散在枕边的白发上,哽咽着道:“三日了。” 西陵帝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似是想起了什么,眉间的褶皱犹如枯干的树皮:“那个人,查到了么?” “奴才已命人去查了,九公主受了惊吓一直在昏睡,直至昨日才醒来,帝姬说并未见过孟准真容,也不知他带了人皮面具。” “帕尔朵呢,她如何说?”西陵帝胸腔微微起伏,哑声道。 “皇上不提,老奴倒忘了,八公主着实担忧皇上,这两日进宫来看过您好几次,老奴也问过帝姬,她说等皇上醒了亲口告诉您。” 西陵帝枯蒿般的手指渐渐用力,抓着胸口的衣襟:“哼,她哪里是担忧朕,怕是想看看朕死了没?传朕口谕,令她即刻进宫。” 胡公公低垂的眼眸闪烁了下:“帝姬就在宫中,老奴这就让人请她过来。” 西陵帝抬手摆了下,胡公公匆匆退了出去。 帕尔朵进来的时候,西陵帝正靠在软垫上,小口喝着胡公公喂的人参鸡汤,原本散乱的白发被浓密的青丝盖住,用一根镶着红宝的金簪在发顶绾成整齐的圆髻,面部似是涂了胭脂,微微透着几分红润。 “上苍护佑,父帝龙体无恙,母妃终是可以睡个好觉了。”帕尔朵阴鸷的眸光闪了闪,强自挤出一丝惊喜,上前行礼道。 西陵帝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推开胡公公送到唇边的银勺:“让人都下去吧,朕有话与八公主说。” 胡公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迟疑着将碗递给身后的宫女,上前便要扶西陵帝躺下。 “出去。”西陵帝一个冷眼递过去,胡公公忙不迭退后,朝着门边摆了下手,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父帝是想问孟准的事吧?”见西陵帝微阖着双目不语,帕尔朵索性单刀直入。 倒不是她沉不住气,这寝殿的味道着实有些难闻,草药的苦涩加上鸡汤的油腻,即便燃着熏香,也盖不住床上那股隐隐的骚臭味儿,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反胃。 西陵帝依旧闭着双眼,额角的青筋颤了几下,阴冷的声音仿若来自远古的冰川:“你早就知道他是谁 ?布下天罗地网,就是想除掉他?” 帕尔朵抬手掩着口鼻,目光在西陵帝骨瘦如柴的脖颈间扫过,这老东西还真是命硬,几番折腾都死不了,此番将殿中的宫人都遣出去,就不怕自己携君子令诸侯逼他立下遗诏,然后不留痕迹地送他去见西天? 想归想,她却不会真的失了理智,母妃这几日都在她耳边提点,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可轻举妄动。 呵,早下手为强,还好那小子终是死了,一个死鬼是谁还重要么? “父帝,您怕是问错人了,那孟准是九妹的贴身侍卫,女儿也只是在宫中见过他一面,又怎会知道他是谁?倒是九妹,与他相处四年,不会连他的底细都没查过吧?” 帕尔朵掩唇轻笑,上挑的眼角眯了眯,目光暗自扫过整个大殿。 这老东西向来狡诈多疑,绝不会任自己处在险境中,这寝殿中到底藏了多少暗卫?只等着自己动手,便可一举拿下,她若是这般死了,西陵史册也会记上一笔,千古罪人帕尔朵欲弑父篡位被当场绞杀。 第520章 云承誉回朝 呵,想效仿她对付孟准的计谋,老东西怕是要失算了,帕尔朵的性子虽冲动暴戾,脑子却没坏,那个位置注定是她的,老东西也没多少时日了,她有的是耐心等。 思忖间,耳边忽地又传来西陵帝粗重的喘息声。 “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支毒箭,你敢说不是你做的?”西陵帝缓缓睁开双目,幽幽的声音平淡而低沉,听不出喜怒。 帕尔朵掩着口鼻的手来不及放下,忽地对上西陵帝射来的眸光,微微僵了僵。 老东西不是在揭开孟准面具的那一瞬便晕厥过去了么?怎的会知道这些?那支毒箭明明都让人处理过了,难不成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见她不答,西陵帝面上又冷了几分:“你诱他入宫,故意让他死在朕面前,才揭开他的面具,先斩后奏,当真是好计谋。” 西陵帝胸腔起伏粗喘着怒声道:“说,他到底是谁?” 帕尔朵蹙了蹙眉,这老东西莫不是以为自己早就看过孟准的真容?天知道她在揭开面具的那一刻有多震惊。 那张脸,不止不陌生,还相当熟悉,难怪带着面具,原本也只是想宁可错杀不留后患,没想到,竟是赌对了。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女儿发誓若之前见过孟准真容,定然不得好死。” 迎着西陵帝的视线,帕尔朵唇角勾了勾。 西陵帝眸光如刀,冷冷晲着她,良久,才冷哼一声:“朕会让人一一彻查,若是你敢有半句谎言,朕会代他连同阿舞的账跟你好好算算。” 帕尔朵眼底的杀意一闪即逝,阿舞,老东西早就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为一个下贱的宫女跟她算账,还真是自己的好亲爹。 既是老东西无情,也休怪她这个做女儿的无义。 “儿臣不知父帝在说什么,孟准当众行刺帝王死有余辜,阿舞又是谁?” “朕乏了,退下吧。”见她装糊涂,西陵帝狠狠剜了她一眼,闭上双目平躺下去。 帕尔朵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着,尖厉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强自压下怒气,躬身道:“父帝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西陵帝不发一言,寝殿中陷入沉默。 帕尔朵直起腰身,冷冷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走出寝殿,却险些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啪。”清脆的巴掌声。 “瞎了你的狗眼。”帕尔朵的怒斥声清晰传入殿中。 “末将有急事见皇上,冲撞公主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男子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丝毫惧意。 “父帝龙体欠安,有什么事向本公主禀报。” “这。” “这什么这,你敢忤逆本公主不成?” “奴才不敢。” “帝姬消消气,老奴在偏殿给您备了茶点。”胡公公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讨好。 “啪。”西陵帝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扯下幔帐上的如意金钩,朝着地上掷去。 殿外一时安静下来。 “皇上,可伤到了哪里?”胡公公小跑着进来,一脸担忧地上前。 “吵嚷什么,还不让人进来。”西陵帝一脸愠怒,冷声道。 “遵旨。”胡公公见西陵帝没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又匆匆出去。 “微臣给皇上请安。”片刻后,阿满疾步进来,躬身道。 “无需多礼,可查到了什么?”胡公公扶着西陵帝坐起,在他身后塞了两个软垫。 “桑布家二十年前为小公子办过满月宴,当时有几位夫人还抱过他。” “二十年前?西陵帝目光迷离口中喃喃,灰败的眼底波光涌动,“他的生母是?” “桑布家的大夫人。”阿满眼帘微垂,毕恭毕敬道。 西陵帝双目有一瞬凝滞,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现出几分哀伤,良久,才又缓缓开口,“见过那孩子的,可还记得他的容貌。” “那几位夫人说,过去太久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白白胖胖很喜欢笑。” “那个叫孟准的呢?可有查到他的身世?” “九公主只说他是个孤儿,自小跟着师父长大,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查,接着查。”西陵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眼底一片狠厉。 “是”阿满躬身退了出去。 “传朕口谕,命九公主即刻入宫,继续代朕掌管国事。”西陵帝微眯着眸子,一字一句道。 “啪”殿外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胡公公心下暗惊,却不敢多言,低垂着头应了声:“遵旨。”朝着殿外而去。 出了殿门,刚好见一道大红身影快步离去。 御书房内,夜望轩正埋首于小山般的奏折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剑眉不由蹙了蹙。 福公公心下暗骂,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皇上这几日正憋着火,连他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龙颜不悦,这么大动静,是想找收拾么? 不等来人禀报,福公公忙放下参茶疾步出了御书房。 片刻后,福公公进来,对上夜望轩愠怒的眸光,心下一阵慌乱,忙避开视线躬身道:“皇上,云将军在宫外求见。” 夜望轩霍地起身,手中毛笔划过素白常服,胸前金龙染上一道墨迹。 “将他带来御书房。” 边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是日夜不休也要十几日,云承誉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皇上。”福公公迟疑着上前,“云将军的事尚未查明,来御书房恐有不妥。” 夜望轩拧眉思忖片刻:“摆驾乾清宫。” 福公公吩咐了小太监几句,想了想又上前低声道:“皇上,要不要请姚丞相楚尚书进宫?” “不必。”夜望轩眉目一冷,大步出了御书房。 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急急追了上去。 皇上少年心性,还在生姚丞相与楚尚书的气,自那日谈及选秀的事不欢而散,皇上许久都不曾与那两位大人在御书房谈论国事了,更没有了往日的把酒诉衷肠。 即便在朝堂上,也只是表面上的君臣之礼,下了朝皇上绝口不提二位大人,似是一下子生疏了。 这些日子皇上依旧是没日没夜地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遇到糟心之事宁愿独自生闷气,哎,他只恨自己不懂朝政,无法替皇上分忧。 那两位大人也是,皇上处理朝政已然够累了,不就是不想选秀么?等两年又何妨?非要惹得皇上不快。 第521章 癸雀是渭平人? 乾清宫内,高座上的夜望轩一身明黄龙袍,金冠束发,剑眉星目,笔直的身姿尽显帝王威仪。 “罪臣云承誉拜见皇上。” 嘶哑的声音,似是破旧的风箱。 饶是夜望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跪在下方的云承誉时,还是险些惊呼出声。 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乱蓬蓬的发丝缠绕在肩头,一张黑黢黢的俊脸瘦得脱了像,干裂的嘴唇上一道道血红的口子,颌下似杂草般的胡须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 身上满是灰尘的破旧铠甲上混着点点暗紫,看着有些像干涸已久的血渍。 “云将军何罪之有?”夜望轩压下心中不忍,目光渐渐冷凝。 罪臣?莫不是云承誉投敌的传言是真的?若如此,他又怎敢独自回京?即便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叛国之罪人人得而诛之,即便他看在皇叔与可儿的面子上留他一条性命,怕是朝臣与百姓也不会答应。 “微臣,杀了刘县令。”云承誉抵在地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双臂极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哑声道。 夜望轩眼底的冷意撤去几分,绷紧的心弦微微一松。 刘和远设计姜侍郎扇动朝臣诋毁皇叔,本就该死,只不过不该这般痛快地死,他远在七风镇,手臂还能够到京城,倒是低估了那老东西。 当初皇叔就不该心软,刘璃对可儿百般刁难,刘和远又被查出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就该革职查办才是,放虎归山定然会留下祸患。 只是云承誉一向处事稳重,又如何会当众杀了人? “刘县令是朝廷命官,他即便犯了国法,也不应由云将军处置。” “罪臣。”云承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扑通”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月下柳梢,云层翻滚,九公主府内一片忙碌。 皇上突然赏赐了不少东西,金银珠宝,药材补品,瓷器字画,绫罗绸缎,一箱箱抬进来,堆满了整个院子。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皇上慧眼识珠,终是看到了公主的好。”非野一双鼠目滴溜溜转着,盯着一箱箱财宝,面上现出掩饰不住的贪婪。 阿里娅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苍白的小脸唇色淡淡,徐徐微风扬起她额头的发丝,迷离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目光游曳,一一扫过箱子里的物品,最终定格在一匹溢彩流金的布料上。 那是云锦,产自东睦,小时候她不懂贵重与低廉,第一次见到云锦时,便觉得那 是天下最好看的衣料。 那是东睦使者来访时带来的一件成衣,宽大的裙摆逶迤拖地,蝶舞萤飞金光灿灿,似是传说的凤鸟,让人移不开眼。 衣裙只有一件,自是赐给了宫中位份最大的欣贵妃,当年的她只有五岁,趁人不注意,忍不住偷偷摸了下那拖在地上的裙尾。 “滚开,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弄脏了我母妃的裙子,你能陪得起么?” 她被推倒在地上,帕尔朵那尖厉的声音似是犹在耳边,欣贵妃回头,眼底清晰地闪过嘲笑。 阿里娅抬手,看向自己掌心中那道淡淡的粉色疤痕,那是用火钳烫的,她的母妃屏退了宫人在她口中塞了布条,烧红的火钳狠狠按在她细嫩的掌心。 十六年过去了,当初火辣辣的痛已然淡去,那咬牙切齿的咒骂却在记忆里扎了根:“记住今天的耻辱,日后不要再给本宫丢人。” “你喜欢这个?”第一次真正拥有云锦,是认识孟准的那一年。 他探望师父回来,带了几匹布料。 其中一匹藕色云锦,便混杂在绫罗绸缎间,她眸光定格的瞬间不由一亮。 “这个太素了,你若喜欢,我明日去汇元布庄买几匹鲜亮的。”孟准收拾着布匹,状似无意地说了句。 “不必,就这个。”她纤细的指尖划过云锦,眸光渐渐深远。 衣裙做好了,是当下最时新的款式,她却从未穿过,不是不喜欢,而是当年的一幕在她心底深处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总有一日,她会将当年的耻辱一一还给她们。 许是上苍听到了她心底的誓言,再次与云锦碰撞,是她母妃生辰那次,辰哥哥与孟准合谋,用破损的云锦坑了帕尔朵三千两黄金。 真解气呀,阿里娅唇边漾起的一抹笑,只一瞬又化为苦涩。 帕尔朵一向高高在上,那一次却被当众“啪啪”打脸,成为了宫中的笑柄。 还记得那日她从宫中回来,孟准让人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开了坛尘封已久的西洲醉。 他什么也没问,她也未说,快意在眼底流动,微弯的唇角压也压不下去。 二人就那么静静地吃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准却忽地站起凑近她耳边,“伤害过你的,我都会一一为你讨回来。” 温热的气息仿若还在耳边萦绕,阿里娅缓缓闭上双眼,一滴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孟准,你终是食言了,不是说我想要的你都会为我实现么?你的 承诺呢? 本公主是曾想过要你死,却绝不希望你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将东西收入库房。”缓缓睁开双眼,阿里娅抬手,轻轻拂掉落在素白斗篷上的一根青丝,淡淡地道,“非野,明日你随本公主进宫。” 非野正数着那一箱箱财宝,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向八公主汇报,闻言神情一窒,愣怔了片刻,才忙不迭地躬身:“是。” 西陵骊境山。 净室的大门敞开,刚靠近院子,芙蓉花的香气便兜头盖脸地迎了上来。 骊境山温度较低,此时也并不是芙蓉花期,可那股子香气却经年不散。 拈花使走近净室,道:“拈花参见教主。” “可见到他了?”帘幕后的声音平缓得不带一丝感情。 “见到了,他们在西陵边界,似乎并不急着进入。”拈花使言简意赅,“一行三人,癸雀、昭元郡主,还有一人应是星沈阁部下。” “昭元郡主?”教主的音调微微上挑。 “就是渭平那个医女,我在渭平探查癸雀身世时曾远远望见过。” “定是十分貌美了,远远一瞥竟铭记至此。”教主冷冷一笑,“癸雀竟带了她来,这女子能平复渭平瘟疫,不容小觑,她若知晓癸雀与那场令数万人遭殃的瘟疫有关,哈哈,真是有趣。” 拈花使心下一沉。 尽管只是猜测,可想起客店中癸雀眉目间那抹乖戾之色,由不得他们作此猜想。 十年前,光禄寺卿联合渭平县令,渭平乡民出面指证,控告那篇榜上有名的《天命论》乃抄袭之作,将那时还是宁将濯的癸雀投入牢狱。十年后,渭平爆发瘟疫,乡民遭殃,老县令死于其中。 癸雀的身世少有人知,想必与他交好的翊王也不明真相。 第522章 北疆疑团 入夜,刮起了大风,门帘掀动,窗纸呼啦啦作响。 “爷,天色不早了,该歇着了。”青峰用手遮挡着摇曳不定的烛火,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温声提醒道。 夜幕辰手腕运转,写字的速度加快了几分,“洪道长如何了?” “爷不提,属下险些忘了。”青峰霍地抬眸,“属下给君莫离去信说了洪道长发病时的症状,他说对蛊毒了解甚少,说是想要解蛊毒很难,除非找到下蛊之人。” 夜幕辰放下毛笔,凤眸眯了眯:“他还能支撑多久?” “君莫离也不敢断言。”青峰垂下眸子,叹了口气,“洪道长如今整日昏睡,怕是熬不了多久。” 洪道长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只可惜洪叔这么多年的苦苦寻找,若是洪道长就这么死了,也不知他能不能经受得住? “让人去药铺抓些补血气的药,吊着他的命。”烛光映在夜幕辰深邃的眼底,红彤彤一片。 青峰颔首,应了声:“是。” “轩儿选秀在即,让凌云与仓木多留意些。”夜幕辰起身,揉捏着酸胀的眉心朝着大床走去。 “皇上要选秀了?”青峰收拾宣纸的手一顿,诧异地抬眸。 皇上不是一直说自己还小不想太早选妃么?怎的突然便想通了?这几日并未收到皇上的来信,王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本王的话他不会不听。”夜幕辰眸光悠远,眼底波涛翻涌。 轩儿的心思他这个当皇叔的如何不知,自古后宫多争斗,手段无不用其极,何况经历了怡太妃的事,他对女子更无多少好感。 东睦江山虽还不至于借助后宫来稳固,凋零的皇室却不得不用选秀来开枝散叶。 作为一国之君,轩儿身上背负的不止是江山社稷,还有为皇家延绵子嗣的责任,即便他再不情愿,也容不得他任性妄为。 与心仪的女子相伴一生固然美满,然天不尽人意,即便如自己这般找到了,却还不是劳燕分飞两处相思。 可儿,那个如星辰般耀目的女子,有多少人爱慕,轩儿也在其中吧?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夜望轩看可儿的神色中毫不掩饰的倾慕,那绝不是单纯的欣赏。 他夜幕辰的王妃,即便是自己的亲侄儿,也不能肖想。 “皇上……”青峰欲言又止,话一出口方觉不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选秀的事,皇上定然是不愿的吧,也不知这般强硬,他会不会因此记恨王爷? 要不要提点一下王爷呢? 哎,皇家的事又岂容他这个小小的侍卫指手画脚,王爷也是无奈之下才做此决定的吧? 万人之上金口玉言,却不知皇上有时真的很可怜,小小年纪瘦弱的肩头挑起东睦江山,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哎,生在帝王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如何? 风卷帘门,烛光摇曳不定,鲛珠错落,一层层堆积,屋内二人陷入沉思,直到屋子里一片黑暗。 东睦皇宫,御书房内,夜望轩正凝神批阅奏折。 “皇上,这是内务府呈上来的各世家贵女画像,请您过过目。”胡公公垂着头,将一叠画纸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 夜望轩剑眉倏地拧起,面上带了几分不悦:“让他们看着定,朕没空。” “皇上还是瞧瞧吧,姚丞相之女也在其中。”胡公公偷瞄了夜望轩一眼,对上他诧异的眸光,忙又垂下眼帘。 夜望轩却并未伸手去接,眉头愈发拧紧,似是在想什么。 “姚夫人答应了?”良久,夜望轩才合上奏折,状似无意地开口道。 胡公公怔了下:“姚夫人似是病得很重,听说姚丞相昨日请了君神医前去。” “请君神医过来御书房。”夜望轩接过画纸,沉声道。 胡公公应了声,疾步出去。 夜望轩随意翻了几下画纸,画上皆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或清秀或俏丽。 姚紫蔓的画像就夹在其中,圆圆的鹅蛋脸似是比之前瘦削了几分,黑眸中带了淡淡哀愁。 夜望轩只扫了几眼,便放下画纸:“凌云。” 人影一晃,凌云自暗处闪身而出,“皇上有何吩咐?” “云承誉可醒了?”夜望轩推开画纸,拿了本奏折打开。 “昨夜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君莫离说他不眠不休赶路体力耗尽,又连续几日未曾好好进食,需多修养几日方能恢复。”凌云低垂着头,掩去面上担忧之色。 他去看过几次,云将军一直都在昏睡中,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也曾随王爷征战沙场九死一生,也曾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从边疆赶回京城为传递消息,如何不知这其中的艰辛。 云将军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会投敌?他绝不相信。 只是王爷远在西陵,王妃至今杳无音信,将军这边又出了这种事了,哎,当真是祸不单行。 “此事暂且不必让皇叔知道。”夜望轩拿起毛笔,在墨 盒中蘸了下,凝神想了片刻道。 “是。”凌云颔首,上前为他研墨。 “祁力行也该到北疆了吧?”良久,夜望轩再次开口。 凌云拧眉,祁力行从狗牙山出发比从京城近了一些,就算不似云将军那般日夜兼程,按常理也应该到了,不知为何却是迟迟未曾接到他的消息。 为防扩大事端,祁力行此番秘密前去北疆,身边未带一兵一卒。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能令他为此事烦心,再等等,若是明日还收不到消息,怕是得派人去一趟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这几日便能赶到。”凌云刻意放缓语调,为的是不让皇上担忧。 “依你之见,云承誉会叛国么?”夜望轩接连批阅了几本奏折,直起身子左右转动着脖子。 凌云低垂的眼底闪过诧异,皇上何时对他这般看重了?以往这些事都是问姚丞相与楚尚书的,他一个侍卫该如何回答这般敏感的问题? 于公,云将军常年纵横沙场为东睦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于私,云将军是他家王爷的岳丈,单凭这层关系,谁叛国云将军也绝不可能。 只是云将军为何要单枪匹马入敌营?奇怪的是北渊人恨他入骨,不但没杀他还毫发无伤地将他送了回来,更令人费解的是他回来后北渊随即停止了挑衅,听说还有意与东睦和谈。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情? 第523章 忆故人肝肠寸断 眼看着事情逐渐发酵,北渊那边却没了动静,云将军宁可受人非议,也不愿说出事实经过,难不成与王妃有关? 此事还未平息,他竟又搅入当众斩杀朝廷命官的事端中,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他虽不信云将军会叛国,没有证据,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云将军闭口不言,只一味承认自己有罪,朝臣们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这几日早朝就有言官不断提出将云将军交由刑部。 皇上虽暂且将事情压下了,这般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微臣以为还是等云将军清醒后亲自澄清的好。”凌云思忖着,有心帮云承誉开脱,却又不知如何说才能令人信服。 夜望轩侧头瞥了他一眼:“澄清?凌侍卫觉得云承誉不会叛国?” 凌云依旧低垂着头,却能感觉两道锐利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皇上何时也变得如此多疑了? “微臣不敢妄言。”凌云放下墨条,极力压制着心中忐忑,躬身道。 “哼,一个两个都跟朕耍心眼,别的没学会,圆滑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啪”奏折重重合上。 凌云心下一颤,皇上这是何意?他圆滑?自己怎么没觉得?耍心眼?说的是姚丞相与楚尚书吧?这两位大人自从那日仓惶离开,再也没被皇上单独召见过。 姚小姐纯真善良,当真不适合深宫后院,皇上若是真心爱慕还好,就怕是心中憋屈拉个人垫背。 “微臣并非想袒护云将军,只是觉得以他的为人不会做出那等事,或许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所想说出来,忽见夜望轩起身朝着房门而去。 “皇上,您要去哪里?”凌云扫了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等君莫离了么? “去看看云承誉醒了没。”夜望轩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大步径自出了御书房。 凌云无奈蹙了蹙眉,疾步追上。 午膳时分,青峰提着食盒从前院回来,夜幕辰正弯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一叠衣服散乱地堆放在椅子上。 “爷,您在找什么?”青峰放下食盒,疾步上前。 “本王那件藏蓝色袍子呢?”夜幕辰停下翻找,转过身来。 青峰微怔,想了片刻道:“您说的是王妃做的那件绣有双鹤的?” “嗯。”夜幕辰点头,眸光渐渐深远,昨夜他梦到可儿了,穿着那身乞巧节 时与他同款的淡蓝色衣裙,发丝飞扬衣袂飘飘,若仙子般朝着他飞奔而来。 “木木,我回来了。”春风浩荡桃花漫天,他听到了此生最动听的声音。 青峰从腰间扯下钥匙,从暗格中拖出一个箱子:“属下放在这里了。” 王妃一针一线亲手做的,王爷视若珍宝,自然容不得半点马虎,得小心收着。 夜幕辰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那对展翅欲飞的双鹤,深邃的凤眸渐渐泛起一层水光。 青峰将椅子上散乱的衣袍一件件重新叠好放入柜子,一转身,竟见他家王爷依旧在原地捧着衣袍,那小心翼翼地样子似是托举着个婴孩,生怕摔了。 “爷,属下为您更衣。”青峰不忍他陷入痛苦的回忆,出声打断。 夜幕辰一双大手缓缓收紧,凤眸闭了闭,将衣袍递过去,哑声道:“收好。” 青峰诧异地伸手接过,试探着问了句:“爷,不穿这件么?” “好好收着。”夜幕辰转身,将哀伤埋藏在心底,大步出了里间。 青峰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将衣袍重新放回箱子,上了锁。 王爷这是又在想王妃了,这件衣袍承载了王妃对王爷满满的爱意,也是王爷无比珍惜的回忆,还记得乞巧节那夜,王爷回来便是穿着这件衣袍傻笑到三更。 忆起往事,青峰眼底恨意流淌,上苍何其残忍,将相爱的两人分离。 若是找不到王妃,这件衣袍将是王爷往后余生最珍视的至宝。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柳儿为他做的衣服鞋子如今都收了起来不舍得穿,那是刻在心底的念想,远隔千山万水唯一能摸得到的爱。 “八公主府那边暂且不用管,让人盯着酒楼那边。” 夜幕辰忽然出声,将青峰飘远的思绪拉回。 “是。”青峰颔首,举步便要出去。 “用过午膳再去吧。”夜幕辰走到桌边坐下,探手拿过食盒。 青峰忙上前盛了碗热汤:“爷尝尝合不合口味?这是属下按王妃所教做的牛肚菌菇汤。” 夜幕辰抬眸,看向漂浮着翠绿葱花的奶白色浓汤,菌菇独特的气味在鼻息间萦绕。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娇俏清丽的小丫头仿若就在眼前。 “王爷,黄芪乳鸽汤、党参排骨汤,二选一。” “王爷,先喝点汤暖暖胃。” “嗯?这汤不合王爷的口味么?” 袅袅热气蒸腾,可儿娇嫩的小脸染上淡淡绯红,粉唇张合间甘露般清甜的声音仿若就在耳边:“有句话说得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本小姐才不做依附男人的寄生虫。” 可儿,可儿,夜幕辰闭上双眼,任泪水在心底泛滥成灾,一声声唤着,字字泣血。 还记得可儿被怡太妃所伤,他哄着她喝紫蔓送来的补汤,你一勺我一勺,每一次抬眸,满眼都是彼此,心中温暖一片。 那日,他卸去防备,将埋藏多年的心结说与她听,从母妃中毒到力挽狂澜扶持轩儿坐上皇位,十几年的过往,一路雪雨风霜,并非想得到同情,只是想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静静地听着,眼底的疼惜真切而分明,直到说起怡太妃她秀眉紧蹙欲言又止,却只是看着远方说了句:“终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眼底闪着坚定,那一刻,他忽地释然了,迷茫的前路仿若有点点星光闪耀。 只是,上苍何其残忍,短短一年,从相识到相爱,真正在一起的时光只有数月,她的突然失踪,带走了他全部的阳光。 第524章 本王无福消受 心中一阵揪痛,见多了后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曾经他是那般厌恶矫揉做作的女子,可儿却是与众不同的,大胆睿智,爱恨分明,拥有了她,他灰暗生命自此有了颜色。 而今,日夜思念遍寻不见,他的可儿到底在哪里?除了回忆更多的是深深的悔恨。 是他的错,他太大意了,是他没能保护好可儿,以为铲除了蒋家,剿灭了山匪,他夜幕辰未来的王妃,东睦国再无人敢伤害。 可儿,夜幕辰在心中呢喃,有多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多久没听到你的笑声了?好想拥你入怀,再也不要分开。 “爷,汤要凉了。”见王爷盯着汤碗出神,青峰忍不住低声提醒。 思绪被打断,夜幕辰眉间的折痕又加深了几分,伸手接过汤碗。 “爷,不合口味么?”见王爷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青峰有些慌神。 夜幕辰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说这是王妃教的?” 青峰一脸愣怔地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瞒王爷,属下其实是跟墨柳学的,她说王妃经常教她和小欢做菜。” “难怪。”夜幕辰撇开眸光,将汤碗推过去,“本王无福消受,你自己喝了吧。” 青峰心中既惊又怕,哪里敢用王爷用过的碗,拿了汤勺重新盛了一碗,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怎么会?”青峰不可置信地蹙着眉,拿起一旁的筷子挑了块牛肚送入口中,才嚼了两下,喉头一紧忍不住“呕”了一声。 唇齿间牛肚的肥腻混杂着菌菇的气味,说不出的腥臊,胃里一阵翻腾。 “爷,对不住,属下这就去重新做。”青峰捂着嘴压下恶心,飞快地将两碗汤倒回盆中放入食盒,心中一阵自责,本想着给王爷换个口味,怎料弄巧成拙倒了王爷的胃口。 “不必了,坐下用膳吧。”夜幕辰夹了块鸡肉送入口中缓缓咀嚼,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渐渐深远。 青峰见王爷并未有怪罪之意,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拉了张椅子坐在下首,边吃边想着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为何按照墨柳所教的做的汤如此难喝?是自己记错了方法?还是西陵的牛肚本就腥臊? “壹家欢也不知如何了。”夜幕辰忽然喃喃出声,似是在自言自语。 青峰眉心一跳,却是不敢作答,自从王妃失踪,王爷从未提过壹家欢,今日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了,壹家欢和那些店铺还继续开着么?那些可都是王妃的心 血,若是就此关了,岂不可惜。 柳儿呢?是在将军府以泪洗面期盼着他们回来,还是在壹家欢整日忙碌等待消息?这些他何尝不想知道,只是王爷不提,他也不敢问。 知道又如何?承诺给柳儿的,一个也没做到,王妃至今下落不明,西陵这边凶险重重,也不知还能不能有见面的那一日,与其相互挂牵,不如留有期盼。 “八公主府那边,多派几个人手,务必在金与善动手之前沐云出现。”夜幕辰夹了块乳酪糕,两指不自觉用力。 青峰瞬间回神,蹙眉想了下:“那大黑熊断了一腿,金与善正忙着调查此事,近期应是顾不上找八公主算账,至于那两人,已然出发多日也差不多快到了。” “嗯。”夜幕辰点头,将快要夹断的乳酪糕送入口中。 青峰偷瞄了一眼,见他蹙起的眉目渐渐舒展,不由松了口气。 王爷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不用问也知道,大黑熊定然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那日从酒楼回来,王爷命人在他回恶人谷的路上砍了他一条腿。 赤焰查到那酒楼老板金与善的父亲竟是东睦人,母亲是西陵人,二人在街市开了间成衣铺,十年前因得罪了宫中一位贵人,双双惨遭杀害,当时他只有十几岁,怀揣菜刀整日守在宫门口不远处,直到无意中撞上了恶人谷谷主。 大黑熊此次受了重伤,金与善不久便急匆匆回了恶人谷,赤焰传来消息,这几日七虎带了十几人对身形高大的男子暗中盘问,昨夜又扮作小厮悄然进了九公主府。 也不知王爷想要做什么,既是在酒楼摆明了身份,却又不与金与善正面接触,让赤焰的人时刻紧盯着酒楼。 那日他扮成商客暗中去过酒楼查看,里面的伙计加上厨子充其量也就数十人,就算恶人谷在西陵百姓口中是恐怖诡异的大魔窟,区区百人也做不了什么,他家王爷还不是平安回来了。 “给凌云传信,看好轩儿,不许他离开皇宫半步。” 夜幕辰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凝成川字。 青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木然地抬眸:“皇上不是答应过王爷不会出宫么?” “本王逼他选秀,他即便心中不愿也必然会答应,却绝不会任由什么样的女子都塞给他。”夜幕辰微眯着凤眸,眼底射出两道冷芒,“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亲眼看过才会最终定下。” 轩儿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什么性子他这个做皇叔的自是最清楚不过,如今不比往昔,内忧外患朝纲不稳,由 不得他耍性子。 姑且说西陵余孽还不知道有没有真正肃清,就算是朝中也不乏有动歪心思之人,轩儿身侧虽有姚丞相与楚尚书帮扶,却也只能从旁提点,若是他执意想做一件事,也终归是拦不住的。 “是,属下这就去给凌云传信。”青峰不敢怠慢,疾步走向书案。 “还是本王来写吧。”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一道纤细的身影独自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略显宽大的衣裙随风飞舞,仿若暗夜中的幽魂轻飘飘摇曳。 她走得极慢,似是每挪一步都十分艰难。 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道微弱的亮光自身后射来,似是寒夜山间的鬼火忽明忽暗。 “公主,夜深了,还是奴才陪您去吧。”非野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第525章 血色宫闱父慈女孝 黑暗中,阿里娅眸光闪了闪,迟疑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轻“嗯”了声,缓缓挪动脚步。 “皇上,您别急,九公主恐是有事绊住了,老奴这就差人再去瞧瞧。”才到寝殿门口,便听得胡公公焦急的声音自殿中传出。 守门的小太监刚想高声通传,阿里娅已然先他一步摆了摆手,径自走了进去。 非野灭了灯笼,上前欲和守门的小太监套近乎,忽地银光一闪,斜刺里一把长剑横在他脖颈处。 “若不是身边无可用之人,朕如何还会让她继续代理国事?莫说她如今还不是太女,就敢这般将朕不放在眼里,他日……”西陵帝暗哑的嗓音夹杂着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儿臣拜见父皇。”话未说完,被一道柔弱的女声截断。 阿里娅缓缓踱步,行至殿中央,躬身行礼。 胡公公正弯身为西陵帝捏腿,闻言双手竟不自觉抖了下,这九公主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是属猫的么?怎的连脚步声都没听到,门口那两个猴崽子难不成睡着了?怎的也不通传一声? 西陵帝似是也没想到阿里娅会突然出现,侧头看过来,愠怒一时僵在脸上。 “皇上正念着您呢,帝姬来的正是时候,御膳房刚炖了人参燕窝,老奴这就让人送进来。”胡公公讪笑着,起身朝着殿门而去。 皇上与帝姬说话,自然不能被外人听了去,他得出去瞧瞧。 “咳,奏折都批完了?”片刻的沉默,西陵帝干咳一声,率先开了口。 “尚未。” 阿里娅依旧弓着身,面上平静无波,心底却腾起一股怒气,以为她是铁人么?就算不吃不睡,累积了多日如山般的奏折如何能在短短两日内批完?何况还需上早朝,那些朝臣个个老奸巨猾心怀叵测,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勉强能应付。 夜明珠皓月般的光影下,映得西陵帝面色愈发铁青:“你还在为那件事记恨朕?” “儿臣不敢。”阿里娅声音淡淡,似是沉寂了多年的古井,掀不起半点波澜。 “不敢?”西陵帝斜晲着她,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单,如枯蒿般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伴着粗重的喘息,“那个人是与朕有几分像,却绝不会是朕的儿子。” 他的声音压抑,带着几分颤抖,更像是对自己说的,眼底却渐渐空洞。 阿里娅心中暗自冷笑,看来父帝病得的确不轻,想儿子想疯了吧?孟准,若是他的儿子,岂不是西陵皇子?呵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眼前闪过孟准身中数箭倒地的一瞬,阿里娅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倒希望孟准真的是他的儿子,期盼了一生,却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眼前,西陵后继无人,始作俑者还是他这个亲生父亲,该是多么的绝望。 可惜,孟准,你为何不是。 一滴泪自眼角无声滑落,日后再无人雨雪天为她打伞,抱她下车,陪她吃饭,那个她以往从未放在眼中的男人,如今彻底离开了她。 “你想用那人冒充朕的儿子坐上皇位,再效仿前太后垂帘听政?”等了片刻,不见作答,西陵帝费力地支撑着坐起,咬牙怒声道。 “呵,儿臣怎的没想到还可以这般?”阿里娅缓缓抬眸,凄凉一笑,“既是父帝心中早已定了儿臣的罪,何不将儿臣除去名号打入天牢。” 西陵帝呆怔了片刻,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没看过他的原貌?” “父帝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查。”对上西陵帝阴鸷的眸光,阿里娅不躲不闪,直直看向他,“说来也奇怪,孟准带有面具的事,连儿臣都不知,八姐却是如何知道的,父帝不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么?” 西陵帝眸光暗了暗,凝神思忖了片刻,改了话题:“那耳环,当真是楚公子给你的?” “是。”阿里娅压下心中刺痛,“是他送的生辰礼,儿臣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可以作证。” 辰哥哥,我不信那是个圈套,你不会害我的,是么? “楚亦寒,他从何得来的?”西陵帝眼底现出几分杀意,“他走得匆忙,难不成并非是逃婚?” 西陵帝眼底乌云翻滚,喃喃出声,忽地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阿里娅瞬间回神,担忧地看过去,只见西陵帝一头歪倒在床上,摊开的掌心一片刺目的血渍。 “父,父帝。”她不敢靠得太近,试探着低唤了声。 西陵帝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 “快,快来人,传,传太医。”阿里娅慌了,只觉周身一阵恶寒,颤抖的声音破碎不成句。 她如何能不怕,若是父帝突然驾崩,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何况这寝殿此时只有他们二人,那些等着看她好戏的人定然会大做文章将她置于死地。 宫中本就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前有耳环事件还未查明,加上孟准的死,帕尔朵设计了一个个圈套,却始终没能得到代理国事的大权。 虽然她也猜不透在这个节骨眼上,父帝选择依旧重用她 是何居心,朝臣更是众说纷纭,宫中传言不断,难不成真如他们所说是想将她捧上云端,再重重摔入尘埃,那样就不会再有人替她说话,帕尔朵也就能顺理成章坐上皇位? 是的,就是这样,父帝他做得出。 思及此,阿里娅双腿忽地一软,瘫坐在地上。 “皇上,皇上!”胡公公端着托盘跌跌撞撞跑进来,直冲向床边。 “太医,太医!”胡公公放下托盘,颤抖着双手小心地翻转过西陵帝瘫软的身子,短粗的手指探向他鼻下,待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尖着嗓子厉声大叫。 两名提着药箱的太医匆匆而入,号脉,施针,用药,一顿忙活,硕大的龙床被围得严严实实,连胡公公都被挤到了一旁。 阿里娅坐在地上,仿若被抽去了所有气力,她恨帕尔朵,也恨父帝,孟准的死,是他们联手策划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此时,父帝却绝不能有事。 第526章 云承誉的处境 “咳”一声咳嗽犹如断裂的琴弦,却让在场的人皆舒了一口气。 “皇上!”胡公公一把扯开还在慢吞吞收拾银针的年轻太医,颤声道,“您醒了?” 姬太医起身,用衣袖擦了下额上的细汗,面上有些不悦:“公公莫不是忘了老夫的叮嘱,切勿惹皇上动怒。” 胡公公心中憋屈,瞥了眼依旧坐在地上发呆的阿里娅,也不知帝姬对皇上说了什么,他出去时还好好的,怎的才一会儿功夫皇上便晕了过去? 若是皇上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颗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朕乏了,让人都出去吧。”西陵帝抬手虚弱地摆了下,疲惫地阖上双眼。 “微臣告退,皇上保重龙体。”两名太医提着药箱躬身退下。 胡公公喂西陵帝喝了小半碗燕窝,放下床幔,一转头,竟见阿里娅依旧坐在原地。 “公主,皇上睡下了,您也请回吧,歇息一下这又该上早朝了。”胡公公疾步走过去,压低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怜惜。 阿里娅如梦方醒,细弱的手臂支撑着起身,脚步虚浮出了大殿。 绵绵春雨,细若牛毛,湿漉漉的宫道上,零零星星散着几片淡粉色花瓣。 一众朝臣陆陆续续出了大殿,朝着宫门而去。 走在最后的两人低声说着话,渐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云承誉叛国投敌、当众杀人罪不容诛,按我东睦国法就该关入天牢处于极刑,皇上如此包庇他,莫不是忌惮王爷?” “大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哼,怕什么,老夫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大人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姜侍郎的事?皇家的人惹不得呀。” “那个老东西自作孽不可活,为了个女人葬送了前程,老夫可没把柄让人拿捏。” “莫说云承誉是王爷的岳丈,就算不是,凭着赫赫军功,皇上迟迟下不了决断,也并非不能理解。” “哼,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王爷的岳丈便能网开一面么?叛国投敌罪不容诛,再多的军功也难相抵,养虎为患我东睦江山堪忧呀。” “哎,大人说的也是,只是忠言逆耳,皇上有自己的想法。” “老夫倒要看看,他云承誉能一辈子躲在皇宫中。” “大人切莫意气用事,皇上不是说了正在彻查此事,待查明定然给臣民一个交代。” “呵,查明?这都过去多少时日了?可查到了什 么?云承誉杀了刘和远是事实吧?为何不见收监受审?” “大人还是小声些吧,若是让人听了去,说不定又要惹出祸端了。” “怕什么,叛国投敌人人诛之,老夫当着皇上的面也敢如此说。” “哎,胳膊拧不过大腿,每日早朝都有人提及此事,还不是被三言两语堵回去了,咱们还是息事宁人谨言慎行的好。” “权利滔天便可置国法不顾么?” “哎”一声叹息无力又苍白。 细雨婆娑,闲花落地,脚步渐渐远去,宫道上又恢复了平静。 暗影处,缓缓走出一人,弯身捡起地上被碾作尘泥的花瓣,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眼底瞬间有了湿意。 御书房内,夜望轩背着双手站在窗前,良久,一动未动。 福公公心中担忧,却不敢上前,攥着拂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掌心一片濡湿。 皇上着实太难了,选秀的事令他头疼不已,朝臣们又抓着云将军的事不放,每日早朝奏本不断,明着是铲除国贼以绝后患,实则是在逼着皇上痛下杀手。 云将军为东睦江山立过汗马功劳,他们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他在边关数十年如一日镇守,北渊那帮蛮子怕是早已越过边界攻城夺地,杀向京城了,哪里还能有这般太平安稳的日子? 若是王爷在,他们又怎敢这般逼皇上?当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连日来皇上夜不能寐食不安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仓木顶着一头湿发推门进来。 “皇上,云将军求见。” 夜望轩转身,眉心凝起:“让他进来。” 云承誉举步进来,一身藏青长袍尽湿,剃去了胡子,英俊的脸透着几分苍白。 “请皇上将罪臣关入天牢。”云承誉跪地重重叩头。 “罢了,既是你执意不肯说出事情,朕也只能如此了。”夜望轩面色铁青一甩衣袖,“来人,将云承誉送入天牢候审。” “还请皇上三思。”凌云从暗处闪身出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祈力行昨日传来消息,他已到达北疆,正与云将军的副将元龙秘密调查,应是过几日便能有消息,若是云将军被关入天牢,背着叛国投敌的罪名,身子还未恢复,怕是难以支撑。 夜望轩冷冷瞥了凌云一眼:“朕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他不说,难不成还要让朕求他说?” 云承誉身子一僵,手 指死死抠着地板,低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悲凉。 “云将军,您有什么苦衷还是说出来吧,您不为自己,也该为王妃想想,她回来若是看到您这般,该有多伤心。”见云承誉跪地不语,凌云急了眼眶微红,一字一句道。 云承誉仿若被雷击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有可儿的消息了?” 凌云垂下眼眸不敢与之对视,那双眼睛盛满了期待:“没有。” 云承誉双眸一暗,俯下身去重重叩头:“罪臣有负圣恩。” “皇上,您不必自责,云将军执意要去天牢,让他尝点苦头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福公公躬身递上一碗参汤,偷眼看向一脸愠怒的夜望轩,轻声劝解道。 “哼,朕才不会自责,即便皇叔回来,也怨不得朕什么。”夜望轩喘着粗气一手夺过汤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福公公暗自叹了口气,接过空碗默默退到一旁。 若是王爷回来怪罪皇上,即便是人微言轻,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要第一个站出来为皇上说话,皇上对云将军绝对做到了仁至义尽。 第527章 御林军出动 夜色融融,繁星点点,清冷月华,似流水一般洒在屋脊的一排琉璃吻兽上,显得越发狰狞。 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酒楼上悬挂的一排纱灯悠悠晃晃,橘红光影下,白日喧嚣的街市此刻静得有些诡异。 “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一队人马犹如疾风般掠过,身上的铠甲在月色下闪着片片银辉。 角楼上,两道似壁虎般紧紧贴在屋脊上的高大身影飞身跃下:“你去禀报老大,我跟上去瞧瞧。” 话落,不等同伴作答,足尖一点,似苍鹰般朝着人马行进的方向飞掠而去。 “看清楚了么?当真是御林军?”青峰一个机灵坐起身,睡意霎时全无。 “嗯,若是属下没看错的话,他们身穿的铠甲与西陵御林军一般无二。” “好,知道了,你带上两个人回去继续蹲守。”青峰起身抓起外袍边走边道。 黑衣人颔首,疾步出了屋子。 夜幕辰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个接一个,脑袋昏昏沉沉。 院子里的动静虽轻,他还是听到了,早已起身点了蜡烛,坐在屋中等候。 “爷,要不要属下带人追过去瞧瞧。”青峰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等了片刻,却不见答复,不由低声问。 夜幕辰薄唇紧抿,剑眉微微凝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支撑着额角:“先等等。” 青峰心下有些不安,若真是御林军,深夜出宫定然不会是小事,寻思间,忽地眸光一亮:“那个方向,莫不是冲着恶人谷去的?” “不会。”夜幕辰神情笃定,微微眯起了凤眸,“西陵帝既是重新启用了阿里娅,想必还不知道孟准出自恶人谷。” “爷的意思是西陵帝如今没有可信之人,九公主虽不堪大用,却是能暂时替他代理国事的唯一人选?” 夜幕辰不语,眸光落在飘忽不定的烛火上,孟准当众行刺西陵帝,按常理他的主子阿里娅有涉嫌背后操纵之疑,西陵帝却非但没深究,还重新启用了她,看来不是那个老皇帝病得不轻,便是他对帕尔朵有了疑心。 帕尔朵与阿里娅相比,一个歹毒狠辣,一个温顺可控,他自然会选择后者。 那么孟准呢?西陵帝那只老狐狸,绝不会因一个容貌与之相像的人而动了恻隐之心,必定是他想到了什么。 东方破晓,雄鸡高唱,一缕淡青色微光自窗帘间透入。 青峰吹熄了蜡烛,拉开窗帘,看向灰沉沉的天际,天就 要亮了,昨夜追去的人还未回来,也不知跟去了哪里? “爷,您一夜没睡,还是去躺会儿吧,属下先去前院瞧瞧早膳好了没?”青峰搓了下酸涩的双眼,举步便要出去。 夜幕辰低低应了声,却并未起身,依旧坐在桌前看向窗外。 “喀喇”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是枝条被压弯又弹起的声音。 “回来了。”青峰面上一喜,猛地拉开房门疾步出去。 片刻后,青峰进来:“爷,那些人去了皇陵。” 夜幕辰剑眉微挑,眼底波光涌动,皇陵?为何要选择深夜前去?御林军去那里能做什么? 难不成是与孟准有关?若孟准是哪位后宫嫔妃所生,他又如何会流落在宫外?西陵帝后位一直空悬,其中必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让他先去歇着,今夜随本王去一趟那皇陵。” “爷要去探皇陵?”青峰诧异地看向他,“还是属下随您去吧。” “你知道那皇陵在何处?”夜幕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属下现在就去问。”青峰心思单纯,未做多想转身便要出去。 “你去接应沐云,他应是这两日便能到了。”夜幕辰淡淡说了句,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属下已命人守在京城边,他们一到便会被带到预先约定的地点。”青峰急着出去,随口答道。 “本王的话你都不听了?”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青峰脚步一顿,拉开一半的房门无力地关上。 “属下不敢。” 夜半,大半个公主府陷入了沉睡,红绡阁内却亮如白昼。 夜明珠蒙着的红纱飘落在一旁,刺目的光线下,两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趴跪在地上,背上一道道鞭痕似狰狞的毒蛇,交错缠绕密密麻麻。 “公主饶命呀,我二人当真找遍了京城每一家客栈,莫说是年轻俊美的,就是上了年纪的东睦人也没见到几个。” “废物,本公主养你们何用?啪啪”又是接连两鞭子,血肉翻起,二人发出几声惨叫。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上各大酒楼问问,东睦人来我西陵总是要吃饭的。”一名侍卫周身颤抖着抬起头,仗着胆子嘶声大喊。 帕尔朵死死攥着鞭杆,阴鸷的眸光暗了暗。 那个男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无端消失了,她不敢明着找人,撇开父帝对东睦的仇恨,若是让湮花教得知睿王来了西陵,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这么多日子都不曾找到,难不成阿辰如孟准那般也带了人皮面具? 念头一生,夜幕辰那张神祗般的俊脸不断出现在头脑中,她让人暗中将说东睦语的男子抓回府中,凡是身形外貌有相近的,她都会一一亲自查验。 “公主这又是因何动怒?”伴着几声粗哑地咳嗽,阴修缓步进来。 帕尔朵蹙了蹙眉,好久不曾见到这老魔头了,还以为他死在了往生阁。 “怎么?神功炼成了?”帕尔朵一手把玩着鞭子,瞥了眼他身上又脏又破的披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你们先出去吧。”阴修慵懒地捂着嘴打了个哈切,一头歪倒在贵妃榻上。 地上跪着的二人忙不迭爬起,跌跌撞撞出了屋子。 帕尔朵盯着雪白羊毛地毯上的黑脚印,胸中怒气翻涌,扬起鞭子朝着他身上甩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琉璃果盘四分五裂飞溅开去。 帕尔朵捏着鞭子,怔在原地,她并非真的想对阴修出手,只是多日积攒的怒火无处发泄,才一时失了控。 第528章 夜探皇陵 说来也怪,前些日子这魔头还半死不活时好时坏,刚刚那鞭子她用的力道不小,竟然没伤到他半分? 帕尔朵盯着矮几上滚落的鲜果若有所思,好快的速度,自己甚至都没看清那果盘如何到了他手中,难不成他所说的神功炼成了? “你,身上的毒解了?”帕尔朵故作镇定地扔了鞭子,脚下暗暗挪动步子,悄无声息地朝后退去。 阴修仿若没听到一般,依旧闭目仰躺着。 “嘶”突然一声吸气,帕尔朵周身不自觉抖了下。 阴修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向下颌摸去,待摊开手掌,指腹处刺目的鲜红令他眉目一凛。 该死的,躲开了鞭子,居然被溅起的琉璃碎片划伤了。 “再敢踏出一步,信不信本座将你的腿打断。” 阴冷的声音嘶哑干裂,似是来自地狱深处鬼差,帕尔朵只觉全身冰冷一时竟动弹不得。 这个恶魔心狠手辣,眼下也不知他的功力恢复了几成,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过来,给本座上药。”阴修懒洋洋摊开四肢,闭着双眼冷声道。 他这是什么口气?将自己当做奴仆了?帕尔朵怒火上涌,一嘴银牙险些咬碎,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四处寻医救他,让他死在那个雨夜岂不是没了今日的难堪。 等自己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除掉的就是这个该死的魔头。 “那个人是谁?”帕尔朵负气般地将药粉一股脑洒在阴修下颌处的伤口上,如针刺般的灼痛袭来,阴修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霍地睁开双眼,恶狠狠地看向她:“你敢暗算本座?” 帕尔朵眼底的憎恶来不及收回,对上那闪着幽幽红芒的绿眸,瑟缩着避开视线。 见她眉目低垂装聋作哑,阴修怒气上涌猛地坐起,似鹰钩般的五指钳住了帕尔朵的脖子。 “告诉本座,他到底是谁?” “咳咳咳,放,放开。”帕尔朵胸腔中一阵闷痛,双手用力拍打着阴修铁钳般的大手,同时抬起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啊!”脚腕上突地一紧,脖子上的力道撤去,身子不受控制地顺着一道拉力滑了过去。 “砰。”后脑磕在矮岌上,帕尔朵痛呼一声,伸手探向后脑,尖利的指甲不知怎的勾住了腰间的丝带,大红纱衣忽地四散开去。 盯着那片白花花的软肉,阴修喉结不断滚动,手下渐渐使力。 听着耳边不断吞咽口水的声音,加上鼻息处浓烈的腐朽味道,帕尔 朵胃里一阵翻腾。 “呕,再不放手,本公主喊人了。”脚腕处似是要断裂开生疼,帕尔朵恼恨交加,却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一手抓着纱衣嘶声低吼道。 阴修喉中发出几声桀桀怪笑,非但没放手,反而探手又擒住了帕尔朵另一只脚腕,猛地朝怀中用力一拉,将两条雪白的长腿架在了自己的双肩之上。 “谁给你的胆子,一次次挑战本座的底线?” “混账,放开本公主。”帕尔朵腰间使力身子猛地向上勾起,一拳砸向阴修。 只是阴修仿若早有防备,抬脚一挡,帕尔朵朝后仰去,“砰”后脑又是一痛。 “本座倒是有些好奇,那个男人若是知道你为了找他,剥了那么多东睦人的面皮,会不会被吓死?”一阵桀桀的冷笑声,伴着咬牙的咯吱咯吱声。 帕尔朵挣扎的双腿似是被冻住般,一时僵住:“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阴修冷哼一声,埋下头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只一瞬便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呜,呜,嗯,啊——”几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吟,门边两名值守相互递了个眼色,默默退出了院子。 夜色如墨,一弯月牙隐在半山之间,山影绰绰,古树参天,灰蒙蒙一片。 两道黑影似苍鹰般纵身跃上手臂粗的枝桠,“扑棱棱”几只飞鸟惊叫着冲上天际。 “爷,穿过这排林木便到了。”黑衣人压低了声音,指向前方。 “嗯,你在此等候,不必跟着。”夜幕辰盯着前方黑压压的密林,“一个时辰,若本王没回来,速速离开。” “不,还是让属下去,你在此等候。”黑衣人纵身而下,不等夜幕辰作答,一落地便要朝着前方冲去。 只是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一袭劲风自耳边掠过,夜幕辰高大的身影已然站在他面前:“违令者斩。” 冰冷的声音,不容半点拒绝,黑衣人欲出口的话堵在喉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夜幕辰已然飞身而起,转眼便融入了茫茫夜色中。 “什么人?”暗夜中,一声厉喝打破沉寂,“呛啷啷”银光闪烁,几柄长枪直直刺来。 “陛下腰牌在此,谁敢造次。”高大的身影犹如天神般一步步靠近,宽大的兜帽遮着大半张脸,流利的西陵语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一名身着铠甲的兵士踟躇着上前,距离两步,举起风灯朝着来人照去,待看清那腰牌上的图腾,忙不迭 跪下,颤着声音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奉陛下之命查看皇陵,你敢有异议不成?”冰冷的声音,容不得一丝质疑。 “不敢,大人请。”兵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匆匆起身,朝着后面一排人摆了下手,众看守让开通道。 夜幕辰摩挲着腰牌,黑暗中,谁也不曾看到帽檐下露出的薄唇勾了勾。 瀛帝老儿送给楚亦寒的腰牌,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倒是省了他动手。 这片皇陵占地百亩,大大小小的墓室高达几十个,若是一个个查探,一个时辰绝非能做到。 “昨夜皇家侍卫队可来过?” 向下拉了拉宽大的兜帽,夜幕辰随着两名举着火把的兵士走进了地宫。 “回大人,他们只进来查看了一圈便去了阿迪尔殿下的墓室。” 夜幕辰眸光一暗,阿迪尔他知道,是璃妃所生西陵帝早年夭折的儿子,阿里娅的亲哥哥,西陵帝竟为他单独设了皇陵。 阴暗的地宫内,火光照耀下,一座座高大的石兽伫立两旁,黑漆漆的石壁上泛着森森冷光,身着铠甲的石俑跨马横刀,沿着台阶而下,来到一间硕大的墓室,两具红木金漆的棺椁前,依次摆放着几十个大箱子。 转过一道弯,并排摆放着两座宽大的石椅,左侧自然是瀛帝的,右侧却刻了“樱珠”二字。 夜幕辰蹙眉,樱珠?西陵语翻译过来,来自天上的仙女。 第529章 争储风波,姐妹相残 阴风阵阵,火光幽幽暗暗,照在石壁上张牙舞爪的图像上,显得愈发狰狞。 看石椅上的日期,这座皇陵是十几年前建造的,那时西陵帝正值壮年,却早早为自己建了陵墓,是预料自己命不长久,还是担心后继无人? “将箱子打开,本官要查验一番。”夜幕辰从怀中摸出一卷账册,冷声道。 “这……”两名兵士对望一眼,“承蒙大人抬举,我二人只是个看守皇陵的,钥匙应在九爷那里,昨夜跟着侍卫队忙了半宿,今日一早他便回京城为他家老爷子庆生去了。” 夜幕辰不动声色地将账册揣回怀中:“带本宫去阿迪尔殿下那去看看。” “是。”二人躬身应了声,朝着地宫出口而去。 天色将明,晨光熹微,窗外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 “滚。”帕尔朵一把推开身上不断粗喘的男人,起身的瞬间抄起地上散落的红纱披在身上,“该死的,都是废物。” “公主息怒。”男人光着身子抖如筛糠,忙不迭捞起地上的侍卫服胡乱套上,“属下这就出去找人。” “再找不到,本公主将你们一个个都扔出去喂狼。”帕尔朵抬脚踹过去,侍卫一个踉跄跌出了屋外。 “该死,该死。”帕尔朵抓起矮岌上的花瓶“砰”地砸在墙上,继而又一脚踹飞了木架的盆栽,“一定是那个小贱人,本公主要杀了她。” 这天下,只有阿辰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阴修那个老魔头就该去死,想起昨夜的种种,帕尔朵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翻腾。 “呕。” 不行,她不痛快,那个小贱人也休想安生。 “来人,给本公主更衣,让人备车,即刻进宫。” 才一踏进宫门,便见前方两名侍卫架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者急匆匆朝着后宫方向而去。 “站住!”帕尔朵厉喝一声,三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转过头。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帕尔朵阴鸷的目光自上到下打量着老者,此人虽须发皆白,却丝毫不显老态,面色红润眸光清澈,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启禀八公主,皇上命我等请巫山神医前去给蓉贵人看诊,事态紧急不能耽搁。”一名侍卫松开老者上前躬身道。 帕尔朵眸光微闪,蓉贵人?是那个入宫不久,怀了龙种便被封为贵人的侯府三姑娘?算算日子,她怀胎应有八个月了吧? “去吧。”帕尔朵冷声吩咐,待三人转身离去,才冷哼 一声,“巫山神医?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能否担得起此名?” 前些日子,她让人遍寻不见的神医,今日竟出现在宫中,既是阴修那老鬼死不了,也不必请什么神医了,倒是母妃,那些药也吃了有月余了,却似是没什么作用,巫山神医,但愿你能活着走出这皇宫。 帕尔朵加快脚步,朝着后宫而去。 “公主,璃妃娘娘请您待会儿去香璃宫用午膳。”小宫女低眉顺眼,送上一盏冒着热气的奶茶。 阿里娅从一堆奏折中缓缓直起身子,将鬓边散落的碎发捋向耳后,芬芳的奶香夹杂着茶香在鼻息间萦绕,她深吸了口气,接过茶盏。 “傻丫头,饭要一口口吃,贪多嚼不烂,去凉亭中歇歇,我给你煮了奶茶。” 熟悉的味道,却不是他煮的,以往还嫌他呱噪,而今,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这大殿虽金碧辉煌,却冷清得可怕。 “吧嗒”一颗泪自眼角溢出,瞬间滑落入奶茶中。 一连几日不曾睡好,她真的很累,好想扔下这一切,睡个天昏地暗,什么太女?什么皇权?什么复仇,通通都滚出她的脑海。 可是,她不能倒下,她得挺下去,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辰哥哥,她绝不会放手。 “公主,白芷姐姐还在等您回话。”小宫女等了片刻,不见作答,只得仗着胆子提高了声音。 “告诉她本公主国事繁忙。”阿里娅收回思绪,呷了口奶茶淡淡地道。 小宫女正欲再劝说几句,忽闻殿外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奴才拜见八公主。” “呵,九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绝情了?想必璃妃要急着与你说后宫的事呢,你当真不想听听么?”帕尔朵阴阴一笑,扭着腰肢款款而入。 小宫女行了个礼匆匆退了出去。 阿里娅低垂的眼底恨意一闪而过,放下茶盏,拿过一本奏折翻开:“八姐倒是闲得很,要不要妹妹去和父皇说说,让你分担些国事?” “本公主想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编排了?”帕尔朵一把夺过奏折,压低了声音,“该死的小贱人,别以为父帝重新用你便是要立你为太女,有本公主在,你想也别想。” 阿里娅缓缓抬眸:“八姐想太多了,妹妹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你!”帕尔朵捏着奏折的手不自觉用力,死死盯着那张苍白清冷的小脸,该死的,谁给她的胆子,这小贱人竟是敢 顶嘴了,不给她点教训,日后她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啪。”甩开被捏皱了的奏折,帕尔朵出手如电,一手钳住了阿里娅尖细的下巴,恶狠狠地咬牙道,“小贱人,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送你去见孟准。” “咯吱吱。”帕尔朵不断用力,阿里娅只觉下巴处的骨头似是断裂般钻心地痛,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唇角却勾出一抹笑意:“若是你敢,那个位置定然不会是你的,我敢打赌,你会比孟准死得更惨。” “找死。”对上她眼中的嘲讽,帕尔朵恼羞成怒,扬手便朝着她脑袋劈去。 “啊!”一声痛呼,帕尔朵不可置信地低头,宫装窄袖上赫然插着一支乌黑的飞镖。 她捂着手腕,血从指缝间溢出,滴在金砖上,刺目的红。 “是谁,敢暗算本公主,活腻了不成?”帕尔朵歇斯底里地怒吼声在大殿中回响。 阿里娅冷冷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暗影处缓缓走出一人。 “阿满?”帕尔朵眼底的怒火愈发骇人,“你敢对本公主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奉命行事,还望八公主恕罪。”阿满面上丝毫不见俱意,躬身答道。 “奉命?就凭她?也能命令你?”帕尔朵半眯着眸子,似毒蛇一般阴狠地盯着阿里娅。 “八公主还不知道吧,皇上昨日下旨,凡对九公主不敬,可先斩后奏。” 阿满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 “什么?”帕尔朵死死攥着手腕,眼底的阴狠又深了几分。 老东西竟然派了他贴身的侍卫暗中保护这小贱人,难不成那些传闻是真的? 该死的,原想着让他们多活些时日,看来是自己太过仁慈了,既是他们上赶着找死,也怪不得她帕尔朵心狠手辣。 第530章 后宫之乱,母女离心 香璃宫,白芷正低声与璃妃说着话,忽闻宫外传来一声:“奴才奴婢见过九公主。” “九公主?”白芷诧异地咕哝着,一时竟忘了出去迎接,不是说国事繁忙,怎的又来了? “就知道她不敢忤逆本宫。”璃妃冷哼一声,板着面孔端起姿态。 阿里娅缓缓踱步进来,朝着身后的小宫女递了个眼色,小宫女会意停下脚步。 “九公主好大的架子,连本宫都请不动你了么?”不等阿里娅开口,璃妃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口气颇为不善。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白芷心中暗暗着急,忙不迭躬身打着圆场。 九公主入宫多日,却不曾来过香璃宫一次,娘娘明明整日盼着她来,却偏要端着姿态,以往便罢了,如今九公主受皇上宠信,毕竟是亲生的女儿,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阿里娅不语,径自走到桌前,白芷手疾眼快地跑上前拉了张椅子,扶着她坐下:“公主连日为国事操劳,娘娘特意让御膳房熬了补汤在小厨房热着,奴婢这就给您端过来。” 说罢不等璃妃吩咐急匆匆出去。 阿里娅手肘拄在桌子上撑着额角,眼眸微阖似是在等着璃妃说话。 见她对自己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璃妃又恼又怒,盯着她苍白瘦削的小脸,心中暗自冷哼,不就是死了个侍卫么?整日要死不活的成什么样子?想要继承大统,就该心狠手辣,历代皇帝哪个不是踏着层层白骨上位? 虽恨不得上前掴她一掌将她打醒,却衡量再三终是没动,如今不比往昔,这死丫头得皇帝赏识风头正盛,若是惹恼了她勾起那些往事,自己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母妃让女儿前来,可有事要说?”片刻沉默后,阿里娅揉着额角淡淡开口。 “孟准死了,你身边如今连个得力的人手都没有,你舅舅花重金找了位谋士,此人能文善武才识过人,明晚本宫设法让人将他带入宫中,一来你出谋划策二则可护你周全。”璃妃斜倚在软垫上,眼角晲着阿里娅,将她一举一动尽皆揽入眼底。 阿里娅纤细的手指缓缓蜷起紧握成拳,眸中聚起一抹狠厉。 “不劳母妃与舅舅费心,我自有分寸。” 话落,头也未抬起身便要离开。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以为就凭你,能做什么?蓉贵人身边那么多人护着,还不是遭了暗算。”璃妃盯着那道柔弱的背影,咬牙嘶声低吼。 阿里娅脚步一顿,霍地转身:“蓉贵人?死了?” “呵,还不如死了的好。”璃妃冷笑一声,眼中的恨意加深,“怀了龙种又如何,能生下来平安长大才是赢家。” 看着她由于嫉恨渐渐扭曲的脸,阿里娅默默垂下眼眸,心中一片凄然,生于帝王家,她本是人人羡慕的公主,却不知光鲜的背后,是无数白骨堆砌的阶梯,在这皇宫中,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母妃,却从未给过她半点温暖,自小跟着奶娘长大,记事起便被送到这香璃宫,噩梦也随之开始了。 阿里娅缓缓转身,将眼底的泪逼回,这个女人不值得,自己再不会委曲求全讨她的欢心,她愿意活在仇恨中生还是死,又关自己何事? “你,可不要后悔。”身后传来璃妃咬牙切齿的声音。 阿里娅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出了香璃宫。 “九公主,补汤热好了,您还是喝一碗再走吧。”宫门外,白芷关切的声音带着几分央求。 “不必了,国事繁忙。” “啪”一声脆响,似是什么被砸碎了,“让她走,就当本宫没生过她这个孽女。”璃妃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寝宫内传出。 阿里娅身子晃了晃。 “主子,您没事吧?”小宫女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阿里娅。 “嗯,回去吧。”阿里娅虚弱地依着她手臂,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直起身子一步步出了香璃宫。 花墙内,帕尔朵捧着缠了厚厚纱布的手腕,似毒蛇般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那道纤弱的背影。 该死的,这小贱人愈发不受自己掌控了,原以为失了孟准这个助力,她会如以往那般好拿捏,却不成想她一而再再而三顶撞自己,如今有了阿满在暗中护着,想要弄死她,怕是很难。 “公主,娘娘让老奴请您过去一同用晚膳。”查嬷嬷老迈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思绪被打断,帕尔朵一脸愠怒地回过头:“老刁奴,你敢跟踪本公主?” “公主息怒,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查嬷嬷低垂着眉眼,一头花白银丝梳得纹丝不乱。 帕尔朵上挑的眼角斜晲着她:“别以为母妃护着你,本公主便不敢动你,弄死你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老奴不知如何得罪了公主。” “哼,别以为本公主不知,四年前是你怂恿的母妃做了那事,如今更是背着本公主将那些药倒掉。” 查嬷嬷周身一僵,片刻后才缓缓道:“老奴冤枉,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娘娘着想。” “呵。”帕尔朵冷笑一声,“你以为就凭你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护得了母妃一生?岂不知你做的那些,若是被父帝知道,第一个死的便是她。” “公主莫要吓唬老奴,那件事过去多年,早已石沉大海。”查嬷嬷故作冷静,布满青筋的老手却不自觉握紧。 帕尔朵眉目间闪过一丝阴狠,“那些药若是你再敢倒掉,本公主定然会要了你的老命。” 查嬷嬷缓缓抬起头,布满褶皱的双眼直直看向她,“娘娘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老奴看着她像花儿般一点点长大,陪着她嫁人生子,她是老奴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看着她渐渐枯萎,消瘦得不成样子,每日还得被迫喝下那么难闻的药汁,比杀了老奴还难受。” 想起欣贵妃捏着鼻子喝下药汁,眼泪汪汪趴在床上连声呕吐的样子,查嬷嬷哪里还顾得上害怕,胸腔中早已被愤怒填满。 “本公主那是在救她。” “救她?”查嬷嬷迷离的眸光渐渐聚焦,面上一片冷意,“娘娘说了即便生下皇子,也不会和公主您抢那个位置,公主若是不放心,老奴可以劝说娘娘立下字据。” “愚蠢。”帕尔朵低声怒骂,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本公主一片好心都喂了狗,既是你们不领情,也没必要再说什么,那便随她的意吧。” 第531章 有女樱珠 查嬷嬷愣怔间,帕尔朵已然怒气哼哼闪身出了花墙。 “娘娘,老奴没用,没能留住公主殿下。”一回到寝宫,便见欣贵妃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眼巴巴看过来,她心下一痛,紧走几步跪在了床前。 “哎,自己生下的女儿,本宫如何不知她的性子。”欣贵妃闭上双眼,长叹一声,“罢了,随她去吧。” “忧思伤身,娘娘莫要想太多,保重身子才能顺利生下小皇子。” 查嬷嬷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燕窝,“来,老奴喂您。” 欣贵妃摇头,深叹一声:“哎,本宫吃不下。” “娘娘,您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多少吃一些,老奴求您了。” 查嬷嬷一脸心疼地看向她,哀求道。 欣贵妃从锦被中抽出一手抚向自己的小腹,双眼缓缓睁开,口中低低呢喃:“自从怀上这个孩子,本宫便夜夜噩梦不断,吃不下睡不着,奶娘,你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什么恶鬼投胎来索本宫命的?” 查嬷嬷双手一抖,瓷碗中的燕窝洒出少许,她手忙脚乱地用衣襟擦拭着锦被:“娘娘莫要自己吓唬自己,女子怀胎生产本就是像过鬼门关,哪有不难受的,只要好生将养,挺过这几个月便好了。” “兰贵人死了,蓉婕妤险险捡回一条命,还不知能不能顺利挺过生产这一关。”不知想到了什么,欣贵妃迷离的神色忽然现出一丝惊恐,“奶娘,你说这些是不是与朵儿有关?” 查嬷嬷面上一白,颤抖着双手揽住欣贵妃:“不,不会的,娘娘莫要多想,公主毕竟是您亲生的女儿。” “呵呵。”欣贵妃唇角溢出一丝苦笑,神色渐渐阴狠,“亲生的又如何?挡了她的路,她照样不会手软。” 入夜,乌云翻滚,狂风大作,掀动门帘呼呼作响。 屋内,夜幕辰正仰躺在大床上,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樱珠”二字,西陵帝为自己建造的皇陵中竟然先他葬入一个女子。 西陵帝后宫嫔妃无数,后位却一直空悬,这个叫“樱珠”的女子莫非是他想立为皇后的人?西陵帝那般无情的男人也会付出真心么? “爷,睡了么?”一道模糊身影映在窗前,青峰的声音压得极低。 “有事?”思绪被打断,夜幕辰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悦。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青峰闪身进来:“爷,他们到了,已然住进了那个院子。” “知道了。”夜幕辰翻身坐起,“速速准备,今夜便搬过去。” 青峰心下诧异,迟疑着开口,“听说这几日八公主的人正大肆抓捕东睦人,凡是身形高大的男子都被带去了八公主府。” 还好扮作沐云沐七的那二人会西陵语,只是在关卡露了一面,便易容成西陵人混入了京城。 八公主显然是冲着他家王爷来的,不敢明着找人,难不成是怕惊动九公主? “不必理会,先搬过去再说。”言谈间,夜幕辰已然抓起衣袍快速穿好。 “那赤焰?”青峰不敢怠慢,边问边动手收拾着东西。 “暂且留在这边。” 夜半,西陵帝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费力地睁开双眼。 接连躺了几日浑身酸痛,双腿似是被抽了筋骨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气力。 听着帐子外不断传来的呼噜声,西陵帝胸中郁气又加重了几分,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是眼前一阵眩晕,“扑通”手臂无力支撑,身子一歪自床上滚了下去。 “哎呦。”矮榻上的胡公公被砸醒,刚想出言大骂,待看到那一身明黄色亵衣,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皇上,您可摔着哪里了?太医,快叫太医。” 尖细的声音传出寝殿,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两名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而入。 一阵忙碌过后,得知西陵帝并未伤着筋骨,胡公公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暗自舒了口气,待太医出去,端了碗肉粥跪在床前:“老奴该死,伤了龙体,还请皇上责罚。 “朕睡了多久?”西陵帝依旧闭着双眼,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三日两夜。”胡公公心下忑,暗骂自己太倒霉,怎会在皇上醒来时偏偏睡着了,天地良心,他可是忠心耿耿一直守在这里的,就怕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西陵帝神色暗了暗:“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回皇上,前日蓉婕妤突发腹痛,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老奴只得让人请了巫山神医入宫。” “什么?”西陵帝霍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血红,“朕的皇儿如何了?” “皇上莫急,有神医在,蓉婕妤已然无事了。”胡公公忙不迭上前安抚,“老奴白日让人去看过了,说蓉婕妤腹痛已然止住了,早膳还吵吵要吃蛇羹呢。” 胡公公说的轻松,想起那日的种种,暗自抚了抚胸口。 前日,蓉婕妤身边的宫女急匆匆前来,皇上正昏睡不醒,无奈之下他只得动用皇宫大内总管这个身份命人去请巫山神医。 这两日一边照看皇上,另一边还得担忧蓉婕妤那边,忙得心力交瘁,好不容易等得蓉婕妤好转,绷着的那股劲一放松才睡了过去。 只可惜那巫山神医专治妇人病,若不然就该让他给皇上也瞧瞧。 西陵帝长吁了口气,面上的阴鸷退去:“朕饿了。” 胡公公大喜,忙盛了一勺肉粥送到他唇边。 西陵帝张口咽下,吃了小半碗,便抬手推开:“扶朕起来。” 胡公公不敢再劝,放下粥碗,费力扶他坐起,塞了个软垫在他腰后。 “朕那两个孽女这几日可曾来过?”喝了些粥,西陵帝似是有了几分气力,伸手接过胡公公递来的参汤,呷了一口。 “八公主来过两次,九公主忙于国事许是脱不开身。”胡公公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 西陵帝眸光晦暗不明,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件事阿满查得如何了?” “回皇上,正如您预料的那般,有人偷偷进了皇陵。”胡公公靠近西陵帝捂着半张嘴声音压得极低。 西陵帝面色倏地一变:“该死的,让阿满速速前来见朕。” 第532章 沐云归来 刮了一夜的狂风,芙蓉树上才长出新芽的枝条断了好几根,横七竖八堆了一院子。 青峰扮作的沐七一身粗布棉袍,花白的发丝包裹在灰蓝色条纹布巾中,正佝偻着身子费力地收拾着地上的树枝。 “咚咚咚”忽地大门被重重敲响。 青峰抬头朝大门看去,皱纹堆叠的眼角抽了抽,眸底缓缓聚起一抹厉色,这么快便追来了,八公主的手下何时这般厉害了?还好他与王爷连夜搬来了此处。 “谁呀,这一大早的。”青峰压了压喉咙,苍老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耐。 “开门,快开门。”门外的敲打声愈发急了,“再不开,老子踹门了。”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一左一右站在门外,手中的长枪霍地指向沐七。 “你,你们是什么人?”沐七踉跄着后退,面上满是惊恐。 “你是沐公子的那个家仆?”一名侍卫收回长枪,上下打量着青峰,试探着问。 另一名侍卫愣怔了下,手中的长枪也迟疑着放下,随即面上现出惊喜:“你说什么?沐公子?他当真又来了西陵?” 青峰心下暗骂,八公主手下的这帮饭桶倒不是一无是处,起码眼睛还能用,时隔这么久,他只是在接王爷离开公主府时露过一面,他们竟还能认得出自己。 八公主府这些侍卫对他家王爷仰慕至深,八公主残暴狠戾,他们怕是早就盼着沐公子能重新回来吧? “什么人如此喧哗?”不等青峰答话,一道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两名侍卫循着声音望过去,眸光倏地一亮:“沐公子,当真是您?” 春风拂面,柳绿花红,东睦皇宫,一众身着鹅黄拖地衣裙的少女云鬓高挽腰肢纤纤,似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坠落凡间,娉娉婷婷走在宫道上,比御花园中盛开的百花还要娇艳几分。 “这么多美人,你说皇上最喜欢哪个?”两名躲在墙角窃窃私语的小宫女目光追随着队伍,一脸艳羡。 “好难选啊,我眼睛都看花了,都好美啊。” “那当然了,这可是经过层层选拔,从各地挑出来的极品美人,秀色夺人德才兼备。” “皇上第一次选秀,也不知哪家小姐有幸成为后宫之主?” “快看,那前排的二人分别是京城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她们的父亲皆为朝中重臣,我猜皇后之选必然会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吧?” “嘘,圣心难测,背后妄议主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莫要惹出祸端。” “姐姐提醒的是。”小宫女缩了缩脖子,二人悄然散去。 春华殿,夜望轩一袭淡金色龙袍,墨发以金冠束在脑后,剑眉下一双黑眸微微眯起,犀利的眸光扫过大殿下方一众美人,略显稚嫩的面庞隐隐带了愠怒。 这些女子便是他们为自己挑选的嫔妃么?哼,扭扭捏捏矫揉造作,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哪里及得上可儿半分。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云可羡那张绝美的小脸,那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落落大方、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医术高超。 她不仅解除了困扰东睦多年的水患难题,还识破了逍遥散中的罂粟铲除西陵余孽,免去一场灭国之灾,更有那独特的经商之道、精美的设计构图,无一不令人叹服。 这样的女子怕是全天下只有她一人。 夜望轩心中哀叹思绪随之飘远,眸光渐渐迷离。 大殿中一片静默,众秀女皆收敛呼吸,忐忑不安地垂首而立,等待着未知命运的降临。 “皇上,这些是最终选出来的秀女,您可还满意?”见夜望轩眸光深远兀自出神,福公公终是忍不住上前轻声提醒。 夜望轩收回思绪,垂眸看向案子上的名单,倏地,一个熟悉的名字落入眼底,他不由抬眸向下方看去。 帕尔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沐云?他当真回来了。 “沐公子何时来的西陵?”帕尔朵唇角噙着笑,上挑的眼角描了朵蓝紫色鸢尾花,魅惑中带了几分妖异,见他止步不前,心下有些不悦,“多日不见,沐公子与本公主生疏了不成?” 大红纱衣逶迤拖地,卷起阵阵香风,帕尔朵光着脚一步步迈下台阶。 化作沐云的夜幕辰一袭白袍长身而立,压下心中厌恶,他不失风度地拱手:“沐云一介商贾,来西陵只是做些小生意,怎敢再次叨扰殿下。” “沐公子何须这般客气,本公主既是答应了你做西陵的皇商,定然不会令你失望。”帕尔朵停下脚步,目光胶着在那张清俊的面孔上。 沐云不喜旁人靠得太近,若是惹的他不快一怒走人,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时日的苦心等待。 湮花教的办事效率当真比自己手下那些废物强上百倍,千两黄金花得不亏,有沐云从旁助力,阿里娅那小贱人如何能争得过自己。 “楚公子与我是同乡,沐云虽不才,却也不会为了皇商之位伤了和气,公主的好意心领了。”夜幕辰敛下眸子,避开那两道火辣辣的视线。 “本公主果然没看错,沐公子重情重义,兄弟之情竟看得比金钱还重,当真难得。”帕尔朵由衷赞叹,面上的欣赏之色愈发深了。 夜慕辰眸光闪了闪,借他一百个胆子,楚亦寒怕是也不敢与他夜幕辰做兄弟,敢心悦他家可儿,这笔账早晚得跟他算。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日,他们也该快到南岳了吧? “楚亦寒怕是再不敢回来了。”帕尔朵冷嗤一声,身后婢女忙不迭上前将一件大红斗篷披在她肩上。 帕尔朵眼底的火热退去,凝起一丝阴狠:“算他聪明,借着逃婚离开西陵,若不然……” 对上夜幕辰冷漠的眸光,帕尔朵方才觉得自己刚刚失言了,沐云曾救过楚亦寒的命,自然不想让他死。 夜幕辰眸光微动,这女人怕是早就对楚亦寒动了杀心,是机缘巧合还是那小子命大?竟是在西陵帝欲赐婚之际,传来了可儿的消息,冥冥之中,似是有双黑手,在暗中操控。 “呵。”帕尔朵讪讪一笑,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再怎么说,我那九妹也是堂堂西陵公主,父帝又待他不薄,他这一逃,在西陵的皇商之路也就此断了。” 第533章 湮花教的新任务 帕尔朵直勾勾盯着夜幕辰,似是不想错过他每一个神色变化。 皇商可不是谁想做便能做的,直达天听既富且贵,楚亦寒一个他国人能跻身于西陵皇商队伍,不单单是用银子堆出来的,父帝那个老狐狸看重的怕是他在东睦的家世。 父亲是吏部尚书,姑丈是当朝宰相,还有个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祖父,东睦朝堂的三大重臣,可不是谁都能沾边的。 帕尔朵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偷鸡不成蚀把米,楚亦寒这一逃婚,父帝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而沐云,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的二公子,即便家底再殷实,肯为他砸银子,背后若无人替他引荐筹谋,想要做西陵的皇商,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沐云重回西陵无非是想要出人头地,若是她帮他实现这个愿望,他定然会死心塌地留在自己身边。 帕尔朵面上划过一抹得意,脑海中却不知为何又浮现出沐云上一次离开的情景,千两黄金到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行,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轻易得到的怕是不会被珍惜,皇商的事先拖上些时日,先给他点甜头尝尝,再徐徐图之。 “楚公子当真离开了西陵?”夜幕辰眉间凝起,良久才再次开口道。 “本公主何时骗过你?”帕尔朵一向高高在上,除了皇上,还没人敢当面质疑她的话,憋着一股怒气,原本魅惑的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 “他那间布庄已然为本公主所有,只要你答应继续做本公主的贴身侍卫,那成和布庄便是你的,至于皇商之事,本公主自然不会食言。” 夜幕辰低垂着眼帘,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这疯女人当真可恶,竟趁人之危霸占了楚亦寒的布庄。 “公子,临行前老爷叮嘱奴才让您散散心便回去。”不等夜幕辰作答,身后的沐七突然讷讷插了一句,他说的是东睦语,言语中明显带了几分担忧。 帕尔朵眸光一暗,为了接近夜幕辰,她学过东睦语,散心?沐云此次来西陵不是经商的? 沐云一向处变不惊,刚刚听说楚亦寒逃婚虽未表现出震惊,却也一反常态沉默良久,莫非他也是为情所困才离家出走? 哼,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西陵又不是什么客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既是他自己送上门来,那便由不得他了。 “承蒙公主厚爱,闲着也是闲着,依旧是老规矩,黄金千两一月之期,公主若答应,沐云便留下。”垂眸思忖片刻,夜幕辰似是有了决断,抬眸对上帕尔朵势在必得的目光,只一瞬便又撇开视线。 帕尔朵眼角微挑,心中暗自气恼,好大的口气,敢威胁她,换做旁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沐云,这笔账本公主记下了,迟早有一日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好,都依你。”帕尔朵答应的干脆,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只要他能心甘情愿留下,一月之期虽有些短,却足够成就大事,到时候,怕是赶这小子走,他也舍不得离开了。 拥有了权利,银子算什么,想要多少还不是随他开口。 “公子。”沐七苦着一张脸,踌躇着想要上前再劝,却是被一声高呼打断。 “来人。”帕尔朵依旧盯着夜幕辰,眼底满是上位者的傲然,“摆酒席,本公主要为沐公子接风。” “是。”几道应声同时响起,侍卫们面上皆是藏不住的喜色。 接风宴就设在公主府正院,十几张八仙桌分成两排,帕尔朵换了身衣裙坐在主位,对面是沐云和一名侍卫头领,众侍卫们四人一桌座无虚席,酒肉飘香推杯换盏,恭维声不断。 主子难得这般高兴,笼罩在八公主府的阴云一时散去,这些日子他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沐公子当真是他们的大救星,他的回归太及时了,今后他们应是再也不用日夜出去寻人了吧?看着八公主一改往日阴郁笑得花枝乱颤,众侍卫皆松了口气。 天知道听着惨叫一边呕吐一边剥下活人面皮的滋味有多难熬。 把酒言欢一派热闹,殊不知,暗影处,一双泛着红光的绿眸正阴森森地盯着这方看。 “啪!” 瓷器的碎裂声自寝殿内传出,门口的两名小太监双腿一软齐齐跪倒在地。 阿满只是扫了一眼,便大步离开。 “皇上,龙体为重。”胡公公小心地绕过碎瓷片,上前低声安抚。 西陵帝大口喘息着,一双枯枝般的手抖得厉害:“该死,传朕口谕,将所有看守皇陵的人一律处斩,派皇家侍卫队接管。” 胡公公心下一惊,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哪朝哪代让皇家侍卫队去守皇陵的,皇上这是气糊涂了不成? “还不快去。”见他呆立着不动,西陵帝抓起床边的软枕朝着他甩去。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气力,软枕轻飘飘落在龙床前的地上,连胡公公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一丝。 “皇上三思,皇家侍卫队乃是保护您特训的精兵,若是分散了出去,宫中安全岂不是没了保障?”胡公公弯身捡起软枕,周身颤抖着扑通跪倒,“皇上,看守皇陵固然重要,您的安危更为重要呀。” 他这个做太监的本不该多言,可今非昔比,皇上缠绵病榻,无力掌管国事,身边又无可信之人,宫中万一生变,撤走了皇家侍卫队,岂不刚好给有心人留下了可乘之机。 皇上迟迟不立太女,不用问也知道是在等几位娘娘诞下皇子,只是那两位公主能甘心将皇位拱手让给幼弟么? 哎,自古皇位之争,哪一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换来,江山社稷万里河山,性命没了拿什么争? 西陵帝喷火的双眸渐渐暗淡,不知想到了什么,枯枝一般的手指缓缓握紧:“你亲自去一趟湮花教,命他们十日内查明那件事的真相,多少银子随他们开。” 胡公公怔了下,不解地低喃:“皇上不是已然命阿满前去皇陵了么?怎的还要湮花教去查?” “阿满。”西陵帝微微眯起眸子,“这么久了还没查出来,朕能相信他么?” 胡公公心下一惊,自古帝王多疑,皇上连阿满这个近卫都防着,那么他这个贴身太监呢? 不敢再多想,胡公公起身招呼了个小太监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才一脸关切地为西陵帝朝上拉了拉被子:“老奴去去就回,皇上万万保重龙体。” 西陵帝阖上眸子抬手虚弱地摆了下,胡公公转身急匆匆出了寝殿。 第534章 逼宫! “公主,奴才可否回府一趟?”阿里娅正埋头批阅奏折,非野从殿外大步进来躬身道。 “怎么,在宫中呆腻了?”阿里娅抬眸瞥了他一眼,“啪”地一声合上奏折。 非野神色微变,忙不迭跪下:“奴才不敢,能替公主分忧是奴才的荣幸,天暖了,奴才只是想回府拿些换洗衣裳,公主若不允,奴才不去便是。” “去吧,顺便给孟准烧些纸钱,日子过得真快,明日便是他的三七了。”阿里娅尖细的下巴抵在奏折上,双眼蓄起一层水光,悠悠地道。 非野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仿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深吸了口气强自稳住身形,哑声道:“是,公主放心,奴才定不辱使命。”转身急匆匆出了大殿。 阿里娅从那道逃也似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眼底的哀伤即刻退去,面上一片清冷。 “此次他没用飞鸽传书,莫不是怕被人发现?要跟着他么?”暗影处闪出一人,压低的声音只有他二人能听到。 “不必”阿里娅纤细的指尖摩挲着奏折封面上凸起的花纹,神色渐渐冷凝,“世人都说喂不熟的白眼狼,会反过来咬你一口,本公主倒要亲眼瞧瞧他的牙够不够锋利。” 男子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垂在腿侧的手微微弯了下。 “师兄昨夜已然秘密入宫,属下将他安置在偏殿了。” “嗯,你即刻便出宫吧。” “是。” 人影一闪,脚步声渐远,片刻后,进来一名端着托盘的老太监,“奴才安得喜见过公主。” 昨日的接风宴从正午一直延续到了黄昏,直到掌灯,从院子又搬到了前厅,难得尽兴一回,十几坛子的西洲醉喝了个精光才散场。 纵酒的后果,自然是醒后的头疼欲裂:“人呢,都死了么?”帷幔后,隐隐看到帕尔朵十指插在乱发中,烦躁地怒吼。 “公主,奴婢给您煮了醒酒汤。”一名婢女战战兢兢上前,双手举起托盘。 帕尔朵一把扯开纱幔,端起瓷碗仰头喝下:“沐公子呢?可给他送去了?” 婢女刚想答话,被屋外一个声音截断:“公主,有人拿了您的令牌说有急事相告。” 帕尔朵面色一凛,眼底现出杀意:“不是告诉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来公主府么?胆敢违抗本宫的命令,不想要脑袋了?” “听到了,还不快滚。”红绡阁外侍卫的怒喝夹杂着拔剑的声音清晰入耳。 “八公主,小人当真有要事相告!”男子被拖拽着后退,不得已出声大喊。 “让他进来。”帕尔朵掩了掩衣襟,挥手屏退了屋内的两名婢女,朝着外面冷声道。 一个罩在黑袍中的瘦小男子疾步进来:“公主息怒,奴才知道不该来此,事关紧急,还望公主莫怪。” “少废话,说正事。”帕尔朵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打断。 “胡公公出宫了。” 夜幕辰以沐云的身份依旧被安置在之前住过的小院,在沐七强烈的要求下,帕尔朵答应让他留在主子身边伺候,并以主子吃不惯西陵饭菜为由在院子里单独设了小厨房。 “咚咚咚”伴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沐公子,公主让您即刻随她进宫。” 夜幕辰放下茶盏,起身瞥了一眼窗外,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呆在这里,不得轻举妄动。”话落疾步出了屋子。 青峰面上现出一丝担忧,跟着追了出去:“公子小心些。” 一队身着铠甲的侍卫开道,闲人纷纷让与两旁,马车一路疾驰,夜幕辰身着暗紫色侍卫服骑了一匹黑马紧跟其后。 帕尔朵只说让他跟着,并未说进宫要做什么,这般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她没言明,他自然也不会问。 帕尔朵只带了夜幕辰一人进宫,其余一队侍卫和马车等在宫外。 帕尔朵脚下生风,连沿路遇上几名宫女太监,刚要跪拜都被她挥手喝止:“免了。”夜幕辰不动声色地紧跟其后,二人一路疾行,到了一座大殿前停下。 夜幕辰抬眸瞥了一眼,心下暗自疑惑,西陵帝的寝殿?这般火急火燎的赶来,莫非瀛帝老儿不行了? 寝殿外,守门的两名侍卫微微躬身,帕尔朵递了个眼色,二人颔首退于一旁。 “你在此候着,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不得靠近。”低声向夜幕辰交代了两句,帕尔朵疾步进了大殿。 夜幕辰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前的梧桐树上,微眯着眸子似是在打瞌睡。 “喀喇” 声音虽轻,却还是隐隐传入耳中,他霍地睁开双眸,两道黑影一闪即逝,守门的侍卫已然不见了。 夜幕辰精锐的眸光瞬间幽冷,却依旧懒懒地靠在树干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青天白日,寝殿周围只有两名侍卫,西陵皇宫防卫当真如此松懈么? 那个疯女人说没有她的命令不得靠近,她自以为打了一手好算盘,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父帝,我是你的女儿,你不能这般对我。”殿内,帕尔朵双肩被人死死扣住,挣扎着厉声尖叫,她的脚旁躺着两名男子正是刚刚守门的侍卫。 西陵帝斜靠在软垫上,一张苍白的老脸布满阴云,阴鸷的眸光射向帕尔朵,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厉:“朕的女儿?刚刚还逼着朕写退位书扶你上位,若不是朕早有防备,怕是这会子已然被你得手了吧?” 帕尔朵停下挣扎周身一颤,方才意识到被人设计了,该死的,难不成是这老东西故意设了圈套等她钻?当真是心急则乱。 原本想着将胡公公收买为她所用,无奈那个老阉狗既没家人可以要挟,又百般推脱她让人送去的银钱,整日守在老东西身边,她安排的人连进寝殿都不能。 是她太心急了,只想着尽快让老东西写下传位诏书,却忽略了老东西一向阴险狡诈。 她安排在殿外的太监宫女有十几人,并未发现有暗卫出入,就连每日送进来的膳食都只够两个人吃的,难不成这殿内有暗道? 第535章 抵达西陵,各有所忧 “女儿只是看父帝终日缠绵病榻,想着替您分忧,父帝难道忘了女儿费劲心力为您求取仙丹了么?女儿若真想篡位,绝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机会,就算是我的亲弟弟也不行。”帕尔朵双眼含泪,直直看向西陵帝,她只能赌一把,西陵帝见不到皇子出生,不会轻易杀了她。 说不怕是假的,自古以来弑父篡位在历朝历代皆是死罪,无论如何她绝不会承认逼宫一事。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还没开始便结束了,失算了,就不该让沐云在殿外掩人耳目,以他的武功,对付几个暗卫兴许还有一定的胜算。 说什么都晚了,只有先保住性命,才能有翻盘的机会。 “替朕分忧?”西陵帝眯了眯眸子,“朕是病了,却还没糊涂到分不清绵羊与豺狼,你存的什么心思,朕如何不知。” 帕尔朵神色慌乱,脑袋嗡嗡作响,这老东西竟是要铁了心置她于死地么?不行,她如果就这么死了,皇位岂不是要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若是那个小贱人执掌西陵江山,阿辰会不会? 脑海中浮现出阿里娅与夜幕辰手牵手并肩俯瞰西陵万里河山的画面,胸口处如针刺般疼痛,帕尔朵双眸染上一片血红。 “朕乏了,将八公主暂且关入枫落殿。”西陵帝压下怒气,疲惫地闭上双眼。 “父帝,您不可这般对我。”被人拖着向外走,帕尔朵急了,拼命挣扎着大喊,“父帝可知,那仙丹是用女儿的心头血炼就而成?” 西陵帝猛地睁开双眼,冷冷地晲着她:“你可知,欺骗朕的下场?” 以帕尔朵的性子,若当真如此,上次要将她送到太后那就早该说了。 八公主惧怕太后宫中人人皆知,何况她善于邀功,心头血炼药何等凶险,怎会到此时才说出来。 见西陵帝不信,帕尔朵心下愈发慌乱,用力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大吼:“父帝若不信,可让人当面查验。” “请姬太医过来。”沉默片刻,西陵帝眸光暗了暗,沉声道。 一名黑衣人从殿内疾步出来,夜幕辰身形一闪隐在树后。 帕尔朵这疯女人当真是贼胆包天,竟是连寝宫守门的侍卫都暗中换成了自己人,带着他招摇进宫却让他等在殿外,一则掩人耳目,西陵帝若是发生意外,寝殿外的宫人都可以证明八公主未带一兵一卒只身探病,二则以防万一,万一生变,无论通风报信还是进去接应皆可。 刚刚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这场逼宫戏码帕尔朵算是彻底演砸了。 帕尔朵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实则漏洞百出,西陵帝这只老狐狸即便病得不轻,也绝不会放任皇位被他人篡夺。 心头血?夜幕辰微微蹙眉,那药丸的确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呢?疯女人十恶不赦死不足惜,只是想从她这边寻找可儿失踪的线索怕是无法继续了。 此刻坐等转机是否明智之举?要不要趁机出宫另觅他途? 彩雕窗绘,回廊交织,穹顶高耸……望着面前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云可羡双眸中闪烁着久违的兴奋。 这里既有些像新疆,又有几分古希腊的味道!她不由暂时放下心中思虑,好奇地打量着周遭。 待视线瞥到身旁高大的男人时,更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癸雀捋了捋下颌的大胡子,原本高高的马尾放下,戴了顶镶有红宝石的帽子,云可羡不由想到了丝绸之路上拉着骆驼的西域商人,癸雀本就生得英挺立体,这副装扮倒真像是唱着阿里吼来呦呀猴赛的胡商。 云可羡眸中盈盈,几乎要笑出泪来。癸雀也被牵动起情绪,唇角邪气地勾了勾:“哦我远方来的客人,有什么可以效劳?” 看起来更像阿凡提了……云可羡别过头掩笑。 此番进入西陵境内,三人皆入乡随俗做了当地打扮。云可羡面容秀美,与西陵女子高鼻深目的骨相不同,这样一个异国面孔难免引人侧目,故而也贴上了胡子,将头发盘起戴了顶小帽。 伏鼠先入城探路,此时二人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云可羡悄悄打量四周,问出了困扰许久的问题:“伏鼠他不受你领导吗?” 癸雀在这西陵城中倒仿若回家了一般自如,入城没多久竟已与街旁女子抛起了媚眼。云可羡扶了扶额,不忍直视。 “星沈阁的人只忠于南岳皇帝。阁主能者居之,他若有本事随时可以杀了我。”癸雀虽然在笑,眼底却一片冷意。 云可羡心下一寒,这段时间与伏鼠相处,她已察觉出此人似乎并不服从于癸雀,可也没想到星沈阁竟是这般残酷的存在。 “可惜他没这个本事。”癸雀挑了挑眉,仿佛在安抚云可羡。 “能者居之,那如何保证新上任的阁主一定会忠于皇帝?”云可羡敏锐地发现了漏洞,追问道,“倘若当中有叛徒呢?如果这个叛徒能力出众,足以当上阁主呢?” 癸雀眨了眨眼:“南岳又非东睦,南岳政权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已数十年不见兵戈,哪儿来那么多叛徒?” 他长长的睫毛间,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异光,“况且,云小姐聪慧至此,何不想一想,一个上位者为何会将最得力的心腹远派西陵?”癸雀玩味一笑,“倘若皇城出了什么事,本座哪里赶得回去呢?除非……” “心腹另有其人?” 云可羡猛然醒悟,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癸雀身为星沈阁阁主,却大多时候都不在阁中,外人看来颇受器重,许多案子要他亲自查办,可细细一想,最为信任的心腹,才最该留在帝王身边。 那么,阁主实则只是个幌子,承顺帝真正的心腹,其实是…… 姜念行! 若真是如此,那失去了星沈阁支持的岳翊又当如何?云可羡心头泛起一抹担忧,忍不住看向癸雀。 癸雀微微一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