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皇室都跟我穿越了[古穿今]》 1、第 1 章 隆明二十一年冬,腊月廿九,天大雪三日不辍。 天凝地闭,偌大京师皆是一片茫茫长雪。 因着明儿便是岁末年三十,宫里还有一场除夕宫宴,各宫都是悬灯结彩。 长年在外礼佛的皇太后,鸾驾已于十日前从五台山重返寿安宫。众人皆知太后娘娘最重规矩和皇家祖宗礼法,最是喜她高家子孙兄友弟恭。 太后重视年三十的家宴,自归宫以后便多次过问皇后以及从旁协理的贵妃除夕宫宴筹备之况。 顶头的几位主子都如此重视,底下的人自是绷紧了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即便大雪过后刺骨透寒,还是有不少宫人因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在冰天雪地中沉默穿梭,训练有素地忙碌着。 扫尘辞旧结彩迎新,六宫主殿但凡住了人的殿宇皆是一片年节喜气之色,但与之相反的西巷不然。 西巷位于整个皇宫最西边的偏僻之地,西巷再往里便是宫中人人嫌晦气的冷宫了。 因为偏僻,鲜有人至,这里常年如一日的破败冷寂。大雪多日的封沉,使得这处更加荒凉萧瑟,仿佛已被整个宫廷遗忘。 宫墙破旧斑驳,僻静狭窄的巷道上,积雪铺盖直至巷道尽头。 一个身形清瘦的太监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慢慢地往前挪走着。 这小太监瞧着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被冻得有些青白僵硬的脸尚显孩子稚气,他身量瘦小,一身宫制的太监冬袄穿在他身上稍显空荡,鸦青色的袄面陈旧泛白边角打了不少补丁。 这会儿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抬脚重重踩入雪地里,蓬松的积雪被踩实,鞋底与鞋底挤压摩擦发出清晰的嘎吱声带出了他此时的愤懑。 “……一帮子黑心肝儿的!太欺负人了,吃得满脑肥肠猪油花儿,当心穿肠烂肺……” 小孩儿弓着背缩着脖拢紧了自己的袖口,在带着浓重的怨意在雪地里扒一脚踩一脚,嘴里恨恨。 他一直朝着这条寂静简陋的小巷的前方走着,直至走到尽头碰到一堵同样破败的墙,之后左拐,身影随之消失。 西巷原本其实不叫西巷,也不知叫什么,那狭长破旧的一条宫道是冷宫的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处,这里的宫墙都比别处垒高几尺,使得这条巷道常年照不到什么阳光,森冷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它本归属于西六宫,但偏僻到和冷宫的只隔了一道破败的高墙,因为冷宫里横死过不少废妃,这里便也似是常年沾染着冷宫的腌臜晦气,有传言这里前朝时闹过鬼。 若非不得已,自是无人愿意踏足这里,亦不愿过多提及,长此以往,宫中便渐渐默认将西边这块除冷宫外的荒凉地泛称——“西巷”。 那小太监穿过狭长的巷道,七弯八绕又拐了几个角,终于在一个院墙门口停了下来。 这小小的一个院子,简陋陈旧,殿大门上放的匾额也已年久褪色虫蛀,也早已看不清这小院儿原本叫什么名。 院子门口和四周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门口的角落里还搁了一把扫帚,明显是有人居住的。 大门虚掩留着一条缝,小太监走上前熟练地轻轻推开,抬步跨过门槛。 陈旧脱漆的大门发出“昂吱”一声异响。 听见这响动,院墙边上那离大门最近的那处角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老太监的头来。 老太监面皮松弛如枯枝,浑浊中带了丝精光的的眼珠一转,视线便落在小太监打了补丁的袖筒处。 小太监正好给大门落完了栓,转回身来习惯性地用探视的目光朝角房的方向看一眼,一下便与老太监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上了。 小孩儿到底年纪小些,不经事儿,见状顿时如临大敌,压抑了一路的火气这会儿也再控制不住,一下就翻了脸,他赶紧警惕地捏死了自己的袖口,远远地冲着老太监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呸!狗仗人势的老货!看看看,当心看瞎了恁的狗眼珠子!” 老太监听着也只是淡淡地掀一掀眼皮觑了小太监一眼,扯扯嘴角,一张枯瘦的脸看不出是笑还是怒。 这时,院前正屋的门帘被撩起,有人听到吵闹的动静后从里屋走了出来。 “呀,春山你回来了啊!公主等了许久了,才回来……走!” 来人是个年轻姑娘,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脸颊虽是瘦削,但许是因为骨架大的关系,臃肿的旧袄子裹在身上,整个人身形显得很是高大,比小太监春山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她力气甚大,拽着小太监的手,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往屋里走,生怕这小子真闹起来了。 春山被拉着生生拖走,待进了屋厚重的门帘放下,甩开手腕的钳制,不甘的嘟囔道:“杏芽姐你拉我作甚,怎的就不与我同那老货好好掰扯掰扯,你们是没瞧见,自打我一进门,那老东西听见了动静一出来,就不错眼盯着我的袖筒,打的什么主意呢?我呸!” 屋子里的暖炕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约三十来许的妇人,头上松散地坠着一个髻,用一支木簪斜插着,容色秀丽气质娴雅,正拿着绣棚穿针引线; 另一个是个瞧着不过不过十八九的少女,容貌秀气,眉清目明,她清淡素面但肤色却过于冷白了几分,便是唇上也没甚朱色,故而看瞧着气色稍显不佳。她身上披了件半旧褪色的毯子,只这宽大厚重的毛毯之下,也不难看出这姑娘的纤瘦单薄。 她没有同旁边那妇人一般梳髻,长发披于脑后,只简单地用一根发带束起马尾,整个人窝在暖炕上,正埋首在案桌上握着一根削成尖头疑似做笔的木枝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只炭盆在她靠近她的脚边。 那被叫做杏芽的宫女手脚麻利,拂手替春山掸去肩上和头发上的雪粒子,“公主听到了你与他争吵的声响,叫我把你喊进来,你与他闹啥子脾气?怎么样,拿回来了多少?” 杏芽一双充满热切期待的眸子紧紧盯着春山。 这一问,让春山愤慨的情绪一下便低落了下去,他抿了抿唇低垂下来脑袋,羞愧又沮丧着低声道:“没……没有,就只有这些……” 说着他从刚才紧紧护了一路的袖筒里掏出一个褪了色的荷包,打开收口绳,从里面倒出来了零零散散的一把铜板摊在掌中给在场三人看,“姓刘的自从升任掌事之后胃口是越来越大了,面儿都没见着,便他手底下的一个喽啰囫囵打发了我去,说什么刘掌事升了位,西巷这晦气之地该孝敬钱也该涨了,这二钱铜板还是看着是五公主的面子才给留的,若我再与他们闹,那便是这点铜钿也没了……一百五十两的过年银,到我们手里就只这二两了……” 少女同那妇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春山。 “那、那炭呢?肉和炭呢?米呢?一石米就一粒都没留给我们吗?” 杏芽也有些急了,要知道他们现有的存粮,根本不够四人吃过这个冬。 春山到底还是个孩子,在自己人面前,越回想方才在内务府的经历就越觉得委屈,用袖子恨恨抹了把泪,“……没有,都没有!他们说年底中宫拜见的外命妇多,筵席多,米肉消耗快,供应不及,咱们的份例就拿去充公了,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咱们的福气…… 还说太后将将回宫,寿安宫要暖合起来,咱们的炭被拨到寿安宫去了……公主,他们真是欺人太甚!凤仪宫会缺那点米肉?寿安宫便是不烧地龙用的也是银霜炭,咱们那点灰炭寿安宫的下人都嫌弃……呸,这群杀才,明明贵妃特意提过的!” 按本朝例,这次是做过年的红封和份例若按正经了算,他们西巷主仆四人,公主一百五十两,其他三人各五两,一共一百两六十五两,主仆四人其他份例共有猪肉八斤,米一石。 春山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哽咽了。 被唤作公主的女孩微微叹口气,搁下了手中的木枝笔,探身从正温在炉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抬手递给春山。 她似乎并没有怎么触动到怒意,甚至还翘起嘴角笑笑,存心想逗一逗面前这哭唧唧的小子,“小春啊,这么些年了,你越长越大,怎么还没习惯,这满皇宫的人,除了咱屋里的,哪个把我当个公主看。” 春山憋着一泡眼泪,接过那递过来热气腾腾的茶缸子捧在手里。 少女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春山过来坐,“不过走这一趟,我原预想的是全军覆没连根毛都拿不回来,你居然还能拿回一把铜板,非常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值得表扬。” 春山被夸得有些脸红,但约莫还是心有不甘,“可是……可是明儿个就是除夕了,现在便是再托人买炭,那些黑心肝儿的二两银都得吃一两半的回扣,我就是不甘心,以往便也罢了,这回的过年红封可是贵妃娘娘协理六宫督办的,她提过的西巷的份例也不能少,内务府那群龟孙怎的还如从前那般有恃无恐……” 这时,原本一直在旁边安静听几个小的吵闹的妇人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伸出食指在春山的额头无奈地点了点:“你呀,翻了年便十四了,平日里鬼主意都瞒在肚子里,这急躁的性子何时才能仔细收敛起来?今儿这事得亏你最后收住了,若真与内务府的人闹起来,闹到了上头那几个的跟前,最后吃苦头的还是我们。 贵妃是新宠,龙椅上的有意扶持她与皇后斗,如今欣贵妃才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明面上这么端端正正地说一嘴西巷也得正经的红封份例,不过是为了和皇后叫板给她下马威罢了,还白得一个贤惠仁慈之名,你可觉得她当真是为我们要替我们撑腰?” 妇人心想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几尊大佛都聚齐了,还凭白多出一个刚晋贵妃就协理六宫的郑氏,接下来宫里该有好长一段时日的热闹,她看着豆子还留有特属于孩子清澈眼神,有意掰碎了细细讲与他听:“欣贵妃风头再如何盛,便是能与皇后作对,还能越过最顶头的那位不成?你觉得贵妃真就会一个陛下厌弃的女儿撑腰?这事倘若真闹到了皇帝跟前,陛下会帮着贵妃去下皇后的面子给我们西巷讨个公道?” 她捧起自己的茶盏轻吹口气,低头啜饮一口,敛目遮去眼中的情绪,淡然道:“咱们的这位圣人陛下啊,最是擅长做那得利于鹬蚌相争的渔翁,刻薄寡恩他拿捏得最是淋漓……” 屋里忽然之间莫名静了下来。 春山埋低了头,也不说话,他八岁进宫,如今快六年了,从未见过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在他心里,对于那位皇帝只有畏。 他当下暗自庆幸自己当时还好在最紧要关头忍住了,没和那几个狗仗人势吵开了,不然,他自己的小命搭在内务府不说,还得连累公主和姑姑她们。 妇人咽下一口热水后看着埋头不语的春山继续说下去:“……还有外头角房的那个,与你提过多少回,他不来吵麻烦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你少去招惹他。” 春山才刚开始自我反省结果一听说起住在外边角房的那老太监,顿时又炸了毛:“呸!个不要脸的老货!平常我们好不容易挣点吃的用的,他就跟狗闻到了肉腥似的,就方才我揣着这铜板,他那俩眼睛都恨不得黏我手上来,明知他是奉了令来监看咱们的,咱们没法子才不得不与他同处一院子,何必这般与他客气!” 说着他顿了顿,小声含糊地嘟囔着:“……反正西苑这鬼地方就算死个人臭了都没人知道,早晚有一天得找个角落让他死得安静。” “你——”原本温和的妇人一噎,干脆抬手一把拧住春山的耳朵。春山他歪着脑袋吱哇乱叫地讨饶着,“啊啊啊疼……姑姑您轻点儿,疼……好姑姑,好姑姑我知道错了,您饶我这一回罢……” 杏芽低头不语就当什么都未听见,手里着翻拣黄豆,他们在冷宫边上开垦的那一块地,入春种下种,喜收成喜人,当季是吃了一部分,剩下的养成黄豆晒干收了起来,平常都舍不得多吃,前几日想到快过年了便想着拿出来吃一些,谁知竟生了虫。 杏芽一粒粒认真地挑着,把蛀了虫的豆子都拣出来,这可不兴得扔,到时候拿水泡一泡,虫就都泡出来了,黄豆碾碎做豆饼还是可以吃,不打紧的,公主说了,黄豆可是好东西,含有什么什么丰富的蛋白质,说是没肉吃的时候当肉吃,补充身体必需的蛋白质……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身体必须得需要这什么蛋白质,但只要公主说的管她对不对,听就对了。 而此时那个被无条件拥趸的某人,正龇着个大牙火上浇油:“对对对,姑姑用力!别光拧左耳,右耳也拧一拧,倒霉孩子,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还‘早晚死在西巷’多不吉利啊……咳,咱们讲究人不说‘死’,要说‘嘎’。” 春山脑瓜子灵活,被拧着耳朵顺嘴就回了句:“那就让那老东西迟早嘎在西巷!还有姓刘的,老子诅咒他吃太多噎死!” “是噎嘎。” “对,噎嘎!” “李岁宁!” 眼见巽娘真要发脾气了,这叫“李岁宁”的女孩儿识趣讨饶:“错了错了,姑姑我错了,过年了开个玩笑一起乐呵乐呵嘛!自娱自乐,你瞧旁边冷宫里的,有几个不疯的,昨儿夜里那戏腔吓得我呦……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人是真容易憋出毛病的,好姑姑,多笑笑嘛!精神的自由财富是谁都无法剥夺的!” 巽娘听着,她坐下来看着自己面前三个稚嫩的孩子,浅浅叹息一声,终于放过了春山是耳朵。 那叫李岁宁的少女眸中的笑意慢慢敛下,但她双瞳依旧清亮,轻声安慰道:“姑姑总能活下去的,我还想出去看宫外的世界,人活千变,总能找到机遇出去的。” 巽娘没有说话。 案桌上那叠泛黄的纸张拿起来,少女对着最上头那张为干的墨迹吹了吹,然后递给春山:“喏,可算是把这一期赶出来了,估摸着书局那掌柜也真是催急了,这会儿天色还早,杏芽你去匣子里拿两粒银锞子,小山,你再辛苦跑一趟东小门使银子让江老七把画稿带出去。” “画好了!太好了,我看看,我先看看。”春山俩耳朵通红蹦过来惊喜地接过手稿,当即一张张埋头翻阅了起来。 公主说这叫追连载,他每一期都能第一个先睹为快。 见这小子双眼瞪得老大哗哗翻纸,女孩用指骨结敲了敲桌面,开口提醒道:“先别看了,赶紧送过去,我估计今天就最后几趟采办,今天夜里宫门就得落钥戒严了,要是赶不上趟送出去,今年这个年咱们可就真得喝西北风了,回来我拿底稿再让你看个够!” “好勒!我这就去。”春山到底还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心翼翼地将纸稿叠好塞进桌案上放着的那个信纸壳里。 信纸壳子上端正地写着一行字——《喜羊羊与灰太狼拍案惊奇之一百廿三话——喜羊羊青青草原登科及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第 2 章 一直以来,孟书渺都不怎么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多么吃苦耐劳、有坚韧顽强毅力且多么好脾气的人。 她出生在一个经济条件相当优越的家庭,富裕且环境良好的原生家庭让她无忧无虑长大。 孟家父母年轻时下海经商,白手起家。大儿子出生时还只有一个家庭手工作坊式的小厂,两口子起早贪黑挣家业,等到生意正式上了轨道,二胎也意外地来了。 那会儿计划生育抓得还严,孟家原是没有二胎资格的,但这时候的孟爹孟妈已经不差钱了,这二胎来的不容易,夫妻俩包括大儿子都想要这个孩子,于是超生的罚款该交多少就交多少。 正巧那时候正巧赶上跨境贸易发展的风口,出口贸易条件改善,孟爸孟妈眼光敏锐精准,趁着厂子的红火发展又干和老外做起了生意,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孟家工厂周边的几个镇子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孟家的厂子里工作或者曾经工作过。 零几年的时候在那个家用小汽车还只刚开始小面积普及的年代,孟书渺就已经可以穿着公主裙,坐着头等舱漂洋过海去加利福尼亚的迪斯尼和白雪公主合影了。 可以说,照这样的轨迹,孟书渺的人生将一路庄康。 但事实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孟书渺甚至吃饱了撑着的时候有担心过自己家会破产她得去睡大街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碰上穿越这种离奇又操蛋的事! 穿越就穿越吧,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本穿越小说。 那些穿越女主男主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仿如六边形战士,唐诗宋词张口就来,小到水泥、肥皂,大到火药大炮都能手搓出来。 可轮到孟书渺,换了一个陌生的时空,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她的娇生惯养和五谷不分那都是实打实的。穿越之后的最开始那几年,因为特殊身份造成的困顿,她连种个菜都是种一茬蔫一茬,有一回更是因为认错了野菜而差点吃死人。 孟书渺穿越的这具身体原主人身世相当之曲折,作为一国公主,原也应是身份高贵被娇养长大的,但她的外家以通敌卖国之罪名,一家老小子统统被拉到菜市口掉了脑袋,而原生的母妃在生下她之后于宫中自戕,最后就只剩下她这个从出生起就被皇帝厌弃的小可怜。 原主被她母妃身边一个忠心的婢女带着在西巷的一个小院里艰难抚养长大,其实和被打入冷宫没有任何区别,宫里那些稍微有点来头的宫人都活得比她这个公主滋润。 孟书渺穿越也有些年头了,却仍在被饿死冻死病死的边缘来回徘徊。 孟书渺毕业于首都外国语大学西语专业,2520年怎样的就业前景先不提,反正在这个陌生的古代她就是废物一个,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好像不再有任何能擅长使用的技能,别说在古人面前炫几句外语,刚穿来那会儿她连开口说话都不敢,生怕被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从而被当成异端一把火烧了。 原主是被有心人诱至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荷花塘中溺毙而亡的,孟书渺穿越接管了这具身体后一个人从臭的发绿的池塘中爬了上来,凭借原主在脑海中残存的一些记忆游魂一般地自己回到了西巷。 这此后的几天里一直有人徘徊在西巷进行窥伺,这使得抚养原主长大的巽娘如临大敌般惶惶不可终日了许多天。 孟书渺从荷花池里出来后就大病一场,彼时这具身体只有九岁,而内里却是孟书渺这个二十多岁拥有成年人思想的魂魄,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当下艰难处境后,她好多天没有开口说话,急得巽娘以为她高热烧坏了脑子和嗓子,一直到慢慢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后她才试探着一点点开口说话。 孟书渺穿越所在的这个朝代,与她曾经的那个现代社会所朝前呈现的历史长河有所相同,亦有所不同。同样是华夏土地,三皇五帝作为人文始祖血脉起源;同样传承农耕文明,孔孟儒学。同样有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传,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到黄帝战蚩尤、大禹治水三过家门,夏、商、周,春秋战国诸侯混战,直至始皇扫六合四海一归。 而两个时空历史发展的差异节点就在秦朝。 在这个时空,秦始皇并未东巡崩于沙丘,而是罕见地活到了八十高龄,秦朝也就因此并未二世而亡,至此秦朝之后的历史与孟书渺所在的那个世界的立时完全不同了。 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朝代依旧是一个儒家思想统治下的封建社会,国号卫,皇姓高,现如今在位的是第六位皇帝,也就是孟书渺这具原身的便宜爹昌明帝。 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了解到这些与她从前所学截然不同的历史,甚至合理怀疑秦朝那会儿大约也有个穿越者,但人家比她厉害,厉害到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想归想,这一切都早已无从考证,现在在这个完全陌生时空的孟书渺不过就是茫茫时间洪流中那渺小的一粒尘埃。她没有那个能力改变历史的走向,她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是朝不保夕。 …… 巽娘掀开门帘,带着灌室而入的几丝寒气,她将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陶盆放在案桌上,将桌上杂乱的纸张规整好放到一边,对着还在皱眉咬笔杆的孟书渺轻声劝道:“停笔罢,油灯光暗,仔细伤了眼,和书肆约定的稿子已送出,余下的慢些来等明儿日里再画,待过了初三宫门解禁到时再送出去也是不迟,小山送画稿出去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咱们准备开饭罢。” “嗯,画完这张就不画了。” 孟书渺一边应声着,一边停停画画手中的笔,将一页纸稿画到满意之后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眶,终于放下了笔。 她面对春山时嘴上虽说得轻松,其实心中是有些焦虑的。 今年的寒冬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也更冷,每次下雪必是大雪,且几日不停。 这里不是现代,有科学的手段对气候天气进行检测预报,她们也只按往年的经验准备了差不多的过冬物资,卫京地处偏北,冬日本漫长,谁承想今冬会这般冷得超乎往常,这还没到过年,存贮的过冬物资已经消耗将近三分之二,无论是果腹的食物还是取暖的柴炭都不足以支撑到来年开春回暖。 宫里是不会有人管她们西巷和冷宫里人的死活的,每年冬天旁边冷宫都会抬出去好几具僵硬的尸体。 在这个皇宫有多少人的心比石头还要冷硬,虽说吃穿用度按皇太后当年的明面账上的吩咐理应西巷是有一份的,但克扣西巷这个无宠公主的份例仿佛就是宫里每个捧高踩低的人都默认的。 这些年来,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靠孟书渺他们自己想各种法子挣来的,被困在西巷一层又一层的宫墙之内,除了一些菜他们可以自己种,大多数生活必需品只能花精力打通关系,用高价私底下从专门做倒买倒卖生意的宫人手上买。 例如取暖时普遍所用的白炭,宫中入冬就会按份例登记发放。而宫外的京城百姓生活物价也算高,但一斤质量好些的白炭平日里也就卖到二三十文左右,而孟书渺她们从中间人手里是以三百到四百文一斤的价格买的,而今天大寒,整个京都白炭之类的取暖之物价格更是一夕暴涨,等到了孟书渺他们手中,这个价格更是不知道要翻几番,就这还不一定买得到。 不是开玩笑说说,活不起,是真的活不起。 这些年来,孟书渺和养大她的巽娘,后又多了春山和杏芽两个小的,四个人在这西巷用尽全力求生,没有任何多余的闲情逸致。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想怎样填饱肚子,后头荒地里种下去的那批菜能不能活,天冷了怎样才能不被冻着,该如何才能多想些宫外挣钱的门路…… 可在这宫里,西巷贫瘠轻贱,这些钱财如刮油一般从上至下一层又一层地被刮走,无论她们怎么辛劳努力,却一直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 原主的母亲出身名门,在自戕前原也提前给原生秘密留了一些生存用的金银珠宝,再加上后来巽娘和孟书渺想的一些营生门路,其实也有不少钱。 孟书渺有时候想起来就气,这么多钱,若是在宫外,这些钱财加起来足以让四个人衣食无忧富足一生,可在这个出也出不去逃也逃不走的深宫里最后全落进了宫里那些投机倒把的家伙手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第 3 章 孟书渺将画稿按先后顺序整理好,标上序列,然后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一旁的匣子里,这些纸都是次等的麻纸,脆得掉渣,稍稍用力些就被撕烂。 据说原主的母亲自戕后巽娘带着原主移居西巷,明面上对于皇帝这个被厌弃的女儿仍等同其他几个公主供给每月份例,但不管是原主在时还是孟书渺来了之后,就从来不曾见宫里任何一个人过她们一粒米一个铜板。 最开始孟书渺穿越来之前一直是巽娘在拼命做针线活然后偷偷带出宫换点钱来糊口,只是快熬瞎了眼睛赚的那几个钱孟书渺的这具身体去太医署求几贴药就没了。 孟书渺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边上悄悄观察了几天,她发现巽娘女红手艺虽好,但大都是花鸟虫鱼千篇一律,再加上充当掮客的宫人还要赚取一大笔差价,故而利润极低。 最终,虽害怕被人看穿她是个冒牌货,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找了些借口试探着用现代风格画一些图案,假装不经意地让巽娘提几句让她试着换个绣稿做些新的花样试试看。 巽娘大概也没了别的主意就听了孟书渺的,试着绣了一些拿出宫去卖,结果大受欢迎。自那之后,孟书渺又帮着画了很多现代化风格的图案,有花草树木,有线条华丽的图案,也有可爱卡通形象,若是以现代人的眼光,都是些烂大街的寻常图案,但在这个古代,胜的就是一个新意。 这让巽娘欣喜万分,只是让孟书渺帮着多画些,倒也未曾将注意力放在孟书渺身上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于是孟书渺慢慢放下心来,开始每日绞尽脑汁地回想在现代时所能想到的一切图案,书上的衣服上的、窗帘上的、广告牌、商品包装等等,凡是能想起来的都画下来,再仔细挑选出适合做绣稿的。 只是孟书渺和后来才来西巷的杏芽、春山都不会做绣活,到头来还是只有巽娘一人为了赶工期埋头苦干,绣坊那边因为卖得好又常常催得急,孟书渺实在心疼巽娘,最后和绣坊两方一合计,干脆就直接卖她画好的绣稿花样子。 就这样开辟了一条新的赚钱路子,在缺衣少食的西巷,成功养活了四张嘴,后来她们慢慢地也存下了一些余钱,生存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孟书渺在空闲之余就有琢磨出了别的赚钱法子。 最开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根据记忆开始描绘整理动漫书,凭着她二十一世纪从小看动画动漫的丰富且混乱的阅片量,从小时候看的《哪吒传奇》、《小鲤鱼历险记》,到长大些看过的《海贼王》、《夏目友人帐》等等,按她记忆里的样子,有些画得像,有些画得不大像,配上她还记得的那些剧情再结合卫朝当下的时代背景,低质量高产出,画了一本又一本。 孟书渺小的时候,她那暴发土大款的爹,觉得应该花钱让俩孩子接受艺术熏陶,什么钢琴、芭蕾、小提琴、书法等等一大堆,甭管她们兄妹俩有没有这个艺术细胞,重金砸下填鸭般地乱学一通,想着时间长了总归能和艺术沾点边。 她学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小提琴拉得像二胡,反倒是她哥高中时就拿了钢琴十级,她素描和油画倒是学了十几年,不过既没有十分优异也没到热爱的程度,家里也不需要她将来靠这挣钱吃饭,所以高考也就放弃了美术生的路,只当爱好培养。 回想当初,孟书渺如今在因穷而失眠的日夜里无数次感念她亲爹当初的明智之举,画画这个曾经可有可无的爱好现在居然成了她不被饿死的看家本领,她无数次想对那些画手太太们说声对不起,原谅她为了不被饿死而各种抄袭融梗窃取他人成果,拾人牙慧外加胡编乱造,产出了一堆在现代能被漫迷唾沫星子淹死的低质量垃圾漫。 孟书渺画的这些绘本虽然自己嫌弃自己,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 从最初那本《黑猫捕快拍案惊奇》有书肆收了试水给的价格低些,火了之后,后头的那几本稿费都挺高的,因为绘本一开始针对的就是京都上阶层人士,她甚至还有不少收到过狂热的土豪粉丝读者带给她的信和丰厚的打赏。 对此,孟书渺眼含热泪,不论在现代还是古代,二次元永远赛高!要不是现在她身处囹圄,她高低得开周边卖谷挣他个小目标。 她靠着这些钱在西巷也一点点积少成多挣下了一副用来生存生活的家当,吃饱穿暖暂时不成问题。 就比如现在她手里的这部绘本,大概就是记忆中喜羊羊灰太狼的形象,配上她自己编造的幼稚且不怎么严谨的探案情节,约莫是连载正巧赶上冬日大雪时节,那些权贵富户们在家里猫冬闲出屁来了,这书订阅量一下猛增,书肆掌柜三天两头火急火燎地催她加更。 目前她手里大概已经有两期连载的数量了,趁着正月里头几天皇宫禁严,她准备再加把劲赶一赶,凑个整三期,掌柜答应额外补贴的加更费,这样她手里的分红就也能多些,这笔钱应该暂时解她们的燃眉之急。 这厢孟书渺在整理画稿,那边巽娘已经摆开了碗筷,她用汤勺将大陶盆里浓稠的杂菜汤糊糊打出来,一碗碗盛在碗中,一共盛了五碗。 杏芽这时候又从外头端进来一碟子黑呼啦差的窝头。 巽娘朝门口看了眼,正打算出去看看送画稿的春山有否回来的时候,春山掀开门帘就进来了,他呵了一口气,咋咋呼呼地跺脚抖着身上的雪花,朝着摆饭的案桌奔去,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等待正式喊开饭。 巽娘在他头上轻拍一下,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在上头盖了两个窝头,递给他:“去,给蔡老头送去,回来再开饭。” 春山又炸了起来,小孩俩眉毛都快竖直了,“为何又要给那老货,往常他总是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也就罢了,如今我们自己都快饿肚子了,还要浪费粮食给他送吃的,凭什么?” 巽娘却不予理会,强势地将碗塞进春山手里,无奈叹息道:“平日里与你说这么多你这孩子怎的就是听不进去呢?这莽撞的性子何时才能改过来?” 孟书渺撑着手半站起身,在春山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哪那么多凭什么,那老头平日里咱们进进出出他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是看在我们时常给他送吃的份上不与你个小破孩计较罢了,眼下皇后那边真要换个人过来替了蔡老头,你觉得新来的会是只吃你一碗窝头菜糊糊这么简单?快去快回,对人态度好点。” 春山听了低头沉默片刻,他原就是聪明机灵的,只是因为最近的生存危机焦虑而有点钻了牛角尖,孟书渺这么一点,他立马就通了,沉默了片刻后鼓了鼓腮帮子,“晓得晓得,以后都不与他吵了,这就去!” 说完后拿起那碗窝头汤糊糊出去了。 凛冬大雪,西巷苦寒沉闷,消耗生气,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尚能每日满是活力吵吵闹闹蹦跳着进出,逗着他说说笑笑,倒也能让这种逼疯人的环境显得鲜活些。 三个人将桌面摆好,等春山回来之后便围坐在一起开了饭。 西巷就她们几个人相依为命,孟书渺不搞宫中尊卑有别那套虚的,这么些年下来大家一直都是同桌吃饭,如今外头雪窖冰天,围在一起吃也能热乎些。 今晚的主食是每人三个拳大小的窝头,就一盆叫不出什么名字的汤糊糊,煮的东西有些杂,浓稠的汤水上飘了不少惨绿的菜叶子。 冬日里新鲜的绿叶子蔬菜价贵如金,新鲜菜蔬等闲人是吃不起的, 西巷西侧和冷宫连接的后院又快荒了许多年的空地,里头原本杂草丛生,地处得又偏,旁人发现不了,于是她们就在那里头辟了块地,托人从宫外买些种子回来,按季种些菘菜、瓠子、大豆等蔬菜,春天的时候还能薅一些自己长出来的野菜,除了当季吃新鲜的,多余剩下的就适合晒干的晒干,腌渍的腌渍。 今天汤湖糊里煮的是叫马兰头的野菜,春季这种野菜见雨就成片地长,熬盐水腌制密封保存,滋味并不好,但还带使她们在冬日里还能有口菜吃,且用腌渍的野菜煮汤自带咸味,倒省了放盐的步骤,要知道从宫中那些黑心的二道贩子手里买盐可不便宜。 汤湖糊里除了野菜还打了两个鸡蛋的蛋花,前天孟书渺做主杀了三只兔子,兔子同样是悄悄养那荒院里的,。 兔子这玩意儿优点是能生,但兔肉营养单一,脂肪含量少,不能满足他们目前在寒冬中的贴膘需求,但就这样还是舍不得常常吃,这是难得能吃到的荤腥。 今年收的黄豆还存了一些,杏芽挑了些蛀虫的出来,舍不得丢,泡了水去掉些虫蛀杂质,碾成豆渣揉进面粉里。面是陈面,掺了些麦麸,还有些沙砾和木屑,需要自行筛出来,但相对于其他主食这陈面价格还算便宜,一两银子能买上一大袋子,豆渣加上麦麸面粉,揉成团,上锅一次蒸一笼,邦邦硬,冬日易保存。 孟书渺拿起一个窝头,咬一口,口感粗糙带着令人难以下咽的豆腥味,咀嚼吞咽下去的时候有些剌嗓子。再捧起碗里的汤湖糊喝了一口,她们能买得起的都是劣等的粗盐,除了些许咸味,还有苦涩的口感并伴随着兔肉的腥膻。 筷子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嘴里,那腥膻味更重了,兔肉入汤前还先用少许油煸炒了一下,他们这里除了一些劣等的浊酒哪拿得出手什么去腥佐料,所有食材一锅炖是为了节省柴火。杏芽厨艺很是不错,这些食材做出这样的一顿晚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吃吧,有的吃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第 4 章 简陋屋子里柴火炉正烧得旺,再加上刚出锅的饭食冒出的腾腾热气,不大的空间倒也是暖的,便是连孟书渺一个常年体寒白脸的废柴此刻脸蛋也是暖红的。 只是这饭却不怎么好吃,孟书渺艰难地嚼着嘴里柴硬的兔肉,很有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这几天的几顿饭可算是丰盛的了,慢碳、优质蛋白和膳食纤维一个不少,还低钠少油,怎么不是一份完美的管理期自律减脂餐呢? 能吃就得多吃点,吃得多了,感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这身体,体寒贫血脾胃虚弱,三步带一喘,还是个易过敏体质,是个动一动就要掉空血槽的弱鸡,这几天胃口又不是很好。 不同于孟书渺的食不知味,春山倒是吃得香甜,他咕噜噜喝完一碗汤湖糊,舔舔碗壁,即便竭力掩饰但那副没吃饱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是很明显,他现在正是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 孟书渺看得心酸,探手拿起汤盆里的汤勺,抄底捞了一些的兔肉和蛋花放进春山碗里,又把自己手边的一个窝头给了他,“吃吧,多吃点。” 春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来掰了半个窝头给旁边的杏芽,然后拿着剩下的半个窝头就着汤湖糊又埋头苦吃起来,每吃掉一块兔肉他都含着骨头嗦了又嗦。 有蛋又有肉,这可不是餐餐都能吃到的,今年的冬日实在太过寒冷了,又到了年关,是公主做主杀来吃的给大家吃的,多点荤腥,平常那些兔子春山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但真真好吃! 吃得暖烘烘香喷喷的春山忽然记起了什么,将脸从碗里抬起来:“方才去交送画稿时江七说,如今宫外米面铺子已经都不开张了有钱没地儿买,炭火的话若从他手中购得须按时下京城炭价再往上翻三倍,他今日这一趟出宫明日宫中就要开始戒严了,不过他有门路可以从尚膳监和惜薪司那边搞些米面炭火,就是宫里私卖的陈米三两一斤……” 说到最后春山咬牙切齿:“呸!黑心肝儿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杏芽听着拿筷子的手都被吓得抖了抖,结巴着开口问道:“怎的……一下涨得这么多?” 春山满脸沮丧:“京城越发不太平了,江七说外头店铺都关门了,城外都是流民……听说城外一里处的半月坡流民已经占满了整座山头,山上能挖的树根草皮都挖空了,今儿我听说已经有人开始架锅飘肉香味儿了……” 春山显着稚嫩的脸上是不符他年纪的愁绪,屋里忽而静默,气氛有些沉重。今年从入冬开始,寒潮骤然侵袭,卫京城里大雪一场接一场冷得实在出奇,更遑论比卫京更北的那些地儿,最近两月,便是她们在西巷这样闭塞之地听说有许多灾民涌入都城。 “可有人管这些灾民?”孟书渺问道。 春山想了想回道:“流民聚集已有些时日了,说是怕闹是非影响京都治安,城防营去清过几回,听说死的抓的还有跑走离开的都不少,只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半月坡上的人只多不少。 我且听那几个采买回来的内监们谈论时说,明儿除夕宫宴后帝后按制携手共登正阳门,防有流寇漏进城来,怕闹出事来惊扰圣驾,还有北鞑的议和使团也即将抵京,大抵是怕影响不好了,今早又从三大营中调了不少人去清流民,说下了狠手,闹得有些大了,听说死了不少哩!这不宫里也戒严着,江七说采买出趟宫都要三道盘查。” 孟书渺默然,显然她所想的“管”和春山口中朝廷的“管”不是一个意思。 春山满嘴野菜糊糊,“我还听那几个采买的说南边乱成了一锅粥,说是苏州奴变,说……说好似流民纠集冲了江宁巡抚府,杀了巡抚及家眷,开仓分粮见者有份,原先只是一群饿极的流民,后来人越聚越多,占了苏州城,专虏官员官眷、地主富商来杀,抢了粮食钱财平分,苏州守备军不是被杀了就是降了加入,扬州、金陵、建邺甚至钱塘、嘉兴等地都开始暴动,听说今早军报送入清辉殿后圣上大怒圣上直接叱骂江南总督是废物,清辉殿外伺候的宫人都听见了,大抵说是要革了江南总督的职,再后应是要着人去江南平乱。” 孟书渺听着,本想感慨说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有一声无力的叹息。 她其实想说,这样的奴变,在她的那个世界有新的叫法,曾经也发生过,后来成功了,然后就是一个新的时代。 她曾经也追过不少穿越小说影视剧,在古代邂逅爱情冒险奇遇,对古人的想象浪漫而热烈,可那都是创作者基于现代社会的知识层面创作的,当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现代教育意识根深蒂固的人真正身处于一个古代封建王朝时是不会适应的, 不美好,怎么可能美好?想要适应就只能被封建时代同化,这个同化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穿越其实是地狱,不是那些情情爱爱小说里的天堂。 就如同曾经先生说过,这地方,吃人。 孟书渺来到这个世界,深刻地体会着这里的残酷。 毗邻的冷宫,从下雪开始到现在不过一月有余,数着已经扛出去了六七卷草席了,孟书渺撞见过内侍骂着晦气抬着草席,一只僵硬青白长满冻疮高高肿起的女人小脚从草席卷里露出来从门前匆匆而过,再也不知生后去路; 她也曾亲眼见过,十来个宫人被绑缚了手脚堵住嘴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被丢在一起,手臂粗的棍子一棍又一棍,哀嚎遍天。因为七皇子意外夭折,为儆效尤所有伺候七皇子的宫人不论有错无错统统被赐死,阖宫宫人观刑。孟书渺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成一滩烂肉都不用两个小时,连路边的花草都覆盖上了一层血浆…… 从记忆中翻出那血腥的画面,孟书渺感觉鼻腔里也隐隐有了作呕的血腥味,她呷口白开水将那股血腥味压下去,抬头看着正在认认真真吃饭的杏芽和春山。 杏芽的父亲家贫娶不起妻,为了有后耗尽家财从杏芽母亲的丈夫那典妻生子,杏芽是家里的老大,小小的她印象中阿娘总是在流泪,直到七岁的时候阿娘在她家生下了最小的弟弟后后被丈夫领走了,从此之后杏芽说她再也没见过阿娘了,如果不是入了宫,她可能也要走自己母亲的老路。 而春山原是岳州府内一个山脚农户家的孩子,一大家子人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像祖宗一样伺候家里的一亩三分田,可还是连碗稠点的粥都喝不起,一年又一年是缴不完的苛税服不完的徭役。那年县里有地主豪绅看上了他们村子里的地,但阿爹和阿爷不想卖了这一家人赖以生存的两亩薄田,有一天春山的阿爷阿爹们出门下田去干活却再也没回来,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僵直躺在田垄上头却栽进去就这样死在了他们侍弄了一辈子的稻田里。县衙来了差役,查案后说阿爷阿爹和阿叔是吃醉了酒打晃摔进田里溺死的,可是穷苦的庄稼汉哪有钱喝得起粮食酿的酒,但县太爷如明镜高悬,铁口断案。 家里的田最终还是卖了,卖田的钱却还不够给阿爷阿爹他们买几口薄棺。再后来岳州府闹了饥荒,全家就只剩下了春山和他阿娘,恰逢京城宫里有内监来选宫人,春山阿娘把八岁的春山去了根送了去,只为了能让他活命。 这里的人自来到这封建社会的那一刻起便被戴上了三六九等的枷锁,一生不得挣脱,人如彘羊,上一层的人吃下一层,层层往下,底下是白骨骷髅,只有最顶层展现的才是后世人眼中历史的热烈灿烂、浪漫典雅。 又是无比想回家回现代的一天……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春山已经吃完了但还是一脸意犹未尽,杏芽则是在用吃剩的那点豆渣窝头擦挂在碗壁的汤汁,然后让进嘴里。 孟书渺心暗自叹息一声,心中已然有了成算,她拿起汤勺给三人都舀了一勺子,剩的最后那点放进了自己碗里,“吃吧,都吃的饱饱的才能暖和,等交稿了就有银钱使了。” 书坊是按照她原稿的画找人手工一笔笔描画的,面向的京中那些不缺钱的顾客,这些人家自然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但京中物价上涨那么恐怖,这次的稿酬加上她们剩下的那点钱大概率只能用来换些不至于饿死的粮食。 她认真思索起来接下来四口人的活路,左手中指曲起,骨节一下一下轻敲桌案边缘,春山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发话拿主意。 自从孟书渺画画开始,这些年里户口挣钱的大部分重担都在她身上,她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拿主意的主心骨,沉吟片刻后她看向巽娘:“姑姑,稍后咱们把所有的余钱都清点清点,让小春带去给江七买粮,不论是是宫外的粮还是托关系买膳房的,能买多少买多少。” 不论如何,粮是绝不能断的,至于取暖用的柴火,孟书渺想那还不简单。 西巷连着冷宫这一块,前朝时期倒是正常的起居住地,只是后来死了人散出来闹鬼的传闻才慢慢荒凉起来,所以很多屋子里桌椅板凳、床板窗子一应俱全,有些甚至还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只都破败了,但当柴烧是不挑的。 孟书渺其实早几年就已经盯上了那些桌椅板凳,只是以前的冬季没今年这么难熬,她就一直没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就用上了嘛! 反正除了他们这里的几个人也只有后面冷宫里的那几个了,宫里的人都嫌这一片晦气,没人会吃饱了撑的来查看一下这片屋子里那些破家俱是不是还健在。 待到晚饭吃完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原本白日里好不容易放了晴的天这会儿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倒也没有下大,只零星斑点的小雪于哀嚎的寒风中混乱飞舞。 孟书渺靠着软枕窝着被褥半坐在床头,在床上支了个小案桌,就着油灯下昏黄的光线继续整理画稿。 杏芽把热乎的汤婆子塞进孟书渺的被窝后开始转过去给旁边小床铺床,入冬以后她们四个人都是睡一个屋的,春山睡得靠外些,用一道帘子隔开,这样大家都暖和也省柴火, 铺完床杏芽又去掀了柴火炉个盖板,又往里头添了几根柴。这柴火炉是孟书渺仿照现代野营用的便捷柴火炉的样子托人在宫外打制的,小桌案大小四方一个盒子,底下搁四个桌角架空,掀了上方的盖板可以在炉肚里头加柴烧火取暖,放在靠近矮窗下的墙边,用土坯泥搓了通气管将就排烟。 这炉子是当年孟书渺在画稿攒下一笔不菲积蓄后狠狠心做了决断咬牙买的。 卫朝民间用铁管控严格,就这么一个拼拼凑凑形状有些怪异的小柴火炉,当初耗空了他们当下所有积蓄,其中包括李贵妃临死前好不容易暗中秘密留给女儿一些珍贵珠宝,艰难辗转托了人才带进宫的。 也正是靠着这个柴火炉,她们才得以在西巷挨过了一个个冰天雪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第 5 章 简陋的小屋里很暖和。 巽娘正拿着孟书渺一件藕荷色霞帔在用汤婆子熨褶皱,司衣局派的公主吉服,这是整个西巷最贵重的一件衣裳了。 明晚的除夕宫宴孟书渺也要参加。 说来也挺好笑的,她有时候真的挺看不懂这姓高的一家子的迷惑操作的。 当年成国公府李氏也是盛极一时,据说李氏原是武将立身,李家领黑甲军驻守北境抵抗北鞑三十载,军功赫赫,明帝登基后,李氏嫡长女受贵妃宝册。 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明帝登位后成国公府便慢慢衰败下去,李贵妃怀胎八月时成国公府满门抄斩,理由是成国公府通敌叛国。 先是成国公府被抄后李贵妃所生的四皇子失足落水溺亡,李贵妃不足月便临盆诞下一个女婴,随后留下一封陈情书后自戕而亡,最后只有原身这个女婴被留了下来,由大宫女带着避居西巷,李岁宁这个名字就是李贵妃在自戕前给女儿取的。 这些都是孟书渺这些年来零零散散听到耳朵里的,至于这其中究竟是如何的真相波折,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巽娘从来都是缄口不提。 孟书渺总结,概括来讲李岁宁的人生就是:无情的爹,自杀的娘,狠毒的后妈,体弱破碎的她,再加一个杀人前要先念阿弥陀的念佛慈祥老奶,这简直跟苦情文女主叠buff似的。 本来吧,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没名没分的五公主就是根地里黄的小白菜,然而三年前孟书渺一场重病,囿困于西巷,皇后想趁她的病要了她的命,就在几人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已经快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巽娘从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树下刨了个坑,挖出了一个匣子,从匣子里拿了样东西揣怀里趁着夜色偷偷地来回进出西巷好几趟。 两天后广安寺住持方丈净安照例进宫为太后讲经时参悟言明太后亲缘业障,般若渐妄,有碍参禅悟道。 太后潜心念佛多年,最是在意她的修行,正想着这究竟指向的是她哪个孝子贤孙,就听底下的人说起,这几天西巷那边有人日日去太医署哭求救治五公主。 太后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个“五公主”讲的是哪个……论起来太后和原身可不止亲祖孙关系那么简单,太后乃已故李氏老太君的母家远亲族妹,只这层关系在成国公府覆灭后便鲜有人提及,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盘算的,反正最后就是她出手打破了皇后的死亡封锁,不但让巽娘从太医署拿了药,还遣了个太医跟着一道回去 这事据说当时在前朝后宫中还小范围议论过。 彼时孟书渺的这具身体也只十六岁,靠着一点残血竟也硬生生地挺了过来,然后在她刚醒来尚且蔫得稀粥都还吞不下时,寿安宫来传话,太后要五公主在她老人家的寿诞千秋宴上去磕头请个安,并言日后宫中一些隆重的节庆筵席五公主都可过去露露脸。 然后就有了这套公主吉服。 可能她发育得稍微晚一点,衣服是三年前给的,距离上一回她穿这套吉服已经是快九个月前的事了,上回缩一缩胳膊肘还能勉强凑合着穿,这次因为要去除夕宫宴提前拿出来试了试,发现又衣裳短一截。 巽娘这两天一直在忙着重新拆线将衣裳改大,她针线活好,改动过后倒也没特别突兀,反正孟书渺觉着只要不是凑到她身边来,是瞧不出来什么的,说到底能咋办,就给了这么一件,多的她也没有啊。 她想着反正到了宴上也没什么人会在意到她,真要有人注意到了,那就笑呗,反正她是不会觉得尴尬丢脸的。 *** 翌日,除夕年三十。 孟书渺一贯畏寒,从晨起醒来开始她便窝在榻上盖着褥子不愿挪动,伏案画了快一整天的画稿,直到天色渐暗。 除夕宫宴于酉时一刻正式开宴,孟书渺早一个时辰就要开始换洗梳妆做准备了。 说是换洗梳妆,但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巽娘只简单得给孟书渺挽了一个单螺髻,簪了一朵她自己手作的藕荷色绢花,算作与公主吉服颜色呼应。 脸上涂一层防皲裂的脂膏,除此之外孟书渺什么胭脂水粉都没抹,在西巷这般吃饱饭都困难的环境里,胭脂水粉珠钗环佩这类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是不在她们的消费水平范围内。 就这么清凌凌一张巴掌大小的素脸,一直以来有些病态白皙的脸色在亮暖色吉服映衬下,还有头上简单但精巧的簪花螺髻,显得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上了三分。 “若饭食是冷的,你且少食些,莫贪杯吃酒,还有,到了那处以后便尽量低调,莫要好奇看管闲事惹人眼,与人碰上能避则避……” 巽娘正蹲在地上给孟书渺的膝盖绑护膝,一边绑一边絮絮叨叨,每回孟书渺去宫中节宴上露脸之前巽娘都要这般殷殷叮嘱一番。 孟书渺在心里叹息,就今晚参宴的那些人,但凡有人想要弄她,她再是低调都没鸟用的。 但这话她自是不会说出口,只笑着应声道:“好姑姑,我自是晓得的,您且宽宽心吧……芽芽啊,袋子好了没?” 杏芽应了一声,拿过来一个缝制得怪模怪样的羊皮袋子,袋子口做抽绳收紧,又另缀了两根长绦,长绦于孟书渺腰间交叉缠绕两圈打结,羊皮袋子便绑缚在了她左侧腰的位置。 绑好袋子,外衫裙摆放下,正好将其遮挡掩饰,丝毫看不出来。 巽娘看着两人的动作,无奈叹息摇了摇头,并未阻止,将最后的一件打补丁的大氅披在孟书渺身上,轻声提醒说:“莫教人瞧见了去。” 孟书渺嘿嘿笑了两声,拢紧身上的大氅,招呼身后的杏芽和春山,作为曾经李贵妃的张氏大宫女、成国公府出身的家婢,巽娘等闲是不敢轻易在人前露脸的,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往这种宴席一般只允许带一人随侍在侧,故而孟书渺一直都是带的杏芽。 踏着风雪,一路从西巷走到设宴的太和殿。 孟书渺行至太和殿门口,远远便能瞧见殿内外一片灯火通明,璀璨辉煌,影影绰绰听得店内那些闲谈说笑之声,时间掐得正好,不是最早也不算晚。 殿外已经站满了今晚值守的侍卫,以及侍立在外随时听宣的内监们。 孟书渺上了台阶,杏芽对着殿门口侍立的引路宫女施礼,说了句“西巷,五公主。” 那宫女一听是西巷的五公主,自认为很隐秘地抬眼偷瞄了孟书渺一眼,而后才略一欠身引着她们往殿里走。 孟书渺心里明白这妹子在想什么,她只当没看见,跟在身后往殿里走,甫一进殿,香气带着融融暖意便扑面而来。 孟书渺打眼一瞧,殿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就坐入席,有人在推杯换盏,亦有人谈笑风生,她进来时动静很小,偌大的殿宇,坐在靠里些的大部分人都未注意。 倒是靠近门边的两个身着诰命服的中年妇人发现了进门来的她,稍年长些的妇人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孟书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而后抬手掩袖不知在另一个妇人耳边轻语了什么,随后两个妇人便一起望向了孟书渺,虽都掩了半面,但两人目光中如出一辙的轻慢戏谑却是如实质搬的明显。 孟书渺继续当做淡定地视而不见,在引路宫女的指引下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这除夕宫宴男女分席而设,没有任何意外,孟书渺被安排在了女宾席末端,这是是角落里最靠近殿门的一处席位,她都能间或感觉到半边脸上有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飕飕寒气。 不错,虽然是个明显被孤立的位子,但也方便她摸鱼搂席呀! 孟书渺脱下大氅在圈椅上端坐了下来,随后视线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扫—— 因着尚未正式开宴,三巨头都还没有到场,席面菜色也没摆上来,案上只摆了两盘不知名的精致点心,一盘红枣,外加一盏茶,伸手一摸,茶水已经冰冷。 孟书渺捻了颗红枣放进嘴里……嗯,核儿大肉少,不怎么甜……正想着,无意间微微侧头,碰巧与旁边席案位子的那少女目光对个正着。 少女和孟书渺相仿的年纪,生得一副姣好容貌,黛眉白玉面,粉腮朱唇的脸在脂粉修饰下带着些瘦弱之感,和孟书渺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是个有大病的病秧子模样不同,这姑娘冬季略显宽松的公主吉服下依旧削肩纤腰,弱柳扶风,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哀愁,很有一种黛玉式的美感。 两人目光相触,少女带着些羞涩的笑朝孟书渺微微欠身点头一礼,轻声开口:“五妹妹安。” 孟书渺用手接着,赶紧吐掉了嘴里的枣核,对着面前的少女回礼,标准礼貌微笑:“四姐姐同安。” 要说今儿个在场吃席的众多任当中谁最倒霉苦逼,她第一,这个小姐姐排第二。 皇帝生的这堆公主里头,这姐排行老四,和孟书渺同岁,是除孟书渺外唯二没有封号的公主。 这座皇宫,真的是将身份高低摆得明明白白,同样是皇帝的女儿,也要分出高低贵贱。 四公主生母身份卑微,面貌普通,原是淑妃宫中一洗脚婢,明帝在淑妃宫中吃醉了酒,拉着正为他洗脚的宫婢上了塌。事后淑妃恼怒,将人罚去了掖庭,直到这洗脚婢在掖庭一圈又一圈腹带之下的孕肚再也掩藏不住。 那时淑妃受宠,与皇后关系一度剑拔弩张,淑妃想要这宫婢的命,皇后就彰显大度偏要保那洗脚婢,之后见其生下的是个女儿,掀不起什么水花来,明帝随意封了个末等采女,母女俩被打发去了一个偏殿居住,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挪动。 皇宫这么大,孟书渺和这个有点同病相怜意味的姐姐,一个住在偏僻的最西边,一个住在最东边,明明是亲姐妹但之前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直到太后让孟书渺节日打卡露脸,孟书渺第一次在宴上碰到了这个有点怕生的四公主。 不过这个四姐姐的日子大抵是要比她稍微好过些的,作为正儿八经的公主,至少人家有名有姓的,至少人家每回出来穿的衣裳不至于捉襟见肘缝缝补补,不至于整天为吃穿发愁……至少她的亲娘还好好地活着和她住在一处。 有妈的孩子就是一块宝。 准确来说孟书渺她有两个妈,一个在她出生时就去世了,另一个,她不知道今生来世还有没有再见一面的机会。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第 6 章 孟书渺和四公主其实接触并不多,仅限于在寥寥几次宴会上的碰面交谈,唯一一次私下接触就是去年她让人给孟书渺送了一件她母亲做的大氅。 当时那场宴乐结束之时,孟书渺披了巽娘给她缝的大氅正准备离开,正巧被宝安公主正面碰上。 宝安公主行六,乃皇后嫡出,平日里骄纵跋扈,这老六按她爹后宫嫔妃的位份等级划分,规律性地鄙视一切庶出的兄弟姊妹,而孟书渺正好位于她鄙视链的最底端,当天她心情不错,只是指着孟书渺披在身上的大氅捏着鼻子嘲讽道:“真是什么穷酸货都往这儿扑,也不知是打哪个乞儿身上扒下来的,一股子味儿,熏人!” 当时四公主就在旁边。 其实就是孟书渺的披风因布料不是很好,多洗几次有些脱线泛白。 孟书渺回去后没多久,四公主便悄悄地送来了一件新制的大氅,外料是丝绸的,绣纹精致漂亮很适合年轻的姑娘家。 两人正轻声聊着,忽而听得殿外传来内监嗓音尖利的高唱:“圣上至!太后娘娘至!皇后娘娘至!” 原本热闹喧哗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俱是忙不迭回到自己的席位,纷纷撩开衣摆下跪,躬身敬候圣驾。 孟书渺叹口气,认命地随着众人一道下跪,她跪在后殿门与桌案中间狭窄的过道上身体悄悄往后挪动,不着痕迹的调整方位,利用桌案的遮挡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匍匐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头埋得很低,敛目垂头跪得端正,孟书渺变听得一个充满威严的中年男音说了句:“起罢。” 众人谢恩起身回坐。 卫明帝瞧着年约四十有余,精蓄髭鬚,略宽圆脸,头戴帝冕,敦实的中等身材,若光看身形,倒是与这个年纪的普通中年男子无意,但一身赭黄冕服加身,常年居于最高位之上,那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叫人心生敬畏。 只见他龙袍下摆一撩,大马金刀地往上首正中的龙椅上一坐,满含威严的视线将在场扫视一边,而后沉声开口:“今,逢新春黎明之至,朕聊思当年之忆,吾以仁义之志为期,太平德良之室,民生安禄……” 气势如虹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散开来,孟书渺坐得最远,等飘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带了些回音,辞藻华丽的骈文语,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个大概,大白话的大意就是:啊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回顾旧年,我可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啊巴拉巴拉,在我领导下百姓日子过得多好巴拉巴拉,我很自豪巴拉巴拉…… 切! 死老登睁眼说瞎话,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瞧这牛批吹的,城外灾民都已经开始人吃人了,北边还正打着仗,东边海域听说水匪和倭寇也不少,西边也不安稳,就这? 观四下无人注意,孟书渺又快速往嘴里塞了颗枣子,巽娘说这种枣子排盘一般就是为了宴席餐前美观用的,等上了正食就要撤下去的,她得抓紧多吃几个,补血。 明帝冗长发言终于结束,喘口气的间隙,就见男宾席中一人出列站到正中,对着明帝躬身一礼,神情激昂,朗朗发声:“圣人受眷天命,陛下圣明,隆恩仁德,臣等愿竭尽臣民之所能,报陛下圣恩!” 震耳发聩,荡气回肠。 不知又是谁带的头,在场所有人又再一次呼啦啦站起身,再次开始行跪拜叩首大礼。 孟书渺咀嚼了一半的枣子差点卡嗓子眼里,她有点手忙脚乱地跟着一块起身,随着大伙儿一块跪下。 就是这下跪也可有讲究了,像这般正式的重大场合需要行跪拜大礼,按礼仪要求,稽首、顿首、空首,须双腿完全屈膝下跪,左右手上下交叠放于膝前,以手抵额缓缓叩首,整个人以跪姿趴匐在地,不能塌腰撅腚,得趴得好看,趴得庄严肃穆,又要谦卑恭逊。 孟书渺被巽娘来回教导过无数次,也这般对着那些人跪过不知几回,但她还是不习惯。 “陛下隆恩,国运昌盛!” “陛下隆恩,国运昌盛!” 她埋头跪在角落里,混在一群人中间口齿含糊地跟着滥竽充数,说实在她是挺佩服这些人的,就跟事先排练过似的,行动统一口号一致。 金砖铺陈的地面冰凉有坚硬,孟书渺头埋得很低,低到可以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清晰地看到自己面容的倒影。 嘿嘿嘿,她这次膝盖上绑的护膝是加厚款。 “朕自是明了众卿之心,都起罢,赐宴。”明帝大悦,终于开始进入今晚的除夕宴的主题。 众人再次谢恩起身回坐,正式开宴。 丝竹之声顿起,靡靡悦耳,一列身子曼妙的舞姬款步入殿而来,身子曼妙,随着乐声轻纱水袖开始偏偏舞动。 丝竹悦耳伴随着曼妙舞姿让明帝到场后的拘束气氛慢慢淡了些,不少人开始放松下来有了兴致观赏舞蹈,但孟书渺的目光却丝毫没往那上面放,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面前的几盘点心上。 抬眼偷偷朝殿门外的方向暼一眼,四下打量一圈,于是她把手放到桌案下,撩开大衫衣襟下摆的衣角把出门前绑缚在腰间的羊皮袋拿出来,拉开收口绳,从里面掏出一张油纸,摊开置于膝上,然后再次警惕得扫视整个大殿一圈,确定无人注意到她这边后飞快地拿过一个碟子,将盛在碟中的点心倒在铺开的油纸上,再将空碟子放回,整套动作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 她镇定自若,紧接着将第二碟点心如法炮制,然后将油纸包好,塞进了自己左袖中,吉服袖子宽大,巽娘在袖筒里给她缝了个暗袋。 紧接着,继续面色如尝抓一把红枣放进腰间的羊皮袋,再抓一把,没人注意,再一把,一共抓了三把,将整碟子红枣尽数装入袋中,收手,然后正襟危坐欣赏舞姬跳舞。 就在她做完这些的同时,一列宫婢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两人一族,一人端托盘一人服侍,开始一次给在座的的并可们开席上菜。 负责孟书渺这桌服侍的宫婢来到案前,见到三个空空如也的碟子时明显一顿,抬眼悄悄瞥了孟书渺一眼。 孟书渺眼观鼻鼻观心依旧认真欣赏舞蹈表演。 待上菜的侍女全部退出去大殿的门被关上,孟书渺才将视线从舞姬身上撤回,去看案上摆的菜肴。 一共摆了六个菜——一道炙烤羊肉、一个烩三鲜、炒虾仁、海参蹄筋煲、一盘五彩斑斓的八宝饭、一小碗羊乳甜酥酪,外加一壶酒。 啧,不大好打包啊…… 认真研究,海参蹄筋煲是架了小炉子的古董羹,还有八宝饭应是刚蒸出来还冒着热气,除了这两道以外其余菜全是冷的。 她思索片刻,又从羊皮袋中掏出一张油纸摊开,见无人注意就三两下把那盘炙羊肉都转移过来用包好放入袋中。 前几次参加这样的宴席,孟书渺试着打包偷带一点,再带一点,后来发现无人在意也无人发现,她就稍稍大了点胆子。 这不都要过年了,她屋头快要揭不开锅了,这羊毛不薅白不薅,吃不了兜着走是她中华民族爱惜粮食的传统美德! 又拿过一个空碗,孟书渺舀了一勺海参蹄筋煲的汤羹到碗中,浅尝一口,御厨的手艺不错,蹄筋炖得软烂,汤羹浓稠醇厚,又加入了火腿辅佐海参,咸香鲜美。 不急不缓喝完一碗,这些天来难得有了点胃口,于是她又舀了一碗,这玩意儿她带不走,又难得是热的,得多吃点,不能浪费。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波波的人出来向明帝敬酒吹彩虹屁,最先是孟书渺那几个便宜兄弟,一个一个敬,之后几个瞧着眼熟的公主也不甘示弱。 孟书渺没去,临桌的四公主也没动。 之后便是一些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和公侯敬酒,明帝约莫今日心情不错,倒也是来者不拒。 孟书渺埋下头去吃两口蹄筋煲,再次抬起头来,刚巧,那个被明帝唤做皇叔的白胡子老头敬完就回去落座,另一个白胡子老头又接着端着酒杯站了出来。 这老头穿的是一品绯色官袍,孟书渺倒也认识,当朝太师,同时也是明帝的老丈人,挺好认的,对着皇后那张脸一瞧就知道这是父女俩。 孙太师朱颜鹤发,一开口中气十足:“陛下,老臣……” 只他张嘴还没来得及多说几个字就被一道婉转如莺啼女声打断:“陛下,臣妾方才数着呢,您已经吃了八杯了,再贪杯,待到宴后登正阳门受了冷风,再来重华宫里要臣妾的醒酒茶吃,臣妾便不依了,只管喊太医便是。” 女声娇脆悦耳,语气里还带着亲昵的嗔怪之意。 宴会大殿由此蓦地一静, 孟书渺朝上首位置看去,皇帝坐在正中首位的龙椅上,上首的席位呈拱形向外扩开,他稍偏左坐的是他亲娘皇太后,右手边是皇后,本来上首处左中右三个席位正好,可现如今皇后下首位置原本隔开来的空道上突兀地又摆着一张席案,坐着如今圣眷正浓的欣贵妃,打断孙太师说话的女声正是她。 欣贵妃不过双十年华,通身珠翠华服的气派,生得昳丽娇艳,风姿绰约,是位有着倾城之色的美人。 她对整场一瞬的凝滞气氛仿若不察,只对着明帝笑得娇媚娇嗔,有意思说不清的小女人意味:“陛下要是怪臣妾扫兴那臣妾也别无他法,大不了回了重华宫臣妾就托簪煮醒酒汤去。” 说着她转过头对着下面站立的孙太师微微一笑:“孙大人不会怪罪吧,本宫这也是为圣体着想。” 孙太师一看就是个心态极稳的老头,此等被人落面子的场景他的脸色竟也没有丝毫变化,对着明帝拱手一揖,笑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只老臣今日除夕佳节兴致高多贪了几杯,不及贵妃想得周到,是老臣之过,老臣敬陛下圣体安康,千秋万代。” 之后便拿着空酒杯退回座位 孟书渺眼珠子乱转,视线这里那里来回扫都快不够看了,明帝朗声大笑:“朕多吃了几杯也确有醉意,贵妃心直口快,只是担心朕,还望太师勿怪。” 孙太师连忙“不敢不敢”。 太后娘娘老神在在,从头至尾不曾开口,手里拨着琉璃佛珠,活像一尊老菩萨。 孙皇后已经病了有好长一段时日了,协理六宫之权都交给了欣贵妃,不知是不是还病着的缘故,此时脸色不大好看。 欣贵妃美艳绝色的脸因为明帝的维护打圆场笑得有些肆无忌惮地明媚张扬,宠妃气势十足,她低头逗弄趴在自己膝上的小童,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那粉雕玉琢的小童起身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明帝脚边,昂头奶声奶满脸的孺慕:“父皇,不吃酒了,小六背先生教的给父皇听,吴子曰,昔之图国家者,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四有不和……” 小家伙由头晃脑地背起了兵书,明帝大悦,一把将这孩子抱起来抱坐于自己膝上。 稚嫩的童音很是清脆,响在大殿里。 皇后大概确实还在病中,脸色又不好了几分。 孟书渺筷子夹起一颗炒虾仁,将其丢入咕咚冒热气泡的蹄筋煲中进行加热。她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吃一颗热好的虾仁,嚼吧嚼吧,不错,没有腥味,挺鲜挺好吃的。 也挺好看的,就发生在眼前真实的宫斗,可比她以前的电子榨菜《甄嬛传》还要下饭。 …… 只这么一出之后,自是没人再出来向圣上敬酒。 孟书渺就这么一直混到了宴席结束,很幸运,在此期间没人注意到她也没谁来找茬,这让她舒舒服服地把那一小罐海参蹄筋煲混着炒虾仁吃了干净。 除夕宫宴后今晚还有第二弹,皇帝要携后宫众眷登临正阳门城楼,让城中百姓瞻仰天家威严,同时还要放驱逐年兽的烟花礼炮。 明帝起身移动驾正阳门,殿内众人跪送起身之后自是要跟随着一道去的。 明帝手上抱着六皇子不假人手,率先走出殿外,身边的是太后,落后一步在他身侧一左一右分别就是皇后与欣贵妃。 贵妃巧笑嫣兮与明帝边走边说笑着,皇后依然病着,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孟书渺悄悄收回视线,故意慢吞吞的落在最后,眼看着殿中人都走光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间羊皮袋中抽出最后一张油纸,放在桌上,把已经凉透的八宝饭直接倒扣在油纸上,包裹着油纸团吧团吧,塞进羊皮袋中,然后抽绳收口,掩好衣摆,最后跟着走出了大殿。 临走前,她最后扫了一眼大殿,可惜,这一桌桌的菜肴除了她以外压根就没人动几筷子,可惜了,真浪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第 7 章 甫一出殿门,便是一股冷冽刮脸的寒气扑面而来。 从大殿内的温暖中还没缓过神来,孟书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杏芽见状赶紧将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 前头已经浩浩荡荡地走远了,孟书渺落在最后头,才走下阶,便发现四公主和她随侍的宫婢等在前面,两人互相见礼,一道并肩缓步走着,四公主看了一眼明显没有要去登正阳门的孟书渺,问道:“五妹今年也不去正阳门赏烟花吗?” 孟书渺摇摇头:“不去了,我身子骨经不起吹风,不去皇祖母他们不会在意的。” 慈祥老奶只规定了她要在重要节宴露脸,没规定别的,与皇帝同登正阳门那是与有荣焉的,像孟书渺这种没名的不受宠公主去不去根本无人在意。 孟书渺也乐得自在,她可不想大晚上的爬高去喝西北风,她在现代跨年夜的时候什么样的烟花秀没见过,两个时代的科技发展力水平摆在那里,正阳门城楼上的烟花对她来说就跟放了几个二踢脚差不多,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还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年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代入不了那寓意来年祈盼美好的心情去欣赏又熬过一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四姐姐也不去吗?”她看四公主反问。 四公主笑笑,轻声细语:“不去了,年年如此,不若早些回香兰轩陪阿娘守岁,我不去也不妨事。” 四公主的生母江采女位卑,六品以下的宫妃是没有资格参加除夕宫宴这般盛大隆重的宴席的。 孟书渺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小道叉口,她道了声别正打算往西拐却被四公主喊住了,“五妹且慢。” 转回头,一个什么物件被塞到了手中,孟书渺低头一看,两样东西,一个用绢帕包裹着,另一个则是朱红的荷包,抬起头就见四公主腼腆笑道:“帕子新的,今日才第一回用是干净的,荷包里是阿娘嘱咐给妹妹的压岁红封,愿五妹妹岁岁长安。” 说完四公主福身一礼,似是怕被拒绝,转身便小跑着朝东边小道走了。 孟书渺看着四公主渐渐走远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荷包摸着的手感像是一些碎银。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裹在一起的手帕,是一份炙羊肉…… 孟书渺对着那份羊肉出了会儿神,忽然笑了笑,然后吸吸鼻子咳嗽一声,将手帕重新裹好,递给杏芽收好,笑着道:“走吧,回去咱正经吃顿年夜饭。” 杏芽依旧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她又朝孟书渺靠近了些,挡去了大半吹来的寒风,孟书渺挽住她的胳膊,将她那只同样冰冷的手揣进了自己用大氅遮挡的怀中,两个女孩儿互相依偎着朝西巷走去。 途径御花园,越往西巷方向走就越偏,光线就越暗,走到后面基本只有杏芽提着那小坡灯笼在风中一晃一晃的,昏暗的光线下的阴影也跟着张牙舞爪。 “岁宁。” 一道男声自前方幽暗处传来。 孟书渺下意思浑身一震,全身汗毛竖立,差点直接蹦起来灵魂原地升天。 前方歪脖子枯树下那灯笼模糊光亮映照下站了个人,孟书渺透过灯笼昏暗的光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后,那快要炸膛的心跳声才稍稍缓了缓,“仰礼哥,是你啊!” 瞧他今日这玄色镶边鸦青缎面直缀,并非是内廷卫值勤时的曳撒服制,那就是今日非他当值。 被喊仰礼哥的俊逸青年,身挺如松,眉目清雅俊逸,分明是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偏生左脸颧骨到嘴角处有那么一道淡褐色的疤,这样横亘在青年金质玉相的侧脸上多少显得违和。 青年名唤季谦,他淡淡含笑回道:“今日随父亲进宫参宴,散席后众人皆随圣驾去了正阳门,我就知你大抵是不会去的,便在此等候。” 孟书渺愣了愣,疑惑地问:“那……方才太和殿里我怎么不曾见到你?” 被这么问,季谦原本温和含笑的眉眼染上了些苦意,似不愿多说“本应是该在殿中的,只开宴前,她……母亲她唤我有事,耽搁甚久,再入太和殿已然不便。” 孟书渺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季谦比她大三岁,和她有着离奇相似身世,父亲武安侯,母亲武安侯原配夫人,母家和成国公府有那么一丢丢远亲关系,当年李家覆灭季谦外家也牵连了进去,之后没多久,武安侯夫人就因病亡故了,丧期一满武安侯就风风光光地迎了继室,这继室乃皇后之妹。 武安侯夫人小孙氏也是个猛人,十几年间,季谦经历了包括但不限于被使绊子、买凶、诬陷、中毒、造黄谣等一系列生理和心理上的摧残,像今天这样的手段只能算是洒洒水,他能活到现在还是个讲文明懂礼貌五好青年,只能说其内核无比强大。 就他脸上那道疤,直接让当年的名满卫京的少年解元断送了科举入仕的路,而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在西巷的孟书渺都略有耳闻,可在武安侯府居然没点子反应。 也得亏季谦自身实力过硬,文武双修,这事的风波过去后不久,他那任吏部尚书的爹请旨想给他在内廷卫谋个小差,大卫文官凡面有瑕者皆不用,但对武官并无严苛要求。 孟书渺和季谦相识,也是因为季谦当值夜里巡逻至液池偏僻处撞上了她领着杏芽和春山偷捞池子里的景观鱼吃。 当时季谦显然是知晓她身份的,或许因为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亦或是出于同病相怜,总之他并没有声张,反而替孟书渺遮掩放她们离开。 自那之后季谦就和孟书渺渐渐熟络了起来,他帮了不少忙,那只简陋版的柴火炉以及院子里养着那群兔子最开始的两只雌雄种兔就都是季谦从中帮忙周旋才能被带进来的。 孟书渺是很感激他的,她被禁锢在西巷一方破败的高墙之下动弹不得,季谦亦是艰难求存,或许是因为能相互共情,孟书渺对他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慢慢不像最初那样陌生防备,他当差的时候偶尔得空会悄悄过来看看,有时是和孟书渺说上几句话,有时会给她带点吃用的小玩意儿。 如今站在枯树下,季谦脸上的疤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并没有让他显凶相,孟书渺觉得他的人和声音一样,有种舒朗温和的感觉:“宫宴进不去,我便避了人早早候在这儿,初五我便要启程了,临行前我总是要来与你道声别的。” 孟书渺有些错愕:“这么快便要动身了?不是说要等过完元宵再行动身之事吗?” 季谦答道:“原定了元宵后启程,岂料寒灾来势汹汹,卫京以南至两江亦是冻死了不少人畜,各地流民频起,朝中怕各边疆再有异动,兵部让我等接调令提前动身。” 孟书渺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新年后季谦要外放去边关军中戍边,此事月前就已定下。 近一年来季谦所遭遇的那些人身安全威胁愈发频繁和疯狂,小孙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想让其活过她亲儿子的及冠之年了。 没有可依傍的外家,继母狠辣,生父漠视,季谦想要活着就必须自己为自己搏出路。边关虽危机四伏,凶险艰苦,但若能寻得机遇置之死地而后生,未来之事谁都不可说,他需要远离卫京为自己奋力搏出一线生机。 离开卫京去边疆就等同于自己放弃侯府世子之位,季谦自己提出的,武安侯上了折子,明帝准允了,临近年关的这段时间,至少孙氏到现在为止暂无动作。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若要相见怕是不易,我走后岁宁你且多多保重。”季谦温和地说着告别的话。 听着这语气真挚的惜别之词,孟书渺抿了抿唇暂时摒下所有思绪,抬眸看着季谦轻声道:“我在西巷一贯如常,倒是坤城距卫京路途遥远,此去一路定是道阻且长,望一路平安,到了坤城,无论吃穿住行还是上阵迎敌都需多加小心。” 季谦定定凝视孟书渺:“我会的,一定会平安的。” 说完之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眸色深沉看着面前纤瘦单薄的姑娘,见她氅衣领口系带的结略有松散,便暗自握了握拳,怕是唐突,只稍稍上前挪动半步,抬起手替面前的人拢了拢衣襟。 孟书渺在季谦那半步朝她靠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要后仰回避,身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但到底还是站定在那里,低头任季谦为她系紧大氅领口带子的结。 季谦扎好系带,低头看着面前姑娘乌黑的发顶,深吸一口气,仿佛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低声道:“岁宁,你且在西巷好好的,保重自己,我……再等等,等我在那儿扎稳脚跟,不再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及,不再为人鱼肉,我便去请旨赐婚,三年……至多三年,我定请旨带你离开这里!你信我!” 他眸底神色坚定,郑重承诺。 听说四公主和比岁宁小三岁的六公主都已经议婚开始挑选驸马了。只有行五的岁宁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般悄悄地活在角落里,没了身生母亲,就是如蒲草一般艰难,即便是再三年,宫里恐怕都不一定想得起她的终身大事。 孟书渺听着季谦的话,微微垂首,敛目遮去眼中所有的情绪没有看季谦,她瞥见在灯笼火光幽暗的照映下有瓣雪花打着旋儿下坠,轻轻落在她的鞋尖上,又很快消融不见。 周遭的一切声响都隐匿在纷洒落下的雪花间,就在季谦都要以为她不会再给他答复的时候,孟书渺抬起了头,让有些冻僵的脸牵起一个笑,而后才抬眼看向季谦那满是希冀的脸,“嗯,我信,信你带我离开这里。” 季谦听到了肯定的应允,心中期盼紧张的心情这才松缓了些下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便是脸上那道疤看着似是也淡了些。 一直以来都是止乎于礼的人从袖筒中拿出一只金簪递到孟书渺跟前:“这……这是我母亲留与我的,岁宁我、我……” 孟书渺看着眼前牡丹花掐丝钿头簪,大抵是有些年头了,金簪因氧化色泽显得有些暗淡,只打眼瞧着便能看出做工精致华丽,且被人保护的很好。 她默了一瞬,并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季谦方向微微侧过头。 季谦欣喜溢于言表,放轻动作将金簪簪入孟书渺的发髻中。 抬手摸了摸,指尖有金簪冰凉的触感,孟书渺再次抬眼望向季谦,对方的瞳孔之中有着她的倒影。 纸灯笼里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明明暗暗的阴影。 可她在心里却想的是,坤城是西南边塞军事要地,与西南夷诸小国部落毗邻。 西南啊…… 眼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渴望,孟书渺看着季谦忽然问道:“会同意吗?会就这般轻易同意我们?真的能三年后离了这里,随你一同去坤城吗?” “会同意的,只要我在坤城站稳了脚,我便能有法子叫他们阻碍不了,圣上会同意的。”季谦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雪花。 卫朝虽并无驸马只任闲置之说,只是季谦请旨离京去西南守军戍边等同于自贬流放,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他去娶一个母家早已败落的失宠公主。 “只是啊……”季谦笑容变得有些苦,心中终是难平,“西南蛮荒自古便是流放之地,多的是瘴气毒林、蛇鼠虫蚁,闷热潮湿,地势险峻崎岖,那地又兵事常年不断,小国部落大多野蛮未开化,怕是要委屈了你。” 孟书渺低头敛下眼睑不去看他,只轻声道:“风物志说西南亦是风景秀美,山川巍峨河流壮阔,也并非全是瘴气毒林之苦,当地部落自有别样风俗民情,我倒是向往离了这高墙牢笼去那里,坤城多兵事也不妨,不委屈的。” 她是亲眼见过后世的西南有怎样的风光风情,所以并不觉得哪里不好,那里更是如今的她做梦都想要到达的地方, 季谦只当孟书渺说这话是为宽慰他,见她垂首低眉,便也并未细瞧她此时有些怔忪的神色。 两人又互相说了些道别珍重的话,枯树下寒气逼人无所遮挡,季谦见孟书渺苍白的面容两颊冻得绯红,知晓她的身体是受不住寒的,便结束这场话别,再次道别让孟书渺保重之后匆匆离去。 孟书渺站在原地,看着季谦走远的背影隐入黑夜中直至再也看不见,凛冽的寒气自鼻腔而入,犹如那锋利的刀子般割得肺腑生疼,忍不住咳嗽两声,然后脸上那羞涩浅淡的笑意一下隐去,目光淡然无神,面无表情。 收回目光来正对上杏芽干净单纯的眼睛,她捂了住杏芽被寒气冻得冰凉的手勉强笑了笑:“走吧,这雪瞧着又要下大了。” 两人拐过偏僻的花园,互相搀扶着在积雪未融又覆上新雪的狭窄宫道小心翼翼地走着。 “公主,三年后我们真的能离开吗?”静谧昏暗的环境中,一直沉默的杏芽突然开口问孟书渺。 孟书渺顿了顿,轻声答道:“嗯,还有三年的时间,总是要试试的,总不能在这里一辈子蹉跎到老。” 孟书渺和季谦的想法一样,她在宫里没有任何依仗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她是生是死,嫁人还是死在西巷,对于明帝来说还不如他晚饭吃什么来的重要,三年的时间若能运作得当,这件事的可操作性非常大,她得回去同巽娘好好商量。 这个时代西南的生存环境比不得现代的云贵两广,但无论是她还是巽娘杏芽他们几个,去那里总归比在西巷受挫磨前途未卜得好,而若一直这般龟缩在西巷,她的命始终是攥在别人手中的。 季谦一直以来帮忙带过不少风土游记,孟书渺也有意识地暗自收集了起有关西南风物的书,结合孟书渺脑海中的地理知识,现代的云黔桂地区都有一部分在卫朝疆域版图之内,剩下那部分并更朝外的湄公河等流域部族小国,卫朝统称为西南夷,她大致能判断出坤城位于现代所贵州与广西的交界。 坤州是卫朝西南边境,由此地域再往北则分布着夜郎国诸部。那里就是孟书渺现代地理认知中的贵州。 她穿越来卫朝前,她在前世现代的意识最后留下记忆的地方就是贵州六盘水。 那时她和几个朋友相约去龙脊天路徒步野营,明明装备完善,徒步野营路段也是在当地景区开发完善的安全区域,甚至在上山前还请了当地的向导,准备在安全地带露营一晚再下山。 傍晚扎营饭时,妈妈打来了电话,因为山上信号不太好,身边朋友笑闹声盖住了电话听筒那边的声音,她就离开人群多走出去了几步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然后啊…… 到现在,孟书渺穿来十年,很多穿越前的记忆她开始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那一个穿越瞬间就像是定格在她灵魂深处的画面一样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一瞬间,就真的只是那么一个眨眼的瞬间,眼前的所有景象全变了,明明前一秒朋友们的笑闹声就在不远处,明明耳边电话里妈妈还在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要她注意安全,她张嘴都来不及回答,可下一瞬所有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周遭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除了她就是一片黑暗,在无限的恐惧中她看到四周有浓厚的白雾以极快的速度涌现而来将她全身包裹。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孟书渺感觉自己来到一个虚无维度空间,就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黑暗空间,没有任何声音实物感,缥缈虚无的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黑暗中飘荡了多久,直到失去意识。 等再次有意识醒来,就是在卫朝皇宫角落那个小池塘中,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副躯壳。 从这副躯壳九岁到如今十九岁,等开春过了生辰就满二十了,已经十年,她没有一刻不想要回去。 这十年间,她思考设想过无数种她穿越的契机和条件,也曾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偷偷去她醒来时的池塘数次,但都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她甚至都试过将自己整个人沉入水中,一直到意识模糊的前一瞬。 孟书渺承认自己是个怂货,她怕死,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回去,非常怕死。 她怕在这个世界死亡就是她灵魂的终点,怕她死后就真的再也不存在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去了,再也见不到到她想见的人。 所以她想去西南那边试一试,或许来时的路就是她回去的道,六盘水如今在夜郎国境内,从坤州过去路程并不远。 她想家,在这里的十年,她从来没有归属感,没有一天不想回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穿越不是她的奇遇而是劫难,她觉得自己就像社会法制新闻里那些被拐卖进大山逃不出去的可怜女人。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回家啊…… “砰——” 远处天空传来一声爆竹声,将孟书渺的思绪拉回来,她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阳门燃起了烟花,因着高高的宫墙遮挡,并不能看见,只能瞧见天边那泛起的亮光。 已近子时,又是一年过去了。 孟书渺迎着刺骨的冷风,努力睁着眼睛,将涌上来的泪意逼回去,轻声对身旁的杏芽道:“咱们走快些回罢,姑姑该着急了。” 两人将步伐加快了些,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的声响,伴着爆竹声声,沉默地朝慢慢朝前走,也慢慢地走完她在这个时代的第十个年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第 8 章 十年,实在是够久了,久到孟书渺害怕自己慢慢淡忘了曾经真实的自己,她一直不愿意把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称为前世,那不是她死去后的前世,那是她回不去的家。 有时候她怕时间自己真的会慢慢忘记,就会强迫一遍遍让自己回忆那个世界的人,爸爸妈妈、哥哥、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叔叔、兄弟姊妹、老师同学、闺蜜朋友、恋人…… 一路走在这条长长的宫道,孟书渺再一遍一个个地在脑海中回忆这些人的样貌、声音,抬头便看到了尽头的院门口亮着光,巽娘带着春山已不知在门口盼着等了多久。 见她们回来,巽娘赶忙迎上去,将一直搭在手里那床小毯披在孟书渺身上,她打眼便瞧见了她髻上比去时多出来的那支金簪,什么也没问,只轻声说了一句:“外头冷,进屋去罢,饭菜还温着。” 孟书渺低低应了一声,裹紧了毯子跟着往里走。 四人关门进院,正待往里走,就听得旁边角门处那个小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半张枯朽如树皮的老脸出现在门后正定定地望着她们。 孟书渺转头看向蔡老头,将身上披的毯子拿下来,抬一抬衣袖,从袖筒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杏芽,而后对那蔡老太监朗声笑道:“年三十除秽迎神,公公管着我们西巷门户房亦是辛苦,这包点心莫要嫌弃,留着吃茶时甜甜嘴罢。” 杏芽拿着纸包给送过去,蔡老太监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接过杏芽递过来的油纸包后觑了孟书渺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将们关上了。 春山瞧着冷哼一声,将头撇转向另一边。 孟书渺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走吧,我还带回来不少好东西,有羊肉哦,咱们今年年夜饭上就再添炖一个羊肉羹,温热滋补。” 春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跟着高高兴兴地往前走。 “砰砰——” 身后,院子外,一声又一声的爆竹烟花之声炸响,只是高墙阻拦黑夜之中看不见绚烂,但离得远了有些模糊的爆竹响声也惊动不了这做简陋小院里燃起的暖黄烛火。 *** 2024年,华国,首都。 孟书洲泊好车走进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靠着内壁,对面明亮光滑的镜面映照出他西装革履却风尘仆仆的模样,俊朗的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因连续多日奔波未曾好好休息,眼中已经泛起了红血丝。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孟书洲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人是徐子望。 他摁下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对面的徐子望就迫不及待先开了口:“喂洲哥你到了吗?在哪里,要不要我来接你?” 孟书洲答道:“已经到了,正在电梯里。” “哦哦,那我在电梯边休闲区等你。” “好,等会儿见。” 挂断电话后没一会儿,电梯叮的一声就到了相应的楼层,门一开,孟书洲刚从里面走出来,便有一年轻男子正面迎了上来。 “洲哥!” 徐子望身穿工装裤、宽夹克,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子,是个肤白微胖的潮男,他一见到孟书洲就赶紧赶紧上前:“我堂哥和表哥都到了,我还叫了几个发小儿,人多点一起热热场子,我堂哥脾气好很好相处,就表哥看着严肃,但他这人其实就是不爱说话,还有我那几个发小儿,我等下都给你介绍介绍。” 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话。 孟书洲侧头对徐子望笑笑,真挚道谢:“禾泰的单子能定下来还是要先谢谢你了。” 徐子望摆摆手:“嗨!这都是小事儿,洲哥你这就太见外了,我跟大渺什么关系哪,甭跟我这么客气……” 忽然提及某个名字,两人周身愉快的氛围一下凝滞了,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沉寂。 徐子望默了默,侧目观察了一下孟书洲,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开口:“哥,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别把自己逼太狠了,叔叔和阿姨也是,让他们都要多保重身体……” 后面的话徐子望没有说下去,而孟书洲听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徐子望说:“我没事,大概就是回国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倒时差,我爸妈他们身体也还撑得住,你别担心。” 但这也只是说给旁人听的话,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全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孟书洲从接到妹妹失踪的消息开始到现在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孟爸现在已经不管其他任何事了,只专心寻找女儿;孟妈最开始是一起在找女儿的,但一直没有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因为实在不肯接受女儿已经出意外的可能而崩溃了,身体和精神双重击垮,现在已经下不来床了;孟家两个叔叔和几个关系近的亲戚都在帮忙积极寻找。 而孟书洲现在一个人撑着整个家,尽可能联系他所有的人脉资源寻找妹妹的下落,他本人却无法分身必须坐镇后方,孟家公司这一个摊子,底下大大小小好几个工厂、全国各地的门店,加在一起近万的员工,等着发工资养家糊口,况且如果要做打寻人持久战的准备的话也必须要有金钱支持。 妹妹失踪已经快四个月了,从最初报案开始到官方救援进山搜索,一直一无所获,警方那边也没有排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现在官方已经停止了搜救,妹妹在警方那里的信息登记是失踪人口,但无论是孟书洲还是孟家父母都不愿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已经决定他们自己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精力。 他想,如果妹妹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他们这个家可能就要散了…… 所以一家人谁都不愿意相信女儿/妹妹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谁都不想放弃,没有确切的消息就当做还有希望,他们就要一直一直找下去,贵州找不到就去广西找,去广东找,去云南找,去全国各地找。 国内找不到,越过边境也要找…… 前两天不知道从哪里流传过来的一张模糊照片,身形有点像孟书渺,说是在m甸拍摄的,孟家人报了警,但警方也无法仅凭一张看不清面容的照片就断定是不是孟书渺,国内警方要去m甸调查流程又复杂,孟爸心急如焚实在不愿意久等下去,几经关系介绍,他们联系上了一个在缅当地极有威望的华人玉石商人,两天前孟爸就带着几个人已经动身飞去m甸了,想去那里先找点消息。 说来那玉石商也是通过徐子望这边的关系联系上的。 这边徐子望看着孟书洲忽然有些灰败下来的脸,心里很是自责难受,他是当时龙脊山徒步露营成员之一,本来开开心心的一次朋友之间的愉快旅程,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好朋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孟书渺在龙脊山失踪后,最开始不光有官方的搜救队进山搜救,孟家自己更是找了许多人,徐子望帮着联络资源,一批又一批的救援队先后进山寻找。 可是那么多人,什么搜救犬、红感无人机等能用的都用上了,把龙脊天路那整片山区都仔仔细细翻了个遍,景区四周所有的监控都被一一排查过,但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后来徐子望又求着家里帮忙,在整个六盘水寻找,依旧一无所获。 他气馁、懊恼、自责。他想,作为一同出行的伙伴,如果他当时能多分出一点心神多留意留意大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自责也没有用,快四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孟书渺的消息,徐子望也是在这寻找孟书渺的四个月里和孟书洲熟悉起来的,孟家现在还是一团乱,他总想着能帮点什么,于是便攒了今天的局。 “洲哥你刚回国,一定还没来得及好好吃点东西吧,我叫了餐,等会儿送上来,你好好吃点儿填填肚子,我哥他们也都还没吃晚饭,生意上的事到时候大家坐着边吃边聊。”徐子望想要气氛轻松一点,一边引着孟书洲往里走,一边说着。 “好,谢谢。” 孟书洲点头表达感谢,要说这生意上有什么大事需要聊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孟家的公司和和泰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这次徐子望介绍的就是他堂哥的禾泰集团新版本企业文化衫的加工制作订单,这种单子都是小单,但生意场上人脉和资源远比大大小小的订单要重要得多。 所以孟书洲刚在沙特签单后就马不停蹄的飞回了国,落地京市后都没来得及休息,立刻赶过来参加这个饭局。他也是在妹妹出事以后才知道,徐子望这个之前只见过两回妹妹大学时玩得嘻嘻哈哈的好朋友居然有这样深厚到他不敢想象的家世背景。 孟家是做纺织实业的,最开始做外贸加工起家,再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个做生意的有钱人家,孟家的公司和工厂都在a省,孟爸白手起家,在京城这种地方根本没多少的人脉关系,尤其是这两年经济下行,制造业不景气,外贸更是遇冬,那一场疫情让孟家大受打击,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徐子望这次虽然表面上只是帮他介绍了一个不大的加工订单,其实就是要把他的人脉引荐给孟家,说到底就是因为孟书渺。 徐子望自责,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就想弥补点什么。 孟书洲接受了他的好意,也打心里真心感谢,自从妹妹出事以后,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帮了他们家很多。 两人又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徐子望推开门请孟书洲进去。 见徐子望开门进来,此时在屋里的人都齐齐朝门口的两人看过来。 徐子望带着孟书洲进来,笑着对屋里的人嚷道:“来来来,我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哥孟书洲,以后我有大哥、二哥,这就是我洲哥!” 徐子望的那几个发小见状都纷纷上前来和孟书洲热情打招呼。 孟书洲生意场上打滚这几年,各种交际活自不必说,谈笑有度地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徐子望就带着他去了最里面吧台的卡座那边。 那里坐了几个相貌气度都不凡的年轻男人,徐子望的那两个哥就在其中。 徐子望再度向这几个男人做介绍,不过态度可比刚才在外面给自己发小们作介绍的时候正经严肃多了,他的玩伴们不是精通吃喝玩乐就是还在上学的学生,但这里几位可不是。 几人态度都是温和有礼的,和孟书洲都一一打了招呼,还都互相交换了名片。这时候服务生打铃推着餐食进来了,于是开始大家伙一块坐下来吃东西。 徐子望的堂哥叫徐钦,禾泰的掌事人。 本来禾泰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做文化衫、员工服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自然用不着老总亲自谈,但禾泰也有外贸业务,就此徐钦和孟书洲聊得倒也愉快,旁边几人也会时不时搭腔几句。 徐子望表哥倒的确比较沉默寡言,桌上本来摆的是酒,听孟书洲说是自己开的车就不动声色给他了壶茶。 孟书洲对茶没有什么研究,端起来抿了一口,茶香清甘回味微苦,让他感觉因为没有休息好而钝钝涨痛了太阳穴一下神清了不少。 正在这时手机就响了,孟书洲便拿起手机先看了一眼,而后呼吸跟着狠狠一滞,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这是一个带着区号的陌生座机号码,来电显示地是贵州六盘水。 孟书洲感受到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他稳了稳心神,对旁边坐的徐子望、徐钦几人示意自己起身去接个电话。 快速走到外间的一个角落里,孟书洲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接通后,那边是一个带着点贵州口音的女声:“喂你好,请问是孟书洲吗?我这边是六盘水公安局xx分局刑侦大队的,是这样的……” 孟书洲在听到“刑侦”二字的时候只觉心脏猛地一个重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第 9 章 孟书洲只觉自己浑身的力气被骤然抽空。 电话对面的说话声音在他耳中笼着一阵嗡嗡的轰响声,“打捞一具无名女尸……死者特征……你妹妹,较吻合……需要协助确认一下……” 孟书洲天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却依旧听不真切电话那头手段声音,他虚靠着墙,用力闭上了眼睛。 “洲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徐子望的声音响起,他刚才在里面的时候见手机响孟书洲看到来电后的脸色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后面出去接电话后迟迟没有回来,有些担心就跟了出来。 他身后是慢他几步跟出来的表哥和堂哥。 “洲哥你哪里不舒服吗……洲哥?”徐望见孟书洲嘴唇发白,整个人似乎是倚靠着墙才勉强站稳的,又担心地问了一句。 孟书洲睁开眼看相徐子望这边,他扯了扯嘴角,此刻实在无法得体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只能用一下就变得有些干涩发颤的声音尽可能冷静地对徐子望小声说道:“子望,不好意思帮我和大家说声抱歉,我……我可能得先离开了,得立马去一趟六盘水。” 徐子望一听六盘水三个字,又观孟书洲此时这副神态表情,立马就有了不好的猜想,磕磕巴巴地问:“是……是大渺吗?她……她她有消息了?” 孟书洲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理智,一只手死死握紧已经挂断了通话的手机,“那边的警察刚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有可能渺渺……” 徐子望呆立在原地。 几个大男人一时间都怔愣在那里,倒是徐钦最先反应过来,他对着自己弟弟吩咐道:“先别愣着了,你现在赶紧联系人让楼下把车准备好,孟总现在这样的状态暂时不适合开车了,我来安排。” “哦……哦哦,对对对,我这就去按排车。”徐子望回过神,慌里慌张地跑回去拿手机了。 徐钦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挂断后一时之间只觉心中感触颇多,摇头微叹一口气,上前无声安慰地拍了拍孟书洲的肩膀。 等到徐子望这边把车安排好,徐钦已经安排好了目前最短时间内从首都到六盘水的交通方案。 “现在立刻出发去机场,直达六盘水的高铁车次今天已经都没有了,时间最近的是到贵阳的航班,两个小时后起飞,还有票,我让助理买票,现在立刻出发,到了贵阳以后我来安排联系人。” 徐钦利落地安排好一切,目光从孟书洲身上移到了另一边并排站着的的徐子望表兄弟俩的身上。 徐子望见堂哥看他,立刻出声:“我跟着一块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表哥替徐子望开了口,“事出从急,子望一个人可能确实是顾不过来,我跟着去吧。” 这时候脚步虚浮的孟书洲已经开始往门外走,徐子望和他表哥立即跟上,徐钦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默了默,和一个从内间出来的朋友打了声招呼后也匆匆跟去。 几人匆忙出发去机场,紧赶慢赶顺利登机,三个多小时的行程,落地贵阳后徐钦安排的人早已在机场等候,一行人上了车后立刻疾驰上了高速。 他们从首都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快早上七点了。 这个时间刑警队还没到上班时间,但有人值班,无名女尸案又被高度重视,负责这个案子的其中两个警察熬了个大夜昨晚就是在单位打了个盹。 “尸体是在一个村子边上的塘子里被发现的,那个地方偏,平时很少有人去,塘子原先是村里有人养虾子的,后来废弃了,一塘子的淤泥,尸体被丢在靠近塘边的地方,当时是脸朝下正面趴进泥的姿态,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天以上。” 接待孟书洲几人的是一个姓李的年轻警察,他先是向孟书洲大概讲述了一下他们目前所掌握的关于那女尸的一些情况,女尸约莫过肩长发,初步推断年龄在24至27、8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之间,身体虽然已经有些肿胀,但体型应当是偏瘦的,这与孟书渺的基本特征都是吻合的。 而警方勘察现场时女尸身上一件黑色短t,绑成马尾的头发上有一根和黑色头绳,浑身上下,仅此而已……而孟书渺失踪后徐子望等人作为最后见她的人在笔录里的描述里孟书渺身穿成套冲锋衣冲锋裤,头发绑成马尾,她在最后失踪前是脱了冲锋衣外套的,里面穿的就是一件黑色的短袖t。 没有更明显的特征,这具尸体身上仅有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和一根头绳,孟书洲无从判断也不敢判断,只能等他亲眼见过尸体。 尸体现在被暂存在法医鉴定中心的冷柜里,等法医上班后李警官带着一行人去了鉴定中心,一边引着他们往里头李警官一边继续和他们说明情况,“现在8月份这个天气,那满塘子发臭的烂泥咧,正面朝下陷在里头,所以受害者的正面正脸已经看不出样子了,基本上是认不出样貌的,可能得有点心里准备啊。” 李警官委婉表达话里的意思,他看着孟书洲尽量放缓语气,“如果你无法接受也可以不用去亲自辨认,我们也能理解,目前就是在做身份排查确认,你是孟书渺的亲哥哥,不知道你父母来了没有,可以直接做dna比对。” “不用了,我能接受的,我爸妈暂时没来过来,我先辨认看看。” 连夜分秒不停的奔波,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这样一个令人心神俱裂到消息煎熬了他一夜,孟书洲嗓子已近嘶哑。 孟妈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孟爸人在m甸,就是知道了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他们家现在已经够乱了,要是猛地告诉父母妹妹有可能已经被害了还要他们过来做这个和尸体的dna比对,他不敢想象父母会有怎样的反应。 所以无论如何,一切都等他先辨认过这具女尸的身份后再说。 殡仪馆里阴森又冷清,李警官带着几人走在鉴定室充斥着淡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前面一个房间的门口已经有个穿着隔离服的法医等在那里。 李警官准备了口罩让他们戴上,法医打开门,在他们进去之前又出声提醒了一句,“尸体带回来以后虽然已经放进了冷柜,但已经腐烂,那个气味和样子一般人很难接受的,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孟书洲深吸一口气,抬脚进门,空气中已经能闻得一股叫人难以忽略的腐味。 白色的裹尸袋摆在台子上,法医看了孟书洲一眼,然后缓缓拉开了拉链…… 孟书洲用力闭了闭眼,鼓足了勇气去看面前的尸体。 极具冲击性的画面,那似能直击人灵魂的浓重的腐臭味。 孟书洲死死咬牙冲抵自鼻腔而入又从胃里返涌上来的生理性作呕的冲动,他睁圆双目强迫自己认真地看,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可是他辨不出来,真的分辨不出来,他根本不能将面前这具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尸身和自己那个明媚漂亮的妹妹联系起来。 “呕——对不起……”徐子望再也控制不住,要哭不哭地捂住嘴跌跌撞撞地朝屋外冲。 徐钦倒是强忍住了没有作呕出声,但也只是粗粗看了两眼就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法医真的比一般人心理素质强大,他见孟书洲一脸惨白对着尸体出神,想也知道他光靠肉眼辨不出什么,于是冷静出声提醒:“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妹妹身上有没有明显的特征,特别是身体背面的,疤痕、胎记、纹身什么的,做过手术没,身体里有没有什么医疗器械植入,比如受伤打过钢钉钢板,做过整容有假体隆胸等。” 孟书洲的理智被拉回,听着法医的话努力回想良久后才道:“……牙齿,我妹妹四颗智齿是全拔了的,这算不算特征” 孟书渺大二时受智齿发炎困扰,医生说四颗智齿长得都不好都要拔,四颗智齿分两次拔,然后拔完牙她的脸就像发面馒头一样肿了两次,孟书洲当时还笑她,给她拍照,记忆深刻。 法医闻言点点头,转身去戴手套:“我要检查受害人口腔颌面内部,你们要不要出去等等。” 徐钦忍到现在是真的有点受不住了,听法医这么说就拍了拍孟书洲的肩膀,“我们还是出去等吧,不打扰法医。” 孟书洲最后看了一眼,脚步踉跄转身走了出去。 几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徐子望正手撑着墙在干呕,见他们出来,急急上前,“怎么样,到底是不是……” “哐啷铛——”金属碰撞掉落在地的响动。 众人转头看去。 “抱歉。” 徐子望表哥弯身将被他不慎踢翻的不锈钢垃圾桶扶起来摆好,好在本也没装什么垃圾,他低着头将掉出来的一只塑料袋重新捡回垃圾桶。 李警官一拍脑门,“哎呦,怪我给忘了。”说着他一溜烟儿小跑去过道尽头哒哒哒的把廊灯都给打开了。 随着灯光大亮,孟书洲一直虚浮无力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他靠着墙蹲坐下来,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能叫人清楚地看到他下巴处冒出来的那一层胡茬。 他蹲在地上,双手无力向前伸开搭在膝上,埋头不语,静静等待着一会儿法医出来可能决定他妹妹生与死的宣判, 殡仪馆等闲都不会有人来,尤其这里还是尸检中心,走廊上有一种压得人心里发沉的安静,只有徐钦和徐子望低轻的交谈声。 徐钦刚给徐子望简单讲完方才里面的情况,这时候解剖室的门打开了。 孟书洲蹭一下站了起来。 法医在几人灼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死者上颌左右牙槽智齿均在,下颌左侧也在,右侧的倒没有了,这样推断的话,不是同一人。” 孟书渺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就仿佛周遭上一秒还压迫得他喘不过来的空气在法医说完这句话后骤然轻快了。 不是,不是他的妹妹…… 旁边的徐子望一把激动地一把扯住他表哥的胳膊,也没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劲,喃喃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太好了……” 但从小严苛的家教又让他极快地反应过来他脱口而出的这些话似乎对里面解剖台上躺着的可怜女孩冒犯,于是又碎碎叨叨地对着解剖室门的方向不停点头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对不起……” 既然已经确定死者不是孟书渺,那后面就没孟书洲几人什么事了,小李警官就带着他们离开。 孟书洲走到走廊尽头,正要转弯出去,他停下脚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解剖室,然后对李警官说道:“警察同志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最后这位小姐没能确认身份或者说没有可以为她安排身后事的家属,烦请你们到时候再联系我,我可以帮忙料理她的后事。” 小李警官一愣,随后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第 10 章 一行人走出殡仪馆的大门,夏季的七点太阳已经刺目,孟书洲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此时的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圈青胡渣,眼下青黑眼中布满红血丝,尽管身上那套西装还是从中东谈生意回来商务精英打扮,但莫名有一种熬过一个大劫的沧桑颓感。 经过这一夜疲劳奔波和煎熬惊吓,此刻暂时安定下来后孟书洲感觉到满嘴的苦涩味觉,他里外摸摸自己的衣兜裤兜,最后抬头问身边的人:“有烟吗?” 缓缓,他得好好缓缓! 徐钦将还剩一半烟的烟盒和打火机都递给他。 孟书洲抽出一根烟点然后迫不及待地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吞云吐雾起来,这时候谁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安静地等着。 等吸完一根烟后孟书洲掐灭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偷,然后抹了把脸站起身,谢过徐钦等人说以后找机会再好好做东道谢,现在他还有点别的事要去处理要先行离开。 徐钦和徐子望不知道孟书洲要去干什么,但也明白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就没有多问,这一夜的疾行奔波,再加上刚才在尸检中心经历的那极度刺激神经的场景,他们也不着急回京打算先去找个地儿好好休息休息,于是和孟书洲分开了。 孟书洲独自一人打了辆车去了水城古镇,古镇里有个年代悠久的观音寺。 因为还不到上午十点,又是工作日,寺里的游人香客都不多,整个古寺都有种空灵幽远的宁静,寺里的钟磬声和梵音袅袅不散。 孟书洲找了寺里的工作人员捐了五十万的香油钱然后进了大殿,看着点香后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青烟。 点香敬神明,他直直地跪了下去,跪在蒲团上虔诚又郑重地俯身磕头,起身,再次拜下,虔诚磕头…… 不置苦难不问神佛,孟书洲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他接受过这个时代最好的高等教育,可是他现在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冰冷的解剖台上一具腐败恶臭的女尸。 这世上挣扎于苦难间的人太多了,众生万般苦,大概神佛也听得忙不过来,但求求了,他现在真的很急,求菩萨先让他在前面插个队吧! 求神佛保佑我的妹妹,保佑她平安无事,求菩萨让她平平安安地回家吧! 大雄宝殿上观音宝象庄严,微微敛目凝望众生万,悲悯慈祥,但笑不语…… *** “咳咳咳——” 细密的痒意在喉间蔓延,一连串抑制不住的咳嗽让孟书渺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旁边榻上的巽娘忙放下手中的绣活从柴火炉上倒了杯温着的水坐到了孟书渺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喝慢些莫呛着了,杏儿在煎药了。” 孟书渺捧着杯小口啜饮,努力平息因咳喘而急促的呼吸,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眼窝变得有些内扣,一向略显苍白的脸色又多了一层蜡黄。 这不争气的身体,除夕宫宴那晚回来后灌了几口冷风还是病倒了,已经连着低烧两日,咳嗽不断。 巽娘一直在顺抚她的后背,“待吃了汤药便再躺躺养养神儿罢,我瞧你昨儿夜里必是没歇好的,起夜时便听得呓语不断,跟小猫儿似的呢呜,可是魇着了?” 夜里孟书渺低烧着难受得翻来覆去实在睡不好,天蒙亮时才浅浅陷入几分睡眠,只是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睡不大安稳。 她只依稀记得好似有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遥远又咫尺的对面,在喊她,喊她回去。 回哪里去她不知道,她想不起来。 只是梦境零碎,画面不断重叠交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一转头,画面颠倒反转,似乎又有个男人模糊的身影明明灭灭,在唤她的名字,问她到底在哪里,像是在哭…… 醒后回想梦中的场景,似乎所有的梦境都仿佛弥了一层厚重的白雾,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 孟书渺手抚上左胸口,感受到心脏跳动咚咚的节奏,这个梦境给她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感觉,仿佛是一种不可言喻的牵绊召唤。 杏芽很快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那浓郁苦涩的药味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小小的厢房。 孟书渺将黑褐色的药汁吹凉了些,面不改色地一口接一口喝着。 门帘被一把掀开,内外交换的气流让油灯上小小的火苗跳跃闪烁。 春山揣着袖手跟只灵活的猴儿似的顺着帘缝溜了进来,嘻嘻笑着从袖筒利掏出个手帕包,打开来摊在小案几上给大家展示:“来了来了来了!藜子、粟米、黄谷子……瞧瞧瞧瞧还有稻米!我打眼瞧着都是能吃的哩,皇后养的那只画眉极是爱吃这谷粮了。” 春山认识个同乡的小友,在珍禽司当差,他昨天去找那小友玩耍唠嗑,对方得知春山正在为缺粮而发愁时便提议可以试试珍禽司里鸟谷粮,只要给珍禽司里专管鸟食的管事一些孝敬钱,可以让她们拿些回去。 春山回来后把事一说,孟书渺和巽娘一合计,打点珍禽司管事的花销可比去膳房买人吃的粮食划算多了。 鸟吃得,人也吃得。 孟书渺手指拈了点谷子凑近闻了闻,能闻出来淡淡的谷香,没有陈腐味,她给春山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少年,干得漂亮!” 春山被夸开心了,“我先揣了点回来打量着让公主和姑姑瞧瞧好赖,公主说不错那定是好的。珍禽司管事说他能给我们最多匀上个十来斤出来,但要打点他这个数……” 说着春山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孟书渺心里便有数了,这个价比目前其他的渠道购买的粮都低,她点点头,“也成,等下小春你把银子拿去,今儿晚上咱就煮一锅浓稠些的杂粮粥换换口味。” 想到晚上能喝粘稠的新粥,春山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好嘞!等那杨管事回来我便立刻去找他!我方才回来时杨管事正要说要听差去凤仪宫没得空。” 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去柴火炉边上伸手烤火取暖,还没等手热乎也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凑了回去,“说起凤仪宫啊,眼下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宫里传了遍,方才珍禽司不少人在说嘴,公主可知?” 这小子的嘴巴是属于一刻也闲不住型的,性子又活泼,头脑活络,路边的狗他都能唠上两句。 往常季长礼当值时偶尔来一趟会说些外头无足轻重的小事,很多关于西巷外的事都是春山这个打探八卦小能手带回来的,什么圣上本来是要去睡淑妃的结果却被贵妃半道截胡啦,这个宫张娘娘怀孕啦,那个宫王娘娘小产啦……虽都是些底层宫人之间的道听途说,但也是这个闭塞的牢笼处为数不多的外界消息来源。 孟书渺很是配合也凑过去压低声音:“哦~究竟发生了何事?” 春山:“荣王与北鞑使团一行不日便要入京,听说眼下已近京畿,礼部便提前了人去接洽迎接使团,这便提前传回来些消息,说是此次议和,鞑子所提其中一个条件便是要我朝公主和亲,且指明要皇后所出的嫡公主……” 说到这里,不光是孟书渺,连一直在忙自己事的杏芽和巽娘都停下手头的针线活看向春山。 春山见大家都在盯着他听他说话,顿时觉得这个消息算是带对了,说得更加卖力:“消息传到宫里,有认识凤仪宫里伺候的人说,六公主今日一早就在凤仪宫大哭大闹了一场。” 孙皇后育有一子一女,皇帝的女儿生了一箩筐,中宫嫡出之女唯行六的宝安公主一人。 至于和北鞑之间的家国恩怨,从先秦时起,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就各种摩擦不断,到了前朝末年,乱世纷争,趁着中原王朝交替更迭之际,鞑靼汗王吞并统一了其周边各部族,效仿中原建立了一个北鞑王朝。 统一后的北鞑,实力异常强悍野心勃勃,卫朝建立之初中原刚结束乱世,千疮百孔民生凋敝,加之卫朝廷重文轻武的基调方针,导致此后卫朝五代帝王竟无法与北鞑争锋对抗。 直至成国公府李氏接掌黑甲兵符镇守北疆,李氏在和北鞑的鏖战中横空杀出一个镇北将军李平言,他率领黑甲军驱鞑子、定北疆、收复失地、救中原被掳百姓,历经两朝,李平言的名头在北鞑人耳中如夜止孩啼的罗刹鬼,但他和黑甲军却在北地百姓心中却是点灯敬仰的神明。 孟书渺个人觉得这段历史简直就是她原时空西汉与匈奴的关系的翻版。 只是很可惜李平言做不成帝国双壁的卫霍,昌明帝也不是汉武大帝…… 不论在哪个时空,历史总有相似宿命,记载在史书上叫得上名号的武将似乎都没有好结局,功勋卓著的将领在封建王朝的统治者眼中不是英雄而是一根硬刺。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昌明二年,李平言率黑甲军五万精锐深入敌后剑锋直指北鞑王都,攻破北鞑王庭,斩杀并俘虏北鞑多位王子在内的一众贵族,北鞑王带残兵往西败退逃至大漠深处,李平言欲最后乘胜追击之时京都千里加急而来的钦差带着昌明帝一道一道亲笔御书,令李平言收兵退守北疆听候圣意,违逆者以叛将罪论处。 之后李平言又领兵在北疆守了两年,再后便是成国公府被揭谋逆满门抄斩,李氏一族败落覆灭,再无一个可上阵杀敌的男丁。 李平言就是孟书渺这具身体的外祖父。 成国公府覆灭后昌明帝令荣王去北疆接管统帅黑甲军,荣王是昌明帝一手扶持的,是整个朝堂众所周知皇帝最铁的心腹。 最初几年北鞑零散兵力入冬南下抢掠时荣王率黑甲军屡战屡胜,封有将军王威名。 但也就这样给了当年败逃的北鞑王喘息的机会,北鞑暗中重整旗鼓,不过几年复又大肆卷土来袭,势要一洗当年之耻。 从这里开始荣王就再无法延续他的不败战绩,两军在北疆打生打死近十年,中间也有过停战议和,但这十年下来,卫军颓势愈显,最近几年大战小战接连失败不敌北鞑。 而如今的北地家家白幡,关内满城只见老弱孤独。 最近的平沙关一战,卫军伤亡折损巨大,但一场多少年难遇的寒潮将北地及以北地区冰封,暴雪漫天,牛羊家畜甚至战马都被冻死,军民伤亡不计其数,凉州以北八座城都快空了,最后卫朝提出停战议和,北鞑答应了。 议和的消息半月前就在京中传开了,孟书渺她们在西巷都有所听闻。 “以往和亲挑的都是宫女和宗室女,这次北鞑直接他点名要嫡公主和亲,大有折辱我朝之意,那六公主的好日子算是要到头喽……”春山砸吧了一下嘴,明显带上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六公主的骄矜跋扈满京城出了名的,孟书渺也曾吃过她的苦头,甚至还差点死在她手上。 “可圣上会答应吗?毕竟宝安公主那般受宠。”杏芽在旁了句嘴。 孟书渺打开她画画的工具盒,拿出墨汁摊好纸准备开始画画,一边听着一边摇头道:“战败国有什么尊严,都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了,一个和亲公主自然舍得,那老登……呃我那父皇,女儿再是嫡出尊贵再是受宠都没得他屁股下的龙椅重要,北鞑可不会跟他闹着玩笑。” 春山:“那皇后娘娘也是能应?” “北鞑要的是嫡公主,皇帝应了,朝廷应了,皇后如何能不应唉——” 孟书渺一边说着,旁边猝不及防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一把握住她的右手由此打断了她的话,墨点散撒在泛黄粗造的纸上,墨迹立刻渗透,将纸面上原本欢快表情的线条小人黑墨污染。 孟书渺只觉这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心一片冰凉,她抬眼看去,巽娘嘴唇已失血色,眸中满是仓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第 11 章 巽娘紧紧攥着孟书渺的手似是陷入了某种极度不安的情绪中,用一种晦涩难辨的目光深深地盯着孟书渺的五官一寸一寸地细看,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肉看清她的骨血。 这本能地令孟书渺后背浮起一阵骇然的麻意,手被死死抓握住,她吃痛忍着轻声问:“姑姑……” 巽娘忽地探身过来,两只手一起一把紧紧握住孟书渺那只手,呼吸逐渐急促:“岁安你且逃出去可好?逃出去,永远都不要再回京。” 还未等孟书渺开口,巽娘又忽然猛地松开手,匆匆下榻,像是在自言自语:“走!你今晚就走!我这便去收拾准备……不可等,万不可等,今夜务必逃出去!” 孟书渺愕然看着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的巽娘忙也下了榻跟过去:“今晚就走?怎么逃出去?姑姑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她这些年来一只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没错,也在为此悄悄努力着,但宫墙森森,又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她穿越到这里十年,迄今为止都还没有能成功逃离的契机和成算,别的先不提,光是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全天候不间断巡逻的内廷卫就能让她们喝一壶大的。 巽娘将积攒的所有银钱铜板全都哗啦啦翻来出来归拢在一处,各种衣裳物什被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 “姑姑……”孟书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种焦躁癫狂状态的巽娘,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姑姑的一样似乎春山从珍禽司回来开始的。 春山方才说起了新买的粮……而后又说了北鞑提出嫡公主和亲的事…… 公主和亲。 一个念头霎时化成了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炸得她粉身碎骨。 孟书渺哆嗦着手去扯巽娘的衣角,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姑、姑姑……是以为他们会叫我去替嫁和亲?” 巽娘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但意思很明显。 本就尚在病中,孟书渺只觉得此刻自己脑海中嗡鸣不止,气血逆行上头,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发黑,她强自镇定,试图用理智去分析:“不……或许未必……对,未必!北鞑特要皇后所出嫡公主和亲,意在羞辱卫朝,我这般失了生母无宠切孤身无依的公主在这宫中连那体面些的宫人都不如,我替嫁北鞑必不答应,可能还会因此生事再引纷争,而卫朝北疆如今已无力战事……北鞑不会同意,卫朝想必也不会同意……对不对?姑姑你说对不对?” 孟书渺说完紧紧拽住巽娘的衣袖满脸希冀等待对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巽娘双眸浸满了悲凉,轻声说道:“会同意的。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公主或是宗室女,我尚不敢断定,但若是你,他们会同意的。” 这话让孟书渺骤然失了力气,其实她心中也已明了,在榻边跌坐下来。 一直困在西巷她倒也能勉强苟下去,但要是被送去北鞑和亲,那么等待她将是生不如死之后再真的去死。 如果把北鞑放在现代世界,就是内蒙以北、蒙古草原及更深入亚欧大陆内陆地带,它和西南夜郎之间的距离比卫京和夜郎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遥远到在这个时代她可能毕生都无法抵达。 想想满是风沙的草原上她除了用死亡做冒险试验外真的不知道又该怎么寻找回家的时空。 不!绝对不行!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做一只不知来处不晓归路的孤魂野鬼! 她有家的。 她明明是有家的。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逃,在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暂时还没想到她身上来的时候赶紧逃出去不被找到。 她豁然起身,向被倒在桌上的那堆碎银走去,可走了几步她停下来脚步,茫然又无助的站在那里。 凭她们几个人的力量怎么逃得出去? “岁宁……” 孟书渺的脸被一双冰凉的手捧住,激得她神志清明,抬眼对上了巽娘闪着泪光的眸子。 巽娘眼神如潭,平静之下是触不到底的幽深,她的声音很轻:“岁宁不怕,我是决计要送你出去的,不怕!一定会出去的!” 孟书渺眼睛睁得大大的,心脏重跳一拍,一把握住巽娘的手,“姑姑你……你要做甚?不可胡来做傻事!” 此时室内静得可怕,杏芽和春山两个小的已经吓得在一旁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响动,打破了西巷常年来的孤寂。 就听得门房蔡老太监那总像是喉咙里含了口老痰的嗓子,倒是头一回听他说话如此响亮有力,语气里带着谄媚逢迎:“……今儿一早小的打眼瞧着这大冷天怎的就有喜鹊儿在那枝儿叽喳叫,原竟盼得来了万公公,不知公公亲自前来是为何……这边您请,她们住在那处,小的这就给您带路,公公您这边请,哎呦喂公公可仔细脚下了……” 声音越来越近,屋里的几人当即有了反应,巽娘忙不迭把摊在桌上的银钱拢到一处又捧回了匣中,孟书渺和杏芽、春山也赶紧把扔了一地的衣物以及床榻桌案上的画稿都一股脑塞进了榻上的被褥底下。 刚做完这些门帘就被人粗暴地一把扯开了,涌进来五六个人,为首者身着暗赭色总管服制圆领袍,白面,无须,略肥。 这人甫一进屋,就像有脏东西入了眼,神情无比嫌弃,视线先在屋内上下左右逡巡一圈最后在孟书渺身上落定,抬手随意一挥,“皇后娘娘传召,烦请五公主随奴婢去凤仪宫走一遭。” 这白面太监孟书渺以前远远见过,是凤仪宫的掌事大太监。 他话落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高壮内监出列上前,强硬地将孟书渺与巽娘她们三人隔开来。 孟书渺僵硬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太快了,来的太快了。 “五公主快些请罢,若误了娘娘的大事,可是担待不起!” 这大太监的嗓音高亢又尖利,刺得孟书渺耳膜生疼,站在她身后那两个高壮的内监立时就粗鲁地退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朝前差点摔倒,被迫往屋外走去。 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巽娘和杏芽、春山下意识想跟上前来,却被那万总管带来的人粗暴阻拦推回去,孟书渺被推搡着往外,仓皇间她只来得及回了个头,被推出门前最后一眼便是巽娘苍白无血色的脸。 *** 凤仪宫。 紫檀架上那栖鎏金凤凰宫灯,凤羽顶烛鸟喙嵌珠,烛火加上夜明珠温润的光泽,映照得偌大殿室暖黄明亮。殿里应是烧着了地龙火道,暖意如春,又有金狻猊兽香炉顶香雾丝缕,静谧之间沉香暗浮。 一道楠木金丝雕花的朱漆殿门仿佛将屋外那朔风凛凛的腊月寒冬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孟书渺垂首跪在厚重的绒地衣上,边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正虎视眈眈。 四下一片静然。 她垂头视线随地毯一路延伸出去,满地都是缂丝盘金捻线织就的缠枝牡丹。再往前,轻盈透光的浮花暗纹绛纱帐用金帐钩撩开,往里就是凤仪宫寝殿的内配殿了。 内配殿被一扇象牙白玉雕山水画屏风遮挡,屏风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端庄谨肃像假人的女使,而屏风后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孟书渺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在这里跪了多久了,说是皇后娘娘尚在小憩中,要她在此静候。 她借着袖子遮掩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膝盖,即便地毯厚重,膝盖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她竭力控制着想要摇晃的身体。 屋子里不光烧了地龙,还摆了好几只炭盆,银丝炭烧红在静谧的殿中发出哔剥的声响,偌大的空间这般热意也委实过了,即便来时只一身单薄袄子,这会儿孟书渺还是赶紧后背起了一层热汗。 孟书渺看地毯上那一朵朵大牡丹重影越来越多了,耳中嗡鸣一阵盖过一阵。 干闷的燥热之火从四肢百骸汇聚在胸口处,不停地向上游蹿蔓延上她的大脑。 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踏马的! 她不想跪了,她真的不想再跪了!! 孟书渺呼吸急促,抬眼紧盯内殿的那扇屏风,咬牙想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撑着站起来,她不管了,她要过去一脚踹翻那扇屏风! 吱昂—— 沉重的殿门从外被推开,凛冽却清爽的寒意立时形成气流贯入,激得孟书渺即将被燥意吞没的理智再度清晰起来,她微微晃了晃脑袋。 “公主万安。” 有宫人问安的声音,很快殿门被合上,寒气再度被隔绝在外,紧接着是外氅脱去时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然后便是一阵馥郁香气萦绕上来,孟书渺皱皱鼻子,一袭累珠叠纱金丝绣花边茜裙裙摆便映入了她低垂的眼帘,垂在身旁的手里还攥了一卷书册,孟书渺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见,觉得莫名眼熟,偷偷斜一眼细看。 哦,那是她的《喜羊羊与灰太狼拍案惊奇》嘛! 华丽翩跹的裙摆围着孟书渺绕了一个圈,一只鞋头缀着珍珠的云锦缎绣履从裙摆底下伸出来,十分随意地在孟书渺的腰侧踢了踢,头顶也被卷成筒的书册敲了几下。 孟书渺闭了闭眼,指甲掐着掌心,继续跪着不动。 头顶少女一声轻慢的笑,声音娇如莺啼,自上而下像垃圾一样稀里哗啦倒入孟书渺耳中:“呵,往日倒不曾注意过,你这病痨鬼打眼细瞧着倒也颇有两分清秀姿色,病得久了,扭捏着惺惺作态去做那矫揉造作楚楚可怜之姿,亦能勾得人。”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北鞑那些个蛮子野蛮如未开化的牲兽,你这般弱柳扶风的,定是稀罕,想必是极欢喜的。” “北鞑”二字勾动了孟书渺的神经,倏地抬头看向六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六公主被这样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盯着,没由来有种要被吸魂摄魄的荒诞心滞感,反应过来顿时恼怒呵斥:“你这罪妇生的肮脏东西,谁允许你这般看本公主的?” 说着抬高了腿便要朝孟书渺胸口的位置狠狠踹来。 孟书渺听着那“北鞑”二字,那种被逼上绝路的恨让她破罐子破摔直接抬手反抗了,但因跪得浑身僵硬,反应到底还是慢了些,伸手一挥正好抓住了六公主踹过来的脚,却让这一脚就踹在了她胳膊上,于是她干脆顺势就朝后仰倒躺了下来。 而六公主没想到面前的人会有反抗,见人抓住自己的脚要往后倒去,她急忙使力把脚拔回来,却没站稳,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定睛一看,鞋尖上那颗硕大的闪亮的珍珠已经不见了。 孟书渺手里攥着那颗被她薅下来的珠子,躺在地上浑身都放松下来,身下的地毯又厚又软,只感觉自己从痛苦中被释放陷入了云朵里,然后松了手,将珠子随手往边上一丢。 “啊!你这贱东西岂敢!”六公主大概是从没碰到过敢和她这么干的,气坏了,那悦耳的娇莺声变得尖锐。 她被旁边的嬷嬷从地上搀扶起来,指着孟书渺气急道:“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凤仪宫岂容你这般放肆,你们俩个,给我打!今日就替母后好好教教她规矩!”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朝内殿屏风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一瞬后低头应了声是,便朝孟书渺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个威仪的女声,“好了宝安,都住手吧。” 孟书渺躺在那里,还不忘把跪折着的两条腿也伸直了,呈一个大字形。 心想,啊,挺好的,屏风后面的死人终于活过来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第 12 章 孙皇后的长相不算顶顶好,却是一副端庄大气、国泰民安的福相。 脸如银盘,天庭饱满,远山眉、悬胆鼻,一双杏眼优雅含笑,肤色白皙红润如雪中映桃粉,身段略丰腴。 身着一袭绯罗撒金绣彩凤宫装袖衫,因着刚休憩起身的缘故一头乌黑缎发只用一根凤簪闲适地挽了一个髻,款步从屏风后出来,气度雍容,使人见之便觉着一国之母便该是如此长相,应是四十龄,观之却也不过三十许。 “母后!” 六公主一见着孙皇后出来,便换了一副撒娇的小儿女姿态,跺了跺脚乳燕般轻巧快步过去投入了孙皇后的怀抱,声音娇憨告状道:“母后您瞧,她抓我鞋履,害我跌跤,鞋子都被抓坏了,居然敢在凤仪宫里耍起了横,莫不是真拿自己当公主看了?” 作为亲女,六公主其实与孙皇后长得并不像,她更肖父,甚至可以说皇帝那么多子女中长得最像皇帝的了。 孙皇后宠溺地轻拍一下六公主的头,又摸摸她的手:“偏生外头胡闹一遭,浑身的寒气,且先盥汤温湿了手,别过了凉干燥皲裂才是。” 孙皇后说着,便有宫人自觉端上来两个盆。 六公主噘噘嘴,挽起袖子将双手浸入第一个盆中,面上带起了嫌腻:“这乳膻味当真是难闻得紧!如今花房的那起子奴才这差当得是越发糊弄了事,送来的这些花瓣俱是些打蔫儿的,颜色不正,花香气儿越发淡了,牛乳的腥膻味是越发盖不住了。” 说着,她嫩葱搬的手指轻轻一撩,水声带起几片花瓣捻在指尖,似是撒娇抱怨道:“每每盥洗这味儿总是散不去,我便不乐意,母后却总偏爱用这牛乳催我洗漱……” 孙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目慈爱,“好了,如今天寒干冷,再不好生养护,仔细糙了肌肤,知你不喜,这不还备了清水梳洗。江南新贡的玉兰膏已到,梳洗完后抹上玉兰膏便能散了膻味,至于花房那头,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时冬这天儿确实冷过往年,暖房的花也更不好养活,改明儿着人多拨些例炭过去便是,炭火旺了,花儿便开好了,想起自然也能馥郁更甚。” 彼时孟书渺已经被那俩嬷嬷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些对话清晰的进了她的耳朵。 听得春山曾提过,后宫之中都言贵妃受宠骄矜,皇后却最是温贤良德,统领后宫,体恤宫人,很是受人尊崇。 俩孔武有力的嬷嬷一左一右扣着她的臂膀将她强硬地摁着又跪回了原地,身体前倾,被迫抬起头,正好看到六公主指尖残留的牛乳液一滴滴落。 这是……牛奶啊。 大抵是跪得实在太久了,让孟书渺麻木的思绪都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涣散,她迷迷瞪瞪得想着,牛奶呀,她很久以前好像经常喝的,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哦,确实是上辈子的事了。 妈妈一直是牛奶的忠实拥趸,认为牛奶营养价值高利于孩童成长发育,要求她和哥哥从小每天都喝一杯牛奶,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班里流行喝色素汽水,她就觉得喝牛奶很“老土”,把牛奶带到学校后偷偷倒在班级窗外的一颗树下,浇得树下的那块土都开始泛白,然后被老师发现同学出卖后告知了家长,她妈把她带去了一个可参观生态牧场,透过观光玻璃,让她对着里面被架在机器上挤奶的奶牛说了一百声“奶牛对不起”。 当时她那正在变声期的哥哥在旁边笑得像唐老鸭。 后来慢慢长大了,她习惯了每天一杯牛奶,不知道是不是牛奶的功劳,她兄妹俩从小就壮得跟小牛犊似的小毛病都少有,上了大学,自己一个人北上念书,每每和家里通讯,妈妈结尾必定要带一句“记得喝牛奶”。 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后来她再也喝不到牛奶了,也再没有一个不厌其烦叮嘱她喝牛奶的妈妈了…… 臂膀忽然被人扣着重重往下摁,想要撕断她的手臂,疼痛令孟书渺骤然回神,金线绣凤裙摆映入了孟书渺的眼底。 她的苦和难来了。 皇后伸出莹润白皙的玉指,涂着玫红丹蔻的精致长甲,轻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细细审视她的脸。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孟书渺臂膀被反着朝后死死扣着,身体往下压,头又被迫抬着,整个人都快抽筋了,才听见孙皇后嗤地轻笑出声,然后松开了她,尖利的指甲划过,在左脸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听说,你唤岁宁,是你母亲在时给你起的名?”孙皇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孟书渺听得出她语气中夹杂的嘲讽意味,知道这位皇后娘娘肯定没憋什么好屁,都到现在这样演都不演的地步了就懒得和她浪费口舌,于是就没有开口说话。 孙皇后似是心情颇佳,并不计较这些,只垂眸看她,颇为感慨道:“岁宁岁宁,岁岁安宁,寓意倒是极好的,你母亲也是用心良苦了,只可惜……” 她停顿一瞬,语气莫名:“只可惜啊,你却是个福薄的,承不起这般寓意厚重的好名讳。”说着抬袖一挥,示意嬷嬷退下,而后闲庭信步般打量着孟书渺踱步绕了两圈。 孟书渺用眼角余光跟着转,时刻准备着,心想和六公主不愧是母女,都爱围着人打圈圈,姿态神情都一样,这当妈的要是也踹她,她绝对还是要拽她腿薅她鞋的! 然而孙皇后毕竟是块老姜,她只是绕着孟书渺踱步两圈,并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微微欠身歪头看着她,“这么多年,本宫倒从不曾好好瞧过你,今日打眼细瞧,你这副叫人厌烦的故人之貌确有十之六七似你母亲,那你可知你母亲又生得像谁?” 孟书渺隐隐能猜到孙皇后说这些的用意,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开口。 孙皇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看着孟书渺孱弱病白的脸嘴角扬起了莫名的弧度,自问自答道:“像你外祖父——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李平言呐!” 孙皇后:“本宫年幼时曾听家中长辈提过,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将军,一杆五虎银枪,玄甲汗马,弱冠之年镇北定疆,雄姿英发,不知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意中少年郎,李平言三子一女,其女样貌最为肖父。” 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嘴角扬起的那抹弧度带着诡异和戏谑,“月沙丘一战,李平言将北鞑王庭杀得几乎只剩一个溃逃大漠的北鞑王,呵!但谁又能想到世事无常,经年之后,那个名震北地的常胜将军却因谋逆早已枯骨成灰,而北鞑王还是原来那个北鞑王,重整旗鼓,还老当益壮能来迎和亲公主,你外祖父与北鞑王也算是故人了,若要你去和亲,也是你的福气。” 孟书渺知道孙皇后这话意思,此刻心中怒火和躁意翻涌,终于忍不住开口刺她:“听此话你与北鞑王倒是一条心,很是欣慰北鞑战胜要我朝公主前去和亲,若是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听到此话是从我大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口中所出,不知他们又会作何感想?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最后一句脱口而出,就像终于纾了一口郁气,孟书渺不禁心中暗叹,自己可是是十级甄学家,她穿越前的电子榨菜终于让她在宫斗中用上了一回——如果。 孙皇后没想到这病歪歪的丫头片子居然敢这样回嘴,看着这双清泠泠的眼睛,像极了她的那个母亲。 孙皇后面容狰狞了一瞬,冷笑一声,她伸出手,从下巴处为准心尖利的长甲狠狠掐住了孟书渺的脸,“好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孙皇后蓦地弯腰,将脸贴近孟书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放轻,却冰凉黏腻如同一条布满鳞片嘶嘶吐信的毒蛇缠绕上来:“这里是凤仪宫,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听不见本宫说什么。 你往日倒是乖觉连头都不冒一个,本宫差点没想起你来,得亏有人提醒了本宫,今日这么一看,你不知本宫有多开心你和李平言长得像,有李家血脉的如今就剩你了,你替我儿和亲去死,那就是你的福气!你就死在北鞑永远都别再回来了,让你娘和整个李家都死不瞑目吧!你且放心,稍晚些本宫就去见圣上,他会同意的,话说回来该给你拟个什么封号呢?” 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孙皇后畅快地笑出了声:“李蕤竹啊李蕤竹,你说你,机关算尽不惜用自己的命最后还摆本宫一道,就是为了保下你女儿让本宫动她不得,原是让本宫恼恨不已,呵呵,没想到吧,今日倒是方便本宫用你女儿替本宫的女儿去送死了,没有比你女儿更适合和亲北鞑了,本宫还真是要谢谢你,如若当初你带着你女儿一起去死就也没有本宫今日这番畅快了!” 孟书渺被抬着下巴掐着脸被迫和孙皇后贴脸互瞪,她从穿越来这里开始就是原主被人溺毙在了荷塘里,背后始作俑者就是皇后,这十年间皇后阴损招数不少,早年的手段都是冲着要她命去的,也一直是有眼线在监视着她,包括门房蔡老太监,孟书渺被巽娘护着活得小心翼翼,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皇后大概别的重要业务繁忙,渐渐淡忘了她这号无足轻重的人物,底下的人便也开始惫懒,她才好过了一点,悄悄开始谋划出宫逃离。 巽娘也从未提起过,原来不光是她活得小心翼翼就够了,而是有个母亲很早之前就已经以命相护了,只是真正的岁宁早就死了,还是被害死了…… 看着面前涂着口脂殷红开合的唇,孟书渺在心中思忖若是此刻朝着孙皇后脸上吐口唾沫,她是会杀了她还是继续留着送她替嫁和亲。 孙皇后快了孟书渺的想法一步,松开了手,直起身对边上的宫人吩咐道:“把西侧偏殿收拾出一间空屋出来,这段时日就让五公主在本宫这儿安心住下吧!” *** 皇宫东侧偏殿宜兰居。 一个宫婢低头步履匆匆闪进宜兰居后关上大门,快步走进内室,又掩好门。 洒金般的夕阳斜映进屋,将窗边做针线的两个人影依偎拉长。 宫婢走到走至近前,低头与其中女子附耳低声道:“事成了,翠香说她今早洒扫前院时看见万总管亲自去西巷带回人进了凤仪宫寝殿,虽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翠香留心看着五公主从皇后寝殿出来后就被带去了偏殿没有再被放回西巷,眼下那个偏殿被皇后的人严密把手着。” 那女子穿了一身泛旧的靛青袄子,清秀的面容上有些许岁月流走的痕迹,闻言,她正在穿针的手一顿,而后轻轻应一声:“……好,成了便好……” 而后便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怔忡片刻后又翻动手腕对这手里的那块皮子开始熟练缝线,声音依旧很轻:“北地苦寒,出了嘉兰关更是荒沙蛮夷,我们无甚贵重物什给她作添妆,趁使团抵京还有些时日,且再多给她做几身厚实合身的衣物,这红狐皮子是前年太后赏的,便拿来给她做身大氅吧,总好抵御两分寒气……是我们对她不住,来世当牛做马以偿还这孽债……” “阿娘……”女子身旁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咬着唇,终是欲言又止地唤了一声。 靛青袄子的女人视线没有离开手上的针线,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继续喃喃自语:“鬼……都是鬼,我也是鬼,我们都是鬼,这世道外头人吃人,深宫之中鬼吃人,人活不下去啊,我只能变成了鬼也去吃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第 13 章 孟书渺被关起来了。 就关在凤仪宫后院一个偏僻小杂物间里,除了一扇从外上锁的门,就只有一扇她踮脚都够不到的小窗子,外头偶尔会想起轻微的窸窣声,猜测看守人不止三两个。 为防止她闹出幺蛾子来,屋子里能收的物件都收走了,整个逼仄却空荡的房间只有一席铺在地上的床褥子。 窗外日升日落,从她被关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今天是第八天。 这期间,除了每天定时送进来食水,没有其他的动静,孟书渺在昏暗中静得心慌。 心慌归心慌,但不得不说一句凤仪宫是真有钱啊! 即便她看不见外面,到了晚上从那小窗子外透进来的火光和炭火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声就可以大致猜出炭盆子摆得不少,白天这小屋光线昏暗,晚上那些火光反倒让人晃眼睡不好觉。但也是因为炭火摆得足,虽然只有一床褥子,确实不怎么冷。 约莫是怕她身体太拉跨死在和亲之前,她发烧时还给叫了太医来瞧病,来的还是太医院院正,之后雷打不动每天一副苦药随着饭食一起递进来。 孟书渺将所有饭食和汤药都吃得干干净净,现在暂时他们想她活着,她自己也想活。 有气无力地将自己裹紧在那床厚褥子之中,正闭眼休息顺道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锁扣叮当,孟书渺闭着眼动了动耳朵,她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给她送药来了,过去七天每天这个时候外面都会送进来一碗汤药。 “里头那位需七日复诊一回,只院正今日吃坏了肚腹,便命下官前来替他走一遭,不知几位公公可否?” 听见这陌生的男声,孟书渺睁开眼望去,一个穿中年太医身后跟了一个手提药箱的医女还有一个凤仪宫太监。 中年太医走至跟前,蹲下身对孟书渺略一颔首,“五公主,烦请伸出腕来。” 孟书渺听话地伸出了手。 那太医并指搭在孟书渺腕脉出,安静诊脉,然后逐渐皱起了眉头,突然很响亮地嘶了一声,吓了孟书渺一跳。 就见这太医一脸沉思状用手拨着她的头左看右瞧,声线提高:“公主似有血疳之兆,风寒外袭致体热高烧,加之本就体弱多病,高热引至血虚血燥,热毒之气客于腠理,与气血相搏而生1,六淫外感气血失调,发斑初如粟米绵细,无感无染,若不见疗理,则渐成肿顽,破脂流脓血,恐有性命之忧啊,不知公主可似身上有感?” 啊? 孟书渺有些傻愣了,文言文版的医学专业术语理解还是蛮困难的,唯一听懂的那句就是“恐有性命之忧”。 太医却好像等不及病人的回答,转身对那端药进来的凤仪宫内监虚一做礼,面露严色压低了声音:“公公您瞧这……需除了衣物全身检查,若不及时查诊,怕有性命之危,眼下这情形,圣上不日便要下旨,北鞑那边的脸面怕是……五公主毕竟是圣上亲女,受不得辱,不若你我出去稍等片刻,让这医女替公主仔细检查是否染了血疳,若公主有何闪失,今日你我必都难逃一死……” 说着他还沉着脸用手在自己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那凤仪宫的内监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看地上一脸病容的五公主,再看看太医焦虑的神情,略一沉思后点了点头后转身带头朝门口走去。 太医对着那一直低头的医女说了句:“你且仔细查看公主全身,记得动作快些。”随后便跟着内监走了出去。 门被再次合上,屋里就剩下孟书渺和这身形有些熟悉的医女,她似一下想到了什么,撑着手急忙坐起来,急切又小声地喊了声:“姑姑?” 医女急忙冲过去,跪地将她扶住,“莫急莫急,当心哮喘。” 孟书渺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应是用心画了仿妆,肤色黑了许多,脸型也打了阴影做了改变,换了眉形涂了口脂,样貌与巽娘并无几分相似。 孟书渺心跳加速,强自压低了声音:“凤仪宫全是皇后的人,姑姑你进来可有被人察觉?” 巽娘没回答,摸上孟书渺的肩膀,感受手下肩胛骨嶙峋凸起的骨感,声音很轻:“我将树下的那匣子挖出来了,这一回,怕是再也无法将它埋回去了……” 孟书渺微愣,西巷歪脖子树下埋的那个匣子是李贵妃生前留给女儿最危急关头保命用的,早前她快病死那会儿巽娘挖出来动过那匣子一次,这事只孟书渺和巽娘两人清楚内情,但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唯巽娘一人知晓。 “岁宁!”巽娘忽然双手握住孟书渺的肩膀使两人视线相对,她压低的声音仿似有千钧之重:“章太医只能拖延片刻,我且长话短说,你听好,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字话你都牢记在心—— 姓孙的把你的画像递入了鞑子的使团,使团首领乃北鞑王心腹,他已同意换嫁和亲,皇帝也点了头,不日便会下旨,此事已成定局,我们只能在和亲途中伺机而动。待宣了和亲圣旨后就算为了皇室颜面,他们也是要装模作样善待你几日,你务必要放宽了心好好吃饭养病,尽力将身子骨养结实些,岁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期间皇后和礼部要为你做和亲备嫁事宜,你便适时提出你身子骨弱要惯常服侍你的杏芽和春山来伺候你随你同去北鞑,他二人若是留在宫中到时也必是死路一条,就让他们陪着你一起逃出去吧……” 孟书渺打断巽娘的话,急切道:“那姑姑你呢?你难道不随我们一起吗?” 巽娘面色从容,浅淡一笑:“那些人眼中,杏芽和春山无足轻重,你带走便带走了,我不一样,我是留在宫中让你安分上路的筹码人质。” “可是……可是若你留下,待我们半路逃走后,你会死的,姑姑你会死的!”孟书渺努力瞪着蓄泪的眼眶。 巽娘温柔了抚了抚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忽然转了话头:“若成国公府还在,阿宁你或许该唤我一声舅妗。” 巽娘原不叫巽娘,也不是成国公府的女婢,她本是北地人,幼年时北鞑攻城南下屠杀了她的亲人和村人,黑甲军追击北鞑人时救下了她,见她实在聪慧可怜,李平言的夫人便将她收作义女养在身边,她与李家三郎年岁相仿一道长大,青梅竹马知慕少艾,李氏夫妇也乐见其成,但本该在弱冠那年姻缘美好的李三郎却在和北鞑人对阵的一场小战役中尸首分离。 爱人逝去,杀他的是敌人,递刀的真凶却远在那庙堂之上的诡谲风云中隐匿了身影,于是巽娘改了名挽了髻,做了成国公府的婢子伴在不得不为妃的李家幼女身边主动陷进了那吃人深宫。 在宫中沉浮数载,她清楚谁是真凶,真凶以外的真凶,却无法再报仇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护住眼前这个女孩,哪怕付出她这条早已不在乎的性命。 孟书渺惊愕地瞪圆了眼睛,泪珠子从眼眶里骨碌碌滚了出来。 舅妗…… 巽娘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物塞入孟书渺手中郑重叮嘱:“这个你好好收着,莫被人发现了去,待到北上之时,时机合适自会有人来与你碰面,这便是信物,你将这方玉印交予那人,告诉他这便是故人的最后一个心愿,你就带着春山和杏芽离开随他走吧!这宫中这么多的人,无论谁为家国牺牲和亲都是应该,但唯独李平言的血脉不应该!” 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田黄石印,一面刻着一个“言”字,另一面刻着一丛竹,孟书渺将小印紧紧握在手中,她拼命压抑着哭声所以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巽娘不断用力摇头。 巽娘明明可以买通人将这些话和小印带给她,可却偏要冒着风险乔装亲自来凤仪宫。 这是诀别。 狠狠心闭了闭眼,巽娘豁然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脚步,背影顿在那里片刻后她有转回身来,再次蹲到孟书渺身边,抬手替她擦去腮边的泪痕,眼眸中是道不明的情绪,她轻声开口:“我知你有你的来处,以前你不答我也不问,我们相依整十年,我亦你当作亲女,只是今日一别后怕是再难相见,好孩子,你愿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闻言,孟书渺瞳孔猛地一缩,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错愕,一时失语。 巽娘却只是微笑,看向面前这个姑娘的眼中有一种平静的悲伤:“阿竹怀岁宁时在宫中处境艰难,是我接生的,岁宁从来到人世间那么血糊糊的一团开始便是我一点点养大的,是不是她我又怎么会辨不出,她应是早已同她母亲在一处了,也好,不用留在世间受这等苦楚,只是让你替她受了这么多年苦,实在对你不起。你唤我一声姑姑,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我只是想在临别之际唤一声你本名,也好叫我不留遗憾。” 眼泪就像断线珍珠不停滚下,擦也擦不净,孟书渺哑声道:“我姓孟,孟书渺,知识无洲,书海浩渺,我爸……我父亲取的,他期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学问爱读书的人。” 这次,巽娘是真心实意地笑了,“看来你真正的父亲是个好父亲,他很爱你,真好。” 从她平常不经意间的自我流露,便能猜到这原本是个被爱包围着期待着千宠万爱长大的姑娘。 “姑姑……” 巽娘摸了摸孟书渺的鬓发最后说道:“书渺,走吧,逃出去,从此海阔天空,不再是李岁宁也不是五公主,做孟书渺想做的事去罢!” 说完她直接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14、第 14 章 孟书渺又被关起来了。 如巽娘所预料的那样,在她们见过面的第二天,和亲圣旨就下来了。 大抵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孙皇后也不好显得太过苛待,于是孟书渺很快就从凤仪宫的杂役房搬了出来,被安排住进了离凤仪宫不远的芳华殿。 换了个地方继续关着,但芳华殿里的条件确实要好上不少,一应起居器物俱全,连地暖都给她烧上了,生怕她冻出个好歹,依旧有太医每隔两日来给她问诊看脉,还给配了六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在她所居住的寝室内虎视眈眈地不间断轮流看守她。 但不得不说,这算是孟书渺穿越来的这十年间过得条件最好的一段时间了,她牢记巽娘的话,认真吃饭睡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养好,配合上太医开的药,这次伤风发热的症状倒比以往都好得快,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饭菜一顿顿吃进肚中,很快就不再是之前虚软得连脚都站不住的状态,甚至面上都起了些血色。 看管她的那几个嬷嬷私下议论,都道这五公主也是个心大还蠢到没边的,都快被送去和亲送死了,换个公主怕是早已以泪洗面人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了,这位倒好,还有心思吃好睡好要这要那,大抵是被关在西巷那鬼地方从没见过世面。 可她们不知,那是因为人在已无他路可走的境地之下,最后那一条路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她必须抓紧时间,尽自己最大努力吃饭喝药养身体,只希望能在这有限的日期内尽量让自己变得壮实一些,至少等到需要逃跑的时候她能有力气跑得动。 身体状态改善了,夜晚也能睡个安稳些的觉了,只是依旧多梦。 这些天不知为何她开始频繁梦到自己在现代时的一些场景,比以往都要频繁。 她梦到曾经的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儿,背着书包爸爸送她上学,上课太困和同桌互掐大腿,全家人一起围在电脑前商讨她填报大学志愿,哥哥工作出差顺道去学校看她,教授在讲台上点名喊她回答问题,和男朋友吵架两个人隔马路站着死犟谁都不走,和室友一起讨论去哪儿毕业旅行,马路边捡了只小流浪半夜哈欠连天地用针筒给猫儿喂奶…… 穿越十年,明明记忆中的很多细节都在时间侵蚀下渐渐模糊,但在最近的这些梦境中她却越发清晰地能回忆起这些细节。 除了曾经的回忆,有时候还穿插一些模糊奇怪的梦境,就像那天还在西巷时做的那个怪梦一样,她隐约间还是能听见有人在哭,男人在哭,女人在哭,她记不得到底是谁在哭,却总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有人要撕破这些围困着她的光怪陆离看不清面貌的画面来到她面前。 好在这些梦境似乎并没有消耗孟书渺的精神气,醒来后也不觉得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喝药养身体外,她就只能一遍遍数着日子。 她不知道和亲启程的日期是什么时候,也不晓得婚礼到底是怎么筹划准备的,和亲圣旨没有提及,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就像引颈待戮的羔羊,只能安静等待着豺狼分食她血肉的那天到来。 在她被关芳华殿的第二十三天,晨时,天都还是黑的,一片寂黑之下,芳华殿寝室的门被人从外暴力打开,涌进来一群面无表情的宫人,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孟书渺粗暴地从被窝里拖出来,几个宫女便不由分说地开始给她洗漱、绞脸、梳头、上妆,最后套上层层叠叠是嫁衣。 那繁复的公主嫁衣,最外的翟衣霞帔绣着雉鸡,看着是何等尊贵威仪,沉重的金凤翟冠像一把无法挣脱的枷锁一样最后往头上一戴。 凤仪宫的熟人万公公站在门口手中拂尘一甩,懒洋洋地对着孟书渺做了个请的姿势,掐尖了嗓子似笑非笑一语双关:“时辰到了,恭请五公主上路,请公主前往谨身殿拜别帝后。” 孟书渺蜷在袖中的手,掌心已经汗湿,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抬步跨出门槛,终于是到时候了,她要为孟书渺也为李岁宁挣一挣命。 谨身殿是前朝宴请外藩及后宫皇嗣嫁娶赐宴之地,那万公公来时路上告诉她要在谨身殿行陛辞礼聆听训诫,对帝后行拜别大礼,而后和亲队伍随朝贺北鞑使节直接出发。 孟书渺不大清楚和亲公主出嫁的一系列婚仪流程,但巽娘曾经和她提过正常公主出降至少需要一年半载的准备时间。 谨身殿正前已经站了许多人,有侍立的宫人、内廷卫,穿着各色袍制的官员,间或还有一些异族穿着打扮的北鞑人,这些人见她到来,目光皆落在了她身上。 孟书渺目不斜视一步一步朝里走。 谨身殿里头人也不少,她走到大殿正中央的空地处站定,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大殿里头人倒不多,那些朝臣都在殿外候着,这算是公主离家前最后的告别仪式,殿里除了几个侍候的宫人,就是几个高位妃嫔,几个宗室的皇亲国戚,还有一个一脸络腮胡的北鞑使臣,太后倒是没有到场。 最上首正中高处位置站着的那对男女,冕服凤袍,天威凛凛威仪棣棣。 孟书渺头上压着沉赘的翟冠吃力仰头看着两人,皇帝一如既往面容肃然帝王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皇后那张国泰民安的脸挂着得体典雅的笑容。 早已候位多时的礼部官员出列挺胸仰头用洪亮的声音开始唱词:“时维隆明二十二载,帝继天命,抚育万邦,夏夷君恩眷殊,是为以宁疆尘永结盟好,今以静安公主高贞顺出降戎鞑忽利可汗,导以礼乐永绥边圉……” 孟书渺抓重点听了一些,不客气地撇嘴轻嗤,切,静安公主……她还徐汇王子呢! 静安公主,高贞顺,生物学父亲给起的这个名连被起名的本人今天都是头一次听说,静安贞顺,单独每个字都有它自己美好的含义,但组合在一起,任谁都能品出这其中的讽刺,这是在警告她安静闭嘴老实听话。 “……秦晋之好,如圭如璧,今静安公主奉命远嫁,敦睦邦交,惟愿圣恩昌隆,大卫国祚长绵,特许公主临行入番拜别跪叩圣恩——” 祷词的官员清清嗓子加大音量再次喊道:“特许公主临行入番拜别跪叩圣恩——” “圣恩嗯嗯嗯嗯嗯……” 祷词官拉长的尾音在房梁之上缠绕盘旋,他斜眼看向孟书渺,眼睛都快抽筋了,再次加大嗓门:“静安公主临行入番拜别跪叩圣恩——” 一阵窒息的安静过后,在场的人便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骚动,祷词官额头冷汗滑下,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嗓子要冒烟了:“静安公主拜别跪叩陛下——” 孟书渺站得笔直,就这样站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中央,抬着头和皇帝冰冷的目光对视着。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卫朝的皇帝陛下,看来你的女儿对和亲我部族很有意见,不愧是李家女人生的女人哈哈哈,你们卫朝人说我们野蛮,自己最爱搞的那一套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看来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啊哈哈哈!” 北鞑使臣突然开口,怪腔怪调说着不甚熟练的大卫官话,满是嚣张,大胡子抖动笑得狂放。 明帝的脸色早已黑沉下来,作为帝王的权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岂容被接连挑衅,动不了北鞑的使节,一个尚未和亲出嫁的公主……呵!还真以为拿她没法子了吗? 帝王甚至都不需要有动作,只一声冷笑一个眼神,侍立在旁的内侍总管立刻领会其意,上前两步,朝两旁几个年轻力壮的内侍一挥手,几人上前,架胳膊的架胳膊,摁头的摁头。 这些人是有些手段的,抬手一个巧劲打在孟书渺的膝弯处,她便感觉双腿无力顺着这些人的力道弯了双膝,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有一只手死死钳在她的后脖颈上,摁着她的脑袋往下压,就这样她活脱脱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下重复下跪磕头再提起,硬是完成了三跪九叩之礼。 内侍们松开了孟书渺,低头退回原位,孟书渺一手撑地咬着牙站了起来,发冠都有些松脱了,她平静地与明帝对视,眼里看不到尊崇也没有惧怕,只是平等静对视,不闪不避。 生杀予夺的上位者,睥睨一切,他眼中的蝼蚁又怎配与他平等而视。 明帝面无表情声寒如冰:“你,不满朕的旨意?” 这大概是自李岁宁出生以来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第一次面对面和她开口说话。 帝王无形的威压强势使得偌大的的谨慎殿里此刻落针可闻,所有人个个缩头如鹌鹑。 只有北鞑使节在继续拱火挑衅:“卫朝的皇帝陛下,虽然你的女儿对你的旨意不满,但她即将成为我们可汗最宠爱的阏氏,这是不能改变的。” 听着耳边北鞑使臣的话,孟书渺依旧与明帝对视,目光中却多了抹嘲讽,听到没有老登,我就是对你不满,但你现在能杀我吗? 明帝垂眸睨着场中央那身形瘦小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个从出生就被他厌弃的女儿看进眼中,沉声道:“你是我大卫的公主,受万民供奉食禄,固邦交化兵戈,奉命和亲以惜己身,这是你要为万民所出的回报,以敬高氏帝姬之责。” 受万民供奉? 我吗? 孟书渺顿时怒从心头起,她深吸一口气盯着上头的皇帝,张嘴就如是石破天惊的呐喊:“你、放、屁!” 这三个字犹如一记响雷轰隆隆砸下,炸得在场的人汗毛直立。 在场的人不多,但都是和皇室有点子血脉关系的,也都算是见识过风浪的,这会儿倒是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真真是好家伙!这个五公主,从前不显山露水,没成想竟是个猛人啊!如此场合,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天子……骂了,骂了!骂了! 有人望天有人看地,有人恨多长了两只惹事的耳朵,这种鬼热闹是能随便能听的吗? 就算是皇室宗亲那也是是要出人命的! 孟书渺却不管,她就像游戏只剩一点残血时最后一波攻击输出:“谁?谁!哪只狗眼睛看到我受万民供奉了?啊?谁看见了?我是打哪儿长大的都心里没点数吗?”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将在场众人扫视一圈。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对上静安公主的目光承认自己是狗。 这……这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当今第一猛女啊! 欣贵妃今日也来了,她郑家近些年才因她的得宠而崛起,与曾经的李贵妃及五公主都没什么恩怨,只当冷眼旁观。这会儿她就站在皇帝右侧往后靠边些的位子,能清楚看到明帝帝冕帽檐压着太阳穴的位置蜿蜒出一根青筋正在突突地跳。 她看看站在前方的明帝,再侧目看向那场中央正被所有人视线灼刺的那个女孩,只觉得那鲜红的公主嫁衣有些晃了她的眼,郎朗清脆的声音字句清晰传入耳中—— “若真是受万民供奉者得行庇佑万民之责,那今日站在这里的必不该是我,鞋缀东珠身着金衣的不是我,牛乳净手的也不是我,路有冻死骨却用炭暖花只为花香熏身的更不是我,明明是自私自利、刻薄寡恩、恃强凌弱、无才无能之辈,却还要扯了天下大义做遮羞布,岂不可笑!得天下税赋供养的第一人就是皇帝陛下您啊,圣上自诩爱民如子,为什么您不牺牲自己去和亲北鞑?怎么着,是不喜欢吗?是嫌北鞑可汗太老了不想做他的阏氏吗?” 死寂。 这下殿中真是一片死寂,有宫人已经跪下来瑟瑟发抖了,见有人跪了,便渐渐地跪倒了一大片,埋头闭耳当自己不存在。 那嚣张的北鞑使臣都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圆了嘴巴。 欣贵妃收回视线悄悄看向明帝,她感觉圣上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了……于是,低头敛目,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天子一怒,骇人的威严和杀意如有实质铺天盖地袭来,帝王的颜面是不容一丝一毫的亵渎的。 明帝此刻是真动了杀心,他女儿多的是,可不止这一个能嫁人。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是都察觉到了,那北鞑使臣反应倒是快,几步出列挡在孟书渺跟前,见缝插针给卫朝皇帝找不痛快也是他此行出使的目的之一,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卫朝皇帝陛下,等到了王庭,这便是我们的新阏氏,我做主同意以嫡公主换她已经是让步,可汗必是要见到他活的的阏氏,这个,你不能杀,如果陛下您想再次开战的话……不过听说皇帝陛下你有不止一个美丽高贵的公主,若你想再给我们一个,中原公主多来几个我们可汗也是愿意要的哈哈哈……” 这话说的,不等明帝开口,旁边同样脸色难看的孙皇后急忙插话,勉强得体微笑:“右贤王说笑了,和谈盟约坚固,只不过静安公主自幼在卫都长大,临到分别,故土难离,难免失了些分寸,毕竟还年幼是少经世事了些,让右贤王见笑了,时辰已到,公主和亲队伍就此启程出宫罢。” 说着她垂首靠近明帝,小心翼翼地低声劝道:“圣上,两国盟约为重,等到了北鞑,自有她的苦头吃。” 方才听那番到什么“牛乳净手”的言论时孙皇后就想叫停了,她也气得牙痒痒,这个小贱人,和她那个娘一样可恨难缠!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想做滚刀肉攀咬她女儿一口。 和明帝夫妻几十载,孙皇后就站在他旁边,第一个察觉到明帝的杀意,她必须站出来阻止眼下的事态发展。若是真让皇帝在盛怒之下不管不顾杀了这小贱人,那么她的宝安就危险了。 她心中明白,她的丈夫其实没有多少在乎究竟是哪个女儿去和亲,在他眼中哪个女儿都一样,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哪个女儿是死是活,他其实都不在乎。 见明帝还是面色阴沉,孙皇后一咬牙关决定立刻快刀斩乱麻,她朝万公公隐秘地使了个眼色。 万公公微一颔首表示会意,他走到那跪在地上已经快要把自己头埋进双膝的祷词官跟前,不轻不重地提醒道:“张大人,时辰已到,该祝词送公主车架启程了,公主和亲事关国体,莫耽误了良辰吉时误了国运呀!” 说着又压低声音催促道:“若陛下盛怒之下真杀了五公主,那就收不了场了,到时候今日在场的人有谁讨得了好?趁陛下尚未发作赶紧收场,你照我说的做,自有娘娘替你们担着!” 倒霉的张大人颤巍巍抬起头看一眼高堂上位的皇后娘娘,再悄悄看看旁边像马上要浮尸百万流血千里的皇帝陛下,两眼一黑又一黑。 他眼一闭牙一咬,哆嗦着站起身,用他那怕得有些走调的声音唱道:“山川悠远,日月同辉,金石永固,善哉!礼毕,恭请静安公主启程!” 张大人简短说完,把能省的话语都省略了,为这次和亲他们礼部在短短二十多天的准备时间里忙得脚打后脑勺,能省的流程都省了,就怕中间闹出幺蛾子,千算万算,临到头了还是出了这么一桩掉脑壳的事。 张大人那个悔啊,以为祷词又轻松又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拼命使了银子给自己上峰才抢到的活,现在可能要成为他官场生涯的坟墓了,说不定命都要被牵连进去了。 万公公走到孟书渺跟前,躬身对她拜了个请的姿势,姿态恭敬,但那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话却是:“五公主,莫要再意气用事了,想想留在西巷的人,快些出门上驾撵出城去罢。” 冷冷地盯着这白面太监看了片刻,孟书渺提了提裙裾,一言不发转身往殿外走去。 见她走出门去,万公公急忙命一众宫人跟上,他也跟随上去,打算亲自把人送上马车。 可谁知,人往外走了还没几步,脚都还没跨出门槛,这人就又停住了,背影一顿,然后又缓缓转回身来。 饶是在宫中沉浮半生的万公公见状也不禁眉心狠狠一跳,呼吸都窒了窒,这虎婆娘还要做什么? 此时殿中原本因着公主和亲队列出门而稍大着胆子抬起头准备目送的殿中众人,就见那静安公主,缓缓抬起右臂,露出那只略显苍白纤细的手,先是紧握成拳,然后对着上首位置帝后的方向缓缓的竖起……一根中指。 所有人:??? 比完中指孟书渺就立刻收回动作放下手,转身快步继续朝外面走去,她不想给皇帝往不好的方向猜测竖中指含义的时间,这老登的怒气值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留下殿中一群满头雾水的人。 明帝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皇后也被气得仰倒,但她还要挨近旁边的人,随时关注,生怕皇帝把那小贱人喊回来将人砍成两段。 倒是再边上些的欣贵妃,一直不做任何声响,只是一直看着那朝外远去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直到那背影消失…… 这厢孟书渺出了谨身殿,站在外面的人不清楚殿里发生了什么,目送那瘦瘦弱弱像小孩套了大人不合身衣裳一般的五公主捞着嫁衣宽大的裙边雄赳赳气昂昂地从经过,朝殿前远处的宫道走去。 宫道上走了没多远,孟书渺便看到了已经准备妥当停在那里等她启程的和亲车队,宫人早已站列待命,拖拉公主车辇的马儿也有人握着马鞭拉着缰绳随时等待着,好像就等把她往车上一塞就立刻撒丫子奔出宫去。 孟书渺走到马车前站定,转身看向跟随而来监督她上马车的万总管。 “万公公。”孟书渺朝万公公扬了扬下巴,“告诉皇后,就说我不习惯陌生人贴身伺候,我要我在西巷用惯了的那三个人同在和亲名单中,在出城前我要在和亲队伍中见到他们三人,如若不然此去北鞑路途漫长,当心你们的宝安公主随时顶上。” 闻言,万公公也不敢以往那样像看杂碎一样倨傲轻慢的态度,他微微躬身颔首表示听到了:“是是是,咱家上后便去向皇后娘娘禀明,五公主您还是先上车吧。” 这就是个彪子,经过刚在那足以记刻进史书的一笔,没看到就连圣上和娘娘都受不住嘛!眼下这节骨眼上要是又惹了她,他万公公可受不住,还有再不走,他怕谨身殿里头的圣上要追杀出来了! 15、第 15 章 孟书渺上了马车之后,整个和亲车队就跟屁股后头被狗撵着似的直往外冲。 出了宫门,便算是外面的世界,孟书渺穿越而来十年的时间,这是第一次有了亲眼见到宫墙外天地的机会。 环绕皇宫的内城是权贵住宅区,朱雀大街的积雪被清扫在两旁,车驾的马蹄儿在平整的青石板地面哒哒的响声,一路平坦顺畅,路面平整宽敞,街道两旁殿阁楼宇鳞次栉比,古色古香,街上的行人衣着都是鲜亮考究的,看着也厚重保暖。 出了内城,外城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区域,这里房屋建得低矮拥挤,平整些的是砖房,有些甚至还是土胚的,道路泥泞,积雪混着不停踩踏的脚印,整条路都沾满泥浆。道路本就不宽敞,路边各种人、推车、驴子骡子、框担混在一起,杂乱拥挤,这要是搁现代肯定要消防城管联合大整治。 这里的百姓穿得灰扑扑,很多人衣服上都有补丁,精气神明显没有内城的好。 待到正式出了卫京城,原本不在和亲队伍名单中的杏芽和春山赶上了大部队,只是没有巽娘。 正如巽娘自己之前预料的,她被当做人质留下了,孙皇后最终还是没有放她离开。 杏芽和春山带了皇后的话,大意就是能让孟书渺带上杏芽和春山已经是皇后给了极大的脸面,巽娘是不可能放的,若她在路上真的要闹,那就好好想想巽娘的命。 临出发前闹的那一场看似鲁莽,其实在被关的那段时间里孟书渺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许多遍,原本想着试试看说不定能将巽娘也一并带走,果然还是不行。 “公主,我们真的就要这样去北鞑了吗?我听说……听说北鞑蛮子肉都吃生的,喜欢杀女人和小孩吃。”春山缩在孟书渺身边,对前路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孟书渺看了眼跟尊门神一样坐在车厢门口的那个黑脸嬷嬷,这是皇后派来看着她的人,所以现在不好多和春山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 一路上,她在私底下让杏芽和春山都悄悄藏了一些易存放的馍饼子,她们出发时两手空空,外面现在又到处在闹荒,必须要以备后患。 等真正离开了京畿范围,外面场景和卫京城内所见的完全就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队伍走在北上的官道上,放眼望去满目焦黄的土地盖着苍白的雪,望到尽头都不见一点生机之色。 远处的山一样光秃到看不见一点生机绿色的痕迹,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根立着的树木,别说剥树皮,连树都不剩了。 有些路旁开阔地带有许多逃荒的流民聚集,由此孟书渺见到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西巷的那十年都从未见过的惨烈景象。 已经不能用筚路蓝缕来形容这些逃荒的流民了,一个个黝黑枯瘦皮包骨辨不清面容,还有未着寸缕像干尸一样的人倒在路边,不知生死,她甚至还眼尖地看到了乱石堆边散落的白骨。 见到有车队过来,这些看不清面容的灾民有空洞麻木像就是在等死的,也有眼神饥饿如野兽死死盯着车队的,但碍于队列里持着冰冷刀枪数量众多的军士威慑,无人敢上前来,只是目光紧紧追随车队从自己眼前经过。 空气里有腐烂和酸臭味飘散。 孟书渺坐在车里,眼看着从一个灾民聚集点经过,那中间架了一口破锅,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有几个像骷髅架子一般的灾民就围在锅旁。 一个蓬头垢脸的女人忽然冲出来拦到车队中间,跪下来就开始砰砰磕头,没几下额头便磕破了,尘土污水混着血水流了满脸,她指着旁边一个头大身小肚子却很鼓的小孩呜哩哇啦地哭喊着什么。 队伍中有高壮的军士出来厉声呵斥让女人滚开,女人不闻只一味磕头,军士上前就朝着女人的脑袋用刀柄一杵子砸了下去,鲜血顺着脑门汩汩而下,哭喊声戛然而止,两个军士拖着瘫软的女人丢回路边,伴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把撤下车帘,孟书渺屏住呼吸抚着心口,强忍住了翻涌作呕的感觉,她紧紧握住旁边杏芽的手,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曾经见过史书上寥寥几字“岁大饥,人相食”的背后,就是这样触目惊心的悲怆。 这个世界真的让人受不了。 和亲队伍要去云州的驿站休整,明明已经开春,却还是刺骨的冷,时不时就会下上一场大雪,大雪封路耽搁不少时日,马车一路摇晃,孟书渺被颠得差点散架,到达云州驿站时比预计到达日期迟了小半个月。 她心中也隐隐焦急,已经走了这么久,过了云州之后差不多出了中原就是北地范围,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巽娘说的人来联络过她。 这个队伍明里暗里有很多皇后防止她逃跑安排的人,最开始她还吃那黑脸嬷嬷端的饭食,但吃了几次以后发现自己身体变得虚软无力行动困难,察觉到不对劲后她再也不肯吃了,让杏芽和春山去负责安全护卫的护军那里要吃的,等那些军士们吃了才拿回来她们三个吃。 黑脸嬷嬷虽然很不满,但她怕孟书渺那天在谨身殿的壮举再现,又见她们三个一路上都安安分分没闹幺蛾子,赶了这么久的路自己也很疲惫,便放松了些警惕,任她们去护军那里拿吃食。 这日坐在驿站的房间里,孟书渺掌心紧攥着巽娘给她的那枚小印在心里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在云州多拖上一段时日。 正想着,杏芽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食盒子。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合上了门,还紧张兮兮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她才走近去把食盒放到桌子上。 孟书渺盯着她看。 杏芽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出来,然后将握在掌心的一样什么东西塞入了孟书渺掌心,在孟书渺耳边轻声道:“方才领饭时一个火头军偷偷塞给我的。” 是一张叠成小块的纸条。 孟书渺呼吸急促几分,站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纸条,上面只有流个字:“勿食晚,待子夜。” 终于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地跳,孟书渺将纸条用烛火烧毁,贴身收好田黄石小印,将拿来的那些饭菜全倒进来隐蔽的床底假装正常吃完,又让杏芽赶紧去悄悄的把春山找回来。 孟书渺把有人要协助她们仨逃跑的事告诉了杏芽和春山,两小只没有任何犹豫坚定跟随,表示公主到哪儿他俩就到哪,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 孟书渺觉得今天夜里整个驿站都静的出奇,就连往常每天都要到她房里来添一添堵的黑脸嬷嬷今日都没出现。 眼看子时已到,就在三人紧张又焦急地等待时,门外有黑影出现,轻扣了三下房门。 孟书渺顿时警惕起来,将之前暗中磨尖了的簪子从头上拔下来紧握在手中,就听得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可用了今日晚食?” 闻言孟书渺便知应该是接应她的人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见了她也不多话,直接掏出一个田黄石小印递给孟书渺看,“这是主家要我带来给公主看的信物,公主应也有一方一样的印石,可容小的一观?” 孟书渺拿出自己的小印,两块印石出了花色有点不同,一样大小,一样的竹子图案和一个“李”字。 信物对上了,青年立刻行动带着三人出了房门,绕到了驿站后院一个杂物房,移开柴垛,就出现了一个可容一个成人爬着通过的洞,洞外有接应的人,带着三人上马趁着夜色就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明日早上驿站里昏迷的和亲队伍就会被发现了,最多一到两天,就会开始搜捕他们,接应的那些人告诉孟书渺,他们必须要连夜出城。 驿站是在云州下属的一个偏僻小县城里,县城晚上宵禁关城门。 一行人到城门下了,孟书渺还在思考该怎么出城的时候,就听那守门的士兵听对着他们这行人马里为首的中年男子低声喊了句“将军”,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石头对着自己的脑门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下,有血流下来,不知道晕没晕,反正人靠着城墙瘫坐在了那里不动了。 然后孟书渺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这边的人从那士兵身上搜出钥匙,开城门,她被提溜着后颈子上马,向着城外狂奔而去。 那为首的中年男人带着她同乘一骑的,策马狂奔,从天黑跑到天亮,不知跑了多久,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成一团了,最后在山脚下一户隐蔽的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见孟书渺扶着墙在那里干呕,上前用大手啪啪给她拍背,差点给孟书渺拍吐血,就听这大叔说道:“果真是体弱了些,唉……造孽啊,要知道你娘很小的时候就能把马跑到吐沫子。” 进了那农家小院,一行人都训练有速地开始整装,给马喂草、做饭。 孟书渺换掉了原来的公主服饰,穿了一身男装,喝着那大叔端来的姜汤听他介绍他自己:“幼时拜你外祖父为师学武,我唤你母亲一声师姐,你就是我师侄。” 这位师叔姓骆,骆师叔也是将门出生,骆家几代掌东湘军兵权,守着大卫东边沿海一带打击水匪和外域海寇,小时候不正经拜她外公做老师学过李家枪,因为没有正式拜过师所以少有人知道他和李家的这层关系,故而没在李家被清算时受牵连,只是明帝忌惮武将,重文轻武,这些年来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五公主要和亲北鞑和巽娘的求助消息一并传到骆师叔手里时他正好是在回京述职期间。 孟书渺把自己收着的那个小印给了骆师叔,七尺高的男人沉默地接过印章眼眶有些发红。 骆师叔:“休息两个时辰后我们必须再次启程赶路,岁宁你可愿随师叔一起去宁波?若是去了宁波,以后可能要委屈你隐姓埋名不能见人,但有东湘军在师叔保你无虞。” 孟书渺觉得自己有些羞愧,用着李岁宁的身体要去自己的事,还要用人家的身世关系,沉默了良久后她出声:“谢谢师叔,但是师叔……我,我想去西南那边。” 16、第 16 章 骆师叔对于这个一直被关在皇宫里长大的小师侄要去西南感到意外和疑不解,想劝她随自己一起宁波,自己也好照应。 孟书渺却很坚持,表示一定要去西南。 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有机会穿越回去的唯一希望,这些天她越发频繁地做梦,梦到她在现代时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梦到她穿越前和朋友们在贵省旅游时时的场景。 有种直觉告诉她必须去这个世界的贵省也就是夜郎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就是像是一种感召,似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提示着她,她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她一直苦寻的答案。 所以她必须要去,一定要去,她得去西南赌一把,就是死她也必须得死在那里! 孟书渺弓身对骆师叔深深一揖:“我要去西南,但恳请骆师叔将他们二人带去宁波,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有个容生之所。” 被指到的杏芽、春山一脸惊慌拼命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和孟书渺分开。 杏芽一言不发,但紧紧抱着孟书渺的臂膀不肯松手,春山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嚷着就是死也要死在公主身边。 孟书渺却是下定了决心,狠心将二人推给骆师叔,她要去冒险有可能会死,怎么可能带上他们两个,跟着骆师叔走,他们能活,能吃上一口安稳的饱饭,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 但骆师叔是东湘军的话事人,他明面上离京后是回宁波的,所以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便派了两个心腹一路护送师侄去夜郎。 他想着去夜郎也好,毕竟出了卫朝国境,想要再抓她就难多了。宫里那么多人可以去和亲,但骆师叔也坚持,这个人就是不能是李岁宁,否则让那些战死枉死的亡灵们如何安息。 杏芽和春山哭哭啼啼再不愿也被骆师叔带走了,一行人就此分别,孟书渺跟着骆师叔给派的两个护卫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骆师叔看似粗犷,实则心细,老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伪造的文书路引。 追捕她的人大抵是还没想到她往西南跑了,这个时代交通和信息传递落后,她的脚程要快上一些,但随着时间推移,越往后走,慢慢的就开始看到一些城镇上张贴了她的悬赏告示,短暂休整的时候听人议论说和亲公主半路跑了,北鞑威胁要开战,圣上大怒,下了圣旨追拿逃走的和亲公主,还指了新的和亲公安抚北鞑。 比较欣慰的是那些悬赏告示上画像是手工画的,稍微有点子抽象的成分在里面,加上她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变得黑瘦粗糙,为了方便赶路干脆割了长发,整个人要多潦草有多潦草,很难有人把她和告示上的五公主联系在一起。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城又一城。 事情就坏在了卫朝西南边境的最后一站坤城。 三人到坤城的时候,还都是风平浪静的,早前为了早点到坤城而长时间赶路,孟书渺身体实在累得有些吃不消了,三人就商量着在坤城休整两天。 孟书渺在客栈休息,两个护卫就出去置办一些去往夜郎国的用需补给,只是出去没多久两人便急急忙忙赶回了客栈。 他们说情况很不对劲,坤城本就是军事要塞,城内各兵营突然开始遣调兵力,不是敌军来犯,却是各处搜捕年轻女子,那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或许还是发生了——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于是都来不及怎么收拾行囊,三人便动作迅速从客栈后门悄悄离开了。 东湘军在坤城的西南大营没什么经营势力,所以面对气势汹汹的追捕,他们没有助力只能躲藏逃跑,趁着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闭,三人乔装后混出了城,出城后也不敢耽搁,直奔夜郎国方向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出城后没一炷香的工夫,便有军令来关闭了城门,另有一队人数不少的骑兵同样朝着夜郎方向疾驰追寻而去。 西南多山林,前往夜郎之路他们为了躲避追捕决定抄近走山路,三人又走得急,更是困难重重,孟书渺那不争气的身体这个时候却掉了链子。 她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俩护卫大哥见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却还在死撑,再看天色已经擦暗,就商量着寻了一处有树丛遮挡的隐蔽之处暂时休息片刻,只是刚坐下来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呼呼喝喝嘈杂声。 “都搜仔细一点,抓到和亲公主者百两赏银!” “这边这边……你们几个去那边……” 两个护卫大哥对视一眼,当机立断,一个拎起孟书渺甩上马背,另一个则翻身上马朝着他们这边对应的另一个反方向冲去。 “什么人?站住!快快快,这边……” 孟书渺趴在马背上,被带着往密林深处行去,看着那引开追兵的护卫大哥消失的方向,死死忍住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山林深处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小路,只是越往里就越难行,杂草灌木丛生,剩下的那个护卫大哥把孟书渺放在马背上牵着缰绳,自己则拿着到在前面砍挡路的枯木,护卫大哥之前打听过,说从这个方向一路往西,就能到夜郎。 两人在月色下沉默行进,林子里渐渐起了雾气,孟书渺不敢去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瘴气。 “咻——” 利刃划破夜色呼啸而来,扑哧一声一支利箭没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射中的马后臀,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又重重摔倒下去。 护卫大哥眼疾手快将摔下马背的孟书渺接住,待她刚站稳后就将她朝前一推,大声道:“我拦住他们,快跑!”说着就举刀和已经追上来的人厮杀在一起。 伴着身后刀剑相撞的声音,孟书渺屏着一口气,疯了一样地朝林子深处跑去。 够了!真的够了!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究竟为什么就非要让她穿越? 孟书渺只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等到噩梦醒来,她就还是睡在自己房间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异世的一切都不存在,不存在她所受的一切痛苦,也不存在那些因她而牺牲的人。 肺里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喘气的时候胸腔都伴随着一阵锐利的疼痛。 她在林深处一阵乱窜,绕得七荤八素的,最后竟误打误撞走出了这片密林。 这是山腰的位置,从这里往下看能隐隐约约看到山脚下村落里零星的亮光,正思索着接下来怎么走的时候,身后脚踩地面枯树叶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烛火亮起,人声靠近。 “快!在那里!” 孟书渺机械般抬起双腿就要跑,可还没跑几步,左小腿被一个石块击中失去了平衡,一下扑到在地。 “上头的命令,要抓活的!” 大脑一片嗡鸣声,眼前也出现一阵阵眩晕的雪花纹,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经被包围了。 火把光照亮下,孟书渺看清了这几个人的面容,都是西南军兵士打扮,为首的两个穿得有些不同,看样子在军中级别不低,一个年轻些,一个稍稍年长些。 年轻的那个人身材高大,面颊瘦削,高眉弓之下在阴影中的双眼是藏不住外溢的阴翳戾气,浑身都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一直即将捕猎的鹰隼,正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这是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熟人,从来没说互相过话,孟书渺认得他,但觉得他不一定认得自己。 大皇子生母不详,皇后养子,据说从小性格孤僻阴沉不受帝宠,早早开府封了个郡王,但武艺不俗,他很早便自请去了军中做事,常年在外行军,极少回卫京。 孟书渺早前打卡宫中宴席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旁桌的四公主和她提过,说大皇兄过后便要去西南军中,那么现在能在追捕她的西南兵之中看到领头的大皇子也属实正常。 孟书渺绝望了。 “哈哈哈,这便是那和亲逃跑的五公主?真是叫老子一顿好找。” 先开口的是大皇子旁边那个年长些的军头,他摸了摸自己那撇八字胡,眼中是浑浊的淫/邪,“公主不都是金枝玉叶细皮嫩肉的么,怎的这个长得跟个柴火棍似的?杨柳胡同里的窑姐儿都比她漂亮,不过毕竟是公主嘛,要是能尝上一尝公主的滋味那这辈子也是值了,将军你看,反正带回去也要送去北鞑,便宜那些蛮子之前让咱先尝尝鲜,兄弟几个这大半夜折腾一趟也不容易。” 说着就要伸手来摸孟书渺的脸,只是还没摸到被大皇子半路拦下。 大皇子看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孟书渺眯了眯眼,对八字胡淡笑问道:“也不是不可,只在此之前吴副将且先记一记,是否忘了什么重要之事?” 八字胡一愣:“忘了什么?” 而就在八字胡这一个短暂愣神之际,大皇子骤然变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佩刀,动作快出了残影,一刀狠狠捅进了八字胡的心口。 生变就在一瞬间,原本围着孟书渺的几个军士突然抽刀,分裂成两方,其中一方显然没有准备,还在八字胡被杀的震惊中尚未回神,就纷纷以同样的方式被捅穿了心窝。 看着八字胡骤然瞪大的眼睛和堵在喉咙口的惊愕,大皇子抽回佩刀,一脚将人揣在地上,冷笑一声:“你忘记了,她是本王的亲妹妹,肮脏东西,你早该死了。” 这一系列峰回路转的剧情叫孟书渺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她那方田黄石小印都已经给了骆师叔了,也没人和她提过这皇后养大的大皇子居然也是她的辅助啊? 大皇子走上前来,将孟书渺从地上扶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而后还笑了笑调侃道:“摔得不重,倒是叫虫蜇得不轻,得上些膏药。” 孟书渺闻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这个时节西南这边已是春末,毒虫毒蚁增多,方才路逃命她不觉得,这会儿后知后觉才发现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几处都在火辣辣的疼。 “多谢——”孟书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皇子,“多谢大哥救我。” 大皇子微微颔首,问道:“你要逃去夜郎?” 孟书渺迟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大皇子也不再多废话,招招手,旁边那几个兵士上前来,有人递给孟书渺一个水囊、一包饼子,另一个给了她一柄短刀。 大皇子:“很快便会有人再追上来,时间有限,这些你拿着,顺着这条路往山下走,约二里路后崖壁边有一小山洞,你且先去那处避一避,我会替你引开那些人,待天亮之后再赶路,到了山脚便往西行进山坳。” 他拉着孟书渺上前几步,指着前方的一条小路,朝山下的位置指给她看,“过了那山坳便是夜郎的地界了,山中蛇虫鼠蚁多,这个你且收好。” 说着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两个药瓷瓶和一个钱袋子递给孟书渺,“记住,遇到浑浊雾气弥漫不散之地绝不可进,那是瘴气林,夜间也不可行路。大哥能帮你的便是这些了,往后只能靠你自己。” 孟书渺将所有东西都紧紧抱在怀里,抬腿便要走,想想又转回身来,对着大皇子欲言又止:“大哥你放我走了,会不会有麻烦,还有那个……那个方才护着我的那两个护卫,能不能烦请大哥……” 大皇子懂她的意思,“无碍,我自有打算,至于你那两个护卫,我尽力而为。” “谢谢大哥。” 孟书渺带着绝境逢生后最真诚的谢意朝大皇子深深鞠躬,然后转身朝着大皇子给她指明的方向小跑而去。 大皇子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前方的月色之中,他收回视线,开始和手下一起快速收拾地上的尸体。 …… 孟书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不平的下山坡小路上,人一样高的灌木荒草挡路,石块绊脚,时不时有树枝划擦过脸颊,脖子上有虫子叮咬的刺痛,远处还有咕咕呜呜诡异瘆人的不知名鸟叫,只有今晚这皎洁明亮的月光大概是老天对她的唯一怜悯,让她不至于看不清楚磕绊前行的路。 找到了大皇子说所说的那个小山洞后孟书渺找了些枯木树枝遮掩在洞口,就钻了进去。 因为整个人都处一种惊悸的状态中,所以即便身体已经疲累虚弱到了极点,她也绷紧了神经不敢睡死过去,咬牙硬撑着,只是闭上眼睛眯上那么一小会儿,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刻惊醒握紧了手中的那柄短刀。 就这样熬过了一夜,天光初亮时她就起身继续赶路,一刻也不敢停歇。 按照大皇子指的路,下山后就再从山脚爬往上的山坳,这时候孟书渺无比庆幸自己有着不错的方向感,比照着太阳投射的阴影,能辨别西边的方向往前走,即便脚上的血泡已经隔着鞋子渗出了血水也不停步。 山脚处零星分布着一些村落人家,但孟书渺避着人走,渴了就喝口水,饿了就掰点饼子吃,碰上一些她认得可以食用的野果野菜也摘来了吃,夜里找个隐蔽干草堆蜷缩起来,白天继续赶路,被毒虫咬的受不了就搽点药膏。 让她既惊喜又感激的是,大皇子给的两个药瓶,一个涂虫咬,另一个装的居然是人参养血补气丸,就像是特意为她续命准备的。 就这样她一口气走了三天的山路,都说望山跑死马,明明就在眼前的山,她走到第四天早上,才终于走过了那片山坳,从一片山终于到达了另一片山。 眼前已经是夜郎地界了,望着那巍峨连绵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孟书渺心跳忽然重重加快,似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总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 又走了快两个多时辰,日头已经升高至头顶,这里这时候的天儿已经有些闷热了,走得口干舌燥,她晃了晃手中空空的水囊,看着前面有滩潺潺流动的山涧溪,便过去打算将水囊灌满水。 在溪滩边弯下/身来,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以及水中倒映出一个像难民一样蓬头垢面的女人,她已经瘦得眼窝凹陷颧骨凸起了。 在手掌心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已经疲惫到极点的神智,而后才拔开水囊的塞子开始灌水,就在这时,静谧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了人为的喧闹声和马蹄踏在溪中溅起破碎的水声,顺着溪流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孟书渺瞬间应激,没有一秒犹豫,也没有抬头去看那边究竟是谁,起身撒腿就朝反方向玩命地跑起来。 耳边风声猎猎作响,随着剧烈奔跑的急促呼吸,鼻腔里弥漫出来一股血腥气,渐渐的,脚下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也越来越沉。 “就在前面,快!” “抓活的……领赏!” “……不能再让她跑了!” 身后的马蹄声和人的呼喝声似乎越发近了,伴着山风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似隔了一层厚重的雾。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这是已经到极限了,本来就是靠着一股子信念才咬牙坚持到了现在,明明已经靠最后一口残血挺进决赛圈了,就差一点。 不能被抓回去,绝对不能!否则她付出的这些艰辛和那么多人为她的付出就都白费了。 孟书渺咬一咬牙,爆发出身体最本能的求生潜能,完全不管什么方向,只凭本能拼命跑着,待到看清前方是峭壁裸露的断崖时,后面的追兵已经堵住了她想要换方向的出路。 吞咽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眼前一阵阵发黑使得看对面那些追兵的面容都有些模糊扭曲,再回头看看身后陡峭的悬崖,嶙峋尖锐的崖壁石,弥漫着雾气数百米深的高度—— 她想,怪不得那些影视剧中主角被追杀逃至悬崖时都爱演视死如归跳下悬崖的烂俗戏码,原来,是真的不甘心啊! 被逼上绝路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甘心。 向后退了一步退到悬崖最边缘,碎石掉落,簌簌而下。 她看见这些人带着警惕且狰狞的神情朝慢慢地她包围合拢而来,有人挥着刀有人的嘴开开合合,越发尖锐的耳鸣让孟书渺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一切声音了。 跳吧,跳吧! 跳下去,跳下去吧,跳下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个意识就像是声音一般在她心底浮现,越发清晰。 她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真的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就这样,赌上性命试一把,赢了她回去现代,输了就这样去死吧!她认了! 在这些追兵如饿狼一般齐齐扑来的同时,孟书渺闭上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后仰腿发力在地上狠狠一蹬,身体腾空的瞬间就传来了下落的失重感,然后她一下就坠入黑暗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忽然狂风四起,飞沙扬起走石。 追捕的人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人就这样跳下了悬崖,有人顿时面色大变,正待探身去看崖下的情况,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着沙石吹眯起了眼,吹得这些高壮的男人都东倒西歪,有一个甚至因为脚踩悬崖边站稳摔了下去。 就在这几息之间天地变色,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刹那间像要压下来一样乌云遍布,不见日光,随后,山林中响起呼嚎的风啸声,飞沙走石残叶满天,于是有人惊呼,有人奔走,似乎暂时都不再注意那摔下断崖的五公主…… *** 十月份入秋的天,秋老虎已经退走,早起时的凉意已经到了需要添件外套才能出门的程度。 金大有身上就套了件迷彩作训服作外套,这是他孙子去年高中军训结束后换下来的,本来要丢的,是金大有觉得觉得扔了太可惜就留着干活的时候穿。 他坐在电动三轮上嘀嘀摁了两下喇叭,催促屋头的婆娘动作快点,今天果园里的活有点重,要挖环沟施肥。 等金大有老婆坐上车后斗,小三轮开出农家小院。 前几年金大有在距离自己家大概两公里远的山脚下承包了10亩地种蜂糖李,去年村里的大学生村官搞了助农直播,省去了水果收购商在中间的部分差价,李子卖得很好收入也多了不少,这让金大有信心倍增,今年誓要让蜂糖李大丰收。 骑在村头的路上,遇到熟人金大有就嘀嘀叫两声喇叭和人家打招呼,没过十分钟就到了,电三轮在果园入口处停住,夫妻二人下了车,金大有的老婆先进去了果园里按照惯例现做巡视,金大有则把三轮车上的工具和肥料都搬下来开始做准备。 只是金大有东西还没搬完他老婆就一脸惊恐地又跑了回来,嘴里嚷嚷着:“遭喽遭喽……死噢,死人噢,里头死个人!” 于是夫妻俩一人扛一把锄头,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大着胆子一起向果林里死人的地方走去。 到了果园靠里一个偏僻的位置,金大有老婆朝前面拐角的一颗李树下指了指,躲在金大有身后手指都在哆嗦。 金大有让老婆留在原地,自己则紧握锄头慢慢走上前,虽然他是个男人但其实心里也在发毛,昨天晚上离开果园时还好好的,守在入口的大黄狗也没叫没反应,他得先看看到是怎么个事。 慢慢靠近,金大有发现那脸朝下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的“尸体”,长头发,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手在脚在头在。 金大有小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是完整的人民,不是人民碎片,他可听说碎片的冤魂是很凶煞的,道士先生做法都不一定送得走的那种,他这果园才承包还没几年,才刚开始赚点钱。 握着手柄,金大有壮着胆子用锄头碰了碰“女尸”的手,没反应,再加重些力道碰一碰,依旧没反应,再用力些戳戳,还是没反应。 金大有心情烦躁叹口气,一大清早出这样的事真是晦气到头了,锄头还贴在女尸胳膊上,他扭身喊老婆打110报警。 他转头和老婆说话的时候,正好错过了地上的“尸体”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嗯?有什么东西在戳她的手臂,冰冰凉凉的? 孟书渺意识朦胧间感知到了外界对她的刺激,听到有人在说话,谁啊?她感觉有点冷啊…… 迷迷糊糊地想着,孟书渺努力撑起眼皮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勉强适应进眼的光线后,她好像看到了有人影在她跟前晃动。 大脑乱得就像一团浆糊,她看到这个人穿了件迷彩服。 她想,逃不过啊,最终还是逃不过啊,再怎么努力还是被抓住了啊……还穿着迷彩呢,那最后那一波把她逼上悬崖抓她的人肯定就还是西南军的兵…… 完了,这下真的彻底完了…… 被西南军抓回去后肯定会把她交给皇后,她能逃一次却再也没机会跑第二次了……不对,等等! 脑中电光一闪,孟书渺一个激灵。 迷彩?! 迷彩!! 刷一下睁大双眼,孟书渺整个人像被电直了一样噌地坐起了身,然后机械地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的环境,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跟前这个套着迷彩服的大爷身上。 金大有正骂骂咧咧喊婆娘赶紧回去拿手机报警,却忽然发现他老婆盯着自己身后表情逐渐惊恐,他慢慢转回身,正好看到“女尸”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锄头上,正死死盯着他……他的衣服看。 没错,是迷彩服! 眼前这个板寸头花白的男人,外穿迷彩服,里面是一件带着“贵省茅台”字样的文化polo衫,下面穿着一条迷彩裤,裤脚束进黑色高筒雨鞋中。 孟书渺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无与伦比的心情。 她还听到了,这男人在说什么手机,什么110报警的,多么陌生又亲切的词汇啊! 所以她是真的回来了吗?真的回来了吗! 真的回来吗? 我回家了!我成功了!如果这只是她临死前幻想出来的梦,那就让她就这样梦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孟书渺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又哭又笑疯了一样:“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金大有:“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大嫂:“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失职看门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17、第 17 章 第17章 与贵省相隔千里的A省。 孟书洲一直忙到快凌晨四点, 实在熬不住了才打算洗个澡去睡觉。 洗澡能洗干净身体却洗不净他满身的疲惫和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焦虑,躺上床后吞下一粒安眠药才勉强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孟书洲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吃力地睁开眼睛, 瞄了一眼时钟, 早上7:36, 他睡了大概三个半小时。 敲门声越发急促,夹杂着哭喊的女声, 孟书洲一个激灵, 瞬间清醒了不少,急忙下床冲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 映入孟书洲眼帘的是自己头发斑白的母亲泪流满面的脸。 “妈?” 孟妈妈林文君看着儿子的脸不停地掉眼泪, 情绪激动又哭又笑,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她说:“书洲,你妹妹……你妹妹找到了……还活着……她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 林文君泣不成声, 说到最后只是反复不停地重复“还活着”。 孟书洲先是一懵,而后就是巨大的喜悦如浪潮般朝他涌来,与此同时, 他放在床头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 孟书渺睡了一个很长的好觉。 她好像从来没有睡过这样一个舒服绵长的好觉, 就像陷在柔软蓬松的云朵里,安稳平静,疲累被一点点扫去, 生命力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充盈一样。 等睡饱了缓缓醒来,睁开眼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纯白的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上镶嵌的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 孟书渺把呼吸放到最轻, 视线向左偏移,输液架上吊挂的输液袋,药水在滴管里正一滴一滴有规律地滴落,连着长长的输液管一直往下。 观察到这里,她才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在睡过去之前最后记忆里看到的都是现代的场景,睡醒了之后还是现代的场景,不管是不是她死后幻想的画面,是不是至少应该说明她不会再穿回古代去了? “哎老孟……在动了!是不是醒了?你看是不是醒了?” “啊?醒了?!我看看我看看……” 忽有人压低了嗓子交谈的声音不其然钻进了孟书渺的耳朵,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这两道声音,有点陌生,因为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了;又很熟悉,因为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深藏在记忆深处,从不曾忘记过。 爸妈…… 是爸妈吗?爸爸妈妈…… 孟书渺张嘴就想喊,却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她当时在果园里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了,跟个疯子一样又是哭又是笑的,还扯着嗓子嗷嗷地叫,直到力竭昏睡过去,又因为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缘故,没喝过水,喉咙干涩到快要冒烟了,所以根本说不出正常的话来,只能发出几声嗬嗬的声响。 心下焦急,于是她开始挣扎着想要起身,万分急切地想要爬起来看个究竟。 “哎哎哎!别动别动,针……乖乖,别动……回血了,别动啊渺渺!”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一只摁在孟书渺的肩膀上,一只摸着她的额头,手掌宽厚又温暖,额头上覆着的熟悉体温让她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抬眼呆呆地看着出上方的人脸,胡子拉碴的应该好几天没刮了。 孟东见女儿一双杏眼睁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便没由来的一阵眼眶泛热,他勉强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弯腰又凑近了一些,摩挲着她扎着吊针的左手手背,低声安慰道:“渺渺你别动昂,挂着针呢,回血了就不好了,再忍一忍,就剩最后一点了,很快就吊完了。” 孟书渺静静地盯着爸爸看,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躺着的这张病床右侧边有微微向下凹陷的感觉,同时带来一股最熟悉的气息,她缓缓向另一侧转过头去—— 是妈妈啊! 是她的妈妈啊!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已经在心底积蓄了很久很久的委屈和思念统统化作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也说不出话来,她就抿紧了唇嘴巴向下瘪着,看着自己的妈妈发出“吚吚呜呜”的呜咽声,如同小兽寻求母兽的安抚和庇护。 林文君没有丈夫那样坚强的心态,她在女儿昏睡期间已经哭过一回了,现在看着这样脆弱委屈的女儿,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她不敢去想,在失踪的这半年时间里,她的女儿到底吃了怎样的苦受了怎样的委屈。 见母亲也哭了,孟书渺便吃力地抻起脖子,伸手想要去拉她的衣角。 这边孟东见女儿一副非要起来的架势,便把手插进她后脖颈的位置,小心翼翼托着她肩膀后背塞了个枕头进去,然后去床尾把病床摇了起来。 坐起来了以后,行动方便了很多,孟书渺死死拽着自己母亲的衣角,哭声却变大了许多。 而林文君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满是泪光的双眼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打量下去。其实方才女儿睡着的时候她已经来回看过好几遍了,但还是觉得没有看仔细,以至于女儿还有什么其他受委屈的地方是没能发现的。 一遍抚摸下来掌心濡湿,都是女儿的眼泪。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林文君一把抱住女儿,将她紧紧地搂进自己的怀里,像女儿小时候无数次抱她一样。 孟书渺紧紧依偎在妈妈怀中,这熟悉的、温暖的、柔软的、思念了无数遍的怀抱。 “呜呜呜呜……”哭声逐渐变大,孟书渺发现自己好像勉强可以说话了,但只能发出几个单一音节,于是渐渐的—— “呜呜呜……妈,呜呜呜……妈……” “呜呜……妈妈——” “妈——妈妈——” “妈——妈——” “妈!” 到后面孟书渺甚至连哭泣都顾不上了,只用干哑的嗓子一遍遍喊,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没有思考,脑中是空白的,只是凭着本能叫着妈妈。 有人说叫“妈妈”是人类刻在DNA基因中的生物本能,是尚在母亲腹中包裹着羊水时就已经学会的一个词汇,人类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出于本能地把喊“妈妈”当做保护自己最后的盔甲。 在那个十年里,孟书渺也曾无数次偷偷地喊过妈妈,但只有此刻,她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妈妈的回应。 孟书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感觉好像怎么都叫不够。 林文君就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应着,“妈在,别怕啊,妈妈在”。 不厌其烦。 如果这真的只是她摔下悬崖临死时的一场幻梦,那最后死在妈妈怀里也不错,孟书渺这样想。 孟东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俩,抬手抹了抹眼角。 回来了就好,不管怎样,只要回来了就好。 小小的单人病房,父母亲与他们的孩子团聚后的哭声通过没关严实的病房门缝隙悄悄漏了出去。 病房外,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靠着墙,站在走廊窗外夕阳投射进来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他低着头,静静听着里面细碎的哭声,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之后只能无助地一遍遍喊妈妈。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顿了顿,又把烟放了回去,继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有护士端着药从他身边经过,奇怪地瞥男人一眼,目光中隐隐带着警惕,这人已经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地站了快一个小时,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病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孟东从病房里出来朝护士台的方向走去,女儿醒过来了他想请医生再帮忙看一看,注意力都在前方的护士站上,因此并没有发现反方向站在病房边的年轻男人。 男人盯着孟东的背影看了小片刻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入阴影里,夕阳的光斜透在医院的走廊上,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最后这个身影拐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 孟书洲提着几大袋子打包好的饭食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孟书渺的点滴已经吊完了拔了针,林文君绞了块热毛巾正给她小心翼翼地擦脸上的泪痕,眼睛都哭肿了,孟东坐在另一边拿着一杯温水正小口小口地喂着她喝。 “啊,醒了呀!那正好,吃饭吧,睡了这么久了,早该饿了吧。” 孟书洲见到妹妹醒了第一反应就是开心,他把吃的都放在桌上,然后凑到床边也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孟书渺,担忧道:“怎么刚醒来就哭成这样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爸,医生有来看过吗?” 孟东给喂完了水,起身去拆晚饭的打包袋,他一边拆一边回答儿子:“刚刚来看过了,又检查了一下,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说法,身体检查没有问题,烧已经退了,休息休息,要出院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只是一哭成这样,看人都呆呆的,医生也说不上来只说建议我们去大医院再检查检查,可以去心理科室看一看,哎……” 孟书洲看着这个一声不响只努力睁着肿起的眼睛怔怔与他对视的妹妹,她眼睛里还闪着没有哭干的泪光,便莫名一阵心酸,他轻拍一下她的头,充满期待,试探着问道:“渺渺,认得我是谁吗?” 孟书渺愣愣点头,张了几次嘴才勉强发出了点嘶哑含糊的声音:“哥……” 见状,孟书洲在心底狠狠松了口气,还好,至少没有那什么狗血的失忆,应该也没傻。 他转头和孟东说话:“这里医疗条件有限,等回去了再去大医院做一个全套的全身检查,我有朋友认识几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到时候我来安排联系一下。” 孟书洲回想起两天前接到妹妹找到的消息以后,他带着母亲一刻都不敢耽搁直奔贵省,他父亲当时还在M甸,一时之间买不到的机票,急的直给他打电话,让孟书洲想办法给搞一张能最快回国的机票,这不现在行李箱都还在病房的角落里扔着。 孟书洲和母亲是最先赶到医院的,到了以后,负责这事的警察告诉他们,妹妹是在牂牁镇一个山脚下的果园里被发现的,据说当时她情绪很激动又哭又笑最后昏了过去,把果园主人老夫妻俩吓个半死,以为是个女疯子,报了警,被警察送到了医院。 然后就被很快认出来这是半年前轰动整个镇子重金悬赏找人的那个龙脊山失踪女孩。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人还在昏睡中,医生给做了检查,说是没发现什么问题,看不到新伤旧疤,没有外伤和内伤,妇科检查也做了,也没看出问题。没有变瘦,更不存在什么饿肚子营养不良的情况。 甚至连身上穿的衣服孟书洲都认得,就是失踪时穿的那一身,连头发都是那个长度,一如半年前人还没有失踪时一样,唯一一点就是不知道穿着短T在那露天的果园待了到底多久,有点低烧。 而发现妹妹的那个果园距离她半年前失踪的龙脊山也不过就十二三公里左右的路程。 这失踪的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事,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等人醒过来以后才能解开。 警察那边也在等着人醒过以后来做正式问询。 但人在医院里昨天一整天都没醒,药喂不进去,看他们作为家属急得团团转,就给开了点药挂点滴。 现在人是醒了,但孟书洲觉得现在的妹妹和半年前有点不一样了。 人还是那个人,容貌没有变化,衣服也还是原来的衣服,也看不见伤疤,但孟书洲觉得这半年里,妹妹一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样的苦,不然也不会一醒来就哭成这样。 看着正在满脸疼惜给女儿轻轻擦拭的林文君以及急吼吼拆食物打包袋的孟东,孟书洲知道,自己父母也是这样想的。 孟书洲是在医院旁边的饭馆里打包了的饭菜。 他和父母吃的就是普通的快餐饭,考虑到孟书渺刚发过低烧,给她的的是一份皮蛋瘦肉粥,是孟书洲加了钱请饭馆的老板娘帮忙特意做的。 林文君舀了半勺子粥吹了吹,喂给女儿吃。 孟书渺依旧是死死攥住妈妈的衣服衣角,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她张嘴把粥吃进去,目光却一直定在母亲脸上不曾移动过。 肉粥浓稠细腻,表面点缀着一些绿色的小葱花,肉沫和皮蛋也舍得放料,皮蛋特有的醇厚口感混着肉沫的咸香,再伴着米香,带着那一丝丝的米粒儿里淀粉的甜味。 孟书渺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粥了,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把满满一大碗的浓粥给吃见了底。 林文君看着这样狼吞虎咽的女儿,别过脸去又红了眼眶。 孟东见状连忙将这边他们三人吃的饭菜全部摆出来拆盖,拿了一盒饭递给孟书渺看:“慢慢吃,没吃饱吗?你哥饭买了不少,要不就着那个番茄炒蛋再吃一点?” 孟书渺咂咂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其实她没有觉得多饿,这一大碗粥下肚,已经有点撑了,吃不下别的了,她就是感觉实在太久喝过这样的粥了,仿佛就是曾经记忆里回味了无数遍的味道,想念了很久终于吃到了。 或许是这碗温热浓稠的粥熨帖了胃,也温暖了全身的,让孟书渺流向心脏的血液不在满是紧张防备,她渐渐放下心来,也松开了抓着林文君衣角的手。 她吃得饱饱的,坐在病床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父母、哥哥围着一个小凳子吃饭,观察他们的模样神情、吃饭的动作,听他们说话—— 哥哥和妈妈小声地聊着,说家里某个亲戚想过来贵州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期间哥哥还接了个简短的电话,是公司那边找他有事;爸爸张着深渊巨口往嘴里扒饭,一口吞下去了有半个拳头大小的一团米饭,嚼啊嚼,明明自己就很饿,还时不时转头想投喂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大鸭腿,一会儿又说这个土豆炖得绵软要不要尝尝。 嘴巴里鼓囊囊地塞着老爸喂给她的炖得绵软的土豆,看着面前这样鲜活真实的家人,孟书渺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相信,她到现在都依旧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是不是真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半年……她在卫朝经历了十年,这边的世界是过去了半年吗? 坐在病床上,右手手指微微蜷缩着,孟书渺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中节上那道浅浅划痕伤口,她明明记得很清楚,这是在龙脊山露营时,她开易拉罐啤酒不小心被拉环的边缘划的,伤口很浅很淡,当时连血都没出,她当时也没在意,可如果真的距离那时过去了半年之久,为什么这样一点就破了点皮的伤口还在? 她的记忆好像很清晰了,并且越来越清晰,原本在卫朝的那十年里很多关于现代的很多记忆都已慢慢淡化,很多记忆细节她其实都记不清楚了,但现在,她这些记忆就像原本被囚禁捆在笼中,现在骤然开闸统统被被释放了出来。 比如,她记得出发去旅游早两天前妈妈发微信给她说感觉哥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发了一个听八卦的人脸熊猫头表情包。 再比如她记得龙脊山徒步临出发前她养的猫还很少见地黏糊她扒着裤腿不让她走; 她甚至记得在牂牁镇带他们进山的向导大哥半途中接了个电话,手机铃声是“baby我们的感情好像跳楼机”。 很多这样根本不被在意的记忆细节她竟然都记起来了,就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她有点分不清究竟现在的这一切是场梦,还是在卫朝的那十年是一场梦。 “怎么了渺渺,在想什么?” 吃完饭收拾好后林文君看见女儿正靠着床在那里出神,就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询问。 女儿从醒来以后就一直持续是这样一个呆愣沉默又像是极易受惊的状态,林文君有心想问,但又觉得不能急于一时,得慢慢来,女儿能回来就是最大的幸事。 被握着手,妈妈掌心的温度包裹着她的手一点点传递给她,孟书渺抬眸看向自己母亲,看得认真,然后开口说了自醒来以后第一个连贯的长句子,她说:“妈,你怎么有这么多白头发了?” 她记得她妈妈可爱美了,她俩要是一起走在大街上,是经常被误认为是姐妹俩的。 林文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是笑笑,“你妈我到了这个年纪本来有白头发就是正常的呀,我只是这段时间没定期去染发而已。” 孟书渺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爸爸。 曾经很多次减肥都以失败搞告终的老爸,现在啤酒肚没了,脸上皱纹的痕迹变得深刻了很多,一头花白的板寸。 好像就是在她所缺失的这半年时光里,父母一下老去了。 她哥好像也消瘦了很多,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穿越去了一个陌生的古代现在确实真的又穿越回来,那么不单只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受苦,她的家人在也在受着各种煎熬和折磨。 林文君见女儿把目光转到了丈夫身上,丈夫和自己差不多,这半年里同样皱纹白头发长了许多,她不想让女儿去想这些,就岔开话题,说起来别的:“你还睡着的时候,家里那边好多亲戚都来过电话了,你奶奶非要过来这边,你小姑他们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还有你外公外婆,想和你视频通话看看你,渺渺你要是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等下咱们给你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都拨个视频回去,免得他们挂心。” 孟书渺点点头,在母亲这些细细碎碎的讲述中,她慢慢地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又多了几分认知。 就在这时,出去接电话的孟书洲又推门进来,走到孟书渺床边,仔细观察一番她的神色后斟酌说辞对她道:“刚刚警方那边打来的电话,他们听说你醒了,想过来做一下问询和笔录,渺渺你可以吗?之前你失联的时候我们就报了警,现在他们说就是一些例行问话,你不用怕,有什么想说的、需要说的,都可以告诉警察,我和爸妈也都在,不用害怕。” 孟书渺听着,刚刚才运行顺畅一点的大脑立马就又有点开始卡了,她能说什么? 孟书洲看着妹妹这副依旧恍惚没有缓过神来的样子,在心中微叹口气。 不知道这半年失踪的事件里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怕刺激到她,他觉得其实应该找个专业能力强的心理医生做做心理干预什么的,需要循序渐进慢慢来最为稳妥。 但当时人失踪时那么大的阵仗,警方那边都是登记在案的,人莫名其妙失踪现在又突然出现,警察按例来问话是必然的,也不可能等着妹妹一天天一年年的慢慢恢复精神一点点地讲述,只能尽量安慰妹妹让她放松,他刚刚已经和朋友认识的那个心理医生取得了联系,简单阐述了一下妹妹的情况,心理医生建议尽量用温和的问话方式,不要刺激到她。 “是啊渺渺,不用怕,有什么事可以和警察说,爸妈都陪着你,和我们说也可以。”孟东在一旁接话,安稳鼓励女儿。 呃……其实她并不怎么怕,悬崖都能跳,也是不怕死了,行得端坐得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那就不怕警察问话,只是是她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说啊! 现在自己都还没彻底搞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她连这警察是不是真的都还搞不明白,该怎么和他们说明白这事呢?警察能信吗? …… 很快,在孟书洲告诉孟书渺警察要来问话的大概半个小时以后,警察来了。 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蓝色衬衣的警服让孟书渺有种久违的感觉。 两位警察亮了一下证件,问候了几句孟书渺的身体状况后拿着文件板就开始进入主题。 大概是考虑孟书渺神会经脆弱,问话是以那长相很有亲和力的中年女警为主的,女警开说话带了点贵省当地人的口音,但语气很温和亲切,又先是关心了一下孟书渺的身体:“妹妹儿身体现在没啥子不舒服的地方?” 孟书渺摇摇头。 女警:“那你为咋子去的那个果园的?” 孟书渺摇摇头。 她是跳崖去的来着,这话会吓死人的,不能说。 女警:“那是有人带把你带过去的吗?” 孟书渺摇摇头。 她是被人追杀过去的,追杀她的那群人有可能是西南军的兵,这话不但吓人还会引起误会,也不能说。 女警:“那还记不记得半年前在龙脊山露营你失联的时候,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吗?还是遇到了人把你带走的?” 孟书渺摇摇头。 没人带她走,她也不清楚,眼睛一闭一睁,就嗖一下离开了,这话没人信,说了也白说,会被当成傻子看的。 一连问了三问题,见孟书渺都是眼神涣散地摇头不回答,两个警察无声对视一眼,眼中都多了一丝凝重和审视。 而站在旁边看着的孟家三人更是揪心极了。 女警察稍作停顿后又问道:“那这半年的时间妹妹你去了哪里?” 孟书渺真的很纠结,头也不摇了。 如果她说她是去古代当公主了,算不算胡说八道妨碍公务? *** 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两位警察在病房待了大概半个小时。 看着病床上这姑娘现在这种神游天外的状态,很显然再待下去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这个半年前轰动一时的失踪案,到现在只有一个突然神秘回来的当事人,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员、可疑线索,而人家当事人又不是犯罪嫌疑人,还是个病人,明显受了刺激问不出话来,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于是最后警察也只是做了登记签了字就要离开了。 孟东父子俩出门送了送。 在警察来病房展之前,孟书洲就提前和警察通过气说过孟书渺现在的状态,请警察问话的时候用一些和缓的方式尽量不要刺激到她。 站在病房门口,两人当中的男警察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犹豫一番后开口对孟东提醒道:“你家女儿现在的这个情况,我看有点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你们作为家属最好带她去做一下心理干预。” 孟东也是忧心忡忡:“已经在找医生了,我们会特别注意的,我们也是真心疼,也想知道她这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但又不想逼她刺激她,只能一步步慢慢来,真是麻烦你们今天算白跑了一趟。” 男警察摆摆手,安慰道:“人能平安回来就是最重要的,照现在这个情况短时间内也调查不出什么来,我们后期慢慢跟进吧,只要人活着其他都是小事,你们回去A省以后多注意注意她平时的情况,有什么问题或者线索都可以和我们联系,能调查的我们会尽力。” “谢谢啊!” “慢走。” *** 在警察离开后的第三天,孟书渺原本身上带着的那点低烧感冒症状也都彻底好了,医生说她现在身体状况非常良好,除了嗓子还有点哑。 因为家里那边还有不少人都在记挂着,这两天各种电话和视频一个接一个都没怎么断过,在孟书渺保证自己身体真的感觉没有任何问题后,一家人就商量着回了家。 回去的路程还是挺远的,因为来得时候比较匆忙,没什么准备,回去也就显得有些仓促。 一家人从镇子上出发,汽车、高铁、飞机,一路换着不同的交通工具,看着车窗外不断移动变化的景色,从最开始的陌生,到后面回到自己出生成长、生活的城市,景色开始变得熟悉,孟书渺在迷茫中一点点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再一次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口,孟书渺恍如隔世。 她回来了。 这是她的家,她曾经想念了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家。 好像和记忆中没怎么变,就是门口入户的小花园里她妈种的那些花草和老爸搭的蔬菜棚都枯黄,已经老到发黄的丝瓜还蔫哒哒地垂挂在那里,显得稀疏凋零,像是很久都没人打理了。 孟东见女儿盯着那蔬菜爬藤架发呆,就笑着说:“今年天也要凉下来了,就这样吧,渺渺你之前不是说架子上挂葡萄好看嘛,明年就种葡萄,爸爸现在已经学会怎么种葡萄了,还有等过段时间空下来了,我去搞点野菜种子,就朝着花坛里撒,等明年入春就挖野菜吃,上回在你奶奶家吃荠菜马兰头拌香油你不是说好吃么。” 孟书渺听着,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股反胃感涌上喉间,她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吃野菜!不要种!不要吃!”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吃野菜了! 忽然起来的情绪波动把一家人都吓了一跳,孟东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安抚拍背:“好好好,不种野菜,走走走,你奶奶和外婆他们一早就来了,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不吃野菜。”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从里打开里面呼啦啦涌出来一大帮人,走在最前头的小老太太嚷嚷着健步如飞就朝这边冲过来:“哎呦……哎呦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回来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阿弥陀佛啊……” 孟书渺被一把摁进了一个带着檀香味的怀中,箍得她喘气都变得有点艰难,她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和记忆中一样,总有把子力气在身上。 孟奶奶抱着孙女,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但念着念着,老太太情绪就上头了,“……你这个小讨债鬼啊,真是讨债鬼啊!我还能活几年,都要进棺材里去了,要是真的一直找不到你,你是要让我死了都不安生啊!” “奶……”孟书渺开口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别墅的上空都盘旋着孟奶奶情绪饱满的嚎叫声,嚎得孟书渺也红了眼,她内心的愧疚如同雪山上掉落的雪球,越滚越大。 跟着孟奶奶出来的还有不少人,见状,大家都上来七手八脚的把孟奶奶劝开。 等孟奶奶松了手,孟书渺才看清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曾经在她记忆里让她怀念的那些面孔,基本上家里关系最亲近的亲戚。 孟书渺的外公外婆也在,老俩口和情感充沛大开大合的孟奶奶不同,都是性格内敛温和的人。 外婆在孟奶奶退开后上前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外孙女,将她上上下下地摸索了一遍,“怎么感觉瘦了很多啊,老头子你看,是不是瘦了很多?” 孟书渺外公戴着一副眼镜,是斯文读书人的老年帅哥模样,他拍拍自己老伴的肩膀安慰道:“瘦了可以补回来,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一切都好说。” “是啊,人回来了就好,渺渺赶了一路的车回来,也肯定累了,咱们先进屋再慢慢说话,饭都已经好了,别在外边站着了。”说话的是孟小姑。 于是一群人拥着孟书渺进屋。 家还是原来那个家,装修和各种物品的摆放都记忆中的样子。 她哥几年前从国外扛回来等身高达模型依旧罩着罩子静静地放在玄关口,孟书洲那神经说这是赛博朋克门神,也可以保佑全家出入平安;而她小时候涂鸦画的抽象派一家四口依旧裱框挂在转角的墙上;展示柜里摆的是她妈收藏的一套套陶瓷杯盏,旁边还摆了几瓶她爸的酒瓶子,红的白的黄的都有…… 一切都没有变化,充满了一个家庭的生活气息。 她发现自己现在感情真的很泛滥充沛,一天想哭好几回。 “渺渺一路上回来也累坏了吧?先去洗个手先吃饭吧,吃完饭就去休息。”说话的是二婶。 他们这些关系近的亲戚听说人要回来了,都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帮着孟家的保姆阿姨一起做了一大桌子菜。 一家人坐下来一起吃晚饭,孟东心里高兴,开了一瓶年份茅台。 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鹅,山珍海味,孟书渺一眼望去发现全是她爱吃的。 外婆给孟书渺舀了一碗汤,“来,渺渺吃这个花胶鸡,你接下来的日子的任务啊就是一要好好补补身体。” “嗯,好喝!”孟书渺乖巧地端起鸡汤喝了一口,鸡汤的醇香中带了中药味,外婆一向很喜欢做一些食补的汤食,要是以前的她会不喜欢一点中药味,但现在嘛,吃吃吃,都吃! 当真正体会过饿到两眼昏花卡嗓子的麦麸豆渣都能下肚的感觉后,就什么挑食的毛病都治好了。 才喝了一碗花胶鸡汤的工夫,孟书渺的盘子里就堆满了各种食物,她拿起筷子埋头就吃了起来。旁边几个长辈看着她吃得这么香,心中都挺开心的,胃口好就说明人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吃饭,天南地北的聊着,本来气氛很是融洽,可偏偏总要冒出来一个不怎么和谐的。 孟家大姑父捏着小酒杯又是一杯白酒下肚,这顿饭大家才刚开始动筷子没多久,开的这瓶茅台叫他急头白脸一顿喝已经大半瓶没了。 这大姑父喝酒容易上脸,此刻正面色坨红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然后摆开架势,开始酒后中年男人的人生说教时刻,他朝着孟书渺摆摆手长叹口气:“渺渺啊,我这当姑父做长辈的不免要说上两句……唉,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失踪半年再回来,到底对女孩子名声不好,谁知道你这半年干什么去了,当时你失踪的消息闹那么大,多少人都知道了,这以后要找婆家了被问起来到底是个难办的事,咱们现在是赶上好时代了,这要是放在古代,看看那些电视剧,姑娘家被土匪掳走一个晚上再回家那已经没活路了……唉,嗝!” 其实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的大姑已经准备捂他的嘴了,但他喝多了,胡乱地躲着闭着眼睛越说越急。 “啪——” 孟东脸色一下阴沉得可怕,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杯子里的酒都颤着撒出来了不少。 他是整个孟家最有话语权的人,整个饭桌上一下便没了声音,大姑父的酒都被吓醒了大半。 而原本一直在埋头苦吃的孟书渺进食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目光犹如冤鬼死死缠住这个大姑父,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幽幽道:“那大姑父你说,我现在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 孟家大姑父先是被孟东那一筷子吓得不轻,再对上孟书渺这种仿佛怨鬼索他命的目光,开口都有些结巴:“当当……当然是在现代,所以……我不都说我们赶上好时代了……” 这时,孟奶奶开了口,她直接把埋怨谴责的目光对准了自己的大女儿:“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有些场合就不要带出来了,丢脸面的!让你离你还偏不离……刚刚看他也在我就知道今天这顿饭安生不了,弄走弄走,赶紧给我弄走!看见他我就来气,阿弥陀佛!” 说完她看向脸色不好的林外公林外婆,满脸歉意笑笑:“这么多年了,还让亲家公亲家母见笑,他喝点猫尿就以为自己很能了,亲家公亲家母都是有文化的老师,别听他说的那些话狗屁倒灶的,阿南会收拾他的。” 这时候孟大姑也管不了是不是在外人面前了,她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啪的一个巴掌重重呼在了大姑父脸上,打得他肩膀缩了缩。随后孟大姑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子,用蛮力将他往上一提,大姑父一个不稳被拽得从椅子上甩了下去,孟大姑又是狠狠向外一拽,大姑父摔在地上不敢动,就这样被衣领子勒了脖子。 孟大姑看他这样子更来气了,她今天过来自己大哥家本来是没打算带这玩意儿一起来的,但来时因为带了半扇羊,自己要带上的东西太多又不好拿,这家伙就说帮她扛过来,她当时着急出门,也没多想就把他也给一起带过来了,谁知道当着哥哥和侄女的面就犯了毛病。 早些天大哥告诉他们说侄女找回来了,但哥嫂也只说是人找回来了,其他的一律没提,他们这些亲戚也默契地没问。就她家的这个晦气鬼说的这些话,只怕是背着她在私底下已经编排好久了。 这么想着,啪的又是一巴掌落在大姑父的另半边脸上,看着对称多了。 大姑父嘴巴嗫嚅两下,没敢说话,也没敢还手。 “哎哎哎,行了行了。”孟奶奶见状阻止自己女儿。 谁知她又接着说:“回家再打,回去以后把他的嘴给我狠狠打烂!要是他那一家子也敢跟着一起说闲话,就一起打烂!” 说着老太太又抬手一指,手腕上挂着的念佛珠轻轻碰撞,“洲洲,小恺,去,帮你们姑姑一把,把人给我弄出去!” 孟书洲和二叔家的堂哥二话不说立刻站起身,走到大姑父身边,一人捞一个胳膊,都不用大姑再动手,架条死狗一样架着大姑父就往门口走去,大姑在后面也跟了出去。 没一会儿孟大姑和两个人高马大的侄子就都回来了。 孟大姑对着大家道歉:“锁车里了,让他好好醒醒酒,对不住大家了。” 孟书渺看着孟大姑的脸色比刚才明显和缓了不少,在心里默默想,看来大姑刚刚在外面是打爽了的。 孟奶奶生了三子两女,孟东老大,大姑排行老二,叫孟南。 孟书渺以前也听过一些,大姑父家早前在他们那儿算是为数不多的富裕人家,是大姑父主动追求大姑要处对象的,当时好多人都羡慕大姑嫁得好,谁知婚后大姑父就原形毕露了,他会家暴,喝了酒更爱动手,一家子都对大姑呼来喝去的。 那时候孟家这边条件还挺难,大姑为了孩子,也不想连累娘家就一直忍着,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后面孟书渺家里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孟东成了当地响当当的民营企业家,而大姑父家原先的那点让人羡慕的家底子也早就没了。 本来到这时候,孟大姑要离婚的话已经是一桩相当简单的事了,但她就是不离,到现在都还跟大姑父过着。 至于为什么,今天大姑家的表姐不在,孟书渺以前听表姐说起过,她妈在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她爸一天挨三顿打。 作者有话说:孟家一家人强悍的战斗力初见端倪。 入V第一章 ,早点更新,请大家继续支持 再推一下下一本的预收,戳专栏收藏哦 《脱敏骗局》 周俨和姚书嘉是住对门的邻居,青梅与竹马,却从不两小无猜,他们就像天生是用来对照的两个极端。 周俨是天才,长得好看,成绩拔尖,是老师家长的骄傲,众星捧月,那么耀眼。 姚书嘉却那么普通,不聪明不漂亮,站在万丈光芒的周俨身边就像暗沉粗糙的沙砾。 姚书嘉愿意接受自己的平庸,可她的父母不接受。 她的暗淡狼狈周俨全都见过—— 当她举着80分的卷子被罚跪在冰天雪地中,精致漂亮的小男孩,睁着琥珀琉璃一样好看的瞳仁站在她面前天真地问:“姚书嘉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卷子都没有满分。” 她也偷偷听过高傲的少年仰着头慵懒肆意地调笑:“姚书嘉天天在家挨骂挨罚,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我在隔壁都听烦了,有时候真想搬家。” 从此学习烂脑子笨的形象伴随了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少女的敏感脆弱却谁都不曾知晓。 姚书嘉恨父母,也讨厌周俨,很讨厌。 她极力挣脱,逃出原生家庭,也摆脱周俨这个伴随她整个年少时期的阴影。 两人很多年没有联系,直到因工作再次相遇。 周俨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子,事业有成,成熟稳重,身边追求者络绎不绝,可他都不在意。 姚书嘉知道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她怀着隐秘阴暗的心思接近周俨,意外发现他并不排斥她的蓄意靠近,于是他们暧昧、恋爱、同居,水到渠成,像所有相爱的情侣一样。 然后周俨竟然向她求婚了。 “我原本只想脱敏救治自己,是你硬要撞上来。” *** 婚后周俨家里多了个女主人,妻子性格温吞但细腻,温声细语,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做饭、洗澡、睡觉,做最亲密无间的事,他爱有她一起的生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感情还可以这般热烈。 就在他以为他们可以这样携手一生时,妻子提出了离婚,无论周俨如何卑微恳求她都不肯回头。 周俨打死都不肯离,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看到了妻子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 周俨发了大疯。 年少得志拥有一切,高傲自满,从不曾低头看过一眼那时爱人的痛苦。 原来她的爱可以由恨伪装而来。 “天上的皎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内心阴暗爬行想摘高岭之花尝尝鲜尝完就丢的普通平凡女主×天之骄子下了神坛之后恨不得变身成狗的男主 18、第 18 章 第18章 去掉了不和谐因素后, 这顿饭吃得就和谐多了。 大家其乐融融地吃完后,关心了孟书渺确定她没什么大碍后也就都先后离开了。 奶奶和外公外婆倒是都说要留下来陪着孙女/外孙女多住几天。 其实孟书渺整个人的精神和之前比还是要稍微差上一些的,赶了一天的路, 吃完饭后她也是真的累的不轻, 随便收拾了一下洗了澡就要准备去睡了。 但她不是一个人睡, 林文君来了她的房间陪她一起睡。 前两天还在贵州住病房的时候, 晚上都是林文君陪床睡的。 林文君那两天里就发现女儿半夜会惊梦而醒,突然惊醒额头都是冷汗, 像是做了噩梦, 睁着一双无助且惊惧的眼睛,惊醒后很久都无法再次入睡。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回来路上就悄悄催促过儿子心理医生赶快安排好, 到家后的前几个夜晚,她都打算来配着女儿一起睡。 孟书渺也愿意身边有妈妈陪着睡,她害怕自己闭上眼睡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卫朝,半夜突然惊醒, 发现在身边的还是妈妈,总是那没那么怕的。 她在家里的床是两米的公主大床,舒适的记忆乳胶床垫已经铺好了柔软的床单被子, 屋里的智能恒温也在静悄悄运行, 灯光柔和,空气中有种令人安眠的干爽芳香。 在一个自己认为熟悉又安全的环境中,孟书渺一躺上床就有了想要睡过去。 林文君洗了澡穿着睡衣进来房间, 看女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舒坦模样,不禁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笑着拍了拍她,“先别睡, 喏,这个给你。” 孟书渺睁眼一看递过来的东西,是一个眼熟的水果手机,她眨了眨眼睛,确认了这是她的手机。 这手机是当初在龙脊山上孟书渺最后失踪的地方被找到的,里面的内容里里外外被扒得干干净净,但还是什么有价值的寻人线索都没有,在警察那儿当做证物被保存了一段时间,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孟家人都开始绝望了,这个手机也随之还回到了家属手中,就当是留着做个念想。 这手机一直是林文君在保管,定期充电充话费,现在女儿回来了,这手机也就该还给女儿让她自己处理了。 前几天去贵州的时候太急了没想起来把它带上,趁着现在有空,林文君就想着赶紧还给女儿,“你那些朋友同学们也都很着急的,好多人都帮着我们找你,忙前跑后的,尤其是你那个大学同学徐子望,听你哥说帮了很多的忙,给咱家介绍生意,你爸去M甸找你也是他搭的线,这半年时常有人来问你的情况、帮忙提供的各种消息,还有来关心我和你爸身体的,乔乔也经常来家里陪我,你现在回来了,尽快和他们报个平安,他们都在记挂着你呢。” 其实在孟书渺待在贵州医院的那几天时间里好些朋友们就已经通过孟书洲和孟家父母联系过她,有几个当时就表示要赶过去,但被劝住了,她一家很快就会回去,没必要叫人家千里迢迢赶一趟,而来当时孟书渺先昏睡了两天又浑浑噩噩跟做梦一样过了两天,孟东和林文君都想她安静修养尽快得以好转。 孟书渺顿时来了精神,坐起来伸手接过,这会儿手机是关机的,她摁了开机,系统启动了一会儿之后自动连接上了WiFi网络,然后,手机就跟抽了一样,信息提示栏一连串噼里啪啦叮叮咚咚的,震动不停。 点进手机桌面一看,发现所有的社交软件右上角都亮着红圈,包括她的手机短信。 她点开了绿泡泡软件,聊天列表一连串的消息99+提示,有群聊的消息,也有个人发给她的消息,孟书渺想了想,点开了置顶的那个群聊。 这个群聊小组叫“龙脊山行动小分队”,是当初他们龙脊山徒步露营出发前攻略做准备而拉的一个小群,当时为了方便联系孟书渺把这个群置顶了。 群里六个人,除她自个儿以外,一个是被她当初拉着一起去玩的好闺蜜沈乐乔,其中三人都是她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同学,一个大学关系最好的室友带了她的男朋友,一个徐子望,还有一个在社团的小一届学弟。 她在群里发了一句:【宝子们,我回来了】[老娘来了.JPG] 没到一分钟,群里面的人就被炸出来了。 徐子看看:【大渺啊大渺!老子差点就为你生为你死了!孟大渺!!!孟大渺!!!】 我是小学弟:【学姐!学姐!学姐!学姐!!呜呜呜呜呜你终于出现了!学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学姐!!!!】 乔乔:【狗登西狗登西!终于知道出来了,你到家了吗?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我是小学弟:【学姐学姐!我的学姐!学姐!】 徐子看看:【大渺我现在暂时走不开,我过两天去找你,我得亲眼确认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是小学弟:【学姐学姐,呜呜呜我的学姐呀,我的学姐呀!你终于回来了,学姐呀!我走不开,我被导师抓走了,你等我呀,学姐啊!呜呜呜……】 刘欣然:【渺渺你回家了吗?我昨天给你哥打过电话,那时候你在睡觉,就没吵醒你,你今天回家了吗?身体怎么样?你等等,我已经请好年假了,后天就能到你家,你等着,等我噢!】 我是小学弟:【呜呜呜学姐呀,我的学姐呀!】 欣欣的男朋友:【太好了,平安回来就好,总算放心了。】 我是小学弟:【学姐学姐,我的学姐呀!】 乔乔@我是小学弟:【嚎丧呢,人还没死呢!闭嘴滚蛋!】 群里瞬间热闹起来。 孟书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嘴角挂起了笑。 很快一个两个的私人聊天就框就弹了上来。 乔乔:【我来找你,你现在在哪儿?在你自己那儿还是你爸妈那儿?】 喵了个咪的:【在我爸妈这儿呢,我已经和我妈洗香香要一起睡觉觉了,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明天吧,你也早点睡,我没问题不用担心,能吃能睡能拉,心肝脾肺肾都在,零件一个没少,身心健康,活泼可爱。】 乔乔:【行,等着,还能贫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明天来找你,老娘必须要把铁一样的肩膀给你好好靠一靠!】 这个刚聊好,另一个消息又来了—— 徐子看看:【大渺,你现在已经到家了吧?】 徐子看看:【这几天我被我爸绑去国外和他一起参加乱七八糟的论坛峰会了,我哥也真是的,早知道你找着了,昨天才和我讲这事,我尽快回国来A省一趟,你等等我啊。】 喵了个咪的:【你悠着点,慢慢来不急的,我就搁家里待着哪儿都不跑了,你忙完了再回国。】 孟书渺有些烦恼,到现在为止她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亲人朋友们解释她这半年里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连她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拔了扒头发,孟书渺继续翻手机。 往上翻,徐子望还给她发了好多。 【我要崩溃了,大渺你到底去哪里了?】 【是死是活你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提出来要去山里徒步去露营,不然你也不会出事。】 …… 【大渺你还活着吗,如果你真的已经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托梦告诉我是谁害了你,老子发誓一定弄死他给你报仇!】 当时她人失踪了,手机是掉落在原地没有跟着一起失踪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手机先是在警察那里后面孟家人拿回去保管着,但现在里面塞满了无数条99+的消息红点,她有五百多个未接来电。 绿泡泡里,奶奶给她发了满满一长篇的语音,有长有短,往上翻翻不到头。 外公外婆文字夹杂着语音,一条又一条,问她在哪里,问她有没有吃饱穿暖。 爸爸的和哥哥的—— 【渺渺你在哪里?】 【渺渺你还在贵省吗?】 【渺渺你到底在哪儿?】 【渺渺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渺渺你要坚持住,无论多少年,爸爸一定会找到你的。】 …… 【渺渺你还活着吗?找不到你啊,我在M甸到处找找不到你啊,你到底去了哪里呀!】 【渺渺你哥我今天也去给菩萨上香了,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孟书渺,今天我生日,你之前夸海口说会给我准备个无敌霹雳超级大礼物,我不要了,我就许愿你回来吧。】 …… 或许是一下子看了太多密密麻麻的字,孟书渺眼睛发酸,有什么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妈妈最近几条给她的留言是十几天前的—— 【我最近身体好多了,渺渺你最近好吗?有没有生病?】 【渺渺你是不是已经去了别的世界了,为什么最近妈妈都梦不到你了。】 【渺渺,妈真的很想你啊,我该怎么办,妈妈去找你好不好?】 孟书渺豁然抬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妈你要干什么呀?你要干什么?!” 林文君这才想起来这个手机里还留着她的这些话,连忙将女儿一把搂进怀中讷讷道:“不干了不干了,你都好端端回来了,我还能干什么事。” 孟书渺哭得差点也过去,从母亲怀中抬起头,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才道:“我……我好端端的回来了你才不干了,那你原来想干什么啊!你要干什么?那爸和哥怎么办?外公外婆怎么办?” 说到后面又要哭出来了,她好恨!为什么要让她穿越,甚至如果再晚几天,那么即便她回来了,也是再也没有妈妈了。 林文君一下一下轻拍着孟书渺的背,她也不想的,但如果女儿真的一直一直了无音讯,这半年来,一次次寻找一次次希望破灭,那种一下带着希冀上天又一下又绝望摔回谷底的滋味,实在太难熬了,她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年轻的时候,和丈夫一起经商闯荡,挣下这一份家业,林文君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到了现在,女儿出事她才发现,她其实脆弱得一击就能垮。 作者有话说:夹前更新不稳定,夹后会稳定更新,求宝子们在上夹前先别囤了[亲亲][亲亲] 19、第 19 章 第19章 准确来说, 在孟书渺的离奇失踪案里,作为母亲的林文君才是最后一个接触过她的人。 当时,在孟书渺消失的那一瞬间, 林文君是正在和她通电话的。 林文君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她在从冰箱里端了盘草莓来吃, 问电话那头的女儿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回答要在山上呆两天,山下再玩两天, 然后女儿问她在吃什么, 她答是草莓,女儿就说等回去了给她带当地的特产水果, 她没有在意, 顺着女儿的话就开始想六盘水当地有什么特产水果…… 就这样,在她浑然不曾察觉到的时候电话那头已然没了任何声响,一片默然。她还只当是山上信号不好,喂了两声, 见没有应答便挂断了电话,再重新拨过去,那头就变成了后来无数次令她锥心痛悔的忙音。 可当时的林文君还并未太在意, 见电话打不通, 就在绿泡泡上给女儿留了言,然后自己就去做别的事了。 然后就这样,到了半夜, 丈夫急促地将她推醒,赤红了眼告诉她女儿出事了…… 事后警方调查问询一番后将孟书渺的失踪时间定到了就在和林文君打电话时的前后。 后来的这半年里,林文君无数次回想,回忆一次心中的悔恨就多一分, 她一次又一次地责怪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认真听电话另一头的动静,为什么要乱七八糟想别的,为什么电话断了不能再继续播过去,联系不上女儿了为什么不给与女儿同去沈乐乔打个电话。 如果她当时哪怕能多留一个心眼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说不定也能为寻找到女儿多添一丝线索。 自责悔恨将林文君折磨得痛不欲生,她一遍又一遍地做着这些假设,就像那被狼叼走了儿子的祥林嫂一遍遍唠叨复述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 孟书渺趴在母亲怀中呜呜地哭,也不敢太大声,怕把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引来。 林文君就揽着女儿默默流泪。 母女俩小小声地在房间里哭成一团,打算不再叫其他人知道这个“小秘密”。 哭够了以后,在得到了母亲以后绝对不会再想做任何傻事的保证后,孟书渺就安心地抱着林文君的一只胳膊沉沉睡起。妈妈的身上总有种令她安心的馨香,和小时候一样,令她全身心依赖。 她在心中也越来越能够确定自己确实是回家了,穿越回来了。 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孟书渺懒懒地翻了身……不对! 身边感觉不对!妈? 孟书渺身上朝身旁一摸,触手的是一片坚硬冰凉的地面,她抱着的那只胳膊也不再温热。 豁然睁开眼睛,入眼的并不是入睡前妈妈那温柔浅笑的脸,而是……巽娘! 是流了满头满脸血的巽娘,睁着灰败惊骇的瞳孔,死不瞑目! “啊——”孟书渺惊叫一声,猛然坐起身。 她看清了当下所处的地方,是她被强押解跪拜叩别帝后的谨身殿。 只见明帝和孙皇后站在最高首居高临下冰冷地注视着她,明帝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孙皇后眼中恶毒的恨意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明明已经回家了,有妈妈陪着睡在自己家的卧室里,为什么突然间又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环顾四周,偌大的谨身殿里站满了当初送她出嫁的那些皇亲国戚,这些人皆用一种愤怒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孟书渺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冰凉逆流。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低头一看,发现是她那日逃入夜郎国山中所穿的那身破衣烂衫。 孙皇后垂眸睥睨着她,一步一步从高处走下来,走到跟前,她用脚尖踢了踢已经冰凉到毫无声息的巽娘,弯下腰用指甲尖利的手一把掐住孟书渺的下颚,声音犹如嘶嘶吐信的毒蛇:“你以为你跑得掉吗?苦心孤诣谋划这一出,还搭上了这贱婢的性命,这不还是要被抓回来。” 这时,上首位置传来明帝冰冷刺骨的声音:“静安公主已然出使和亲北鞑,便是尸体也必须送去北鞑。” 说完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北鞑使臣狞笑着就上来拽孟书渺的胳膊想要把她拖走。 她看着地上巽娘的尸身目眦欲裂,是了巽娘就是用来制衡她的人质,她逃走了,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再让巽娘活下去。 心中恨意翻涌,孟书渺凭空生出一股孤勇,猛得挣脱开钳制,朝着面前离她最近的孙皇后猛冲,顺手迅速拔下她头上的一支凤簪,看也不看狠狠刺了过去。 别活了,都别活了! 为什么不去死?统统都给我去死!去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孟书渺呛出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昏暗中隐约看到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她身体反应比脑子快,摸着自己的脸,一个打挺翻下床赤着脚跑到梳妆桌前,对着化妆镜看镜面上的这张脸。 这是她自己的脸。 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凳子上,孟书渺缓过一口气后她钟表上的时间,已经过八点半了,她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顺手打开了化妆镜的灯,清晰明亮的灯光下,自己的脸映在镜子里可以说是分毫毕现。 啧,别说,还是挺好看的。 若是仔细看,其实孟书渺的相貌和李岁宁像了五成,就是她的脸白皙却红润有血气,骨肉匀称线条自然,双眼清亮有神,看着就是健康的年轻女孩。 但李岁宁作为一个从出生起就药不离口的人,瘦得两腮都没多少肉,肤色虽白却是苍白,还带着病态的蜡黄,眼神中透露着疲惫,便是再如何漂亮的底子也被病痛磨没了。 孟书渺看着镜子里还有些没有从噩梦中完全缓过神来的女孩,她拍拍自己的脸,不停地告诉自己,她现在是孟书渺,她是孟书渺,她有父有母有家,有亲人有朋友,她健康、自由,她还有钱,不要怕,她已经回来了! 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了条门缝。 林文君见女儿已经醒了做在化妆台那儿,就干脆把门开大,打开了卧室里的灯,笑着道:“醒了啊,那快点刷牙洗脸下来吃早饭,乔乔一大早就过来看你了……嗯,还有你哥的一个朋友也来了想见见你。” “哦,这就来。” 孟书渺提了提精神,洗漱换衣,下了楼以后发现底下客厅里人不少,蛮热闹的。 沈乐乔正坐在沙发上,左手一个老太太右手一个老太太,各种讨巧的话得心应手,哄得俩老太太心花怒放。 孟书渺走过去坐下,顺口问道:“聊什么呢?” 沈乐乔看走到近前的好友,完好无损,能说能笑能跑能跳,忽然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但雌鹰般的女人不能当着好友这么多长辈的面哭出来,她低头弯腰,在放在自己脚边的那个纸袋子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大捧绿叶子。 “在聊这个。”沈乐乔把这一大捧叶子怼到孟书渺面前,“柚子叶,去晦气的,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跑了十公里的车去我嫂子娘家的院里给你摘的,叶顶叶的新鲜,瞧瞧,露水都还在上头,气儿都还没断呢!” 说着,沈乐乔忽然贱兮兮一笑,“快,凑过来一点,让我打你几下给你去去晦气。” 孟书渺一听说去晦气,不期然就想到了醒来之前做的那个叫她心绪翻涌的噩梦,于是很配合地站起来,转身,背对沈乐乔撅起屁股,还扭了扭。 沈乐乔乐得嘎嘎笑,握住柚子叶的叶柄就冲着她的屁股啪啪拍了几下,然后把叶子左右分给两个老太太,“来来来,奶奶,外婆,你们也抽她几下。” 两个老太太也没拒绝,觉得这寓意确实是好的,就笑着拿过叶子。 外婆只是放轻了动作在孟书渺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但孟奶奶不一样,从头到脚给自己孙女一顿拍,边拍还边在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扫晦鬼,赶霉运,来接喜,百无禁忌顺顺利……” 客厅里的人就都这样看着孟书渺扫晦气,孟书洲也在,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上来从沈乐乔那儿掏了几片柚子叶往她头上划拉。 原本孟书洲坐的那个位置旁边坐了一个面生的女人,干练打扮,三十多岁的年纪,此刻正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在观察孟书渺的一举一动。 没一会儿柚子叶去晦气的过长走完了,孟书渺也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女人,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问孟书洲:“妈刚才说你带了个朋友,是这位姐姐?” 孟书洲脸上的笑容敛去,他和那干练女人对视一眼,在场的也都是最亲近的人,于是按照之前和女人聊的,决定实话实说:“是这样的渺渺,你这几天一直都闷闷的不愿意说话,晚上睡觉还老是做噩梦惊醒,所以我们想找个心理医生给你做一下疏导。” 干练女人笑得温和,顺势站起身,朝孟书渺递出一张名片,自我介绍:“你好渺渺,我姓苏,你可以叫我苏医生,说起来我还是你哥同校的学姐呢。” 孟书渺接过名片,上面有苏医生的姓名、联系方式以及心理诊所地址。 苏医生:“前两天你哥联系我,大概和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说你们一家人商量了一下不想刺激到你,所以希望我能以你个朋友的身份来一趟,先观察你的反应,用迂回委婉些的方式,但刚刚我观察了你好一会儿,我觉得你应该比你家人想象中要坚强很多,所以……” 苏医生指了指名片:“所以如果你愿意和我聊一聊你的一些经历,我随时恭候,不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没人可以强迫你,但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 闻言孟书渺也悄悄松了口气,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让她先缓几天吧! …… 等孟书渺吃了早餐,孟东、林文君夫妻俩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孟书渺去了医院做两天前就已经预约好的全套体检。 虽然有些体检结果要等几天才能出来,但检查的时候医生给的答复就是没什么问题,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就连之前的低烧感冒也已经好全了。 鉴于这几晚孟书渺夜里总睡不安稳,做噩梦,又去神经内科找大夫开了一些提高睡眠质量的药,苏医生了解情况后也建议她可以用适当药物进辅助睡眠。 这下一家子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一点。 回到家以后,一家人也没多少空,孟书渺被找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从他们一家回到家开始,就收到了来自各方的问候,有电话问候的,也有直接上门拜访的。 这些人除了父母两边一些关系远点的亲戚外,有家里生意上有往来的人,朋友、同学,还有一些有过交集往来留有联系方式的人。 这些人中,有人是真诚前来问候,真心替孟书渺能回来而感到高兴;有的人则是带着打探消息的意味而来,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八卦之心; 更有甚者则是带了看戏的心情,旁敲侧击地探究,似是只有听到一个令人万分悲痛的回答才能满足他们。像极了那天大姑父醉酒时吐露的话,有人确实是带着最大恶意去揣测这半年里孟书渺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孟家人对于前者表达了真心的感谢,对于后两者,是直接打发不愿和这些人多废话。 这一整天,家里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活于俗世,人际往来就是这样,需要经营。 一天下来到了晚上,孟书渺简直精疲力尽了,虽然也没需要她做什么。 洗完澡坐在梳妆桌前,把贴脸上的面膜接下来,拍拍促进吸收,孟书渺看着镜子里的脸,不错,这是她的脸。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现在回来了有条件了,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生病看医生,认真保养,一定要把自己养得很好。 这么想着,孟书渺拿过一旁白天医生给她开的辅助睡眠的药,她剥出一粒药丸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一番,然后就水吞了下去,并在心中给自己暗暗鼓劲打气。 吃了这颗药,今晚好好地睡一觉,要是在还在梦里遇上那几个老登老娘们,不要怂,干他们! 这些天的晚上她一直睡不好,一直在做梦,梦里就都是卫朝皇宫里的那些人欺辱自己、杀了巽娘、逼她和亲,前几次梦到的时候她只是惊慌害怕想要逃避,一直到昨晚的噩梦中她梦到巽娘那残破的尸身才生出一股悍勇想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所以如果今天再梦到,没更好的办法避免,那就主动直面,一定要干死他们! 很快,深夜降临,孟书渺在药物的辅助下沉沉陷入梦乡。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她正站在凤仪宫中,穿着沉重累赘的公主嫁衣,跪在正中央,孙皇后凤袍曳地款款上前,随手一挥,就有侍卫上前来,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拖到她跟前。 孟书渺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紧闭着双眼早已死去的人,巽娘、杏芽、春山、骆师叔、护送她的两个侍卫大哥、大皇子。 孟书渺整个人都在发抖。 孙皇后弯下腰来,一把掐住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轻蔑地笑了,仿佛是得胜的猎人将自己捕获的猎物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些人皆因你而死,为了你的逃跑计划搭进去这么多人命,值不值?可到头来你还是得去和亲,怎样,伤心吗?难过吗?呵呵……” “啪——” 一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 孟书渺想要仰天长啸,成功了,她终于反击成功了!哈哈,终于让她给打着了! 不管是不是在梦境中,这都是他第一次成功反抗!她身体颤抖,那是她刚刚一直在蓄力! 于是孟书渺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很顺手地从旁边那个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把刀,呲着牙恶狠狠地朝孙皇后劈过去。 *** 卫朝,凤仪宫。 “啊——” 掌事宫女陈嬷嬷听到动静后快步走如寝殿,就见原本躺在贵妃榻上小憩的皇后已经坐起身,抚着自己的胸口在大喘粗气,脸上惊恐之色犹未退散。 陈嬷嬷忙走过去,在旁边的茶几上到了杯茶给皇后端过去,“娘娘这是魇着了?” 孙皇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努力平息过快的心跳和呼吸,她梦见那贱丫头打了她,提着刀面目狰狞地想要杀她。 真是该死的贱丫头,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又不知死哪儿去了! 孙皇后揉了揉还在鼓鼓胀痛的太阳穴问道:“找得怎么样了?” 陈嬷嬷沉默一瞬后低眉敛目轻声回答:“又派了一批人在那边山坳寻找,还……还未曾找到,我卫朝与夜郎关系本就不睦,怕挑起边疆事端也是不敢大肆寻找。” 孙皇后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掷出去,恨得直咬牙,这时外间传来喧哗的人声。 “娘娘,三皇子来了。” 孙皇后抬眼便看见自己儿子面色黑沉大跨步走进来,胡乱地冲着她行了个礼,而后粗声粗气地冲着皇后急道:“母后,您还打算犹豫到何时?北鞑那边已经放言若再不肯交出嫡公主继续替嫁,他们就要推翻和谈再次开战,最后期限便是明日,您还要如此胡闹回护宝安到何时?这本就是她应尽之本分,若是真因此开战,儿臣的储君之位怎可能还会有希望?为何还不将妹妹送出去?父皇都已经言明让您把宝安交出去了,你竟还打算对抗忤逆圣意不成?您这是要叫父皇彻底厌弃了儿子吗?” “那是你妹妹!你亲妹妹!”孙皇后冲着儿子低声吼,而后又喃喃自语,安慰儿子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再等等,只要在拖延上一些时日本宫便能找到破局之法,玮儿你再等等,且再等等……” “是我妹妹就更应该替自己兄长着想!” 三皇子骤然打断皇后的话,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桩和亲事件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炙烤,是父皇要他明确的态度,想要储君之位还是要孙家的势。 三皇子已然下定了决心:“时间已然来不及了,我等不了你找那劳什子静安公主了,您不肯为我舍了妹妹,那好,我这便去找父皇禀明心意,请求父皇直接下和亲赐婚圣旨,孙家难不成还敢抗旨忤逆?母后,这大卫的江山是我们高家的,不姓孙!” 说完这些,三皇子不再给孙皇后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站住!” 孙皇后大喝一声,却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上涌,呕出一口血来,她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止三皇子,谁知一下起身的瞬间她整个人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就像灵魂被从身体抽离。 …… 紫宸殿,大卫帝王起居住所,此刻灯火通明。 隆明帝高宗烨正在批阅奏折。 内侍总管轻手轻脚进来,走到高宗烨身旁躬身禀道:“启禀圣上,三殿下在外求见,说有要事向圣上陈奏。” 高宗烨停下御笔,忽而轻笑一声。 他从一旁叠摞的卷章中抽出一份诏书递给内侍总管康禄生,“给老三,宝安的和亲诏书,想来他已经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康总管接了诏书恭敬退下。 店内灯火明亮交辉,高宗烨搁下手中朱砂笔,喟叹一声。 此番和亲闹出的风波,虽有风险和北鞑再起龃龉,但于他而言又何尝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有很多女儿,少一个不少,少两个也不少。 高宗烨不关心,他最关心的是终于让他抓住了合适的时机,孙家、皇后以及三皇子之间的利益关系联盟也并非牢不可破,如今倒叫他趁着这次和亲换亲风波抓住了漏洞。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早就不想再忍受孙家的掣肘了!孙家这些年越发势大,总有一天他能除了孙家和皇后。 就如同当年倾覆功高盖主的成国公府。 高宗烨的心情是有些畅快的,至于李氏生的那个女儿……呵!想到那一日谨身殿上所发生的一切,高宗烨心中戾气顿生。 “出来。”他淡淡唤了一声。 很快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内监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跪地行礼。 高宗烨站起身,朝寝殿内殿缓缓踱步,“继续全力搜查静安公主下落,死要见尸,若尚存活,就地格杀,提头回来复命。” “是。” 夜夜深了,踱步到龙床边,方才出去的内侍总管匆匆回来了,高宗烨张开双臂,康总管便垂首上来为他宽衣。 外衫褪去,露出里面柔软轻薄的绛色寝衣,若是细看,寝衣上袖口衣摆处都绣着精致的龙纹祥云暗花,这是帝王无上权利的低调象征。 为防止绣纹糙磨到帝王的皮肤,这些暗纹是用绸丝线劈八次后一点一点细绣的,就光这一套寝衣上的几处暗纹就要十几个绣娘没日没夜花费上半月时间。 高宗烨做到寝床上,冲康总管摆摆手:“去贵妃那儿说一声,朕今晚不过去了。” “是。” “还有,阿荣现下可回城了?唤他明日来见朕”高宗烨转了话头继续问。 康总管:“大将军五日前领命出城眼下尚未归来,应是也快了,奴这便派人出城寻了去催。” “嗯。” 高宗烨反应不大,低应了一声躺下来,当即有宫人替他整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放下幔帐,寝室的烛火被熄灭,只留外间一点隐隐绰绰的亮光。 室内温暖宁静,高宗烨因是心绪尚算愉悦,他惬意地闭上眼,闻着殿中燃着的助眠安神香,渐渐进入黑沉的梦乡…… *** 现代,贵省。 金大有今天起得比平常晚了一点。 他家又包了块地,将原本承包的果园面积又往外拓了三亩左右,昨日这三亩地又移植进来一批果树,忙到很晚。 看来,或许该请个人帮忙干活了,不然果园越来越大,他一把老骨头了还真是有点遭不住了。 腰酸背痛的金大有一边准备着今天要去果园干活的家伙事儿一边思忖着。 不过好在他儿子昨天晚上已经被婆娘喊回来了,这两天会帮着一起干活。 儿子金建军开着辆五菱宏光小面包载着老俩口一同去果园。 刚到果园入口才下车,一大一小两只狗就呜呜汪汪地从里面奔了出来,围着他们焦急打转。 金大有福至心灵般意识到里面可能又出事了,一拍大腿,抄起锄头就往里冲。 “哎爸!”金建军喊了一声急忙追上去。 两条狗带着路,果园深处一颗李树下,金大有觉得面前的情景很是眼熟。 老远看去一眼就能看到那里躺了个人,身上衣服样式奇怪,有点古风样式,披头撒发,双手搭在胸口,就这么直挺挺躺在那里。 看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三人凑在一起远远看着也不敢靠近,两条狗疯狂的叫着。 “哎呦呦,咋子又来了嘛!他……他他穿的是不是寿衣?是不是?!这是要搞咋嘛!”金大有的老婆都有点崩溃了,即使儿子和老伴都在,大白天日头高升,她还是有种汗毛都要炸起的感觉。 这个比上一个躺她家园子里的人要吓人多了! 金大有:“你莫喊大声,建军,是活的还是死哩?” 金建军:“哦哟,还是长头发,是个男的吗?爹啊,这个不晓得还有钱拿不?我去看看!” 说着金建军手握铁铲铲率先上前,有点兴奋。 不怪金建军这么积极,要知道上一个倒在他家果园的那姑娘,虽然把他爹妈吓得够呛,但人是活的,听说啥事没有。 谁想到那女孩是失踪人员,她父母很有钱,为了找她都开出来奖赏一百万的寻人启事,事后人家遵守承诺要付给金家一百万,但金家人老实厚道,觉得人只是碰巧出现在他家果园,他们也没做什么,只是报了个警而已,受不起那么多钱。 最后推来推去,人家硬塞了八十八万给金家表示感谢,说给个吉利。 就这八十八万,金家又承包了几亩地,还买了条四个月大的德牧幼犬帮着一起看果园。 金大有听说这种外国狗很多都是用来做警犬的,现在这么一看果然很有用嘛! 上回那姑娘倒他家园子里,大黄愣是一声狗叫都没有。 现在看来这么一个小狗崽子,这会儿已经要呲牙汪汪叫着往前冲出去咬人了,得亏金大有眼疾手快把狗崽子抱了起来。 可不能给咬坏了,万一真的还有悬赏寻人启事哩!上回那个,也得亏他哪怕差点被吓死也没有惊慌失措一锄头敲下去。 金大有提醒儿子:“建军,你小心点,莫伤到人啊。” “晓得。”金建军壮着胆子靠近,但也没敢靠太近,只是伸了铲子碰碰地上的人,“嗨!醒醒……活着的么?” 这会儿金建军看得更清楚些,这人长着长头发,皮肤很白,留着胡子,是个男的,还躺得板正,这身上穿的暗红的衣服纹着龙。 嘶——还真像他妈说的有点像寿衣啊! 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爬上金建军后背,这……这该不会真是个死人吧! 艹!是谁!哪个龟儿子看到他家又包地了,见不得好,摆了个死人在他家地头! 一瞬间,怒意取代了原本的害怕,金建军都想现在立刻就冲去村里开广播大喇叭骂人了,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大家看文可以放心,渺渺恨死这些人了,就是到了现代也不会和他们有一丝和谐共处的可能。 周三上夹,夹前更新不稳,今天多更一点,欢迎宝子们订阅支持! 预收《脱敏骗局》,欢迎收藏 周俨和姚书嘉是住对门的邻居,青梅与竹马,却从不两小无猜,他们就像天生是用来对照的两个极端。 周俨是天才,长得好看,成绩拔尖,是老师家长的骄傲,众星捧月,那么耀眼。 姚书嘉却那么普通,不聪明不漂亮,站在万丈光芒的周俨身边就像暗沉粗糙的沙砾。 姚书嘉愿意接受自己的平庸,可她的父母不接受。 她的暗淡狼狈周俨全都见过—— 当她举着80分的卷子被罚跪在冰天雪地中,精致漂亮的小男孩,睁着琥珀琉璃一样好看的瞳仁站在她面前天真地问:“姚书嘉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卷子都没有满分。” 她也偷偷听过高傲的少年仰着头慵懒肆意地调笑:“姚书嘉天天在家挨骂挨罚,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我在隔壁都听烦了,有时候真想搬家。” 从此学习烂脑子笨的形象伴随了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少女的敏感脆弱却谁都不曾知晓。 姚书嘉恨父母,也讨厌周俨,很讨厌。 她极力挣脱,逃出原生家庭,也摆脱周俨这个伴随她整个年少时期的阴影。 两人很多年没有联系,直到因工作再次相遇。 周俨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子,事业有成,成熟稳重,身边追求者络绎不绝,可他都不在意。 姚书嘉知道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她怀着隐秘阴暗的心思接近周俨,意外发现他并不排斥她的蓄意靠近,于是他们暧昧、恋爱、同居,水到渠成,像所有相爱的情侣一样。 然后周俨竟然向她求婚了。 “我原本只想脱敏救治自己,是你硬要撞上来。” *** 婚后周俨家里多了个女主人,妻子性格温吞但细腻,温声细语,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做饭、洗澡、睡觉,做最亲密无间的事,他爱有她一起的生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感情还可以这般热烈。 就在他以为他们可以这样携手一生时,妻子提出了离婚,无论周俨如何卑微恳求她都不肯回头。 周俨打死都不肯离,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看到了妻子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 周俨发了大疯。 年少得志拥有一切,高傲自满,从不曾低头看过一眼那时爱人的痛苦。 原来她的爱可以由恨伪装而来。 “天上的皎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内心阴暗爬行想摘高岭之花尝尝鲜尝完就丢的普通平凡女主×天之骄子下了神坛之后恨不得变身成狗的男主 20、第 20 章 第20章 金建军怒气冲冲地转回头, “爸,报警,赶紧报警!他娘的嘞!别让我晓得是哪个把死尸躺我家地头, 看老子不削了你个龟孙子!马咧批的!” 真的实在是太生气了, 金建军骂骂咧咧的, 到后面都是吼出来的了。 “啊, 真死了呦?”金大有有点傻眼,完了, 那可真要晦气死了, 他的果园子啊,都是他的心血啊, 刚新包了三亩地都还没种完呢! 大概是金建军愤怒的骂声太过响亮, 惊得树梢上的小鸟唧唧啾啾窜起扑棱棱地飞向高空,也吵得在地上躺得板正的长发怪异男人眉头皱了皱。 高宗烨眼睛缓缓的睁开一条缝,却发现今日寝殿中的光格外刺眼,莫非伺候的人忘了剪熄烛火?还有耳边为何还如此喧哗吵闹, 身板底下的床铺也膈得他背脊生疼浑身酸痛,身上意外感觉寒凉。 这些狗奴才!昨晚夜里当值的是谁?在作甚?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怒意顿从心头升腾而起, 高宗烨语气平静, 却蕴含了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沉声唤道:“康禄生。” “哎哎哎哎——动了动了,还说话了!没死没死!建军太好了, 他还没死!”金大有远远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慢慢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他抱着狗崽,手舞足蹈比划着, 简直高兴得要蹦起来了。 上一个没死,这一个也没死,不知道这一个给警察送过去还有没有奖励可以拿。 这厢,以往低声喊一遍名字就能即可出现的康禄生今日迟迟没有动静,高宗烨内心暴怒,高喝出声:“康禄生!人呢?滚出来!昨晚当值之人全数打杀!” 金建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回去,就看见地上的人把手盖在眼睛上正在缓缓撑着坐起身来,又听了他爸刚刚的惊喜喊声说他没死,他心里有了个准备,倒不至于被吓到,反而也挺开心,至少他家果园子不用沾晦气了。 他也不害怕了,走近了些好奇地蹲下去观察这奇怪造型的中年男人,长得倒是白白胖胖的,他能听懂这男人说的话,听着像是正常的普通话。 于是金建军也尽量说标准的普通话,但没怎么这白胖子话里的意思,疑惑问道:“你哪个啊,怎么躺我家果林子里了?你说啥呀?什么打杀,杀虫吗?噢!我晓得了,你干杀虫农药公司的吧?我家果树前几天刚打杀过虫子,不用再打杀了?”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若这会儿金建军那爱看宫斗剧的老婆在这儿大概能听出来这话的意思,然后会立刻断定这是个看古装剧看傻了的神经病。 高宗烨听到这陌生男人的说话声,倏地睁大了眼睛,而后才彻底看清自己此刻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四下皆是葱郁之树,面前是一奇装异服头发极短的男子,不远处还站了两个相似装扮的一男一女,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看不出品种之狗正冲他狂吠不止。 高宗烨心中一惊,豁然起身警惕这四下张望,厉声喊道:“来人!” 无人回应,只有大黄和德牧幼崽一高一低相互应和的狂叫声。 那种长久以来严密的保护骤然消失的感觉让高宗烨心中慌乱不已,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基本功,于是他强装镇定背着手对还蹲在地上的金建军居高临下说道:“朕的暗卫皆隐在暗处,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金建军站起了身,听话地拿着铁锹慢慢后退了一些。 这是个正在发病的精神病人。 金建军终于下了论断,不能和他计较,精神病犯病了搞点什么事头出来都不用坐牢的,得离这人远点,划不来。 不过这个神经病到底哪儿冒出来的,他穿的真是越看越像寿衣……对的,跟小时候他爷爷死的时候装棺材里穿的那套挺像的,就是这人穿的这身看起来质量更好,还养这么长的头发,倒确实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古代人。 金建军心里嘀咕着,冲父母摆摆手让他们往外走,还顺便做了个打电话报警的手势,一边不忘警惕观察着这个神经病的一举一动。 高宗烨也在暗中观察着金建军,见对方面露警惕之色往后退走,高宗烨心下顿时更加警觉,他不动声色悄悄摸了摸右手食指上的银戒,慢慢试探着往林子深处退去,银戒子里只能放下两枚软银针,针尖上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这是他作为生性多疑的帝王给自己留的最后的保障,他尚不明白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身在何处,身边侍奉之人、侍卫暗卫尽数消失,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金建军见他要往果林子里面跑,也不阻拦,只是警惕看着,也没有盲目跟过去。 然后,就看这神经病蹿进林子深处绕了一圈又跑出来,看见他还拿着铁锹站在那里,又继续窜进林子里跑一圈,再绕出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金建军:…… 他家果林为了防止果子成熟采摘期有人进来偷果子,外围拦了一圈铁丝防护网。 此时日升中天,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紫外线光照强烈。 当高宗烨绕着果园第三圈转完后,又累又热又饿,被晒红了一身白嫩皮肤,且不知为何还浑身酸痛,他终于耐心告罄,可以说作为皇子打自出生以来他就没吃过眼下这样的苦,就是再如何警惕多思多虑的帝王性情都被这三圈十多亩面积的绕果园奔逃给磨得所剩无几了。 大喘着粗气,高宗烨狠狠一咬牙,再次蹿进果林深处往林子边缘方向冲去。 金建军眼看着神经病又一次冲进去,就在以为这人还要绕圈跑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哐啷哐啷铁丝网作响的动静。 坏了! 金建军一拍大腿,抓着铁锹拔腿往里冲,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他看到那白胖的神经病双手抓扣他家花了不少钱新装上没多久的铁丝网正在疯狂摇晃中。 一成片连在一起的铁丝网在这样的暴力摇晃下显得有点摇摇欲坠。 金建军骂了句脏话,操起铁锹举到跟前,大声喝止:“哎哎哎!你干啥子?你给老子停下,这个网子摇倒了你要赔钱的!快停下,老子警告你,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 高宗烨已经汗流浃背,又累又心慌,他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今天这番运动量已经让他累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更加急切摇晃手臂。 混账东西,当真该死!此网似是精铁打造,极具韧性且坚硬,在他大卫境内竟还藏有此等厉害器具在此做防护,一成片都是,他作为大卫帝王竟浑然不知,此地究竟是何处?又是何人将他从防卫严密的大内宫中丢至此处,究竟是何居心? 眼看这神经病不但不听阻止还越晃越起劲,要是再晃下去这一整片的铁丝网就真要被摇下来了,金建军着急想要阻止,铁锹反拿过来用手柄不轻不重地去敲他的肩膀企图阻止他。 眼看棍子都打下来了,这短发怪异男子身形比他高壮不少,此刻的高宗烨慌乱有愤怒,被冒犯的怒火以及惊慌之下的防范让他不假思索转回身用力摁下了右手食指上的戒子,然后—— 呃……无事发生。 高宗烨不可置信地再次用力摁了摁戒子,还是无事发生。 这边,金建军就不再给他第三次摁的机会了,见这人忽然转身不摇铁丝网了改成在那儿摆弄手上戴的戒指了,他倒并没有想象力丰富到往暗器上想,只以为这人又换了种发病方式,见时机合适,上前一记膝踹将人撂翻在地,然后将人手臂反剪到后背,用自己的膝盖将人死死控制住,他早年当过兵,有些动作刻在记忆中,再使出来那是相当熟练。 从未体会过的剧痛袭来,高宗烨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开始奋力挣扎,但又怎么会是干惯了体力活的金建军的对手。 这时候,警车的呜滴呜滴声也由远及近,没一会儿,金大有夫妻俩就带着两个警察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于是,在高宗烨无能暴怒的骂声中他被强制押上了警车,由于他不断挣扎反抗,两个警察一个开车另一个还真压制不住他,所以金建军在警车上帮着一起控制。 在前往派出所的这一路上,警车里什么“放肆”、“混账东西”、“狗杀才”、“朕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诛尔等九族”等等威胁谩骂的声音就没停过,俩警察听着都有些乐,只当是精神病人正在发病中。 不过,没一会而工夫高宗烨就骂不动了,因为大卫朝隆明皇帝,堂堂一代帝王,晕车了! 很快警车就派出所门口停下,脸色发白头晕目眩的高宗烨被强制带下来车往里进,甫一进屋,他就被震惊到神志都清醒不少。 这究竟是何处,这屋子竟如此古怪,又简陋又奢华的,那地上所铺陈的地砖竟比他大朝会时的中德殿里的金砖还要光洁明亮,还有明明在室内,那光源竟如日般耀眼,整个室内蓝白配色,干净、整洁、透亮,最让高宗烨震惊的是,这里居然有一整面用来做墙的清透琉璃,要知道琉璃在卫朝是价比千金的稀罕物,漂洋过海而来,也只有他和皇后的寝宫才有几块做窗,而且这里的琉璃更加透亮干净。 再想到方才将他关禁的那比汗血宝马疾驰还快的奇异铁盒子,就算是再后知后觉,这会儿高宗烨也意识到了,这里或许已经不再是他的卫朝地界了,莫非他来到了异邦? 为了防止出现精神病人伤人的可能,警察控制了高宗烨的双手把他拷在休息椅的不锈钢扶手上,先给作为正常人的另一方当事人金建军做笔录和了解具体情况去了。 高宗烨就这样用他那有些晕车的脑袋保持这警惕一言不发的观察着四周,这里的人穿衣打扮也如此低俗不堪,男子皆断了发,穿着举止怪异,偶尔有几个蓄着半长不短长发的女子也是穿着暴露。 不过倒能听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听着明明是有些怪腔怪调的言语,并非大卫朝的官话,但高宗烨却奇异地能在脑子里自动理解意思听懂这人说的话,只是理解话里的意思有些费力。 这时候旁边那排椅子上原本烂醉躺着的一个黄毛小年轻忽然睁开迷蒙的双眼醉醺醺地爬了起来,软若无骨地朝高宗烨这边扭了过来,正在认真观察周围环境的高宗烨被陡然靠近的一股酒气夹杂这酸臭味熏地一个激灵,一转头,就见这个满头黄毛的青年冲他呵呵傻笑:“老头儿,你是死了吗?咋子穿着寿衣咧?要喝一杯再进棺材不?老子请你……呃,呕——” 黄毛青年脖子一粗,青筋暴起,然后稀里哗啦全吐在了皇帝陛下昂贵的丝绸寝衣上。 高宗烨整个人都不好了,呆坐当场,那更加浓烈的酸臭味混着酒气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啊啊啊啊啊!放肆!该死该死该死!” 反应过来之后,他杀心四起,对着这黄毛用大拇指疯狂按食指上带着的银戒,很可惜依旧毫无反应。 高宗烨体内狂暴因子乱窜。 这时候黄毛青年又歪斜过来软趴趴地地伸出一只手去够高宗烨的一条腿上。 高宗烨高不犹豫,抖抖腿用另一只脚踹了过去,只可惜他双手被捆限制了一半的行动力,这一脚虽使出了全力但在他看来踹得并不重,倒是把刚吐完的黄毛小青年给踹清醒了不少。 “卧槽!草你凉的你踹老子干什么?”黄毛小青年捂着肚子一下跳了起来,扯着被拷起来的那只胳膊拼命地要来扇高宗烨的脸,小伙子胳膊挺长,挣扎间还真让他成功甩了一巴掌在高宗烨脸上。 这一巴掌简直就要将高宗烨给扇炸了,上一个打过他是人还是高宗烨曾经的太子兄长,已经被他下令绞杀尸首分离一南一北很多年了,而此时他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将这黄毛怪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两人本来都被拷着是隔了些距离的,怒意击垮了高宗烨所有理智,伸长了腿努力够着踹回去。 “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来来来,有种冲这来,傻逼玩意儿,好怕怕呦,哪儿来的神经病,你千刀万剐一个给老子看看,老子一巴掌扇死你!” …… “哎哎哎,打起来了!” “别打别打……警察,快点这边打起来了!” “快点拉开,快点!” “干什么呢?都给我老实一点!” 有来派出所办事的人见这此情景都兴奋了,有热闹不看那是对不起自己的一双眼睛,于是纷纷围了过来,信息爆炸时代,有不少人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起了d音—— “来来来家人们都看看噢,今天来派出所办事,结果碰到两个犯人打起来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开,别拍了!” “快点拉开!” …… 派出所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说:古代的语言和现代的语言是不一样的,如果要写严谨那两个时空其实是听不懂彼此语言的,这一章打了个补丁,就相当无无形的穿越大神给的技能,让两边的人虽然说的都是自己语言,但就像过滤翻译器一样,能自动翻译听懂对方的话,不然剧情也进行不下去了。 PS:夹后会正常更新,一般在晚上九点,但偶尔会有出入,碰到了通知宝子哦~[熊猫头] 20-30 第21章 【贵省一精神病男子穿寿衣扮鬼吓人, 被警方带走后又与一醉酒青年发生冲突,大闹派出所。】 伴着有些滑稽搞笑的背景音乐,孟书渺将这条营销号新闻里的标题粗略扫一遍, 见所配的视频图片里的人都被打了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她就没兴趣多看, 手指随意一拨, 划过去刷下一条视频。 车子慢慢靠在路边停下来,孟书渺关了手机往包里一塞, 然后开门下车, 今天她是要来接孟志刚回家的。 孟书洲开的车,他陪着孟书渺一起来, 两人朝着路边那家宠物医院走去, 打开宠物医院的大门,一进来,里面立刻有不少毛孩子们抬起头来,冲兄妹俩喵喵汪汪的。 孟书渺撸了几下热情蹭到她脚边一只大白软毛萨摩耶, 然后跟着孟书洲继续往里走。 孟书洲跟一个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后签了个字,然后就带着孟书渺来到了一个玻璃箱猫窝前,隔着玻璃, 里面趴着一只黑白配色正开脸白围脖白手套的肥脸奶牛猫。 猫儿原本无精打采地眯眼睡着, 忽然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尾巴绷直, 来回踱这种猫步,冲着孟书渺喵喵叫了起来,然后越叫越响亮,越叫越越激动, 最后干脆瞪圆了猫眼儿张嘴扯开嗓子喵呜喵呜地粗声喊了起来。 铲屎的。 铲屎的!铲屎的你还知道回来啊! 孟书渺看着这激动到像是要开口骂人的家伙,眼眶又有点发热。工作人员帮忙打开了玻璃柜门,她伸手进去将猫抱了出来。 原本还在那里扯着嗓子喵喵嗷嗷骂人的奶牛猫也不反抗,乖乖地被孟书渺抱在了怀中,然后突然就声音小了下来,温顺地窝在她怀里喵呜细细叫了一声。 “还是跟自己主人亲啊。”旁边的工作人间见状笑着说:“它在我们这儿住了这么久可是很高傲的,碰都不让人碰,谁逗它都不理。” 孟书渺摸摸猫头,又掂了掂怀里的分量,对着着大肥猫的耳朵道:“孟志刚,你是不是瘦了呀?好像轻了不少,是想我想的吗?” 这是她在只有巴掌那么大的时候就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猫,养到这么大,当然是最亲她啦! 孟志刚动了动猫须,窝在主人的怀中惬意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孟书渺觉得小猫是有灵性的,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挺高冷的,平日也不太愿意让人摸摸抱抱,当初她要离开去龙脊山的时候孟志刚却极为罕见地粘着她猫爪扒着她的裤腿叫喵噢喵噢的不让她走。 她现在回想,若是当初顺着孟志刚的意留下来不出去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后面穿越的那番磨难了。 手指被轻轻舔了一下,将孟书渺迷惘的思绪拉回来,低下头摸一把猫脑袋,柔软温热,就是最真实的触感,她绝对不想再离开这个世界了。 孟书洲签了领走孟志刚的手续,交完最后一笔的寄养费后拎着猫包走了回来,想摸一把孟志刚的头,被它高傲地躲开了,他笑着说:“走吧,带回去以后好好养一养,好像真的瘦了一点,给它炖条鱼吃吃。” 当前体体重13斤的大肥猫窝在主人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了孟书洲一眼,仿佛是在认同他的话。 孟志刚被寄养在这家宠物医院也快半年了,当初孟书渺离开去龙脊山之前只以为自己不过就离开一个星期而已,她自己一个人住,就把猫送回爸妈那儿让他们帮忙养七天。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整个孟家都乱了套,孟家人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照顾孟志刚。 孟志刚长时间见不到主人越来越焦躁,白天夜里喵喵叫着,老是想要跑出去,孟家人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一次次出去找猫,就把它送去了宠物医院寄养,交给更专业的人帮忙照顾。 兄妹俩带着猫从宠物医院出来上车回家,两人本来都自己有单独的住处,但由于孟书渺刚被找回来,所以兄妹俩这几天都是回父母那里住的。 当车子倒回到车库是,发现里头多停了一辆陌生牌照的路虎,孟书渺知道应该又是有人来看她了。 提着猫包走进客厅,发现里头很热闹,爸妈和奶奶,还有外公外婆都在,访客的身影也是熟悉的,让孟书渺有种短暂的恍惚之感,是前天还和她说自己还在大洋彼岸的徐子望。 徐子望本来在和外公外婆说笑,转头见她回来了,激动地直接站起了身,朝她奔来过来,“大渺大渺!大渺我回来看你了!” 说着就已经跑到了她跟前,将她翻来转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好一顿细看,确实没看出来任何问题之后徐子望才长吁出一口气,张了张嘴像多说点什么,最后却只说了简短的一句:“没事就好。” 孟书渺拍拍的肩膀以示安慰,她将猫包打开把孟志刚放出来,示意徐子望去沙发上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不是说让你慢慢来嘛,不用这么着急赶回来。” 徐子望和孟书洲打了声招呼,想伸手撸一把孟志刚,却被挥过来的那一爪子吓缩回了手,他也不恼,嘿嘿笑着回答孟书渺的话:“刚给你发消息说我过来了,你没回,我可等不及就直接过来了,就想亲眼确认过你平安我才能放下心啊。” 他也一字不问孟书渺失踪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只确定她是否平安无恙。 孟书渺听着,心里那是相当感动的,她最近情感无比充沛,动不动就想掉眼泪,为了掩饰自己又即将转红的眼眶,她擦了手,从果盘里拿了个耙耙柑开始剥皮。 知道两人应该有话聊,客厅里人不知不觉间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孟书渺和徐子望,给他们留出了朋友间单独相处聊天的环境,还有一只在沙发上窜来窜去的奶牛猫。 孟书渺:“我听我哥说了,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你帮了我家很多,看看,谢谢你啊。” 她真诚地向自己的好友表达了谢意,好朋友患难见真情,她关系最为亲近要好的朋友不多,但都是最真心实意的至交好友,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几个挚友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帮助她家里人想要把她找回来。 徐子望摆摆手:“本来就是应该的,说实话我都后悔那时候提议去龙脊山玩,要不然你也不会……”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这不都完好无损回来了嘛……不说这些了。” 孟书渺打断他岔开了话题:“你不是说在阿美莉卡的论坛峰会要到后天才结束吗?我都说了你把自己的事先忙完,这儿又不是什么急事慢慢来,这么着急赶回来,都没回首都是直接过来的?时差都还没倒吧?你爸不会要因此收拾你吧?” 把剥好皮的耙耙柑递给徐子望,孟书渺都替他担心,徐子望有个对他很是严格要求的老爹,看不惯儿子不着调,动不动就拿高压政策制裁他。 徐子望将耙耙柑塞进嘴里,毫不在意道:“没事,我哥也在的,他有事要提前回来,我偷偷跟着他也一起回来了,他给我打掩护呢,我给你买了束花。” 说着他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大号花瓶,上头已经插着一大束雪白绽的小苍兰了,正散发着淡雅的幽香。 然后转头又从沙发后拿出一个袋子给孟书渺,“我哥听说我回来是要来找你,他本来也想来看看你,奈何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就让我给你带了庆贺回来的礼物,喏给你。” 孟书渺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而后伸手接过袋子,打开来一看,是一只LV的Doudou Vivienne Mini太阳花玩偶。 将玩偶拿出来,孟书渺抚摸着感受这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孟志刚也好奇地凑过来嗅了嗅,随后又不感兴趣的甩着尾巴走开了。 她犹犹豫豫地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试探着佯装不经意的开口问徐子望:“哦,你哥送我的啊,那你记得替我向你哥道声谢,不过是你哪个哥啊?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吗?” 徐子望他下了飞机就往这边赶饭都没有好好吃过,这会儿正在消灭果盘,塞了一嘴的香蕉口齿不清:“还能是我哪个哥啊,徐钦送的呗,你之前不是见过好几回么。” 孟书渺讪笑:“哦……这样啊,不是另一个啊,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你那个表哥呢,呵呵。” 徐子望一脸天真单纯,随手摆了摆,一副“哎我都不想多说”的表情,吐槽道:“就是徐钦啊,他也一起去参加的论坛,说起来我表哥啊,我听我爸说,这个峰会论坛本来是我表哥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让我堂哥替他出席了,最近这段时间都看不到他的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去找他也找不到人,问他助理也说不知道,给他发消息也很少回复,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搞什么……唉话说回来,我好像真的有很长时间没见着我表哥了。” 徐子望认真思索回忆中:“最近一次见他都貌似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我姑让我上程家吃饭去,表哥倒难得也在,结果饭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脸立刻就挂了下来,饭都不吃了就直接走人了……唉他最近到底在干啥呢,不行,有时间我得上徐钦那儿问问去,太好奇了。” 徐子望在自说自话,孟书渺却不声不响听得认真,她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徐子望没注意她此刻的神情。 孟志刚从沙发背上跳下来,顶着脑门在她腰间挨挨蹭蹭,于是孟书渺放开了手撸啊撸啊撸。 这天晚上徐子望在孟家人的盛情挽留下留下来一起吃了个晚饭。 送走徐子望后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孟书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一会儿翻左边过会儿又翻右边,一会儿又翻正面,望着天花板发了出了会儿神之后她还是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于是骨碌一下爬起身,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聊天联系人名单一通翻找。 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哦,她好像已经把他给删了。 当时分手的时候脾气上来就放了狠话,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那……要不要再联系一下?就当做普通认识的朋友联系那么一下下,就告诉他自己已平安回来了。 但说这些干嘛呢! 孟书渺纠结地扒扒自己的头发,都已经分手很长一段时间了,人家管她那么多事吗? 但话又说回来,他是徐子望的表哥,自己失踪这半年多多少少应该听说过一点吧……联系一下? 唉,万一人家这半年里已经又有新欢了呢?那岂不是要没脸了。 孟书渺捧着手机扭来扭去,那叫一个惆怅万千啊。 遥想当年死犟死犟的自己,连照片都全删干净了,唉…… 第22章 孟书渺纠结来纠结去一整个晚上, 等到了第二天醒来,还是没有纠结好这个前男友到底要不要联系。 唉!怪当初的自己太年轻,未经世事的磋磨, 分手的时候意气用事, 有点幼稚, 指天画地放了伤人的狠话, 犹记得他当时那铁青的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一言不发, 最后离开了, 然后一直到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他们俩之间大概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关系了, 再回想起来是有点小小的后悔的, 没必要,其实真没必要。 现在一趟异时空之旅,经历了这么多,吃了苦挨了打受了伤, 但也让孟书渺学会了成长,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有些事有些人, 其实不能那么决绝, 不能连一点后悔的余地都不留。 除了爱她的人,其他人是不会包容她的,太过犟直冲动的性子是要吃亏的, 伤人伤己。 还在卫朝的时候,晚上做梦的人里也时常会出现他的身影,现在回来了,她对曾经梦里那些人都是很思念的, 总是想都见一见才好。 而这个前男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交集了…… 想到这些,孟书渺有一丢丢小小的伤感,但她只承认有那么一丢丢。 不就是个前男友嘛,她拿得起放得下,联不联系无所谓,听徐子望说,人家忙得也总是不见人影,那她现在也忙得很,有很多别的事要干,无所谓! 无!所!谓! 回来已经有些天了,孟书渺也开始慢慢适应,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看到的都是这个美好的世界,让她渐渐能坚定相信自己是真的回来了,这不是她在做梦。 但她空白缺失的这半年,又像是浪费了她的半生,从那个吃人的时代回来了,家回了,父母亲人朋友一个个都见了,好吃的饭菜重新吃上了,身体检查了,猫也接回来了,但是她还有很多事想要去做。 这两天因为有药物的辅助,她睡得确实踏实了不少,夜里噩梦确实少了很多,但她心里总有放不下的怅然。 今日孟书渺难得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挑了一身白素色的长袖长裤,也没化妆,素面朝天地就打算独自出门。 然后在临出门前就被喊住了,得知她要一个人出去,孟家一家子人就有点应激了,说什么都不同意她一个人出门,最后一致选举投票同意孟书洲陪她一起去。 今天是周日,本来孟书洲是打算去公司加个班搞点工作的,这会儿公司也不打算去了,给孟书渺充当司机加随行陪同人员,反正现在不论孟书渺去哪里,身边至少要有一个或一个以上的陪同人员。 等到了目的地,孟书洲看着景区入口处来来往往的如织游客,他还是没弄明白妹妹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所生活的江市近十年来发展迅速,现在也是个一线大城市,东河景区作为国家级5A景点是江市全国闻名的一张旅游名片,每天都有无数的游客从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各地来,就没有什么旅游淡季之说。 但对于一直生活在江市的本地人来说,周末和节假日没事是绝对不会往东河景区里头凑的,除非你有一个从外地来的亲戚朋友要让你带着去逛。 景区内还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寺庙,香火非常旺盛,游客也多,多到有时候旅游旺季需要进行限流。 孟书渺给的导航就是在寺庙附近的景区停车场,下了车以后她直奔那寺庙而去,孟书洲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只是跟在身后。 孟书渺直接去了客堂,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负责供奉牌位事宜的师傅,她已经提前在网上查过时间安排,也提早和寺庙联系预约过,已经进行了登记排队,又仔细询和师父交流了一些信息,这是她头一回来供牌供灯做这些事,不大懂,交了钱,负责的师父帮她弄仪式。 供了往生牌位、点了长明灯,孟书渺又去大殿那边烧了香。 跪在蒲团上,手中的的香炷青烟袅袅,上方的佛像低眉微笑,她俯身虔诚下拜。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佛愿不愿意保佑那个世界往生的灵魂,如果可以,就请让那些会因她而死去的人超脱安宁,让他们都有一个好的来世吧! 巽娘、两位一路护送她去西南的护卫大哥、大皇子、骆师叔、春山和杏芽、为他们开城门的那个守城士兵及所有参与营救她帮她逃跑的人,若是最后被追查到了真相,只要皇帝皇后的一句话,这些人将都难逃一死。 供上的牌位点上的灯,也是她的愧疚与难安。 弄完所有事从庙里出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孟书渺的情绪有些低落,沉默地一阶一阶往下走着台阶。 孟书洲一直安静地跟在身后,从刚才进去寺庙到现在出来他都安静的跟在妹妹身边不言不语,他侧头看一眼妹妹安静不语的侧颜,在心里踌躇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开了口:“渺渺,我问一问,就问一问啊……那个巽姑姑是谁?是你这半年里认识的人吗?你这几块牌位和长明灯是给谁供的?呃……哥只是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说,就是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其实都想了解一下你这半年里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这就像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一样,警察也查不到任何线索,我们这心里总归提心吊胆的……” 说着他觑了觑孟书渺的脸色,发现没什么一样又继续说下去:“爸妈和我,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亲人,只会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不和别人说,和最亲的人说上一说总是没关系的,当然如果真不想说那绝对没关系,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孟书洲总觉得妹妹回来之后似乎变了不少,也沉寂安静了不少,所以他和父母都很想知道这半年时间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书渺沉默了很久,今天她哥跟着一起来就知道他肯定会有这些疑问,她没打算隐瞒,主要是这离谱到家的真相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张嘴啊! 怎么说? 说自己失踪半年找不到是人,其实她是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历史书上都没有的古代世界,当了十年的破落户公主被送去和亲,逃了被追杀,然后不知道死没死就穿越回来了。 不说一家子会不会有人相信,其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说服自己呢。 就现在什么都不说,一家人已经急得悄咪咪给她找心理医生了,要是听她这番穿越古代的说法,不得天崩地裂地送她去精神病院好好看看。 “哥……”孟书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盯着自己一步步下台阶的脚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捋捋顺了我会和你讲的,你们不用太担心,其实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我想好怎么和你们说了就会告诉你们。” 听妹妹这么说,孟书洲便明白无需再多问,她想说的时候会告诉他们的,无论如何,人是平安地活着回来的,这是最重要的,他当初在贵省跪在观音像前求的就是这个。 两人上车驶离景区。 而从景区回去的路上是要经过云锦河山的,孟书渺就想拐道过去,她想去云锦河山的房子拿些东西,她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但很多换洗的义务都还在云锦河山,孟志刚的猫砂也得拿上一袋。 孟东和林文君在两个孩子分别成年后一碗水端平都给他们在云锦河山一人买了一套房子,知道孩子成年了需要有自己的隐私和完全独立的生活空间,俩孩子愿意回家住还是自己出去住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云锦河山居住隐私性很好,大平层,一层两户,兄妹俩对门一人一户,能互相有个照应但也互不打扰,距离他们家的公司路程还近,孟书洲是基本上一直住在这儿的。 至于孟书渺,没工作不上班,毕业以后在首都待了一年,分了个手后就回家来了,还没出事穿越之前,她一半的时间在云锦河山住,小半的时间出去旅游全世界到处晃,剩下的时间看心情想父母了就回家吃个饭睡上一晚,自在随性得很。 孟书洲其实还有工作要忙,开车把她送到云锦河山后就直接开走了,说晚上再从公司回来接她一起回父母那儿。 车子在门口将孟书渺放下她,她步行走进去,看着小区的的设施和风景,忽而有些感慨,虽然只是半年没回来这里,但其实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有十年了,这里倒没什么变化。 嗯,景观池里放着的那只大王八一如既往懒洋洋地趴在假山石上。 进了楼,孟书渺低着头,注意力都在手机里沈乐乔给她发的消息上。 正准备伸手摁电梯按钮,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快她一步按下了上行按钮。 孟书渺下意识的动作朝后看去,然后—— “啪嗒。” 心头倏地一颤,手抖了抖,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男人看了她一眼,弯腰将手机捡起来,前后翻面检查一下,递还给孟书渺,“没坏。” 孟书渺傻愣愣地拿着手机,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面前的男人。 相比之下男人的反应倒要平静许多,他看了孟书渺一眼,提醒:“不进去吗” “啊?哦……哦。” 孟书渺骤然回神,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她抬腿步入电梯,步伐略显僵硬。 男人跟在她身后,随即也进了电梯。 电梯门再合上,孟书渺一身孤寡站在那里。 男人见状再次出声提醒:“不按楼层吗?” “啊?噢……按的,要按的。” 孟书渺再回神,有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张门禁卡扫了一下,然后按了个7楼,同时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就是碰着个前男友么,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丢人! 男人看她按好了楼层,然后很自然微微探身过去面部识别扫了一下,摁了8个层。 云锦河山的洋房电梯都是需要刷身份的,有面部识别和指纹,只是孟书渺平时习惯刷卡居多,但这男人都录入面部识别了,就说明他是住这儿的业主或者租户。 就住在她楼上? 七上八下,她楼上不是一直没卖出去吗?什么时候住人了?是这她不在的半年吗?那他为什么要住她楼上?他不在首都怎么跑这儿来了? 孟书渺瞪这那个亮起的数字8按钮,脑中的思绪控住不住地发散。 电梯上方显示的楼层数字一层层往上,面积不大的电梯内有种难以言说的安静。 孟书渺总感觉站了人方向的半边身体有点麻麻的,她通过电梯内壁那透亮的镜面照映斜眼偷偷观察稍站在自己后方位置的男人。 近十一月的天儿了,男人外面穿了一件灰棕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下摆扎进黑色的西裤里,高大挺拔,肩宽腿长。 在孟书渺通过电梯镜面偷偷观察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看她。 他个子高,微微一低头便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还有中间那个发旋儿,因为做了卷发,有一小撮呆毛悄悄卷起来了。 忍住想要伸手帮她把那撮翘起来的小卷毛捋下去的冲动,男人垂下眼眸,嘴角牵起一抹淡到看不见的笑意。 虽然感觉漫长,但其实也不过就十秒左右的时间,“叮”的一声响起,7楼就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孟书渺知道该出去了,但还是没忍住回身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嘴比脑子更积极,脱口而出:“那个……你要不要上我家来坐坐喝杯茶?” 第23章 嘴巴一下秃噜, 脑子不允许说的话就说出来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孟书渺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程骥目光转动, 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表情来, 像是思考了两秒钟, 然后“嗯”了一声, 抬腿跨出了电梯。 回头见她还站在电梯里,他又来了一句:“不走了吗?” 孟书渺本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是这样反应, 也不再纠结拧巴了,连忙跟着出了电梯。 开门进屋, 孟书渺在鞋柜里翻出一双男士拖鞋给程骥, 指着客厅里的沙发说:“那个,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泡茶。” 程骥又只是一个“嗯”字。 孟书渺几乎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小跑进厨房的。 然后……泡茶? 泡什么茶?她连罐茶叶都没有。 半年没有来这里了,厨房料理台面上干干净净不染一丝, 很明显是有人在定期清理打扫的。她打开冰箱,里面东西不多,但也是摆得干净整齐, 原先她买的那些蔬果生鲜食品已经早就被处理掉了, 冷藏区只摆了几罐菠萝啤和几瓶纯净水。 孟书渺拿起来一看,纯净水已经过期一个多月,啤酒稍微好点, 过期一周。 那么问题来了,许久不见的前男友上门作客,该给他喝过期一个月的纯净水呢,还是喝过期一周的冰啤酒? 大概两分多钟后, 孟书渺端着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出了厨房。 客厅里,男人安静端正地坐在沙发里,视线直直地停留在不远处墙上孟书渺的那副黑白艺术照挂画上。 孟书渺端着热水往这边走过来,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赧然道:“那个……我好久没回来这边住了,都忘记了这里没什么可以吃喝的,实在不好意思啊,就烧了杯水,要不你喝点热水吧。” 她把托盘放到茶几桌,弯下腰来正准备伸手捏住玻璃杯的没倒满热水的那浅口位置,却被程骥一下握住了手腕。 男人手掌宽厚,手心的温热通过紧贴的皮肤接触传递到她的手腕上。 孟书渺怔愣了两秒,抬眸看向他。 程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移到一边,“烫,我来。” 看着他将冒着热气的玻璃水杯稳稳地从托盘里拿到桌面上,然后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孟书渺顺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然后,沉默,空气都是安静的。 孟书渺手搭在膝上大腿位置,手掌来回搓着大腿,这是她无措尴尬时会有的下意识动作。 死脑子快想啊,说点什么啊! 不过也没让她这种尴尬持续太久,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听说你找我?” 啊? 孟书渺原本空白的脑子被疑问填满,她有找过他吗?本来是那么一点的想法想联系联系他的,这不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没联系么,他听谁说的? 还没干过的事,那坚决不能承认,于是她直接问道:“我没有找你啊,你听谁说的?” 程骥抬眼看她,肯定道:“你有的,徐子望和我说的。” 孟书渺觉得简直离谱,徐子望都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她明明就只和徐子望顺带提了一嘴问那玩偶是他表哥送的还是堂哥送的,那个大嘴巴到底在中间乱传了什么话!明明就是顺嘴那么一问而已! 孟书渺坚决否认:“我没有。” 程骥坚持肯定:“你有。” 见他如此肯定,孟书渺不免有些怀疑:“你告诉徐子望我俩曾经的关系了?” 程骥摇头:“没有。” 确实没有,事实上徐子望不仅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的确也没在中间环节乱传什么谣言,只是程骥得知他逃回国直奔江市就主动给他去了个电话,问他在干什么。 他那尚有些稚嫩单纯的表弟就全盘托出,说自己来见自己刚被找回来的好朋友孟书渺。 哪一个?喏,就是之前我拜托哥你帮我找人的那个呀,早前她哥哥去贵省认尸那趟你不也跟着一块去了吗,这么快就忘了?这次她回来二哥还给买了个礼物叫我带给人家呢,人家还问起你了呢。 问了你什么?也没问什么,就是她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你和二哥帮的忙,说有时间请你和二哥一起吃个饭…… 这些孟书渺自然不知道,她还是不承认自己找他:“我真没有!” 程骥也依旧坚定:“就是听徐子望说的,你找我,你还说要请我吃饭。” 好吧,我找你就我找你吧! 孟书渺放弃和他争辩,她知道这是个相当固执的男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很难再被改变。 那杯隐隐散着热气的开水,水珠挂在玻璃杯壁上,孟书渺看这人伸出一根手指触碰杯壁试探水的温度,她直起腰挺了挺后背抢夺过主动权开始进攻:“那你呢?为什么会在云锦河山出现,按8楼的电梯干嘛?住我楼上?” 男人一下一下碰滚烫杯壁的手指忽而停下,沉默片刻后,也开始嘴硬:“这里房价降了,我买一套来住。” “呵。” 孟书渺冷哼一声,用程骥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嘟囔:“整个江市房价降的小区楼盘多了去了,偏要买我家楼上这套?” 程骥闻言看向她,“那你还请我吃饭吗?” 孟书渺愣了愣,倒没有再否认,这个确实是承认的。 昨天晚上在和徐子望一起吃饭的饭桌上,聊着聊着徐子望就无意间透露说起了两个月前他和两个哥哥配孟书洲一起被贵省警方喊过去认一具无名女尸是不是孟书渺这件事。 听完孟家全家震惊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这事孟书洲瞒了家里所有人一直都没说。然后长辈们就感动地表示如果机会合适想请徐子望的两个哥哥吃个饭表达一下两人对在找孟书渺这件事上的诸多帮助。 话是家里长辈说的,但毕竟欠人情的是她,这个孟书渺不否认,说要请这男人去吃饭这话,倒也确实算是她的承诺了,尤其听她哥提起,说是在找她这件事情上,徐子望的两个哥哥是真的出了不少力气的。 于是犹豫片刻后孟书渺点头承认,“当然请!请你吃!你什么时候有空?” 程骥一听,也不再拿自己的的手指去烫热水杯了,掏出手机点几下递给孟书渺看:“最近都有空,你把我加回去,方便联系。” 孟书渺默了默,拿过手机把人加了回来,给备注的时候,她手指停顿了一下,悄悄抬头撇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对方也正在摆弄他自己的手机,没有注意她的动静,于是她悄咪咪地给他写了备注——“疑似回头草”。 备注完了之后觉得挺搞笑的,还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 疑似回头草这时候抬起头来正巧看到了这女人眉眼的那意思笑意,冷不丁开口道:“别给我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备注。” 孟书渺微笑一收,撇撇嘴在心底冷哼,就写! 就听男人又说:“我的号码你早删了吧?还记得吗?” 孟书渺张嘴:“不记得了。” 话音都还没落完,自己的手机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就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响了几声后程骥挂断电话,“存一下吧,方便联系。” 孟书渺默默地将这个号码又存到手机通讯录里,并同样备注上“疑似回头草”的名字,而后随口问道:“对了,徐钦的联系方式你有吧?也得好好谢谢他,他还送了我一个玩偶呢。” 程骥沉默半晌后出声:“他不用了。” 孟书渺抬头表达疑问:“啊?为什么啊?” 程骥:“他现在在内蒙那边忙一些事,短时间内没空的。” 说着,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吃两顿。” 孟书渺看了这人一眼,没接他的话。 之后两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些别的,程骥说起他现在的生活和事业,大多是她随口问起,他便回答了,她没有说自己的近况,他也不问。他问她身体怎么样,她说很好。 孟书渺觉得那一趟离奇的穿越真的改变了她很多,至少从前脾气又骄又躁的她是绝不会和分手后的前男友这样心平气和地同已分手的前男友同处在一个空间之中互相问候一句最近好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好久去,那杯滚烫的开水一点点变凉,程骥喝完了整杯水,最后问道:“那你现在回来这边住吗?” 孟书渺摇头:“现在暂时住我爸妈那边。” 程骥轻轻嗯了一声,“以后回来住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的,我就住在你正对的楼上。” 孟书渺正起身准备送他出门,闻言眨了眨眼睛,“你从首都跑来江市,有什么不熟悉的要是我能帮得上忙你也别跟我客气。” 程骥似乎心情一下就变得很好,轻轻笑了笑。 将人送到门口,打开门,看着男人弯腰换鞋然后起身跨出门,孟书渺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叫停了那即将离开的背影,“程骥……” 程骥回身,与她目光相对,他个子很高,离得近的时候,孟书渺一贯是需要仰头看他的。 “谢谢你。”孟书渺清亮水润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影子,语气非常认真,“我知道你帮了很多的,谢谢你。” 程骥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他想照从前的习惯那样抬手摸一摸她的脸,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也没说不用谢之类的客套话,只嗯了一声说:“那不要忘记请我吃饭的事。”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才转身关门回屋,孟书洲也适时给她发了消息,说公司的事已经忙完了,很快就回云锦河山来接她,于是她开始收拾要带走的换洗衣物和孟志刚的猫砂。 兄妹俩回到别墅的时候正好就是开饭时间,一家人在等他俩回来开饭。 奶奶和外婆坐在沙发上,刷着老年机在聊天。 孟奶奶指着手机里的一则视频叹息:“阿弥陀佛,也不知道他的家里人在哪儿,这样精神不正常的病人就应该看牢一点,要不送去精神病医院,让他在社会上乱跑,危险的嘞,万一他犯病了拿刀砍人怎么办,之前不是还有新闻说精神病人杀人么?” 外婆:“是呀,这样跑出来多吓人啊,给社会添麻烦,精神病人自己也受罪。” 奶奶:“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回事,警察都发通告找人了,还不来领人,该不会是故意遗弃的吧?哎呦……那可真是造孽了!” 外婆:“不过你看照片里这个人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被照顾得不错的,怎么会被遗弃?” “谁被遗弃了?” 孟书渺走进客厅,弯腰将拿袋子猫砂放在角落里,正好听到外婆的后半句话,就随口接话提问。 “哎呦,回来了啊,那开饭吧!” 俩老太太一回头,见兄妹俩一前一后进来也不管刚刚在闲聊什么了,关了手机都站起身来前往餐厅准备开饭,现在饿谁都不能饿着她们的孙女/外孙女。 第24章 自从孟书渺被找回来以后, 孟家饭桌上菜色的丰盛程度堪比年夜饭,一家人也发现了孟书渺似乎胃口很不错,给什么吃什么, 也不挑食了, 都吃得很想, 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老是嚷嚷着要减肥要节食, 总是嫌弃这个太油腻,那个热量高的。 孟奶奶不习惯跟着儿子住在城里, 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乡下的, 这次她住了这些天也不提回村,今天让儿子去下乡给她逮只农村散养鸡, 明天让女儿给她拔一筐自己地里种的蔬菜送过来, 然后和林外婆凑在一起,再加上家里的保姆阿姨,几个人整天绞尽脑汁地给孟书渺补身体做好吃的,还让孟书渺自己点菜。 一天三顿营养美味餐, 再时不时来一顿下午茶和夜宵,孟书渺明显感觉自己的脸蛋圆润了不少。 就比如今晚,主菜是火腿笋干老鸭煲, 加了鲍鱼和牛肝菌, 鸭子是三叔按照老太太要求一早送过来的,农家池塘散养老鸭,早上还在嘎嘎乱叫, 炖了一下午,浓汤那醇厚的口感简直能把人的眉毛鲜掉。 这个季节梭子蟹还算是抓住了尾巴,膏红肉实,用水磨年糕炒了盘孟书渺从小就爱的梭子蟹炒年糕;孟奶奶这几天刷D音, 就点外卖买了杯棒打鲜橙,用橙汁加新鲜橙子烧排骨,学着做了一道网红橙汁排骨;油爆大虾浓油赤酱,冬瓜蛤贝汤清淡下火,酸菜牛肉小炒酸辣又开胃,还有一条清蒸葱油东星斑。 家里的阿姨是北方人,做东北菜的手艺一绝,孟书渺最爱她做的锅包肉,地三鲜也很下饭,孟奶奶自己在乡下种的空心菜用蒜泥清炒,荤素搭配,外婆还给炖了一盅冰糖雪梨银耳羹。 都是一些家常菜,但摆了满满一桌子。 孟书渺平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鼓囊囊的。 但这种胃和味蕾都心满意足的饱腹感实在是好极了。 关了小夜灯,在安宁昏暗的房间里,妈妈还给点了助眠熏香,空气净化器在无声地工作着,孟书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昏昏欲睡。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明明现在的生活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但穿越以前的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慨,她觉得自己所拥有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就是如此,但经历那这一场噩梦一样的封建时代的穿越,现在的她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卫朝的那个封建古代,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整个国家和平安定的大环境下,还有她这个经济富足自由且开明有爱的原生家庭小环境。 真好,这才是好人该过的日子啊! 睡意朦胧,眼睛要闭不闭的,正要睡过去,放在床头的手机叮咚一声然后亮起一阵光,勉强将孟书渺的瞌睡虫赶跑一些。 她伸懒腰翻了个身拿过手机,睡眼惺忪地打开来一看,是某人给她发的消息—— 疑似回头草:【睡了吗?】 喵了个咪的:【干嘛?】 疑似回头草:[图片][图片][图片] 疑似回头草:【我想吃这个。】 孟书渺将发过来的这三张图片点击放大,前一张图是江市一家本地菜餐厅的介绍图,后两张则是这家餐厅里的两个招牌菜。 喵了个咪的:【?】 疑似回头草:【你请我吃饭的时候就请我吃这家吧,我想尝尝你们江市本地的特色菜。】 疑似回头草:【或者你有吃过什么更正宗的本地菜餐厅,我们也可以去试试。】 疑似回头草:【所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按你的时间来就成,我最近事情不多,都挺有空的。】 孟书渺有点无言以对,这人以前可没这么强烈的口腹之欲。 见她没回复的时间有点久,对面又补充发来一句:【当然如果你有想吃的也可以按你的意思来,就像以前那样,火锅?海鲜?湘菜?还是泰国菜?】 喵了个咪的:【你现在要是还没吃饭饿了的话就赶紧去吃饭,我现在吃的很饱,非常饱,吃什么、什么时候吃的问题后面再议,想吃江市菜的话云锦河山楼下附近都有饭店,手机上也有外卖!】 噼里啪啦一通打字,发过去,她看着对面“正在输入中”横跳好几次,最后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台正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满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没看清,这台笔记本是放置在大腿上的,能看到男人穿着松垮的黑色丝质睡袍,睡袍垂坠感很好,露出大腿一片结实的麦色皮肤。 疑似回头草:【在忙,傍晚开了个视频会议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事没处理,有些饿了也不知道该吃什么,刚刚找了一圈,这家餐厅看着还不错,但只在中午时间段营业。】 疑似回头草:【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我可能也就是有点饿了,所以看餐厅宣传图就有些想吃,想和你分享一下。】 孟书渺:呵! 男人这种生物啊,她早看透了! 把手机摁息屏扔在一边,孟书渺把头埋进抱枕里准备入睡,打算不再理他。 静谧的房间里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手机的另一端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打扰她。 孟书渺翻了个身,伸手按亮了床头灯,然后又重新把手机拿了过来,打开外卖软件,定位到云锦河山,挑挑拣拣,发现这时候还在营业的江市本地菜商家没几家,感觉都不是很好吃的样子,这人嘴挑得很。 最后点了一碗面,面是江市本地的特色面,这家面馆是一家很多年的老店了口碑不错,她点过外卖,是汤面分离打包的,也去线下门店堂食过,还是挺干净卫生的,味道也不错。 就给他点一碗吧,就看在他给她看大腿的份上。 填的就是云锦河山她住的楼上那房子的地址,下单付完钱之后孟书渺又打开绿泡泡,给程骥发了条消息:【给你点了个外卖,到了外卖员会给你打电话,别来吵我了,我要睡觉了!】 这话刚发过去,对面速度极快发回来一个:【好的。】 然后果然安静了下来,没再有动静了。 这下心里舒服多了,孟书渺关掉灯摁息了手机又重新躺了下来,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瞌睡虫就又重新找上了她,慢慢地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贵省。 高宗烨束手束脚地坐在坐在冷硬狭窄的床板上,捧着一桶红烧牛肉味的泡面,拇指和食指捻着叉子在桶里扒拉着,仰头将桶底最后一点泡面汤水和面渣子尽数倒进嘴里。 吃完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将泡面桶扔放在铁架子床的床脚,照着以往的动作习惯下意识伸手准备去拿身侧伺候的人恭敬递上的绸帕拭嘴,却是捞了一个空,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会儿从小贴身伺候他的大监根本不在身边,他堂堂大卫朝天子现在正在一个不知名的奇怪诡异之地受苦受罪。 有些嫌弃地搓了搓手指上的潮湿油腻之感,这是方才用叉子叉面条吃时不甚熟练而沾上的。 高宗烨一贯爱洁,这样黏腻脏污的感觉令他实在有些受不了,四下左右看了看,见那琉璃做的窗子外也是无人,就抬手在T血衫上揩擦了两下,白色的T血衫上当即留下了两个明显的污渍。 白体恤上印有几个大字——“贵省XX市XX社区爱心救助管理站”,下面还有一行稍小点的数字,是救助服务热线电话。 他因为在蓝白色屋所(派出所)时被那该死的醉汉吐了一身的秽物,来到此地之后有人见他实在狼狈,就给了他这件质感甚是粗糙的粗布衣衫,虽然不想穿,但高宗烨也实在忍受不了自己寝衣上已经干涸的酸臭的污秽,寝裤因为没沾上,所以他死活不换。 卫朝的文字和现代这个时代的汉字都是方块字,有很多相似之处,甚至有些字和汉字繁体字还是相通的,他现在所穿的这件衣服上的这几个字,高宗烨能看懂十之三四。 但他还是不太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到了这看着寒酸简单却很是干净整洁之地的。 要说两天前高宗烨大闹金大有家的果园被当成发疯的精神病人送去了派出所,又在派出所里因被一喝醉的男人吐了一身。 当时高宗烨暴起杀人将这醉汉剁碎喂狗的心都有了,只是被警察给拦住了,还被不少人给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只是这事高宗烨本人不知情。 好一通折腾之后总算平静了下来,然后警察就开始调查问话。要真说来,他其实也没犯多大事,大闹人家果园,但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到了派出所之后和醉汉起了冲突又打闹派出所,但后头这桩事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他头上,何况他满嘴乱七八糟的话跟表演古装剧似的,被所有人认定为了就是一个正在犯病中的精神病人。 所以没什么事的话该放人放人,该回家回家。 但问题就在于警察也查不到高宗烨的身份,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人的电话号码记不记得,这人要不就一脸警惕不说话,要不就满嘴胡咧咧,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于是警察猜测,这人应该是个黑户,可能就是因为脑子从小就有问题,一直被家里人关着没出来,家里人没那么负责,都没给他上户口,所以才成了黑户,导致警察在户籍系统里比对也找不到这号人的资料信息,这次可能就是他偷偷跑出来的。 但看他白胖白胖的模样,还细皮嫩肉的,人到中年,一看就是被养得很不错,不太像是家属照顾不上心不负责任的样子,尤其是这家伙还一脸我是天王老子你们都要跪拜我的神情,嫌弃这嫌弃那的,还留了一头长发,蓄着一把一看就是精心修剪过的山羊胡,要知道这年头,除了搞艺术的,没几个男人还会留长发养一把看着就很别扭的山羊胡。 这是一个相当抽象的精神病人,派出所的民警深入一线接触基层群众,各色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其中患有精神病的人群也碰到过不少,但没一个像他这样发病的,看着很清醒,也警惕又防备。 有警察还私下嘀咕,这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出去碰上个脾气稍微差点的那都得挨叼。 由于实在查不到高宗烨的身份信息,派出所的民警联络了市里各兄弟单位,让大家一起帮忙留意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人来报案找的失踪人员的,说不定就能和他们所里这个这个精神病人匹配上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给发了个寻找家属的公告发到了网上,万一家属是外地的也能看到。 为了找到他的家人,高宗烨最初是在派出所待了两天一夜,饿得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 不是警察不给他饭吃,而是他作为一个掌控天下人生死高坐庙堂皇座之上二十几载的帝王,多疑多思易猜忌,谨慎小心已经刻进了高宗烨的骨子里。 这个处处充满诡异感的陌生之地,高宗烨尚不敢确定是否有危险,也不敢断定这些打扮怪异之人是否别有用心,不敢轻举妄动,警察给他打了他们派出所食堂的饭,但他又嫌弃又警惕,哪里肯吃这些食物。 高宗烨没有了解过卫朝的普通百姓日常朝食夕餐都吃什么,也不太明白这个诡异之地的人吃的这些在他们这里算不算顶好的吃食,反正他作为大卫的天子是不吃这种粗鄙食物的。 派出所食堂的伙食说差不差,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要说好,那和御膳房里的山珍海味、美味珍馐自然是没法比的。 高宗烨不吃。 若是在大卫,在他的紫宸殿,这时候就会有伺候他的宫人情深意切跪下来恳请他保重龙体,他的大太监会以命死谏哭求他用膳,做膳的御厨会被责罚,太医会在旁随时待命,莺莺燕燕的后宫妃嫔们也会收到消息赶过来温声软语劝慰他为江山社稷也要吃一口,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用不下膳食而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然而当下的现实就是,派出所不是卫朝的宫殿,警察也不是专为伺候高宗烨而生的太监宫女。 民警们已经尽到了作为人民警察应尽的职责,也充分展现了人道主义关怀,每一餐饭都端给他,可他不吃,还被骂了几句大胆放肆滚开,劝了,还不吃,再劝,还是不吃。 那不吃就不吃呗! 作者有话说:整篇文下来,男女主感情线的文字真的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啦,因为放在了言情频道,那时候想着就加一点感情戏,但就怕占太多了,还特意设置成已经有感情基础的前男友,不想看这部分的宝子们可以稍微攒一攒,后面可以跳过看。 第25章 一个白白胖胖、面色红润并且骂人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 一看就是营养过剩的那种,少吃几顿是绝对饿不死的。 由于一直找不到家属,在高宗烨本人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调查信息, 于是在第三天, 高宗烨就被送去了派出所所在社区的流浪人员临时救助管理站。 警方这边继续跟进调查这个精神病人的身份以及帮他寻找家属等事宜, 他就暂时现在临时救助站待着。 高宗烨被带上车送去救助站的时候心中是一场惊恐难安的, 但以他见惯大卫朝堂诡谲风云的帝王素养,他在面上还是稳住了, 只是心中再次加强戒备, 在这些人尚未做出伤害他的举动前决定先顺着这些人的意思,静观其变。 等到了救助站他发现这些人只是打算换个地方让他暂住下来后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些刁民总算不是想加害于他。 到达救助站时, 正好赶上中午吃饭时间, 站里的工作人员还很是热情地给高宗烨放饭。但高宗烨直觉敏感,此人的言行举止及神态似乎都在表明,他在对他进行施舍,施舍乞儿的施舍。 高宗烨简直就要勃然大怒了。 而且此处的饭食瞧着竟是连那蓝白屋所的饭食还要不如, 瞧着就是寡淡,如同狗豕之食。 于是他依旧拒绝食用这等狗豕菜会吃的饭食,即便他此时已有两天未曾进食, 饿得说话都有点哆嗦了。 但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在如何尊贵如何高贵于普通人, 但终归还是个肉体凡胎的碳基人类,是人就会饿肚子。两天没吃东西,再加上在紫宸殿睡过去来到这诡异之地的前一晚, 他也是胃口不佳被康大监劝着只用了一小碗的百合莲子血燕,到了晚上,什么帝王威仪、猜忌多疑、谨慎防备,最后统统败给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胃, 他饿得走路时两腿条都开始打摆子了。 可以这么说,这是高宗烨打出生娘肚以来头一回感受到饥饿的滋味。 不好受,这种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了,饿得浑身无力,眼睛泛花,就是连周遭的声响都是模糊的,胃里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 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卫朝隆明皇帝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终究还是学着放软了态度,微微低垂了他那高贵的头颅,找了中午要给他打饭的工作人员,询问是否可以给他吃一碗中午那样的饭食。 他在用尽了全部力气忍耐,心中却早已戾气弥漫。他想,如果有朝一日回到大卫,他还是卫朝的天子,若是可以,那么他定要命人踏平这里,血流成河,以还他今日所受之羞辱。 然而,此时早已过了晚餐时间,那工作人员也正准备下班回家了,脸这么大,谁给他单独弄饭去? 更何况中午好心邀高宗烨吃饭还被他摆了好大一顿嫌弃的臭脸。 工作人员也是人,又不是菩萨,这会儿闻言只淡淡瞥了高宗烨一眼,拿了一桶泡面给他,然后朝着转角的一个小房间一指,含糊说了一句“开水房在那里”后就径直下班走人了。 高宗烨不明白开水房是为何意,拿着这桶泡面更不知道这人给他这个奇怪玩意儿是什么意思,觉得此人是在戏耍于他。怒极,可此时他依旧饿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泡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好歹能看懂泡面桶外包装上那漂亮美味的红烧牛肉面图片,再对上面的文字连蒙带猜的,高宗烨大致明白这或许是一份面食,但哪有面食长这模样啊? 在手上又是一阵来回捣鼓,最后在腹中的饥饿感觉已经到达他崩溃临界点时终于是将这通泡面的外包装给拆开了。 拆开之后,那些调料包是什么、做何用他依旧不清楚,但他能看出来那脆硬的面饼是能吃的,于是他用力抠着手指甲想将面饼从桶里挖出来吃。 “X师傅”牌方便面大概是做工比较扎实,圆形的面饼紧扣在上大下小的圆柱形桶内,严丝合缝,高宗烨抠得面饼碎渣乱飞,指甲都要抠断了还是纹丝不动,真的已经饿到了极点,他一边拣了抠下来的碎渣狼狈地往嘴里塞,一边依旧和那卡着的面饼作斗争,此时的高宗烨已经饿得四肢如同棉絮一样虚软无力,他试着将面桶撕开,却做不到。 故意的,故意的!定是那该死的贱民故意为难戏耍他才给他食用如此艰难之食! 啊—— 极度的饥饿和愤怒终于使高宗烨的理智全面崩盘,他大吼一声用尽仅剩的那点子力气连桶带面饼往地上一掷,然后,歪打正着,一小半面饼从桶里摔了出来,正好摔到了高宗烨的脚边,他已经饿得眼冒绿光,这一刻什么帝王气场、天子威仪统统灰飞烟灭消失殆尽,他猛地蹲在地上抓起面饼就开始啃,又干又硬的面饼塞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囫囵往肚里咽。 这时候隔壁的一个流浪汉大叔被高宗烨方才那一声吼给吓得颤巍巍探出半个脑袋来查看情况。 “哎呀,不能吃不能吃,这个不能这样吃,老师教过的,不是这样吃的!”流浪汉大叔智力有些缺陷,见高宗烨蹲在那里在狂啃面饼,连忙阻止。 高宗烨却误以为流浪和大叔说的这干硬饼子有毒不能食用,于是一口面渣渣卡在嗓子眼里,翻了翻白眼,呕地一下吐了出来。 方才那贱民当真是想毒害于他! 流浪汉大叔看傻了眼,过去捡起地上的面桶和剩下饼子,拿了被高宗烨丢掉的调料包,将他带到了转角的开水房,帮他把掉料包都撕开放进桶里,然后又倒了开上开水,闷盖,满脸纯善且认真地告诉他大概等五分钟后就可以吃了。 到这里高宗烨才算看懂了这差点将他活活气死的饼子的正确吃法,然后他端着已经被他蹂躏摔打得皱巴巴的面桶径直越过流浪汉大叔,头也不回地会房吃面去了。 之后就是现在这般,他在逼仄的小房间里,都不管那面烫不烫,胡乱吹几下,唏哩呼噜地将泡面连汤带面吃的干干净净。 这汤面,看着与桶上之画除了面以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面条不怎么样,但意外的汤鲜味美,咸鲜的口感带着些微微的辣意,他从未吃过这般味道如此特别的面汤! 吃完之后,腹中的饥饿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一些,然后高宗烨就坐在那狭窄简陋的硬板小床上开始思考,习惯性动作捋了一把他精心打理的美须,然后摸了一手油腻汤渍,他顿了顿,再次做贼一样朝窗外张望一番,而后抓起白T血前襟的布料往嘴巴一记胡子上一抹…… 高宗烨继续思考,接下来,首要的是他要确保自身的安全,然后需要慢慢探查清楚此地为何处,究竟是何人用了何种邪祟手段一夜之间将他从防卫严密的大内禁宫中偷运到此地。 此地无论是人还是物处处都透着与大卫朝截然不同的诡异,他能确定他已不再他卫朝境内,就是不知道此地距离卫朝有多遥远,他的骤然消失怕是已经在卫朝整个朝堂后宫中掀起了狂风暴雨了,各方势力盘根虬结诡谲复杂,如孙家之流,巴不得他永远不能回去,倘若他真的不能及时回朝,一旦拥立了新帝,怕是再无他的立锥之地。 想到这里高宗烨不安到了极点,暴虐的情绪骤然涌现,让他特别想要杀个人缓解心中的焦躁,他快速摩挲着手指上的暗器银戒,告诉自己眼下需要暂时忍耐,切不可轻举妄动,这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毒针的破戒子也不能丢,这戒子和他身上的这条寝裤是唯二能证明他身份之物,必须好好保管。 就这样,高宗烨就暂时在救助管理站住了下来,经过头一晚的教训他倒是开始吃饭了,就算再是如何嫌弃饭菜不好,也不叫自己饿了肚子,他必须得吃饱了,保存力气去思考探查,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后看看有没有法子联系上暗麟卫。 他的暗麟卫暗探遍布大卫,甚至在大卫周边一些蛮邦都有他们的痕迹,只要能联络上暗探,他便可以再回大卫。 于是乎,高宗烨在安顿下来以后开始一点点打探救助管理站及周边的情况,他有试着向这里的工作人员讨话,此地地名叫什么、此地所属之国叫什么,得到的也只是让他云里雾从未听过的答案,再然后他开始大着胆子慢慢出门在救助管理站四周转悠打探,在仔细观察之后,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新奇又恐慌。 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他,见他这几天都安安分分的,没发病的时候倒也像个正常人,工作人员对于他时常在周围打转就也没多管。 但警方那边还是一直没有关于牛哥的身份消息。 为什么叫他牛哥,因为这人总是抻着脖子抬头用鼻孔看人牛逼轰轰的样子,和他好好说话也时常不屑冷哼,总是一副“我牛逼大发了你们都不配和我说话的”样子,挺招人烦的,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大家伙儿就私底下喊他牛逼哥,简化了就叫牛哥。 人都是有脾气的,只是干他们这种慈善性质的社区基层工作者需要比常人有多一份的忍耐,大家懒得和一个神经病计较罢了。 而工作人员工作范围之一就是要在日常工作中给这些救助站里的非正常流浪人员做出评估的。 后续的处理办法一般分两种,如果这是一个手脚俱全的正常人或者哪怕表现不怎么正常智力低下,但只要不具有反社会攻击性,那么大概率会帮他找一份爱心公益岗的工作,让他自食其力能养活自己。 但是这个牛哥表现出来的就是时而冷静时而不正常并且很具备攻击性的模样,就比如来的当天,由于对自己的临时住宿房间环境相当不满,在要求换一个更好的房间后被拒后,工作人员被牛哥给很具有帝王威严的死亡凝视了,那眼神中是真实透露出了杀意的,或者谁对他说话声音大点,他都会有这类像是要杀人的可怕眼神,这种人是很可怕的,若是犯了病,谁也谁不准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 工作人员在心中暗想,这人最后大概率是会由相关部门出面送去精神病医院。 过了好几天了,几个工作人员都已经在私下讨论是不是该准备照流程写评估让社区那边打报告的时候,派出所那边却在这时候传来消息,说是牛哥的家属找上门了。 对此,社区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们也是喜大普奔,牛哥这种让人眼睛难受的烫手山芋不用砸他们手里拿实在是太好了,谁家的?领走领走,赶紧领走! 第26章 当高宗烨听人说他的家人要来接他的时候, 起先是并不相信的,后来略略思索,觉得有可能是手下那帮子废物或者暗麟卫终于寻到了他的踪迹来接他回大卫了, 但也有可能是朝堂上别有用心之人要诈他现身而后灭口。 多思多虑的隆明帝很是纠结, 但实在不想错过这次可能可以回去的机会, 高宗烨决定静观其变, 若来的是他的人那最好不过,如果不是, 那他觉得就死赖在这里不走, 这几日下来,高宗烨那作为帝王的敏锐觉察力让他隐约能明白, 这里的这些人包括之前那几个送他过来的蓝白之所的人应是不会想他死的。 带着这一番思虑, 高宗烨忐忐忑忑去见了他所谓的“家人”。 来人是一张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一个面目普通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和此地之人差不多的穿着打扮,高宗烨警惕地打量着他, 在心中揣度这究竟是他的人还还是来杀他的人。 倒是来人第一眼见到高宗烨就一下眼中放光,随即露出激动惊喜之色,带着恭敬的态度, 他不由快步上前, 膝盖都弯了弯,下意识想跪下来,张嘴便想喊:“圣……” 但看着周围的警察和救助站工作人员急忙截住了后面即将脱口的话, 也忍住了下意识朝着高宗烨跪下去的冲动。 高宗烨惊疑不定,不动声色往一个警察身后退了两步,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对面人的长相和神态,这人明显是一副与他相熟的姿态, 但自己真是记不得这人是谁了,或者这说是想杀他的人刻意伪装的? 看着高宗烨这般防备且疑虑的态度,来人有些着急,这里人多,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不好透露太多表现太过,想了想,给高宗烨使眼色带有深意地说道:“堂兄,我是阿荣啊!” 高宗烨眼睛蓦地睁了睁,面上的疑虑的神情将眉眼挤皱在一起。 阿荣?荣王? 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不认识荣王! 这人为何要冒充阿荣?是谁派他来的?是哪个奸人想要害他?他现下该如何?是逃回去吗? 一连串的问题塞满了高宗烨的脑袋,心底隐隐升起对死亡的惊恐,他又朝后大退了两步,正待转身逃回所住屋子的时候被身边那毫不不知情的警察给拦住了,“唉你先别走,来,仔细认清楚,到底认不认识,他是不是你弟弟?” 这警察叔叔大概是怕精神病人犯倔,用的力气极大,高宗烨被他拦着逃脱不得,这时对面的男人眼见他要走愈发焦急几分,也再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快步走上前来,克制着用手轻托住高宗烨的手肘关节处,靠在他的耳边低声快速说道:“圣上可还记得嘉兰关之约?” 高宗烨身形一下顿在原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嘉兰关之约”只有他和阿荣两人知道,意为当初北鞑和亲之事,皇后和孙家提出以李氏所留之女替换宝安前去和亲,他面上经过考虑后应允同意下了圣旨,实则在暗中秘密召了荣王,给了他一个绝密任务,要求他在和亲队伍出嘉兰关前秘密暗杀掉李氏之女,伪装成其体弱多病经不住长途跋涉之劳累而病亡的假象,他最终想要的还是宝安逼不得已被迫前往北鞑和亲的局面。 当时高宗烨下达这份没有书面只有口传的密诏时是在只有他和荣王两个人的密室内,而因他要求荣王必须在出嘉兰关出卫朝地界之前动手,故而以“嘉兰关之约”代指这份密旨。 可以说“嘉兰关之约”是只有他和荣王二人才知道的一个秘密,他笃定阿荣不可能会背叛他把此事告诉第三人知晓。 难道面前这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真是阿荣不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之术?这人看他的眼神也分明是熟悉中带着几分畏惧的。 “阿荣……弟弟?”高宗烨疑惑中带着试探地喊了一声。 被叫阿荣的男人忙不迭应声:“是!是是……是我。” 阻拦高宗烨的民警见状也松开了手,所以这不是就认对上了嘛!瞧这奇怪的精神病,发病时一阵认人一阵不认人的,他差点就以为又要白忙活一场了。 “请圣上稍安勿躁,此处甚是不便,且先随属下离开去属下家里,属下以性命向圣上担保,不会有事的,属下眼下为何这幅容貌容后再解释给您听。” 阿荣在高宗烨耳边快速低语劝诫两句,见他脸上依旧还留有防备之色,就有说了一两件只有他二人知晓的秘密之事。 高宗烨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在一份深思熟虑的激烈思想斗争之后,他终于决定和阿荣一起离开。 一来高宗烨真的是受够这里的清苦日子了,二来跟着阿荣或许可以回到卫朝回到过渡皇宫。 他们这边要走,警察和救助站直到人对上了没有找错,那自然是同意, 拿过阿荣给的身份证,走完必须的流程,阿荣签过字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但在离开之前警察叔叔职业习惯使然,还是忍不住教育了阿荣几句:“以后千万要把人看好,这要是发病了他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况下闯出什么人命祸事来,他自己不用负责,那你们作为家属该怎么着?得亏这回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阿荣:“是是是,你们说的对。” 警察叔叔:“以后把人看好了,他这个情况,你们回去以后还是着精神病医院给他送进去治疗吧。” 阿荣:“好好好,我们会的。” 警察叔叔:“还有回去以后,你们记得去江市户籍所在地给他上一下户口,家属对待病人也要用点心,不能从小闹疯病关着不见人就让他成黑户吧,就这次,要是他有个户口身份证,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找不着人吗?” 阿荣吓了一大跳,露着憨厚老实的笑容连连道谢摆手拒绝:“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以前是我们不对想着省事没给他上户口,回去这就把事情办妥了,上户口,回去就给他上户口呵呵……” 就这样,阿荣带着高宗烨逃也似的上了一辆有些旧的面包车,跟被撵了一样就窜了出去,他怕再待下去这里的警察和江市那边去联系,圣上是他自己的身体到的这个世界,到时候随便一查就露馅了,圣上在这里是没有户籍的。 他阿荣在这里虽有合法身份,却也没有在卫朝时作为大将军王的荣王那样的本事。 破旧小面包车没开多久,高宗烨就晕车晕的七荤八素的,他头探出车窗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回头打量着正在认真开车的男人,眼中满是猜忌:“你究竟是谁?既然是阿荣,为何你会对此地之事如此熟稔?” 阿荣明白以自己主子多疑的性子必有此一问,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了很多做解释的说辞,努力向高宗烨说明他们现在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存在卫朝这一事实。 阿荣就是荣王,卫朝十万黑甲军的统帅,亦是隆明帝最信任的心腹,他本应该在静安公主和亲时快和亲队伍一步早在嘉兰关做埋伏准备执行“嘉兰关之约”,谁知静安公主半路突然逃跑打乱了一切计划,他便只好再次赶回卫京,后又被高宗烨派出京去办事,而后在途中被人伏击暗杀,等再有意识时,他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并且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阿荣,就像是他的魂魄附着到了这个叫何永光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脑海中还残有不少何永光的记忆,但新的身份和世界对他本身来说又是全新的,十分神奇的一种体验。 其实就是阿荣自己还没抬搞懂,不然他会知道现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词汇叫“穿越”,并且还是魂穿。 何永光今年四十九岁,江市人,离异多年,生有一女跟随前妻生活,父母早年去世,他现在独自一人生活,在江市开了一家小超市谋生。 在适应了几天自己的新身份后,阿荣就在手机上刷到了贵省警方发布的寻人视频,他在视频上见到了一张和圣上一模一样的脸,再三确认后他断定这就是圣上后他马不停蹄地赶来贵省。 因为考虑到圣上是黑户的身份,随他回江市可能会比较麻烦,他就不甚熟练地凭借原有记忆开着何永光小超市进货的二手面包车艺高人胆大地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就开来贵省,来找他的主子皇帝陛下了。 高宗烨听了阿荣冗长切复杂的解释后陷入了沉默。 他能打败一众兄弟登上帝位并且在朝堂执掌天下搅弄权势风云这么多年,他的心计和智商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现在乍然听到这样一个超出他想象的结果,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卫朝、回到他的国都皇宫中去了,他在这再也不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了,他的江山基业,他苦心孤诣一生还未完成的帝王伟业,可能因为他以外来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而要全数成为泡影了……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高宗烨胸中戾气翻涌,他想杀人,他现在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想毁灭。 车子因为等红灯缓缓停下,高宗烨看着汽车透明挡风玻璃外那在斑马线上横穿马路的行人,这是个什么毫无君臣纲常的混账世界,凭什么要让他的车架停下等待让这些人先过? 他想杀人!他想将这些人统统杀了! 第27章 “去, 前面那几个人,你去杀了他们!” “啊?我吗?可我……我不太行哎!” …… “你不是有把MK14吗?狙了他们啊,上啊, 机会难得, 别让他们跑了。” “我刚刚已经瞄了好几枪了, 就是打不中啊, 这个狙击镜怎么瞄准啊,也太难搞了。” 孟书渺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地捅一捅半躺在她旁边的沈乐乔, 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度:“哎呀……算了, 你等着, 我过来,等下你把MK14扔了,我来捡。” 正开着麦,她又对着另一个队友徐子望喊道:“看看, 快过来别舔包了,要跑毒圈了,你开车过来载我, 我们去乔乔那边和她汇合。” “好咧这就来!” 啪啪砰砰的枪炮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响了好一阵, 直到最后吃鸡成功,MVP结算,这一局游戏才算结束。 徐子望玩完这一局之后有事就下了, 又缺了一个人,这边孟书渺和沈乐乔也玩累了,就都下了线。 沈乐乔将手机一扔,像块饼一样靠着床头滑落, 摊在床上,转头看看身边同样躺得像一滩烂泥般的孟书渺,伸手戳一戳:“唉,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孟书渺双眼迷离望着头顶的灯,舒服得眯了眯眼:“我也不知道啊。” 从她回来到现在,每天都在躺着睡大觉,又吃又喝,又废又咸鱼,但还是挺舒服的,没有任何压力和苦难的生活,就是这么惬意的。 其实她还是有很点事情可以做的,每天陪陪家里的老人,约着沈乐乔处逛逛买卖东西,有时间还得去趟苏医生的心理诊所。 还有,听她爸妈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她进自己家公司弄点事情干干,不需要她能多努力上进工作,只想让她在一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有个安稳固定的生活工作行动路线轨迹,不想再让她一个错眼就跑不见人了,这样上班在公司的时候有人能看着她,下班在家里也有人看着她,孟家人是真的有些一朝蛇咬十年怕绳了。 所以后续她有可能还得去找个班上。 哦对了,她还欠着前男友一顿饭,已经请他吃过一顿江市本地菜了,还欠一顿,虽然她认为其实就只欠一顿,但那男人坚定徐钦那顿饭由他来吃,所以一共欠两顿。 “唉,人生啊,多么无趣又有趣啊!”沈乐乔发出哲学般的灵魂感叹。 她和孟书渺家境差不多,两人是从幼儿园开始就玩在一起的好闺蜜,一样的年龄爱好,一样的咸鱼,臭味相投,孟书渺是有个能干的哥哥的顶着,而沈乐乔则是有个优秀的亲姐在上头坐镇。 孟书渺在首都上的大学,毕业后拿了offer就在那里干翻译工作,父母让她回家也不肯回,怀着雄心壮志想干出一番事业,然后干了一年,就受不了牛马的日常生活了。虽然在现在的她看来才哪儿到哪儿啊,现代牛马的生活和古代的黑暗日子相比,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但当时的孟书渺是受不了的,再加上和程骥吵架分手,她觉得在首都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一气之下就就辞了工作回到江市,开始在家里专心帮爸爸花钱。 而沈乐乔是在江市本地念的大学,她在上学时期就有个粉丝数量过万的短视频社交账号,毕业后就干脆就向网红这条路的方向发展,拍摄一些她作为富二代厂二代的日常生活,零散接几个广告带带货,也帮自己家的公司做做宣传推广,现在粉丝数有四百多万,也算个大网红了,孟书渺作为她沈乐乔的好闺蜜,以前还会偶尔在她的视频里露个一两回脸。 孟书渺失踪那会儿,沈乐乔一天连发十条视频重金悬赏找人。 两个人能玩到一块儿这么多年,是一样的咸鱼本质,又都爱玩,沈乐乔的那些视频里有大半都是她出去玩各地旅游的内容,但最近半年由于出了孟书渺这档子事,沈乐乔家里也都是心有余悸的,严令禁止她再满世界乱跑。 沈乐乔无聊啊,最近都跟着孟书渺混,这不听说孟书渺要回云锦河山自己住,孟家人还担心她一个人呢,沈乐乔就自告奋勇说自己过去陪大小姐住几天。 她像条蛆一样在床上扭了几下,转头就看到了孟书渺摆在旁边沙发床上的一排太阳花玩偶,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个系列的玩偶了?你难道不觉的它有点丑吗?还大大小小的收集了一排。” 孟书渺顺着沈乐乔的视线看过去,一排LV Vivienne的丑萌太阳花,大的小的都有。这一排玩偶当中,有一个是徐钦让徐子望代送给她的,另外那些,是某个前任从她楼上那儿给抱下来的,大的那个有她半个人那么大。 孟书也不隐瞒,有气无力道:“不是我买的,前男友拿过来的,他说他抽奖送的,有一后备箱呢,放不下了就送给我了。” 一听有绯色八卦,沈乐乔顿时来精神了,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跑过去拿了只Mini又蹦回床上,在孟书渺跟面前晃了晃,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兴奋:“哇塞,什么抽奖这么高级,送LV的玩偶,还送了一后备箱,什么抽奖,让我也去抽一个呗,这玩意儿预定都挺难定的,哎,是之前首都那个吗?” 沈乐乔知道孟书渺在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她也只是看过一次两人的合照,只大概记得长什么样,其余的也不知道,好闺蜜的这场恋爱谈得十分低调,沈乐乔也只知道孟书渺在首都待了一年分手后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她无意间提过一回,一提起来这个闺蜜就犯红眼病,然后她也就不再提了。 但现在孟书渺自己提起来了,这摆明了就是有新情况。 沈乐乔:“所以前男友这是想吃一吃回头草?” 孟书渺脸上还贴着面膜,说话都含含糊糊的,但也不扭捏,“嗯,大概是吧,表现是挺明显的。” 就前天晚上,他还湿身穿了一件袒胸浴袍拍照给她看说他浴室的阀门坏了出不了水,问能不能下楼来借她的浴室把澡洗完。 可惜那天她还住在爸妈那儿,没在云锦河山,她给了他密码让他自己开门进去洗。 然后等她第二天来云锦河山一看,发现客厅里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太阳花玩偶。 “那这个回头草你想吃吗?”沈乐乔八卦地问孟书渺。 孟书渺闭着眼睛有点迷茫,现在她给自己的人生定位好像除了享受当下也没别的,于是有些迟疑回答:“我不知道,有点想吃,但吃不到也无所谓。” 其实他们当初吵架分手并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原则性问题,说到底就是一个年轻气盛从小被家里宠得有些骄纵,脾气上来了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了狠话,发誓再也不会回头了;而另一个也有他的自尊和骄傲,气狠了就顺着对方意思说要结束。 两个人都有点拉不下脸来,彼此断绝联后就好像是真的分手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再联系,然后就是孟书渺出事失踪。 不说以前,就这半年,两人的心境都早已改变了许多…… 沈乐乔和孟书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好久,沈乐乔慢慢熟睡了过去,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孟书渺和沈乐乔这对咸鱼好闺闺就在家里躺平了一整天,两人睡到中午才起,叫了一份超豪华海鲜大咖拼盘外卖,孟书渺在云锦河山的这套房子当初装修的时候她特意设计了一个隔音的影音游戏室,里面的投影、音响、游戏设备一应俱全,吃完以后两个人就钻进影音室里,一个刷剧,一个打游戏,虚度光阴一直到夜幕降临。 沈乐乔工作室的助理杀到云锦河山把她从影音室里强行挖出来带走了,沈乐乔还想把孟书渺一起带走,但她说还有约就拒绝了。 她今天要和程骥去吃她欠的第二顿饭,她想吃火锅。 很快程骥穿得衣冠楚楚一样出现在孟书渺家的门口,又进屋等孟书渺化了大半个小时的妆,然后两人一起出门下楼。 他没有叫司机,是自己开的车,带孟书渺去了城东湖边一个没有招牌门头的私房川菜馆,连孟书渺这个本地人都没听说过这地方还藏着这样一家店。 但不得不说,程骥一如以前,在陪她找吃的这件事上是相当给力的,正宗的川省老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红油泡泡,又麻又辣,相当过瘾,空气里弥漫着火锅独有的刺激鲜香的气味,孟书渺吃得鼻尖都冒汗了。 程骥笑着给她递了张纸巾,然后又往锅里下了两段油条,数了几秒钟然后捞出来放进孟书渺的蘸碟里。这是她吃火锅一贯的喜好,就是炸的脆脆香香的老油条放进去浸几秒钟,然后捞出来蘸上料,油条的脆感又吸饱了火锅汤汁,那口感是她的最爱。 不知道为什么,吃火锅就是能让人心情莫名变好,这顿火锅吃完,孟书渺已经是要程骥扶着她走的状态了。 她在卫朝十年,不是吃猪食就是饿肚子,回来了现代以后孟家人为了给她补身体,吃的虽然都是好东西,但大多以清淡为主,江市人的饮食习惯本就也是比较淡口的,但她还比较喜欢吃重口一点的食物的,所以孟书渺下意识的记忆里是真的有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火锅这样麻辣鲜香的东西了,这不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吃到后面程骥都不给她涮菜了,就想让她别吃太多。 出了餐馆,外面是月朗星稀的黑夜,十一月的天气,在江市这样的南方城市还不算太冷。 程骥问孟书渺还想不想去什么地方转一圈,孟书渺摇摇头表示现在只想回家躺着。于是两人直接开车往云锦河山的方向而去。 车子开了没一会儿,孟书渺就开始觉得口渴了,大概很久没吃重口的东西了,这儿吃完嘴巴特别干,于是她问程骥:“程骥你车上有水吗?我好渴。” 程骥一顿,这车是新的,他也才开没多久,车上并没有放水,看了眼身边的人那渴望喝水的眼神,他想了想,观察一下车外的路况,然后打了转向灯找了路边车位慢慢靠边停下,他解了安全带指着前方马路沿街的一个亮着招牌的小超市对孟书渺说:“你在车里等着,我去买水。” 孟书渺:“哦” 程骥下车,锁上车门朝那家名家“永光超市”的店走去。 这种小超市都是千篇一律的相似,每个城市的街头角落都有它们的存在,不大的面积,玻璃门上贴着一些广告语,进去以后门口各种叠起来的饮料箱,进门手边就是收银柜台,收银台后面柜台放着烟酒等贵重些的货品,收银台上放一些口香糖、槟榔之类能随手取得的小件物品,再往里几排货柜挤挤挨挨,货品把整个不大的小超市塞得满满当当。 程骥长腿迈进这个永光超市,第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右侧收银台后边的中年男人,实在是这个男人那样子就给人一种莫名不协调的奇怪感觉。 这中年男人长得倒是白白胖胖的,但长着长头发在脑袋顶上地束了发髻,中间横插着一根木簪,有点像道士头的样子,留着一把胡须,手受了伤,打了石膏用纱布绑着吊起来套在脖子上,身上穿着的是一件Loro Piana的Evandro的皮外套。 这画面看着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但程骥一向对于自己不相干的事不关心,所以也只是扫了这中年男人一眼就去旁边摆水的区域找自己想要买的水了。 与此同时店门被打开,外面又进来了两个看起来挺壮实的男顾客,勾肩搭背的,身上有股极淡的酒味。 程骥拿了三瓶百岁山走到收银台,拿出手机低着头准备扫码,一边随口问道:“请问有创口贴吗?” 今天她是穿细高跟出门的,刚才从火锅店出来时候他就发现她脚后跟已经有些被磨红了,这会儿就想着买几个创口贴车上放几个让她拿几个,总是能用上的。 谁知得到的是一句—— “朕不知道。” 程骥诧异抬起头。 中年男人倒是气势十足,坐在收银台后面跟坐龙椅似的,大马金刀,威武霸气。 见人在看他,高宗烨如藐看卑贱蝼蚁一般暼他一眼,嗤道:“有甚好看的,说了不知道!” 这哪来的神经病? 包括后进来的两个男顾客都用差异的目光看向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见程骥皱眉,指着那三瓶百岁山斜眼不屑睨他:“给钱。” 程骥其实并不是个脾气有多好的人,他从小长大的环境,有的是人围着他打转,可以说长这么大,能给他气受的也就一个孟书渺。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程骥放下那三瓶水转身就走。 出了小超市的门,走了几步路,就听见那永光超市里断断续续传出来一阵嘈杂的骂声—— “……你个踏马的神经病,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骂谁低贱?老子招你惹你了?” “就卖包烟还给你高贵上了,你以为老子不敢打你吗?” “草泥麻麻批,老子打的就是你!” 走远了,程骥还能听见微风带进他耳朵里的啊啊呼痛声。 他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车边,拉开车门,冲里面的人摊手笑了笑。 孟书渺正在玩手机,抬起头来,见他两手空空,惊讶道:“咦?没买吗?” 程骥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随口编了个理由:“那个老板喝多了,脑子不太清楚,说什么都不肯卖,咱们去前面,好像有家便利店。” “啊?还有这种事?” 孟书渺摁下车窗,好奇地朝那小超市的方向张望,正像定睛细看,车子已经启动朝前开去,没看清,便也没放在心上,关上了车窗。 作者有话说:我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都用上米诺地尔了,用的半个多月,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脑门已经秃了,,医生说前一个月掉是正常现象,但掉的实在太厉害, 现在心态有点稳不住了! 所有第一次用米诺地尔的人都这样吗? 第28章 果然前面四百多米拐个弯前面就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程骥下去买水,这回孟书渺也跟着下去了。 程骥买了水和创可贴,见她跟下来了就顺道给她脚后跟贴了一个。 结完账从便利店出来, 孟书渺打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咕咚咕咚地就喝了起来, 然后一滴雨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咦?是要下雨了吗?可天气预报也没提起今天要下雨啊?”孟书渺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 抬头朝夜空看了看。 黑漆漆的天空, 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依稀能看清厚重的云层。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撑起将大手盖在她脑袋顶上, 催促她快往车里去, 回云锦河山的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 绽出一朵小雨花, 程骥开了雨刮。 到家的时候雨势变大,已经彻底下成了瓢泼大雨,江市的秋季其实很短暂,下上几场雨, 就不知不觉间入冬了。 与此同时,江市城东一条马路边一个名叫“永光超市”的小小门面房内。 暴雨砸在屋顶上沿着屋檐汇成一股湍急的流水哗哗冲下。 阿荣将卷闸门拉下,一边的肩膀已经全打湿了, 关上玻璃门, 算是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营业。 他转回身,走到高宗烨身边,微微弯腰躬身看着他乌青臃肿的眼泡, 眼角有些小伤口,嘴唇也破了好大一块的皮,小心翼翼道:“圣上,我给您擦些药吧。” 见高宗烨没有反对出声, 阿荣拿起桌上的小药箱,开了一瓶碘酒,用棉签蘸取一点,像先给他嘴唇上的破口涂一涂。 高宗烨却见这紫得发黑的玩意儿要往他嘴唇上使,当即一把将阿荣的手推开,厉声喝道:“这莫不是有毒之物,你是想害死朕吗?” 阿荣嘴唇嗫嚅几下,他不太懂什么是碘酒,也解释不明白消毒的概念,但潜意识里的记忆告诉他应该这是用来擦伤口的药水,但见自己主子眼露寒光死死盯着他,于是他放下碘酒棉签,转而又拆了一包酒精棉签。 这回高宗烨虽皱紧了眉头倒也未再阻止。 然后—— “啊啊啊啊……” 高宗烨一脚揣在阿荣的小腹上,疼得嘴唇发抖。 犹不解气,他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铁丝篮筐架子,上面摆放的棒棒糖、口香糖、槟榔等物品摔了满地。 来到这莫名其妙的混账世界拢共没几天,但高宗烨觉得他这四十五年以来都没吃过的苦和亏都在这些天里吃了个饱。 他打着石膏绑着纱布的手臂是在回江市下的路上,阿荣开了两天多的车疲劳恍惚是不小心擦了路边的一颗树,树没事,车没事,主驾驶的阿荣也没什么事,就没系安全带的他折了胳膊。 当时是在下高速后进江市主城区的一个乡间小道上,眼见没人看见,阿荣就带着高宗烨一路逃回了他在将是的居所,对于高宗烨的伤,也没敢去医院,就找了个小诊所给打了石膏。 原主何永光有一间用来糊口的小超市,本来何永光也算是个比较节省的人,有一些积蓄攒着,但现在阿荣已经没多少存款了,经济压力陡然增大,他得继续把这小超市开下去,但主子不愿意一个人在住处待着,他明白主子是想找有没有回去卫朝的办法,就带着他一起来小超市开门。 刚到江市的两天,高宗烨在小超市附近晃了几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累了他就乎小超市后面何永光平时用来休息的小杂物间里闭目养神思考回去的办法。 但他嫌那小杂物间对了太多杂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要求阿荣把这个休息间整理出来给他用,今晚阿荣在里面整理,灰尘有点大,高宗烨就暂时跑到前面去收银台后面坐着歇息。 然后就发生了斗殴事件,一共两拨进店的顾客,前一个什么都没买直接走人,后两个要买烟,高宗烨把对前一个的不满和怒意升级了一下,见俩醉酒男颐指气使地指挥他拿烟,就小声嘀咕了一句低贱之人也配由朕为你做事,正巧被那俩耳朵好使的男人的听了个正着,等阿荣听动静跑出来,两个醉酒男已经打了人以后快速跑路了。 他们也没想报警,就拉了卷闸门。 阿荣被踹的地方隐隐有些疼,但他依旧恭敬站在那里,。 高宗烨看他一眼,指着之前被他怀疑有毒的碘酒问道:“此物可有毒?” 阿荣摇头:“应是无毒的,涂了大抵可止伤口发脓溃烂。”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补充:“这个不疼。” 高宗烨看他一眼。 阿荣会意,忙蘸了新的棉签给高宗烨的眼角和嘴唇都涂了碘酒。 涂完后高宗烨拿了镜子照,看着自己这般狼狈凄惨的模样,高宗烨不禁勇气一股无名怒火,啪一下将镜子狠狠扔在地上,镜子四分五裂。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高宗烨就没有一天是不动肝火的,那个曾经喜怒不形于色其气势威严凛然到一个眼神就能使人两股战战的帝王,现在随时随地都会暴起。 涂完了伤口,阿荣在收拾药箱,高宗烨就在旁边看着他收拾。 高宗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食指上的银戒,忽然想起来一些事,就冷不丁开口问道:“对了我有事问你,为何这银戒使不出毒针来,你当初是如何办的事?莫不是在糊弄朕?” 高宗烨举起手给阿荣看他手上的银戒,说起来这个就满肚子火气。 阿荣一听,忙撒了手里药箱跪地请罪:“请圣上恕罪,此戒确实是暗器没有错,是属下亲自督造,盯着那些匠人造出来的。” “那为何我按了机关没有任何反应?”高宗烨黑着脸质问。 “这个……这个……”阿荣竭力辩解:“银器易腐锈,圣上子戴了此戒之后多年来一次都未使用过,或许正式因为长期未使用,所以戒子内暗器机关生锈,导致失灵也未尝不是。” “是这样吗?”高宗烨还是有些怀疑。 阿荣点头:“是的,所有器具长久未使用都会由此弊端。” 话虽这样说着,但阿荣的背上在冒冷汗,这戒子是他亲自督造的暗器没错,但圣上要求银针淬上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实在找不到这样的剧毒啊!能死人的剧毒有,但要见血就能起效的真的找不到,当初他为了找这毒宫里宫外寻遍了郎中大夫,为此还杀了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江湖术士,可还是没有。 眼看圣上给的制造期限就要到了,他一咬牙,用了一种能他能寻到的毒抹在银针上就交差了,赌的就是圣上在大内被严密保护的环境下用不上这个暗器银戒。 至于为什么机关开启不了,阿荣他也不知道啊。 其实现在到了现代,阿荣如果能多上网查一下的话应该就能找到答案,剧毒一般都伴随着一定的腐蚀性,尤其古代没什么化学提纯技术,银针沾了毒,时间一长更容易氧化腐蚀,所以里面的机关就锈住了,打不开了。 阿荣怕高宗烨继续追问,就不着痕迹岔开话题问高宗烨:“圣上,外面雨势极大,您今晚是在这处屈就一晚还是会住处。” 高宗烨:“废话,当然是要回住处,此处拥挤狭小,你叫朕如何睡得习惯。” 实际上何永光的那个住处高昂也嫌得要死,但总比这里舒服一点。 于是两人就打算等雨停了就回去,可这雨一直接连不断,下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要停的意思,但到底比之前笑了一些。 高宗烨又累又困,身上还带了伤,便不想再等下去,阿荣关了店,撑着伞把高宗烨送上了小面包车,然后在雨中载着他往他们目前的住所行驶而去。 何永光的住离小超市不算远,开车约莫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是一个已经有三十年房龄的老小区了,跟不上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房屋老旧,各种生活配套设施都已经跟不上了,小区底下没有多少停车位,规划杂乱拥挤,地里位置也不是很好,是整个江市江市房价最低的几个老小区之一,新一批的年轻购房者看不上这里,住的都是一些老年人和经济拮据的租户,何永光在这里有一套房,差不多二十年前结婚的时候买的,离婚后前妻带着女儿搬走了,何永光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因为往小区里面实在不好停车,阿荣在入口找了个空停了车,给高宗烨撑着伞,护着他往里走。 这里地下排水系统也老旧,一下大雨就容易积水,路灯很多都是坏的,只有前面单元楼下的廊灯能提供些许亮光,两人趟着水洼小心翼翼地走着,好在雨又小了一些。 夜已经深了小区四周都很安静,两人路过彩钢棚的电动车停车库的时候,隐隐有一阵吚吚呜呜的声响传入耳中,有些像人哭声又有些像什么动物的叫声,听得人心中发毛。 高宗烨一把拽住阿荣的手腕,搭着他的手往前走,倒是阿荣心中无丝毫惧意,他领兵时在战场上见过堆成山的尸骨,也杀过很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手上沾了不知多少鲜血,要真有报应的话他早死了,所以他不惧鬼神不怕灵异,挡在高宗烨前引着他一路往单元楼那边走去。 等经过彩钢棚的时候,离那声音近了,才发现车库角落里模模糊糊的似乎蜷缩着两个人影。 这下高宗烨也不害怕了,放下心来,淡淡地暼了那两个互相依偎缩成一团的身影一眼,从他们前方径直走过。 而就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那两个原本低头缩成一团的人听见有脚步声就抬起头来望了过去。 光线昏暗,视线不清晰。 高宗烨已经走过去数十步,忽而皱起了眉头,停住了脚步。 见他停下,阿荣打着伞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见高宗烨转过身,又走了回去,走到那两个身影身边。 单元楼下的灯光被两人遮挡住了,看不清这蜷缩的两个人的容貌,但应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光照。”高宗烨出声。 阿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何永光留的那个手机,他也不知道手机有手电筒功能,就摁亮了屏幕,然后怼到缩成一团的两个人的面前,吓得两个人发出短促尖利的惊叫。 高宗烨凑近了仔细看,神情变得有些不可置信,“孙氏?” 缩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女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来,在手机那极其昏暗的幽光下,她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震惊到连紧紧搂着女儿手都松开了,“圣……圣圣上?!” 阿荣也被惊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和圣上来了这里,竟连皇后也来了这里!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砸在彩钢棚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在夜里格外清晰,这场和往年一样让江市入冬的秋雨似乎又不同于往常…… 第29章 在确认了眼前的女人就是自己的皇后孙氏之后, 高宗烨又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地上的两人。 一个人是孙氏,另一个年纪小很多, 虽然没看清脸, 但高宗烨也能猜到那是他的六女宝安。 这俩人为何也会在此?故而他们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高宗烨陷入了沉思。 “圣上, 您看眼下正落着雨, 这夜也深了,是否要将皇后……”阿荣在高宗烨耳边小声提醒他。 高宗烨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闻言想了想, 嗤笑一声,看向阿荣, 又朝孙氏母女努努嘴, “带回去你去伺候她们吗?你那不过方寸的房屋能供得了他们吗?” 高宗烨和他的孙皇后可不是什么愿携手共白头的恩爱夫妻,若在卫朝,他还可以维持着表面的帝后夫妻情面,但在这里, 他自身都顾及不过来,要完全靠阿荣供养,再多两人, 就是在分抢他的资源。 阿荣一听, 也不再多话,直起身为高宗烨撑好伞一副打算走人的态势。 孙皇后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眼见俩人要离开, 她什么也顾不上,松开已经烧的意识模糊的女儿扑过去抱住高宗烨的腿,就如同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圣上!圣上您要去何处?您把臣妾和宝安带上吧,此地实在陌生得可怕, 宝安病了,您既然在此地,就带臣妾和宝安一道走吧。” 高宗烨用力抬了抬腿,被抱得死紧没能抬起来,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女,孙皇后身上还是一身朱红的皇后寝衣,如同他当初一样,而与他极为肖似的女儿此刻正歪在那里烧得满面通红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将视线定在母女俩身上,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半晌后终于出声:“跟上。” 孙皇后强咽下哭泣和恐惧站起身来努力撑起女儿跌跌撞撞的跟在高宗烨他们身后。 待进了何永光的屋子,阿荣打开了灯,然后赶忙去卫生间给高宗烨拿擦拭的毛巾。 骤然亮起的刺眼灯光,惊得孙皇后瑟缩一下,眼前所呈现的一切又是她在小区楼下时所未曾见过的陌生,她将怀里的女儿又搂进了几分。 高宗烨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任由阿荣蹲下来帮他换鞋,忙前忙后地帮他擦拭身上沾染的雨水。 他坐在那里,双腿向两边撇,手搭在膝上,气势万千,坐在何永光家里这有些褪色掉皮的沙发上就像是坐在曾经中德殿朝会时高位的那把龙椅上一样,看向自己的发妻,此刻眼中满是审视:“皇后你如何回来此地?” 孙皇后浑身湿透,身上隐隐飘散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酸臭味,整个人狼狈地微微颤抖,再丝毫不见从前那仪态万千的国母形象。 她将女儿安放在一把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听这一提问,她那因见到熟人而稍减的惊恐情绪又翻涌上来了,抖着双手颤巍巍回忆道:“臣妾……臣妾也不知是怎么的一回事,当时臣妾在凤仪宫,就玮儿离开后臣妾感到身体不适,然后……然后便不晓世事了,等再醒来,便在楼下那边拿出腌臜脏污之地。” 孙皇后说着满脸心悸朝着窗外的一个方向一指。 那边那个方向有一个围起来的小型垃圾站,附近的一些居民都回来扔垃圾,但由于基础设施跟不上,只四个垃圾桶满了以后垃圾车经常来得不及时,久而久之,垃圾越扔面积越大,因为夏季实在难闻,容易招蛇鼠虫蚁,街道社区就改了个房子把那垃圾堆围了起来,为了防止垃圾异味飘散过来,圈了垃圾站的空地离这边居民区有点远,所以那边连路灯摄像头都是没有安装到位的。 今早,孙皇后就在那垃圾站外的背面的隐蔽角落里醒过来的,无人察觉这里突然凭空多出来两个人,醒来她发现身边还躺着她的女儿宝安公主。 待到母女俩都清醒过来,自是一番兵荒马乱,她俩比当初在金大有家果园的高宗烨更加惊慌失措,孙皇后简直要被这个陌生奇怪的环境给吓死了,轰隆隆开来铲垃圾的垃圾车将母女俩吓得躲在遮挡的角落里抱头发抖,躲了整整一天都不敢冒头出来,直到夜幕降临之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本来她俩是躲在垃圾房里避雨的,但暴雨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养尊处优的皇后和公主实在是受不了了,趁着夜深天黑又无人,母女俩这才鼓足了勇气把藏身避雨之地从垃圾房挪到了这边小区单元楼下的停车棚。 受了巨大的惊吓,又淋了雨,一天滴水未进,宝安公主高钰英率先扛不住了,发起了高热,在母亲怀里昏睡了过去。 孙皇后短时间内没有走出去探险的勇气,自然也没有什么救助,她抱着女儿心中充满了绝望,低声哭泣。 高宗烨听着孙皇后哀哀戚戚的诉说,拇指不自觉摩挲着食指上的银戒,并没有对妻儿的遭遇表现出什么情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他和阿荣都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眼下孙氏母女竟也来了,与他来时的遭遇极其相似,都是不省人事之后再醒便换了世界,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到底是何原因把他们送来这个世界?他是否还能再回卫朝?这又是否和孙氏相关? 这才是高宗烨改变想法决定留下孙氏母女的重要原因,他想将与他卫朝所相关的因素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不知后续能否找出这其中的关键。 “孙兰素。” 高宗烨沉沉地唤出发妻的名字,看着她的目光暗含警告:“此地异常复杂,亦是凶险,你若想在这里住下,便给朕安安分分的,这里没有你孙家的权势给你撑腰,好自为之。” 孙皇后正处于惊惧惶恐之后得到那么一丝安全感的时候,就像即将沉溺深水时抓到了一根浮木,再加上对高宗烨身上散发那种无形威压亦有这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敬畏,听了这些话她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朝高宗烨深深叩道首:“是……臣妾自是会铭记于心,请圣上放心。” 她悄悄抬头,看一眼她这个鼻青脸肿的皇帝丈夫,还有他那只被吊的手臂,对高宗烨的话深信不疑。 如此这般令高宗烨非常满意,他冲一旁的阿荣扬了扬下巴:“去,那间屋子收拾一下,让她们母女住,再去弄些吃食,若是有药,叫宝安吃一吃。” 说完,他让阿荣给他脱下身上那件Loro Piana的昂贵皮衣朝主卧走去,徒留跪在地上的孙皇后和摇摇欲坠的宝安公主。 直到房门关上,孙皇后才小心翼翼地吁出一口气,大抵是淋了雨的缘故,她此时的大脑亦是混沌一片,她看着这古怪陈设的屋子,其实她还有满脑子的问题,但不敢说。 比如说这里很危险那这里到底是哪里?皇帝又是怎么也会来到这里的?他身边那伺候他的男人是谁?还有圣上脸上身上的伤到底是何人所为? 这一夜的大雨,让这个城市里许多人都没能安眠。 包括孟书渺。 她昨晚上又做梦了。 其实自从吃了医生给开的药调理睡眠以后,再加上每天吃好睡好心情愉悦,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做穿越的那些噩梦了,但昨天晚上她却又开始做那些噩梦了。 有各种惨死的人,因她而死,救她而死,她穿着和亲的嫁衣,被捆绑了手脚捂住嘴塞进了和亲的车撵之中,马车拉着她一路向前走着,车驾路过的两旁,是堆砌起来的尸体。 在梦中,她动不了也喊不出来。 早上沈乐乔告诉她,她昨晚夜里睡梦中一直在哭,沈乐乔想喊醒她却喊不醒。 等到起床的时候,孟书渺只觉得浑身都很累,脑子也像是没有摇匀脑浆一样,很混沌。 沈乐乔一大早就离开了,天还没亮的时候她的经纪人就给她打了个紧急电话,拿了个高奢品牌的宣传推广,接下来要忙上一阵子了,要她马上过去开工准备相关工作,沈乐乔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并表示晚上会回来继续陪/睡。 沈乐乔离开后孟书渺又翻身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再起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左右,不早也不晚。 她趿着拖鞋顶着一头乱毛打开房门,然后就闻到了从厨房里飘出来那若有似无的香味。 程骥犹如进自己家一样来去自如,正系着围裙不知道在厨房里捣鼓什么,但闻着倒还挺香。 见她过来,程骥回身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抡锅铲,“醒了,刷牙洗脸了没?吃早饭了。” 凑过去一看,在煮雪菜肉丝面呢,孟书渺赶紧拿了两双筷子跑去餐桌前坐好。 程骥把两碗面盛进碗里,在最上面各卧了一个煎蛋,端出来,然后把其中一碗面放到她跟前,“吃吧,吃完后有什么活动?我今天正好空闲,陪你一起。” 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下肚,孟书渺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但或许是因为饥饿感消失了,她的大脑也清明了不少,“本来是打算在家里躺一天的,但我现在决定去一下苏医生那里一趟,就是我哥给我介绍的一个心理医生,正好你陪我去。” 这样就也算有人陪着不算独自出门了,她爸妈现在对她一个人出门这件事还是非常不放心,总是要是不是打个电话过来问她人在哪里。 程骥点点头,也没多问她去找心里医生干嘛,两人吃完早饭收拾了一下就出门。 昨晚的一场大雨似乎是正式把江市带入了冬季的范围,孟书渺穿上了羊绒大衣。 她在出发前提前和苏医生沟通过,得到今天预约空闲的答复后她才正式出门。 按照地址,程骥开车将她带到苏医生心理诊所的大楼,他在诊所待客区等着,孟书渺跟着苏医生进去。 程骥以为要等上很久,只是半个小时左右孟书渺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像邻家大姐姐一样亲切温柔的苏医生还送他们下电梯。 “这么快就出来了,和医生聊的还愉快吗?”程骥将车开出车库,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孟书渺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一声,嘴上却是回答:“还不错。” 其实来之前她就已经能想到的,她的情况是得不到什么科学的治疗和答案的。 她问苏医生她老是做噩梦,如果对为你付出甚至牺牲生命的人充满了愧疚,却无法弥补该怎样释怀;对于伤害过你的人无法进行还击报复又该怎样不去在意。 而苏医生的回答也是她想象中差不多的那些话,委婉劝解开导,大意就是让她要好好过好当下的生活,好好的活,为你付出的人肯定希望你活的好,伤害过你的人都是希望你过得不好,那你更要过得好。 苏医生的劝解开导其实已经很具专业性了。 但这所有一切都要基于她穿越这个既定事实上,她没有告诉苏医生一些事,苏医生是从事心理学工作的专业医生,穿越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认为是真的,苏医生更不会。 所以是无解的,除非她确定要把她在卫朝那十年的所以记忆当成是臆想症来治疗。 她现在又开始有点恍惚怀疑她穿越卫朝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孟书渺转头看向旁边驾驶室里正满脸专注目视前方的男人,开口问道:“程骥你不好奇我这半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 程骥看都没看她,专注观察前方车况,平静得一如既往:“你想说可以说,不想说我不问。” 孟书渺眨了眨眼睛,脱口道:“那如果我说这半年其实我是穿越到古代去了你信吗?你看过穿越剧吗?” 这回程骥手里握着方向盘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打着方向盘车子右转 ,“所以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这倒也解释得通了,那你穿越到哪个朝代了,唐朝?宋朝?” 好吧,他果然也是不信的。 想也是,哪个正常人能信这事啊! 程骥将车拐进一个公园的停车场,“今天天气好,我陪你去走走,散散心。” 这其实是在从家里出发去心理诊室前程骥就打算好的,他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放松放松心情。 “哦。”孟书渺随口应着,下了车,这才看清程骥把她带来了山下公园。 这个公园面积很大,因为是在山脚下,湖泊草地花卉,各种景观设施建设完善,风景又好,很多江市本地人空闲的时候都爱来这里散散步。 昨晚下过一场大雨,让今天的天空像被洗过一样澄澈干净,天高气爽,带着刚入冬的寒意,确实很适合来公园里休闲散步,公园里的空气也更加清新。 程骥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从后背虚虚揽住孟书渺肩膀,指着前面的花丛小道说:“走吧,咱们去湖边走走,那边有天鹅。” 孟书渺有点心不在焉的地被带着往前走。 今天是周五,公园里人并不多,湖边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老人带着孩子居多,有人在拍婚纱照,甚至还有穿汉服的游客。 程骥跟变戏法一样掏出两个馒头递给孟书渺一个,然后他掰了一些馒头屑下来往湖面撒去。 那几只天鹅是被投喂习惯了的,也不怕人,见有吃的昂着优雅的脖颈就游了过来。 孟书渺也掰了一点撒给天鹅们吃,但她心里总归藏着事,对此兴致缺缺的,馒头掰了小半就回湖边的座椅上坐着去了。 这时候隐隐有哭闹嘈杂声在她耳边略过,但孟书渺并没有未在意。 思绪翻滚,她顺手就把剩下半个馒头往嘴里一塞,犹豫再三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掏出手机,打开和苏医生的聊天界面,打下了一行字:【苏医生,我想请问一什么样的情况符合臆想症或者妄想症的发病症状?】 又是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孟书渺终于摁下来了发送键。 “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程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孟书渺下意识抬起头来去看他,多余的目光一下扫到了他身后另一排长椅上的画面。 “啪嗒——” 手机失手摔在地上。 孟书渺惊愕地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脱出来了,嘴巴张成O型,咬在嘴里的馒头也掉在了地上。 oh! 妈的妈我的姥姥! 瞧瞧她都看见了什么鬼东西! 欣贵妃和太后娘娘这个慈祥老奶。! 两人身边还有一个脏兮兮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的小孩,孟书渺也认识,这是欣贵妃的儿子六皇子! 第30章 这一刻孟书渺看一眼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她真的精神有问题, 出现臆想幻觉了吗? “渺渺你怎么了?” 程骥见她满脸不可置信还带了点惊恐意味地朝他身后的某个方向看,眼睛都看直了,他便也循着她的视线转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是一片草地, 若说有特别的, 就是小道对面不远处的座椅上坐着三个人, 一个年轻女人, 一个年老女人,和一个扎着揪揪看不出性别的小孩, 三人穿着的是穿着……汉服? 程骥觉得应该算是汉服吧。 三人也不像一般汉服爱好者那样穿得漂亮干净, 反而浑身狼狈,年轻女人的裙子上甚至还有一大片污渍, 脸上的神情是惊恐和不安犹如惊弓之鸟, 那小孩被年轻女人抱在怀中哭得满脸通红,老的那个神神叨叨的,双手合十闭眼仰天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周围偶尔有人经过,也会奇怪地盯着这三人看上一眼。 程骥皱了皱眉, 转回头将孟书渺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递给她,问道:“渺渺你认识她们吗?” 程骥的话讲孟书渺被吓到出窍的灵魂拉回了她体内,她回过神来, 拿起手机看了看和苏医生的聊天界面, 苏医生还没有回复。 很好,还在两分钟以内,可以撤回。 将消息撤回后, 她借着程骥高大的身形将自己挪了挪,将自己遮挡严实。 孟书渺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 她靠在程骥怀里, 攀着他的肩,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想做再次确认。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三个人还是坐在那里没有消失,再看看周围的环境,鹅卵石小道,黄铜路灯,穿着毛衣牛仔裤玩着手机从面前经过的路人,还有近在咫尺的程骥。 没有错,这就是现代的世界,是江市。 “那个……程骥,你……你你能看见那边那三个人吗?”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这他背后不远处凄凄惨惨的三人指了指。 程骥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孟书渺说的就是后面长椅上做的三人,点了点头:“能看见。” 孟书渺呼吸都快了几分。 程骥看着她难看的脸色,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渺渺……” 孟书渺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程骥这才感受到她的手很冰,甚至有黏腻的手汗。 孟书渺告诉自己保持镇定,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现在不是李岁宁了,和李岁宁长得不一样,不能乱了阵脚。 她抬头看向程骥,眼中明晃晃的惊惧快要溢出来了,“程骥,回去,现在马上回家!” “好。”程骥只停顿了一瞬,没有问为什么,简洁地说了一个字,大掌紧紧裹住孟书渺泛着凉意的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遮挡住后背的方向,牵着她的手快速朝公园出口的停车场走去。 上了车之后,程骥启动车子一脚油门驶离了公园,快速朝着云锦河山的方向行去。 电梯到了家门口,孟书渺心绪不宁连着摁错了两次开门密码,最后还是程骥给输入正确密码门才打开的。 进了门之后,孟书渺连往常那样换掉外衣外裤都没顾得上,直奔卧室,盖上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她得让自己的大脑好好地冷静思考一下。 程骥在后面跟进来,进了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扒了扒被子想把她的脑袋露出来,可以被子里的人拽得死紧,没扒动。 程骥:“出来吧,不闷吗?” 静静等待了好一会儿,大概是闷在被子里缺氧了,她才从里面探出头来。 程骥和她目光相接,他轻声问道:“刚刚那三个人你认识。” 孟书渺没有回答,就听他继续说道:“是你这失踪的半年里所接触过的人对吗?” 孟书渺定定地凝视程骥半晌,而后扒掉了裹在身上的被子,一头扎进他怀中,紧紧坏住他的腰:“程骥,要不我去多买几个监控,家里角角落落都装上,你们就盯着我点,我怕我又不见了。” 她条件反射性地害怕了,对穿越卫朝那段记忆的厌恶和害怕原本已经被替她渐渐埋藏在心底,现在见到这三个人,那些令她感到恐惧的回忆再次骤然袭来,不是恐惧那些人,而是恐惧那好没有道理的穿越 所以她还会被再次送过去吗?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才是她原本世界,就像纠错一样,她从那个她错误进入世界回到了真正属于她的世界,是欣贵妃和太后她们来了这个的时代。 这里是华夏,不是卫朝。 她是孟书渺,不是李岁宁。 什么叫怕自己又不见了? 程骥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无措的呼吸以及杂乱的心跳,他抬头看向窗外,窗帘没拉上,从里面看出去,可以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程骥眸色有异。 不想再回去了……指的是回哪里去? 这一下午的时间,孟书渺像一只有点受了惊的鹌鹑一样,缩在自己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她也不想一个人待着,就拉着程骥陪她。 她怕自己会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 程骥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只是沉默地陪着她,也不再多问什么。 本来他是想出去打个电话的,但孟书渺死死握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他就给不知道谁连发了几条信息,之后就一直靠坐在床头。 孟书渺就这样过了一下午,一番自我安慰之后也心绪也渐渐平复了很多。 夜色降临,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到了晚上孟书渺也是真的有点饿了。 程骥叫人送了晚餐上来7楼,和孟书渺一起吃。 菜色很丰富,都是孟书渺爱吃的,虽然有些饿但因为有那么大一桩心事揣着,吃到嘴里没有什么滋味。 程骥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把剔好鱼刺的肉尽数放进孟书渺碗里。 孟书渺机械地夹起来送进嘴里,眼神发直想着自己的心事,因此没有注意到玄关处电子密码锁发出的滴啦轻响。 程骥倒是听到了,等转过头去,就看到孟书洲和沈乐乔排排站站在那里,两脸懵逼。 “哦哦哦哦——”沈乐乔指着程骥像只手舞足蹈的兴奋猴子,“你……你不就是那个前男友吗?” 孟书洲看着程骥,“表哥?” 随即反应过来,瞪向旁边的沈乐乔:“前男友?什么前男友?” 沈乐乔自然也听到了孟书洲的那一声表哥,满脸不敢置信,声音都高亢得得变了调:“什么表哥?表哥?!这……这这不是前男友吗?” 孟书洲喊表哥的人那也是渺渺的表哥吧,玩这么刺激的吗? 嘴边的鱼肉掉进碗里,孟书渺头痛捂额,她把这茬给忘了。 倒是程骥镇定自若地向那边的两人挥手,微笑打招呼:“要不要来一起吃点?” 后面就是好一番的兵荒马乱,孟书渺在孟书洲法官一眼严厉审视的目光中吃完了这顿艰难的晚餐。 晚饭后孟书渺被沈乐乔拉走进了房间老实交代去了。 外间的孟书洲面对程骥时总有两分尴尬,想当初找妹妹的时候徐子望这个不太爱说话的表哥是出了很大力的,他很感激,没想到是两人早就悄摸着谈过恋爱了。 孟书洲知道徐子望的这个表哥家世背景极其深厚,但回想当初妹妹在首都待了一年哭哭啼啼回家说失恋分手,可是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孟书洲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程骥很坦然,面对这个一直蒙在鼓里跟随徐子望喊他表哥的大舅哥没有什么尬尴的感觉,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孟书洲商量。 两人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一片如星海般闪耀的夜景,吹着冰凉的风,程骥面沉如水,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天带渺渺去山下公园那边,本来想散散心,但渺渺在那里看见了几个人,应该是在她失踪的这半年里遇到的人。” 孟书洲一下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骥。 程骥:“然后渺渺就逃回家来了,把自己裹被子里躲了一下午,她似乎对那几人非常防备甚至是恐惧。” 孟书洲抓着栏杆,问道:“什么样的人?” 程骥回答:“三个人,一个小孩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一个看着60多岁,另一个不超过30。” 孟书洲觉得有点奇怪,“她害怕这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是啊,为什么会怕这样三个看起来狼狈到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老弱妇孺。 程骥眸色逐渐阴沉,或许怕的不是就只是这三个人,而是在怕这三个妇幼背后所代表的人或者某种势力。 他的声音有点冷:“我问了渺渺,这三人是不是她在失踪的半年里所见过的人,她表现得很害怕,他说她不想再回去了。” 孟书洲扒一扒自己的头发,张嘴想说什么,这时候程骥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程骥示意他稍等。 手机接通后,程骥一直在认真聆听,沉默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脸色也越发阴沉,然后就听他忽然开口提问:“找不到?怎么会到不的?” 那头又说了些什么,程骥最后只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跟进。” 挂断电话后,他手机里又进来了许多消息,程骥点开其中的一些图片看了几张,然后抬起头将手机递给孟书洲,示意他看图:“这些是我让人一下午查到的东西,监控拍到的那两个女人和那小孩,你看看,是你家认识的人吗?有没有结过什么仇怨?” 孟书洲结果手机仔细地看了起来,有几段视频,也有一些图片。 这些图片因为是从监控画面里截频出来的关系,有些模糊,但基本能看清这三人的长相,孟书洲可以确定,他不认识。 而且孟书洲第一感觉就是这三人很怪异,穿着应该是古装汉服,但又不像是现在常见的那些,好像一整套没穿全乎的感觉,三个人中小孩哭得凄惨,两个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画面有些失真,但也能看出她们处于一种惊慌失措的状态。 程骥在旁边补充:“我让人去查了,说是最早拍到这三个人的监控,显示时间是在早上七点多,三人从公园入山的那个台阶口出下来,至于她们之前怎么上的山,没有查到,山上也没有什么监控。” 孟书洲看到了这段截取的视频,三人跌跌撞撞地从山上走下来,在公园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明显就是不熟悉那里并且很是惊慌的样子。 孟书洲提问:“那她们现在在哪儿?” 程骥:“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 程骥指着手机,底下的第二段视频,“她们被社区居委会的人发现了,那个小孩好像生病了,很奇怪,没有上医院,反而让居委会的人帮帮她们,居委会的人把她们带到办事处,然后就跟着上面穿黑衣服的那个男人走了。” 孟书洲又将第二段视频看了一遍,确认也不认识上面那个黑衣服男子,他有些急切:“这男人是做什么的?他们去了哪里,能查到吗?” 程骥:“那男人开了辆面包车来,有车牌,沿街找了些监控,也查到了去的方向,但这个男人的身份目前还在查,有了消息那边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孟书洲更加急躁了,如果这些人真的和他妹妹这半年的失踪有关,那眼下必须抓住机会绝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屋里,朝着孟书渺的房间走去。 孟书渺和沈乐乔正在换床单,见俩男人在外面待了半天现在一前一后进来,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心里也做好了准备。 倒是沈乐乔,见哥哥带着前男友捡来,以为孟书洲作为哥哥是要来询问孟书渺一些感情上的私事,于是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还给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孟书洲抹了把脸,在旁边的沙发床上找了个空坐下来。 在她开口之前,孟书渺抢先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没错,今天公园碰见的三个人就是我失踪这半年里碰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继续下去:“对你们来说我失踪了半年,但对我来说,我应该离开了十年,我穿越到古代一个叫卫朝的地方,借身穿成了那个朝代的一个公主,在那里度过了十年,然后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自己的身体,而这里只过去了半年,那三个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贵妃,那小孩是贵妃生的六皇子。” 30-40 第31章 房间里落针可闻, 无论是程骥还是孟书洲,两人的眼神中都写满了如听天书般的不可思议。 孟书渺在床边坐下来,苦笑一声:“不相信是吧?别说你们不相信, 最开始就连我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一直在想那十年的记忆到底是我真实经历过的, 还是说只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 这也是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开口告诉你们这半年我究竟去了哪里的原因。一直到今天看到太后和欣贵妃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敢笃定, 那就是我真实存在的十年穿越经历, 不是我脑子出问题臆想出来的。” 听她这么说着,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公园里那三人的奇怪穿着和违和的言行举止。 程骥想起上午从苏医生的心理诊室回来的时候, 孟书渺在车上说她穿越的事。 而孟书洲更是不期然地回想起前段时间妹妹去寺庙立的那几个往生牌位和供灯, 上面那什么“巽姑姑”的名字。 如果说事实是这样,那么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孟书渺当初失踪的时候像忽然人间蒸发一样,哪怕投入再多的人力物力、用尽最先进的侦查手段也找不到她的原因了。 超自然的存在,确实很难用科学解释, 可是,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太离谱了! 孟书洲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被人在后脑勺上打了一记闷棍一样,脑子有点混乱晕乎, 他现在的四位非常混乱。 程骥倒似乎接受得比孟书洲更良好一点, 他看着孟书渺,声音放放得很低:“你说你是公主,她们一个是太后, 一个是贵妃,还有一个皇子,但你这么抗拒她们,你在那个什么卫朝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如果过得好, 也不用经常噩梦不断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闻言,孟书洲也看向孟书渺。 孟书渺说得比较简略,避重就轻:“我被送去和亲了,逃出来的路上就又穿越回来了。” 说着,她闭上眼睛,手撑着额头捂着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想去回想,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找她们查查看,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能佐证我说的,比如他们的言行举止之类的……但是我不想见到她们,我现在就只是我孟书渺,不是什么五公主,我不想和她们有任何瓜葛。” “已经在调查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弄清楚的。” 孟书洲来看到这个样子的妹妹,他站起手走上前,轻轻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所以,一定是过得很不好,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吧。 兄妹俩进入青春期长大以后,就几乎没有再这样亲近过。 孟书洲似乎也接受了这些本该荒诞离谱的说法:“渺渺你别怕,我们都在,不会再让他们靠近你伤害你了。” 孟书渺在哥哥怀里靠了一会儿,汲取他的温暖,而后抬起头来,看看孟书洲再看看站在一边的程骥,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有她们的一些线索消息了是吗?” 程骥和孟书洲互看一眼,确实是有一些,程骥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给孟书渺看:“这上面的黑衣男人你认识吗?他把这三个人带走了,他也是那个朝代穿越过来的吗?” 孟书渺盯着那稍显模糊的图片认真仔细查看对比,最后摇摇头,“不认识,他把欣贵妃她们带走了?欣贵妃认识这个现代人?她们去哪里了?” 程骥回答:“暂时还不知道,还在查,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现在只等查到这个黑衣男子的身份信息了。 …… 至于这个带走欣贵妃和太后的人现代黑衣人到底是谁,答案很简单,就是套着何永光外壳的荣王,阿荣。 说起欣贵妃和太后,在公园长椅上挨冻时倒并没有注意悄悄离去的那对年轻男女,两人满脑子都是对这个和卫朝风格完全迥异的未知世界的恐惧。 南方城市刚步入冬季的天气,说冷还不是很冷,但也绝不暖和。 欣贵妃身穿一袭单薄内穿的素纱抹胸襦裙,没有着外裳,头上乌黑秀发挽着髻但早已卸了钗环,此时发髻松散,她被冻得有些面色发白,紧紧将自己已经快要哭哑了嗓子的儿子搂在怀中,一直在小声地安慰着他。 太后倒是穿得整齐厚重些,平袖口的修身长袍外面还穿了一件绣有福寿八宝纹样的绛紫色对襟氅衣,头上的发髻随也显得有些凌乱,但还是簪着一支古朴低调的凤头纹玉钗的。 她在来到这地方之前,正在她寿安宫的佛堂里捡佛豆做晚课,因此穿得倒是挺齐整的,只是她们穿过来的地点是在公园后面的半山上。 当时下了一夜的大雨,直到快天亮是才停,山上露水重湿气大,她在山上一个凉亭里躲了大半夜,一把老骨头折腾得不轻,眼下下山来,冷风嗖嗖的无处可躲,再名贵的罗衣也抵挡不住南下的西伯利亚冷空气。 太后不停地拨动着被她一起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佛珠,双手合十,一会儿拜拜天,一会儿又拜拜地,虽然也被冻得瑟瑟发抖,但瞧着倒还挺有精神头的。 这奇怪的三人行组合,让从她们跟前经过的路人们频频回头,这个公园里穿汉服的并不罕见,但这样怪异的组合到是第一次见。 远处有一个热心的大妈朝着这边走来。 韩大姨臂膀上别着红袖章,她是山下公园所在的社区街道的党员志愿者,原本她是在公园里和一些老伙伴们晨练的,刚刚有认识的人给她指着说这边有三个看着挺奇怪的人,在那边长椅上好久了,其中还有一个一直哭闹不止孩子,韩大姨又是警惕又是热心,就想过来看看什么个情况。 离得近了,一看是这么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三个老弱妇孺,韩大姨操着一口江市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关切问道:“呦,这是怎么的了?怎么都穿这么少,你们不是我们附近社区的人吧?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还是回家去吧,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你们看你们大人这样,小孩多受罪啊。” 或许是在韩大姨的和善态度中感受到她没有恶意,欣贵妃低头看看怀里冻的嘴唇有些发白的儿子,咬咬牙,强忍住内心的对这个陌生环境中陌生人的惧意,与韩大姨小声交谈道:“这位婶子安好,敢问此处是为何地,吾儿生了病,可否施施恩帮帮我们母子?” 韩大姨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觉的这姑娘看着年轻也极漂亮,怎么说话乱七八糟的,生病了那就去医院呗,不过看这三人穿得奇怪又单薄一齐瑟瑟发抖的模样,韩大姨还是古道热肠地把三人带去了里公园不远的社区服务中心,各自给倒了杯热水。 不得不说太后和她的皇帝儿子真是母子,一样的多疑谨慎,对人充满了防备之心,在欣贵妃想给发烧到嘴唇干裂的儿子喂口热水的的时候,被她一声厉喝制止、 来历不明的水食不入口太后觉得这是作为皇家的人该有的基本警惕之心。 韩大姨看着被骂了一句后真的停住了手犹豫着不敢给儿子喝的欣贵妃,暗中咋舌,心道这果然是一对婆媳,这做婆婆的看着还挺凶。 做惯了家庭矛盾调解工作的韩大姨,这会儿心里的天平已经向欣贵妃这个做儿媳妇的倾斜了。 如果不是看儿媳妇怀里的孩子已经烧得小脸通红她高低得给他们好好调解调解,这个家庭一看就是婆婆太强势了,什么恶婆婆连杯水都不让发烧的孙子喝,儿媳妇都快急哭了,她在这儿问关于这家男人的信息,想着让她们家里男人赶紧来接孩子去医院。 谁知这儿媳妇开口还没说两三个字就又被这个婆婆凶巴巴打断,让她住嘴,不准多说。 更要命的是这个软弱的儿媳妇还真就忍了不说了。 韩大姨有点来脾气了,而就在大姨都准备打电话喊救护车的时候,阿荣进来了。 他是来领奖品和奖金的。 永光超市就在这附近不远,那个店铺也归这里的这个社区当中,前段时间社区街道办联合城管一起搞了个文明规范经营不占道的联合专项活动。 何永光的超市被列为示范经营商铺整改,后来评了个先进奖,一千块钱和一个纪念保温杯。 这事情是原来真正的何永光还在的时候办的事,但到今天社区才通知阿荣来领奖。 若是以前还在卫朝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王,那阿荣自是不屑这点子小钱的,更不值得他为此特意屈尊跑一趟,但现在他成了何永光。 阿荣做了一段时间的何永光,也清楚认识到整个人的经济条件其实非常一般,不工作不赚钱就会坐吃山空,何况皇帝陛下来了以后他支出了一笔巨额开支,现在还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现在他花钱的速度远比小超市进项赚钱的速度快得多,这一千块钱他得要。 等进了社区服务中心,领了奖金奖品,刚准备离开,转眼他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太后和欣贵妃。 阿荣震惊得像被雷劈了一样。 荣王和别的执掌兵权军功慑主的将军是真不同的,他完全由皇帝培养扶持和操纵,仆从主的思想像烙印一样被深深刻进骨血之中,当看到太后和贵妃,他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就是想到必须要第一时间汇报给他的主子。 另一边在永光超市休息室闭眼养神的高宗烨收到了阿荣的消息,震惊程度倒没有之前遇见皇后时那么大了。 不过对于他的老母亲以及目前最受宠的宠妃和幼子,高宗烨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想之前面对孙皇后母女时表现得那么冷漠。 于是他当即命阿荣将她们带回来。 但太后和欣贵妃不认识阿荣,不肯跟他走,阿荣就开了和他主子的视频通话,这是高宗烨最近刚学的,有事就给阿荣播个视频发号施令。 看到视频里的皇帝,太后和欣贵妃最初震惊到以为见了鬼,即便高宗烨好说歹,但她们还是心中充满了疑虑,只是最后对于身处陌生位置环境的恐惧略胜于对在手机那头皇帝真实性的怀疑。 于是两个人带着已经烧得小脸通红的六皇子将信将疑地上了阿荣的小面包车,一路被载到了他们目前所居住的小区。 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单元楼。 一路上走过来,看着这些颇具年代感的古老建筑,墙壁上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藤,两旁有些年头的绿化大树枝繁叶茂绿意森森,遮蔽了不少阳光,越往里走就越显得僻静幽深。 欣贵妃实在无法相信圣上眼下竟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这男人当真不是蒙骗妇孺的拐子吗? 太后没有出声,手里的佛珠却越拨越快,她刻意走慢了两步落在后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遮挡在欣贵妃身后。 欣贵妃一手勉强抱着昏睡中的儿子,在阿荣不注意的时候另一只手在墙角边堆叠的废弃砖块上快速地摸了板块转抓在手里。 而当拐进单元楼后,楼道的公共路灯坏了好久了一直没人来修,里面光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阿荣现在学聪明了,进出随身带着一个手电筒。 电筒一亮,就着这昏暗的光线阿荣带着两人往楼上走,他们住的房子在4楼,越往上走,哒哒的脚步声传来的回音就越发绵长。 “哐啷当——” 阿荣不小心碰不知是谁家堆在楼道间的废品,一时间哐哐啷啷一连串的声音不断响起,整个楼道内都是回音。 “啊……”这样欣贵妃脑子里紧紧绷直的那根线终于啪一下断了,这一刻她神勇无比,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举着那砖就朝阿荣的后脑拍去。 “啊——”阿荣一声惨叫,曾经统领数万黑甲军的大将军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至于太后,在那些瓶瓶罐罐被踢到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转身,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倒腾着老胳膊老腿飞快朝楼下跑去。 这番动静着实不小,4楼左边的那户人家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透过外面的防盗门,透过门缝,从屋里漏出一些光线来,皇后孙兰素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查看情况,不期然和砸完人以后有些懵圈没有来得及跑的欣贵妃四目相对。 两位在后宫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宿敌换了个时空,在陈家湾小区的楼道口再次相遇了。 第32章 清早, 天色还是灰蒙蒙没多少亮光。 住在陈家湾小区402的刘文兵还在床上熟睡中,忽然“哐啷”一声不锈钢器具重重砸在地上的响动将他从睡梦中一下惊醒。 紧接着又是一阵重重的砸门声传来,通过传导, 震得刘文兵的床都跟着细微地颤了两下。 这里是老小区, 根本没有隔音一说, 楼上楼下左右邻居但凡动静稍微大一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文兵睁开还布着红血丝的双眼, 然后有听见隔壁传来女人有些尖利的哭叫声:“啊啊啊滚——此处明明是我先来的,这是我和我母后的寝室, 本宫的床, 凭何要让给你这个贱妇和你儿子!父皇让我们住这儿的,你滚出去!滚!阿荣, 将她们母子俩给本宫赶出去!” 又来了又来了! 这群看宫斗剧看得脑子坏掉的神经病, 什么父皇母后哀家本宫的,自从隔壁那老何家搬进来这几个神经病之后这日子就没消停过。 刘文兵拿过手机看了看,才早上的5:31。 他是专职外卖员,白天跑外卖, 晚上就做代驾,忙的时候要凌晨过后才能回家,昨晚上他是快两点了才回来的, 还没睡几个小时就被隔壁那帮子神经病给吵醒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睡眠, 太阳穴钝钝的痛,已经忍了好几天的怒火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他从床上跳起来, 穿上鞋子,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 以此同时,刘文兵旁边的房间开门冲出来一个满脸怒意、胳膊上纹着飞龙的大汉,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然后很有默契地一齐朝门口冲去。 402是被二房东改建过的群租房,房租低廉,住着五户人家,这些人经济压力都比较大,因此工作很辛苦,时常有人忙到深更半夜才会回来休息,睡眠时间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 两人怒气冲冲地冲到401门口,将那扇防盗门拍得哐哐直响。 “开门!给老子开门!”飞龙纹身的大汉粗声粗气地喊着。 这时候401屋里的叫骂女声已经停止了,此时已经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响声了,在刘文兵和纹身大汉的持续拍门声中,401的房门才慢吞吞打开了,露出一个缠着纱布的脑袋,隔着防盗门朝外看过来。 刘文兵和纹身大汉同时惊诧了一瞬,但并没有问什么,刘文兵没好气地开口对阿荣说道:“我说老何,你家来的这都是一群什么亲戚,有没有一点公德心,看看现在是几点?你开小超市白天有的是时间可以打盹补觉,可我们不一样,再这样我们真的要报警了。” 纹身大汉更是不客气,手指指着阿荣的鼻子直接骂道:“要吵就去楼下垃圾站吵去!什么父皇母后的,闲出屁来看电视剧看傻了吧,何永光老子警告你,管好你的这群神经病亲戚,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明天如果休息时间还这样,别怪老子不顾年这几年的邻居情面,妈了个巴子,能住住不能住就给老子滚!” 顶着何永光壳子的荣王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脸色青了紫紫了黑,这要是还在卫朝时,皇室以下但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他已经一刀过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这里不是卫朝,脑子里存的那点关于现代的记忆不允许这么做,不然他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且何永光中年发福的身体也根本不是面前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的对手。 于是他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句,表示今后一定会注意的,刘文兵和纹身大汉这才罢休转身回402去了。 阿荣关上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逐渐起波澜的躁意,、后才转回身来,用力捏了捏拳头,而后冲着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盘腿闭眼拨佛珠的太后恭敬作揖,“回太后,已经处理好了。” 太后睁开看了阿荣一眼,淡淡应了一声嗯,又闭上眼继续入定去了。 这时候高宗烨穿着一身顺滑的丝质睡意从主卧出来,面色也不大好,他先给太后请了安,然后抬头冷声问阿荣:“你的那机子呢?” 阿荣闻言脸白了白,犹豫半晌后才指着旁边一间卧室的门明里暗里地指摘:“昨晚……昨晚六公主拿走了,说借一晚今日一早便会还给属下,公主命属下不可告知任何人,属下想着无甚大碍,亦不敢忤逆公主之令,便给了。” “你将朕的话当耳旁风?”高宗烨冷冷地看着阿荣。 阿荣忙俯首认错,“属下不敢!” 高宗烨不再理会,转身朝六公主所在的那个房间走去,此时的宝安公主高钰英缩在里面正安静如鸡。 房门被打开,高钰英看着门口面色阴沉噬人的父皇,下意识朝自己母后身后瑟缩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小声喊道:“父皇……” 高宗烨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还被高钰英我在手里的手机,而后直接扬起手臂,毫不留情,狠狠一耳光甩在了高钰英的脸上。 高钰英惊叫一声,却不敢再躲避,少女白皙柔嫩的脸颊立时浮起一片红肿。 宝安公主一直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甚至好些皇子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因为她长得最像父亲,又是嫡公主,帝后对她都格外宽容,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皇帝打也是第一次被人打,看着自己父皇这样一副凶狠到要吃人的模样,高钰英连哭都不敢了。 “圣上!圣上息怒,宝安她知错了!”孙皇后见状赶紧跪地求情。 高宗烨却不理,只冷冰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像还是那个在龙椅宝座之上掌控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朕可曾警告过你,在此世界需警惕小心,切不可玩物丧志,不要看那机子里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你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了?竟敢阳奉阴违背着朕问阿荣强要机子!” 高宗烨不想屋里的所有人看那会发出声音有画面且可传讯的神奇机子,包括阿荣,都被他要求限制手机的使用时间。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高宗烨自己也研究翻看了一些手机联网后的内容,越看越令他心惊肉跳,手机里传递出来的有些画面、文字或直接或间接地表达出来的另一种思想和意识形态让高宗烨这个封建集权的帝王隐隐感到不安和恐慌。 现在的他没有能力封禁销毁这些东西,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身边这些尊他为天子帝王的人接触这些东西。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国家没有皇帝,没有王侯,分不出三六九等。 高宗烨感到害怕。 “父皇,儿臣再也不敢了,请父皇息怒!”宝安公主跪在地上认错恳求,都没有勇气抬头看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父亲一眼。 在一旁看好戏的欣贵妃轻哼一声,轻声细语地火上浇油:“圣上,臣妾本不该说的,但昨晚宝安公主把玩了那机子一整晚,昀儿好不容易病才好些,臣妾怕她吵醒了昀儿,就提醒了两句,公主还不太欢喜了。” 孙皇后眸光如刀砍向欣贵妃。 高宗烨眼神冰冷,对孙皇后母女道:“以后这屋子就贵妃和昀儿住,你们搬出去外头搭帘子,现在就滚出去,去阿荣那儿拿钱,买早食去。” 他对欣贵妃这个近些年最宠爱的貌美宠妃和幼子还是愿意在有闲心的情况下多偏疼两分的。 孙皇后和宝安公主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她们怕真的惹恼了皇帝,她们会被赶出去,只能低头退出房间,朝阿荣要了些零钱,出门去买全家人的早饭。 门一关上,往楼下走,高钰英就开始咬牙切齿地骂,骂欣贵妃是个贱人,骂荣王故意害她,也骂这破地方竟让她和这么多人拥挤在那么小的一间屋子里受委屈。 孙皇后也不再阻拦,她心中亦是恨毒了欣贵妃,两人在卫朝时就斗得热火朝天,那时欣贵妃有皇帝撑腰,她是正宫皇后又有孙家给她做后盾,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一朝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离了皇帝她们母女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了,而圣上却依旧是偏心那小贱人母子! 她现在得忍着,忍着总能让她找到机会的,她是皇后,无论在何处都是皇后,她以前可以花很多年伺机蛰伏斗倒仇人,现在就一定也可以。 她有的是耐心。 有的是耐心的皇后娘娘穿着阿荣从小区门口旧衣回收站捡回来的不合身米老鼠卡通图案旧毛衣,垂下眼眸,遮去里面的阴狠算计。 母女俩走下楼,高钰英有些冷,搓着胳膊一路骂着,从单元楼门口骂到小区出口。 此时陈家湾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车位,其中有一个靠近3单元楼下的一个停车位上不知何时静静地停了一辆低调的商务车。 孙皇后母女下楼的时候从这辆车身边经过,她们来这个世界也有些天了,对汽车从最初的恐慌好奇到现在的不以为意,并没有多看这辆车一眼,直接经过。 商务车车窗都贴着防窥膜,外面瞧着黑乎乎一片,车里面的人却能将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根据我们查到的,这两个女人也住在401。” 驾驶室里一个看着面容寻常但很有精明干练的年轻男人指着从他们车旁走过的孙皇后母女对车里的其他人说。 坐在副驾驶的孟书洲扭头朝后看问自己妹妹:“这两个人渺渺你认识吗?他们也是那里人?” 孟书渺的目光透过车窗死死盯着那母女俩远去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是的,认识。” 不用明说,孟书洲和坐在孟书渺旁边的程骥听着就都心里有数了,这两个女人也是从卫朝穿越过来的,并且和孟书渺关系绝对不好。 坐在后排的沈乐乔半弓着身扒着椅背有点似懂非懂:“啊谁?刚刚那两个吗?我没看清,她们以前欺负过渺渺吗?” 驾驶室里的司机手又指向前面单元楼的一个方向:“就在那里,401的房主叫何永光,土生土长的江市本地人,16年前离婚,女儿判给了前妻,八年前他父母也都去世了,这几年来他都是一个人住在401,在前面淮水路上开了一间小超市维持生计,我们和周围的邻居都打听过。 大约半个月前,何永光带了个长头发长胡子的古怪男人回来401一起住,两人的关系好像很要好,同进同出,然后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何永光家里就多出来了不少人,有老人小孩,还有女人,句何永光自己对外宣称是来外地来江市借住在他家的亲戚。邻居们还抱怨,说这几天何永光家里老是有吵闹声,很扰民。” 说着司机将一沓照片递给孟书洲详细介绍:“这是我们在暗地里拍到的这一家亲戚的照片,那个老太太很少出门,那长头发中年男人偶尔会跟着何永光去小超市或者在周边溜达一圈,就刚刚那两个女人出来得比较勤快一点,我看就一直是她俩在买吃的回去,剩下那个一个年轻女人和小孩,年轻女人也出来过一次,就是之前公园里监控视频拍到的那个,那小孩好像病了,一直没有出现过,也没送去医院,所以很遗憾没能拍到清晰一点的正脸照。” 孟书洲拿过照片翻了几张,把剩下的往后传递。 孟书渺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看得她双眼越来越凉。 “怎么样,都认识吗?”程骥在一旁问她。 孟书渺语气倒是平静了下来,“除了那个何永光,其他人都认识。” 闻言孟书洲转头询问司机:“你们跟踪调查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何永光这一家子亲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司机认真回想了一下,回答道:“这倒还真有,402的租客和他们家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有反应,这一家人总吵架扰民,噼里啪啦的,还喜欢用什么父皇、母后、本宫之类的称呼词汇,大家说可能这一家人有什么遗传性精神病之类的,这次来江市借住在何永光家就是为了来看病。” 孟书洲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到此时,他基本已经完全相信了妹妹说的话。 而程骥手中拿了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照片上这个中年男人身穿一件Loro Piana皮衣,长发蓄胡。 程骥看着照片眯了眯眼睛,这人他见过,就在前几天他带孟书渺吃火锅回家路上停车买水的那个小超市里。 何永光,永光超市……回想起当时这个男人神经病一样的言论和行为。 那就和渺渺说的都对上。 气氛有些无言又压抑的沉默。 只有沈乐乔因为尚不知全部内情,她今天是正巧碰上了硬要跟过来的,这会儿正一头雾水,“不是,这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孟书渺翻到一张照片,看着上面的孙皇后和隆明皇帝,灼灼的目光仿佛能将照片烧穿一个洞。 车里很安静,半晌,就听孟书渺忽然开口:“能想办法打他们一顿吗?” 话音刚落,车里其他四个人齐刷刷看向孟书渺。 第33章 “那个……渺渺, 你说什么?” 沈乐乔从后座奋力往前挤,看着孟书渺那严肃的神色,意识到她说的都是认真的, 没有在开玩笑。 于是沈乐乔的脸也一下沉了下来, 顾及有司机这个外人在, 她问得有些含糊:“那段时间是不是受他们欺负了?” 孟书渺这会儿暂时没空解释给沈乐乔听, 她抬眼看向车后视镜,和司机在镜子里对视, 目光那叫一个灼热, 认真问道:“可以吗?要多少钱?我来付。” “呃……这个……” 司机一时间有点卡壳,他是被喊来做调查的, 可干不了这种活, 不过倒是认识几个做这种生意的朋友,但这种事又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司机偏转脑袋,询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最终金主BOSS身上。 程骥的目光正专注在孟书渺身上,并没有看司机, 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好吧,司机是有点子经验的,不否定那就是肯定。 司机师傅心思一转, 对着孟书渺期盼的目光说道:“这个……其实也不是不行, 我有朋友可以联系一下。” 孟书渺终于是露出来一点笑容,“好的那谢谢啦,麻烦告诉你的朋友, 要干净利索一点,价钱不是问题。” 说着她抽出手上那张皇帝和皇后同框的照片探身递给司机师傅,“就这两个人,其他人如果有难度的话可以就先放放以后再说, 但就他们俩排最前面。” “渺渺……”孟书洲满脸惊诧地看着孟书渺,脸上的表情有些于欲言又止。 并非在震惊自己的妹妹居然会有这样阴暗冷厉的心思,他只是在想,他的这个妹妹,幼年时会因为电视新闻里因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而眼泪汪汪;长大了也可以爬进恶臭的垃圾桶里捡一只刚出生就濒死的猫崽,半夜定闹钟起来给猫崽喂奶,像养自己孩子一样。 这是一个心很软的姑娘,你与她素昧平生,她能对你伸出手释放善意,你若对她好,她会加倍回报给你。 可是,这段穿越的十年岁月里,他不知道她到底在这群人手里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大的委屈,才能让她碰到这些人的第一时间就满脸冰冷地要求先打他们一顿。 司机要了孟书渺的联系方式,说安排好后会让人联系她,事情保证做的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留一点痕迹。 车里其他三人都非常默契地沉默当聋子哑巴。 几人又坐在车里静静地等了片刻,孙皇后母女俩就拎着大袋小袋的早饭返回来。 看着两人进了单元楼大门,孟书渺在心中暗想,看来目前来穿越到现代的这些卫朝皇室成员里,原本高高在上、娇贵跋扈的皇后娘娘和宝安公主处在食物链最底端啊。 孟书渺很有耐心,继续等待着,车里面的其他人也不催促,就陪着她安安静静地在车里坐着。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单元楼底下的门口终于又有人出现了。 孟书渺看见那个叫做何永光的男人走在前面率先出了单元楼,恭敬站在楼外的一边站定等着。 后面就跟着卫朝的皇帝陛下高宗烨,然后高宗烨身边还跟了三个人,与孟书渺有过几面之缘的欣贵妃娇俏地挽着高宗烨的手臂,将他送出了单元楼门口,还依依不舍地替他整了整衣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把头枕在高宗烨胸口爱恋地靠了靠。 “我呕——” 这一画面,引得沈乐乔一阵生理性不适,她指甲死抠皮质椅背,怪叫干呕:“我靠,这姐妹们儿长得这么漂亮她脑子没坏掉吧她!就算真的要傍大款老男人,可这谁家大款住这地方啊!她图什么啊?医生呢医生?哦买噶,我的眼睛要瞎掉了!” 孟书渺没有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原来这个立于万万人之上视人如蝼蚁、让天下臣民跪拜敬畏的帝王,脱下了龙袍,换了一个地方站着,瞧着也就是那么一个发福的普通中年男人。 上演恩爱的皇帝和贵妃身后还站着孙皇后母女俩,两人看着欣贵妃和高宗烨,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高宗烨和欣贵妃不知道说了句话之后就抬步离开了,原本等在一旁的何永光连忙在他身后,紧接着孙皇后母女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欣贵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就转身折返回楼上去了。 车里的几人就这样看着这两男两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原来这就是皇帝啊…… 现实和电视剧里果然还是有不小差异的,影视剧里的那些皇帝,哪怕人到中年,那也基本都是让那些外貌形象俱佳的中年帅大叔来演的,这个真正的皇帝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帝。 孟书洲看着这个一头长发的山羊胡男人,觉得也就那样吧,长相也相当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小小的丑,圆脸宽鼻头,敦实略肥肚子微凸的中等身材,长得倒是白嫩,是那种扔人堆里一眼望去能让人脸盲找不出来的发福中年男人形象,不过脸上那神态倒是有几分当过皇帝的感觉,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眼睛里都是精明的光。 高宗烨对车内人打量的目光毫无所觉,带着跟在他身后的三人从车旁经过朝小区出口的方向走去。 大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程骥开口对司机说道:“后面你让人继续忍着盯着这些人,每一个都要盯紧,有任何情况随时告诉我,还有这个何永光,他的身份再往下仔细挖一挖。” “好的。” 孟书渺将车窗降下一些,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已经走远的何永光,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靠谱的猜测,这个人定然也是从卫朝穿越过来的,只不过其他人都是身穿而他应该是魂穿,魂穿到了这个名叫何永光的男人身上,就像她当初魂穿到李岁宁身上一样,这个人必定是和皇帝皇后他们相熟的,只是现在短时间内她还没清楚他的真是身份究竟是谁。 这边,高宗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给识破真实身份并且盯上了,他带着自己的皇后和公主一起去了永光超市。 从知道他被带来了这个异世界开始,高宗烨就没有一天不沉浸在因为回不去卫朝而起的无尽的怨愤中,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处理国政,不能批阅奏章,掌控不了他人生死,也再没有风云诡谲的朝堂风云让他翻云覆雨。 一腔帝王之术无处施展,他每天都有点无所事事,不是在陈家湾小区的房子里养神就是去永光超市里特意为他辟出来的小隔间里休息,偶尔还会出去附近转转,了解了解这个让他万分痛恨的世界,他还是想找找看能不能有什么可以让他回去的办法。 昨天社区的人通知沿街商铺和附近的住户,今天上午社区要联合区人民法院开展居民普法宣传,让大家有空的都可以去听听讲座。 普法,就是向民众普及当下国家所行律法知识。 高宗烨觉得也是够荒唐的,居然还费神费力去给蒙昧的百姓普法。 他不想他身边的人深入这个世界,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想着应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的,就当做是知己知彼。 但今天阿荣要开车出去进货,进货回来还得搬货,所以高宗烨就把孙兰素母女一起带出来,看店加搬货,前几天阿荣大概给母女俩讲述过如何看店,这也不是她俩第一次来小超市帮忙了。 高宗烨威胁母女俩看不好店就滚,母女俩生怕被赶走,很是认真看店。 就这样过了一天,孙皇后母女俩先是认认真真看店铺,后来阿荣载了一面包车的货回来,两人又得帮忙搬。 阿荣现在是根本不把她们当皇后和公主,跟宫女一样使唤她们搬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自己拣着轻的那些方便面、零食箱搬,把沉重的饮料矿泉水箱都留个母女俩。 母女俩也看出来了,但敢怒不敢言。 从出生开始就被金尊玉贵娇养的皇后和公主,甚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上存在重体力活这种事,即便两人搬一箱,搬得慢吞吞被荣王无比嫌弃,还是让母女俩累的两眼昏花嘴唇发白。 从天亮的时候一直搬到天黑,在搬到最后那几箱货时手脚虚软的两人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高钰英一个失力的沉重饮料一下脱手掉了下去,哪怕她已经尽快躲避了,但还是被砸到了脚趾,痛得她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 但高钰英不敢痛呼出声,咬着嘴唇死死忍住了。 孙皇后抱住她去看她的伤处,原本白嫩的脚趾已经一片通红,在不正常地微微痉挛。 荣王就在一旁抱臂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要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母女俩默默流着泪,抱在一起,她们不敢哭出声弄出响声惊动现在正在后面休息间里的高宗烨。 从普法讲座回来的高宗烨一言不发就进了后面的休息间,当时他的那种神态和脸色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若还在卫朝,皇帝露出这般神情,那宫中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高宗烨的确心情非常糟糕,他去听了这个普法讲座,整场讲座下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里理解讲座开场的第一段话上。 这个地方,这个国家有一部根本大法叫宪法,讲解员开场就简单论述了宪法的核心宗旨。就那么短短一句话,精炼的文字,却让高宗烨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问旁边的人这句话具体什么意思,旁边的大爷是个热心的退伍老兵,只以为这是个好学的文盲,不但用手机帮他搜索了这句话里的那些专属名词,还怀着满腔热情声情并茂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他做了解释。 然后,高宗烨彻底沉默了,整场讲座下来,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后面讲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心思听,一直在试图理解这句在他的世界观里离谱到可以说是荒诞的话。 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其实他一直是在抗拒接受这个世界的很多事和物,仿佛只要不融入,遗世独立,那他就还是曾经那个至高无上、乾纲独断的帝王。而现在,后知后觉他终于开始彻底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和他的卫朝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 不是他愿不愿意融入,而是即便他想融入,那也必须得抽筋剥骨让他变得完全不是他自己他才能融入。 高宗烨绝不接受。 这个匪夷所思的毫无君臣纲常可言混账世界怎么可以没有帝王呢?没有皇帝,王侯,士大夫,那国如何将是国,千百年来都是帝王临朝统治国家,没有帝王这个国家该如何治理? 这个世界没有皇帝,他在这里不是皇帝,没有皇帝该享有的一切,而如果他长时间他回不去他的卫朝的话,那么很快他的卫朝也将不再是他的天下。 回到永光超市后,高宗烨没有和任何人透露今天有关讲座的任何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后面的休息间里,努力想要消化他今天得知的一切,以及不得不面对他可能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永远回不去的事实。 高宗烨心里的戾气蠢蠢欲动,他又有了像杀人的冲动,但这个世界杀人想要逃脱好像是很难的。 于是他一个人静静地破防着,外面的三个人相当有眼色,谁都没敢进去触他的霉头。 晚饭也没心情吃,高宗烨就这样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待到晚上十一点多,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太晚了觉得不能再等下去的阿荣才战战兢兢地敲开了休息室的门,提醒高宗烨已经是深夜了,该打烊关门回去了,家里的太后和贵妃他们怕是要等急了。 高宗烨这才板着一张怨天恨地的厌世脸从休息间里走出来。 不过在里面待了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他整个人就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 关了店门,四个人上车朝陈家湾小区行去。 今天回家比以往晚了很多,连往常的停车位都已经被占了,阿荣只好重新又绕了一圈,结果发现小区附近能停车的那些空位都已经被占完了,又绕了一个圈,时间也越发晚了。 眼看坐在副驾驶的圣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阿荣包括坐在后排的孙皇后母女俩都有点心头发虚。 这时候他们旁边一两停好的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见他们跟没头苍蝇一样慢团团绕圈就好心开口给他们指了路:“住陈家湾的吧?回来太晚找不着车位了吧?唉,这地方就这样,喏,前面左转拐弯往里面再进去一点,我刚才看见还有不少空位,就是有点远,不过你们可以直接从废弃工地过去,穿过垃圾站,走小道就可以直接进小区里面了,都不用去前面绕原路从小区正出入口进了。” 阿荣忙看向高宗烨,请他做决定。 高宗烨揉着自己胀痛的眉心对阿荣烦躁地挥挥手让他赶紧的,他今天消耗量太多精力,这会儿头疼,人也疲惫得厉害,眼下只想快些回去歇息。 阿荣见状赶忙向刚刚好心路人指的那个方向把车开过去,运气不错,那里确实还有几个空位。 停好车之后,几人下车,这才看清这边其实已经接近旁边那个废弃工地了,杂草丛生,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惊得可怕,只能听见杂草丛中吱吱虫鸣声,让人瘆得慌。 孙皇后母女胆子小,这会儿已经依偎在一起,紧紧跟在高宗烨和阿荣身后。 高宗烨看着四周漆黑无人的环境,当下就皱了眉头,这些日子下来虽然警觉灵敏度降低了不少,但他自小以来养成的多思多疑的性子还是让他打算小心为上,即便现在身体很累,但他还是决定不按刚刚路人说的往旁边废弃工厂抄近路,而是原路朝有路灯照亮的路一路走回去。 “走回去,从正门入。”高宗烨吩咐。 只是还没等四人走出去几步,旁边一辆卡车后面突然四下分散窜出来一群黑影。 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手法娴熟,上来就直接先从背后控制行动。 “你们——” “啊——” 短促的惊叫才刚喊出口,四人就被齐齐捂住了嘴,捂得死紧,只能发出呜呜的响声。 四人不停的挣扎,孙皇后母女不必说,她们从这些黑影窜出来捂嘴开始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此刻手脚发软往地上瘫,等于白给,轻轻松松就被控制住了。 而高宗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卫朝时一直深居保护措施严密的深宫之中,身边高手如云,护卫暗卫从没断过人,他本身是不会任何的拳脚功夫的,长期的养尊处优,人到中年再怎么保养得宜身体也开始渐渐走下坡路,所以眼下面对两个来制服他的告状的青年,他也就是比孙皇后那么多挣扎了两下,然后被轻轻松松地摁到了地上。 倒是阿荣稍微费了点劲儿,虽然现在也是一具长期不锻炼的中年人躯体,但他毕竟有曾经作为武将统帅的身体记忆在。 他最早还是死士出身,接受训练的都是致命的杀招,到有点底子,确实比较棘手,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又有准备,且来者不善出其不意,没几分钟也很不幸地被三五个壮汉死死摁进了荒草里。 这群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四人制服,然后干脆利落地往旁边那个废弃建筑地里拖。 那个建筑工地已经废弃很多年了,早年那块地据说是要来盖个商场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发商暴雷卷钱跑路了,这块工地造了一半就这么烂尾了,由于周围都是一些动迁困难的老小区,这个烂尾工程地也没人接受就这么一直废弃在那里,平日里这里除了流浪狗没人会来。 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拖死狗一样将四人拖到了烂尾楼隐蔽的角落里,将四人手反绑在后背捆得结结实实。 高宗烨这才看清这群人个个都带了帽子遮着口罩看不见面容,此时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孙皇后母女早就吓傻了,瘫在那里即便已经没捂她们的嘴了,还是吓得失了声,抖成了筛糠。 阿荣还试图想要反抗,但制住他的人是两个熊一样块头的壮汉,对方也不伤害他,只是死死地摁着他不让他动一下。 “你们……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害我们?我……朕可以给你们钱,只要你们放了朕,别伤害朕,朕可以给你钱,你们想要多少朕都可以给你们!” 高宗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与面前的悍匪周旋,争取为自己脱身。 可是他没猜对,这些人不是悍匪,也不为打劫钱财而来,为首的那人闻言压低笑声和旁边的同伴打趣道:“呦,朕朕朕的,说的不错,还真踏马的是个神经病把自己当皇帝了。” 话音刚落,这人就高高扬起手臂,干脆利落地朝着高宗烨那白白嫩嫩的脸蛋子上呼了过去。 “啪——” 第34章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高宗烨被这一巴掌扇懵了, 只觉得耳边一阵略过一阵风,然后左脸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鸣响, 一时间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张了张嘴, 又是一阵耳旁风刮过, 右脸也被甩了一巴掌。 “啪啪啪……”那人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高宗烨的头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孙皇后母女已经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来回扇了一轮, 为首那人甩了甩手臂停下来了, 其实他们有分寸,不会真让人出什么事, 扇人耳光的力度也把握得很好, 不在伤人,意在诛心。 为首的人看着像是被扇走了魂的高宗烨哼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很擅长让人下跪磕头嘛?要不要试试?” 说着他一挥手,钳制着高宗烨的两个人一个踩住他的小腿, 一个用手控制住他的脖颈将他往往地上摁,额头磕在地上,再起来, 再摁下去, 来来回回。 高宗烨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了,意识清明,他双目充血赤红, 只是现在黑暗中没人发现,几乎是像野兽般用尽力气嘶吼“你们……你们住手!该死!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啊……” 还没说完整句话,就又被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荣被摁在地上, 顺着这群人手里手电筒的光看着高宗烨,整个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一直以来在他深入骨髓的思维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就这么轻易被人亵渎了至高无上的尊严。 原来,在这个地方,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啊…… 好像一直以来被他深入灵魂拥护的某些信仰正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蜿蜒出裂缝…… 今晚夜色浓黑,大概是因为多云的天气,都透不进来几丝月光。 高宗烨被迫跪着,被人押着一次又一次地磕头,旁边还有一个人拿着手机在做摄像记录。 高宗烨磕头磕得头昏眼花,连呜呜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他以为这群歹人要将他活活磕头磕死的时候,摁在他脖颈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然后一行人又偏转目光把注意力转到了旁边已经吓傻了的孙皇后母女身上。 孙兰素见这些人朝她俩过来了,顿时惊吓到呵呵直喘气,为首那人见状还定下来好心地给她拍了拍背,“大姐,慢点喘气,小心自己把自己噎死,大晚上跟丧尸似的。” 孙兰素更怕了,她搂进了女儿鼓起最大的勇气,冲着高宗烨那个方向语不成调:“别……别别杀我,也不要动我女儿……他、他是皇上,他会给你们钱……别杀我……” 为首的男人真的忍不住乐了:“不是,你们还真把他当皇帝了啊?哈哈……” 这人还挺讲道义的,没有对这两个女人动手动脚,而是男女平等一视同仁,直接干脆利落地也赏了孙皇后一轮耳光,然后也摁住了母女俩的头哐哐一阵磕。 这边完事以后,这为首的大哥又带着人晃悠悠来到荣王跟前,蹲下来,一本正经道:“我不打你,也不让你磕头,但是……”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在荣王的脸上啪啪拍了几下,指了指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高宗烨,威胁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荣王执行过暗杀任务,也被封做将军上过战场,死尸堆里拼杀过,其实他是没有多怕死的,曾经无数次犟生死置之度外,腥风血雨地拼杀,他不确定面前的人是不是亡命之徒,但他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了想认认真真活下去的念头。 他看看高宗烨,犹豫了片刻,开口大道:“我……我是他的弟弟。” “那你叫什么什么字?” 荣王喘着粗气:“我……我叫何永光。” “说!到底叫什么名字?别想糊弄我!”为首大哥状似恶狠狠地说。 荣王依旧坚持:“我就叫何永光,有身份证有户口,小区的邻居都认识我,真的!” 为首大哥似乎对他的回答没什么异议,收回小刀放过了他。 他转而折返回到高宗烨身边,蹲下来,冲着地上的人呵呵笑了两声,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这笑声中就可以感觉到他那种要干坏事的快乐,“不伤你性命,验不出来伤,那就是也不能打你太狠,但要让你好好难受上一阵,怎么才能办到呢?我思来想去想了好久,嘿,还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说着他伸出手摸了摸高宗烨那如缎般丝滑柔顺的长发,啧了一声,“这头发真不错,一看就是有在细心打理,也难为你这个大男人了,还有胡子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刮一刮。” 说着一挥手,从后面手上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剪头发的剪刀,在高宗烨惊恐的眼神中,这人就这手电筒昏暗的光线,咔嚓咔嚓几下动作娴熟地把他那一头长发给剪了下来。 为首大哥把头发接过来,匪里匪气拎在手里颠了颠,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头发卖了应该有不少钱,留着,归我了,就当跑这一趟皇上你给我的辛苦费。” 然后又是一阵滋滋的电动机器声响起,就见刚才剪头发那哥们儿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电推子,放在高宗烨脑袋顶上,把剩下的短发三下五除二给推了个干净。 很快,在手电筒的光照下,高宗烨的大脑袋锃光瓦亮地呈现了出来,这还没完,理发师嘻嘻笑着把他胡子、眉毛一齐剃了个干净。 高宗烨被强制按着,浑身都在发抖。 然后这几个人又转移目标来到了孙皇后母女跟前。 孙兰素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那把慢慢逼近的剪刀,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把她也剃成圣上那样,她宁愿去死! 可现在死不死的哪里是她自己能做选择的,咔咔几下,为首大哥手里又多了一把头发,而且这把头发更长摸起来比刚才那把更加乌黑柔顺,在手电筒光照下都能泛着光泽。 孙皇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次这些人倒是意外手下留情了,理发师手艺不错,给她剃了个小平头,大概也是怕爱美的女士真的会去寻短见,皇后娘娘的眉毛得以保留,然后满脸的泪水地看自己的女儿也被剃成了一个小平头。 在场的这些人都嘻嘻哈哈的,为首大哥很满意,招呼那边一直在录视频的兄弟,“怎么样,都录了吗?” 对方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为首大哥让人给荣王的双手捆了根绳子,一挥手做了个撤的手势,一群人跑的飞快,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漆黑无光的深夜,一片窒息的安静。 阿荣解开捆在自己脚上的绳子后急忙跑过去查看高宗烨的情况,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明明那群人没有下任何重手,也只是扇了他几个耳光,逼他下跪磕了几个头,然后被剃光了,但高宗烨却像是死过去一次一样。 阿荣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这一照,即便刚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惊到了。 这……这也未免剃得太光了吧。 此时的皇帝陛下,满身狼狈,身上沾满了灰尘泥沙,那些被剃下来的碎发,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 这时候高宗烨动了动,伸出手一把打掉了阿荣的手机,张了张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荣扶着他,捡起手机后又在他耳边小声劝道:“圣上,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高宗烨的理智稍稍回笼,死死咬着牙关在阿荣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他们也不敢走刚刚来时的路,怕离去的那群歹人还在那里埋伏,就直接选择抄近路快速离开这如刑场般的地方。 阿荣还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棍子牢牢拿在手里当做武器护着高宗烨,也没管孙皇后母女,就只是加快步子往前走。 那边孙皇后见他们走了,立刻从悲切和惶恐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连忙将已经吓得有些痴呆的女儿从地上拽起来,快走过去跟上。 随着四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那一片烂尾废弃工地彻底恢复了寂静。 四周都静悄悄的,一片默然。 而就在这时候,烂尾楼楼上一个没有窗的角落里有什么动了一下,然后从屋里慢慢地探出了三个人的身影。 其中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用有些发颤的嗓音说对她身旁那个看上去要高大不少的声音问道:“大哥,他们好似都已经离去了,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嗯。”那高大的身影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天爷保佑,终于安稳了!姚儿莫怕,可以安心歇息去了。”另一个个子矮些的声音轻轻吁出一口气,放下了刚才一直紧紧抓握在手里的铁棍。 那娇小瘦弱的身影看了身形高大的男子一眼,温声开口劝道:“既然已无事了,大哥也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上工,此处夜间寒凉,更深露重,切勿伤身了。” “我晓得,你们先去睡吧,我且再观察片刻看看那些人是否还会去而复返。”男人嘴里答着话,身形却丝毫未动,目光紧紧追随着高宗烨离开陷入黑暗的那个方向。 他身边的这两个女人不过是有些体弱的常人,可他不一样,他习武,且有些在夜间视物的本事,听觉也较常人灵敏上一些,方才在那般黑暗换乱的环境中,凭着那一点光线,虽看不大真切,但是能辨别出那几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又耳熟的声音灌入耳中。 他站在窗口,入冬的深夜习习冷风吹在身上,这男人却纹丝不动,他遥遥望着前方高宗烨等人消失的那个方向陷入了沉思。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第35章 孟书渺是在第二日的一早收到的一个同城特快。 她好奇地打开来一看, 发现里面是一部半新不旧的手机,还贴了一张手机解锁密码的便签纸,并贴心附赠说明要她打开手机图库里的视频。 于是她根据便签纸上的密码将手机解锁, 打开视频。 有些昏暗模糊的画质, 画面也一直在抖动, 但孟书渺还是能勉强辨别出视频里的那几个主要人物。 嚯, 这动作可真迅速啊! 她昨天上午才提出来,晚上就安排好把事情给办了。 看着视频里瘫软在地像物品一样任人摆弄的帝后和公主, 孟书渺有些恍惚地回忆起他们曾经身着翟衣华服站在最高处冰冷而轻蔑地俯视一切的样子。 原来他们害怕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神情举止啊, 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原来他们也会害怕会无助。 不知道巽娘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害怕无助…… 孟书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孟书渺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出神,他凑过去, 孟书渺就又从头播放了一遍。 完整看完一遍后, 孟书洲在心中发出了无声感叹。 自从孟书渺向他们坦明自己失踪其实是穿越了这件事之后,孟书洲每天要来她这里早晚各报到一回,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他的好妹妹就画个烟熏妆黑化了。 “出气了吗?现在也让他们吃过教训了, 那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孟书洲问孟书渺。 孟书渺摇摇头,怎么可能出气,但也有些迷茫, 她想让他们死, 想报仇,但也知道不现实。 “那就要不暂时先这这样,这样打过一顿之后他们应该会警惕一段时间, 让人盯着他们,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到。” 孟书洲给孟书渺建议,他没有明说,如果想要给那些人苦头吃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这事他昨晚和程骥已经探讨过了, 孟书渺穿越回了现代,这些皇帝皇后的也穿越到了现代,也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万一后天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这些人穿回去了然后因为存在某种联系把孟书渺也又给带回去了呢? 这种超自然的神秘他们所无法了解也掌控不了的,只能让人紧盯着那边一举一动防止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这几天沈乐乔晚上还是和孟书渺睡一个屋,孟书洲要是公司不忙回来早的话也会来这边住,而程骥更是把楼上自己的各生活起居用品都堂而皇之地搬了下来,就直接在孟书渺隔壁的房间住下了。 而孟家父母那边,俩兄妹到这时候也没像再瞒着了,想就这两天回家一趟找个差不多的时机把事情说一遍,至于他们信不信,陈家湾小区那边的情况就在他们暗中监视中,父母看了就知道了。孟书洲原先也是不信的,但现在他不信都不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许总有一些未知的存在。 眼下程骥不在,孟书洲就把自己知道的最新情况说给妹妹听:“现在我们了解的情况是这个何永光经济条件本来就很一般,一直以来都省吃俭用的,现在他性情大变要无私地养着这一大家子的人,还个个都是没法创造劳动价值的黑户,他的积蓄能支撑他们吃穿住行多久?一旦何永光养不了这些人了,面对最基本的生存压力,这群古代养尊处优的皇室贵族要吃的苦还在后面。” 昨天晚上程骥和他说的最新查到的,何永光之前带那个卫朝皇帝去过市中心万象城的高端专柜买衣服,不知道是何永光心甘情愿的还是这个皇帝自己要求的,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置办了全套男装,总花费大概在三十万左右,调查的人说,这差不多已经超过何永光积蓄的一半,而且这段时间401一日三餐的伙食标准那也是相当不低的。 何永光剩下的那一半积蓄还能支撑多久?一旦养活他们的何永光入不敷出,那么就是暴雷的开端。 孟书渺听得也是惊叹,不是说三十多万买衣服不能买,而是以何永光的积极条件他为了明帝还真是豁得出去,两个世界都如此忠君,这人到底是谁? 想到视频里何永光被问和明帝的关系,他答是弟弟, 其实孟书渺在卫朝皇宫的那时间都是被关在西巷偶尔才有机会离开西巷出去放放风,对于宫里的很多事情她都是听春山说的,春山听到的那些也不过是宫人之间的口耳相传罢了,在真实性上是要打个问号的。 她记得巽娘以前提过,先皇子嗣颇丰,明帝那老登本来有很多兄弟的,但在夺嫡的时候作为战略资源差不多都消耗光了,明帝的亲弟弟没几个,但皇室子嗣兴旺,如果整个宗室能算在三服以内的各种堂弟表弟,那海了去了。 孟书渺没什么印象,她明帝只知道明帝有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弟弟封做亲王,还有一个接替李平言成为黑甲军统帅的荣王是明帝的堂弟,这俩人和明帝关系都不错,至于这个何永光的芯子里究竟是谁? 程骥开门进来,把带回来的早餐都放在桌上。 “我有急事要回首都去处理一下,下午的航班,大概要离开三天。”程骥给孟书渺剥了个鸡蛋,对她说道:“陈家湾那边会有人一直盯着,有什么情况他们会直接第一时间联系你们兄妹。” 随后他转头看向正在给美式加糖的孟书洲:“这几天她身边怎么安排,你和她一起还是去你们爸妈那儿。” 孟书渺觉得他们真的有点夸张了,这几天她下来她连上个厕所乐乔都得在门外蹲着和她聊天,倒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她现在情绪相当稳定,尤其是看了这个视频后更是身心舒畅。 孟书洲却不觉得,想了想看向孟书渺,“要不今天你就提前跟我去公司办理入职吧。” 前段时间家里商量好了说要孟书渺进自己公司做事,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孟书渺也同意了。 不过本来是打算下周一正式开始去入职的,但现在要提前,也不是不行。 吃完早饭后大家伙儿就开始各忙各的,孟书渺坐孟书洲的车去公司。 到了公司以后,孟书洲直接把她带去人力资源部交给hr总监。 hr总监早几天就收到了大小姐要来公司上班的事,刚才也提前收到小孟总给她发的消息,说今天提前把妹妹带过来了。 总监相当热情地欢迎了大小姐前来体验生活,安排人给她办理入职,安排的部门是行政综合事务部。 这是孟书渺和家里商量后自己选的,照她的专业她本来应该去外贸那边的翻译部,但翻译平常工作量大,很多时候都需要配合时差日夜颠倒工作时间,有外宾客户来考察还得帮着搞接待,是挺锻炼人的一个部门。 但孟书渺自从一场穿越回来之后,她已经吃够了苦,自己家明明有那么优越的条件,她是一丁点儿苦都不想再吃了,甚至连冰美式她现在都不喝了,这玩意儿苦得和在西巷喝的那一碗又一碗的黑药汁儿一个样。 孟书洲就给她在行政综合部安排了一个职位,工资不高,也就四千块钱,但工作也算清闲,这个部门管公司的后勤保障。 办完手续后孟书洲管自己开会去了,孟书渺就跟着hr总监去了她要行政部,一路给她介绍公司里的一些情况,以及她部门的一些内容。 她的工作大概就是定一定公司的下午茶,接受一些办公用品的领报单,还有协助整个部门定期进行公司的固定资产盘点。 任务不重,确实挺清闲的。 行政部的主管是个有点胖胖的但笑起来挺憨厚的中年男人,姓郑。 郑主管笑呵呵地欢迎孟书渺的加入,热情地给本里的其他员工做了介绍,大家都表示热情欢迎。 hr总监带孟书渺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说她是谁,只说他们行政部要加个人,但就这个和小孟总一字之差的名字,部门工作也就一直是那些,好好的也没听说有要加人,现在突然来了个人,还是hr总监亲自带过来的。 都是混职场的,没有傻子,所以很快,大小姐进公司上班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因为第一天上班,所以郑主管也没给她安排什么活,只是带她熟悉了一下整个部门的工作流程。 孟书渺觉得还是挺容易上手的,到了中午,坐她对面那个叫娜娜的年轻女孩热情地招呼孟书渺一起去食堂吃饭。 公司的二楼设有食堂,每天25元的餐补,可以去食堂吃,也可以自己解决。 孟书渺觉得食堂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娜娜给她介绍说食堂的事也归他们部门管理。 吃了午饭几个同事一起回去,才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争吵声。 “那你这样让我怎么吃嘛!本来就已经超时快20分钟了,汤还撒了,我还怎么吃!” “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我这个多少钱,我陪给您。” “不是赔不赔的问题,你就是赔我钱了,再点一份也要时间啊,我现在都已经饿过头了!中午休息时间也没剩多少了!” 和孟书渺她们一起回来的郑主管率先走进去,“这怎么了?” 只见办公室里一个身穿黄色马甲的女外卖员和同时小章对立而战,小章手上还拎着一份汤水流到塑料袋里的外卖。 女外卖员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形消瘦,此时她正微微佝偻着背,在和小章道歉:“实在是抱歉,要不您看这样成吗,我赔您这一份的前,当前附近有的吃食您想吃什么我即刻去再买一份来赔给您,稍等片刻。” 见同事们都回来了,小章敛了敛面上烦躁的情绪,他今天看到看了家新店是他爱吃的冒菜,就没去食堂点了个外卖,没想到同事们都吃饭回来了他的外卖才刚到不说,还破了包装,里面的油汤都撒出来了,正饿着肚子,见此情景就不由得脾气上头了。 但此刻主管和同事们差不多都回来了,而且这外卖员道歉的态度也非常诚恳,小章再偷偷暼一眼站在旁边看着的孟书渺,也不想给董事长的女儿留下一个爱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印象,就叹了口气摆摆手:“唉算了算了,你照价赔偿就行,这个点食堂应该还没关,我去随便对付两口得了。” 女外卖员接过那袋外卖,对着小章还是连声抱歉,正要转身离开,刚刚一直没出声的孟书渺忽然开口喊住了她:“唉那个,你手是不是受伤了?” 那外卖员下意识抬手,大家这才看清她左手手掌那里有好大一块血红色的擦伤,看着就让人牙酸。 “哎呦,你先等等,我们这儿有药箱,你先处理一下再走吧。”郑主管见状急忙跑过去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小药箱。 娜娜帮着开了瓶碘酒棉球用镊子夹着冲那外卖员道:“你把手伸过来,先消消毒,清理一下伤口。” 女外卖员在孟书渺喊住她的时候就朝她看去,此刻正盯着孟书渺的脸有些走神,听见娜娜喊她,她才回过神来后诚挚地道了声谢,把手伸了过去。 伤口做了简单处理,贴了一块创口贴,娜娜还叮嘱她近两天伤口最好不要碰水,外卖员感激地再次道谢然后准备离开,在出门前,她在门口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 孟书渺正在和娜娜说话,并没有发现门口那在她身上短暂停留的目光。 下了楼走出大门来到自己的电瓶车旁,手里这份破损的外卖她也没打算扔,又从车斗里找了只塑料袋套起来,然后打开手机不甚熟练地操作了一阵,把赔顾客的这单外卖钱给转了过去,然后女外卖员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这高耸入云的大厦一眼。 从睁开眼睛来到这世界已经有段时日了,她套着这个新身份努力地生活,倒也能养活自己,这里很好,和从前相比真的很好。 第36章 孟书渺就这样过上了朝九晚五、行动轨迹清晰稳定、身边随时随地有人的上班族生活。 早上七点半, 闹钟响五六七八遍之后孟书渺才闭着眼睛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身边的沈乐乔还睡得四仰八叉的。 跌跌撞撞地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困得还是睁不开眼的女人, 孟书渺用手指把自己眼皮扒开, 每天早上早起的时候都要感叹一遍, 她不是富二代吗?为什么富二代也要早八啊? 收拾好自己出去, 正好看到晨跑回来的程骥带着微湿的汗意开门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早饭。 孟书渺咂咂嘴, 她也是佩服, 这人跟牛似的,每天忙得风风火火的, 还有那么多使不完的劲儿, 昨天晚上才刚从首都回来,一大早起来还要出去晨跑,不像她明明没有多忙的事,但每天早上都困得恨不得一觉睡死过去。 程骥见她一直盯着他看, 心里痒痒,放下早餐走过来捧着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孟书渺本来就还迷迷糊糊的睡意没有完全散去,一下被亲懵了。 也得亏今天孟书洲没有过来蹭早饭, 才让他能如此顺利得逞。 昨天公司有个国外的重要大客户来拜访参观, 孟书洲今天行程排满很早就去公司了,就连孟书渺已经很少在公司露面的爸妈这两天也会一起陪同那个大客户。 全家四口人,就她最闲。 吃完早饭, 今天是程骥送她上班。 到了公司以后,今天部门里的人也都挺忙碌的,今天那个大客户要来公司开个会,搞接待后勤工作这块行政部是要直接负责的, 郑主管一大早就忙得飞起,就连入职这几天来一直被当吉祥物一样供着的孟书渺也被分派了不少任务。 她刚把送货单整理好,花店就来了电话,说是她昨天定的花束和花篮都到了,要她下去签收一下。 孟书渺下到一楼,漂亮的花束已经都摆在了前台,她上去检查了一下,花看着都挺新鲜的,也都是按照之前下定的网图包的样式。 因为数量稍微有点多,怕花被弄坏了,所以花店找了两个跑腿一起给送的,一男一女两个外卖员,女的那个孟书渺还有印象,就是她第一天上班那个擦破了手掌的外卖员。 这个女外卖员见到孟书渺有一瞬的失神,明显也是还记得她。 孟书渺见她在看自己,礼貌地笑了笑,给两个外卖员各递了一瓶水,然后就笑着招呼娜娜准备把最大的那个花篮往电梯那边搬过去。 那女外卖员拿着水怔怔地看着孟书渺弯腰下去准备搬花篮,她下意识上前想要帮忙搭把手,就在这时,这姑娘挂在脖子上放在里衣的那牌子因着她弯腰下蹲的动作一下掉了出来,挂在那白皙的脖颈上晃啊晃,女外卖员本是无意间地一瞥,却在看到牌子上的名字的时,整个人猛地顿在了原地。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边忙着赚钱养活自己,一边在空闲的间隙努力学习这里的文字,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记性很好的人。 看得懂那牌子正中间的三个字——孟书渺。 “我姓孟,孟书渺,知识无洲,书海浩渺,我父亲取的,他期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学问爱读书的人。” 女外卖员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面若桃花浑身充满生气活力的姑娘搬着花篮和同伴说说笑笑地朝电梯方向走去,同伴不知道说了什么,霎时惹得她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明媚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 原来,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 一天忙碌的工作结束,孟书渺准点下班。 临下班前孟书洲和程骥就跟提前商量好似的,前后脚给她发消息,一个说他还要再忙一会儿今天没法带她一起下班,另一个就来问她下班没,今天他不忙需不需要他来接。 横竖都要有免费的司机可以使唤,孟书渺乐得自在方便。 出门到写字楼外面的空地,程骥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她了,上了车,孟书渺边系安全带边问:“今天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程骥却没有回答,他看着后视镜一脸若有所思隐隐带了些警惕,“那边那个人好像从你出来后就一直在看你,你认识吗?” “谁?”孟书渺凑过去看后视镜,看到的是角落里靠坐在花坛边有一半身形被灌木绿化遮挡了,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形穿着黄色外卖服。 孟书渺认真回想:“好像是附近的外卖员,我见过她来公司送东西,今天上午还来送了我昨天定的花,之前她手受伤我同事还帮忙简单处理了一下,她可能认识我吧,不一定一直在看我吧,可能就是累了才坐那儿歇歇的。” 程骥微微皱起来眉头却没有说话。 孟书渺话虽这么说,但犹疑的目光却也是一直没有离开后视镜,光看这人坐在那儿的坐姿,双腿并拢挺直腰背,听着,让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自己确实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观察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孟书渺摇了摇头对程骥道:“还是走吧。” 程骥最后再次看了一眼后视镜,“不管怎么样还是安全为上,上下班的时候还是小心一点,我和你哥轮流送你,别落单了。” “嗯。”孟书渺应了一声。 汽车已经启动,那个外卖员的身影逐渐被抛在后面,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孟书渺又靠回座椅背,眉头却越来越紧,程骥说之前她还没注意到,这个外卖员好像之前是一直在看她,只是探究,没有恶意,好像是认识她一样……她的名字在公司随便都能打听到。 有什么奇妙的想法忽然降临心头。 车子匀速行驶着,路口正好是绿灯,顺利通过,过了路口又开出去一小段路,孟书渺却忽然加快了心跳,倏地转头对程骥道:“找地方掉头,我们回去!” 程骥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情绪有些激动,驶到下个路口,然后一把方向盘在路口掉头,又朝着公司的方向重新疾驰回去。 孟书渺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两边飞快倒退的路边绿化,心脏怦怦地跳,陌生的脸,但那样熟悉的坐姿神态,她记忆当中有那么一个人,她告诉过那个人她的真实名字的。 “程骥,稍微开快一点!”孟书渺内心焦急,不停地向前张望,催促着,她怕慢点回去人已经走远了,然后就再难找到了。 程骥虽有些不解,但还是轻踩油门提了提速度,安慰孟书渺别着急。 不过好在,大概是累了,女人还坐在那花坛边沿上休息,正在喝水,茂盛的绿化绿植遮挡住了她的大半视野,她并没有注意到远处又行驶回来的那辆汽车,直到吱的一声急刹,车子停在了她跟前。 女外卖员被吓了一跳,盖上水壶,有些手脚慌乱地站起来,就见那才刚停下车就被人从里面大力地打开了车门,有人着急忙慌地下车来,目光四处搜寻,随后定格在她身上。 孟书渺看着面前身形消瘦的女人,竭力控制住想要哽咽的冲动,试探着喊出了声:“姑姑?” 女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似是不敢相信能这样就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孟书渺看到她这般表情,原本心中那七八分的猜测一下就笃定了十成十,她快步过去,一下扑到女人面前,激动地抱住她,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姑姑,巽娘!你就是姑姑对不对?你就是我的巽娘对不对?” 是了,既然明帝和孙皇后那群人都能穿越来到这里,特别是还有个暂时搞不清楚身份的魂穿者,那凭什么她那么好的巽娘就不能也重头来一次,也来亲眼看看这个美好的时代? 举头三尺或许真的有神明不是吗? 巽娘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很快回过神来,环手轻轻回拥住眼前这个鲜活的姑娘,轻拍她两下,哽咽出声:“岁宁……” 一听到“岁宁”二字,孟书渺心中就再没了任何悬念,这个就是她的姑姑啊!原本是怕认错了人儿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用尽全力狠狠抱紧了巽娘:“姑姑!姑姑!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你!姑姑!呜呜对不起……我差点就没认出你呜呜姑姑……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面容完全陌生的女人,但这怀抱是让她熟悉的怀念,她曾经无数次被病痛折磨得睡不好觉,巽娘也是这样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样把她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就这样陪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煎熬的夜。 程骥在一旁看了全程,从两人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很快也就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从那个卫朝穿越过来的,只不过和陈家湾小区的那些家伙不同,那些是孟书渺的仇人,而这个明显是她怀念的故人。 只是两人的这番相认似乎地点有点不大合时宜,程骥发觉旁边有经过的三两个路人已经开始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于是程骥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孟书渺的肩膀,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断她们:“那个渺渺啊,要不我们先上车,让这位姑姑也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再好好聊?” 孟书渺这才收了哭声,激动之后的理智开始回来,她擦了擦眼泪松开巽娘,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车边带:“姑姑走,外边冷,我们上车里慢慢说。” 这几天的天气是越发冷了,就这么一会儿站着激动地哭了几声,寒风已经将她吹得鼻头通红,巽娘的手更是冰凉带着红肿。 程骥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孟书渺紧紧握着巽娘的手和她一起坐在后排。 程骥的这辆车是库里南,巽娘坐在舒适的座椅上选的有些拘谨,她来到这里有些时日,学习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技能,对于什么豪车没有概念也不了解,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这车子的奢华,她也坐过几次这种被称为“汽车”的铁盒子,但那辆车坐进去的感觉完全不能和这辆相比,她没有什么对豪车的羡慕感叹,只是心中却很是为面前的姑娘开心,这说明她在这个世界生活得非常好,原来这才是她本该过的生活。 而孟书渺一上车那张嘴就再也停不住了,这会儿她哭也哭过了,激动之下立刻攒起了一肚子话想要问巽娘。 “姑姑,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何时来的?你现在这个身份叫什么名字?过得怎么样?一直在送外卖吗?是不是很辛苦?你现在冷不冷?饿不饿?” 孟书渺紧紧握着巽娘的手,眼角还挂着泪,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嘴里冒出来。 巽娘的双眼还是红的,却已经盛满了笑意,她抽出一只手像无数次在西巷时那样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跟个孩子似的,我自是会一个一个慢慢作答,我是半月余前来的这里,当时睁开眼,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程骥,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孟书渺也完全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便知晓这是她完全信任的人,于是也不再有顾虑,掏出一张身份证给孟书渺看,高兴地和孟书渺介绍分享:“你瞧,这就是如今的我,我在这里有身份,我学了半个月你们这处的文字和习俗,熟练了便做起了这外送的工作,这里真的很好,只我孤身一女子我也能养活我自己,有手有脚就能有饭有肉有银钱,有各色新奇的事物,也有自由,这里真的很好,真的!” 孟书渺接过巽娘递来的身份证,上面的身份信息显示她名叫陈丽,出生在云省一个少数民族地区她听都不曾听过的偏远小山村,今年35岁了,可瞧着面容却有40岁不止,身形瘦削,双手粗糙起茧,手指关节突出,一看就是过得不好的。 可看看巽娘此时面上那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容,可以看得出她没有说违心话,她是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孟书渺酸意涌上鼻腔,眼泪一颗一颗掉在拿上身份证上。 程骥回头见她又哭了,正要抽张纸巾给递过去,驾驶室一侧的车窗被人敲响,他降下玻璃,外面缓缓露出了孟书洲的脸。 孟书洲朝里望了望,看到了自己妹妹,“你们怎么还没走?唉?渺渺你怎么哭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瞬间看程骥的目光便有点不友善。 孟书渺闻言抹了把眼泪,抬起头顺着前面降下的车窗看出去,发现车子外几米开外的地方还站着她那对穿着十分正式的爸妈。 第37章 孟东的董事长办公室。 孟书洲站在门口朝外再仔张望一遍, 确定外间已经完全没人了,他才将门关上,上锁, 然后对上了自己父母的目光。 三个人挤眉弄眼的一番传神后, 孟东去里间从橱柜里翻出了他珍藏的茶具和那半罐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明前龙井, 泡了杯茶端到了巽娘和程骥跟前的茶几上。 程骥微微起身, 非常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叔叔阿姨”之后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今天事出突然, 虽然是他和女朋友父母的第一次见面,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一会儿是有比之他更重要的事要谈的。 巽娘见递到面前的精美瓷盏, 虚虚一扶, 而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欠身,双手自然轻叠在腰侧,流畅自然, 屈膝欠礼,表达感谢。 在这里这么久,其实巽娘也知道时下的人并不施行这般礼节方式, 但她觉得这是岁宁的生身父母, 理当用她觉得郑重礼节来拜谒。 孟东和林文君互看一眼,内心俱是疑惑又忐忑。 刚才在楼下的车里,女儿明显是在哭, 对他们介绍这是她在卫朝的姑姑。 孟东和林文君不理解什么叫在卫朝的姑姑,但看儿子的样子大概已经知道点什么。 孟书洲和他们简单解释卫朝就是女儿这半年失踪时的地方,还有那开车的英俊小伙子叫程骥,徐子望的表哥, 渺渺以前的男朋友。 一时间接收的信息量有点过载了,夫妻俩的注意力基本都被女儿失踪的半年去的地方给吸引。 偌大的办公室很安静,夫妻俩的心都被提起来了,结果就听他家这糟心的闺女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爸妈,这失踪的半年其实我是穿越了。” 然后第二句话是:“我穿越到了一个叫卫的朝代,在卫朝的皇宫里度过了十年。” 孟东、林文君:……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见女儿的神色严肃郑重,完全不似在开玩笑,又将信将疑地将目光转向儿子。 孟书洲知道自己是必定要发言的,早早的就在开始组织语言了,他对着自己父母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可能确实会觉得比较离谱,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都还有点难以置信,但很多事摆在面前,看起来确实是真的,渺渺也不是会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跟家里人开玩笑的。” 这不面前这个陌生女人又是一个新添的穿越证据。 接下来孟书洲就把孟书渺在山下公园发现穿越的卫朝太后和贵妃后将实情倒出进而他们又顺腾摸瓜找到陈家湾小区里那一干人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讲给了父母听。 为了佐证他的说法,他还打开手机把之前程骥发给他的那些调查到的东西都给他们看了。 孟东和林文君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半信半疑的,可听到最后再看到儿子展示的这些,两人沉默了下来,面色凝重,他们自己的儿女自己了解,不是那种会部分境况场合胡闹的人,儿子更不会。 再是怎么离谱的事实现在就摆在他们面前,夫妻俩就算心中还有不少疑云,但确实是已经信了。 林文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女儿身边坐下来,凝视孟书渺,轻声问她:“你说你穿越到了这个卫朝的皇宫中,成了排行第五的公主,既然是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可现在皇帝皇后来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你却那么讨厌他们,讨厌到都要让人打他们一顿,渺渺,你在那里的十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他们对你非常不好是不是?” 孟书渺看着自己母亲关切询问的目光,一时语塞,那十年的岁月虽然困苦煎熬,可她也一天天地咬牙活过来了,她对帝后那些人的恨意并没有这么满,因为她一直怀着活下去有一天或许可以回家的希望。 可是后来他们要她去和亲,要她去死,想要断了她谋求回家那最后一点希望,还杀了巽娘,这一切的经历让孟书渺恨到了极点。 眼下基本上自己所有最亲最爱最信任的人都在她身边,巽娘也再次回来了,这些她一直隐忍着只在梦里一遍遍经历过的委屈和恨意此刻忽然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宣泄而出,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刷的留下来,晕染了她的眼妆。 “那里的我身体很不好,每天都要吃药,可还是经常生病,要不是姑姑照顾着我,根本活不了几年。” “药真的很苦,我不想喝,可不喝身体就好疼,喝了也还是疼,妈,真的好疼,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喘不上气来。” “我们拼了命赚钱,姑姑他们从牙缝里省钱给我买药,可还是没钱,吃不饱,豆渣都生了虫,是酸的,咽不下去。” “夏天的时候没有水喝,接的雨水都生了蛆,冬天又好冷,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孟书渺就像一个哇哇大哭回家找家长告状的孩子,诉说着自己在外面漂泊流浪时受的委屈。 最开始她只是平静叙述,后面慢慢的就成了语无伦次的哭诉:“我见过他们杀人,把人活生生打成肉泥……我做噩梦发烧了,又花了好多钱喝了好多苦药。” “妈,我真的不想给他们下跪磕头的……可是他们逼着我磕,不磕会死,所以现在我也想让他们磕回来!” “我想回家,每天都想回家……我觉得我去了西南回去就能回家,可他们要我去西北和亲,太远了,真的太远了,我回不了家的。” “巽娘让我逃……我,我就逃了,可是她自己就要死了,好多人帮我逃……路上都是死人。” “我跑不动了,好多抓我的人,要把我带回去继续去和亲,我是死都不要回去的呜呜呜妈……” 林文君终于再也不想在听下去,一把捞过女儿紧紧搂入自己怀里,她浑身都在发抖。 这是真的,这肯定是真的! 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女儿所说的穿越,如不是不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有这样浓重刻骨的委屈。 整个办公室里都充斥着孟书渺闷闷的哭声,孟东和孟书洲父子俩的表情如出一辙,腮边的皮肤因牙齿的用力咬合而显得紧绷,两人的呼吸都很沉重,而程骥则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巽娘满面泪水,她看着趴在自己母亲怀中尽情哭诉委屈的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的是愧疚,这一切本也不该是她来承受的。 孟书渺哭了很久,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她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向在场的人正式介绍巽娘:“这就是巽娘,我都是喊她姑姑的,那个十年,一直都是姑姑在护着我,不然我早死了,她其实早就知道我不是原来的李岁宁了,但还是一直无微不至地用心照顾我。” 林文君一边抹着泪,不停的对巽娘说谢谢。 巽娘却是觉得受之有愧,“她不是岁宁,却替岁宁受了那些苦楚,说到底是我李家亏欠了她。” 孟书渺明白这玄而又玄的穿越怪不了谁,她不想说这些便转而关心巽娘:“姑姑我逃走以后,孙皇后她们是怎么对你的,她是不是……是不是杀了你?” 巽娘避重就轻答道:“嗯,自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我本就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没成想还能让我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她没有说的是,她当时死的时候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原本和亲队伍还没有出京师的时候巽娘就已经被当做人质严密看守了起来,她根本来不及做赴死的准备,静安公主中途逃跑的消息才刚传入她的耳中,孙皇后就带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关押她的地方。 巽娘是被活生生装进麻袋中一棍又一棍慢慢地乱棍打死的。 这是宫中常用的处决宫人之刑,犯人的痛苦哀嚎,一袋子打烂的肉,威慑,警示。 巽娘最开始是痛的,痛到实在忍不住了嚎叫出声,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再睁眼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陈丽。 但即便巽娘不说,孟书渺也咬牙切齿:“我就知道!她们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就知道!这帮子王八蛋,还是打轻了!等着!都给我等着!” 说着她又转而握住巽娘的手:“那姑姑你现在住在哪儿?你出来送外卖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要不你去我家住吧!” 巽娘却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很好,如今的生活我真的已是感念老天恩德,我真的很满足于如今的日子。” 巽娘并非夸大其词,她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美好,美好到有时候令她错觉以为这事一场虚幻的梦。 安稳富足,没有战乱饥荒,没有流离失所的乱民,各色令人眼花缭乱的便捷新奇的器物,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 她刚来这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租屋里满床鲜血狼藉,是陈丽割开的右手腕流出的血,陈丽不想活了,但巽娘想再认认真真地活上一次。 巽娘有一些陈丽的记忆,懂一点这里的常识,但也不多,不过她从小就聪慧异常,学什么都相当快,来到这里有了新的身份之后她经过最初短暂的慌乱,便抓住重点首先开始学习这里与卫朝有不少形似之处的文字,而后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她就像一块海绵迅速膨胀吸饱水,她开始观察、学习并融入这个世界。 首先她学习了使用手机,找准目标,给自己找了当下她能最快获得并上首的外卖工作,请教合租的室友如何注册使用外卖骑手的账号,然后开始走街串巷地送外卖,从最开始的生疏超时罚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每天都很忙碌劳累,但也很充实,巽娘甘之如饴。 空暇之余她在暗暗琢磨观察这个世界,她所在的这座城市就像一只沉默憨厚的钢铁巨兽,能托举起纸醉金迷的繁荣,也能包容照顾小人物几两碎银的生活。 她忙碌着送一天外卖,少时候赚一两百,多大时候赚三四百,回家花上5块钱就能买满满一整袋子暄软蓬松的精面馒头馍,15块钱就能做上一碗肥瘦相间的五花红烧肉,雪白的精盐只要1块钱一包,菜市场里每天都是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即便如今天越来越冷,她发现那些菜蔬也不曾涨过价,基础的民生完全能得到保障,这里的百姓有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活着的尊严。 只要有手有脚就能生活,但如果真的没有了手脚,巽娘观察发现也能生活,她楼下的那位盲人大叔就在由此地官府牵头开办的盲人按摩馆工作。 巽娘真的很安乐于她目前的生活,在这里孤身一人的女子也能立起门户自食其力,她一个人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并且还能说活得很好。 早前她是不知道孟书渺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且就在和她同一座城市里,现在知道了,如果一直就是只有她自己一人,巽娘大概也是并不想来麻烦叨扰她的。 但就在三天前,她在夜晚送外卖的路上捡了两个人回家。 巽娘看着孟书渺这张和李岁宁像了几分却比李岁宁更加红润鲜活的脸,满眼都是欣慰:“岁宁……不对该叫你渺渺……” 孟书渺毫不在意摆摆手,表示叫什么都没问题。 巽娘几经挣扎犹豫,开口道:“渺渺,我如今过得很好,也不必挂心,只是你本是这里人,能不能……能不能帮一帮春山和杏芽,我观这里的孩子到了年岁不论男女都是要进学的,我想让他俩也进学堂念书开蒙,还有春山,从前是没法,我也想叫他看看这里的大夫……” 孟书渺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杏芽和春山?” 第38章 孟书渺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在等着她, “姑姑你是说,春山和杏芽也在这里,他们和你在一起?” 巽娘点点头:“是的, 我三日前遇见了他们, 眼下他们正与我住在一处。” 孟书渺这才知道巽娘是在垃圾堆里把人捡回来的, 在三日前晚上送外卖回家的路上在一个小垃圾房里碰上了彼时正在那里翻捡垃圾充食的两人, 当时春山和杏芽浑身脏污,但衣饰穿着却还是叫她一眼就瞧出异样, 那是卫朝人的服饰。 巽娘怀着好奇上前, 然后发现竟是春山和杏芽两个,当时正巧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妈路过, 告诉巽娘她们两个在这一带已经有些天, 不知道是从哪里流浪过来的,平时在垃圾桶里翻吃的,本来社区的人也打算管管,但俩孩子显然被吓坏了, 警惕心很强,见人就躲,这几天有好心的附近邻居碰到他们了会给点吃的。 让两人相信陈丽就是巽娘其实也没费多少劲, 社区那边的人见这两方人, 一方愿意跟着走,另一方又愿意收留,就给送过去了好些食物和食物。 三人现在就挤在陈丽之前租的那个群租房的小小一间房内, 可那一个屋檐下还住着别人,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今天巽娘来公司送花时,而然发现了孟书渺,如果只她一人以巽娘的性情她还不一定愿意来打搅孟书渺, 但现在多了春山和杏芽,她很多事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也是她刚才坐在门口花坛边犹豫踌躇的原因。 孟书渺听着,却简直是开心坏了。 以前在卫朝被关在西巷里艰难度日的时候她就经常在设想,如果能让巽娘她们三个也来现代,尝一尝这边的美食,体验一下这里现代高科技和丰富的娱乐生活该有多好,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能实现。 她擦了把未干的眼泪,转头又兴高采烈地向父母介绍其了春山和杏芽的一些事,说自己他们两个和自己的弟弟妹妹没什么两样。 孟东和林文君自然是满心的感激,那样难熬的十年岁月,他们很感谢还有人能一直陪着自己女儿,这确实是有着不可衡量的深厚情谊。 而眼前的人在明知道李岁宁已经不是真正李岁宁的情况下还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帮助了自己的女儿逃跑,林文君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最后能回来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她逃跑去了西南有关,但哪怕就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感激涕零的。 她的女儿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林文君紧紧握住巽娘的手:“帮的!自然是要帮的!放心吧,都包在我们身上,谢谢……真的谢谢!” 说着她忙转头看向自己丈夫:“老孟,你去开车,咱们这就去把人接到家里去,我给阿姨打个电话,把家里空余的房间先收拾一下。” 林文君风风火火的,说行动就行动,他们先去巽娘住的合租房接春山和杏芽。 他们分了两辆车去,巽娘如今住在一个城中村的群租自建房里,小小的一个房间,与人共用卫生间厨房,六百块钱一个月,稍微多几个人房间里就转不开身,怕惹来旁人注意,就巽娘带着孟书渺和程骥进去了,其他人都在车里等着。 孟书渺进门的时候,春山和杏芽正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一本新华字典在学习拼音汉字,巽娘今天临出门前给他们布置了任务,要学会20个拼音和汉字。 孟书渺看着两人身上穿着有些泛白过时的旧衣,但干净整齐,精神状态也不错。 杏芽和春山见姑姑带了个人进来感到诧异,又听得巽娘说这就是他们的五公主,两人最初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不相信,但孟书渺和他们朝夕相处那么久,想要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李岁宁也不难,就像他们相信了陈丽就是巽娘一样,况且孟书渺的长相和李岁宁的长相在细看之下确实有几分相似,更增加了可信度。 然后两只就开始抱着孟书渺激动地哇哇叫,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诉说他们和公主分开后的种种。 他俩当初被骆师叔带回宁波后隐姓埋名养在了一个军户人家,那家人对他们也算好,能吃饱穿暖,只是两人总是一心记挂着公主,在听说静安公主和亲途中逃跑被通缉的消息后,更是急得团团转,但连骆师叔都没什么好办法,两人更是不知所措。 就这样每天怀着对公主和巽娘的担忧思念,忽然有一天两人一觉睡醒就来到了这个奇怪又陌生的地方。 孟书渺搂着他俩又是一番哭笑,然后几个人带着大包小包肿着眼泡下楼上车。 因为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一行人找了家饭店简单吃了点,然后带着三人去了云锦河山。 对于巽娘三人的住处,因为考虑到孟东夫妻现在住的别墅有保姆阿姨在,还随时有亲戚或者生意上的人来往,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做考虑。 而云锦河山孟书渺的的住处现在没那么多的房间住三个人,孟书洲那屋他的助理也时常出入,最后程骥提出就安排三人住在8楼他的那套房子里,这样住得近,孟书渺要去看她们也方便。 程骥的这套房是现代极简风格的装修,看上去面积非常宽敞,低调奢华,细节处充满了科技感、 孟书渺来过好多次,所以对各处都很熟悉,她这会儿兴致高昂,拉着巽娘三人一个一个房间餐馆,给三人讲解一些电器设施如何使用。 “这是电动马桶,用完站起来以后它会自动冲水,按这里也可以手动冲,你看,现在天冷了,它还会自动加热。”孟书渺示范着按了按马桶的冲水按钮。 杏芽好奇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马桶圈,发现真的是热的。 “这里是洗澡的地方,蓝色是冷水,红色是热水,中间是温水,那边还有浴缸,可以泡澡。” 春山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光,盯着花洒研究水到底从哪里出来的。 孟书渺拉着巽娘的手把她带到洗衣间边上,给她做示范,“这是洗衣机,洗烘一体的,将脏衣服放进去,就是这里设置定时,把脏衣服放进去关上门,时间一到拿出来就可以穿了,以后姑姑你的手绝对不会再生冻疮了。” 巽娘的手轻轻抚过洗衣机,即便她脑海中还有一些陈丽记忆残存的片段,但依旧止不住为这个时代的神奇而赞叹。 孟书渺又把三人带到了影音室,兴致勃勃地操作给他们看,就像得了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相合自己的好伙伴分享。 “这个按钮是开关窗帘的,按一下窗帘就自动合上了,这个是幕布升降的,打开投影就可以看各种电影电视剧了,很舒服的,到时候我再教你们具体操作,小山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剧电影吗?” 春山瘦瘦小小的一个,此刻灯光照应得她他双眸都是亮的,听着孟书渺的提问重重点头,这两天他在巽娘那个名为手机的小板子上见过了,里面的人活灵活现的,会动会说话,是极有意思的。 孟书渺一手一个,伸手圈住杏芽和春山的脖子,“以前在西巷我画的那些什么漫画那都是垃圾,现在到了这里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动漫,以后这里随便看,我那儿还有好多漫画书,有空给你们拿上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住着,明天我带你们去买衣服鞋子。” 杏芽试着碰了碰窗帘的开关,刚才被拉上的窗帘再次缓缓打开,窗外车流不息的霓虹闪烁的夜景像星光一样透过透明的玻璃撒进来,她呆呆地看着,抱着孟书渺的手臂喃喃道:“公主我这莫不是在做梦?” 孟书渺笑着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痛的吧,这可不是梦,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也别再叫我什么公主,我们这儿可不兴这种叫法,你们就喊我一声姐吧。” 看着自己女儿带着三个人在各个房间窜来窜去的,孟东坐在沙发上小小,转头对程骥道:“那个小程啊,真是谢谢你。” 孟东本来想喊程总,但想到他和女儿的关系应该更愿意听一声小程。 “你看要不这样,这房子算我们家租你的,每个月我付你房租,不然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了。不如找个时间我们请你吃顿饭,之前找渺渺事我们也得好好感谢你,不为别的,只当是我们夫妻对你的谢意。” 这会儿空闲下来,孟东终于有时间和程骥正经说上两句话了,他们夫妻俩是完全不掺和儿女们感情上的事,女儿说要和他处对象他们赞成,到底是前男友还是普通朋友他们也绝不多嘴,只是这小伙儿劳心劳力前前后后确实帮了他家不少,孟东说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程骥怎么可能会要房租,“叔叔阿姨你们不用和我客气,只要渺渺高兴就成。” 孟书洲坐在一边默默无言,自己爸妈不知道,这家伙的家当差不多已经都搬到楼下他妹妹那儿了有好一阵子了。 正聊着,孟书渺和巽娘又走了回来,商讨对于后续的具体规划安排。 巽娘是想要杏芽和春山能也像这里的孩子一样可以上学读书,不求在这个世界出人头地,只想让他们也能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将来长大了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想让他们在这里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能够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只是这些事想要办成,光靠她一个人有些棘手。 孟东沉吟片刻后分析道:“这两个孩子可以声称是从出生以来就没上过户口的黑户,没有父母亲人,一直流浪,当时也有不少人见过他们翻垃圾桶流浪的样子,反正也是找不到他们的家长亲人的,两个孩子还是未成年,后续大概率是要被送去福利院的,我家经济情况合适,如何说要收养他们并且上我家的户口应该不难。” 户口和上学读书的问题有孟家人在不难,剩下的就是两人的身体状况问题。 春山和杏芽的身体其实都不好,杏芽的情况倒还好些,就是营养跟不上,多吃点好的,好好养一养应该能补回来,麻烦的是春山。 春山原是个小太监,就是字面意义上有生理缺陷的小太监。 孟书渺从前在西巷住的那些年春山有时候的痛苦和不便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小小年纪为了活下去成了残缺的太监,应该是当初净身的时候处理得并不得当,留下了后遗症,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身体在长大,但那个伤处就一直没能完全愈合,反反复复发炎,有时还会失禁,这其中的痛苦即便他不说,身边的人也是看得到。 卫朝皇宫中那些太监为了能在服侍主子的时候不失态,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洁净自己的身体一次,来除去身上的异味。有一些得脸大太监可以让太医给开些药缓解生理上的痛苦,更多的内监都是生生熬着直到死,所以卫朝宫里的内侍们大多短命。 如今到了这里,巽娘意识到这里的大夫和先进的医学技术或许可以帮一帮春山,至少应该能减轻他的痛苦。 巽娘三日前在自己出租房附近发现春山和杏芽时,两人的已经流浪了一段时日了,风里雨里担惊受怕,又在垃圾堆里翻找吃的,杏芽倒还好些能扛得住,但春山却因此又感染了。 巽娘说他被她带回去出租屋的这几天里,总是频繁跑厕所,夜里也睡不安稳,这半大的孩子或许是早已经将这样的痛苦习以为常,也不曾和巽娘、杏芽提过半个字,巽娘发现后就找了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买了些消炎止疼的药。 “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活泼机灵,但这般隐私之事,我们又都是女子,他羞于启齿,从不曾吐露半句,我买了药来他也不让我和杏芽帮忙,自己胡乱捣鼓,我们又都不大懂得这方面的医理,我观他这几日的情况比之以前发作时要严重上一些,也不知道眼下伤处如何了。” 春山掩饰得很好,从那个出租房出来的这一路上他都叽叽喳喳的对一切表示新奇,活泼好动,面上不露半分,孟书渺都没发觉,直到巽娘和孟书渺坐下来聊了这事。 巽娘和孟书渺几人阐述着这几天下来的情况,一边目露担忧朝右边的卧室,孟东父子此刻正在拿卧室里帮忙给春山上药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并且初步查看情况,几个人一起在外间坐着讨论想办法。 孟书渺握着巽娘的手安慰她:“姑姑放心吧,这里医疗科技发达,专业的好医生也很多,一定会有办法的。” 程骥跟着道:“我让朋友帮忙联系一下,请首都那边的专家过来看看。” 孟书渺跟着道:“是的姑姑,我们这里医术好的医生很多,不管国内国外,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小山接受最好的治疗。” 以前在西巷的时候那是实在没条件,就算太医院也没那技术,他们拼命挣钱顶多买一镇定安神有些止疼功效的汤药,孟书渺和春山分着喝,但现在不一样了。 孟书渺觉得既然老天爷又安排了这一场反穿越,将春山和巽娘他们又带回到了她身边,那总有它的意义在,或许这就是意义吧! 至少在卫朝时的很多遗憾她一定能补上。 过了一会儿,那边房间门打开,孟东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孟书渺见状忙问道:“爸,情况怎么样了。” 孟东难得的面色沉重,皱着眉叹口气摇摇头,“应该就是最近没有好的卫生条件,伤处感染了,红肿化脓,我们也不敢折腾他,就给做了简单的清理,吃了点止疼药,拖不得了,明天就上医院,渺渺你给做一做思想工作,你这孩子应该愿意听你的。” 在看到伤口的时候孟东是就想立刻给送去医院先看急诊的,但这孩子有些抗拒害怕,不肯去。 同样都是男人,那样触目惊心的伤处他光想象就能知道该有多痛,来自封建社会的腐朽黑暗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示在了孟东眼前,他一时间实在有些接受不了,此时他在心中也完全确信了女儿的穿越之说。 好好的一个孩子,作践成这样,在现代有几个人能丧心病狂干得出来这种事,可刚才那孩子却是一脸习以为常,听他刚才自己说的,被净身的才八岁,家人都死完了,他就是为了活着有口饭吃。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39章 春山这小子脾气挺倔的, 但他一向最听公主的话,就像个脑残粉一样孟书渺说什么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所以这般难言之隐的事孟东父子俩好劝歹劝都劝不动, 孟书渺几句话他就同意去医院了。 第二天又正好是周末, 正好带春山去医院, 不管如何, 先给他把伤处处理一下,孟书渺就顺带给三人各买了一个体检套餐。 接诊的医生在看到春山的伤后也吓了一大跳, 当下直接就报警了, 这还是个孩子,伤口看着也是很多年的旧伤了, 哪个人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孟书渺是和父母陪着一起来的, 他们来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一茬,但好在警察到了以后询问过情况以后联系了之前那个巽娘租住的城中村所在辖区的网格民警,确认了这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流浪过来并且说话有异样可能是有点智力问题的流浪小孩。 之后就是一路绿灯,给清创包扎, 泌尿外科主任也被请了过来先帮忙看诊。 主任表示,要完全恢复那是不可能,但可以通过手术改善失禁、伤口时常发炎等问题, 能减轻他的痛苦以及减少日常生活上带来的不便, 只是和同龄的男孩子还是会有些区别的。 这无疑是个安定人心的好消息,所有人都很开心,春山自己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有治疗这个隐痛的机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比以前显得更加真实松快,拉着孟书渺指着周遭的一切问东问西,充满了好奇, 就是路边走过一只狗,他都要问上一句这是什么狗,公的还是母的。 孟书渺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地一一回答。 不光是春山,孟书渺发现就连一向沉默少言的杏芽都肉眼可见地活泼多话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孟书渺就带着她们三人去了商场,现今已经入冬了,得从里到外给她们好好买几身衣服。 巽娘原是想拒绝的,表示陈丽之前也留了一些衣裳,是可以过冬的,但实在奈何不了不肯听她劝说的孟书渺,直接把人往试衣间里带。 林文君和孟书渺这母女俩自进了商场开始眼睛就开始发光,孟东是有经验的,找了个要抽根烟的借口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然后巽娘三人就被她俩那血拼的架势给吓着了,一袋一袋又一袋的衣服,就跟不要钱似的。 但凡只要他们三人的目光在某件衣服上多停留一会儿,这母女俩就立刻让导购把衣服给她们拿到试衣间,试了以后但凡她俩觉得不错的,那就立刻统统拿下,都不带一丝犹豫的,直把店里那几个导购高兴得笑靥如花。 眼看着孟书渺要把巽娘试过的那件标价两万的呢子大衣让导购叠好装袋,巽娘急忙拦住她,将她拉到一边悄声劝道:“渺渺眼下入了冬,外裳两三件换着穿便可,我当真是穿不了这么多的,不必如此费钱。” 孟书渺敛了敛面上兴致盎然的笑意,“姑姑你可知自我回到这个世界以后,总是一日日地梦见我和亲逃跑被抓后,孙皇拿着你们的人头叫我看说这就是我敢逃跑的后果,我每每醒来有多么的愧疚难安,总是会想若是你们也能随我一起来到这里就好了,现在,你瞧我这不是梦想成真了嘛,你们就让我买吧,权当是让我买个心安可好?” 巽娘听着亦是心酸,也不再推却阻止就由着她去了。 孟书渺一边拿了条裙子往杏芽身上比划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巽娘那二手的破手机得换个新的,两个小的也得给他们买一个,还要办电话卡,还得给他们一人配一个平板方便他们认字学习;三个人的体检已经预约好了;冬衣现在正在置办,以后的衣服等换季了再买;各种中餐西餐日料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一样一样慢慢地尝就是了;等春山手术做了,两人都上了户口有了身份证,就带他们体验一下飞机高铁去各地旅游走走看看,春山肯定喜欢会喜欢迪士尼的,还有…… 孟书渺转头问巽娘:“对了姑姑,你现在有驾照没?没有的话有时间就去考一个吧,买个车,冬天了用来代步就不会风吹雨淋的,你喜欢电车还是油车?” 巽娘哭笑不得,同时心中又是满满的感动,这个姑娘拥有一个赤子之心,对她的好她总能都记在心里,自己能与她有一场跨越时空界限的缘分,而今这场亲缘再续接,亦是她的三生之幸。 买完衣服后,春山竟自己提出他想去理个发,就剪一个和这里的男人一样的短发发型。 孟书渺对此感到惊讶,要知道在卫朝,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头百姓,都对断发有着像当深的忌讳,卫人蓄发本寓示祖宗亲缘牵绊,断了发说会遭来灾祸她没想到春山居然能这么快就愿意接受和他原来时代有着巨大差异的这些文化习俗。 在去理发店的路上孟书渺让春山自己个儿得认真决定想清楚,“小山你可得想好了,这要是真剪短了再反悔想养回到原来的长度一年半载的可不够哦,你要想留的话就留着吧,也不必为了刻意融入而非得剪短,这里长发短发都是自由。” 春山却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和人潮,需要仰直了头才能看到顶的摩天大楼,他毫不在意,“我在卫朝长到那些年,留着发也没见我有多好运道,我的家人早已死绝了,那时候要不是公主……啊不,是姐姐和姑姑救了我把我带回西巷给了我一口饭吃,我怕是早就被杂役房的管事给打死了,那样的话大抵也没再有机会来到这里了,我瞧这里的男人们都只留短发,可照样不都是安乐生活,那便剪了,我喜欢这里,这里真真好!” 孟书渺也不再说什么,带着几人去了她以前常去的一家美发沙龙,托尼总监亲自出马给春山设计了适合这个年龄段小男生的帅气短发发型,没想到杏芽见了竟说也要剪,托尼老师就给她见了个齐耳短发。 短发的两个小孩,清爽又干净,一下就莫名多了一丝蓬勃生长的学生朝气,再穿上刚刚为他们买的衣服,一整个从上到下犹如脱胎换骨。 孟书渺非常满意,她真的很开心能有机会带他们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繁华盛景。 中午因为才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了,所以只是随便找了个饭店填了一下肚子,所以晚餐孟书渺打算带大家去吃顿好的,她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订好了一家自助餐厅,1988元/人。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带她们去吃自助。 以前在西巷饿着肚子艰难吞咽豆渣饼的时候,孟书渺就给俩小的画大饼,说或许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地方,各种鸡鸭鱼虾、海鲜山珍、新鲜蔬果做成美味食物,有甜滋滋的各色果味饮品,绵密到入口即化的甜品,炸的煮的炒的蒸的,有冰镇的、也有滋滋冒油炙烤的,琳琅满目,各色花样,供人随便取食,只要能吃入腹中,能吃多少便随你吃多少。 那时春山还感叹,那样的地方大概只有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 “公……姐姐,这里真的让人随便吃吗?当真是想吃多少吃多少?”已经座到了雅间的座椅上,春山犹不敢相信这世界尽还有可以让你随便想吃多少吃多少的饭馆酒楼,靠近孟书渺和她说悄悄话再次确定。 孟书渺打开手里的菜单递给春山,指着上面的排盘精美的牛排图片笑着道:“是啊,想怎吃就怎么吃,只要你能吃完,这上面的随便你怎么吃,你自己瞧瞧可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就让你旁边的服务生姐姐给你上。” “都好生漂亮啊!” 春山翻着菜单,眼睛里都是光,“那我想都吃一遍!” 孟书渺和父母都笑了,孟东:“可以啊,只要你能吃完,全吃两遍都可以。” 这家餐厅的自助菜量都是比较少的,胃口大点的人还真能全尝一遍。 也是心酸,孟书渺和巽娘三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直到今天吃上这顿自助她才发现她们各自的一些口味偏好,巽娘或许是卫朝北地人出身的缘故,在这边华国就是靠近蒙省和甘省那一带,她似乎偏爱那份炙烤羊羔肉;杏芽在卫朝是从未接触过辣味,没想到她居然爱吃辣的,墨西哥辣味烤肉塔可她点了好几次;而春山明显对那些甜口的食物情有独钟。 孟书渺看在眼里,在心中都一一记下,打算以后有针对性地再带他们去品尝各种口味的特色菜。 一顿饭吃下来,所有人都心满意足,考虑到俩个小的前段时间结束流浪几一顿饱一顿过,也控制着没让他俩真的吃到扶墙而出,从餐厅出来后孟书渺还给她们各买了一杯奶茶。 此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城市开始了它夜色下灯光主导的缤纷夜生活,那时丝毫不逊色白天忙碌的另一种繁华。 孟东开着车,刻意放慢了一些车速,让车里的人能更好看一看这个城市的夜景。 “哇!如此之大的画幕,好亮啊……啊居然会动啊,活灵活现的,她好美啊,和欣贵妃一样美啊!”春山指着商场外那LED巨幕显示屏上一个一线女明星代言的香水广告发出由衷的感叹。 孟书渺逗他:“喜欢吗?要是喜欢下次我花钱让你的画像也上那巨幕屏展示给所有人看,告诉大家,这是春山。” 春山似乎被震到了居然还可以如此操作,反应过来忙连连摆手:“不不不,那还是算了,我……我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瞧见我,那样我会难受的。” 车里所有人都笑了,经过一个路口,红灯停下等待,一直都少言的杏芽看着窗外,忽然指着前方那栋建筑问孟书渺:“姐,那是你们这儿的宫殿吗?姑姑说这里没有皇上也没有皇后,那宫殿给谁住啊?”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齐看去,一座复古繁华的宫殿造型建筑,外墙亮着灯,远远看去视觉效果非常漂亮,倒真像几分仙境中的宫殿。 孟书渺笑着解释:“那不是宫殿,也没住人,那是一个书店,就是咱们在西巷时我画了画场让小山带出宫去寄卖的书肆一个道理,不过这里更大,卖的书也更多。” 这书店原先是由一座古建筑改建而来,从那里再过去些就有个景区,这个书店也算是这个地区很有代表性的地表建筑,这个书店除了可以看书买书,还卖文创,生意很是不错。 杏芽沉吟片刻,说出她脑海中对书肆的印象:“我知道书肆,幼时也见过我老家那边的书肆,只是除了读书人是不让人随便进出的,旁人若进入,掌柜会赶人的。” 林文君听了呸一声什么黑暗封建旧社会,不就是愚民嘛,只是之牢牢掌握在一小部分上层阶级的人手中。 她怜爱地摸摸杏芽的脑袋,温声细语道:“这里的书店不一样,谁都可以进去看看逛逛,里面有座位,就是不买书也可以进去看书。” “谁都可以吗?”杏芽眼中闪着期盼的意味。 “谁都可以。” “即便我这般还没识得这个世界多少字的也可以进去吗?” “可以进去,即便一个字不认识也可以进,谁都可以进,没人会赶人。” 杏芽沉默了片刻,这时红灯变为绿灯,车子又缓缓启动,离那宫殿般奢华美丽的书店渐渐远去,她的目光依旧有些不舍,好奇开口再次问道:“这般大的一座宫殿里全是书吗?” 林文君去过那书店一次,“全是书,各种各样的书全都有,还有很多好看的书签、冰箱贴、小娃娃挂件,下回有空,叫你渺渺姐带你去看看,你以后在这里住久了,熟悉了路,可以自己想去就去,还有个比这里书更多的地方叫图书馆,哪里不但可以免费看书,还可以借书。” 杏芽抬眼看着林文君,眸中是热烈的光,:“那我得快些都学会了这里的字。” 孟书渺笑着没有说话,从前在西巷时巽娘教他们学卫朝的字,杏芽很少说话,却总是默默地学得最认真的那个。 她刚才已经在手机购物网站上下单买好了三台平板,正思索着她有个同学现在在做小学老师,找人家问问看买一些学拼音汉字的网课,暂时先让春山和杏芽把识字的课上起来。 第40章 车子渐渐驶离了市中心区域的繁华路段, 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一个路口转了个弯拐进了人少的淮水路。 找了个合适的可以停车的路段,就这样静静地停下, 车上也没人下去, 坐在车里看着马路对面那个亮着招牌的“永光超市”。 “这个就是那个叫何永光的店老板吗?”林文君降下小半车窗, 目光直直朝那小小的店面房内望去。 他们停车的地方正好是小超市门头的马路正对面, 此时能隐约看见玻璃门后头的屋子里那玻璃柜收银台后坐了个男人。 孟书渺坐在副驾驶上,朝小超市里确认:“就是他。” 林文君往后挪了挪, 把窗外的视野让给巽娘:“巽娘你看看, 能看出来他是谁吗?” 巽娘探身过去,视线远远地投射出去落在店里的何永光身上, 面上并无太多情绪, 只是已经没有了刚才车上欢声笑语时的笑容,她许久都没有出声,之前孟书渺向自己父母说明她所有穿越的前后事时也说了皇帝皇后那些人同样穿越过来一时,巽娘对此亦是震惊不已。 见巽娘一直沉默, 孟书渺只以为她也不认不出何永光皮下的人究竟是谁,就从包里翻出早前同城快递收到的那部手机,打开那段高宗烨被打的录像, 进度条拖到何永光被盘问和明帝关系那段, 然后把手机递给巽娘,“姑姑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猜出来。” 巽娘接过手机, 看了一遍,又倒回去看了一遍,“他说他是高宗烨的弟弟,倘若他说的是真话, 那这人大抵是荣王没错了。” 孟书渺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巽娘,不确定地问道:“我之前也在猜测会不会是他,真是荣王吗?就是掌管黑甲军的那个?” 就是本事没怎么有却一个噱头十足的大将军王称号然后一直在不停吃败仗最后逼得她不得不去和亲的那个荣王。 巽娘在宫中沉沉浮浮二十栽,见过的人通晓的事自然比孟书渺关在西巷的那十年要多得多,她笑了笑,但表情有些冷。“这人如果说的是假话那暂且不提,若是为真,这样的弟弟符合的也只有荣王了,高宗烨惯常的薄情寡性,他与他那些高氏宗亲的兄弟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关系罢了。” 隆明皇帝同父的亲兄弟早在他当年夺嫡的争斗中就已经不剩几个了,剩下寥寥几个以及一些个血缘稍近些的堂兄弟们,都被高宗烨打发去了封地设了监管司每月飞鸽入京一言一行都被监管起来,可以说他的或者的那些兄弟们,对龙椅上的天子表面敬他畏他,但内心到底是怎么想法也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再看看这视频上,看着被人摁在地上啪啪赏大耳瓜子吃的明帝,旁边这个自称是他弟弟的何永光就一副死了爹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那么此人的身份巽娘觉得其实已经很好猜了。 荣王此人,名唤高荣,巽娘一直觉得他有古怪,他原是平郡王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而平郡王是个京中有名的纨绔,作为明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叔父在高氏宗室中向来也没什么存在感,可就是这样的身世,高荣却得了高宗烨的青眼,被他扶持着一路青云直上,最后执掌边塞重军黑甲军的帅印,可以说此人是铁杆杆的保皇党,是明帝的心腹,当年李家的祸事,与高荣也脱不了干系。 巽娘目光如刀,看着小超市里的人,忽然就笑了,原来那曾经高高在上广袖蹁跹那么一挥就可以要了她李家满门血流成河的帝后跪在地上魂亡胆落哀哭告饶的事后,竟是这般模样,原来他们竟然也会怕啊。 当真是……当真是赏心悦目。 她记得这种记录影像的片段是可以分享传阅的,对孟书渺道:“渺渺,可否把你方才那录像发我一份。” 孟书渺先是一愣,而后也笑了,当即把手里的视频发到了巽娘的手机上。 然后就听巽娘问她:“你说你这是出钱有人接了这力气活替你录下的,要多少钱?” 陈丽原本攒有一万块钱,但这些事本就不该这种事相关,这一万块她不能动,而她跑了一段时间的外卖,多的时候一天也有个四百块钱,不知那些打手收费贵不贵。 孟书渺懂了巽娘话中的意思,一时间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说:哎呀,不用了姑姑咱俩谁跟谁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我请你? 倒是孟东先开口了:“唉,妹子咱先不冲动啊,这种事怎么说呢,有一不是说不可以有二,这些人确实踏马的欠揍,但你看那什么,咱这社会毕竟还是法制社会,你可千万别冲动自己找他们去,一个弄不好就把自己拷进去了,我们合计合计再安排,渺渺那钱我会给她报销,至于后面的嘛……” 孟东朝着小超市方向怒了努嘴,冷笑一声,“小程的人看着,我也找人些人跟着,那什么狗屁的皇帝上次被扇过巴掌剃了光头以后就跟被人踩断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躲洞里哪还肯轻易再出来,也不能入室搞他,这事你先别急,我也不信他还能躲一辈子不出来!他跑不了,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再吃吃苦头!” 巽娘的视线已经紧紧定在屋子里的人身上,一针见血指明:“眼下那些人能吃饱喝足有个庇护之所躲藏,靠的就是这个人和他的这间店铺,得从他入手。” …… 坐在小超市收银台上的荣王掀开了泡面盖,一股泡面特有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本来这也是一股挺浓郁开胃的香味儿,但这玩意儿架不住天天吃,多吃几顿就腻得慌。 荣王用叉子挑起一撮面,张了嘴正要往嘴里送,忽而顿住,从前被训练出来的敏锐直觉让他察觉到了有什么异样,他猛然变脸异常凶狠,第一时间操起靠在脚边的铁棍,倏地转头朝店门外看去,却见一辆车子在马路的对向车道上驶过,紧接着又一辆车子在夜色中亮着灯嘀嘀两声从他门前经过。 与往常无异,路灯灯光昏黄,街道上还是那般平静安详,偶尔有路人和车辆经过。 放下手中的铁棍,荣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概确实是他草木皆兵敏感太过了。 他来到这里以后大抵是被这里松弛平庸的日常生活所影响,还有这躯壳亦是笨重,降低了他在卫朝时那种敏锐的戒心,这才导致上一回一时不查掉入了有人为他们设好的陷进里受了那般大的羞辱。 从那次之后他整个人都时刻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们,圣上他们都是在这个世界毫无过往之人,他猜测大概也就只有他如今这个身份何永光从前得罪过的人了,可他只有一些零散的记忆,根本记不得何永光到底和谁结过仇怨,导致现在发现一个路人走过多看他两眼他都觉得对方就是和他有仇的人。 这几天下来他也真的是身心双重疲累到了极点。 三两口将一桶泡面全部吃完,朝外望一望,晚上八点还不到,但这条街上已经少有人经过,这几天开始大范围降温,天已经很冷了,根本没什么生意,阿荣想了想,起身收尾切断水电,打算就此早些关门打烊回家。 锁好卷闸门,阿荣在凛冽的寒风中呼出一口白气,拢了拢身上半旧的棉衣,将拎在手里的铁棍放在面包车的副驾驶上,打火启动径直朝陈家湾小区的方向行去。 到了小区门口,现在他每天回来都挺早,所以靠近小区正门入口位置还是有车位的,他停好车下了车以后再次拎起那根铁棍,在路灯的映照下满心警觉朝小区正门入口的方向走去。 走进单元楼上了楼梯,打开401门的瞬间一股长期空气不流通的气闷异味夹杂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冲鼻而来。 荣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转身关门进屋,客厅里是暗的,他打开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随意扔在地上的几只零食包装袋,他摁了摁突突跳的太阳穴,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 灯被打开,客厅里突然灯光大亮的动静,客厅一角用帘子拉起来的那方空间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帘子被掀开一角,探出宝安公主高钰英的那半个刺猬头的脑袋,她见是荣王,当即撇撇嘴,也不敢大声抱怨,只敢小声地冷哼:“到现在才知道回来,可知我与母后还在忍着饥饿……” 后面又含糊地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从她表情就不难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荣王脸色已经阴了下来,他左右看看三间卧室的门都牢牢关着没人出来,狠厉的目光直刺向高钰英,压低了声音:“将地上的东西都拾起来,自己收拾干净,我不想再下一次还看到如此脏乱的情况,宝安公主,这是最后一次。” 宝安公主骄纵惯了,年纪小,还是有点记不住打,公主的跋扈脾气当即就上来了,一把拉开帘子指着荣王的鼻子,“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一个小小的宗室子岂敢命令使唤我正统的嫡公主?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没按时带回来晚饭叫我和母后饿了肚子,还想当宫人使唤本宫?” “我昨日就已经向圣上禀过,从今日开始我不再带回晚食,我给了钱,你二人自己懒怠无能,不愿出门又和欣贵妃结怨讨不来她买的饭,那就自行饿着。”荣王冷笑一声,走到客厅另一角他的临时床铺位置,坐下,而后开始脱鞋。 昨天他和高宗烨商量说自己最近店铺事忙,这边赶不及带晚饭回来,未免圣上和太后饿着,就想是让皇后和贵妃侍奉,他给了饭钱,让她们为太后和圣上来采买饭食。高宗烨如今可没心情去在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随口就答应了,每日买饭的事就落在了欣贵妃和孙皇后母女头上,但孙皇后母女如今哪里还肯出门,欣贵妃只好自己去买,可她买的吃食根本没算这母女俩的份。 孙皇后母女这两日饿得头昏眼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把何永光家里原先存的那点子点心零食这两天全拿来充饥了。 换上拖鞋,荣王又开始脱身上的外套棉衣,高钰英见他又在那床边随意脱衣,一下暴怒起红了脸,“啊!你……你你还敢!本宫警告过你多少次,莫要随便脱衣,竟还如此无状轻薄唔——” 话还未说完久被孙皇后一把捂住了嘴。 被自己母后紧捂着嘴呜呜地发不出声来,但眼泪却是簌簌而下,她堂堂一朝金枝玉叶的公主,如今到了这可恨的破地方,饥饱不定,在这片瓦遮身的破地方每日要忍受这里简陋狭窄的环境,与一外男同住一室不说,还要时不时遭这外男如此羞辱。 高钰英恶狠狠地瞪着荣王,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 荣王全看在眼里,不过这种只会无能狂吠的狗他根本不怵,倒是面无表情地暼了高钰英身后的孙皇后一眼。 孙皇后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后宫之主,经历过那么后宫倾轧,自是比年轻气盛的宝安公主看得懂形式,她见荣王在看她,当即柔顺地垂手道歉:“还请荣王莫要与这不懂事的孩儿一般计较,我自会管教,请荣王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都是稚子胡言,实是我们不对,请荣王见谅!” 见曾经那母仪天下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如今警如此伏低做小向他赔礼道歉,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里那名为得意张狂的情绪正在慢慢衍生滋长,荣王忽然就觉得心情不错起来。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孙皇后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但语气还是满含坚冰却压低了声音:“孙兰素,最后再警告你二人一回,这里你卫朝的凤仪宫,没有你半朝孙家,你也早已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想要在我这里得一隅庇护,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管好你女儿,自明日起,剩下的那些存在这屋子里这些吃食我会拿走,不按我安排和欣贵妃那样侍奉太后、圣上出去买食,你们母女就饿着吧!” 说着他将外套扔在床上,起身往高宗烨所在的主卧走去。 刚迈开步子他又停下来,再次冰冷注视孙皇后:“最后再说一次,把地上这些都收拾干净,若待我从陛下房里出来,还是如现在这般,你们两个,就给我滚出去吧!” 在敲响房门时,回头正好瞥见孙皇后母女瑟缩的样子,荣王嘴角的弧度又舒爽地向上了一些,等到听得房里的人唤了一声“阿荣”,他才敛去面上所有的表情,回复到往日那般表情。 开门进去,再次合上房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床头靠坐着的男人在头上包了一块布,背对着坐着,荣王不自觉就在心中暗自比喻起来,他觉得有点像何永光残存的记忆中,好像是叫阿拉伯人吧。 他放轻脚步走到高宗烨身边,先悄悄地瞥了眼面前男人光溜溜的脸和脑袋,面部肌肉不着痕迹地抽搐耸动一下,顿了顿,他低下头恭敬下跪行礼:“属下拜见圣上。” 高宗烨也没有喊起,荣王就这么一动不动继续跪着,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语气暗哑地开口问话:“今日如何了?可有寻到什么线索?” 荣王将头埋低了些,“未有什么线索,还请圣上恕罪!” 高宗烨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不曾出去过,但所受的那些奇耻大辱又怎能叫他生生咽下,他自己不敢再出门,便令荣王出去巡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那天那些人的线索,他在这鬼地方也待够了,也顺道让荣王查查看有没有找到什么可以回去卫朝的消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好。 从前在卫朝时,荣王暗中就替明帝行监察探听百官暗报之事,这也是他所擅长的。 可一连数日,荣王回来后的回禀都是一无所获。 高宗烨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低垂的头顶,忽然心中戾气横生,他随手抄起手边的枕头朝荣王狠狠砸去,厉声质问:“怎会一无所获?此处住了这么多人,就一丁点可用的消息都无人能探听?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去查?来这里这么久莫不是学会吃干饭糊弄朕了?” “属下不敢!”被枕头砸一下倒也不疼,荣王不敢避退,只是跪着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叫他如何查?从那里查?前几天问了住这附近经常在小区门口那条路上停车的司机,问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行为异常、行踪诡异的人,那些被问的人先是疑惑,最后都是一脸警惕就走开了,谁理他啊! 事发之地什么都没留下,他去哪里查?之前他也试探着提议要不去寻一寻这里的官府衙门的帮助,但圣上说起那些警察就有异常抵触的情绪,荣王也不想过多和警察及官方的人接触,这事就不了了之,这里他就一个光杆司令,让他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去查嘛?上哪儿去查? 今天天气骤然变冷,他索性一整天都窝在小超市里哪儿都没去。 高宗烨怒火在心口燃烧,怎么都熄不下去,他犹不解气豁地起身,一脚揣在荣王肩膀处, 荣王被踹得一个趔趄,身形一滞,而后向后倒去,忽而一双手跟着探过来,一把揪住了荣王的衣领,将他又狠狠拉了起来。 高宗烨急喘的气息和荣王骤然拉进,在昏暗的台灯光下,两人面贴面,高宗烨的双眸幽暗晦涩,他暗沉如利刃的话一字一字凿井荣王耳中:“阿荣,你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朕赐予你的!你原本不过一个在路边与狗抢食的低贱乞儿,是朕啊,将你带回去救了你一条命,命人传授你武艺,也是朕赐了你我高氏皇族的姓氏,替你换了成了荣王那般高贵的皇室宗亲身份,让你从一介濒死的低贱乞儿成了那一人之下统帅天下兵马大将军王,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荣王听到这里猛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直视高宗烨的双眼,铿锵坚定回道:“属下万不敢忘!属下从未敢忘怀属下之责,以命效劳圣上,唯听圣上一人之令,以死效忠陛下!听听命圣上万死不辞!” 高宗烨见他这章不再是从前阿荣熟悉的脸,但面上那坚定死忠的神色却一如既往,总算满意了一些,心中那隐隐的不安也稍稍退却下去,他松开抓着荣王衣领的手,“你曾是暗部死士首领,应当知晓你们的命不是你们自己的而是朕的,在这里也一样,你且记牢了,朕只说今日一遍,不想再说第二遍。” “是!” 40-50 第41章 高荣本不叫高荣。 平郡王在封地有个默默无闻到平郡王自己都忘了的庶子, 从出生就被扔在庄子上,连平郡王自己都没见过这个儿子,后来明帝就借了此子的身份, 杀了原来的高荣和他的生母以及庄子上知晓高荣身份的人, 他就以高荣的身份获得圣上青睐, 平步青云, 最后接手黑甲军的帅印。 高荣也不知道自己叫本来什么,从小就作为死士被培养的他, 是在残酷的杀人训练中活到最后的那批最优秀的死士。 这批死士人生所坚定的唯一信条就是以命死忠于自己的主人, 他们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主人的, 哪怕主人要他自裁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眼都不眨一下杀了自己, 这样的信念高荣从未动摇过。 哪怕后来他成了统帅黑甲军的大将军王,拥有了风光高贵的皇室亲王的身份,他都没有动摇过这个贯穿他整个人生的信念,反而为此更不惜一切拥护帝王所需要他做的任何事。 明帝很多私下见不得光的手段都是高荣去做的。 圣上就是他的一切, 他就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圣上哪天让他去死,他照样还可以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 他从不需要怀疑圣上让他做事的原因, 只要以命去执行。 所以即便换了一个与卫朝毫不相干的世界,高荣在认出了自己主人后第一时间就像去与他会和,那就是他需要以命守护的主子, 这是作为死士必须遵守的唯一信条。 …… 昏暗的房间里,高荣在床边跪了好久,坚硬的地砖,凉意一点点传递进膝盖的骨头缝里。 高宗烨见他一动不动跪在脚边, 一如从前在他的紫宸殿中,已是大将军王的阿荣也是这般顺服又恭敬地跪在他案前。 想到这里,高宗烨心中那隐隐而起的某种即将抓握不住的心慌意乱总算被慢慢地抚平下去,他平缓了说话的语气:“起吧,记住了好好地去查。” “是,属下谨记!”高荣低头恭敬应声,而后缓缓起身,倒退着慢慢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高荣盯着房门的把锁双眼发直好一会儿,转过身才看到拿着扫帚的孙皇后母女正怯怯地看着他。 高荣双眼又逐渐聚起了嫌恶的寒光,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两人身上一一扫过,孙皇后似是感受到了不安,一把抓紧了女儿的手腕防止她再冲动行事,而后对高荣露出一个温柔得体的微笑:“荣王烦请再给些时间,本宫和宝安也是头一回做这些洒扫的活计,稍显生疏,很快便会打扫干净的,还请荣王放心。” 高荣嗤笑一声,大步朝她二人走来,站到孙皇后跟前,居高临下的视线从她脸上一寸寸扫过,孙皇后比高宗烨只小了几岁,但养尊处优的中宫生活,让保养得意的她面上肌肤细腻紧致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只是原本丰腴略显富态安民的大气长相经过在这段时间这个世界折腾收了不少,下巴尖都出来了,气色不大好,五官不突出,但好在典雅柔和,比不得欣贵妃的美艳,但确实是一副端庄贵气母仪天下的模样, 只是配上如今这刺猬头发发型让人有些别扭得不忍直视。 从前在卫朝高荣哪怕碰见了孙皇后也都是低头恭敬问安,而后匆匆离去,高贵的中宫皇后也从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今日倒是他头一回这么近距离打量这个女人,细看之下原来长这样啊。 孙兰素被这样带着恶意的目光近距离赤/裸/裸地打量着,她难受得久仿佛被人正在寸寸扒光,这对她来说是无礼到了极点的羞辱,她牙齿都在细微打颤,死死克制住想要狠狠给面前人一巴掌的冲动,她保持微笑回以注视。 高荣抬起自己的右手,想狠狠掐住这个女人白皙的下巴,但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孙兰素顿时整个人心弦一松。 高荣坐回他的行军床上,皱着眉将脚边这母女俩喝剩扔着的空牛奶盒一脚踢到了孙皇后脚前,脸上的厌烦之色丝毫不做掩饰,指使着两人说道:“都弄干净了,这种状况若再有下一回,我会直接禀了圣上,让你二人出去自寻生路去吧。” 母女俩一听这话,握着扫帚的手都紧了紧,头埋得更低了,开始认真且生疏地扫地整理地上的垃圾。 高荣总算是满意了,让孙皇后去厨房拿个抹布把桌子也擦一擦。 孙皇后不敢多言,转身正要进去厨房,这时玄关那边传来了防盗门被敲响的声音。 敲门声不是很响,轻轻扣了几下,听着应当不是他们隔壁住的那群野蛮人来找事,高荣瞪一眼孙皇后,孙皇后当即小碎步跑过去,手搭在门把手上下压,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朝外张望。 待看清门外来人的面容后孙兰素不禁一声惊叫,将门又开大了一些,“你……你们,你们怎会在此?” 这声惊叫音量着实不小,不但吸引来了客厅里高荣和宝安公主的注意力,就连一直在卧室里的太后和欣贵妃也被这动静给喊了出来。 只见门外站了两个女人,穿着一身褪色的旧棉衣,神情怯懦,忐忑不安,对上来开门的孙兰素,看着她那薄薄一层的短发茬,两人均是一愣,不过都很快反应过来,不敢再看,垂首屈膝朝着孙皇后恭敬行了一礼,那年长些的女人小声说道:“恭请皇后娘娘安。” 孙皇后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头退后两步藏在门后,也没有开了防盗门放人进来,只用打量又警惕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你二人居然也来了此界?” 听孙皇后这么说,屋子里的人就都明了外面的人应当也是从卫朝宫中过来的熟人了。 欣贵妃胆子也大了些,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玄关门口探头一张望,嗤的一声就笑开了,“呦,原来是四公主和江采女啊,这可真真是热闹了,我卫朝的高氏皇族这是犯了什么冲,一个两个莫不是都被送来这小破楼子里了。” 孙兰素将欣贵妃的话听在耳里,她用狐疑又期盼的目光将将四公主和江采女母女俩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朝两人身后不停张望,蹙眉问道:“就只有你二人吗?” 是了,他们这么多人如今都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世界,现在又多了江采女这对母女,要是再来几个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孙兰素不知道她的玮儿可也来了此地,她心中纠结酸楚得厉害,既希望自己儿子能来,又不想要他来。 而四公主母女俩在听了皇后的这番问话后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四公主怯怯的垂下了双眸,江采女恭敬回答皇后的话:“回皇后娘娘,只有我二人,我们母女毫无防备突然出现在在此地,毫无依靠,昨日偶尔见贵妃娘娘下楼,这才知晓娘娘和圣上如今竟也住在此处。” 可孙皇后只听得前半句说只有她二人没再有其他人了,便再也没听下去的兴致,叹了口气都不在看门外两人一眼就准备把门关上,却不料被欣贵妃一把拦下。 欣贵妃笑看着孙皇后,手撑在门上:“皇后姐姐这般着急关门作甚?莫不是忘了如今这屋子不是您的凤仪宫了不成?圣上和荣王都还未曾发话呢,何需姐姐你来做决定。” “你!”孙皇后被气得仰倒,但也确实不敢再继续关门的动作了。 门外的四公主母女见状亦是焦急万分,扒着防盗门凄声哀求道:“请皇后娘娘开开恩,我母女二人猝不及防来到这怪地,毫无准备,无依无靠,来时只一身单薄寝衣,如今这天已至寒冬,若再无片瓦遮身怕是活不下去了……太后仁慈,贵妃仁慈,可否替我们向娘娘和圣上求求情,只要允我母女二人有一隅安身便可。” 欣贵妃从前对深居简出的江采女没什么印象,但对四公主还是认得几分的,啧,瞧瞧这小脸都凹陷了,她就想和皇后对着干,皇后说不行她就偏要说行,在这个地方,谁又比谁高贵呢? 欣贵妃转头挑眉看向屋内的高荣。 高荣此刻的面色有点发青,这事上他和孙皇后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再留两个人下来干嘛?还他养马?他吃撑了吗? 门外四公主母女俩还在低低啜泣着,眼中尽是惶恐,若是无法留下来他们真的无处可去了,天气实在越发的寒冷了,这个地方的冬季和卫都不一样,又潮又冷,不下雪但下雨,黏腻冰寒,那四处漏风的破无全无遮挡,甚至连个像样的窗子都没有,夜晚还时常有流浪狗和一些鼠虫的侵扰,母女俩实在是怕得受不了。 “都在哪儿吵甚吵!还不给朕闭嘴!” 大概是这一番动静稍微大了点,惊动了主卧里的人,卧室的门被骤然打开,然后就见一个头上包着一件何永光夏季体恤衫只露出两个眼睛的皇帝陛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低眉垂首吵高宗烨行礼。 高宗烨将在场的人一一扫视一遍,目光落在欣贵妃身上,他刚才听见欣贵妃在说话,就问道:“说,怎么回事?” 欣贵妃纤纤玉指吵门外一指:“喏,圣上请看,您的四公主和江采女也来了,想来投奔圣上以求庇护,正要向您回禀呢。” 高宗烨顺着贵妃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原本蹙起的眉头皱得越紧了,看着门外这两个紧张又一脸怯懦的女人,他想了好久才在记忆里翻出那么几个零星片段,年轻的少女是她的行四的女儿他到还能记起来,但那年纪大点的女人面容普通,脸上还刻了几道淡淡的皱纹,他是真不认识什么江采女是谁了。 高荣此时也恭敬地推到高宗烨身边,将刚才的事一一说给了他听,高宗烨听完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冲着高荣语气不善道:“就为这事还要如此吵闹,你自己看看还住得下人吗?” 之前高宗烨把自己这些卫朝来的人都收留聚到一处,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能探寻到回去的办法,可在这里越久,到现在依旧毫无头绪,他心中也越发绝望,甚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可能是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他自己都顾不过来,管他人去死! 高荣想听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抬头就冲孙皇后使了个眼色,贵妃也不再阻止收回了按在门上的手。 门外的母女俩见状顿时急了,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江采女生这首不住哀求:“求圣上发发慈悲收留我们吧,我们在此地无名无姓,实在无处可去,姚儿已经因此地的风寒生了场大病了,只求圣上能让我们有个容身之处,我们我们定会谨遵圣上命令行事,我们……圣上我们可以上工挣钱的!对,我们可以挣钱,这几日我们也是在替人做工挣钱,请圣上收留我们吧……” 听着这话,高荣顿了顿,眼神开始不住地瞄向自己主子。 欣贵妃拔高了声音冲屋外的四公主母女严肃警告道:“放肆!你二人莫不是再嚷大声些,再把隔壁那群野蛮人招来把我们当疯子骂一通!” “行了,圣上,上天有好生之德。” 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后娘娘此时忽然开口了,她捻着佛珠,闭眼对自己儿子说道:“无论留与不留,让她二人先进屋来再说吧,贵妃说得不错,隔壁那群野蛮粗鄙的贱民不必要再无他们起冲突了。” 高宗烨拢了拢头上要滑下来的汗衫,冲高荣摆了摆手,孙皇后也会意了,虽眼中满是不甘愿,但开始开门让外面两人进了来。 四公主母女犹如劫后余生,进屋后还是在不停谢过圣上恩典、太后恩典。 高宗烨看着她二人,又问了之前遇到孙皇后等人时同样的话,问两人是何时从卫朝过来的,两人答是七月十三。 又是七月十三,他们所有人最后在卫朝的记忆都是这一天,但来到这个世界的日期却都有先后出入……他又问二人当时可有发现有何不同,二人认真回想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那个晚上,也磕磕巴巴地说了一些,但高宗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见问不出什么来,高宗烨也失去了最后那一点兴致,冲高荣说了一句“你处理”之后就又转身回房了。 见皇帝回去了,太后也兴致缺缺地回房关上了房门,留下欣贵妃、皇后几人,还有不知所措到手脚无处安放四公主母女俩。 高荣面无表情瞥了这对母女一眼,指着客厅孙皇后母女拉帘子的那角已经欣贵妃所住的房间淡声说道:“两处地方,能住住,不行便滚。”说着,他就在自己的行军床上躺了下来。 四公主母女看着和一面容陌生的外男同在一室的那个角落,不敢去看面色相当不好看的孙皇后母女,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欣贵妃:“贵妃娘娘……那我们母女可否能给块歇脚之处?” 欣贵妃蹙眉嫌弃地踢了一脚两人带进来的那包旧棉絮,语气很恶劣:“行了,暂时先来本宫屋里廊台拿出住下吧,不过你二人自己当心,别什么脏兮兮的都带进本宫屋里,也不准发出任何吵闹声,扰了昀儿和本宫歇息你们就给本宫滚出去!” 欣贵妃屋里有个封窗的小阳台,虽然房间面积不大,但两个女人还是可以挤一挤的,也挨不到她和她儿子睡的那张床。 四公主母女自是对着欣贵妃千恩万谢地行礼,正想把她们这些天做工攒的那些家当搬到欣贵妃的房间,却忽然被高钰英一声尖叫拦下:“凭什么!凭什么这两个低贱的东西都可以住屋里!” 欣贵妃看着孙皇后母女气到扭曲的脸就开心,她巧笑嫣兮地拨开高钰英戳过来的手指,“凭什么,凭我乐意啊。” 她说着忽然凑到高钰英耳边意味深长地小声说道:“宝安公主,都来到这里这么久了,这个世界的某些事情你还没看明白吗?” 说着她轻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躺在行军床上高荣动了动,翻身坐起,对欣贵妃屋子那已经合上的房门看了片刻,然后转头对屋里剩下几个女人恶狠狠扫一眼,声音却放得很轻很淡:“赶紧给我都收拾好了,再闹全部滚。” 高钰英一个激灵,握紧了手中的扫把,而后又想到什么,很不甘心地等了四公主一眼,眼珠子一转,冷笑道:“高钰姚,既然你来了这里也不能吃白饭,喏,做点事情,把屋子收拾干净吧!” 说着把扫帚强塞给四公主,转身躲回了帘子后。 高荣也不管这几个女人只见的事,又躺了回去。 四公主母女在孙皇后的目光中畏缩了一下,然后开始打扫地上散落的垃圾。 不管怎样,如今有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容身之所总算是一件好事,后头那阴森到好无人气的破屋子她们实在是不想再住了,天越发冷了,根本挡不住风寒。 虽然大皇子说等做工挣够了钱可以让她俩跟随着一道去别处赁一个有门有窗的好屋子居住,但她们这些日子以来也发现了这里她们无名无分根本寸步难行,拼命做工攒的那些钱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攒够租赁屋子的钱,四公主身子骨本也不是很好,前几天病了现在还没好,何况大皇子说他日后可能要离开这里去别城看看,可能会不会再回来,这就让四公主母女前路迷茫的恐惧更深了。 母女二人本在卫朝的深宫里被关了一辈子,虽不受宠但也算安宁,她们是真的没有勇气在一个她们完全陌生未知的地方冒险,所以当大皇子告诉他们说确定陈家湾小区这边住着圣上、太后他们时,母女俩知道可能这里的日子同样不会好过,但最后还是决定过来,在令她们恐慌的陌生环境中如果能和熟悉的人群居行动,也令她们感到心安。 这些日子做工下来,她们挣得不多,但也碰到过醉酒骚扰的,也够她们害怕了,虽然大皇子替她们挡了这些意图不轨的人,和她们说这个如果挣了钱搬去一个安宁些地方其实还是停安全的,至少比卫朝流民四起的环境安全,可两人在深宫之中从未见过什么流民,这里人多复杂的环境已经够让她们心惊胆战了,再三思虑之后,两人还是决定赌一赌前来寻圣上的庇护。 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和她们一起的大皇子劝了两句后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大皇子不愿跟来,也不想让她们向圣上这边透露他的行踪,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说:推一下我下一本的预收《脱敏骗局》喜欢的宝子给个收藏支持一下把,谢谢! 周俨和姚书嘉是住对门的邻居,青梅与竹马,却从不两小无猜,他们就像天生是用来对照的两个极端。 周俨是天才,长得好看,成绩拔尖,是老师家长的骄傲,众星捧月,那么耀眼。 姚书嘉却那么普通,不聪明不漂亮,站在万丈光芒的周俨身边就像暗沉粗糙的沙砾。 姚书嘉愿意接受自己的平庸,可她的父母不接受。 她的暗淡狼狈周俨全都见过—— 当她举着80分的卷子被罚跪在冰天雪地中,精致漂亮的小男孩,睁着琥珀琉璃一样好看的瞳仁站在她面前天真地问:“姚书嘉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卷子都没有满分。” 她也偷偷听过高傲的少年仰着头慵懒肆意地调笑:“姚书嘉天天在家挨骂挨罚,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我在隔壁都听烦了,有时候真想搬家。” 从此学习烂脑子笨的形象伴随了她的整个学生时代,少女的敏感脆弱却谁都不曾知晓。 姚书嘉恨父母,也讨厌周俨,很讨厌。 她极力挣脱,逃出原生家庭,也摆脱周俨这个伴随她整个年少时期的阴影。 两人很多年没有联系,直到因工作再次相遇。 周俨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子,事业有成,成熟稳重,身边追求者络绎不绝,可他都不在意。 姚书嘉知道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她怀着隐秘阴暗的心思接近周俨,意外发现他并不排斥她的蓄意靠近,于是他们暧昧、恋爱、同居,水到渠成,像所有相爱的情侣一样。 然后周俨竟然向她求婚了。 “我原本只想脱敏救治自己,是你硬要撞上来。” *** 婚后周俨家里多了个女主人,妻子性格温吞但细腻,温声细语,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做饭、洗澡、睡觉,做最亲密无间的事,他爱有她一起的生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感情还可以这般热烈。 就在他以为他们可以这样携手一生时,妻子提出了离婚,无论周俨如何卑微恳求她都不肯回头。 周俨打死都不肯离,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看到了妻子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 周俨发了大疯。 年少得志拥有一切,高傲自满,从不曾低头看过一眼那时爱人的痛苦。 原来她的爱可以由恨伪装而来。 “天上的皎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内心阴暗爬行想摘高岭之花尝尝鲜尝完就丢的普通平凡女主×天之骄子下了神坛之后恨不得变身成狗的男主 第42章 孟书渺这几天上班都心不在焉的。 每天下班时间一到等在打卡机前, 准时准点,一分不多打卡,然后在同层楼办公的打工人拿包下班走人。 她这几天的心思确实完全没在工作上, 要不是怕她爸和她哥骂她三分钟热度花样太多, 都想直接走人不干了。 下班回家, 她直接让司机把她送回到云锦河山, 这两天她回家以后都是直接去的8楼,输入密码打开门, 屋子里暖意融融的, 就像从前在西巷那个破旧却安宁想小院里一样。 客厅里没人,孟书渺悄悄打开书房的门偷偷朝里张望, 里面顿时传来网课老师啊哦呃的拼音教学声音。 程骥书房当初设计的时候只放了一张适合他办公的书桌, 这会儿用起来不合适,孟书渺就又买了张等高的桌子拼在书桌边上,放了三把椅子,此刻巽娘三人正排排坐, 跟着视频课件里老师的教学得很认真。 这是之前她们全家加上巽娘三人商议的结果,杏芽和春山后期肯定是想让他俩要融入正常的学生群体中去上学的,但两人现在一个满15周岁还不到16, 一个才13, 跟着一年级的小朋友上学学拼音不大妥,但按照两人的年纪去读相应的年级课程两人又是连字都还认不全的阶段。 所以最后决定,先暂时在家里自学, 等他们把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知识、习惯、文字等都融会了,再请家教老师上门教学,后续等落了户有了身份,如果能跟上进度再视情况而定送他们去学校。 程骥帮忙从首都请过来的专家昨天也已经给春山会诊过了, 和原先这边医院泌尿外科的主任说法大差不差,通过手术,减轻病人生理上的痛苦和不便,一共坐两次手术,现在做一次手术,等过几年十七八岁开始生长发育后再做一次,这第一次的手术时间暂定在两个月后。 这样的安排已经是让大家都庆幸满意了。 而巽娘本把两个孩子安排妥了以后是觉得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的,她有合法的身份,本来想着继续送送外卖后面看看情况再找个工作赚点钱,那样也算不浪费了这里的光阴。 可孟书渺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再出去辛苦送外卖,陈丽这个身份高中肄业只有初中学历,孟东夫妻提议给她在自己家公司安排个活又变成了巽娘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决定巽娘先暂时歇一段时间,了解了解这里的各种知识,如果可以就考个成人本科,这不两个小的上网课的时候她就也跟着先一起学学,补充脑海记忆中陈丽那些关于这世界知识储备的残缺片段。 两个小的现在还在学拼音,但巽娘聪明学得快,现在一开始学习英语音标了。 这会儿巽娘正低头默写单词,抬头就发现了开了条缝的门,孟书渺脸上挂着笑朝她无声地比了个加油学习的手势,然后在巽娘满是笑意的眼神中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去厨房切了盘水果,孟书渺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等里面的课时结束。 她看着茶几上放着的针线盒,拿起绣棚来看,上面艳丽的芍药花绣了一半,针脚密集又精细,她一向知道巽娘的女工手艺精绝,只是从前已经绣坏了眼睛,她有时间得给她提个醒,现在不用靠这门手艺维持生计了,可以当做爱好闲暇之余戳上两针,但万不可再熬坏了眼睛。 正想着,玄关那边传来响动,门开了,程骥开门进来。 “楼下没见到你人,猜你准是上来了。” 他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过来,在孟书渺身边坐下叉了快蜜瓜放进嘴里,眼见孟书渺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实在没忍住,捧过她的脸,在她腮边狠狠亲了下去。 孟书渺原先只以为他亲一下就会松开,没成想这人捧着她的脸蛋子啃得没完没了的不松开了,她伸出手掌糊在程骥脸上用力推拒,目光还时不时朝书房的方向瞄去:“哎呀……你够了!姑姑她们很快就要出来了,你赶紧松开!” 程骥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人。 孟书渺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像是刚从某个会议上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这人挺忙的,好像是有个什么重要的项目要在南边开展,他把工作重心都移到江市来了,每天晚上会回去7楼,但忙起来的时候也见不到人影。 孟书渺看着他发出邀请:“你等下还要去忙开会什么的吗?吃过晚饭了没?我要带姑姑他们去吃烤鱼,你要一起去吗?” 程骥摇摇头:“还没呢,一起去吃吧,今天会已经开完了,后面几天应该会稍微轻松一点。” 两人正闲聊着,书房的门开了,网课结束了。 春山跟只被放下山的猴儿一样从屋里窜出来,冲这孟书渺这边就奔过来,“姐姐,我学完了,方才随堂测验得了100分!我……” 冲到沙发边上才发现程骥也在,猛地刹住了脚步,对着程骥腼腆喊道:“程哥哥好。” 春山对孟书渺的这些亲朋还都不是很熟悉,尤其是程骥,之前巽娘和他私下说过这是公主的男朋友,春山不太懂男朋友是什么,巽娘解释不清楚就大致说就可能是未来夫君。 这下春山似懂非懂了,他觉得既是公主未来的夫君,那就是他家驸马,他现在和杏芽都算是住在公主家,那这个让他喊程哥哥的未来驸马春山对他还不熟悉,所有每次见了他都总有一种就是在见驸马的的感觉。 虽然孟书渺从一开始就让春山和杏芽喊她姐姐,说以后就当一家人处,他也确实在一点点慢慢适应这个全新的身份,但他从小到大在卫朝形成的那套被奴役惯了的思维还是没有能很快地适应现在这个时代完全转变过来,他和孟书渺一起生活十年,会和她说说笑笑在心里真把她当自己亲姐姐,但对程骥却在心中就莫名有了一层驸马的滤镜。 驸马程骥见这小子腼腆害羞地站在那里喊他哥哥,从果盘里拿叉子叉了颗草莓递给春山:“喏,考100分的奖励。” 春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那叉子咬了口草莓,心想驸马人真好,总是会带回来一些他从来没见的好吃的回来,这些天他光是这样以前见都没见过的稀奇果子就已经不知吃了多少了,驸马和公主要是成婚了,他以后定当誓死跟从,以后他还给带小主子。 得亏程骥和孟书渺不知道他此刻想法,不然孟书渺非得先给他把识字的网课先停一停,紧急安排先上几堂政/治思修课再说。 巽娘走在最后出来,笑着和沙发上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她看着两个年轻人坐在那里闲适又放松地聊着什么,大概是程骥工作上的事情安排,程骥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孟书渺的腰间,仿佛已经这样自然而亲密地相处过很多年,她忽然想起了在卫朝时期的那个武安侯长子季谦。 那瞧着也是个芝兰玉树的青年,可巽娘却是不喜的,但那时的李岁宁身份的她和季谦其实并不相配,那是巽娘看在眼里却从未说出口过,因为那或许就是孟书渺逃离吃人皇宫的唯一途径,她清楚孟书渺其实对季谦根本没什么男女之情的心思,至于季谦…… 呵,不提也罢。 她想,男女之间的感情,或许还是要这样能交心的才是最好。 “姑姑这个绣活你也别总是放不下,总归对眼睛不好。”孟书渺的话打断了巽娘思绪。 巽娘笑笑:“现在闲下来的没事,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我也只是偶尔才动两针。” 孟书渺又往嘴里塞了块水果,抬头看了看时间,招呼杏芽和春山去穿外套:“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吃饭吧,今天带你们去尝尝烤鱼,还有各种烧烤串,那家大排档生意可好了,去晚了可得排老长的队了。” 程骥去7楼换了身衣服然后开车载着大家一起出门。 今天孟书渺要带几人去尝试的这家烤鱼也是小有名气的,老板是重市人,在江市开这个夜宵大排档也很多年了,有吃货专门开很远的车过来吃,孟书渺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和同学去吃。 她之前发现杏芽爱吃辣的,于是就决定去尝一尝这家烤鱼。 到地方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晚餐的用餐高峰期了,大排档里吵吵嚷嚷的坐了很多食客,不过还好还零星剩了几桌空座。 一行人找了个僻静点的角落坐下,招呼服务员点菜。 孟书渺她们这一桌五个人,点了一条烤鱼,一百串烤肉串和一些炒菜,还有几瓶啤酒和饮料,又点了一些适合春山吃的比较清淡的菜。 这家店的生意真的很好,几个服务员穿梭在熙熙攘攘的用餐食客中间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忙碌,他们这桌也是等了好久才开始慢慢上菜。 生意好,虽然等餐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这家大排档的口味是真的不错,也难怪生意好,烤鱼的鱼都是活鱼现杀的,就在旁边的有一鱼缸的活鱼,春山咕咚咕咚地吸着可乐,杏芽吃得闷声不响的,巽娘也很喜欢这种从未体验过一群人坐在街头棚子里吵吵嚷嚷吃饭的感觉,充满烟火气。 一顿饭吃下来,孟书渺的胃都有些撑了,程骥去结账,她看杏芽吃得嘴唇有点红肿,就起身去冰柜那边那饮料。 可是等她捧着几瓶豆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巽娘正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地出神,脸上的表情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姑姑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孟书渺疑惑地问着,然后顺势朝巽娘目光所去的方向看去,然后也一整个呆立当场。 离他们这桌不远的一个桌子旁的另一桌,食客已经用完餐离开,桌面杯盘狼藉,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收拾桌面餐盘。 这应该是这家大排档的服务员,看着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系着红色围裙带着袖套,剪了个参差不齐的发型,半长不短用根皮筋竖着,看着很是别扭,看着就像是自己动手随手一剪刀剪出来,青年身形有些瘦削,但给人一种挺拔有力的感觉,长得倒也算高个,五官轮廓的线条深刻,眉弓高显得眼窝略深,鼻梁也高,有点鹰钩鼻的感觉,或许这男人天生是严肃脸,认真手里的工作收拾碗筷的时候给人一种有些凶悍阴鸷的感觉。 仿佛这些碗筷和他有仇。 这……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卫朝的大皇子会在这里做服务员收拾碗筷倒垃圾啊! 正在认真收拾桌子青年大概也察觉到了有人在用灼热的目光注视他,停顿了手里的工作朝这边看过来,目光不期然和孟书渺撞上。 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分明是不认识的人,但这女孩看向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的诧异,又像是和他相熟之人才会有的。 第43章 程骥结完账回来, 就看到孟书渺和一个系着围裙的服务员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个满脸严肃很不好惹的样貌,一个脸上写满了震惊。 程骥只以为两人起了冲突, 当即往前跨了一步, 隔开两人的视线, 将孟书渺挡在自己身后。 趁着程骥这个遮挡的空隙, 孟书渺回过神来,开始和巽娘疯狂进行眼神交流—— 是吧是吧, 是他吧?我没眼花看错吧? 好像是的, 不确定。 那咋办?要不要问问试试?这可以问吗? 或许可以。 巽娘也是认得大皇子的,但也有好些年没亲眼见过面了, 所以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 但如果这人真是大皇子,那问一问倒也是可行的。 一番眉眼官司之后,孟书渺从程骥身后走出来,试探着对那青年喊了一声:“大哥?” 青年明显一怔, 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几人,但喊他大哥的姑娘却让他莫名有种熟悉之感, 犹豫思考了几瞬后他开口问道:“你是?” 孟书渺四下看看, 并没有发现什么还有什么疑似卫朝皇室穿越者的可疑人员,于是隐晦地指指自己,对着青年张开手指比了个“五”的手势。 这边青年还没反应过来, 程骥倒是立刻懂了,得,又是一个卫朝穿越人员。 孟书渺见人还是不理解,又小声地补充了两个字, “和亲。” 这下青年便反应了过来,喊他大哥,又朝她自己比划了一个五,和亲,这意思是在说她就是那个曾经和亲逃跑遭追捕又被他放跑的五妹妹,心中是满满的震撼。 但是眼前的人和那个五妹妹有几分神似,他却可以确定是两张脸的,虽仍是有些狐疑和警惕,但他潜意识里已经相信这个女孩的。在对方提出找个人少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的时候,他思虑一番过后同意了。 但他手头还有工作要做,暂时抽不开身,这家大排档就是做夜宵经营的,要忙到半夜,于是大家约好就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在大排档附近的一家粤菜馆包间里见面。 于是等到第二天,孟书渺公司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那家粤菜馆离公司的距离也不算远,孟书洲听说了这事以后就非得跟着孟书渺一起去。 他们一行人到齐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不过对方非常守时,约定时间一到,他就准时出现在了包厢里。 青年还是一身单薄的穿着,与昨天相比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有些不合身的夹克衫,不过他倒是把昨天那头有些坑坑洼洼的头发修剪成了清爽干净的寸头。 一时间孟书渺有些怔愣在哪里,这和那是她在山林间遇见的大皇子很不一样,那时的他身上有种杀戮过后阴鸷,而现在的他面容看着依旧严肃,但似乎多了一丝放松和平和。 见孟书渺目不转睛地看自己,大皇子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寸头,“瞧着很奇怪吗?我观这里的男子都是此类发型,想着今日见面不能太过失仪,就索性去剪了发,就当是入乡随俗。” 孟书渺忙摇头说不奇怪,然后赶紧请大皇子落座,给他倒了杯茶。 大皇子道过谢后接了过来,小小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一行男女,其实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想到他们姓高的一大家子都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奇怪陌生的世界了,再有一些超乎他认知的事发生那也不足为奇了,比如面前这个正在默默观察他的女孩。 大皇子对着孟书渺和善地笑了笑:“你是……五妹妹?” 孟书渺点头。 大皇子又将视线移到程骥和孟书洲身上,这两个男子看他的目光倒是完全是陌生的,视线再往旁边扫过去,落在了巽娘身上。 巽娘冲他点头颔首:“大皇子殿下安好,经年不见,殿下到确实如您儿时所言那般长成了八尺有余的男子汉,您的母亲和贵妃想必也都会为您开心,只是未曾想到再见殿下竟是在现在这样奇妙的缘分之下。” 大皇子面露错愕,顿了片刻后试探着问道:“您是……当年李贵妃身边的巽姑姑?” 巽娘点头称是,然后简单地把她和孟书渺穿越的身份解释了一下。 大皇子听得认真,待巽娘说完后他一下便笑开了,“这世间多有世人参不透的玄妙,还当真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没想到竟叫我在此间重新见了五妹妹和姑姑。” 既然身份的疑虑已经解开,接下来聊天的氛围就更加轻松愉快了。 大皇子看着面容冷肃,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他向孟书渺他们说起了他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经历。 他到现在也没搞清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个地方,就是很寻常的夜晚,他在营帐中处理完军中要务后熄灯睡下,眼睛一闭一睁,然后就换了个世界,他说他实在陈家湾小区后面那个烂尾工程的荒地上醒来的,醒来是旁边还有比他早醒来片刻正被吓得瑟瑟低哭的四公主母女。 当时初到这个世界他不知道此地是否危险,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先在那栋烂尾楼里找了个合适的地儿先暂时安顿下来。 就这样在警惕周围环境中度过了一天一夜,因为腹中实在饥饿难耐,大皇子便开始试探着朝外一点点摸索打探这个世界。他常年行军,对阵杀敌,有着异于常人的警惕心和直觉,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好像并不危险,然后他找了一家路边卖盒饭的小摊贩,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和对方换了一顿吃食。 不管怎样,首要解决的就是温饱问题,大皇子打探着开始询问一些沿街的店铺需不需要做工,这期间四公主母女俩一直是跟着他的,大皇子对她俩其实也并不熟悉,他甚至是头一回见四公主的生母,但想着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两个弱女子,一个还是自己亲妹妹,就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庇护她们一二,换回来的吃食会分她们一份,找工作的时候也带上她俩。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才发现这里的人想要做工赚钱都需要一张证明自己身份的身份证,就类似于卫朝的户籍文书,可是大皇子没有。所以很多要招工的地方见他拿不出身份证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拒绝了他,最后一家私营酒楼的老板因为店里一时急需人手,就留大皇子和四公主母女三人做了几天短工,在后厨帮忙搬食材洗菜洗盘子。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身份证,因此他们三人的工资比店里其他员工的工资要少上一半,每天像陀螺一样忙不停,腰酸背疼辛苦一整天,赚的钱仅够他们吃饱,就连大皇子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同洗碗的一个阿姨心善看他们大冬天的捡了不知道谁的旧衣服穿就从自己家里拿了几件家里人不穿的厚衣服给她们。 前几日,大皇子偶然发现了自己父皇一行人的踪迹,暗中一打探,发现他们住在陈家湾小区里。不过他并没有想要去相认的打算,他是想再咬牙辛苦再工作上一段时间,多少总能攒下一笔钱,他想要用这些钱去办个假证。 这是大皇子在那几天打工的时候就旁敲侧击打听后筛选出来获得身份证最快的法子了,他这些时日夜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讯息,这样一张假/身份证虽然不能拿到正经明面上用,甚至只要一碰到这里官府的人就能立马露馅了,但用这样一张身份证来租赁一个价格低廉能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还是可以的,也能换一个工资更高点的工作,这样以来他后续在一点点慢慢积蓄,总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的。 大皇子对这个世界的各方各面都很感兴趣,虽然现在日子确实比在卫朝时要苦上一些,但他从小到大吃的苦头也不少,所以他其实很喜欢这里,只是如今他还被温饱问题捆着手脚,他想着等以后攒够了钱就去别地看看。 只是四公主母女和他的打算并不一样,前几天大降温四公主还得了风寒,两个弱女子不管是体力还是身体素质都不必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糙惯了的大皇子,所以当她们在知晓了陈家湾小区里住着帝后和太后、贵妃等人之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去找他们。 大皇子不想去,他觉得完全没必要,根本就没想过要在帝后那边暴露自己也来到这个世界的事,但同时也尊重四公主母女的选择并祝福,于是三人分道扬镳,离开之前他还特意叮嘱过母女俩不必向帝后他们吐露他的存在。 听了大皇子的讲述,孟书渺沉默了半晌,有服务员进包间来把他们点的最后一道菜上齐了关门出去之后,她才开口询问道;“那大哥你现在住在哪里,还在陈家湾小区后边的那个烂尾空楼里吗?” 那片烂尾楼就在陈家湾小区不远的边上,照大皇子说的这些事来看,后续那边发现大皇子或许也极有可能的。 大皇子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和帝后那群人会面,一想到都来了异界还要上演天家父子见面情深的戏码他就烦,他宁可一个人待着流浪卖苦力住破屋也不想去见他老子。 “我已经搬离了那处,她们母女二人去寻父皇那日我就从那荒屋里搬走了。” 大皇子夹了一筷子叉烧,也不和孟书渺他们客气,就着米饭去,大口往嘴里送,他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是怎么弄出来那些花样百出的调味香料的,所烹饪的饭食滋味都那么好,他每一顿吃得都比在卫朝时开胃。 大皇子说他从烂尾楼里搬出来以后也没处去,就找了一个隐蔽又干净的桥洞暂时歇脚的,搞了块板子挡风,他常年行军打仗,身体强健,倒也算能住下,那边酒楼的短时工也结束了,他就又重新找了这个在烤鱼大排档里端菜打扫卫生的工作。 因为没有身份证,所以工资依旧不高,后来他大排档的老板和老板娘听说他住桥洞的事后都挺可怜他的,见他做活这么久人也是老实的,踏实肯干,就在饭馆后厨一个放杂物的小隔间里给他僻出个空间放了张床,让他在攒钱租到合适的房子之前暂时先在那儿住着。 孟书渺在旁听着,有些心酸,人之前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这都沦落到住桥洞去了,不过得知这个对她有恩的大皇兄明确表明态度不想和陈家湾小区里的那群人搅和在一起后,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大皇子打眼瞧着这个五妹妹看他那眼神,和之前听说他住桥洞时大排档老板夫妻俩流露的同情怜悯简直一模一样,大皇子也晓得了这里只有乞丐才会住桥洞,甚至他连乞丐都从没在这里见到过。 但大皇子其实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苦日子,真正吃苦的日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他自幼就没了生母,在宫中艰难生存,后来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更是活的小心翼翼,为了活命,十五岁就自请入了军营,啃过草根吃过老鼠,面对过战场上敌人的刀枪,也要提防着来自背后的暗箭,监视,窥探,警戒,他没有一天是放松过自己的。 但这里不一样,他在这里的日子是真的放松的,虽然做工会累,但其实也没有多累,他每天都在接收这个世界的各种新事物,令他震撼、好奇。 他告诉孟书渺,若以后得了机会,他便攒些钱去别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与卫朝真的很不一样。 干完了满满一碗饭后,大皇子有余了一下然后有些赧然地看着孟书渺:“既然能在这里遇上五妹妹那也是吾之幸事,我想开口问妹妹借些银钱。” 这是刚刚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他的五妹妹时候大皇子才决定的,人遇窘境时开口朝自己可信任的人求助他觉得并不丢人,“待我赚了钱必按息还给五妹妹。” 大皇子想用这笔借的钱先把假证办了,若能把这个最大的困境解决了,那么后面的很多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他可以自己赁一间便宜的屋舍,再找个工价稍高点的活。 大皇子是孟书渺的救命恩人,那时候如果不是他的帮助孟书渺会有什么下场她自己都不敢想象,所以人家现在深陷困境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更何况这个大皇子明显和陈家湾小区里的那帮子人玩不到一块去,那就更可以好好帮帮他了。 第44章 孟书渺觉得用假/身份证确实可以解决眼前短暂的困扰, 但如果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钱她还是借的。 最后和巽娘、程骥他们一起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们这边出面帮大皇子租个稍合适的房子, 其他的是按大皇子自己的意愿来。 对此大皇子也不扭捏, 坦然接受, 并表示日后一定相还。 孟书渺笑笑:“大哥不用这么客气, 当初在卫朝西南那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定是下场凄惨, 就当是回报大哥当初的救命之恩那这也是应该的。” 大皇子却道:“一恩还一恩, 不能混淆了,当初救你, 是为了还我幼年在宫中时李娘娘的庇护之恩, 眼下你帮我,终归是我欠你的恩情。” 孟书渺这下心中了然,方才看大皇子认得巽娘的身份她就猜这其中必有渊源,不过他报李贵妃的恩是因为李岁宁的身份, 她孟书渺自己也是要还这份人情的,这时她父母从小教导她为人处世的原则。 一顿饭吃下来,双方聊得很愉快, 大皇子也十分满足地吃了一顿, 因为他现在暂时没有手机可以通讯,所以离开时双方约定,等孟书渺这边帮他租好了房子就去他现在工作和暂居的大排档找他。 下午孟书渺还要上班, 到了晚上回到家里,大家才有时间聚在一起认真商讨关于大皇子事。 巽娘做了一桌子菜让孟书渺他们去8楼吃晚饭,有着陈丽身前的一些记忆,巽娘对于那些现代化厨房电器用具上手很快, 竟整出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 尝了一下,味道相当不错,孟书渺不知道巽娘竟然有如此好的厨艺。 巽娘幼时养在成国公夫人膝下,李夫人那是按照高门闺女的标准培养她的,琴棋书画六艺巽娘都学的,厨艺亦是卫朝闺秀要涉猎的,巽娘说厨艺其实只能算一般,是这里丰富到她好多都没见过的食材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烹饪工具给她的厨艺添了彩。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有巽娘照着做菜教学视频做出来的,也有一些卫朝人餐桌上的菜,令吃饭的众人耳目一新,尤其是那一碟子精致漂亮的枣泥荷花酥,简直让沈乐乔满眼亮晶晶。 自从巽娘三人住到8楼以后,孟书渺关于穿越这是基本上也不瞒着沈乐乔了,能说的一些内容都和她交代了,听得她一愣一愣的,然后迅速接受。 现在的沈乐乔有事没事就跟在巽娘屁股后头问东问西,这可是古人哪!纯古人!还是个历经风霜的大家闺秀和宫廷女官。作为百万大网红,沈乐乔还为此专门出了一期巽娘帮她梳头盘髻做古典宫廷妆造的视频,巽娘没在视频里露脸,但那一期视频反响很好。 摆好碗筷,大家坐下来吃饭,氛围轻松,然后就讨论起了关于大皇子的事。 孟书渺这才问起巽娘从前李贵妃和大皇子只见的渊源。 巽娘说大皇子生母是个有一半外族血统的贱籍舞姬,生得却异常美丽,被醉酒的明帝强行临幸后怀了大皇子,可事后明帝却嫌这舞姬身份太过卑贱有损他作为帝王的清誉,都不愿让外人知晓,甚至都没给个位份名分。那舞姬怀大皇子的时候正逢皇后滑胎之际,舞姬肚里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那生下来就是明帝的皇长子。 那时李贵妃在宫中也算鼎盛,暗中照拂了那可怜的舞姬,大皇子能平安降生,也实属他命大,只是明帝实在不待见这个生母身份卑贱又有外族血统的儿子,但好歹占了长子的名头,就丢这母子俩在一个偏僻的宫殿里自生自灭,这期间李贵妃倒也总能护着这母子俩一二,巽娘有时候会照着李贵妃的命令偷偷地给这母子俩送些吃的用的过去,一来二去也算熟识了。 后来大皇子六岁的时候他的母亲病故,李贵妃本打算试着求明帝看看能不能把这孩子带到自己膝下照顾,但是当时已经育有三皇子的皇后却抢先一步,得了明帝的准允,把大皇子带去凤仪宫做了养子。 从那之后起皇后看管严厉,李贵妃和大皇子也就不再有往来,一直到大皇子15岁自请入军中做事,后面和李贵妃这边就是彻底没有了任何联系。 只是没想到李贵妃当年庇护他们母子的恩情大皇子一直记在心上。 “所以按照一般宫斗剧的逻辑,那恶毒皇后肯定是既忌惮大皇子强他儿子的皇位,又想利用人家,总归是虐待大皇子了,不然人家现在穿越到这里来也不会宁愿睡桥洞都不去和皇帝皇后相认。”听完巽娘关于大皇子的身世介绍后沈乐乔做陈词总结。 孟书洲:“他救了渺渺,不管怎样现在这个恩情我们有能力帮帮人家是应该的,租房的事我来解决,选一个离咱们这边远点的房子,毕竟知道这个大皇子存在的四公主母女已经在陈家湾小区和那群家伙混在一起了,能避免的麻烦咱们还是要提前避免的,就中档的小区租一套房子,渺渺你看怎么样。” 孟书渺点头同意她哥的想法,在她心里虽然感激大皇子,但毕竟和巽娘三人是不同的,她也做不到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尤其是陈家湾下去那边还有一帮子大皇子的血亲在。 她是根本做不到把姓高那家伙当做自己爹来看待,但高宗烨确实是大皇子实打实的有血缘的亲爹,就怕他哪天来看着他亲爹混得惨一个心软。 “哦对了,说起陈家湾,我这几天忙着公司的事都没怎么关注那边。那陈家湾的那群东西们现在有什么情况吗?还跟王八似的缩着吗?”孟书洲往自己碗里夹了筷子炒牛柳边吃边问孟书渺。 孟书渺耸耸肩:“还缩着呢,小赵说高宗烨从那天被打之后起到现在都没有再出门露过面,那老太婆也没出来过,说自从前几天的新来的四公主对母女俩住进去后就是她们两人和那个欣贵妃在轮流出门了,那个高荣倒是继续兢兢业业扮演何永光,每天固定时间出门去小超市看店营业。” 小赵就是那天带孟书渺去陈家湾的那个司机,他现在一直在负责跟踪调查高宗烨一行人,随时像孟书渺汇报。 孟书渺:“说是现在一日三餐是欣贵妃和四公主母女在轮流出来买,像扔垃圾之类的活也是四公主母女在干,还有小赵说这母女俩这两日天天出门,把那边的那先饭馆餐厅都问了个遍,就问人有没有收帮工的,结果好像是没人招工。” 说着,孟书渺长叹一口气,替四公主母女感到唏嘘,这明显就是被孙皇后母女踩下去做了新的食物链底端,“其实也能理解乍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满心害怕的情况下那种急切想要找熟人抱团、害怕风险的心理,但她俩在卫朝时明明也是很不受待见的,到了这里,跟着那群人又能比跟着大皇子好多少,何必呢?” 从前在卫朝的皇宫里,四公主母女是为数不多对孟书渺释放善意的人。 孟书渺摇头:“如果她们俩现在是跟着大皇子一起的,那我必定也是能帮一点是一点的,但现在我就是想帮都无能为力了。” 巽娘在一直在旁边听着孟书渺的话,听她说到后面那几句话的时候拿筷子吃饭的动作却一点点慢了下来,忽而轻声开口:“她们既有她们自己的抉择,我们也不必去纷扰,就让她们去吧。”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人都把目光转到了巽娘身上。 孟书渺面露疑惑地看着巽娘,这话明显别有深意,“姑姑?” 巽娘的目光有些发凉:“那时我们也想到孙后可能会叫你替嫁和亲,但凤仪宫来人之所以会那么迅速丝毫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就是江采女去对孙后进言提醒了。” 孟书渺看着巽娘,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巽娘叹口气,将背后有些残忍的实情一一道来,“那时你被送入和亲队伍,我则是被孙后严密关押着,待到你车架出了城后孙后便来寻了我。” 对于巽娘这个昔日劲敌的心腹,孙后当着她的面洋洋得意地炫耀仇敌留下的唯一骨血任她捏圆搓扁,让人替自己的女儿去送死。说这些话的过程当中,就无意间说起了江采女为了不让和亲的命运落到自己女儿头上,就先下手为强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去凤仪宫烧了把火,让这把火蔓延到了一直以来在公众犹如透明人一般的西巷五公主身上。 “孙后无不得意,与我说她要去明帝那里请个恩典,给江采女晋一晋位分,以嘉奖江采女为之排忧解难的功劳。” 巽娘说的这些话让孟书渺有短暂的失神,她回想起来当初她被强行押送到凤仪宫下跪的时候孙皇后与她对话时确实提起过,只是那时孙皇后并没有详说,只说她自己还没想起来五公主这号人,是有人提醒了她。 至于这人究竟是谁,后来在前往北鞑的和亲路途中孟书渺也曾认真思考过,她想过有可能是有人像对孙皇后谄媚逢迎,也有可能是与李贵妃生前结下过仇怨的,就是没想到会是那送她亲手缝制的衣袍,在寒冷的除夕夜里给她悄悄递上一包从席上打包烤羊肉的四公主母女。 那是她在那冰冷的卫皇宫里,除了巽娘和春山、杏芽以外,唯一得到过的善意和温暖。 人心这东西当真是不好估量,细细想想也是,孙皇后不会眼看这自己的女儿和亲,那必定是要有人来接替牺牲的,明帝有六个长成的女儿,大公主去世,二公主和三公主早已招了驸马,按顺序往底下排,下一个就是四公主,祸水东引,利己是永恒的人性。 巽娘看着一下子变得缄默不语的孟书渺,轻叹道:“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渺渺,不在意她们便好了。” 饭桌上的氛围有片刻的安静,这一番弯弯绕绕听得神经一向大条的沈乐乔都微微张圆了嘴巴,她夹筷子的手停在那里,红烧肉啪嗒一下掉进碗里,她喃喃感叹道:“卧槽渺渺,原来你这么牛啊,能在那种地方苟十年,宫斗剧诚不欺我,这些人心眼子就跟马蜂窝似的,要换做是我,我绝对活不过三集!” 说着她狠狠一拍桌子,吓得旁边的春山鹌鹑蛋掉在了桌子上,“踏马的一群渣渣,敢这么欺负我姐妹们儿!好贱啊这些人,能不能像个办法再把那几个缩头乌龟骗出来打一顿啊,这次费用我全包了!” 孟书洲在旁提醒她:“你骂归骂,可别冲动坏事啊。” 他估计他爸妈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行动让那几只缩头乌龟有更新更深刻的体会感悟了。 第45章 其实还有一些事巽娘是没有说的。 孙皇后不但要给江采女晋位分, 还给四公主指了婚事,驸马就是武安侯的长子季谦。 在静安公主从卫都出发前往北北鞑和亲的这段时间内,孙皇后总是会时不时去找巽娘, 作为胜者, 在对手早已黄土枯骨的情况下好似把巽娘当成了李贵妃本人, 说了许多事。 宫里并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那时五公主和武安侯长子有往来的事亦不是什么不为外人所知晓的秘密,孙皇后耳目遍布前朝后宫, 她想要打探这样一个不隐秘的消息是轻而易举的, 她就是恶意的。 后来静安公主和亲途中逃跑的消息传入宫中,孙皇后气急败坏地来找巽娘, 严刑拷打折腾了一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暂时留了巽娘一条命。 又过了一段时日孙皇后再次上门,这回脸上愤恨的表情去了不少,她恶狠狠地告诉巽娘寻已经寻到了李岁宁的去向,说她们孙家在西南边军也有势力, 待把人抓回来,一定要让她们生不如死。 巽娘心下了然,那孩子果然还是去往了西南。 谁知孙皇后离开时又意味深长地留了一句话, 她说她真是为四公主寻了个还好夫婿。 后来巽娘总是细细回想, 也能很快明白些什么,季谦离京便是去往西南军中任职,放眼整个卫朝, 心中知晓李岁宁想要前往西南心意的也就只有她和季谦两个人了。 只是如今换了个时空,有些事情早已天翻地覆,物是人非,再去追究计较那除了凭添恼意外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巽娘静静看着程骥把虾剥好放进孟书渺的碗中, 现在这样就很好,有些糟心的事就不必再提及。 …… 孟书洲的动作很快,没几天就找了合适的房子,孟书渺就立刻抽时间去那家烤鱼大排档找了大皇子,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大皇子是个很爽利的人,也不扭捏,道过谢后利索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和孟书渺一起去租房的地方,他也没多少东西,全部家当就几件别人给他御寒的旧衣服,还有一些牙膏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他就随便找了个塑料袋塞一起,丝毫不拘小节团巴团巴,系了个结就这样完活准备走了。 看的孟书渺都替大皇子有点感到心酸,提出带他去买几身合身的衣裳,再置办一些更详细的生活用品。但被大皇子拒绝了,他表示自己稍微存了点钱,有什么急需的他自己可以采买,说孟书渺租了房子让他住就已经解决了他一个大难题,剩下的那些小问题他也不想一直叨扰麻烦他,他能自己解决的他都会自己解决。 孟书渺觉得,这个大哥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皇子,是一点骄矜的架子都没有,能接地气,吃得了苦,也能快速又坦然地接受身份上的落差,这样的人有着极强的适应生存能力,不管到了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今天是孟书洲开车一起过来接人的,因为要搬家去新的住处,大皇子和烤鱼店请了假。 这个新住处离烤鱼大排档的距离适中,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开车二十分钟时间,乘坐地铁倒是会更快些。 大皇子坐在车后排,他靠着窗看着车窗外快速略过的那些城市景观,车外飞驰略过的各种汽车、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耳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而再远处则是盘龙走蛇的高架、卧江而过的跨江大桥、平坦宽阔通向目光尽头的褐色柏油马路四通八达…… 大皇子看得沉默而专注,一言不发,他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因为条件有限忙着为生计赚钱,他其实一直在那一片打转没有走出去过多远的路,今日这一路行来,他才发现这是一座庞大的城市,有着他耗尽前半生经历所见都无法想象的景象,就像一卷在他面前铺陈开来的画,瑰丽盛大,震撼惊叹,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究竟是有多大的本领和智慧才能搭建起这样庞大的钢筋铁骨的世界。 江市有一条江,横卧城市而过,江上有桥,但因为城市规划建设还有一个从江底穿行而过的隧道。 大皇子看着汽车匀速行驶着,从外头大亮的天光往前进入隧道,车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变暗,看着隧道壁两边闪烁不断的警示灯一路向前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他在心里做了许久的自我建设最后忍不住开口:“所以,我们现在真的是穿行在江底吗?如何办到的?” 这简直是可以称得一句不可思议的神迹壮举。 他早前就听同在烤鱼店做工的人聊天的语句中提到过,这个城里有一个从江底贯穿而过可行人的一条道,称作江底隧道,方才进隧道前他看到了那几个大字。 孟书渺就坐在他旁边,本来是在低头手机回复和程骥的聊天,闻言抬头看向大皇子:“是啊,就是江底隧道,在江底的岩层中开凿出来的,大大节省两岸的过江时间。” 当初这条隧道正式通车之后,极大地改善了江市的交通状况。 大皇子沉默下去,过了片刻后他再次开口:“真厉害啊,你们的朝廷国家一定十分强盛吧。” 这般犹如神迹之作,背后必定是有一个兵强马壮实力强悍并且安稳富足的国家做支撑。 孟书渺忽听此话,眨了眨眼睛,这个隧道建成投入使用已经有好些年了,从前她从未有过什么特殊感觉,只当做是她生活的城市中稀松平常的一部分,今天忽然听一个古代人这样的感慨夸赞,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啦,“基建狂魔”那可不是白叫的,放眼全世界,能自主建成这样一个庞大工程的国家也确实没有几个。 心里这么想,但孟书渺嘴上还是很谦虚地表示:“哎呀也没什么了,这也是经过一代又一代前人的智慧和教训的积累才换来的。” 卫朝在现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书中并不存在,只是历史长河进程中的一条分叉支线,若再往后发展个几百几千年,或许也会有另一番光景。 过隧道的时间其实不长,眼看着前方渐渐显露的光亮,大皇子似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感叹:“真好。” 若是他卫朝也有这般哪怕十之唯一的程度,至少应该不会有遍地无处可逃的饿殍流民,戍边的将士若是有他现在身下坐这的汽车,不知可以让多少妇孺盼得男丁解甲归来。 说着他将目光从车窗外转回来,看向孟书渺:“可否请五妹妹再帮个忙?” 孟书渺将手机倒扣放在膝盖上,摆出一副认真聆听请他尽管开口的架势。 大皇子挠了挠头:“我想请五妹妹能否帮我找几本和你们这个华国从古至今而来的历史典籍,我有些好奇,早先便总想瞧一瞧,我亦有在学习此地的文字,若得空闲之余,我想着边学边翻阅史籍,翻着看上一看。” 看一看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发展演变到如今这样一个盛大的局面的。 之前第一次会面详谈时眼前的五妹妹就和他提过,他们现今所在的这个国家历史进程中并没有一个卫朝的存在,而方才又听得她说这事前人一代又一代的积累才创下的繁华,他眼下真是越发好奇,想要了解这个世界。 孟书渺点头表示同意。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要想真正了解这里的历史,大概是要好好花上大皇子一番工夫了,先不说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厚度,光是一个近代史就能分为上下两册。 一路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车就到达了目的地。 孟书洲给租房的这个小区是个中档小区,小区环境挺好,物业安保方面也做得比较到位,进出都需要认真登记,这也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大皇子被陈家湾小区里那群缩头乌龟打扰,房子面积不大,是这个小区里的小户型,60多个平方,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大男人住是完全够了。 因为房子原先是房东自住的,里面基础配套的家具家电都是齐全的,只要再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就可以了。 大皇子将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非常满意喜欢。 房子押一付三,孟书洲已经提前帮忙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房租,对此大皇子真的满心感激,他说三个月的时间也够他稳一稳脚跟把气喘匀了,日积月累总能攒下几两碎银。 安顿好了大皇子,孟书渺在离开之前又给了他一个手机,无论如何,毕竟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甚至很多常识都不太了解,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有个手机也好及时联系她。 她还给帮忙办了一张城市通卡,还给他手机上发了一篇乘坐公共交通的常识教学视频,让他自己多琢磨琢磨怎么坐公交地铁,以后可以方便出行。 大皇子爽快地接下了这一番好意,再次道谢,将兄妹二人送到门口。 临出门前,孟书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大哥你如今这样也算是有了新生活,能让自己日子舒服一点就尽量舒服一点,这里不兴以前卫朝那套,只要你不想没人可以逼迫你,一个人的日子也能过好,这里总是能避从前活得更自由的。” 言下之意就是千万别跟陈家湾小区里那群傻比一块玩。 这毕竟是个刚刚穿越而来的纯古人,一时间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脑容量去接收所有的现代思想,这大哥真的要是无法摒弃父子君臣那套,见那边混得比他惨就跑去献爱心,那她真的能呕死。 大皇子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就笑开了,点头莞尔道:“好,谢妹妹好意,我省得,有些事必是不会去自找麻烦的。” 其实孟书渺这完全是多虑的,就大皇子个人而言,他只要一想到他那个亲爹嫡母和奶奶,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曾经的卫朝,他的头疼程度一点都不比孟书渺少。 甚至于他都担忧自己会被陈家湾小区那些人发现他的存在。 大皇子自认为也算对得起自己良心在初到这个世界时给了四公主母女几分照顾,但两人要去投奔他父皇他也没有去阻止,不理解但尊重。 因此他现在都已经不打算再去拿烤鱼店上工了,那家烤鱼店和之前他和四公主母女一起工作的饭馆就在同一片区,如果他继续留在那里但凡有心找人稍微一打听就能找到他。 总归后面那家烤鱼店大皇子不打算再去急需工作了,明天去一趟和老板说清楚,工钱结清后他就在新住处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他心中也在隐隐担心那四公主母女俩会不会因为反悔或者藏不住事把他给暴露出去。 至于四公主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俩心里到底悔不悔。 那必定是悔的。 母女俩在401住了三天就开始后悔了。 第46章 “我昨晚明明早早便吩咐下去了, 衣裳洗了就立刻晾晒起来,你个贱婢是将本公主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这还是湿的,你叫我如何穿上身!” 宝安公主高钰英拿着手中那件冰凉潮湿的秋衣, 另一只手食指尖利的指甲都快戳到四公主高钰姚的眼珠子了。 她的声音高亢而尖利, 但总算也是记住了之前的那些教训, 没有不管不顾放声叫骂, 到底是狠狠压住了音量,若她再招来隔壁屋子那些蛮人骂,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高荣之前警告过的那个巴掌必定会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脸上了。 高钰姚则是紧握着自己粗糙红肿的双手低头站着, 嘴唇嗫嚅两下鼓足了勇气第一次为自己轻声辩驳:“我……我昨日听了六妹妹的吩咐就将这衣裳洗了晾晒起来,只是昨日日光不足, 此地……此地不同于卫都, 冬季湿冷,所以才……” “干不了你不会想办法把烘干吗?你是猪脑子吗?”高钰英柳眉直竖,五官都显得有些狰狞,刻意压低的声音越发尖锐, “我瞧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想害病本公主是不是,你这个贱东西!” 正在厨房里为太后熬汤的江采女听到客厅里的争吵声就随便擦了把手着急忙慌地跑出来, 站到高钰英身前将女儿挡在自己身后, 而后垂首对高钰英低声告饶道:“还请宝安公主息怒,晾衣烘干这种事姚儿……她也是不懂的,妾身会, 就让妾身帮公主把这衣裳烘干。” 高钰英看着面前瘦削的女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屑冷哼一声,出言讥讽道:“也是,从前听凤仪宫的老人提过, 江采女当初可是洗脚婢出身,这种伺候人的活计自然是得心应手,干得熟练。” “六妹妹你……” 四公主咬了咬嘴唇终是不忿自己的母亲受到这样的侮辱,想说些什么,但被江采女暗中一把紧紧拽住了手腕。 高钰英拎着手里的秋衣,又指着上面的的一个破洞,对江采女颐指气使道:“还有此处破了一个洞,你给补上了,记住,补好看些,不然就要你好看!” 这破洞的旧衣服是之前从小区门口的旧衣捐赠箱里偷偷拿来的,也不知道被人穿了多少年了,变形破洞,照高钰英的脾性哪里会受得了穿这种在她眼里乞丐一般的衣裳,可她刚穿越过来的那套丝绸绣金边寝衣已经连同她母后的那一套,都被高荣那狗杀才强行拿走当了还钱去了。 当衣裳换来的钱也一分都没让她们母女见着不说在高荣面前表现半分,但此刻看着这卑贱样的母女俩就想好好撒一撒这股闷气。 于是她将手里的秋衣兜头砸了过去,正好盖了江采女满脸,她冷哼一声:“把这衣裳烘干了,再把上头的破洞给我仔细补好了,给皇祖母的汤熬好了之后就把这地再清扫一遍,还有那茅厕,真是的,臭死了你们闻不到吗?然后若是无事了的话就赶紧滚出去寻挣银钱的活计去,真是的,在这屋里占了房间吃着白食,莫不是忘了之前当着父皇的面说过的话了,赶紧滚出去做工去,尽搅扰得我和母后在这里待得也不安生!” 孙皇后就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啜饮着一杯热开水,那般模样气度一如在凤仪宫时从容典雅,她对于这场矛盾从头到尾看了全程,因着自己女儿的话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江采女将自己脸上的衣裳拿下来,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扣着自己女儿的手腕,对孙皇后母女俩弯腰行礼,“是!妾身省得了。” 说着就要拉着四公主退去厨房,才转身就又被孙皇后喊住:“慢着,昨日应当是也给过你们一些买饭食的钱了吧,下午出去回来后记得把晚食也给一并买回来吧,要有肉食,记住了。” “是,妾身谨记。”江采女喏喏低头应是,然后拉着女儿快步避去了厨房。 这时,次卧的门从里面打开,欣贵妃款步优雅地从里面踱步出来,对着客厅里的孙兰素母女俩笑得如一朵艳丽绽放的花儿,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扎刺:“呦,皇后娘娘这是来了两个可以使唤的人就又把中宫的架势给端起来了呀,啧,倒还真是许久不见了,怎的,是嫌弃臣妾买回来的饭食没有荤腥?” 说着她身姿轻盈蹁跹地在孙皇后面前转了一圈,显然是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将方才外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看着孙兰素逐渐难看的脸色欣贵妃就越发笑靥如花了,“皇后娘娘莫不是到现在还没开窍,臣妾买回来的饭食那都是定好的,母后只吃素斋,圣上的份和臣妾自己吃的才见荤腥,荣王殿下每日给的饭钱就是那些份例,没您的份呀,四公主她们俩之所以给了一份饭钱,是她二人表明是要出去寻活干,能有你俩一口吃的那就已经是施舍,日后要想吃肉,就自己出去挣钱买就是,谁能想到咱们气度雍容的贤后警还有如此没脸没皮的一面呢!” “郑如意你放肆!” 孙皇后被气得七窍生烟面色青黑,这一瞬间也失去了理智,她一声厉喝站起身,高高扬起手就要朝着欣贵妃白嫩的脸蛋子挥下去。 可欣贵妃怎么可能这样站着任她打,在孙皇后挥手下来的一瞬间她一把抓住了孙皇后的手腕,然后用力朝旁边一撇。 孙皇后猝不及防重心不稳朝后踉跄几步,不慎倒在了高荣的那张行军床上,一下就弄凌乱了铺陈在床上被褥。 孙皇后心下一慌,暂时都顾不上再去和欣贵妃争执较劲,急忙慌张地伸手将被褥的褶皱铺平整。 欣贵妃双手抱臂,就在傍边看得乐不可支:“呵呵,看来荣王真是将皇后娘娘规训得极好啊,跟狗一样!” 一听这话,高钰英立刻就炸了,这简直就是对她母后的极致羞辱,瞬间理智全无情绪上头,尖声叫着朝欣贵妃冲过来:“郑如意你这贱妇岂敢!” 只是被早有防备的欣贵妃下了狠力一把推开,这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公主那点子力气根本不够看,狼狈地倒在了她亲妈的身边,她还想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再次冲向欣贵妃。 欣贵妃好整以暇地竖起食指到唇边比了个禁声的手指,慢悠悠地只用她们现在客厅里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宝安公主,眼下圣上和太后都在午憩,你也不妨再大点声把他们吵醒,那你可就不用饿肚子了,一定有你好果子吃,还有再把隔壁那些人引过来今晚荣王和赏你嘴巴子吃的。” 所有即将出口的咒骂声一下就堵在嗓子眼里,高钰英的气势到顿时低矮下去一大截,她目光淬毒,死死盯着欣贵妃恨声道:“你这贱妇岂敢,说到底不过是我父皇一个玩乐的妾,一个破落户家的低贱玩意儿,靠着伺候人的本事有一张以色侍人的贱皮子罢了,我告诉你,即便到了这里,我与母后还是比你高贵,就算我和母后要出去挣钱,但你又拼什么能白吃饭食,你凭什么!” 欣贵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冷冷地盯了这母女俩片刻,转了自己房间,很快就又从里面出来了,走到孙皇后母女俩身边,弯下腰。 吓得这母女俩齐齐往后一倒,就见欣贵妃将一面小镜子举到孙皇后跟前,脸上又扬起了戏谑的笑,意思不言而喻。 孙兰素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一头丑陋无比的贴头皮短发,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每日担惊受怕而蜡黄消瘦的脸,还有些青黑的眼袋,不辨男女,哪还有她从前雍容华贵的中宫仪态。 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但孙兰素是实实在在被刺激到了,她跪坐在那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为何要将她放到这里?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卫朝!她要回她的凤仪宫去! 欣贵妃目的已经达到,心情立刻好了,她嘴角擒着一抹昳丽的笑,朝主卧方向努了努嘴,“凭什么?对着我说有何用,喏,有本事去那里面说道去,两个无能狂怒的臭傻哔。” 说完后她笑容一敛,直起身,还未等孙兰素母女俩回过神来就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厨房里,四公主死死拽着手里那件秋衣,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轻轻握着自己母亲那双因冻疮红肿又皴裂粗糙的手,即便从前在宫里日子清苦,叫宫中人看轻,但也从未受过这些这般苦楚啊! 这时候高钰姚已经在心中有一些暗暗悔意,或许是太想当然了,以为这里日子再如何困苦最难也总与在宫中被欺压时的困境差不多,但她们忘了在卫朝宫中皇后高高在上日子顺遂自不屑将她母女二人放在眼中,而在这里的境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应该像大哥那样不声张不现身才是最好的活法。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外面的未知世界固然让她们恐慌,可如今这一隅安身之地的霸凌又岂是那么轻易能逃脱,没有会在意她们也没人会替她们撑腰。 江采女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客厅的方向望了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水煮鸡蛋迅速塞进高钰姚的掌心中,悄声道:“快藏好了,待无人时再吃,别让他们发现了去。” 这是早上江采女帮早餐店老板清理垃圾时对方见她可怜塞给她的。 从她俩住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日了,要是还找不到能干活挣钱的路子,江采女甚至在想,楼下那垃圾站偶尔会有人在捡那些透明的瓶子,她打听过据说能卖钱,实在不行她就是捡那些瓶子,无论如何,至少要让她的女儿能安安稳稳地留下来。 高钰姚借着手上秋衣的遮掩,将忌惮紧紧攥在手里,几欲张口,却依旧没有足够的勇气,最终却还是将那句“阿娘我们偷偷逃走吧”咽回了喉咙里。 就是在这时候欣贵妃走进了厨房。 母女俩见欣贵妃进来,急忙畏缩着往旁边推开忙自己的事,高钰姚忙拭了一把脸上的泪。 欣贵妃冷眼看着这窝窝囊囊的母女俩,冷淡中带了嫌弃的目光从着四公主留下泪痕干燥起皮泛红的脸上划过。 高钰姚受着这目光将头埋得更加低了。 欣贵妃眼神中的嫌弃越发浓了,她越过两人,找了个空碗,拿起开水壶倒了一碗热水,视线最后在母女俩身上来回扫一遍,留下一句“废物”以后端着热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四公主和江采女不敢反抗孙皇后母女,同样也不敢反驳欣贵妃,两人为太后熬好了汤,照宝安公主的吩咐给她的秋衣补好了洞,扫好了地,刷了厕所,然后就下午出门继续寻找能挣钱做工的活计去了。 此时401和往常一样,高荣早上出门,太后和皇帝继续待在各自房内,孙皇后母女缩在客厅,欣贵妃则带着自己儿子也在房间里带着。 晚上等夜色渐暗时,那就差不多到了401这群天潢贵胄们用晚膳的时间了。 欣贵妃裹紧了有些褪色的棉服外套,又给自己儿子穿好了看上去要大上两个尺码的童装外套,给他仔细扣好扣子,还给他戴了个已经脱了线的小毛线帽,然后牵起儿子的手,出了房门,就当客厅里的孙兰素母女二人不存在一样,开门,出去买今日份的晚食。 母子二人出门后,看着又被合上的门,高钰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平日里就跟断了手脚一般,出去买饭食了倒是积极得很,郑如意这贱妇就是故意的,故意揽下这买饭食的活计,故意不买母后我们的份,这贱妇,迟早有一天要让她好看!” 已经走下楼的欣贵妃自是听不到这些话的,但就是听到了她也不在意。 她牵着儿子的手轻车熟路地朝小区出口的方向走去,除了小区拐过一条街,右转再走上一小段路就到来了一家饭馆的门口,欣贵妃牵着儿子推开饭馆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常炒菜馆,门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此时正值饭点,里头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几桌客人,坐在门口边收银台后的饭馆老板娘见到欣贵妃进来,笑着和她打招呼,态度十分熟络,“如意来了啊,今天要吃些什么。” 欣贵妃露出一个温和但妍姿艳质的笑容:“和昨日一样,做三荤三素一汤,三人份的米饭,其他菜色不变,就将昨日的红烧肉换成红烧排骨,凉拌莴笋丝换成清炒三丝。” 说着她靠近了老板娘,那双勾人的凤眼眼波微微流转。 老板娘就听见这漂亮姑娘在她耳边吐气如兰轻声道:“那两个素斋菜,清炒三丝和糖醋素鸡,还是要用猪油来炒制,麻烦婶子了。” 说着还朝老板娘眨了眨眼睛。 老板娘今年五十多了,见过各色的人,但也不免被晃了一下眼,有一瞬间的失神,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长的,这漂亮得简直和那些电视上的女明星一样。 世人都爱美的事物,老板娘也不例外,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还对人这么有礼貌,谁见了都会喜欢,她这也算是被美色所迷了,笑着对面前的大美人说道:“是啊,猪油炒的菜吃着更香,行,婶子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后厨特意说一声,让他们还是给你用猪油炒。” 闻言,欣贵妃笑得更加娇艳甜美,“那实在是谢谢婶子了,来昀儿,快和婆婆打招呼,叫婆婆。” 小男孩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听从母妃的话乖乖喊婆婆。 老板娘心都要被软化了,摸摸小家伙的头,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颗独立包装的蛋黄酥塞进六皇子的手中,“小乖乖,真漂亮,快吃吧。” 六皇子看了自己母妃一眼见她没什么特别表情,就接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昀儿多谢婆婆。” 老板娘心慌怒放,招呼母子俩坐,这就开了点菜单去后厨叮嘱要用猪油炒菜。 老板娘暂时离开,欣贵妃就寻了一张没人的空座带着儿子坐了下来。 周围有不少用餐的食客正在偷偷往母子俩这边看,甚至还有几个男的满脸兴奋地在偷偷拍照,从刚才欣贵妃一进店时起就有立刻人注意到了她,即便穿着有些过时老土且不合身的棉袄,但依旧挡不住她在骨不在皮的妍丽生光的美貌。 欣贵妃大概是看过太多这样的注视,已经习惯了,根本不在意,让儿子在里侧的座椅上坐下,扒开那颗蛋黄酥的塑料壳子递给他,在高昀耳边轻声叮嘱道:“吃了吧,回去时昀儿可记住了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你吃过这点心,连你父皇也不许,我们每天出来除了买饭食其余什么都没做过,记住了吗?” “是母妃,儿子记住了。”小孩也压着声音一板一眼认真回答。 没一会儿老板娘去而复返,计算器啪啪几下就算好了这顿饭钱:“本来算上打包费一共225元,但你看咱们这么熟了,如意你每天都来婶子这儿,这5块婶子给你抹了,以后记得常来啊。” 欣贵妃笑着起身,走到收银台便痛快掏钱,“给,这是220,以后一定都来照顾婶子您家的生意。” 实付220,她回去就说花了230,不敢虚报太大差距的价格,401里住着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只敢稍微出入那么一点,每一顿这么一点一点地攒,总能让她积少成多。 陈家湾小区边上那条街也有摆着一些卖炒饭炒面之类的小摊,401的那几个贵胄吃了一次就嫌弃得要死,不肯再吃,于是买饭的欣贵妃就选了这家看着干净卫生饭菜口味还不错的小饭馆,用心和这里的老板娘熟络起来,每顿饭的饭都有最少五个菜,价格基本不下200,这倒也给了她可操作空间。 老板娘收了那几张钞票,对着灯光照了照确认是真币后就收了起来,现在用现金结账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跟个大明星似的女孩,她就不禁一阵唏嘘。 年纪轻轻,长得这么漂亮,这姑娘自己说也不过26岁的年纪,比她女儿还要小2岁,却已经有了一个6岁大的儿子了,搬来这附近的老小区没多久,认识有些时日了,也从来没见过她老公,都是这姑娘一个人带着孩子进进出出。 她丈夫给钱让她买一日三餐都要精打细算地掐好,多的都没有,就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穿着这一身她都嫌弃老土还有脱线破洞的棉衣,可看她的模样,皮肤细腻雪白,还不会做菜,这应该也是个家庭条件相当不错姑娘,可怎么就嫁得这么稀里糊涂呢? 真是女怕嫁错郎,这要是她的女儿,她得心疼死,别说是让俩口子离婚,就是当初要结婚她都坚决不会同意。 付完钱,欣贵妃用那双漂亮的凤眼带着些祈求的神色轻声对老板娘说道:“婶子,那个手机可否再借我用一用。” 说着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老板娘对着欣贵妃笑得越发怜悯而和蔼:“当然可以啊,现在店里客人多,可能要稍微多等一会儿,喏,这旧手机我也不用,你先刷着看一会儿手机。” 真是造了孽了,这个姑娘那狗屁不是老公居然离谱到手机都不给自己的老婆一个,据说是不想让自己老婆用手机玩物丧志,现在的人没个手机傍身生活有多不方便可想而知,就是连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都回有个老人机,这姑娘还真是可怜。 这姑娘之前第一次看手机时那渴望的眼神老板娘到现在还记得,所以自之前知道她老公不让她用手机之后,现在这可怜的姑娘每次来店历,老板娘都会把那个闲置的旧手机拿出来,店里有无线网,让她能在等菜的时候打发时间看上一会儿手机。 欣贵妃脸上笑容越发真心实意了,她接过手机,真挚道谢:“谢谢婶子,婶子您真是好。” 拿着手机回到餐桌座椅上,欣贵妃熟练操作,打开手机,点开某个短视频平台,一个又一个,认真又仔细地看下去。 这是她目前了解这个世界最简单便捷的方式了,她不看那些抽象搞笑的视频,却喜爱看一些各种分享日常生活的,甚至是那些直播,听里面的主播讲话,欣贵妃目光专注,认真。 第47章 只是时间终究是太短。 “打包好了, 欢迎下次光临啊。”老板娘的侄子将炒好的才从后厨拿出来,细心地在塑料袋里放好,打好结拎到欣贵妃坐的那张桌子上。 欣贵妃在心中遗憾叹息一声, 恋恋不舍地关掉手机, 抬头对来人笑笑:“多谢, 麻烦了。” 老板娘的侄子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 被欣贵妃这个笑晃了神,耳根都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麻烦不麻烦,以后常来啊。” 欣贵妃没有再看他, 拎起那一袋子饭菜, 牵着儿子的手朝门口收银台走去,将手机还给老板娘,又和老板娘寒暄了几句后推开饭馆的门离开了。 照原路返回,上楼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不情不愿地开了。 欣贵妃就在孙兰素母女愤恨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进屋。在客厅中央摆开折叠桌,放好两把椅子,将带回来的饭菜拿出来一一开, 又去厨房拿了碗筷摆好, 然后她走到主卧门前轻叩三下,柔声细语道:“圣上,该用晚膳了。” 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 没一会儿房门就打开了,头上裹得严实的高宗烨板着一张威严的脸从里面出来,在座椅上坐下。 欣贵妃又去次卧敲门,很快次卧的门就开了, 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混着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那股子腐朽老年气味扑鼻而来,欣贵妃死死屏住呼吸。 从住进来到现在,死老太婆也不知道隔三差五洗一洗…… 太后捻着佛珠也到餐桌前坐下。 和往常一样,这顿饭依旧是只有这对母子能上桌,欣贵妃拿了双筷子半蹲在旁,为两人布菜。 太后就着碗小小地吃了一口糖醋素鸡,老神在在地点头:“嗯,此地虽凶险无序,纲常法纪混乱,但他们有些吃食口味倒还是不错的,贵妃,明日就继续传膳这道素鸡,哀家觉着尚能入口。” 欣贵妃笑得温婉应了声是,又夹了一块糖醋素鸡放入太后碗中:“那太后您就多用些。” 高宗烨开口:“这排骨怎这般老,明日就吃上次那大虾吧。” “是。”欣贵妃恭敬应下,心中腹诽,一张大嘴倒真会吃,那大虾老板娘说叫什么澳洲小青龙,现在200块钱一斤。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吃完后这母子俩就又各自回房去了。欣贵妃就打开自己的那份饭,就着剩下的那些残羹冷炙开始吃起来,两个肉菜基本已经没了,她夹了一筷子素菜放进嘴里,又喂了儿子一点。 饭菜吃在嘴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滋味,欣贵妃眼神放空望着前方,麻木地咀嚼着。 还需要多久?她总得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离开,可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她没有多少能养活自己和儿子的积蓄,得再等等,再等等…… 囫囵填了肚子,六皇子刚才已经吃过一个蛋黄酥了,人小胃口也小,就也吃不下了。 两人刚停下吃饭的动作,原本躲在角落里帘子后头的孙皇后母女俩就窜了出来,拿起筷子就开始扫荡桌上剩得更少的食物,这会儿她们也不嫌弃被欣贵妃吃过一半的米饭了,伴着店剩余的汤汁就开始大口往嘴里扒。 欣贵妃拉着儿子嫌弃地起身退开了,也懒得理这两人,正打算牵着儿子准备回房,这时候,主卧的门又打开了。 高宗烨裹着他的脑袋站在门口,倒是将正在狼吞虎咽的孙兰素母女吓得一阵咳嗽。 高宗烨只是皱了眉头,根本不理会这母女俩,他看着欣贵妃淡淡说道:“贵妃进来侍寝吧。” 欣贵妃身形一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努力忍住了,对着高宗烨露出一个柔媚顺服的笑:“是,请圣上稍等片刻,且容臣妾将昀儿安顿回房就来。” 高宗烨看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欣贵妃闭了闭眼睛,带着儿子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高钰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呦,倒是忘了她可是宠妃啊,还要侍寝呢。” 孙兰素也不说话,但脸上明显也带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些曾经可在骨子里对帝王的爱重似乎正在一点点消散于无形,侍寝已不再是什么受宠的标志。 这边欣贵妃回到房间,她站在原地呆了一小会儿,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水果刀。这是她早前在厨房里偷偷拿的。 撩起袖子,在上臂内侧不容易被人发现的位置用小刀比划了一下,欣贵妃咬着牙闭了闭眼,狠心划了下去。 一道小小的伤口,立即渗出血珠,欣贵妃狠了狠心掐着手指又挤出来更多的血,在指腹上抹了一些,然后褪下外裤,抹在了自己大腿根的内侧位置,来回连续操作几次,任由血色染在那不厚的浅色打底秋裤上。 做完这一切后欣贵妃才叮嘱安抚了儿子几句,然后起身离开房间。 高宗烨的房间是面积最大的主卧,依旧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他就懒洋洋地靠坐在床沿边上。 因为长期不开窗通风,高宗烨又几乎24小时都待在屋子里,此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弥漫在房间里,油腻,沉闷,腐败,欣贵妃越往床边走就越反胃。 大概就是嗅觉中枢易疲劳吧,高宗烨倒丝毫不觉什么,他伸手朝欣贵妃随意地招了招。 欣贵妃低头掩去面上多余的神情,才到床边,就被高宗烨伸手用力一扯,她一时不察,慌乱中跌到床上,还为等她反应,高宗烨略带臃肿的身躯就压了上来。 高宗烨不敢出门去,在房间里躲了这么多天,时间久了,是个人都会闷出病来,他不敢出去,但可以做些事情打发一下时间,作为一个男人他自也是有欲/望的,纾解/欲/望也算打发时间了。 看着底下那娇艳柔媚的年轻女人,高宗烨呼吸越发粗重,这是他的姬妾,可以任他肆意发泄的妾。 被喷了一脸呼吸的的欣贵妃确实憋气憋得脸都要红了,好臭,好恶心!这个也是好几天没洗了,这几天天气冷,热水供应不稳定,他就嫌冷不洗,也不知道漱口了没? 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自己正上方这张中日不见阳光惨白但却缀着横肉的脸,光蛋的脑门,光溜溜的脸,只有下巴上倒是突兀地冒着一圈级浅的胡茬,臃肿又带着说不出异味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她死死忍住胃里的翻涌,摆出衣服伏低做小的懊悔姿态,小声啜泣:“圣上……圣上恕罪,臣妾方才回房时发现臣妾来了癸水,实在是不敢给圣上添晦气,还请圣上恕罪……” 高宗烨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他稍抬起身,微眯了眼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从前这样一个极具帝王威仪带了杀意的沉重凝视必定能叫欣贵妃胆寒,但现在她跳虽有些快,却感觉自己已经不怎么害怕了,甚至灵魂深处隐隐有一种因反抗而起的不知名兴奋,面上却还是眼波如水一脸忏悔地看着高宗烨。 这个男人,走下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褪下龙袍后,她发现其实与常人无意,甚至比现在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不如。 高宗烨绷着脸一把掐住欣贵妃大腿,动作粗鲁地扒下欣贵妃的外裤,然后就看到她里面那条打底裤上靠近大腿/根/部隐隐渗透出来的血迹,面上瞬间就染上了厌恶之色,立即起身一把将人甩开。 欣贵妃刚在心底松一口气,她刚刚真的要忍不住了,差点就要反胃呕吐出来了。 只是还未等她再开口说话,脖子就被死死钳住,大力推到在床上,高宗烨就在他正上方,严重不满阴鸷和杀意,“你故意的?哪有这般巧的事?” 欣贵妃忙摇头:“不是,请陛下恕罪,臣妾真是来了癸水,不信可召皇后来问。” 幸好算算日子也确实快到她小日子的时候来,这谎话不容易被揭穿。 高宗烨这才松开了欣贵妃,说了句滚,只是还没等人走出去几步就又把她叫住:“你把皇后……” 话说到一半脑子里浮现孙皇后那张刺猬头的磕碜脸,这立刻就让高宗烨想起了那天深夜荒野地里那那番屈辱,他顿了顿,又转了话头,“那什么四公主那个生母若回来了,就让她进来一趟,今晚由她侍寝。” 欣贵妃在心中吊着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了,她忙不得点头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出了主卧以后欣贵妃迅速闪身会了自己房间,关门落锁,然后她才靠着门板浑身松懈滑落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再次站起身,走到床边,她的儿子正在认真玩着前几天老板娘给的一个魔方,欣贵妃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然后掀开床铺,从最下一层掏出一张名片,她捏在手中看了许久。 其实她并不怎么识得这上面的字,这几天在饭馆用那老板娘的机子看那些视频画她边看边努力记学了一些,这是前几天她等饭菜是同在餐馆用餐的一个男人给她的,说是什么主播的MCN机构,对方说诚邀她去,给的工钱很高,但欣贵妃并非糊涂好骗之人,她只信一半那男人说的话。 只是现如今,从这里带着儿子出逃的想法越发频繁,都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或许回去卫朝已是不可能的,况且她也一点都不想回去,她像留在这里,带着儿子独自在这个世界某个没人知道她母子俩的角落里安稳平静且自由地生活。 欣贵妃出生一个破落户的伯府,她出生时伯府早已没落都排不进卫都权贵末流的队伍,但她自小就隐隐有倾城的美人胚子之色展现,被父母奇货可居地精心教养着,才17岁就被送入皇宫,带着使命要为家族搏一个前程,成了一个比她父亲还大3岁的人的妃嫔。 她有倾城绝色之姿,姣好的身段,年轻,聪慧,也如她所愿很快就入了那龙椅上的上位者的眼,这些年下来,她生下了皇子,他给了她无限风光的荣宠,家族的兴起辉煌,她亦是甘心坐着一个棋子和皇后及孙家争锋相对。 她本也能预料自己的未来,无非就是那几种结局,皇后和孙家胜,她和儿子还有郑家死;皇后死,她胜,或许将来她的儿子有问鼎那个宝座的一天;还有就是皇后败落,她同样也没落个什么好结果。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她现在慢慢地发现,或许她可以有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不依靠谁,也不做谁的依靠,没有男人,不需要背负家族兴衰,就她一个女子之身,她可以顶门立户带着儿子单独生活,这个世界上的女子远比她曾经想的自由。 或许不必再拖下去了,该早做打算…… …… 陈家湾小区401里各怀心思,鸡飞狗跳,但云锦河山却是一贯安乐。 这一天是周六,难得能睡个懒觉,卧室里很安静,能听见人熟睡时的呼吸声。 程骥正闭眼沉在睡梦中,忽而一种预感的熟悉危机让他整个人一激灵,眼睛都尚未来得及睁开身体本能反应快过大脑,双腿迅速合闭。 但还是稍晚了一步,腰腹间的部位被一股沉甸甸的力道猛的地一压,让他瞬间蜷缩了起来。 “孟志刚!” 都没睁开眼睛,程骥带着惺忪的睡意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喵——” 孟志刚抖了抖胡须,像个斩杀敌军的常胜将军从程骥身上跳下来然后扭着猫步绕到了另一边,拿自己黑白配色的猫头去蹭孟书渺的脸。 正沉浸在黑甜梦乡中的孟书渺被脸上的痒意唤醒,她拉着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用脚踢踢旁边的男人,闭着眼含糊道:“我昨天忘记给他自动喂食机放粮了。” 程骥认命地起身下床穿衣,“下次睡之前得把门锁起来。” 不然自己总也一天会毁在这只爱发神经的肥猫手里。 程骥起床,给猫喂食,换衣洗漱,然后出门买早饭。 现在7楼这房子里就住了他们两个,沈乐乔以不想做电灯泡为由前段时间就已经搬了出去。 买完早饭回来,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程骥就回房喊孟书渺起床。 两人这边刚吃完早饭,8楼的巽娘和杏芽就拖着一只行李箱下来了,等下几人要一起去医院。 春山的手术日期已经定了,那为从首都被请过来的专家操刀,就排在明天,他昨天就入院了,今明两天需要做一些列的术前检查。 那小子在医院有专门请的护工照顾着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昨晚巽娘回来后整理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装在行李箱里,等会儿去医院的时候给他带过去。 周末的医院人满为患,连停车都是一个难题。 好不容易停好车,一行人从住院部进直接去了春山的病房。 因为怕春山会因为不习惯住院而害怕,即便这家三甲医院每天住院都排队,孟东东还是靠关系弄了个单人病房。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户籍管理的民警和江市官方福利院的人也正巧都来了。 春山和杏芽良两个的上户程序正在进行中,但因为两人是找不到原籍地的黑户,其中一个小孩身上还带有重伤,所以程序就更加缓慢复杂,甚至中间还介入了警方的刑事调查。 这期间在江市本地颇有影响力的孟家人也忙前忙后跑了不少关系,只希望俩孩子能尽快落户有个合法的新身份。 但不论如何,孩子身上的伤不能因此拖延,该治的就得尽快治,今天两边过来的官方负责人也是来做相关跟进的。 今天护士送过来的体检单项目不多,基础抽血之类的项目的昨天都做了,今天上午就只有一个CT。 孟书渺陪着春山做完CT出来的时候外面排队等待的人已经。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CT室等候区准备回病房的时候从外面推进来一个插队的急诊伤患。 在护工一路“让一让让一让”的抱歉声中,孟书渺好奇地朝推床上躺着的人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嚯好家伙,这血呼啦查的双眼紧闭的男人不就是那何永光……啊不,高荣。 这是她爸妈那边有动作了,找人把这家伙揍进医院了? 可这么大的事搞这个阵仗,也没和他提过啊? 实在是太过好奇,眼见CT室的大门关上,孟书渺就蹭过去,和把高荣推过来来穿着去医院护工服的大叔套近乎闲聊了几句。 然后从护工大叔嘴里得知,这人是车祸送来急诊的,暂时还没有联系上家属。 车祸啊…… 孟书渺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程骥,程骥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孟书渺又给自己父母去了个电话询问情况,自己父母也不知情,孟东俩口子确实已经在在打算要搞一搞这个披着何永光壳子的荣王,这人就是陈家湾401那群家伙的保护伞,先搞他剩下的就容易很多,但他们目前还没来得及动手。 又问了孟书洲和沈乐乔,也都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孟书渺挂断电话后差点笑出声来,真是老天开了眼! 这边安排好了春山第二天要手术的一应事宜以后,那边去打听的人也反馈回来了消息—— 高荣是闯红灯才出的车祸,和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相撞,他全责,不但自己伤得挺重还断了腿,还要赔付对方车主的全部损失。 然后这个时候程骥给了孟书渺一个刚刚查到的消息,陈家湾小区401号那套房子虽然是何永光在住,但房本上是只有何永光那个和前妻生活的独生女一个人的名字。 孟书渺想到他们这边之前了解到的情况,高荣披着何永光的壳子,肆意挥霍人家的积蓄,给皇帝买奢侈品衣服,养着那高贵的皇室一大家子,现在高荣又车祸受了重伤,自己要花钱看病,还要付出被撞车主赔款…… 这下子都不用他们这边动手那也会相当精彩。 孟书渺都乐坏了,父亲车祸重伤住院,通知唯一的女儿来看看总是必要的吧。 第48章 高荣有意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他发生车祸昏迷过去的第二天。 他躺在病床上浑身都在疼, 手机倒是在身旁,跟催命一样不停的响。 高荣的手还是能动的,艰难地拿过手机, 接听起来, 那头是高宗烨有些气急败坏的骂声:“阿荣你去哪里?为何一晚上不曾回来, 混账东西跑哪去了?敢不接朕的电话?” 高荣只觉的心底一股无端的火气在一点点旺盛, 他忍着用平常的语气对高宗烨解释说自己出了点事故,受了些不轻的伤, 现在还在哪个医院哪个房间里躺着, 下不了床。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后,传来高宗烨低低的骂声:“废物, 这都能受伤, 上一回开那车子害朕受伤,这一回又上了自己,当真是个废物,处理好伤势快些回来。” 说着就直接撂了电话。 虽然在高宗烨做了这么多年冷酷无情的帝王的认知里, 他这样说其实已经是在轻拿轻放了,但却叫高荣无端地翻涌起一股血气,他觉得此时自己口腔内都弥漫了一股血腥气。 他为何会出车祸, 还不是因为昨日早晨出门去开店的时候, 他在半路上等红绿灯,正巧有行人过斑马线,他敏锐地察觉这些行人当中有一个男人的身形很像当初夜里在荒地袭击殴打他们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于是高荣便想掉头追赶上去, 只是心中太过焦躁,情急之下便忘了有红绿灯存在这回事,和对面一辆车撞了个正着,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他明明是为了圣上才会那般努力寻找那些人的踪迹, 呵!早知如此,他何必多事,一如往常那样每日早出晚归在小超市里躲清静多好,反正当初被打得最惨的不是他,害怕到一连大半月不敢出门的也不是他。 高荣承受着车祸带给他的身体上的痛苦,内心更是一阵盖过一阵的烦躁和厌弃,这期间他甚至破天荒地挂断了高宗烨再次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电话挂断以后他才莫名地感觉到了一阵舒心,然后就再一次沉沉睡去,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病床前多了两个人——孙皇后和宝安公主。 两人都是差不多的滑稽打扮,坑坑洼洼的刺猬头,或许是怕被人注意到,两个人都掩耳盗铃地穿了件连帽的旧外套,把帽子带起来,帽檐的抽绳拉紧在下巴下面打了个结。 这奇葩的模样看得高荣没由来的一阵眼疼,隔壁病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在不住地偷偷往他们这边瞄,高荣肝火再次旺盛,皱眉冲着两人冷声叱道:“把帽子摘了,蠢得要死!” 孙兰素母女期期艾艾地犹豫着,最终还是迫于高荣那威慑力十足的冰冷眼神下满面羞耻地将帽子摘了下来。 高荣问了才知道,这母女俩是在高宗烨威逼利诱之下被迫出门不得不出门来医院照顾他。 向高荣说明这番原委后母女俩眼中还有未退的恐惧,天知道她们从被强制赶出门到磕磕绊绊找到这里的病房,中间的无助于恐慌,孙兰素就像找到依靠一般紧紧靠在高荣的病床前,生怕此人再把她母女二人赶走,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夕阳即将落山,母女俩滴米未进,来时穿得又单薄,现在真的是又冷又饿到了极点。 高荣看着紧紧挨在自己身边流露出无助柔弱状态的孙兰素,似笑非笑的眼中越发别有深意。 这可是中宫皇后,那个高贵端庄、仪态万千的皇后娘娘啊……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开始有餐车卖晚饭了。 因为很多病人都需要根据医嘱进食,医院有专门的人每到饭点在病房走廊外推着餐车提供一些医院食堂的饭食,不是很好吃,但也不贵,还方便,饭钱在出院费里一起结清。 前两顿高荣都是在护工的帮助下艰难吃饭的,现在有人来伺候他了,那就方便多了。 高荣冲外头昂了昂脑袋,对着孙兰素发号施令:“去,打三份饭食去罢。” 孙皇后一听顿时心中一喜,动作迅速打来了三份饭菜,她让女儿先吃,自己则忍着饥饿先温柔周到地先伺候高荣吃饭。 这顿饭吃得高荣从未有过的舒心畅快,至此,心底牢笼里一直被他压抑的某种如野兽般的念头开始冲破禁锢马上就要伺机出笼了。 孙兰素伺候高荣吃完饭之后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她的那份饭,三口两口就吃了个精光,她感觉这是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已经吃得最美味最满足的一顿饱饭了,她似乎都已经忘了饱腹是什么感觉了。 吃完饭之后人也有了思考的力气,她咬着牙,终于下定决心将她盘桓在心头许久的念头付诸行动。 孙兰素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柔柔地覆在高荣还打着绷带的手上 放软了些身段挨着床沿边倚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此地确实凶险,荣王殿下应当保重自身才好,妾身亦是要倚靠荣王殿下照拂,妾身可以伺候好荣王殿下的。” 孙兰素执掌卫朝后宫这么多年,除了靠娘家,也是靠她的心智算计,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审时度势,如今在这个被她咒骂过无数回的世界。 说到底能为他们遮风挡雨提供安稳日子的就是眼前这个有着合理身份的男人,就连家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事实上也是靠面前这个男人在供养着才勉强维持着那可笑的帝王做派。 大概连高宗烨也渐渐意识到了现在的高荣可能不再是任他掌控在手里的一条狗,所以她们娘俩才会被他撵出来要求来照顾受伤的高荣。 她们母女二人沦落至此,度日艰难,被高宗烨漠视,被郑氏那贱妇爬到头上撒野欺凌,既然如此,她自也可以直接靠着高荣让她母女的日子好过一点。 她看得明白,面前这个这个男人或许早已动态了他那忠君的心思。 一想到她那向来善于掌控他人的帝王夫君,或许将得到他最在意的背叛,孙兰素就有一种战栗的极致兴奋,这种兴奋甚至压过了她对面前这个她急需讨好的男人的厌恶,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君王就该是无一人真心相待、背后无人的孤家寡人才是! 高荣眼睛一眯,抬起他另一只尚可活动的手一把狠狠钳住孙兰素的下巴,看着她吃痛又不得不忍耐靠近还对着他讨好谄笑,高荣心底那种无与伦比且从未体验过的畅快啊。 “呵!这可是皇后娘娘你自个儿说的,可莫要后悔才是。”高荣凑近在孙兰素的耳边,语气冰冷黏腻,又带着不留余地的嘲讽。 两人这番靠得极近的姿态,旁边病床的人也注意到了,但也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当这是感情极好的两口子。 宝安公主高钰英就在旁边低着头站着,不发一言。 协议默契达成,高荣忽然就觉得内心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畅快到让他觉得身上的痛意都减轻了许多,他躺在病床上让孙兰素喂他喝水。 病房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新闻,军事栏目,穿着迷彩的主持人正在介绍军演中的DF-31AG主力陆机动洲际导弹。 高荣凭着何永光的残存记忆也能看懂一些,但本身何永光对军事也不感兴趣,所以他记忆中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此刻高荣心情颇佳,盯着墙上的电视看了一会儿,忽而轻笑出声,颇有些指点的意味对孙兰素笑着说道:“倒是奇技淫巧,但兵贵在人,任这些器物再如何精巧,终归只是花样罢了,主将兵法谋略、兵甲之术才是重中之重。” 一说起来这些高荣有种直抒胸臆之感,他曾经也是执掌二十万边军的重将啊,前两年黑甲军一直败于北鞑,他在一场场厮杀教训中秘密发展壮大了他的重甲骑兵,不惜一切代价由最开始的一万人如珠似宝打造扩充到了三万人,若再有与北鞑一战,摆兵布阵以铁骑压轴,必能制胜。 可惜,如今怕是再也没了机会。 孙兰素不懂这些,更看不懂电视上放的是什么,只顺应着高荣的意思对他崇拜仰慕。 高荣内心受用。 旁边病床是一对看着挺年轻的小夫妻,听到了高荣的话,丈夫用胳膊肘捅捅自己妻子,夫妻俩互换一个遇到奇葩后分享交流的乐子人眼神。 就在这时候,病房外有说话声和脚步声响起,并且离这边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人出现在病房门口。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早前高荣刚醒来时来给他做过一次检查的住院医师,他旁边那个年轻的女孩风尘仆仆。 高荣脑海深处残存的何永光记忆让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熟,只是还未等他想起来,这女孩目光锁定到这边病床上的高荣时疾步走过来,面带急切地朝高荣喊道:“爸,你怎么样了?” 这一声“爸”将高荣喊得脑子一懵,站在他身边的孙兰素母女亦是面露惊诧。 来人正是何永光的女儿何慧慧。 何慧慧刚刚在外面已经和医生大致地沟通了解过自己父亲的伤情,知道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这会儿看到她把脚上打着石膏手上缠着绷带头上还裹着纱布,不免还是皱起了眉头。 “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慧慧站在病床边将自己父亲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一遍,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她总感觉几个月没见她爸好像变得有些陌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高荣面对面前陌生中带了点熟悉感觉的女孩,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心虚的紧张感,他意识中知道这具身体有个女儿,但他在这个世界这么久父女俩从未联系过更没见过面,这让他渐渐地就将这个他毫不在意的问题抛之脑后了,今天苏醒过来后也有医生过来问起他家属来了没有,那时候他都没想起了这具身体还有个女儿。 现在这个多余的女儿就像个突然出现的祸患,高荣是不想承认的。 何慧慧自然是不知道面前这个早已悄无声息换了灵魂的父亲内心的想法,她看着自己父亲,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些埋怨的意味,“好好的怎么一下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爸你怎么开车的?闯红灯,你全责知不知道,现在对方司机也躺医院里呢!你瞧瞧你干出来的事!” 昨天高荣车祸昏迷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就有警察调查联系了作为何永光目前唯一直系亲属的何慧慧。但何慧慧在东城读研究生,这几天正巧跟导师做课题项目去了隔壁韩国出差,没办法立刻赶回来。 等今早何慧慧火急火燎赶到江市,在来医院的路上她就从交警队那边了解了这起车祸的具体情况,她爸开车闯红灯,撞了一辆正常行驶的小汽车,对方轻伤,目前也在住院治疗,但对方的奥迪车车损严重,自己父亲这边则是伤得重骨折做了手术不说,那俩五菱宏光几乎等同于报废。 还不止这些,交警告诉何慧慧,她爸的这辆车从十月份开始到现在算上次闯红灯出的车祸一共有11次没有处理的违章记录,驾驶证的分数早就全扣完了,不但如此,这辆五菱宏光保险十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到期了,现在正处于脱保状态。 这些消息听得何慧慧眼前一黑又一黑。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她爸干出来的事。 明明她爸2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了,基本没出过什么事故,连违章都少有,她爸自己说过的,开车的时候就是要惜命再惜命,能怂就怂能慢就慢,怎么忽然闹出这样的事来,她也就是因为近两个月因为忙着跟老师的课题人在国外忙忘了没空联系而已,她爸这是在干什么? 何慧慧又急又气,现在见到自己父亲,难免就埋怨上了。 高荣原本是有点小心虚的,但转念一想这就是何永光的女儿罢了,天底下孝道为尊,一个女儿还敢教训起当爹的来了,卫朝的高荣是无儿无女的,但不妨碍他认知里父亲即天孝道最大的观念,于是他阴沉了脸像看罪人一样看着何慧慧:“不孝不悌的小畜生,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这个做父亲的!” 这话音量着实不小,旁边两个病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听得一清二楚,探究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这边望过来。 何慧慧被一噎,整个人都有点被震惊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爸爸对她说出来的话,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父母在她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但这么多年来她爸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很负责的,抚养费都是及时给,即便她现在已经成年在读研究生了,她爸还是会三五不时地给她转些生活费过去,让她吃好喝好,所以一直以来父女俩的感情不错的。 “我教训你?爸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那车已经脱保了,你知道你现在要赔多少钱吗?你自己还躺着呢,交警说你闯红灯,一大堆违章,驾照都要被吊销了,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不过就是问你两句,就成不孝的小畜生了?真要不孝我管你死活!” 何慧慧只觉得一阵委屈的涩意在心间弥漫,说话也越发急切激动。 从昨天晚上受到自己父亲车祸受伤正在医院抢救的消息,她就一刻都不敢耽搁和导师请假,安排手头上的事,然后买机票马不停蹄地赶回江市来,只在飞机上眯眼打了个盹,这现在这么一气,只觉得头针扎般的疼。 “老子的事轮不到你个小畜生来管,滚!”高荣很烦,直觉告诉他何永光的这个女儿会是个麻烦,所以他只想让人赶紧滚,比来管他的事。 跟着何慧慧进来的医生在旁边劝着让大家都冷静一点。 可何慧慧哪里冷静得了,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任人拿捏的性子,这会儿火气蹭蹭蹭地窜上来,转眼目光就瞥见了紧紧靠在自己父亲床边那两个刺头的女人,何慧慧看着孙兰素明在父亲床头明显呈依偎姿态的女人,顿时觉得了然某些事情,她盯着孙兰素冷笑一声:“呵,怪不得张口就骂我不孝的小畜生,这是找着孝敬的人了,这不已经被人挑拨离间用屎糊了脑子了,你这一堆烂摊子真当我稀罕管啊,行,我这个不孝不悌的小畜生就不碍您的眼了,这一堆破事你们自己搞吧!” 说着何慧慧也不管旁边医生“有话好好说”的劝阻,转身就离开了病房,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只当这没联系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她爸是找了个女人被对方挑拨着才会性情大变干出来这一堆祸事,既然这样,那她还真不想管了,她想着找个地方吃个饭填一下肚子,然后直接买机票飞回首尔,导师那边还一堆事等着她呢。 正这么想着,何慧慧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打开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是不是感觉你爸爸一下子变了很多,那就回陈家湾小区12幢401看看吧,再去查一查你爸的账户交易流水,会有你意想不到惊喜呦!】 何慧慧站在那里盯着这条匿名短信看了半晌,然后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外走去,呵,她倒要看看她爸是怎么回事,这短信又是怎么回事,到底在搞什么鬼! 何慧慧在医院走廊上快步走着,出口转弯处和一个头戴帽子,带着口罩将整张脸捂得严实的怪人擦肩而过,因为正一肚子火气和疑虑,她没有发现这个行迹称得上有些鬼祟的男人是朝她爸爸的那个病房进去的。 第49章 这个包得严实且行迹鬼祟的男人就是高宗烨。 经过那晚烂尾楼前惊心动魄的扇耳光剃光毛发的身心双重侮辱事件后, 时隔大半个月,高宗烨终于是再次踏出了401的大门,就在高荣挂断了他的一同电话之后。 高宗烨气急败坏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亵渎的同时, 心中亦有一种什么事情正在慢慢脱离他掌控的恐慌焦然蔓延开来。 这让高宗烨坐立难安,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他做出了抉择, 决定踏出门去, 去那医馆看看高荣的伤势到底如何,或许对方只是因为伤势太重才敢不接他的通话, 作为他的工具棋子, 他想,他这个帝王能为高荣做到这一步, 高荣也是该感激涕零了的。 和欣贵妃交代了一声后高宗烨就心惊胆战地出了门,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世界虽令他万分厌恶加胆寒,但不得不说某些方面这个世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凭着了解的那点子现代常识, 揣着早前高荣给他的一沓现金打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就直奔医院而来,到了医院后根据之前记的高荣所说的病房地址又花了好一番工夫, 遭了好些个白眼之后才磕磕绊绊的找了过来。 进到病房里一瞧, 发现高荣的样子倒瞧着确实伤得不轻,倒也没有说谎糊弄他,这令他一下安心了不少, 在心底暗暗骂了句没用的废物之后他问高荣何时可以痊愈离开。 高荣乍一见到他主子出现在病房着实惊了一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下意识不受控制地暼了一样站在傍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兰素。 高荣更不敢表露什么,只是解释医生说他还要再修养上一顿时日,现在暂时连床都下不了, 短时间内也没法离开医院。 高宗烨没有发现这些已经隐隐改变的异常,在他心里他今日能纡尊降贵出来一趟看高荣关心他的伤势已是天大的恩宠,在心底不知道多少次暗骂这个废物但吗面上却不显,戴了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阴冷和探究的目光在孙兰素身上来回扫视一圈,见她恭敬谦卑又怯懦地将头越埋越低,他这才满意,确定这女人应是不会生出什么反抗之心,高荣也是一如既往地态度恭敬 亲眼见过一切似乎都还是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之后,高宗烨一下放心下来了不少,他出来也有好一会儿了,也不想多呆,准备打道回府。 走出病房,顺着刚刚来时的路一直走出了住院部,正准备要往医院出口处走过去的时候,和几个正准备进住院部的年轻人正对面擦肩而过,高宗烨压低了帽檐戴着口罩视线受阻似乎是没怎么正眼看清前面的路,和这几个年轻人中的其中一个撞到了一起。 高宗烨皱了皱眉,在心里骂了句混账后头都没回只想快些离开,在他的固有世界里根本没有他撞人的意识,头也不回只一心朝外走。 他觉得没什么,但别人未必和他一样想法,尤其被他撞一下的小年轻不这么认为,明明这人埋头往前走的时候自己已经侧身让了点道了,结果还跟瞎眼似的撞了上来,撞了人之后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外走,连一句嘴上的道歉都没有。 这染着一头灰发的小年轻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回身一把揪住高宗烨的衣领子将人给强行拉了回来,“回来回来,你踏马几个意思,撞了人连屁都不放一个就想走吗?让你走了吗?” 年轻人人高马大,蓄力的胳膊上肌肉鼓起,轻而易举地就将已经走了好几步开外的高宗烨给拖了回来。 “你你……你放肆,还不快快松开,你要作甚?” 高宗烨被卡住了脖子拉回到几个年轻人跟前,心下一阵慌乱,骤然回想起那个夜黑风高夜里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后背汗毛力气,隐在口罩下的脸都有些白了。 他就知道,就不该出来!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蛮子! 帽子都要被人扯落下来了,那光溜溜的脑袋半露不露,高宗烨狼狈地护着自己的帽子,努力挣扎。 那灰头发的小年轻脾气有点爆,拽着高宗烨的衣领子不松开,要教他懂礼貌:“对不起不会说吗?撞了人不知道吗?” 眼看着四下不少人的目光都朝这边集聚过来,灰发小年轻的同伴开始劝阻:“唉好了好了,咱们还有事呢,先进去吧,犯不着跟这种人较劲。” 被同伴硬拉着给劝住了,灰发小年轻满脸怒气不甘地松开了手,然后冲着高宗烨竖了跟中指,淬了一口骂道:“不长眼的叼毛,撞到人都不知道说声对不起,着急投胎去吧!” 被同伴强行扯着走远了还能听见这灰毛在骂骂咧咧,明显就是个很不好惹的。 这些骂声从高宗烨耳边飘过,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只有刚才那灰毛对他竖中指的那个场景。 这画面,太过眼熟,令高宗烨印象深刻,那是还在卫朝为他独尊的时候他的帝王威严第一次受到侵犯。 当时那人朝他比划出这个手势的时候,眼中的是轻蔑、不羁、挑衅以及鄙视,他当时只以为是李氏生的那个孽障为了和他对着干故意自编出来一个手势,没成想…… 就像有一个尖利的针狠狠刺入了高宗烨的大脑,他感觉脑子嗡地一声。 在卫朝时他头一回见到这样一个竖中指的手势,卫朝人古往今来没有人会有一个竖中指的手势来代表任何含义,而今天,他在这个离谱荒诞且该死的世界里再次见到了这个手势,从刚才那灰毛蛮子的所表达的肢体动作和语言中傻子都能看出来,在这个世界里这个竖中指的手势代表的含义也绝不会是什么好词。 所以,那孽障为何会比划出一个这个世界明显都已经有默认含义的手势,那孽障到底是什么人?她莫非就是来自这个世界? 难不成他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就是那孽障对他怀恨在心而施展了妖术?当初在谨身殿那个竖中指的手势就是在施展此等邪术? 那如今那孽障又身在何处?是否也在这个世界? 那孽障、那妖孽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用妖术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她在哪里? 大脑如被突然搅浑的水,霎时间波涛汹涌,让高宗烨突然就疯狂得整个人都在簌簌颤抖。 那妖孽在哪?那妖孽如今在何处?一定在这里!定是也在这个世界! 高宗烨整个人有种混沌甚至不轻的感觉,跌跌撞撞地凭着本能往外冲去,在门口甚至还差点和要进医院的车撞倒。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这个陌生而令他恐惧到有些妖魔化的世界,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仿佛回到那个他尊贵为上天子之位的世界的途径明明就近在眼前,可他却无法触及。 这让高宗烨有种灵魂都在被燃烧的焦躁感。 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在哪里?妖孽到底在哪里!这一切定是那妖孽在背后捣鬼,故意害他如斯,若是叫他抓到这贱人,他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妖孽!贱人! *** “啊嚏——” 孟书渺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鼻子。 正在开车的程骥直接摁键关了车窗。 “阿嚏——” 又是一个喷嚏。 程骥:“是不是鼻炎又犯了?” 冬天冷空气一来,孟书渺就容易犯鼻炎。 孟书渺伸了伸懒腰:“应该不是吧,最近都没犯病,也没感冒的症状,难道是谁在念叨我?” 程骥笑笑,手里的方向盘一拐,张口就来:“我啊。” 车子在路上匀速行驶着,路口拐弯朝着大皇子目前所住到小区方向开去。 今天又是一个周六。 春山的手术非常成功,住了五天院后医生说他回复良好就让他出院休养了。 孟书渺这一周基本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因为临近年底,职场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像是被摁下了忙碌的快进键,就连孟书渺这个超级关系户最近也是工作量不小,每天上班忙,下了班之后也挺忙。 所有人都很忙,沈乐乔和徐子望游戏上线都少了,孟东俩口子年底要拜访各种客户和合作伙伴,孟书洲有开不完的各种会议。 程骥更是提了个行李箱各种航班飞来飞去不停出差,他昨晚上才回江市。 好不容易这个周六空闲了一点,这精力旺盛的家伙连轴转满世界飞了一个星期之后就昨晚休息睡了一觉,今早起来就拉着孟书渺说好久没有约会了,要和她出去约会。 孟书渺想着自己好像从卫朝穿回来以后都还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于是两人就买了两张电影票,还很有情调地搞了个vip情侣厅。 结果,孟书渺都不想吐槽现在的这些电影,尤其是他俩选的这种专赚情侣的钱的爱情片,开场不过十分钟,孟书渺就跟屁股底下扎了针一样坐不住了,实在太无聊了。 早知道就不提议来看电影了。 硬撑着看了一半,她问程骥这片子到底讲了些什么,程骥也说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大皇子的电话,说是自己赚了些钱,想先还一部分,但由于他个人原因,现在只能以现金的方式还,大皇子问孟书渺有没有空,他想在过年前先把钱还上一笔,4000块钱。 在带大皇子租房子之后的几天,孟书渺又去找过大皇子一次,之前大皇子拜托孟书渺给他找一些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书籍,孟书渺思来想去后帮他的那个手机注册了一个江市图书馆的小程序账号,还带他去了一趟图书馆,教他怎么借书,告诉他若有学习的需求,就可以来这个图书馆借阅书籍。 她还买了两本字典送给他。 上一回见面的时候大皇子还说他暂时尚未找到合适的工作,只在小区附近那个快递集散点干快递分拣的短工,按日结算工资,纯卖力气的活,两个星期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要攒一笔能还她的的钱,该不会是拿命去死拼了吧? 这可使不得啊! 电影正演到男女主再次因为一个屁大点的误会吵得歇斯底里,孟书渺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有一半没放映完,孟书渺就拉着程骥走人了。 两人去吃了个饭,按原计划本来是准备打道回府的,现在看着大皇子发给她的还钱的消息,孟书渺有点好奇就打算拐个弯过去看看,别真卖苦力把自己给累瘫了,想着告诉他一声,这个钱不急着还,先把他自己的日子过安稳了再说。 到了大皇子租房的小区,她想着也不好空手去,还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袋子水果。 大皇子今天倒是难得空闲在家,孟书渺和程骥被热情地迎进屋里去,大皇子给他们倒了一杯水。 这屋子孟书渺自从第一次送大皇子过来后现在是第二次,她打量着,不大的屋子,倒是简洁干净,只放了一些大皇子必用的生活用品,其他的和房东出租时是原样的,倒是客厅的桌子上有些凌乱地摊着好几本书。 孟书渺好奇地凑近看了看——《鲁迅文集》、《鲁迅杂文解释》、《呐喊》、《彷徨》、《朝花夕拾》。 有一些堆叠在一起看不清是什么,最旁边摊着一本新华字典,还有一个写了半页纸的笔记本子,孟书渺有一瞬间的震撼和愣神。 大皇子从厨房里把热水端出来,发现孟书渺和程骥两个人正凑着脑袋在看他瘫在桌上的那些书,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急忙走过来,抽出其中的一本书和那个他做笔记的本子,递到孟书渺勉强指着上面的几个字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教道:”妹妹你来了太及时,我这有些看不懂的地方也正巧可以一并请教你,这个字读做什么?还有我如今正读到《阿Q正传》,妹妹你可知这个Q是否就是这边你之前所说的外邦文里的字?我总觉得用鲁先生起这般一个名大有深意,我尚且没怎么看懂……还有这段我所摘抄的文,若译成我卫朝字话又该如何做释,五妹妹你也是动卫朝官话识卫朝字的,可否帮我瞧一瞧?”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孟书渺有点懵,她磕磕巴巴地回答了几个她尚能回答的上来的问题。 而大皇子听着,当即如听老师讲课的好学生一样,边听边记,孟书渺和程骥就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认真用卫朝文字奋笔疾书记笔记,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他学习,她甚至还偷偷的自己拿手机在背后搜了搜看看自己刚才有没有回答错,在一个异时空的古代客人面前,希望她刚刚的回答没给先生丢脸。 孟书渺上学那会儿其实语文并不是特别好,她要是有现在大皇子这学习的劲头,当时高考的分数估计能够一够首都大学。 认真记完一大段,大皇子长弹出一口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两位客人的存在,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失态了,只是这鲁先生的这些文章实在是令我内心震荡不已,我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见到这般惊世之作,这几日看了这些书作,有些地方尚有些不理解,但我已在认真研读。” 先生的所有文字都是启蒙的、批判的、立人的,他能这么如饥似渴地研读鲁迅先生的作品,让孟书渺深受震撼,要知道这可是个封建朝代的皇子啊,孟书渺挺佩服他的。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真是……”大皇子看着手里摊开的书页低低地叹着。 他这两天只要一有空就在看这位鲁迅先生所著的书籍,内心惊涛骇浪,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想,荒诞、离谱? 或许应该是这般形容,但心底又有另一种声音在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于是他翻开看了这个世界后人的注释,很多文字看不懂,他翻着五妹妹给他的那字典,看得磕磕绊绊,但似乎多和从前不一样的想法。 看着大皇子这愚昧开蒙、思想受到冲击洗礼的模样,一直没有说话的程骥挑了挑眉,看着大皇子笑问道:“还有一些其他的更为让人震撼的书不知道大皇子想不想看?” 大皇子抬眸惊诧道:“还有比之更为震撼的?何人所著?” 见他有兴趣,程骥拿了纸和笔,拉过孟书渺,两个人在边上再一次头碰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又是上网搜索又是轻声讨论,在纸上写了一长串的字,从《资本论》、马哲文集,再到毛选全集,再配上近代史的各类历史文集,这一套看下来,大皇子或许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大皇子了。 大皇子好学,拿着孟书渺和程骥给他的读书清单仔细看了一遍,表示自己这边的书看完了会认真去寻来,一本本看下去的。 孟书渺见大皇子认书上的字都有些吃力但还在努力的那股劲儿,她掏出手机又给友情赞助购买了一份之前杏芽和春山学汉语拼音的课件,她看杏芽和春山学习的效果挺好的,大半个月认真学下来,基本可以根据拼音读写一般常见的那些汉字了,大皇子这种学习的思想已经到了更高一个层次了,最基础的得让他跟上。 大皇子很感谢孟书渺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拿出已经准备好多时的那4000块钱递给孟书渺:“给先还4000,你数数,可是对得上。” 孟书渺犹豫着将那4000块钱接过来,开口询问:“大哥你一下攒了这么多钱,我上次听你说你在干快递分拣,那活可是很累的,钱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还是悠着些,注意身体啊。” 这好不容易都要开始学习马列毛选了,可千万不能自己把自己累死了。 大皇子闻言笑笑:“多谢五妹妹关系了,其实也不累,这些钱也不是光靠干那快递分拣的活赚的,五妹妹你们来时可曾见到这小区门外那家武馆?” 孟书渺赶紧在脑海中搜索回想,来时好像没怎么注意。 程骥倒是注意到了,在一旁提醒她,“就那家红色门头招牌的,叫英雄武术馆的,大门东边。” 所以…… 孟书渺看着大皇子终于反应过来,回想起来当初她在卫朝西南边境逃难,大皇子为救她反水杀人时那干净狠辣的一招一式,眼前这位确实是功夫在身上的,是真的带兵打仗上阵杀过敌的。 大皇子笑着挠头,那严肃凶悍的脸上看着和善不少:“机缘巧合,和在那武馆演了几场武艺展示,那老板很是满意,用来招揽有学武意向的客人,一场表演展示给200元钱,一般上下午各一场,还教授了一两个愿意与我学招式的学生,那老板又付了我1500元教习费作为报酬。” 大皇子自搬到了这个新住处后,为了防止知晓他存在的四公主母女告诉他父皇从而找到他,他就辞去了在烤鱼大排档的工作,最开始他在这租房的小区附近游荡了好几天,熟悉环境外加找寻有合适他工作的机会。 那日他从外面回来,无意间透过玻璃就看到了小区门口那家武术馆里有教练在哼哼哈哈地练武术,旁边围着一圈学员小朋友。 现代中华武术和大皇子在军中学的用来保命和杀敌的手段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觉得有意思就站着看了一会儿,正巧武术馆的老板出来看到了他,见他那专注观看的模样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练家子,就上去和大皇子攀谈了几句。 这武术馆的老板也是个热情的爽利人,也是真的热爱武术,然后聊着聊着,这老板就邀请大皇子进去和馆里的教练切磋切磋,大皇子也觉得有意思就同意了。 和大皇子切磋的教练还是位退伍军人,拿过全军比武大赛的奖,于是现代军体拳和冷兵器时代军士的古武术进行较量,力量,速度,敏捷度,拳拳到肉,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 这场精彩的比试吸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武术馆老板看着这样吸引人眼球的效果,就和大皇子商量问他愿不愿意来武术馆打几场这样的表演。 老板得知大皇子就住在武术馆所在商铺的这个小区,就也很放心地邀请他,一场宣传表演给200块薪酬,就在武术馆附近那一片,有时候会走得远点去附近的广场或者协商好的商场里,有时候一天表演一场,有时候一天表演两场。 现在已近年底,学校都放了寒假,看了表演宣传想给自己孩子报一个武术班的家长还真不少,还有想学点防身术的成年人也有。 武术馆里的教练忙不过来的时候老板还请大皇子帮忙做一些基础教学,给的报酬在大皇子眼里是非常可观的。 于是就这样大皇子在武术馆有需要的时候就当一当教练,打几场表演,快递站忙的时候来喊他他也会去干几天,剩下的那一点空闲时间他就在家里休息,认真研读鲁迅先生的著作。 钱也赚了一些,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他留了一点必要的生活资金后一共凑整了这4000块钱,这也是他一种态度的表明。 大皇子现在是更喜欢这个奇特世界的生活了,现在他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可以活得更好,如果这时候说要让他回到卫朝去,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听完大皇子对他近段时间生活的叙述,孟书渺也替他开心,便也不再推辞,收了那4000块钱。 大皇子是个好学的大皇子,眼看他满腹心思都在鲁迅先生身上,孟书渺和程骥对视一眼,就和他告别准备离开也不再打扰他学习启蒙新思想。 两人刚走到玄关门口,孟书渺就收到了她哥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孟书洲的声音明显带着兴奋:“你在哪儿呢?赶紧回来。” 孟书渺奇怪问道:“我和程骥出门了呢,发生什么事了?” 孟书洲:“赶紧的,去陈家湾,嘿嘿,401那边好戏开场了!” 来了!这么快! 孟书渺精神一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眼瞧瞧站在门口送她和程骥出门的大皇子。 她朝大皇子笑笑,大皇子也朝她笑笑。 从大皇子的住处出来,孟书渺和程骥就一路直奔陈家湾小区。 那边离得稍微有些远,开车过去在路上花了半个多小时到时间,期间孟书洲还打电话来催她到了没,那语气间掩饰不住的吃瓜看好戏的兴奋劲儿,听得孟书渺心里痒极了。 因为是周六,陈家湾小区里外就是找不到一个能停车的空位。 无奈之下,程骥只好把车停在了陈家湾隔壁的那个小区里,两人就步行小跑着往陈家湾冲。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单元楼下最已经停了两辆孟书渺眼熟的商务车,沈乐乔摇下车窗招呼两人赶紧上车。 吃瓜的绝佳观赏位置已经占好了。 孟书渺上车才发现,但凡知晓这边穿越秘密的人都全员到齐了,除了还下不来床躺家里的春山。 沈乐乔掐着孟书渺的胳膊,指着车窗外单元楼进门的方向:“刚刚那个何永光的女儿已经带着警察上去了,你怎么才来?” 一个车都坐不下,孟东和林文君夫妇俩还有杏芽坐在另一辆车里。 他们这边这个车驾驶座上是孟书洲。 “何慧慧动作这么快吗?”孟书渺还摇下一点车窗抬头往四楼那个方向望。 孟书洲回道:“人家都快气死了,这动作已经不算快了,听说何永光的存款棺材本都马上要被折腾光了,剩下的那点钱车祸全责赔偿加医疗费已经负债不少,何慧慧查完流水,当场就炸了。” “监视这里动静的人刚刚和我说,何慧慧一大早就来过一趟,这是第二次了,直接叫了不少人。” 沈乐乔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补充:“我们来得早,何慧慧带人上门前我们就到这里了,那房子里面好像还有别的状况,据收买的402探子来报,里头好像他们自己内讧在吵架,跟唱大戏似的。唉,你说你,来那么晚,都不看群吗,差点就错过好戏了。” 沈乐乔这个乐子人自从知道了穿越的真相以后,她就建了个群,名叫“打倒封建主义”,人拉人,知道真相的几个人都在群里。 孟书渺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然刚刚群里她哥有发过,但她消息免打扰了,那时看电影看到一半就跑去大皇子那儿被大皇子震惊得不行,没注意到群里的消息。 程骥拨了一个视频通话出去,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程骥把手机递给孟书渺,视频那边的画面有些模糊晃动,是从开了一条缝的门内偷偷朝外伸出去拍的,大概画面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在敲一住户的门,还能听见一些喧哗吵闹的声音。 402里有个住户就是程骥花钱买通的,这会儿开始给大家做现场直播。 沈乐乔趴在孟书渺身边,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整个车子里回荡着何慧慧因愤怒而高亢的声音—— “开门!快开门……警察就在外面,装死也没用……这是我的房子,我有钥匙!” 而此刻,401内却很安静,屋子里人不少,原本龟缩在房间里的人也都被那震天响的敲门声都给吓出来了。 高宗烨将帽子戴在头上,目光阴沉又愤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太后就站在房门口,手中不停地捻这佛珠,没有发出声音,但嘴巴一直在动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四公主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俩更是早就缩在客厅一个角落里,依偎在一起,吓得脸色发白。 孙皇后今天倒是不在,她被要求继续留在医院照顾高荣,不过她女儿今日倒是没有跟着一起去。 此刻高钰英正双手紧紧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臂,面上显有惧色,轻声开口打破了这门外吵闹门内死寂的氛围,“那个……有事早上闯进来的那个疯女人吧?三哥……三哥,你且去将那疯女人打发了去吧!她定是和晨时来的目的一样,想将我们都从这屋子里赶出去……三哥!” 年轻的男人和高钰英有三四分的相像,一头披散着稍显凌乱的长发,紧抿着嘴唇,他皱着眉推拒着高钰英的手将自己的胳膊从高钰英长指甲的禁锢下挣脱出来,但高钰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年轻男人此刻的不快,又将手攀了上去,像抓住给她安全感的绳索一样,再一次死拽住不放。 这年轻男子咬了咬牙,目光悄悄暼一眼站在主卧门口面色阴得能滴水的高宗烨,最终还是任由高钰英拽着,没有再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动作。 “里面的人能听见吗?我们是社区的,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们了解一下,开一下门,再不开的话我们就要强行打开了,警察也在。” 何慧慧愤怒的砸门声暂歇了片刻,很快就有另一个还算平和的声音接话,敲门声也轻了很多。 但屋子里依旧没人有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主卧门口的高宗烨。 高宗烨此刻面上的神情如果在卫朝那就是即将见血的征兆,他恨恨咬着牙关,面部肌肉绷得很紧,手中用力捏紧着一只手机。 在外头砸门的那个自称是何永光女儿的疯女人早晨开门闯进来闹过一次被高宗烨命屋里的其他人将人撵出去后,他就给在医院的高荣去了电话,但未曾打通,一直是一个该死的女声说什么已欠费,拨打不了。 这个机子平常都是高荣在帮他打理,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高宗烨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非常急迫地想要让高荣回来处理眼前的情况,可却无法联系上那混账! 混账!混账!混账! 高荣这个没用的玩意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有郑如意那贱妇! 一个两个的都是混账! “父皇,可有何吩咐?” 那个被高钰英强拽着手的年轻男子,应该算是此刻屋里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他称高宗烨为父皇,对他亦是全然的恭敬,就他现在那表情,仿佛只要高宗烨一声令下,他就能出去把门外那群对他父皇毫无敬意的人砍个稀巴烂。 高宗烨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吩咐开口,但此刻门外的人已经失去了失去了耐心,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拿钥匙开门。 一阵短暂的动静之后,防盗门和里面的铁门被一一打开,屋里的所有人在这一刻神情都是紧张的,就在外面第一个人走进来的同时,太后她老人家惊叫一声,手脚灵活地转身、回房、关门,一气呵成。 门外哗啦啦一下涌进来不少人。 四个警察打头,后头跟着满脸怒容的何慧慧,在后面还跟着一个手臂上挂着红袖章的社区居委会杨主任和另一个工作人员、街道办的张书记,还有被何慧慧喊来撑场子的她的舅舅舅妈,以及跟在最后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几个邻居。 乌泱泱的一片人。 “里面这么多人在,我们喊了这么久,为什么没人开门?” 为首的一个警察进门后第一时间目光犀利地将原本屋里的高宗烨众人扫视观察一圈,这个民警就是陈家湾小区这一片的网格民警,今早接到何慧慧的报警说她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住进了一群来历不明的可疑人员的时候,他自然是第一时间跟着来了。 这民警手警惕搭在自己腰间,和自己同伴是一个眼色,用最快的速度将客厅检查了一遍,然后他走到高宗烨身边将他身后的卧室门打开,探身朝屋里查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后他才看向高宗烨,直接问道:“何永光你们认识吗?既然住在这里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这明显就是审问的严厉语气了。 今天上午何慧慧去了派出所报案,说她在外地求学长时间不回家,今天回家一趟才发现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一群看起来行迹很可疑的陌生人,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不但占据了她家房子,还哄骗她爸爸把60万存款几乎花的精光,她爸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养着这群人,她有理由怀疑她爸爸是被人骗进了一个类似于传销的洗脑组织里,这个组织现在就在她家里扎根发展。 警察一听,如果是真的,这可不是什么邻里纠纷的小案子,当即组织了人手跟着何慧慧先来看看情况,这儿进屋的就有四个警察,楼下门口还守着一辆警车。 来之前,派出所还先给社区和街道那边都去了一个电话打听情况,这不,两边的人都来了,阵仗就显得有点大。 不知为何,明明在此之前没和警察起过什么冲突,但高宗烨就是对这些穿着外黑里蓝的类似官府捕快的人打心底里犯怵。 当下被这么一问,高宗烨心中姿势警惕万分,打算暂不开口,以不变应万变。 但他不开口,却有人要上赶着显一显。 “放肆!” 那边被高钰英拽着手的年轻男子见高宗烨已经被人用手指着鼻子问话了,当下便勃然大怒,一把甩开高钰英的手冲了过来,无比英勇地推了问话的警察一把,将高宗烨挡在自己身后。 这年轻男子被高钰英唤作三哥,其真实身份就是大卫王朝的三皇子高玮,他大概是没赶上集中穿越的趟,来得比较晚。 昨天晚上差点饿死都没等到买晚饭的欣贵妃回来后,高宗烨逼着高钰英和江采女母女出门去找问他要了2000块钱这个月的买饭钱后带着儿子跑了的欣贵妃。 高钰英哭哭啼啼出门,欣贵妃没带回来,带回来了一个同样满脸惊惧一觉睡醒就换了时空的三皇子。 同样是在卫朝七月十三一觉睡去,但三皇子来得太晚,到现在为止之来了不到一天时间,所有很多沧桑他都还没有经历过,此刻他的脑海中就只有临睡前他父皇给他的那一张和亲圣旨,以及他那日思夜想似乎很快就要到手的储君之位。 现在看到自己父皇被如此亵渎天子威严,三皇子自然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他手上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但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勇和孝心,指着面前的警察疾言厉色地叱骂道:“哪来的贱民,居然敢对我父皇如此不敬?不想活了不成,还不速速下跪?”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加班,来不及更新,就把两天的合在一起一章更新了,明天就不更了 第50章 三皇子高玮作为皇后嫡子, 从小自是养尊处优,气性挺大,这一嗓子嚎完, 原本闹哄哄的屋子里忽然诡异地静了静。 “什么?你说什么玩意儿?”高玮面前的警察甚至觉得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跟看神经病一样莫名看着他。 高宗烨被高玮护在身后, 没有感动, 此刻他莫名有一种想一个耳光把这个蠢货儿子扇死的冲动,但他嘴唇动了动, 还是没有开口。 这边的闹剧才开始, 那边被另外两个警察搜房的次卧就响起来一阵老年人刺耳的嚎叫声:“你们……你们作甚!滚出去!滚出去!给哀家滚出去!放肆!谁允许你们进来的?啊啊……圣上!圣上快将这些贱民从哀家寝房赶出去!简直……简直是目无王法,竟敢如此轻慢哀家……” 那俩警察都有些懵了, 站在被强行打开的次卧门口看着里面发疯的老太太都没有了什么动作, 屋子一打开,里面那股檀香混着老人味差点把两人直接送走。 两个警察一时间没了动作,但气上头的何慧慧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进了屋, 对着太后直接开骂:“你个老妖婆装什么蒜,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从我房间了滚出去,这是我家, 我的房子!” 这个次卧是何慧慧的房间, 从前她学校放假回来看自己爸爸的时候偶尔回来这里住一两天,里面的陈设都是按她要住的时候摆放着的,一应物品也都是她的, 今早她第一次来的那一趟,当打开自己卧室的门,真的气到差点晕厥过去,她好好的房间被这个跟有病一样神神叨叨的老太婆搞得乌烟瘴气的。 她的整个家整个房子都被这群乱七八糟不知道哪来的人给彻底占据了。 何慧慧和何永光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以前何永光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自己女儿,包括他现在有多少积蓄,何永光一直没再婚,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也总是在聊天时说上一两句他要给她攒结婚的嫁妆。 可这次何慧慧头一次去查了她爸名下那两张银行卡的流水,不查不知道,这一查让她整个人差点升天,从十月中下旬开始,她爸爸的两个账户里就开始有连续不断的消费支出,小笔支出有买一些生活用、每日大几百大几百的餐厅用餐支出,大额支出更是看得何慧慧两眼发直,其中万象城奢侈品专柜有三十多万的支出,买拜佛用的香、买古玩等等……所有一切消费林林总总算下来,她爸爸那60多万存款差不多已经被耗空了。 再加上这次车祸父亲自身的损失和医疗费、对方车主的损失和医疗费,计算下来那是完全是一笔让普通家庭能承受的欠款。 并不是何慧慧惦记她爸爸的那些钱要做自己将来的嫁妆,觉得她爸花钱就是在花她的钱,现在的情况是被花完的60万加上车祸的欠债,她爸是连将来养老的钱和棺材本都赔进去了,要想还清欠债的话,只能把那维持生计的小超市转让卖了。 当时看着手里的账单流水,何慧慧真的差点晕过去,她想起那条神秘短信提醒她回陈家湾看看,于是今天一大早她也没和还在住院的父亲说,就直接杀过来了。 这套房子本来是很早之前何慧慧父母结婚用的婚房,她的妈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一心替女儿考虑,离婚时趁着与何永光那时对她还是有些愧疚的心理和他协商,房子两人都不拿,就只写女儿一个人的名字,但他可以住着,何永光同意了。 后来这么多年何慧慧随母生活,何永光就一直生活在陈家湾401这套房本上只写了何慧慧一个人名字的房子里。何慧慧偶尔会被何永光接回来住几天,这样一直持续到何慧慧去外地上大学。 何慧慧是有401的备用钥匙的,当她一大早打开401的大门,一屋子的人都还在睡梦中,何慧慧却是被自己家里的场景震惊到了。 早上第一次来的时候何慧慧只有一个人,她不敢轻易和这一屋子奇怪的陌生人起冲突,就很快退了出去,她真的要被气死了,同时又觉得她爸爸一定是遇上什么骗子、传销之类的了,所以从小区里出来她马不停蹄就去了派出所报案,然后叫了她同城的舅舅舅妈一起过来。 眼下和警察一起进屋,仔仔细细地将屋子里都看了个遍之后,何慧慧真的已经在气到发疯的边缘了。 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最后的理智让何慧慧没去动已经躺在地上哀嚎说疯话的老太婆,她冲进去,看着气急面目全非的卧室—— 她的被子、床铺已经都被这老太婆用得染上了一股恶心作呕的异味;再打开衣柜一看,她的衣服已经都不见了,大衣正套在这个老太婆身上,毛衣、裤子、衬衫都在外面那几个女人身上看到了,甚至连她换洗的内衣内裤都不见了;梳妆台上的那些护肤品不翼而飞;她上一次忘记带走的棉花娃娃被垫在椅子上做屁垫已经面目全非,画报、谷子不是被扔在角落就是不见了。 乌烟瘴气。 一塌糊涂。 何慧慧觉得自己的血管真的马上就要爆裂了。 这就像是一群强盗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撬开了她家的门,在她家的房子里安了家,吃她家的喝她家的,所有私人物品、隐私物品都被他们当做自己的随意取用,私人领地被随意入侵了。 当着警察和街道、居委会的工作人员的面,何慧慧本是想控制,但这个时候她是再也控制不住了,尖叫一声,将那正插着香的香炉拿起来,一把狠狠丢在太后脚边,捧起床上那让她犯恶心被子一把丢出门外,她疯了一样崩溃地朝警察哭喊:“强盗!这些都是入室抢劫的强盗!快把他们都抓起来……滚出去啊!统统都从我家里滚出去!滚出去!” 何慧慧的舅舅舅妈也正气得不行,见状立刻响应,把客厅里搭着的帘子和几张床全部掀翻。 那从来都老僧入定一半八风不动的太后娘娘此刻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看着那被砸倒自己脚边撒了一地香灰的香炉,她急喘着,差点背过气去,哀嚎着朝不远处的高宗烨求救:“圣上……皇儿,皇儿快来帮一帮为娘,快!这贱婢疯了,快来把她带下去,烨儿啊……贱婢你岂敢!” 此时四公主母女二人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高钰英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躲去了目前还算清静的厨房。 那厢,高宗烨被自己儿子牢牢护在身后,他看着自己哀嚎求助太后威仪被践踏被亵渎的老娘,满脸震怒,又是焦急大喊,“母后!母后!混账!” 吼得倒是脸红脖子粗的,但脚却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目光一转看向面前正在严阵以待护驾中的三皇子,“还不快去看顾你祖母!莫叫这些贱民欺辱了你祖母去!” “是!” 三皇子面色亢奋,听着自己父皇的委任,这是父皇对他的重视,眼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在父皇身边,正是取得父皇信任和表现自己的好时机,如此,正当是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他将其属于皇子那凛然的气势一摆,朝着正在往外扔东西的何慧慧疾步走过去,就像是接触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对着何慧慧狠狠一推,“滚开,岂有此理,肮脏的蝼蚁岂敢惊吓我皇祖母,还不快快住嘴,这岂是可以容你撒野的地方,再嚷嚷赐死你全家!” 而此刻已经逐渐暴走的何慧慧又岂是这么好欺负的,这群强盗小偷,骗光了她爸爸的血汗钱,非法侵占她家房子,强占她家的私人物品,居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骂她打她!我都还没岂有此理呢,你居然还先岂有此理上了! 何慧慧被推得一个趔趄,没站稳踩在了她刚才从卧室里扔出来的棉被上,脚下一崴,摔在了地上,正好就摔在已经吓得脸都白了的四公主母女身边。 见她仰天倒下来的一瞬间后脑对着地面,高钰姚下意识就伸手在她后背稳了一把,旁边的江采女见女儿的动作,惯常跟上扶了一下何慧慧的手臂。 此时已经气到失去理智的何慧慧到并没有察觉那么多,她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此刻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嗷地一声扑上去,用尽毕生的力气兜头一个大耳瓜子朝着尊贵的高玮那张威严肃然的皇子脸面狠狠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整个轰乱吵闹的环境中并没有很突兀,但着实让高玮又惊又怒,他被人打了!他被一个卑贱的女人打了!还是打了脸! 捂着霎时高高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高玮出奇地怒了,便是他那掌控天下生死的父皇也从来没有打过他,怎么敢的!眼前这个低贱的疯女人她怎么敢的! 高玮才刚来一天,还没有经过社会主义铁拳的重拳出击,一个晚上的时间,又没人和他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这就导致了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皇后嫡子,即将登上卫朝储君之为的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主宰人生死的皇子。 “贱皮子,孤看你是活腻了,真想死全家了是吧!来人!”高玮气怒交加,爆喝一声来人,在尴尬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到回应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此地不是他呼风唤雨的卫朝,顿时五官更加狰狞扭曲了,也再管不了这么多,张牙舞爪地朝何慧慧扑过去,只想先把这口挨巴掌的恶气出了。 此时何慧慧的舅舅舅妈就在她身边,清楚地听见也看见了三皇子一副拼命的架势朝这边扑过来,还有他嘴里那“死全家”的言论,那不炸也得炸了,当即就朝着高玮扑了过去。 “你个王八羔子你说什么?谁死全家?谁死全家?” “哎呦喂呀,大家快来看看哪,这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些人都是强盗小偷啊,跑到我外甥女的房子里抢劫入室偷了东西还不走了,还要杀人,听听他说的,要杀我们全家!” “警察同志,快把这些强盗抓起来呀!” “你们……你们这些贱民岂敢!滚开!孤要杀了你们!” “玮儿呀,快来帮帮你皇祖母……” “哎哎哎,别打!都住手!” “都冷静!听到了没有!” “我再警告一遍,都给我住手!” …… 吵闹声、叫骂声、打砸声、哭喊声、劝架警告起哄声就在这百平米的屋子里混杂成一团,简直就跟一锅沸腾乱滚的粥,搅一搅就可以趁热喝了。 社区居委会的杨主任喊得嗓子都劈叉了,手脚并用想要阻止这混乱的场面。他一直就是从事调解走访邻里纠纷的工作,今天跟着一块来之前本来做的最坏的假设也不过是像报案的何慧慧所猜测的这401是个传销诈骗窝点,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杨主任心中貌似不大对劲啊,这不大像是传销,反而更像是X教啊…… 此时401的门口已经聚满了听到动静前来吃瓜看热闹的四方邻居,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好事大叔甚至还混进去问经常需不需要帮忙。 此时屋子里热闹持续,高玮挨了一个耳光,他反手将何慧慧推到在地,然后被何慧慧的舅舅舅妈制裁,好不容易一个警察挤进来将两方人马的战区隔开,高玮才终于有了点喘息的空间。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脸,脸上一道一道的血愣子,那淬了毒一样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警察身后的何慧慧三人,要说最开始他只是想在他父皇那里博取关注显示自己的能力,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像杀了眼前这几个贱民,将他们剥皮抽筋。 如果现在他手里又把趁手的刀的话,他是绝对会眼都不眨一下就动手杀了眼前这几个人。 不过都是卑贱的蝼蚁草芥,他们怎么敢的?! 可惜眼下情况似乎很复杂奇怪,他一个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人…… 高玮目光快速扫视一圈,看到了还在站远处主卧门口的他的父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一边哀嚎一边坐在角落里的他的皇祖母,还有似乎已经好一会儿没看见人影的他的亲妹妹,最后就是在他身边不远处所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那对母女。 高玮不认识江采女,但他认识高钰姚,认识,但完全没有也从来没有当做是自己的妹妹看待。 此刻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宣泄的口子,他刚才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把那个贱民女疯子推到了,这吃里扒外的母女俩还扶了那贱民一把! “两个狗奴才,吃里扒外!叫你们吃里扒外!” 三皇子的威严一下在这母女俩身上重新鼓了起来,高玮想都没想,直接抬脚就朝着江采女的胸口一记凶狠的窝心脚。 这当胸一脚下了十足十的狠劲儿,江采女当即痛得嘴唇发白,连痛都没叫出口接二连三地被踢,高钰姚惊叫一声,立刻翻身盖在自己母亲身上,然后混乱中头部挨了重重一脚。 “三哥……三哥饶命啊!不要!不要啊三哥……” 高钰姚凄厉地哭喊声就像是一阵刺激大脑的兴奋剂,一下就让高玮上头了,他脚下的力气逐渐加重,越踢越狠,面目也越发狰狞,眼睛都开始隐隐发红,像是上了头越踢越爽,整个人因突然得到宣泄的暴力而兴奋得浑身都在隐隐发抖:“两个狗奴才,说!你们是不是和这几个贱民合起伙来了,狗奴才!狗奴才狗奴才狗奴才!看我不打死你们!” 这一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就连已经气到失去理智的的何慧慧都有些傻眼震惊,这……这简直就是个超雄儿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个警察,真是把他们给忙坏了,“你干什么!住手!听到没有!给我住手!” 高玮见有好几个人都朝他这边扑过来,刚想反应躲避,就被人从身后一把勒住脖子往后狠狠一拖,然后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被砸在了地面上,甚至都没等他惊叫呼痛,自己两个胳膊就被反手死死拧在后背,叮当一声清脆的尽数碰撞声音后,他只觉得自己手腕上一凉,像是被戴上了一副镯子的感觉。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动不了了。 一种本能的恐慌从心底蔓延上来,先是下意识地开始求救,什么父皇救我,母后救命什么的,然后又开始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贱民,竟敢如此对孤,贱民,下贱胚子,我要杀了你们……” “砰砰砰——” 外面那扇不锈钢防盗门被人用力拍响,这突然的发出的声响让屋子里混乱一惊,就见街道办事处专管人口流动工作的张书记站在那防盗门边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给老子安静!闹成什么样子了!” 张书记侧身一让,原本守在楼下车里的几个警察从外面进屋来帮忙,他满脸怒容地看着被警察摁在地上摩擦的卫朝三皇子高玮,“带走!带走!先全部带走!全部都带去派出所,一群脑子不清醒的家伙!” 前脚刚开完这个月的党支部例会的张书记后脚就跟着就一起来了这里,此刻他胸前还别着那枚红色的党徽。 什么父皇母后,什么蝼蚁,什么贱民,什么狗奴才,什么赐死你全家,玛德,当他是死人吗! 50-60 第51章 楼下警车里又上来四个警察, 再加上几个来吃瓜的现场热心市民,大家齐心协力,把401屋里的卫朝天家皇亲贵胄们围了起来, 要把他们全部清下楼送上警车。 不论是高宗烨这群人还是何慧慧和她的舅舅舅妈, 现在闹成这个样子, 听到消息跑出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所以不管情况怎么样,无论谁对谁错, 先统统带回派出所再说。 何慧慧倒无所谓, 去派出所就去派出所,她不理亏。 可高宗烨一听说自己要被带走, 一改刚才那安静沉默不声不响的做派, 面色变得极其难看,色厉内荏地冲着上前来想要让他出门的警察呵斥道:“退下!朕……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此待着,你们休想动我, 都滚出去,这是我的住处,你们统统都滚出去!” 没人认真和高宗烨解释过这房子产证上只有何慧慧一个人的名字, 他也只认定高荣如今借尸还魂般的躯壳何永光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而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中,高荣是他的死士,是他手中供他任意驱使的工具, 就是完全属于他高宗烨的,他那高荣所固有的这屋子那就也是他的。 但这话一喊出来,却让何慧慧原本已经消下去了一点的火气又蹭一下烧过了头顶。 见过不要脸的,就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警察、社区、街道、邻居都在,这其中有很多她认识的人,也有不少人已经了解情况知道这房子其实就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不要脸的暴丑卤蛋居然还那么理直气壮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他的房子。 何慧慧从小就是个很要强的性子,吃什么都不愿意吃亏,脾气也是风风火火的,她目光定定,看着高宗烨一边叫嚷一边往主卧里退。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颗丑陋的卤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犯罪团伙组织的头目,还什么“朕”啊“父皇”啊的。 呸,一群神经病,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何慧慧看着自己这个已经被搞得一塌糊涂的家,虽然这群人马上就要被警察带走了,到底还是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当着警察的面打这家伙一顿好像有点不现实,她也怕到时候给自己惹事。 脑子极速转动着,她四下张望一圈,看到了客厅角落里摆着的那个仿古花瓶,那是她早年去旅游时买回来的,是硬塑料材质的,抱在怀里挺大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将她家里搞得面目全非,这个花瓶倒是很有雅致地还摆在客厅角落里。 心里有了主意,何慧慧走到角落暴起那花瓶,手伸进花瓶里摸了摸,然后语气夸张又惊骇地大喊大叫:“小偷!这些人就是小偷,他们偷钱,钱没了啊,原本放在花瓶里的零钱都没了啊,有3000多块呢,都是平常放现金进去攒的啊,警察同志啊,这些人就是小偷,他们偷我攒的钱,连我爸都不知道!” 一边大叫着一边朝主卧那个方向走过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何慧慧短暂吸引,这时候她已经抱着花瓶走到了主卧房门口,摇了摇手里的花瓶对着其中一个警察哭诉道:“刘警官你看,3000多块钱,一份都没给我剩啊!” 一听她这么说,高宗烨就彻底理直气壮了,从房间内一步迈出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花瓶里何曾有过钱!污蔑!你这贱妇岂敢!” 何慧慧在心中冷笑一声,看准时机,佯装脚下一绊,啊呀一声惊叫,往前扑去,与此同时手里的花瓶朝着高宗烨精准投掷过去。 “当——” 一声脑瓜子被砸的脆响,随后想起了高宗烨杀猪般的嚎叫:“啊啊……你个贱妇,朕要杀了你,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因为之前在挣扎时高宗烨的帽子已经掉了,这会儿光溜溜的脑袋,让这一花瓶的威力更强了,羞辱加剧痛,让高宗烨从这群人进门开始他的警惕和隐忍全部破功,但他的前锋大将三儿子还被警察和一个热心市民死死摁在地上,此刻他孤立无援,所以依旧没有往前挪动脚步,只是嘴上叫骂着。 何慧慧见状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扯开嗓子就开始烘托渲染气氛:“刘警官你看到了吧,我不小心摔倒了他就这样,救命啊,他要杀人,这个强盗小偷还想杀人!” 何慧慧的舅舅舅妈开团秒跟,“这个强盗要杀人,他强占了我家慧慧的房子偷钱还要杀人啊!警察同志你们快把他抓起来!慧慧啊我可怜的慧慧,从小就这么可怜父母分开,你那个脑子不清楚的爹被人给骗光了钱啊,连这个房子都要保不住了啊,这些杀千刀的强盗、小偷、骗子,警察同志快把他们都抓去坐牢吧,我家慧慧这么一个父母从小离婚孤零零的孩子要被欺负死了啊!” 何慧慧舅妈的大嗓门嚎得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响起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她力气极大,一边哀嚎,一边不着痕迹往里圈摸,混乱中一把抓住了高宗烨的衣领子,成功在他脖子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几个警察脑瓜子也跟着嗡嗡的,但刚刚这个光头佬威胁要杀人的话在场所有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警察面前叫嚣杀人还要碎尸,是想大水冲龙王庙是吧,真的是一点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带走带走!全部带走!”张书记被那一声声的贱民、杀全家、狗奴才喊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一鼓一鼓的,又忍不住吼了一声。 或许是真的担心高宗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为了安全,刘警官和另一个警察一起,在高宗烨捂着额头稍微放松防备档口猛扑上去,他们可都是专业的,一压一扭,就把高宗烨的双手反过来拧在身后在他剧烈挣扎中毫不客气地也送了他一副银手镯。 眼看着高宗烨被制服,那一直在哀嚎的太后娘娘也不嚎了,不可置信地呆呆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被人押着往外拉,然后在又一个警察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手脚灵活地从地上爬起来,都不用这个警察开口说什么,立刻就十分配合地跟上了。 然后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的高钰姚母女俩,倒是收获了一点同情,杨主任招呼两个看热闹的邻居过来扶他们一把,这俩得先去趟医院看一下伤势。 最后是在厨房里被拉出来像一只烧开的水壶一样不停尖叫挣扎的老六高钰英。 至此,这一天在401的卫朝皇室们穿成一串全部被带上了警车。 孟书渺就坐在单元楼下的车里,那视频通话的手机虽然让她大致目睹了全过程,但尾音场面过于换乱,导致他们安排的这个探子没能挤到吃瓜内圈的位子,全程观看下来并不很真切,只听见各种乱成一锅粥的吵闹声。 然后她抬头朝车前玻璃外看去,她都要震惊了,她刚刚来时路上整个小区都冷冷清清没个人影,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从四面八方涌现接连不断的人往这栋楼赶过来,然后将这栋楼的单元楼从里往外塞了个水泄不通。 带着人下楼来的警察和张书记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艰难地分开驱散人群,然后孟书渺就隐约看到有人被钳制着带了下来。 忍不住摇下车窗探出头去看,远远的,她就看在一堆黑发脑袋顶中间看到了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手腕上那副银色的镯子真是惹眼极了 嚯哦!陛下要进局子啦! 在警察押着高宗烨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巽娘拍了拍她的背提醒她。 孟书渺这张脸若是细看是能看出来几分和李岁宁的相似之处,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也及时把脑袋缩回了车里,把车窗升了上去。 然后透过有些暗色的车膜,她幸灾乐祸地看着高宗烨满脸菜色地从车边经过,后面跟着一个长头发糊满脸正在不停挣扎疯狂叫骂的年轻男人。 这男人从车边经过,只露出半张脸,孟书渺看的并不真切,但还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转头和巽娘确认:“姑姑……我没看错吧,这这这是那个三皇子吧,叫……叫什么来着?” “高玮。”巽娘回答。 孟书渺把已经结束视频通话直播的手机还给程骥,叹道:“没想到是他啊。” 以前在卫朝宫中的时候,孟书渺在寥寥几次宴会上远远地见过三皇子几面,那时的他高傲张狂,很符合一个皇子的刻板印象,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逃过这个诡异穿越的命运也被送过来了。 这段时间的空暇之余,孟书渺和巽娘也讨论过,帝后甚至太后、荣王、大皇子、六皇子等这些人在卫朝的离奇消失会给朝堂乃至整个卫朝带来怎样的动荡。 鉴于在现代迟迟没有见到过三皇子高玮的身影,她和巽娘都觉得有孙家扶持的高玮或许会在各方博弈后最终登上地位。 但现在嘛,想到刚刚被两个警察硬塞进警车里无能狂怒的三皇子,孟书渺想想就有点想笑,姓高的这一家子的皇位大概是后继无人了。 程骥安排在402的人刚刚就已经告诉他们,昨天晚上401室内貌似闹了什么矛盾,吵吵嚷嚷的,说是原本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年轻女儿好像不见了,然后又多了一个面生的长发男人昨晚上住进401。 孟书渺扒在玻璃窗上看着一群人先后从他们车边经过,高玮后面是那个嚎得贼有劲的慈祥太后老奶,然后是被人缠着的高钰姚母女俩,最好是满脸恐惧面色惨白走一步抖两步的高钰英,倒确实没看到那个欣贵妃和她儿子的身影。 不过好家伙,一辆警车都不够坐了,又有两辆被联系的警车从外面开进小区,然后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继续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随着警车开走,那些聚集在单元楼里看热闹的人群也陆续散去,孟书洲和沈乐乔也跟着人群走出来,重新回到了车上。 刚才4楼那闹哄哄的响动在1楼都听得一清二楚,沈乐乔仗着401没人能认得她,忍不住下车上4楼现场吃瓜去了,孟书洲见状也心痒痒地跟着一块去了。 沈乐乔甚至还凑到了吃瓜的最前沿一线,一回来就开始啧啧感叹,“哦哟,那个长头发的男的,这人好恐怖啊,跟有暴力倾向一样,一下就犯病了,当着警察的面就把人往死里揍,姑姑这人是谁啊。” 从前在西巷的时候,宫人私底下就都在传三皇子暴虐,爱虐打自己姬妾下人的传闻,很多宫人都怕他。 但这里可不是卫朝。 孟书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背上,她想,这可不是一回她找人扇几个巴掌剃光毛发那样小打小闹,这回这群人大概率是要好好得吃点教训了。 第52章 高宗烨感觉不大好受, 也感觉目前的情况很不对劲。 这种对周遭的人和事物那种让他内心非常不舒服的感知已经随着他曾经夺嫡登临至高无上的帝位后这么多年来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而现在,当他被关在这个空间狭小且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外界动静的小房间里,一把极具屈辱性的椅子, 他坐在这把明显特制的审讯椅上, 被强行禁锢, 双手被拷, 站不起来也弯不下去,甚至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到, 只能这样被这把铁椅牢牢禁锢在一个坐着的姿势里, 动弹不得。 屈辱,愤怒。 他这是被当成犯人受审了。 高宗烨对面的桌前坐着两个面容严肃的男人, 穿着相同制式的服装, 他现在对这种样式服饰的人真的是又恨又怕。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他也慢慢知晓了这些类似于官府捕快性质的人在这里被叫做警察。 多管闲事的警察! 明明他就在屋里好端端地着,哪儿也没去,什么都没干, 那屋子本也是高荣那壳子的身份所有,什么房子是他女儿的,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何永光女儿的不久该是何永光的, 女子所依皆为其父兄! 真实些不知所谓多管闲事的警察! 高宗烨心中满是愤恨,但他就是不抬眼去看面前的两个警察,无论对方说什么, 他都以沉默应万变。 “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几岁了?和陈家湾小区住户何永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住在他家里?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面对高宗烨坐着的两个警察,一个年纪大点的中年人,另一个年纪很轻, 是才刚毕业的实习警员,此时问话的是肃着脸的实习警察。 高宗烨在心中冷嗤一声,心说凭你们这般卑贱如蝼蚁的衙门捕快,若是在卫朝便是连伺候我洗脚都不配,朕的的名字哪里是你们有命配问的。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自坐到这张审讯椅上起,他就保持着这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见状,另一个中年警察皱了皱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提醒跟个木头人一样的装死的高宗烨,“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们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别以为什么都不说装死就能昏过去,现在什么都不说不配合,等我们查出来,后果就更严重你知道吗,你还真以为你不回答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高宗烨依旧沉默。 “啪——” 年轻的实习警察还没有那么沉稳,将手中的笔用力往桌上一拍,厉声喝道:“我告诉你,现在人家房主报警抓你们,你以为你不说话不配合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中年警察更老练些,他能看出来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算是这伙人里面的头目,和另外咋咋呼呼的那几个相比就是最难搞的一个,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闭紧嘴巴就万事大吉了?不配合对你没有好处,你不说,你的那些母后和你那些皇子皇孙总有几个能说上几句。” 这话说完,高宗烨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但作为曾经庙堂之上掌管国朝的帝王,他的心计和定力在理智尚在的情况下都是够的,他觉得自己稳得住,他在这个世界这么久,有些事情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所谓官府的警察可不敢乱来,大抵是不敢在没有什么铁证的情况下就随意给他定罪的,所以他就是什么都不说,能拿他如何?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何意被人拿捏的错处! 至于其他人…… 高宗烨冷笑一声,能说什么,他一贯就是多疑多思的性子,自从上回夜间被袭事件后他越发小心谨慎了,不论是皇后、他母后还是下边几个小的,他都仔细掐到过,要他们面对这个世界之人时都谨守身份,不可随意透露给外人。 所以即使审了她们又如何,他料定也是审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中年警察看着面前审讯椅上油盐不进的光头佬,也没有很生气,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徒弟起身离开,最后撂下一句:“你在自己好好想想。” 他从警二十余年,见过的奇葩多的是,不差这一个。 两个警察关了门离开,把高宗烨晾在审讯室里。 离开审讯室后,两个警察和其他几位同时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议—— 这边审讯“皇上”的暂时没任何头绪;那边问话“太后”的说那老太太好像脑子有点不正常,神神叨叨除了年阿弥陀佛也是什么都不肯说;那个“皇子”更像个超雄发作的神经病,满嘴巴都是贱民和杀你全家,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倒是那个“公主”稍微可以突破一点,在警察的诱哄家威慑下她哆哆嗦嗦地说了一点,说自己叫高钰英,17岁,说是什么卫朝排行第六的公主,其他再多的有用信息也闻不出来什么。 至于医院里的那几个,情况也大差不差,那被“皇子”暴打一顿的是“公主”和“妃子”母女俩。 “至于401那个房主何慧慧的父亲何永光也扮演了个角色,好像是什么将军王爷的……” 刚从医院了解情况回来的刘警官摁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继续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下去:“哦对了,在何永光病床前照顾他的那女的是‘皇后’,听说本来还有个‘贵妃’和‘小皇子’,不过好像已经跑了。” 听到这话,刚刚从高宗烨审讯室里出来的中年警察吐槽了一句:“这卤蛋光头佬还能整活的啊,自己给自己搞了个皇位坐坐,还皇后、贵妃、妃子的整整齐齐,皇子公主的儿女双全啊,我都有点佩服他了,是怎么给这么一大帮人洗脑成功的。” 他们每天倒要接到很多起警情,今天这起可以说是完全能荣获年度离谱案件榜NO.1了。 他们几个经验老道点的警察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这帮子家伙感觉有点像是在搞X教,毕竟这洗脑洗的,一个没毛的神经病自封为帝,洗脑了自己一大家子人聚集跟着他做皇室贵族,张口闭口就是蝼蚁贱民、抄家灭九族的,干嘛呀? 但细究之下感觉又不太像X教,这居民楼里皇上就跟闹着玩似的,这光头就算他认认真真就打算说要复/辟帝制统治世界,除了听到以后哈哈笑几声当个乐子看,又有谁信。 在把这群人全部带回派出所之后,401房主何慧慧配合警方的这边调查,后续也有几个警察去了陈家湾小区,进到401里面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仔细搜查了一遍,除了一堆生活垃圾以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什么比较敏感的物品。上下左右的邻居说这家人很少出门,他们都不知道这屋里头居然住了这么多人。 作为陈家湾小区401真正的房主,何慧慧告这群人说他们入室盗窃、强占房屋,但何慧慧他跌去呃不是这么说的,今天刘警官去医院找了他,“何永光说这是他早前认识的朋友,没地方住来投奔他,他就让这光头拖家带口全住了进去那房子里,问何永光这家人那里来的,他也之说不知道,摊上这么个爹也真的是挺造孽的。” 房子是何慧慧的名字,但是房子给她亲爹何永光居住何家一家子老早都知道并且都默认的,何永光同意光头一大家子住进来,真要论起来,也的确没办法给人家按罪名。 刘警官问:“没有一个人的信息查得到吗?” 有人回他的话:“查不到,户籍系统里都没有,那个秃头皇上没有,皇后没有,太后、皇子公主什么的,全都没有,不过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倒有点像H省那边的,但又不大一样。” “这一家子黑户啊,哪儿冒出来的?”刘警官就奇了怪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 另一个警察接话:“这光头佬脑子有问题想当皇帝过瘾,长期控制自己这一家子,给他们洗脑,进行精神和人身双重控制,所以让一大家子人都成了黑户,更容易控制他们,这样也说得通。” “当然,也不排除这一家人脑子都有病,毕竟精神类疾病有很多都是很容易遗传的。”又有人补充。 刘警官有些头痛,这案子现在他是主要负责人,她感觉看着好像就摆在面前的这些事实,但又好像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这眼看着马上就快要过年了,这时候来上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案子,真是让人够心烦的。 *** 等孟书渺知那天天潢贵胄一家子后续的时候已经到了小年。 自从那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被警察塞进警车带走以后孟书渺这边就没有再刻意接近去关注过他们,免得因为太过在意这一家人而惹麻烦上身。 无论警察能不能从这些人身上查出点什么特别的东西出来,反正都和她从头到脚完全无关,她现在是孟书渺,不是李岁宁。 自从那天在陈家湾看了场好戏回去之后,孟书渺就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了,是到了小年夜他们一家人要一起吃饭,孟书洲告诉她的。 孟书洲有认识的人正好在那个派出所工作,就随便打听了一下,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案子,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后续。 因为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什么,何慧慧说这是一家子入室盗窃侵占他人财务的小偷,但她爹何永光坚称是他让那一家子住进401的,何慧慧要起诉他们,一家子光脚黑户,根本无从可告,也根本无所谓何慧慧告不告,她爹又要和她对着干,现在何慧慧正忙着与披着何永光外壳的高荣斗法。 高荣继续住院中,孙兰素还是继续贴身照顾他。 至于警方这边,人没犯啥事的也不能一直扣着人不放,然后当时嗷嗷叫得中气十足的太后和躲起来下个半死的高钰英时间一到就被放了出去,回道陈家湾401,何慧慧说什么不让她们进,这两人无处可去,高钰英就带着她那慈祥老奶去了医院投靠她母后,然后就跟万人嫌一样,被高荣嫌弃,被何慧慧厌恶,皇后没有一点说话的份,同病房的病友投诉,医院报警,然后这祖孙俩又被带回了派出所,最后被被送去了临时收容所暂时安置。 这祖孙俩这个年是要在临时收容所过了,就着,据说还一天嫌弃收容所的饭菜三遍。 至于四公主高钰姚母女俩,被高玮打了一顿送去医院,检查受了点皮外伤,也没什么大碍,两人这几天来起早贪黑挣的那点子钱都搭在了这一趟的医疗费里,没有医保,看病就是比较贵一点。 两人空空荡荡身无分文从医院出来,根本没人管,她们甚至去了从前和大皇子一起打短工的地方,发现大皇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根本无处可循,401又回不去,实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凄凄惨惨地缩在门口,402报警又给带去了派出所,然后也送去了临时收容所,一家子皇室女眷一起过年。 这闹哄哄的一家子,倒是忙坏了警察。 剩下的高宗烨和高玮,那得实实在在顿几天号子,得蹲在号里过年。 高玮那天又叫又骂又打人,还袭警,嘴嚣张的就是他,到了警察局也不安分,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先拘了七天再说。 至于高宗烨,自封为王,建立反社会团体组织,作为这个团体的头目,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了。何慧慧还报案说他搞诈骗,骗她爸爸把银行卡里钱全花了,还偷她家里的钱,林林总总下来,总是要审一审查一查,所以也得在里面待几天。 第53章 这高家一家子高贵人落难记的乐子真是常看常新。 小年夜一家人吃饭, 孟书洲说起这些事,孟书渺乐得胃口大开。 因为有奶奶和外公外婆在,大家也没有明说, 只当一桩见闻聊着。 为了不让几个老头老太太多思多虑, 穿越这种深奥又时髦的事一家人都还没让三位老人知道。 小年夜, 按照江市这边的习俗就是最亲近的一家人能坐下来的就坐下来一起吃个简单的团圆饭, 但今年因为孟书渺失踪又平安归来这事,这个小年夜的团圆饭很是郑重。 叔叔、姑姑这些亲戚各自吃各自的饭都没来, 孟奶奶一般这种日子都是跟大儿子过的, 林文君是独生女,外公外婆各种年节自然也是在孟家一起过。 今年这个小年特别的就是孟书渺还把巽娘和杏芽、春山也接到别墅和孟家一家人一起。 巽娘本想推辞, 觉得她们三个不合适去, 但孟书渺和她父母都坚持。 给孟奶奶他们做介绍就简单说了巽娘三人是在孟书渺失踪这半年里帮助过她的恩人,三位老人也没多问,一家人和和乐乐坐下来一起吃饭。 巽娘还给孟家的女人们都送了绣品,她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不停接受着孟家人给的无微不至的帮助, 她很是过意不去,但孟书渺是坚决不需要她的回报。 于是巽娘就想着用自己擅长的绣活聊表一下自己的心意。她本想照着从小在卫朝长大的思维做一些袜子、衣裳之类的,但她发现这里高度机械化生产的服装产业让手工针线活成为一种稀缺的存在, 孟家自己就是做服装产业的, 送这些她自己做的衣裳也没必要,最后思来想去就做一些自己擅长的吧。 给林文君是一块帕子,绣的是一丛争奇斗艳的芍药, 很精致漂亮,就是之前孟书渺云锦河山8楼看到巽娘绣了一半的那帕子。 给孟奶奶的是一副松鹤延年图,裱框裱起来,精美得就想是文物艺术品。 孟奶奶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给外公外婆的也是一副绣品, 是一副线条简单但传神的老俩口的合照,早前巽娘在孟书渺的手机里见过林外公林外婆的合照,就自己记在了心里,她记忆力绝佳,画技也不俗。 给孟东和孟书洲各打了一个同样精致但样式不同的络子。 “哎呦呦,这……这真是艺术品啊!”林外公看着裱着框自己和老伴的合照绣画,真是满眼的喜欢。 林文君同样将那方帕子看了又看,她和人生意往来多年,送礼的有收礼的也有,也收到过精美的非遗传承刺品,但这可是古人亲手绣的啊,“是啊,都是用来收藏的,这得花不少精力吧?巽姑姑你这实在是太见外了,这多费眼睛啊。” 这些礼一看就都是送礼的人融入了自己满腔真情实意的。 巽娘是真心想能为孟家人做些什么事,也是打从心底里开心,她不记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热热闹闹地吃过一顿团圆饭了。 因为考虑到巽娘和两个小的要回云锦河山区,所以吃完饭以后孟书渺今晚就也不睡在父母这边打算一起回云锦河山,她开着车载这三人回了云锦和善。 程骥小年夜继续忙着费国外出差中,7楼就只有孟书渺一人。作为熬夜党选手不习惯早睡,孟书渺就和春山一起打了三局游戏,结果她都输了,这小子现在玩游戏是越来越熟练了。 春山意犹未尽,还想缠着孟书渺再杀上两局,被她一巴掌盖在头顶强行镇压,“你小子,现在心野了是吧,最近对你实行放松政策是看在你刚做完手术还在回复的份上,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但你记住了,你还得上学,将来是要参加高考的,起来回楼上去,洗澡睡觉,医生怎么嘱咐的忘了吗?好好休息,充足睡眠。” 游戏可以适当放松心情,但孟书渺觉得对于春山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来说自控能力比较弱,若不加以引导,很容易沉迷,对于现在的春山来说,最重要的任务一是休养身体,二就是要好好学习追赶进度,他将来必是要像这里正常年纪的孩子一样有正常的校园生活的。 春山虽然还是很想再玩,但他是最听孟书渺的话的,闻言再是不舍夜乖乖起身被带回了8楼。 “明天开始,你这段时间因为手术落下的课程就得重新开始补上去了,知道吗?”在前往8楼的电梯里,孟书渺把手搭在春山肩膀上,给他讲后面的安排规划,“拼音现在都掌握了,你数学学得还可以,但英语还是不行,发音也不太标准,等再学一段时间我就给你们请家教,现场授课比学网课的学习效果是要好上一些的,等后面你和杏芽的户籍身份证办下来,你俩还得去学校,你认真学知道吗?” “知道了。”春山乖乖应答。 俩小孩的身份户口登记办理进行的还算顺利,但由于流程比较繁琐复杂,现在还没办下来,但应该也快了,很快这两个曾经命运如浮萍般飘零、性命能被肆意践踏的小孩就可以有堂堂正正的身份活在一个全新的时代,为他们自己而活,决定日后自己的未来。 孟书渺用手掌默默春山毛茸茸的短发,春山就就顺着她的动作,歪着脑袋亲昵地蹭她的手掌心,这动作像极了孟志刚和她撒娇时候的样子。 这小子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营养跟上来了,身高蹿高了一大截,不知不觉中已经长高到孟书渺下巴的位置了。 “姐姐。”春山歪着脑袋看孟书渺,眼睛里亮晶晶的,是曾经没有的神采,“我会好好学的,姑姑说这里读书学了学问便可以考大学,考了大学我便能找工作挣钱了,等我挣了钱我都给姐姐花,像程哥哥那样,给姐姐买包,还给孟志刚买猫粮。” 孟书渺的心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笑着捏了捏这孩子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子。 两人到了8楼开门进房间,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但巽娘和杏芽都还在学习。 杏芽在书房里,依旧在看网课,这姑娘可以说是求知若渴,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学,从没有一天落下,叫她偶尔劳逸结合歇息一天她都觉得浪费,就这么背接到云锦和善的这一段时间,杏芽已经学完了小学四年级的基础教育课程,现在正在学五年级、六年级的课程。 孟书渺打断等杏芽系统性地把小学课程学完以后,给她先请初中的家教,若是她能跟得上不吃力,那么等她上了户口,就让她入学初中。 春山一看自己打了几局游戏的工夫他芽姐就把之前那张没写的数学卷子写完了大半,顿时有些羞愧,他因为前段时间身体的原因的,现在还停留在二年级的课程,好学的心一下就上来了,拿来了自己的平板,带上耳机就开始上课去了。 孟书渺给他们把书房的门关上,去冰箱里拿了盒草莓出来洗了洗,往嘴里丢了一颗,然后端到了巽娘的桌子边上:“姑姑时间也不早了,不能总是这样天天熬夜,你今日做到那些绣品络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又是背着我偷偷熬夜做出来吧,现在你可不能再把眼睛给熬坏了。” 巽娘笑笑,从笔记本的屏幕前抬起头来:“以前在西巷是被逼无奈,夜里连点一盏油灯都得掐着时间怕费钱,太暗了瞧不真切,可现在你瞧,这灯光亮着犹如白昼,我总是不知不觉地就想多做点什么事,一时间也改不过来,不放心,我记得了了,慢慢改。” “至于送你家人那些,不过就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一些小心意罢了,我与你之间是情同母女没错,你说不与我生分,但你家人对我还有对杏芽春山的帮助都是因你的缘故,他们并不欠我什么,受了他们的恩情实在不能当做理所当然,你放心吧这些小玩意儿也未曾耗费多少精力,春山和杏芽都是帮了忙的。” 巽娘吃了颗草莓,甜滋滋的,口腔里弥漫着草莓的香甜,她知道孟家人和面前的女孩一样,一脉传承的善良,记人的好。 孟书渺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丢草莓,无所事事地看着巽娘哒哒哒地在哪儿敲键盘,她就好奇地凑过去瞄了两眼,结果一下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早前巽娘就计划着说要考个成人本科孟书渺以为她这会儿是在看那些复习资料,一看之下才发现巽娘居然在写程序敲代码! 她吃惊地问:“姑姑这是在学计算机代码?” 巽娘被孟书渺这样一副惊讶的表情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泛红:“嗯,我一直思忖着想学门像样的新手艺,上网游览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这所谓的C语言似乎很是有趣,我就试着自己找了些资料学一学,发现还是很容易上手的,这不试着自己写一写,不过都还是些简单的,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孟书渺看着这满屏密密麻麻的代码,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从零开始学习,能自学成这样,这也太过谦虚了。 她一直知道巽娘很聪明,异于常人的那种聪明,很多书籍,她看一遍就能牢记在心融会贯通。 巽娘往嘴里放了一颗草莓,目光却依旧盯着屏幕,屏幕散发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此时的神情显得越发认真专注。 孟书渺在旁边看得有些出神,她想,如果巽娘从出生起就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有一个良好的原生家庭,那么不知道该有一个多么光明灿烂的未来。 第54章 小年过后, 离真正的除夕也就那么几天时间了,眼睛一眨,一年的时间便到了最后一天。 经过忙碌的春运, 原本热闹繁华的江市在年底的最后几天一下安静了下来, 整个城市都空荡了许多。 除夕这天, 似为了应景, 作为一个南方城市甚至还破天荒地飘起了小雪。 晚上七点钟的城市不复以往的车水马龙,住房的高楼里倒是亮起了一盏又一盏团聚的灯。 孟家今年的除夕夜团圆饭还是和往年一样, 一大家子人在乡下孟奶奶住的老屋里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 今年还多了巽娘和杏芽、春山三个, 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头,孟书渺应要拉上他们一起守岁过年, 希望大家在一起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给来年开一个好头。 巽娘如今还是陈丽的身份,但巽娘说她记忆中陈丽的父母已经双亡,因为无法生育被离婚之后,前夫一家等同于净身出户一般将她赶了出来, 从云省辗转来到江市谋生,早已没有能牵挂回家的亲人,所以巽娘也就没有以陈丽身份返乡回家过年的必要。 孟家是个大家庭, 除了小姑姑因为去她婆婆家外, 其他的一家子都来了,林文君娘家这边还和以前一样带着外公外婆一起和孟家人吃这顿年夜饭。 孟家人多,小辈也多, 年夜饭、看春晚、放鞭炮……你吵我闹的,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孟书渺给春山和杏芽都申请了绿泡泡软件,顺便把他俩和巽娘一起拉进了家庭群里教他们怎么抢红包。 按照江市这边的风俗人情,小辈只要不结婚, 即便已经成年,那过年的时候长辈都是会给准备红包的。 即便孟书渺已经成年很多年了,但过年依旧是如孩童时代那样是她最喜欢的事,她每每过年,收长辈的压岁红包都能收到手软,所有长辈包括自己父母都会给她压岁钱,甚至于孟书洲在工作以后也会在后面每年过年的时候给她转一个电子红包,今年巽娘也给她包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回首都过年的程骥也给她发来了一个520后面一串零的大红包。 巽娘不光给孟书渺包了红包,给孟家的晚辈们都一人准备了一个,春山和杏芽的也有,那都是她之前跑外卖的时候攒下的钱。 令孟书渺感到意外的是,大皇子居然也学会了微信发给她发了个六百块钱的红包,说感谢她的真心帮助。 最近这位大哥的的生活倒是越来越顺遂滋润了,通过给武术馆表演外加快递分拣他攒下的那一笔钱,在还了一部分欠款后依旧能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一个丰衣足食的年。 孟书渺收了红包,给大皇子发了一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顺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今天年夜饭自己一个人吃得怎么样。 大皇子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就是他餐桌上的晚餐。 因为就他自己一个人吃,才不多,但有肉有菜,看着菜色挺有食欲的,盐焗虎皮虾、土豆炖牛腩、蒜蓉娃娃菜,还有一盘子切开的橙子,旁边放了半杯红酒,作为年夜饭其实并不丰盛,但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自由。 以往大皇子都是随便找个便宜的路边摊解决三餐,但今天因为除夕夜很多店铺都早早关门打烊,这时他去菜市场买了来食材自己学着用手机上网根据做菜教程做的,做得还不错,味道挺好。 等吃完了晚饭,窗外陆陆续续地开始响起了爆竹的声音,江市的市区是禁止燃放烟花的,但城郊和向下地区管控并不严格,孟书渺早早地备下了年货,买了一后备箱的各色烟花就为了等除夕夜这天运回老屋里放个过瘾。 “砰——” 二踢脚被点燃,火花迅速窜上夜空,然后轰一声响后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就在离孟家老屋所在的孟家堰村十几公里外邻村,高宗烨被身后一户人家的空地上乍然想起的爆竹声吓得一激灵,浑身一抖,拎在手中那一打沉重的啤酒因为手滑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呼出一口能看得到白雾的热气,因为寒冷的空气,一呼一吸之间只感觉肺部刀割般的生疼,喘着粗气,他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手,弯下腰将掉落在地的啤酒捡起来,用手指努力勾住外包装塑封膜,加快了脚步在漫天五光十色的烟花中中歪着机械的步子往前走着。 天还零星飘着小雪花,空气又湿又冷,江市的雪天极为难得,不似北方,雪花落下就堆积在一起慢慢铺白变成积雪,这里下了雪,雪落在地上就湿哒哒的,但因为此时气温也到了零下并有迅速融化,就这样高宗烨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正在慢慢融化的雪水中。 村道上倒是亮着昏暗的路灯,奈何高宗烨从未独自一人这般在冰寒的雪夜里踽踽独行过,光线暗淡,一时不察,他一脚踩进了一个柏油路面破损尚未来得及修整的水坑中,差点摔倒。 及时稳住身形后,高宗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如黑雾蔓延般想要毁天灭地的暴虐冲动,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方目的地走去,他脚上的鞋还是刚到江市时高荣待他去市中心万象城专柜刷何永光的卡买的一双薄底皮鞋,确实优雅好看,但薄薄一层牛皮,并不保暖,此刻高宗烨的脚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脚趾像被锯断一般一阵阵的疼,他只是凭着大脑发出的走路的指令在机械地向前走着。 在心底不知第几遍咒怨天地不仁之后,拐进一片低矮的平房,高宗烨在其中一间房子门口停下,将手里的那提啤酒往地上轻轻一丢,抬手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心中的火气正逐渐旺盛的时候,门从里朝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很快高钰姚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怯怯地出现在高宗烨眼前。 “耳朵聋了吗?为何这么久才来开门?”高宗烨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倒像是在面对自己仇敌。 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况,高钰姚对待自己父皇的恐惧依旧是不由自主地从骨子里偷出来,她不敢看高宗烨的眼睛,只躬身轻轻行了个礼,讷讷地小声解释道:“儿臣……儿臣在厨灶前帮忙做事,外头爆竹之声过大,盖住了父皇的敲门声,还请父皇恕罪……” 还未等高宗烨开口叱骂,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呦,是圣上回来了呀,那就别再门外杵着了,快些进屋来吧,多冷啊。” 听到这声音,高宗烨只觉得那刻骨的愤怒和恨意子骨头缝里透出来,怒火烧得他浑身雪夜倒流,但他用尽全身力气,紧握双全死死忍耐住了,狠狠深吸三口凛冽的冷空气,哄着一双血色的眼睛,调整了一下微微僵硬的面部表情后抬腿进屋。 高钰姚弯下腰去,将被扔在门口的那提啤酒吃力地拎进了屋里。 屋子里面积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人却不少,塞得满满当当的,此刻屋子里的人员分布却显得十分怪异。 高荣的脚还打着石膏,就在这间平房的正中间摆着的那张躺椅上惬意地躺着,而他旁边紧紧贴坐着皇后孙兰素,头发长了些许的孙兰素正正用自己纤细的手指剥着一颗小砂糖橘的皮,细心地将橘肉上的筋膜都撕拉干净,然后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姿态亲昵地将那橘子喂进高荣的嘴里。 高荣闭眼感受着嘴里酸甜的滋味,神情是那么的享受,根本不管旁人会作何反应,顺势就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孙兰素的手上。 孙兰素顺势朝高荣歪靠过去,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高荣身边,两人姿态暧昧。 一旁站着的高宗烨此刻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水来,他紧咬着牙关嘎吱作响,脑子里疯狂暴虐的念头让他想要立刻杀了这对大逆不道且不要脸的狗男女,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在最后关头忍了下来。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走到另一边的一个角落里背对着高荣和孙兰素坐下。 总有一天他要将这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 高荣嘴里嚼着多汁的沙糖桔,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原来,高高在上将曾经仰望尊崇的人踩在脚底下是这样快意又美好的感觉啊! 一旁仅仅靠着的孙兰素见高荣这一副得意的模样,嘴角也擒着一抹隐隐带着嘲讽的微笑,她伸出手,温柔细致地替这男人揩去嘴角残留的橘子汁水。 斜对面正在做手工活的太后娘娘赵月秋嘴里不停默念着“造孽”、“阿弥陀佛”,不愿再看这大逆不道的一幕,手上叠丝巾的动作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她现在叠这该死的丝巾已经叠到双手发僵肩膀抽经了,作为太后娘娘的赵月秋已经记不清自己的身体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腰酸背痛的劳力活动了。 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让皇儿将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高荣似是感觉到了赵月秋慢下来的动作,睁开眼睛,眸光戏谑,对着赵月秋,说话的语调却是万分恭敬一如从前:“太后千岁啊,您这动作可不能慢下来了啊,否则大家迟早都得和西北风,不是我非如此不近人情竟然胆大包天让咱们的太后娘娘干活,是大家伙都知晓,我的那些存款积蓄可都给圣上买衣服鞋子、吃昂贵的饭菜花光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哪!”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你受的罪要怪就怪你那孝顺的皇帝还儿子去吧。 高荣呵呵笑着:“如今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能有口饭吃有个屋顶遮风挡雨,太后娘娘就莫要再嫌弃了,也得出分力气,不能白吃白住了,光靠我一人是养不起太后了,这一家子也不能全指着我一人,这不我伤还未愈呢!太后您老人家动作还是麻利点,可别落下了进度,这些货人家老板初五就得出的。” 他们目前所在的村子里有好些村民开了家庭作坊式的小厂,接一些小生意,很多在家的妇女都会接一点手工活来补贴家用。 高荣在这这一帮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室贵族们搬来这个出租小平房后,就见不得太后这个老太婆一天到晚闲出屁来就只会敲木鱼念经,给她找了个活,就从一个老板那儿给拿了两万条丝巾回来让赵月秋做手工,把丝巾叠好,装袋,然后码放整齐。 这种国内某多多上五块钱一条的丝巾,大多是出口去的,包装好一条丝巾赚三分钱,这两万条丝巾堆成小山一样。 工钱很低,赵秋月被逼着前天开始干活,没日没夜干一天,一把老骨头干散架了,一天赚的钱也都不够买一筐高荣现在嘴里正吃着的沙糖桔,但他现在就是见不得这个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花他钱的老不死闲着,就想给她找点事做,也让尊贵的太后娘娘帮他赚点小钱。 赵秋月干枯如树皮般的脸抽动几下,没有说话,自从何慧慧大闹那一场之后,在经历了各种连块歇脚的地儿都没有的经历后,太后娘娘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容苍老得很快,她一边不同手中叠丝巾的动作,目光望向另一边自己那让她骄傲以此仗势了大半辈子的皇儿,这屋子空间就那么一点,高荣的话能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她的皇儿就坐在那处的角落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背影沉默。 赵月秋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一个字,再次低下头去,机械地叠丝巾,然后装袋,再继续叠下一块,如此做着单一反复的动作。 屋子里其他人都一样,干着自己手里头的事没有人为太后说一句话。 高钰姚和江采女两人的任务最重,白天要去附近的一个小厂子里打临时工,还担着给这一大家子人做三餐的重任,这会一个正忙着做菜,另一个来来回回摆碗筷。 至于老六高钰英,她靠着自己的妈也算有人撑腰了,倒是不怎么忙。 她也有事做,正在数叠好的丝巾,时不时地催促两声她奶奶动作快一些。 高荣舒服地叹出一口气,不想他的人生竟还有如此快意之时。 他伸了伸没断的那条腿让孙兰素给他捶捏,想不到他这个曾经被视为低贱的杀人工具竟也有这样一天,能将自己原本的主人呼来喝去地使唤,让其不甘与他多言一字,皇后为他捶腿喂食殷切服侍,太后要听他的也得去给他赚钱。 现在,再也没有人比他高贵! 第55章 高荣如今带着高家这一家子就住在乡下一个村子的一间小平房内。 这种平房距离市区路程较远, 很多都是乡下村里村民自建房院里空出来的地违建盖起来,房租很便宜,即使在江市也不过250一月的房租。 何永光的那些积蓄基本都花完了, 高荣如今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 他自己住院的医药费都是勉强支付的, 车祸的赔偿金根本付不起, 为了躲避对方车主上门要债, 小超市也被迫暂时关门歇业着,躲到了乡下来。 高家这一家子人都跟着高荣, 住到这屋子里不过也就三四天时间。 上次进了被警察带走后, 高宗烨和高玮父子俩被暂时关了起来,其他几个女眷一番审理之后找不出来什么问题之后就放了。 高宗烨在蹲了几天号, 要不说他能当这么多年的皇帝呢, 心思确实是深的,无论警察问什么,审什么,他都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表现得像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傻子,住在何永光的屋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花人家的,也都是人家自愿的。 警察又去医院做何永光的思想工作, 让他不必有顾虑, 若有隐情就放心大胆地告诉警方。 可有着高荣高荣灵魂内里的何永光也是差不多的说法,就是坚持自己与这入住他家中的一家子偶然相识的说法,结为朋友, 对方一家子无处可去,自己心有不忍就让他们住进了自己家中,也是自己自愿为他们花钱,这些钱并非诈骗, 而是用于各种生活物资的购买。 问来问去,高荣就是咬定这一说法,何慧慧被气个半死,警方也很无奈。 来来回回审问不出什么问题来,查不到高家人的任何身份信息来源,没有证据能判断高家这一家人是X教,也无法证明他们在从事非法传销活动,原本的拘留时间到了,也不能一直无故关押着人,只好将人放了。 但也只有一个高宗烨,三皇子高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贱,在拘留看押期间和同房间的在押人员起了冲突互殴,然后又顺利地续了十天的公家饭。 高宗烨出来之后同样无处可去,与老娘和老婆孩子在临时救助站汇合。 高荣也差不多时间出院,但他已经彻底与何慧慧交恶。 何慧慧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这一阵子的各种矛盾闹下来,让她对这个性情大变的亲生父亲失望透顶,也甚至都不打算再管父亲车祸后续的一系列事宜,她原本就有很多事情要忙,教授那边也多次催促要求她赶紧回团队,于是干脆就随自己这个脑子出了问题把她当仇人亲爹去了,她算是真的被彻底伤透了心,已经完全不想再管她父亲的这一堆烂摊子。 但在走之前她把陈家湾小区401这房子里外都重新清理了一遍,所有的门窗的锁都重新装了一遍,锁起来不再住人,钥匙就只有她一个人有。 高荣回去后进不去。 这房子房产证上白纸黑字只写了何慧慧一个人的名字,她有绝对处置权,她要是不愿意让人住,那按法理没有任何人可以住。 社区和派出所也出面调节了好几次想要缓解这父女俩之间的矛盾但最后都没成功,何慧慧也是硬了心肠,只要她父亲还是和高家人混在一起,她就坚决不让他进这个家门。 高荣本也可以不管高家这些天潢贵胄的死活的,但他内心已经早就有了自己的诸多想法和打算,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和高家人一起,谁劝都没用。 因为他车祸另一方要找他索赔,为了躲债他暂时关了永光超市,带着高家人一起来到了城郊的乡下,一来这边房租便宜生活开销成本比江市市区小很多,二来也可以躲避车祸的债主。 如此一来才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但到底和从前在陈家湾小区过的日子又有了很大不同。 他们已经没有来去自如的自由了,人虽然从警察那儿都被释放出来了,但查不到他们的任何身份信息,警方又对他们的各项行为都存了怀疑之心,所以他们从老到小都是在警方的可以名单上的。基本信息已经被警方采集登录在案,是重点防范关注人员,被限行,基本只能在江市范围内活动,有走访人员会定期上门观察确定他们的状况有无不良行为和动机。 他们在村子里这处小平房里刚安顿下来的几天时间内,就先后有村委会和该村所在辖区派出所两拨人上门闻讯情况,走访调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高荣带着这一家子本来去的是孟家堰村,孟家堰是附近几个村子建设得环境最好的一个村子,房租也便宜,但他们前脚刚在哪儿找了个房子落脚,后脚就有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人把这事汇报给了孟书渺。 孟东在孟家堰村的名头那是响当当的,全村都受过他家的恩惠,他一个电话过去,都不用说别的,只说这些是刚从警察那儿放出来的可疑分子,村长当即就亲自和那个租房子给高荣的村民打了招呼,然后高家人气都还没喘匀就被从村东头进村西头赶了出去。 后面到处碰壁连跑两个村子,才勉强在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子临时歇了脚。 他们现在所有的资金积蓄都不多了,高荣想起来就是后悔懊恼,当初不该给高宗烨花那么多钱。 现在的他早已彻底放飞自我打碎了对他主子身份高贵的滤镜,他故意作弄孙兰素,似有若无地亲近也不刻意遮掩两人的苟且,直到前天晚上被高宗烨亲眼发现。 当时那一瞬间,高宗烨像一只暴怒狮子,恨不能将高荣撕咬烂了,冲上来就想打他,被孙兰素母女俩联手阻拦,高荣只是意味深长地微笑着,淡淡地说:“圣上你可要想好了,如今你所有的一切都要靠我,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我给的,要是打了我,那就只好轻圣上出去自寻出路去吧。” 说完这些后他又冷眼看着大骂他和孙兰素大逆不道,奸夫淫夫不得好死之类话的太后赵月秋,以及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吓得脸色发白的高钰姚江采女母女俩,“你们也一样,若有不满一起滚出去!” 然后赵太后的咒骂也就这样充满戏剧性地戛然而止了。 高荣看着一旁那眼神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的高宗烨,有恃无恐:“圣上是想要杀了属下吗?万万不可哦,这里睡了皇后不犯法,但圣上要是杀了我的话,以圣上这样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是要以命偿命的咧,这里到处都是监控,还请圣上三思哪!” 说着他慢悠悠踱步到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朝外做了个请的姿势,微微一笑:“圣上想好了要走吗?” 沉默。 高宗烨闭上了眼睛,敛去了脸上所有愤恨的表情,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 于是就这样,新的上下尊卑格局形成。 曾经自己低微卑贱进烂泥,而掌握着他性命生杀大权不过如同掌握幼儿玩具的需要他高高养活的主人,身份倒转,将自己全心侍奉的主子拉下来踩在自己脚底下任他肆意折辱,这种感觉,刺激,畅快,上瘾。 这也是为什么高荣哪怕被何慧慧锁了房屋无处可去也要带着高家人的原因。 时代变了,该轮到他曾经这个性命卑贱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蝼蚁享一享曾经的主子伺候他的福了。 他想,怪不得世人都想争做人上人呢,这种将他人命运掌握在自己鼓掌间随意戏弄的感觉当真是好啊! 今晚是年三十除夕夜,高荣想着吃顿好点的当做年夜饭也好犒劳犒劳自己,就让高家一家子给他弄一桌酒菜。 皇后孙兰素为他捏肩捶背,太后赵月秋继续做手工赚钱,其他大部分的活都是四公主母女俩被动承包的,六公主高钰英算是有自己亲妈撑腰,所以没干什么脏活累活,就是装装样子给这个那个打打下手,监督老四母女俩和她奶奶干活。 为了防止像欣贵妃那样拿钱跑路的事再次发生,高荣也算精明,只给购买一顿饭的钱,让江采女独自一人出去采买,高钰姚就留在屋里干活充当留守人质。 这可怜见的母女俩,就像两头驴一样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两人轮流出去在村里的厂子里做了几天的短工,这两天因为临近除夕,那些不正规的小作坊才堪堪停工,然后高钰姚和江采女就继续在这狭小的出租屋里忙得团团转,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空余的时间就和太后一起做手工叠丝巾。 总之这母女俩就是免费保姆外加赚钱牛马的地位,一点空都不得,有欣贵妃的前车之鉴,不论是高荣还是高宗烨,甚至是赵月秋和孙兰素,一家子所有人对这被当做下人看待的母女俩看得紧,生怕这两人跑了那就真的再也没有伺候自己的人了。 从被高玮打进医院到现在,这段时间的煎熬让高钰姚母女俩憔悴消瘦得面色蜡黄眼底青黑,实在给累坏了,即便从前在卫朝皇宫里母女俩不受宠日子也挺艰难,但到底是有人伺候的,没有这么累啊! 高钰姚想要带着自己母亲从这里逃离却再也逃不脱,她对她父皇的惧怕是深入骨髓的,现在又多了一个高荣,她想反抗,但是没有勇气也没有底气,想走却被另外五个人十只眼睛每天都盯得死死的,想走也走不了。 高钰姚无数次后悔,后悔那时候没有听她大哥的,就该像大哥一样独自生活,总好过如今这样受折磨,可她现在已经找不到她大哥了。 第56章 这样一来, 除了如今翻身当家做主人的高荣和地位一落千丈的高宗烨意外,其他所有人差不多都有活干。 以前不觉得,但现在高荣的心境完全变了, 他怎么都看不惯高宗烨这样闲着, 就是没事也非得给他找点事出来做。 于是高荣提出自己心情好, 除夕年夜饭就想整口小酒喝喝, 大家都在忙,就圣上你一个人闲着没事, 那不如帮属下去买点酒回来吧。 什么, 不愿意? 都说了不养闲人,要是不愿意, 那圣上可以自行离开, 但圣上身上穿的这些衣物鞋子都是属下花钱买的,走之前,圣上记得要有天子的风骨,把属下给圣上买的物品统统留下。 走当然是不会走的。 离开这里的话, 就连高宗烨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前路究竟在哪里。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刺激被挑衅,高宗烨忍气吞声的功力倒算是彻底修炼出来了,当下即便内心已经来回拉锯许多回想干脆就杀了高荣这只中山狼算了,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 咬着牙铁青着脸在他老母妻女的默默注视下拿着高荣给的买酒钱顶着除夕夜的风雪出门买啤酒去了。 高荣舒舒服服地汤在躺椅上,听着外面声声响起的爆竹声,心情极度愉悦,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是那个明面上的将军王内里还是被当做替皇帝卖命的那把刀,曾经他认为哪怕是有一丝丝违逆自己主人的念头那都是死罪,可现在一转眼, 来到异世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有了这样反转将他的主子踩在脚底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就让他一直就这么过下去吧!他可当真是喜欢得紧哪! 高钰姚和江采女将所有饭菜都端上桌,摆好碗筷,然后两人略显无措地站在那里,下意识的,早已经不是看高宗烨,而是看向了高荣,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话。 高荣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嘴角愉悦地翘了翘,抬手让孙兰素将他从躺椅上扶起来,然后翘着那条打着石膏的伤腿,在摆好的饭桌前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倒还是挺满意的,高钰姚母女俩厨艺还行。 高宗烨见高荣已经坐下准备开饭的架势,虽有不满他居然比他先上桌,但他一直在努力忍耐,所以没有说什么,也走到桌前顺势坐下,和往常那样拿起筷子就准备开饭。 谁知他的屁股才刚挨到椅子,高荣似笑非笑的目光就如刺一般扎到了他身上。 高荣现在已经彻底不装了,“圣上啊,现在你全家所有的花销都靠我,您还是这么心安理得吗?我同意您和我一桌吃饭用膳了吗?我还没吃呢?圣上怎可先吃?” 高宗烨整个人浑身一震,瞳孔剧颤,目眦欲裂地看向高荣,前面高荣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虽也让他狂怒,但都不及眼下要他在高荣允许之后才能吃其吃剩的残羹冷炙的打击来的深刻又具体。 这完完全全就是将他仅剩的最后那点作为天子君王的颜面彻底撕下来踩在地上践踏,羞辱,他若吃了高荣这贱种吃完后的剩饭,那么就是他彻底屈居于这贱种之下的开端。 高宗烨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有恃无恐一脸笑意的高荣,面部肌肉剧烈颤抖着,胸膛一起一伏,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拿起筷子朝高荣狠狠砸去,猛地暴起上前一把揪住高荣的衣领子,拉进两人距离,如生死仇敌一般死盯着高荣的双眼。 孙兰素想要上前把人拉开,但男女力量本就悬殊,暴怒之下的高宗烨力气极大,高宗烨纹丝不动,根本拉不开。 而原本就在饭桌边的赵月秋,早几分钟前还胳膊酸腰腿疼喊得响亮,这会儿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腿脚利索地退至最远的墙根边,唯恐殃及池鱼。 至于高钰姚和江采女依旧所在一起瑟瑟发抖。 高荣被扼着领子钳制着,但依旧颇为气定神闲,根本不怕这早已没有任何威力的天子一怒,他甚至还拱火嘲讽高宗烨:“怎么,圣上忍不住了,想杀了我?那我可得再次提醒圣上,这里哪怕是圣上杀人也是要偿命哦,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监控,圣上根本无处可逃的,我死了无所谓,若是圣上在此间身死,那可就没了回卫朝继续做你那九五至尊的盼头喽。” 高荣自认为也算是了解自己的这个主子,他狠辣无情、自私多疑的皮囊下,其实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又贪恋想念他手中至高无上的权柄,而在这个他无法掌控在手的异世不过就是一直被剁掉了利爪虚张声势的病猫,做着有朝一日还能复起回到他原来世界继续当他皇帝的美梦,精于算计的他哪敢啊,一个警察就能吓到他腿软。 高宗烨满脸扭曲,似要将他剥皮抽筋拆吞入腹,就这样恶狠狠地盯着高荣看了一会儿,忽然扯动了一下嘴角,略显狰狞地笑开了,他凑近到高荣耳边,话语微凉飘进高荣耳朵里:“这你倒是提醒了朕,我们究竟是怎么来的这鬼地方无人知晓,能否再回去也无人知晓,谁也说不准,倘若真有一日让我真的又回去了,回到了由朕执掌天下的卫朝,朕一定牢牢记着你高荣对朕如今的‘恩情’,到那时朕一定会好好报答于你的高荣,大将军王,你若还活着,朕也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朕要让你《卫律》之中所有刑罚全数体验一遍,若你已经身死,那朕就开棺戮尸挫骨扬灰,命术士做法,放心,无论如何,朕一定会让你不得超生!” 说到后面,高宗烨的语气越平静越狠厉,他抬眸视线轻轻扫过孙兰素和高钰英。 若真有一日能回去,不光是高荣这贱种一个人千刀万剐,他要夷了孙氏的十族!这里的每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轻易揭过! 孙兰素母女站在旁边,虽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高宗烨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阴森骇人,让两人本能地莫名打了个寒颤。 高荣听着这一字一句灌入他耳中的话,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 看着他终究还是变了脸色,高宗烨忽然就心情愉悦极了,他看着高荣笑得像剧毒的蛇正在咬人吐出毒液:“卫朝那四十余年,你虽像条狗一样为朕卖命,朕能让你一个贱种坐上宗室亲王大将军的位子,你背着朕的时候定也是十分得意的吧,朕就不信,你就没有一丁点在乎的东西,若朕回去了,你在乎什么朕就毁了什么。” 高宗烨松开了掐着高荣衣领的手,甚至还好心地给他抚了抚褶皱,“这般玄之又玄的事,谁又能完全预料得到呢,说不定哪天咱们怎么来的就又怎么回去了,你说是不是,朕的大将军。” 这句话说得并不小声,屋里的几人都听见了,说的是可能有机会回卫朝的话,但所有人的脸色看着都不太快乐的样子,尤其是孙兰素和高钰英,她们离得近听得清楚,两人脸色有些发白。 这是他们之前都未曾考虑全的。 高宗烨说完这话以后就直起身来,坐回了饭桌边,拿起筷子,也不再管其他人的目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高荣的脸色再没了任何笑意,眼底黑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钉在高宗烨身上,陷入了沉思。 玄妙之事,确实有可能再让他们一同来再一同回去,那若是回不去了呢? 他是不想回去的,怎样的情况下才能回不去呢…… *** 正月初一一过,新年的假期就像按下了加速键一样,过得飞快。 才过初五,原本有些空空荡荡的江市渐渐地又开始恢复起来往日的繁华与热闹,从全国各地返程的车和人又一批批聚拢汇集过来,又要开始投入新一年的忙碌中。 和往年不同,孟书渺一整个过年假期除了被父母带着必要的走亲戚以外就乖乖在家里宅着去,没有呼朋唤友地往外跑着去旅游度假,就怕再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穿越。 初八要正式开工上班,程骥初七回江市,傍晚六点左右航班落地,他给孟书渺发消息非要让她跟着司机一起去机场接他。 孟书渺到机场的时候程骥的航班还没有落地,她就等了一会儿,就远远的看到程骥从出口通道方向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远远瞧着,除了程骥平常带在身边的助理,还有两个熟人。 一个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徐子望,另一个是徐钦,她以前还在首都上学那会儿和程骥谈的时候,程骥就带她去和徐钦一起吃过饭,见过那么一两回,认识,但不算熟。 徐子望隔着老远抬头和孟书渺视线对上,然后这家伙就像被按到了摸个开关一样突然就变得异常激动亢奋,抬起胳膊,用他有些粗肥的手指直指着她啊啊两声,跳了跳脚,然后就挤开走在最前面的程骥,直奔她而来。 “孟书渺!孟书渺!孟大渺!好你个孟大渺!我把你放心里,你把我扔角落里!你搞我哥,居然还瞒我瞒得死死的!” 这声音实在不算小,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里也吸引来周围好几个驻足朝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人。 孟书渺恨不能手里有跟针将这家伙的这张破嘴给缝上。 程骥从后面快步追上来,在徐子望后脑上拍了一巴掌,让其成功闭嘴。 徐子望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转头看看自家表哥,再看看幸灾乐祸的孟书渺,瘪瘪嘴,甚是委屈。 徐钦慢悠悠地上前来,笑眯眯地和孟书渺打了招呼,然后伸出手臂圈住了自家蠢弟弟的脖子将人往自己这边拽,“行了,别呱唧了,让这俩口子请吃饭弥补弥补你受伤的幼小心灵吧,快走,饿死我了,你那满脑袋的疑问就留着一会儿慢慢问吧。” 一行人一起上了孟书渺来时的车,往市区方向去。 一上车徐子望就叽里呱啦地嚷嚷开了,“好啊,好的很!你俩原来早好上了,徐钦你也早知道了,合着就瞒了我一个呗!怎么着,我会像恶婆婆那样拆散你们呗?你们好意思吗!啊,好意思吗?我就问你们好意思吗!” 从昨天晚上在自家表哥手机锁屏上无意间瞄到孟书渺的照片进而从当事人口中得到了“女朋友”的证实后,徐子望一直处在一种人生遭到欺骗的怀疑状态中。 尤其是他另一个哥徐钦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早几年前就知道这事了,这让徐子望顿时有了一种被全世界孤立的苦命感,都是他认识的人,好朋友,好哥哥,就瞒了他一个! 所以徐希望今天死活都要跟着一块来,他从昨天晚上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在手机里疯狂给孟书渺发消息。 孟书渺不堪其扰,也没想说什么故意瞒着徐子望,最开始她和程骥也是偶然认识的,当初俩人谈恋爱的时候她也不知道程骥和徐子望是兄弟,程骥也不说,后来知道了但也分手了,她就更加不会再提及了。 看着徐子以往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孟书渺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这不现在知道了吗,为弥补你受伤的心灵,我请你吃饭吧!” 程骥刚刚就在手机上和她嚷嚷饿了,顺道也对之前一直忙得从未现过身的徐钦表达一下自己失踪时他给予全力帮助的谢意。 车下了机场高架直接开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招待客人,要尽地主之谊那自然是要有当地特色菜,这家私房菜馆就是主做江市菜,这个菜馆就在市中心附近一个公园旁的园林内,闹中取静,跟着侍应生的引导一路走进去,曲水竹林,假山怪石嶙峋,古色古香,诗情画意,整个菜馆的环境都有一种中式古典婉约的美感。 这菜馆走高端餐饮的套路,没有特定菜单根据当天到的食材厨师做什么就挂什么菜单,还得提前预约,不过老板是孟书洲的一个朋友,当初开这家店是孟书洲也有投钱,老板给孟书洲专门空置出来一个专属包间,方便他经常接待工作上的一些客户。 孟书渺来之前和和孟书洲说了一声,用了他的包间,所以也不用预约,直接就带着扔过来了。 一行人才在包厢里刚坐下来,饭馆的经历就上来询问他们,说今天正好有一条海钓上来野生大黄鱼送过来,有三斤多重,极为难得,询问他们需不需要,还贴心地提供了几种黄鱼的吃法。 其他几人都还没有说话,徐子望大手一挥立刻嚷嚷开了,“要!当然要!还有什么罕见的、难得的、贵的,都上上来!” 徐子望本就是个爱吃的老饕,这会儿正也空着肚子,更何况这顿饭就算吃得再难得再昂贵,吃不穷他哥也吃不穷孟大渺,但他对于自己受到蒙骗的气愤态度还是要摆明一下的。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随着徐子望的意去。 确认完菜单以后经理走出了们,也没叫他们等多久,很快就开始陆续上菜了,这家菜馆的厨师厨艺真的非常可以,都不用孟书渺再道歉去哄,徐子望自己就把自己吃开心了,中途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说内急出去上趟厕所。 孟书渺几人也没多在意,各自聊天继续吃着,离席的徐子望出去了好一会儿才返回来。 回来后再次落座,徐子望笑得依旧挺开心的,对着孟书渺嘿嘿笑道:“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别包厢有人在叫表演,琵琶演奏,所以我也叫了一个,等下那包厢表演完就来咱这儿,孟大渺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得多放点血,不然我难受。” 孟书渺顺着徐子望的一点点头:“行行行,只要少爷您高兴,随您怎么着都行。” 第57章 过了约莫十分钟都不到, 大概是另一个包厢里的那场演奏结束了,经理轻叩门进来,身后跟着那抱着琵琶的演奏者。 经理递给徐子望一张精致的卡牌笑着道:“这是我们的琵琶表演可选择的曲目, 客人您可以看看想点哪一首曲子?” 徐子望对于这些传统民乐并了解, 他将卡牌接过来将上面的曲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发现没有什么他熟悉的曲子, 挠了挠头又把卡牌朝孟书渺的方向递过去,“这我也不大懂, 就刚才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觉得很好听, 来来来,大渺今天你请客, 那就主人家做主来点, 这吃着饭再听个琵琶小曲儿,感觉还挺有意境美感的哈……呃,大渺?发什么呆啊,你看什么呢?” 徐子望中间隔着他表哥把卡牌递过去, 却发现孟书渺没接卡牌也没说话,望着门口的方向似乎有些愣怔。 徐子望抻长了脖子越过程骥喊孟书渺,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震惊。 有什么好震惊的? 于是徐子望也顺着孟书渺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她的视线落点就在餐馆经理以及她身后的那个琵琶演奏者那个方向, 觉得有些明了了,经理进进出出已经来了好几趟了,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弹琵琶的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他是记得大渺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很爱看美女小姐姐。 “大渺?你来点吗?” 徐子望的声音成功的将孟书渺的神思拉回来,同时也让饭馆经理和琵琶表演者下意识都将目光朝这边转过来。 “啊?哦……哦, 给我吧。” 孟书渺立刻回过神来伸手将卡牌接过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她根本也没仔细看,随便扫了一眼就把头微微撇过去和身旁的程骥视线默契相对。 瞧她,现在时不时就不定点不定时地开个盲盒出来,惊喜还是惊吓视情况而定。 她看程骥的眼里也有一些和她相同的意思,那个之前在警察和何慧慧抄了陈家湾高宗烨团伙的老底前一晚带着自己儿子不声不响跑路的欣贵妃到底跑哪儿去了。 跑这儿弹琵琶来了呀! 不过瞧着挺厉害的样子,会弹这么多琵琶曲。 孟书渺用筷子夹着菜放进嘴里吃了一口,脑筋在快速转动起来,假装不经意地抬头再悄悄打量桌对面欣贵妃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欣贵妃曾经宠冠六宫让高宗烨那老登多年盛宠她一人也是有原因的,她是长得真漂亮啊。 雪肌乌发,一双眼波流转的狐狸眼,绛朱唇,眉目含春,明媚动人,艳丽却不艳俗的骨相,再加上精致的妆容,如今一身花湖绿的旗袍,将她姣好的身材衬得曲线玲珑,正抱着琵琶娴静婉约地站在经理身边静静地等着,有一种既艳丽又清冷特殊绝美之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场的人除了唯二感到惊诧并知晓一些其中真实内情的孟书渺和程骥没有露出什么惊艳的表情,另外几个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这个欣贵妃吸引。 不过也就是单纯的欣赏欣赏,这包厢里的人就算是程骥的助理,平常也是都见惯了貌俊男美女。 孟书渺面上不显任何表情,却在桌子底下用腿悄悄碰了程骥,用眼神交流。 怎么办啊,这小曲到底是点还是不点? 答应了徐子望要点的,这家伙现在正一脸兴致盎然呢。 这个所谓的欣贵妃虽然已经从高家人那儿跑出去了,但天晓得她和那伙人背后还有没有什么联系,孟书渺现在就像在茅坑边路过一样,她得非常小心翼翼,是真的一点点都不想沾上。 程骥清楚孟书渺的心思,他也不想让孟书渺冒险,对自己的这个大表弟可就没留什么情面了,于是从孟书渺手里抽出那张曲目单,毫不客气地塞回到徐子望手中,淡淡道:“不听了,吃个饭还给你吃出花来了,你不是已经定好了酒店吗,赶紧的,吃完后你就回酒店待着去,我们还有事要忙,你要真这么爱听,我改天找机会给你弄张演奏音乐会的门票你听去吧。” 说着他看向经理,“不好意思,我们不点了,麻烦你们跑一趟,弹一首曲子多少钱,直接挂在在我这顿饭的账上就成,麻烦你们先出去吧。” 徐钦笑眯眯地看着。 徐子望立刻就不说话了,安静如鸡,他敢和孟书渺插科打诨,但可不敢随便撩他哥的虎须。 他表哥有时候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像他爸一样可怕,还会找他爸告状,那就是双倍可怕。 饭馆经理见状也不再多言,冲身后抱着琵琶郑如意示意一下,两人就转身重新关上包厢的门离开了。 这之后大家伙儿又吃了半个多小时,酒足饭饱之后准备离开。 程骥的助理先行离开了,徐钦这次过来江市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来出差的,只短暂停留几天,而徐子望纯粹就是跟着过来闹一闹的,两人都住在同一家酒店。 这时候,外面已经黑夜降临,整个城市华灯初上。 因为各自的目的地都不同,几人就在饭馆门口分开了。 孟书渺站在程骥身边看着徐钦和徐子望的车离开,很快司机就把车开了到了两人面前,他们打算直接回云锦河山区。 孟书渺更准备弯腰坐进车里,就听见身后有个略带疑问语气的声音:“静安公主。” 孟书渺身形一顿,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刚才在包间里见过的欣贵妃就站在离他们车子几米开外的一个墙角,因着室外低温的关系,她在那身湖绿色的旗袍外套着一件看起来有些旧的大衣外套,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孟书渺皱眉看着她,心中震惊她居然这么轻易就能将她认出来,惊讶又疑惑,但要说害怕却是没有的。 郑如意见面前的女孩只是皱起了眉,其他的都反应平平,便又稍微提高了些音量重复了一遍:“你是静安公主吧,高……” 突然卡壳,高什么来着?当初这个可怜见的公主是连个名儿都没人给起的,还是在她临出降前因为传出去着实有些说不过去,高宗烨这才随口给取了名,当时郑如意也只是听皇帝说了一嘴,几乎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所以过去这么久现在她也不记得了,但她能确定,这个看似陌生的姑娘应当就是那被逼和亲的静安公主。 程骥就站在孟书渺旁边,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自己身后,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眸中却有黑沉的肃色在一点点积蓄,他对着郑如意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说着牵起孟书渺的手就要把她往车里送。 郑如意见状,急忙上前两步,解释道:“你是李蕤竹的女儿,五公主,封号静安,我并非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确认一番,也不会把你的人和事透露出去,还请放心。” 程骥将孟书渺塞进车里,直起身来侧头斜睨着她,眼中冷意越发浓,语气也加重了:“脑子要是不正常就去治病,你是刚才那个弹琵琶的吧,再不走我就投诉你骚扰客人。” 这时候,原本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有意外状况发生,忙开门下车走过来,站在程骥身边,满脸警惕地打量着郑如意,“程总,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程骥雇的专属司机,平常除了开车还兼保护雇主人身安全的职责。 见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郑如意心中也有些打颤了,她摆摆手往后退回去两步,表明自己任何没有恶意,“抱歉,是我唐突了,但我并非有所企图,只是……只是像确认是否真实静安,如果是的话,你应当也是知晓我的身份的,我并没有其他什么目的,只是想恳请你不要将我在这里的行踪透露出去。” 她脚边的小男孩似乎是感受到了大人只见有些紧张的气氛,他害怕地一下保住了郑如意的大腿,带着哭腔一声声地喊着“妈妈,妈妈……” 司机见此情形,有些犹豫地看向程骥。 孟书渺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从车上走下来再次站到程骥身边,拍了拍程骥的胳膊,转头对司机说道:“张哥麻烦你把车再找个位置听一会儿,我们回包间说几句话在走吧。” 早在西巷的时候,孟书渺就一直有听说欣贵妃非常爱重她的儿子,来到这个世界后,跟踪的人传过来的消息也都是欣贵妃无论做什么,走哪儿都是带着自己的儿子,这样一个爱自己孩子的人,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做不好的企图的。 于是,两人带着郑如意母子再次返回饭馆刚才的专属包间。 关上门,坐下来之后,孟书渺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美颜不可方物的女人,也不再伪装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还有,到底找上我有什么事?” 郑如意笑了笑,“公主被逼和亲离宫那日,在谨身殿被押着下跪拜别帝王,惊世骇俗指着皇帝鼻子大妈的时候,公主可能不曾注意到,我当时就在一旁。还记得公主临出门前对着皇帝竖起了一根中指,实在令我印象深刻,后来来到了这个世界,有一日我偶然见到有人也做出了同样的手势动作,并了解到了其手势的所指代之意,甚是有趣。” 孟书渺恍然,原来是这样暴露的静安公主是现代人的秘密的啊。 郑如意继续说下去安孟书渺的心:“公主当日风采,亦是勇敢无畏,令我钦佩,还请放心,我并无任何恶意与目的,只是就想确认我所猜测是否属实,公主对于我也出现再次异界,似乎并不吃惊,想来应是早已知晓一些事情,不知公主是否也早已知晓龙椅上那位也来到此间的事,若公主知晓,那还请公主怜悯我母子一二,只当不曾见过我们,万望公主莫将我母子的踪迹透露给任何人。” 郑如意作为曾经冲关后宫的宠妃,以没落伯府的出身在美人云集的后宫中异军突起拼出一条血路和把持后宫数十载的孙皇后斗得有来有回,就注定了她不是个空有美貌的花架子。 她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本事一流。 刚才在包间里见到孟书渺的时候,对方见到她时那短暂的失神的模样被细心如法的郑如意捕捉到,并记在了心里。 她在这个私人饭馆弹曲儿表演已有一段时日,这期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她的眼神,有惊艳有欣赏,也有厌烦和不怀好意的肮脏凝视,但没有像孟书渺一样是惊疑中带着似乎是认识她的感觉。 几乎一瞬间,郑如意就猜到了这个女孩应是认识她的,或许还是她的老相识。 想当初他们一群人莫名来了这个世界,她身边还有一个高荣借他人身体还魂的例子在,郑如意很快就联想到这个女孩或许也是和高荣同样的情况,只是光凭外贸无法判断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从包间离开后,郑如意就一个人静静的回想了一会儿,没由来的,她脑海中就冒出了当时在谨身殿大殿之上那静安公主对着皇帝竖中指的画面,当时那场面实在令她印象太过深刻了。 她用手机上网时无意间刷到过有人竖中指,所以仅凭一个竖中指的手势她就猜到当初那个静安公主就是这异界之人,那就说明静安公主极有可能也来了这个世界,静安公主是异世之魂夜并非有多难以让人接受的事。 几乎是将所有线索串联的瞬间,她就断定了女孩就是静安公主。 第58章 要说郑如意直接找上来当面认人有什么目的,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堪的企图,就算有,她也不觉得凭现在孤儿寡母的自己和高家那一群乌合之众的一家子能对面前的女孩产生得了什么威胁。 她在这个私人饭馆做表演也有段时间了, 一言一行经理都耳提面命过, 进出这里的客人大多都非富即贵, 刚才来这个包间弹奏琵琶之前, 经理特意和她提过,这个包间是被长期定下不对外开放的专属包间。 很显然, 这个静安公主在这个世界和在卫朝时的境遇是完全相反的, 在这个世界,这个静安公主倒是活得像个真公主。 郑如意想确认究竟是不是静安公主, 也不是想让对方帮助她做些什么, 她的目的很简单,先是试探确认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静安公主。 确认这就是那个静安公主了,她得再试探着问上一问她是否知晓皇帝他们也在这里,和高家那一家子有么有什么联系。虽然心中也清楚这个静安公主就算知道帝后在这里关系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这不是有江采女和四公主那俩废物受虐狂的先例摆在哪里嘛。 这位静安公主看来也是认出了自己的,郑如意就打定好了主意,如果静安公主不知晓帝后在这个世界活着对高家那一帮人同样抱着反感的态度, 那就没什么事, 她也可以放心继续在这里挣钱工作。 但万一静安公主拥有一颗慈悲万物以德报怨的圣母之心,知道高家的存在并和高家人保持着良好的联系,那么她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现在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高薪工作, 带着儿子马上离开,再度隐匿自己的踪迹。 不过好在目前几句话话聊下来,郑如意发现这个位静安公主目前生活富裕,大抵也是知道高家皇族在这个世界的这件事的, 但和那边不曾有联系,对那些人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反感。 这样郑如意彻底放心了,她对现在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若是可以,暂时就想这样先过着,在她能攒下一笔数量客观的积蓄傍身前她能不折腾她也不想在奔波换地方折腾了。 她郑家从前也不曾参与过成国公府的恩怨当中,和这个静安公主也算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自己对她也从未有过什么恩惠。 所以郑如意也并不觉得面前这个看起来就是富裕好出身的女孩身上得什么好处或帮助,看在自己以前从没欺凌过静安公主的份上不为难自己,当自己不存在,不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其他人。 她很喜欢现在的,自由,新奇,忙碌,充实,她自己能做自己的主,只为自己而活,她感觉她开始开始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不再是以前那个被当做附庸谄媚的宠物,她在这个工作的地方目前混得如鱼得水, 她规划着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活一辈子,并且很自信自己作为一个女人,以她的能力可以让自己和儿子过上安稳踏实的生活。 所以她不想曾经知道她的任何任何事再来打扰她,最好谁都别来烦她! 当初郑如意会来这个私房饭馆做琵琶表演还是那个在陈家湾住时每天买饭的饭店老板娘帮忙牵的线,那老板娘的女儿就是这边私私房饭馆的经理。 她当时从401逃出来的时候手上有从高宗烨那儿骗来的2000块钱和一把平时买饭时偷偷留存积攒下来的零钱,全部加在一起都没有2400块钱,等到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正式漂泊在这繁华都市之中后,她才发现这点钱根本就容不得她多喘口气。 郑如意是个聪明又谨慎的女人,她当时离开401时还带了那张MCN网红孵化公司的名片,但她并没有病急乱投医,保持着该有的理智。 那饭店老板娘以为一个人带着孩子却鼓起勇气离开了她那个“渣男丈夫”,认为她勇气可嘉,同时也很可怜她,于是想通过自己女儿给郑如意介绍一份工作。 本来最开始是在这高档的私房饭馆里做洗完打扫卫生的体力劳动活的,奈何郑如意的容貌实在太盛,经理觉得她的气质就不是干过粗活的人,就问她有没有什么才艺,他们这边正好缺一个给客人演奏表演的,最好是要会传统古典乐器的。 正巧,别的郑如意可能还不会,琴棋书画她确实样样精通的,她不但会叹琵琶,古筝、胡琴她都会,虽然这里的这些曲调和她所学的有些音符上的偏差,但在认真学习了几天之后她就熟练掌握了。 从前,她用这些伶人技巧取悦皇帝,为荣耀家族为自己和儿子争宠立命,现在她就同样可以靠着这一把琵琶养家糊口,为自己和自己儿子挣安身的本钱,没什么感觉羞耻放不下身段的。 有时候因她的容貌也会受到一些骚扰,但这家饭馆的老板是个实在的正派人,对于自己的员工这方面是很维护的,一说到要报警,事情基本上就能妥善解决了。 这也是郑如意干带着儿子跑出来谋生的原因,如果实在卫朝,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想要顶门立户那世道是根本允许她活不下去的,若是还在卫朝她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她弹一首曲子,按曲调的难易收费,一般价格都在400-500元之间,客人点曲子,郑如意和饭馆五五分账,她只能算是临时工,但有时候运气好还能额外收到顾客给她的小费,这笔钱饭馆没要,都算她个人收入,她在这里弹曲已经十来天了。 尤其过年的时候,生意特别好,她从早忙到晚,虽然累,但很是开心充实,就这短短一段时间,她靠自己的双手挣下来的钱,租下了一个温馨的小家,给儿子买了两套过年的新衣,还为日后的生活攒下来一笔作为保障的积蓄,至此生活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郑如意对身边的人一直是隐瞒和防备的,现在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她倾诉一二的人,她对着孟书渺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说了自己一路下来的一些事情。 孟书渺听着,很是佩服欣贵妃的果断和勇气。 说到底这位贵妃不论是和李岁宁还是和现在的她都是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她们并不是什么可以交心的熟识关系,所以她祝福她头脑清醒及时脱离苦海,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让郑如意不用担心,她不会闲着没事跑去和高家那边说出郑如意的行踪,她让郑如意可以一直安心地在这家饭馆工作下去,她也不会来打扰她就当今天没有见过面,两人从不认识。 她甚至都没告诉郑如意她的真实姓名,也不打算说自己的状况。 郑如意吃下了这可孟书渺给的定心丸之后也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然后两人礼貌道别分开。 在回去的路上,孟书渺特意发消息告诉了孟书洲这件事,她哥也算是那家私房饭馆的股东,和老板交情不错,等到家的时候孟书洲就给她回了消息。 孟书洲去他那个老板朋友那里了解了打听了一下,情况和欣贵妃自述的基本一致。 能放下自己原本尊贵的身份架子,脚踏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就说明这个欣贵妃和高家那一家子是不一样的,她是个聪明又务实的人,本身能力也不低,不眼高手低,这样的人在哪都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人就在她哥朋友那儿待着,真有什么问题他们这边也能及时得到消息,这件事之后孟书渺就也没在怎么去关注这位欣贵妃。 年后开工上班,刚开年工作也不忙,孟书渺就继续过着她朝九晚五但挺悠闲的摸鱼工作日子。 做每天两点一线的上班族也实在是无聊,现在她也不敢再出去去各地晃荡,等好不容易到了休息天,孟书渺就约了沈乐乔逛街血拼。 一口气拿下四五只香奶奶家的包包,让沈乐乔杀红了眼。 从专柜出来,孟书渺也是战绩颇丰,但她感觉一场血拼把她的精气都给吸干了,两人找了家餐厅吃饭中饭补充体力,吃完后两人重振旗鼓,打算继续回去厮杀。 两人吃完饭,坐电梯慢悠悠地逛下楼,然后发现商场一楼中间的空地上围满了人群,从上往下看,似乎是一家店新店正在做开业宣传活动。 孟书渺瞄了一眼从三楼悬挂而出的巨幅海报,这是请了一个最近因一部武侠剧而声名鹊起的小鲜肉男星在做开业宣传,这会儿那明星还没登台现身,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粉丝和看热闹的路人。 孟书渺和沈乐乔对这个小鲜肉明星并不感兴趣,只是电梯从上往下的过程中当做热闹看着。 现场主持人正在热情洋溢地控场,告诉在场的观众在那男星出场前先请大家欣赏一段精彩绝伦的武术表演。 很快,《霍元甲》激昂的旋律响起,一个身着类似明代锦衣卫汉服的年轻男子闪亮登场,配合背景音乐强节奏开始挥拳,踢腿,转身,回蹬。 孟书渺在电梯缓慢下行下去的时候,在稍高点的距离远远那么瞄了一眼,然后倏地瞪大了眼睛, 卧槽!这…… 只那么片刻电梯就带着她到达了一楼,孟书渺顿时来劲了,拉起沈乐乔的手就转了个方向带她往上行电梯冲去。 二楼的围栏处已经围满了人,孟书渺一马当先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挤,低头往下看去。 哎呀呀,这大皇子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这都接上商演了。 不过…… 她转头看着身边是十个里有八个正拿着手机在那儿拍的围观群众们,心中不禁纳闷,大皇子这是不再隐匿自己的踪迹,不怕让他老子发现了? 第59章 大皇子那的确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伴随着音乐,他招式凌厉但干净,遒劲强悍的力量感, 这种在真正的战场厮杀过的功夫和影视剧中那种花拳绣腿很具美感的动作是完全不同, 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种真实饱含杀意的感觉。 看得人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起来。 不光孟书渺这么觉得, 在场的不少看客大概也都有这种感觉。 原本大家都是在等待开场表演后男明星的登场, 眼下倒是不少人被这般极具力量野性的武术表演给吸引了目光,甚至原本的人声鼎沸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乐乔看得更是津津有味, 她紧抓着孟书渺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就是那个大皇子吧, 好家伙,这么厉害的嘛!长得也挺像模像样的, 他这样的赛道倒还挺罕见的, 唉,要不你给我牵牵线,我工作室签了他怎么样,正宗的皇族啊, 当网红肯定可以。” 孟书渺转头看沈乐乔一眼,见她兴致勃勃,很感兴趣, 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又看看底下舞台上正虎虎生威的大皇子,她问道:“你认真的吗?” 沈乐乔点点头:“当然认真的,我觉得他还挺有当网红的天赋的, 你看镜头下丝毫不露怯,大大方方,整个人很有气势,再加上这一身真材实料的功夫, 身材应该也不错吧,我给他包装包装,应该是可以起来的,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吧?帮我问问呗,问他有没有兴趣签我工作室,他赚得肯定比现在这样跑商演多,咱可以互惠互赢嘛。” 孟书渺认真思忖了片刻,沈乐乔的网红事业现在搞得红红火火,她自己个人IP账号已经做起来了,粉丝数量稳步增长,工作室也在找人进一步扩大。已经有段时间了,孟书渺一直在听沈乐乔唠叨说想慢慢物色几个合适的新人签到她工作室但找了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她觉得合适的,没想到今天一眼就相中了大皇子。 若光是看分成薪资待遇,那大皇子能签到沈乐乔工作室当网红确实比他这样一场场表演武术还要从事体力劳动分拣快递赚得多,也更加轻松,沈乐乔是她的朋友,也不是什么会坑人的黑心老板,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她说了可不算,得人家大皇子自己乐意,而且当网红要拍视频做直播,肯定会大大增加曝光,大皇子真不一定会答应。 孟书渺乐意当个中间人传话,具体如何,还得看大皇子自己的意愿。 这时候,底下舞台一曲毕了,大皇子利落地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冲台下抱拳行礼,然后就是全场掌声响起,大皇子退场,主持人再次上台,介绍着即将隆重登台的男明星,现场再次沸腾尖叫热闹起来。 孟书渺最后朝底下看了眼,将沈乐乔从人堆里拉了出来,“走了,我一会儿帮你先问问看,这会儿人太多了,如果他本人同意的话再见面吧。” 接下来好闺蜜俩继续逛街购物,孟书渺抽空给大皇子发了消息,说自己刚才看到他在商场的表演了,很精彩,并且简明扼要地用大皇子能看得明白的语言告诉他自己朋友看了他的表演对他很感兴趣,想要签约他作为表演艺人拍视频发布在网络上,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薪资待遇都不错,若感兴趣,她可以介绍双方认识,见面详谈。 大皇子的消息是在半个小时后回复的,他说他刚到家,才看到孟书渺给他发的信息,并且表示对签约工作室当网红拍视频赚钱这种新颖的职业和赚钱路子很感兴趣,有意向签约,具体的有时间可以一起坐下来细聊。 孟书渺发现大皇子真的是在快速地融入现代人的生活。 沈乐乔是个急性子,一听说大皇子有意向和她签约,当即坐不住了,让孟书渺赶紧帮忙问问人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见一面。 大皇子回复说他已经到家了,正在家里看书。 于是沈乐乔街也不逛了,在甜品店买了一袋子糕点拉着孟书渺就准备上门去拜访。 孟书渺对大皇子的住处也算是熟悉了,提前沟通好之后,两人就驾车到了目的地,上楼,按门铃。 很快大皇子就从里屋把们打开了,对着两人礼貌笑笑:“来了啊,快快请进。” 孟书渺之前来过,五中的陈设模样一切照旧,干净整齐,只是依旧是桌子上摊这一堆书籍。 沈乐乔是头一回,她不免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饭后同样也被大皇子杂乱无章地瘫在桌上的那些书给吸引了注意力,她凑过去瞄了一眼,立刻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趣,这位大皇子殿下居然在看《马哲》啊! 大皇子见沈乐乔对着他桌子上的书出身,以为她精通这些,当即精神一振,面上都带了几分好学的激动之色,他走过去,将桌上的书拿起来,指着其中的一句话将书怼到沈乐乔面前,认真提问:“我观沈小姐的样子,是也看过此书吗,我在网络上搜索得知你们这里的人不论男女都必须进学,若能进学到高校学府,这便是必要修习之书,某可否轻沈小姐不吝赐教,此句若论到实践中可细解为何意?” 沈乐乔眨了眨眼睛,看看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书,在抬头看看正一脸求知若渴的期盼模样盯着她看的大皇子,张了张嘴,彻底哑火,额头的汗都要下来了。 她是个理科生啊!还是个早已经把所学知识统统都还给了老师的理科生,当初上马哲课的时候她还逃课来着,她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学校,对不起祖国的栽培,书到用时方恨少,在这世间少有的向封建古代人传播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思想的关键时刻,她居然掉链子了!她说不上来!她该死! 孟书渺在一旁看着司机这个好闺蜜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她忍着笑意,替沈乐乔解围,当即在网上给他找了几个做这方面视频解说的博主,并且建议他可以每天晚七点收看《新闻联播》这是一个很好了解他们目前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途径。 谁知大皇子说他最近一直都有在收看新闻,每天都在看,说着他情绪又激动起来,在桌子找到他的手机,划拉两下递到孟书渺和沈乐乔跟前急切又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我想问这则消息是否是真的,你们这儿,如今百姓是真的不用交农税吗?” 孟书渺和沈乐乔凑在一起瞧了瞧,发现这是一则很多年前的新闻报道截图,标题是06年全面取消农业税的报道。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孟书渺点头表示肯定。 闻言,大皇子忽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满含感慨和一些情绪,“全国免征农税,这样功在千秋的德政善政,在卫朝那是天方夜谭,你们居然做到了,我这些时日也算是废寝忘食地在研究这一桌子的书籍著作,我来时卫朝也早已在山河危急的边缘,在想若我们能走到你们这一步,要花多久,要有怎样的契机才能办到。” 他倏地抬眸看向孟书渺,双眼都有些泛红:“五妹妹你在卫朝待过,常年被关在宫中不得自由,亲历过宫里的残酷,不知可曾小晓得宫外的炼狱,连年来整个大卫灾祸不断,朝堂纷争,割据夺权愈发激烈,那些说的比唱的好听的官员士大夫们,嘴里说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却如同虎狼,将黎民百姓当做可食血肉的狗彘耗材。”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来,大概是戳到了大皇子内心深处隐秘的痛,他越说声音越发沙哑,发红的眼眶中有浓重的痛恨之色:“这段时日以来看着手上的这些书籍资料,我那个自诩明君的父皇,当真是昏庸该死啊!你们可知,在卫朝律法所定的的税赋名头有多少吗?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人丁税、田地税、盐铁税、青苗税……还有那些地方官员为敛财巧立名目私设的赋税,什么火耗、鼠雀耗材税、炭税、冰税、鸡鸭税……呵!在西南一些地方,就是百姓去服徭役都得先交上徭役税!” 大皇子声音暗哑,语调平淡地诉说着,孟书渺和沈乐乔也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着。 “百姓必须要交这些来源都不明的税,交不起那就拿家中粮食器物相抵,没了粮食家徒四壁那就卖地,没了地那就卖儿鬻女典卖自身,为奴为婢,家破人亡。那些世家门阀,地主豪绅,他们圈地吞粮,搜刮民脂横征暴敛,朱门户,绫罗衫。若是风调雨顺,百姓尚能喝一口稀粥,揣着依旧空空的肚腹日复一日继续劳作,若是碰上灾年,遍地都是白骨。 我在西南军中六七年,边疆大小战役接连不断,手底下的兵士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你们可知,一场大战下来,尸横遍野,我的一个士兵他的头颅被敌军的尖枪挑起,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他的死讯被传给故乡的老母妻儿,可那里的官员却不信,官府没看到他死了就不算,他家还得继续出他的人丁税,可本来卫律中有言,凡服军役者可免其人丁税,我某日路过那兵丁的老家,得知此时,本想替其做主,可那地的地方官出自孙氏旁支,气焰嚣张,孙后为了警告我手伸太长的‘不安分’,乱扣了几个罪名将那兵丁一家老小下了狱,我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惨死狱中,死不瞑目!” 说到后面,大皇子声音变得含糊,牙齿咬得咯咯响。 孟书渺是在卫朝亲身经历过的,她在前往和亲的途中也亲眼见过饿殍遍地的惨景,所以听着大皇子的话,情绪还算平稳,但沈乐乔这个完全在和平盛世的春风里长大的人,听着一个古代人这样血淋淋的讲述,她比较容易情绪波动,有些受不住,听着听着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皇子这段时间为了看桌上的那些书,可以说是废寝忘食,除了接几个表演维持生计开销,他其他的工作都暂停了,就窝在家里看书,今天也是,结束商场里的武术表演后他就立刻回家继续拿起这些书籍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他靠在沙发上叹息一声:“我那父皇是不配为帝的,从前我是在想,这样的帝王这样的王超也不必存于世间,卫朝也早已在走向灭亡的边缘,可现在想来,改朝换代又有何用,不过就是天下百姓的苦难重新一个轮回罢了。” 他看向默不作声的两个女孩,抬手抹了把脸,“抱歉我失态了,只是这些书实在太令我震撼了。” 第60章 孟书渺看着面前这个眼圈泛红的男人, 由衷地对大皇子感到钦佩。 她伸手拍拍大皇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乐乔在旁边开口宽慰他,她被大皇子的话惊到了,对自己这样的日常安乐生活没由来的一阵庆幸, 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有哲理:“你现在在咱们这儿就不想那些事了, 可以随你自己的意愿活着, 历史发展进程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说不定你们原先的那个朝代再发展个千八百年,也会有一场新的变革, 咱们也是从你们那个时候一步步走过来的。” 大皇子应该是听进去了, 转头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去桌子上拿了样东西过来给孟书渺和沈乐乔看, “这是我这两天突发奇想找了件旧衣改的。” 孟书渺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东西, 是一个缝有口袋的布条子,口袋上还装了根拉链,像是绑在腰间的腰带,她好奇地接过来, 打开一瞧,顿感惊奇,里面装着一把干玉米粒和一小颗土豆, 还有一把金黄干燥的稻谷。 孟书渺隐约猜到大皇子的用意, 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大皇子刚才还有点萎靡不振,这会儿一下精神起来了,凑近了些将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给孟书渺解释:“玉米、土豆, 都是你们这里高产耐旱作物,可做主食,卫朝没有,还有这稻谷, 我前段时间了解的,这是那杂交水稻的稻种,这玉米种子和谷粒也不容易坏,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换,我自己做了个腰包将这些随身携带不离身,睡觉也带在身上。 我来时孑然一身,却是我自己的身体,一身寝衣和一把防身匕首都随我来到这个世界,穿越时空此等玄妙之事,我虽然很喜欢这里的日子,也想永远留在此地,但这种事大概也只有神佛知晓,我也只是猜测,做着万一的防备,如果哪天又不受我意愿所控将我带回卫朝,那样的话,我想着这个世界这般美好,我总可以试着带点什么回去,证明我来过此世间,若是可以,我想带的东西有许多,但也带不了太多,就选了这几样,你们看如何?” 说着他又指了指摊着桌子上杂乱无章的那些熟悉,“我也在努力背记并尽己之力吃透其中要义,若有朝一日真回去了,我也想将这些思想带回去,如同带回玉米稻谷种子一样,总也可以这些思想的种子埋回去,哪怕我做不成 ,但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在那偏土地上生根发芽。” 孟书渺和沈乐乔看着听着,这下是真的对大皇子敬佩得五体投地了。 要知道,不论大皇子是否受皇帝宠爱,但总是比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好的,他这个皇子的身份,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特权阶级,本身所代表的就是封建剥削统治的利益所在,他能看得进去这些书,并且有如此深的感悟心得,真的非常了不起,这是一个有着非常宽大胸襟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他不穿越没有接受这些新思想的洗礼,留在卫朝,若是能当上皇帝,那也会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帝,至少对于卫朝的百姓来说必定是要比在高宗烨那老登手底下的日子好过的。 孟书渺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大皇子却是摇了摇头,对着孟书渺苦笑一声:“若论血脉继承皇位,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我头上的,哪怕我那父皇一个儿子都没有了,就是你五公主做女皇都不会轮到我的,我母亲有异族血统,她是西荒蛮族的一个胡人和边城的卫朝人生下的,在你们这个时代管她叫混血儿,而在卫朝,她被叫杂种,两边都不受待见,所有人都认为她身上留着最低贱的血。” 大皇子母亲身份卑微,但实在是有着卫朝所罕见异域风情的貌美,没有谋生手段,辗转入了京成了被成为下九流的舞姬。 所以他即便是占了高宗烨长子身份的皇子,却依然不受待见,因为大家都认为他身体里留着异族混杂的卑贱血液。 这样的他不可能和皇位沾边,皇家宗室、文武百官、世家勋贵没有人会同意的,所以这也是孙皇后能勉强留下大皇子一命的最主要原因。 听完大皇子的解释,两个女人偷偷观察大皇子的脸,拥有四分之一外族混血,他的鼻梁和眉弓确实比东亚人种要来得高一些,眼窝也比较深,确实能看出一些混血的影子 沈乐乔小声和孟书渺讨论:“懂啦,就是血统论嘛,虽然人家是真有个皇位要继承的,该说不说,这姓高的一家子歹竹出了一片歹笋,唯一一根被看不起野生笋居然是好笋。” 说着她看一眼孟书渺又描补说:“当然,我没说你噢,绝对不认你是高家的人,你是咱新时代新社会的祖国精心浇灌的花朵。” 孟书渺呵呵笑着斜睨这女人一眼,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夸赞啊。 她又抬头笑着安慰大皇子:“那什么,那些都过去了,全是封建愚昧的思想,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现在谁要是还嚷嚷低贱的血统高贵的血统的,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在咱们这儿只有养宠物的人给自己家宠物配种才会在乎什么血统,现在所有人都一样,只分血型,不论血统,大哥你都来到咱们这儿了,就不用再去想这些了,好好过自己的新生活就是。” 大皇子明白孟书渺说的,所以他喜欢这个时代,在卫朝的时候,所谓低贱血脉就像是烙印在他身上洗不掉的原罪一般,是他和他母亲所有的痛苦和不幸的根源,在宫中他活得太过艰难,人人可欺,他的母亲死的时候,因为说她低贱污乐了皇室高贵的血统,甚至都不配有一副体面些的薄棺。 在他长大成人的这些年里,他蹭无数次想怨恨过,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也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他就是低贱的血脉,他和所有人一样,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是热的,他到底低贱在哪里? 直到现在,大皇子才真正释怀,低贱的从来不是什么血脉,而是那些人被愚蒙蒙住的双眼。 三人愉快地闲聊着,沈乐乔觉得和这位大皇子的聊天,让她的思想觉悟都提升了不少,让她都差点没想起来今天她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沈乐乔就切入正题,和大皇子说了像签他到自己工作室的想法。 大皇子对于网红大概有些了解,但不多,沈乐乔就从签约后人设形象打造、视频拍摄、网络运营等各个方面掰碎了仔细给他讲解。 大皇子听后基本上都了解了,然后欣然同意签约,答应得可爽快了,甚至沈乐乔都还没来得及给他讲如何收益分成。 孟书渺怕大皇子是因为她的缘故不好拒绝才一口答应的,就在旁边劝他还是要冷静地思考清楚再做决定,什么账号能不能坐起来,能不能赚钱,后期会不会有什么合同纠纷这些都先不提,最主要的是,一旦总了网红人的曝光率提上去,那可就有极大的概率被高宗烨那老登一家子发现大皇子的存在啊,之前一直都在躲着那边,现在这是不在乎了吗? 大皇子听了孟书渺的建议后笑笑,“初到这里的时候,我对这里完全不了解,以为我那那父皇还是卫朝禁宫之中龙椅上威严的天子,我不想和他们有交集不想做还是从前那个被迫为他们卖命的大皇子的话能做的就是不暴露自己,不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但是啊……” 说着,大皇子就起身离开沙发快步跑去桌子上拿了个笔记本回来,哗哗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条他摘抄的表情认真道:“我那个爹就是封建主义的一颗毒瘤,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其实他就是一只纸老虎,我不怕他!” 孟书渺和沈乐乔瞪着眼睛齐齐给大皇子竖起了大拇指,理论运用实践,这么快就融会贯通了,真棒! 大皇子笑笑,被两个漂亮的姑娘眼睛发亮地表扬,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继续说下去:“他们发现我就发现吧,我要在这里好好地过日子,总不能为了躲他们,就一直这样这儿也不能,那也不许去的,不能因噎废食,就算真让他们发现了我有如何,我那个爹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孟书渺回想起大皇子那个爹,被送进橘子待了几天,现在七口人还挤在农村的一个违建小平房里头,据说天天吵架闹矛盾,三天两头就有村委会和辖区网格警察上门盘问,是她一时间被固定了思维。 好像,确实不能拿大皇子怎么样。 大皇子若一口咬定不认这个爹,谁还能逼他去做亲子鉴定,也没人会来告他不赡养父亲的,所以让高老登发现了就发现了呗! “他们若上门来找我骚扰我的生活,我就报警;若说我是他的儿子我就不承认,要是比我承认我也报警;若是想问我要钱,让我为他们当牛做马我也报警。”大皇子微笑。 孟书渺都要给大皇子起立鼓掌了,这位大哥真的太对她的胃口了! 沈乐乔兴奋地和大皇子握手:“大皇子你将成为卫朝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恭喜恭喜!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和我工作室的人开会商量一下,尽快拟定合同然后我们再找时间详谈。” “好的。” 大皇子礼貌回握,一只手紧紧抱着手里的笔记本和一本毛选,整个人似乎都在红得发光,一向看着有些凶悍的目光此时异常清亮,他看着孟书渺和沈乐乔说到:“你们也别再大皇子大皇子地喊我了,这些腐朽的、落后的、封建的东西也该丢掉了,以后就都直接叫我我高珉吧。”《 》 60-70 第61章 越来越红的大皇子高珉, 再想想他那个现在还在“朕啊朕啊”叫嚣着皇帝老子爹,孟书渺忽然发现了一个华点。 她看向大皇子,掰着手指认真数了数, 高老登一共6个儿子, 大儿子现在就在她眼前发奋努力学习马列主义。 老二以前在西巷时她就听说过, 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据说是打胎队大队长孙皇后的战绩。 那个爱发癫的超雄儿三皇子,倒确实是最有望问鼎皇位的候选人之一, 现在还因为斗殴寻衅滋事还在牢里吃着公家饭。 四皇子就是李岁宁的亲兄长, 李贵妃的儿子,也在幼年就没了;老五同样是宫斗中牺牲的炮灰。 最小的老六现在正被欣贵妃带着在自立门户, 他亲妈大概是想和高家划清界限的意思。 所以细细算下来, 孟书渺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高宗烨那老登在卫朝是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男丁都没有了。 她当时在卫朝待了十年,而这边现代才过去半年,若果是按照这样的同等时间流速比, 从这些人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四个月了,那卫朝那边可能已经个把年头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嘛, 毕竟时间不等人, 但凡卫朝那边发现皇帝失踪超过三天,就得朝堂大乱了,有很大的可能, 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那边皇帝已经换成高家那个宗室子了,甚至有可能都要直接改朝换代了! 不知道高老登想起这事儿来会不会自己把自己气死。 孟书渺把这事说出来和另外两人分享,沈乐乔倒没什么,但大皇子高珉却是一笑, 瞬间吸引了孟书渺的注意力,只觉告诉她这中间一定有瓜。 高珉倒也不打什么哑谜,说道:“这件事我本来打算等到我死的那一日一起带进棺材的,但现在我连我的皇帝父亲都不怕了,告诉你也是无妨的,毕竟五妹妹你曾经做过李贵妃的女儿,今日告诉你,你把这些话带回去告诉巽姑姑吧,也好宽慰她一二。” 听这语气,这事仿佛很重要,孟书渺和沈乐乔同时屏住了呼吸,“老四没有死,我将他带出来宫外,找了个可靠的人家寄养着,隐姓埋名,只是我也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他了。” 当年成国公府风雨飘摇之际,宫中一些用心险恶的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不想再让李贵妃所处的四皇子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今天刺杀,明天下毒,李贵妃面对父母兄长接连被害、家族即将倾覆已经是独木难支,还要耗费心血护住儿子,实在是举步维艰。 在儿子又一次被推入水中差点溺亡之后,李贵妃咬牙下定了决心,她这个贵妃以及她们李家已经注定要被奸人所害,她无力回天,但她就是拼了命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所以她做了局,让宫中认为四皇子死在了这场溺水意外中,实际上是李贵妃用尽她所有能动用的最后那一点经营的势力将四皇子秘密送出了宫,她也不要这个孩子带着恨未来去走凶险的复仇之路,只想让他在宫外以一个寻常百姓的身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长大成人。 但要想掩过所有人的耳目去办成是有些困难的,那是刚刚才出宫建府的高珉就在暗中帮了忙,是他安排的四皇子被偷偷送出宫后的一切扫尾工作。 这件事必须要谨守秘密不能有一丝风声的泄露,否则不管是四皇子、李贵妃,还是帮忙的大皇子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件事知情者只有高珉和李贵妃两个人,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连巽娘都瞒了。 孟书渺回想起从曾经巽娘和她说过,说是孙皇后杀了四皇子,这也是她对孙后恨之入骨的原因之一,想来巽娘确实是不知情的。 “当时我并没有命手下去办这事,是我亲自将他护送出城的,送到了一个游商的手上,是贵妃自己安排的人,其他的我便不知情了,怕惹来窥探那之后我也没有再去探听过四弟的消息,但贵妃一向是个心细聪明之人,她放心将自己的儿子交托出去,就说明那人是值得信任的,我们一群姓高的如今都来到了这里,也不知他是不是也来了,但不论来或没来,四弟应当是活得好好的,算算年级,也该像现在的你这般大了。” 高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内情对着孟书渺和盘托出,本来这件事他是打算瞒到死的,但现在,在这个时代,这里没有生杀予夺的皇帝,也没有权倾朝野的孙氏,他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过活,有些秘密可以说出来,不留遗憾。 孟书渺真心感谢高珉,得了这么一个惊喜的消息,孟书渺也坐不了告辞准备立刻回去。 她回云锦河山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就去8楼巽娘那儿蹭饭,吃饭期间就讲起了高珉说的关于四皇子还活着的事。 果不其然,巽娘是不知情的。 听完孟书渺的讲述之后,巽娘握着筷子的手顿在那里,久久不曾回神。 孟书渺知道巽娘对李家的感情是很深的,就像她对她爸妈和哥哥们一家人的感情是一样的,无法割舍的。 巽娘从小在李家长大,差一点就和李家三郎结成连理,她虽从不在面上表现过,但孟书渺知道巽娘其实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她放不下李家的惨烈凋零,那是她的家,她亲眼见证过她的亲人和爱人一个个死去,到最后就剩下了她一人。 孟书渺对高宗烨那些人的人是没有巽娘强留的,但她代入李岁宁身份的那十年都恨不能让那些人去死,巽娘的恨比她更深,哪怕她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但曾经的那些仇恨还是无法说放下就放下。 孟书渺见过的—— 那天何慧慧带着警察上门抓高宗烨一家时,坐在楼下的车里,当警察带着被拷着手铐的高宗烨从他们车前经过时,孟书渺是亲眼看到的,巽娘眸中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噬骨恨意。 在那之后,过了年,高宗烨那边一行人被放了出来一起住到了乡下的出租平房里,那段时间孟书渺因为过年本来都没再怎么关注那边了。 直到有一天杏芽悄悄地告诉孟书渺,说她这些天总是看到姑姑一个人一大早出门,到很晚才回来,问她出去做什么也不说,原本杏芽也没怎么在意,有一回她无意中偷偷瞧见,姑姑将一把两指长的刀放进了包里然后如之前几次一样出门去了。 杏芽暗暗心惊,怕要出什么事,实在放心不下就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她发现巽娘坐车一个小时去了城郊的乡下,熟练地绕路拐弯,最后在一个路口的角落停下,也不做什么就远远地望着前面那一片民房,象牙猜不透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她就也跟在后头等了一会儿。 然后就见到了那一间平房屋子里门打开,四公主从里面出来,又等了一会儿是太后出来倒水又返回了那平房,再然后,是皇帝出去村里的菜市场买菜。 巽娘就那么静静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杏芽说她看到姑姑在抬手看表对时间,她看的心中发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回来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孟书渺。 孟书渺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一阵心惊,急忙去找了巽娘询问,她急切地劝巽娘千万不要冲动之下做出傻事来,不是她太过圣母要饶过那些人,而是她不想要巽娘为了那几个已经是丧家之犬般的人儿搭上她自己,不值得。 整个江市监控全面覆盖成网,更何况高家帮人目前都在警房的重点关注人员名单上,若巽娘真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发现,警察也是一定会追查到底的,哪怕她是经过精密的预谋,孟书渺也觉得她想要逃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巽娘从前在卫朝吃了那么多的苦,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这样平静安稳不愁吃穿的生活,她那么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就会,就这样一直下去,哪怕她现在已经35岁,但同样能展望一个可期的未来,孟书渺不想因为那些人而毁了巽娘才刚重新开始的美好人生。 孟书渺很害怕,她尽全力去劝,求巽娘不要冲动做傻事,她不是要她放下仇恨,而是想劝她不要走了这种极端赔上自己。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巽娘出事,她不想失去这个姑姑。 所以这段时间孟书渺一直很关注巽娘,哪怕她不在巽娘身边,也要让杏芽和春山看着。 巽娘在大家这样如临大敌的架势之下似乎也慢慢软化态度,答应不会在走极端,也不会再去乡下观察高家那些人的动向了。 所以从高珉那儿得来四皇子没有死的这个消息后孟书渺迫不及待地就告诉了巽娘,不管四皇子现在是在这个时空还是依旧留在卫朝,至少人是活着的,这多少能给到巽娘一点点慰藉。 吃完晚饭后巽娘去洗碗,等她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孟书渺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眶,显然已经是哭过了的。 “改天,我想请大皇子吃个饭,以表感谢。” 巽娘悄声和孟书渺说着,她能看到孟书渺眼中那担忧的神色,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之前是我一时没想开,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孟书渺将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看着确实平和下来不再钻牛角尖的姑姑,她在心里暗自思忖着,距离上回打高老登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现在年也已经过了,春天就要来了,油菜花也要开了,要不和她哥和程骥商量商量,计划一下,再打那群家伙一顿,让姑姑开心开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62章 有了“再次作案”的心思后, 原本已经不怎么关注高宗烨一伙人的孟书渺又开始密切关注起那边来。 那群人现在住在乡下的廉价出租房里,那中地方相对于之前的陈家湾小区来说要更鱼龙混杂一些,管理也会比在城市里相对松散不少。 但高家人现在居所所在的地方就在她们孟家堰村附近的村里, 不是孟书渺自己夸大吹牛批, 那一片区, 孟东的名字那是响当当的, 她爹的面子那是很大的。 杀人她确实是没那个胆量,但要搞一搞高宗烨, 稍微谋划一下, 让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还是可以做到的,比在江市市区里方便多了。 于是, 孟书渺叫人认真盯着高宗烨那老登一家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告诉她, 她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就算不能杀人,打总归是要打一顿的。 这次她有点手痒想亲自上手了。 说到底她也根本用不着在乎那帮人会不会认出她,连大皇子都已经不怕被他老子认出来了, 她作为孟东和林文君的女儿,她怕个毛啊! 早前她隐瞒着自己的存在不让高宗烨他们知晓,只是怕麻烦还有纯粹不想和那些人有丝毫的关联以免恶心自己, 但现在, 就高宗烨那越混越差的样子。 失去了他皇帝身份的光环,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没有的还怕死的小人。 高宗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死了预约了一顿胖揍,他这两天很忙, 每天都出门去。 去做什么? 去找他那个明明也来了这个世界却装死不现身的大儿子。 这就是一个信息传播速度极快的时代,就在高珉决定不再刻意隐藏自己后,他的确很快就被高宗烨一行人发现了。 那天在商场,高珉的开场武术表演因为很多切片都带进了那流量男明星的话题视频里, 经过那男明星的粉丝各种宣传安利转发,增加了被更多人看到的几率。 高钰英最先在手机上刷到了一个类似的视频,虽然最开始的武术表演只是一个镜头带过,但不妨碍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人长着一张大皇子的熟人脸。 从前高宗烨严格控制妻女们不让她们使用手机了解这个世界,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一点话语权了,高钰英已经不把这个爹放在眼里了,就当着高宗烨的面音响开到最大,“哈基米,哈基米”的外放刷视频,早也刷,晚也刷,只要高荣不出声,她每天没别的事就是玩手机。 现在的高钰英可比之前在陈家湾小区是活得滋润多了,现在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是高荣, 高荣给这姓高的一家子按等级分配,就如同曾经在卫朝皇宫中一样,孙兰素每天贴身伺候高荣的起居生活,而高钰英因为有个亲娘护着,她的工作就是每天监督剩下的四个人干活,一旦有人偷懒,她就立刻报告给高荣。 剩下的四个人,处于最底层的就是像骡子一样从早到晚干不停的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俩,至于卫朝天家的那对最尊贵的母子,境况已经彻底变了,现在在这个江市乡下的小平房里,你就是条真龙也得给我盘着,老老实实干活,高宗烨带着他的太后老娘,在他的孝顺女儿的监督下,每天至少要完成叠至少3000条丝巾的任务,完不成就没饭吃。 太后娘娘赵月秋每天都累得哭爹喊娘,但没用,没人在乎,完不成工作是真的会没饭吃。高宗烨也像反抗,但高荣除了除夕夜那次被他的威胁唬了一唬外,好像并不怕他,他要是不干活高荣就让他滚蛋,所以他现在叠丝巾的动作又快又熟练,产量可比他娘高多了。 高钰英每天除了认真监督四人干活外,剩下的时间就是玩手机,大概是有孙因为有孙兰素从中调和,平常高荣心情不错的时候都是随她去的,高钰英很喜欢看动画片,除了看动画片外就是刷D音的视频,然后无意间她就刷到了大皇子上演武术表演的视频。 …… “你确定就是这处地方?” 高钰英站在一处巷子的角落里,看着前面抽油烟机轰隆隆工作着的餐馆厨房,油盐随风飘散带来一阵香味,她不禁案子咽了口口水,厌恶地瞪了四公主高钰姚一眼,没好气道:“那为何会寻不到人,你莫不是故意扯了谎来诓骗我们,我可警告你,别刷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计,不然有你好看!” 高钰姚身体一颤,低头避开高钰英直戳她面门而来的手指,讷讷道:“就是这儿没错,我不敢扯谎六妹妹,早前我们与大哥确实就再次做工,只是后来我与阿娘去寻你们了,和大哥就此分道扬镳,大哥离开此地后又去了哪里,我当真是不知的。” “废物,要你有何用!”高钰英气急败坏地冲着高钰姚骂了一句。 高钰英在刷到那个视频后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但她在卫朝时和高珉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作为嫡公主她平等地看不起她所有的兄弟姐妹,这个大哥她平常根本不放在眼里,一年也见不了一回,她不能确定视频里那耍拳耍得虎虎生威的年轻男人到底是不是大皇子,于是就立刻把这事告诉了孙兰素。 孙兰素因为一直以来一直都小心提防着这个养子,所以几乎一眼就确定这就是高珉本人,她绝不会认错,于是急忙也急忙将这事告诉给了高荣用来邀功。 高荣看了视频,还不忘贬损高宗烨几句,你这当爹的真是没用,除了花钱和吃饭,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都还没自己儿子混得好。 看着视频画面里的高珉,拳脚招式遒劲有力,整个人神采奕奕面带微笑,精神头相当足,红光满面的,衣衫簇新,仪表整齐,甚至瞧着还壮了不少,感觉和原本印象中那个有些瘦削且总是阴鸷沉默的大皇子大相径庭,一看就是日子过得相当舒坦的。 在这里,日子想要过得舒坦那就得有钱,所以这就说明高珉现在兜里是有钱的,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应当是遇到了他们这边不曾遇到的机缘,运气不错,才能过得风生水起 高宗烨自然也看到了这个视频里的高珉,回想起这个从不被自己重视但能力不俗并且也算忠贞从不曾忤逆过他的长子,他心念一动,忽而有了主意,当即有些急迫地询问高钰英这是在哪里看到高珉的。 高钰英的手机玩得还没有那么熟练,正在翻翻找找,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但是在这期间却让高宗烨和孙兰素都发现了旁边高钰姚和江采女的异常。 高钰姚母女在看到这个视频里的大皇子后实在是没有绷住,露出了吃惊和后悔的表情,虽然两人都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收敛了表情,但已经来不及了。 其他的几人,除了一个高钰英外都是曾经处在卫朝权利巅峰的人精,在这个只有十多平米的出租小平房内,他们睡觉都只是拉了帘子,平时一个人放个屁都能全员闻到,很容易就察觉到了高钰姚母女的异样,很显然这平常唯唯诺诺看起来一副老实可欺模样的母女俩其实早就知道了大皇子的存在,并且一直隐瞒到了现在。 在经过一番威逼利诱之后,高钰姚母女最终还是扛不住了,说出了早前和大皇子一起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并且蹭在酒楼赚钱维持生计等一系列事情的经过。 高宗烨这才彻底明白,原来那个看似忠勇沉默的长子竟然在心中也敢对他如此不满,不满到对他这个父皇不闻不问,全然漠视,不想与他同屋相处。 真是个不孝不悌的混账!果然是流着低贱蛮夷血液的贱种,猖狂悖逆,他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他的这些个子女,先不论现在对他的歹毒如何,至少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忤逆的,这贱种倒好,居然从一开始就对他是有二心的。 虽然内心充满了愤怒,但高宗烨还想打算要找到这个儿子,这个儿子或许是他突破目前这般难熬困境的关键。 一来这个儿子兜里定是有钱的。 二来,高宗烨心里很清楚,当初在卫朝他令高荣掌北疆黑甲军兵权多年,同样作为在外掌兵的高珉,其实心里对高荣不满早有不满,只是碍于他这个父皇从未敢表现,故而这个儿子即便不与他一条心,至少他敢断定高珉也绝不会和高荣这狗贼同流合污的。 于是高宗烨准备找到他的大儿子。 高荣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怕找到了高珉之后这父子俩是否会联合起来与他作对,他想要高珉的钱。 如今的日子,虽然驯服了这群曾经的天家贵人为奴为仆伺候自己让他心里畅快急了,但这般简陋的生活条件还是让高荣有点受不了,他现在也需要钱改善生活,争执之前车祸的那人都已经追上门来一次问他要债了。 一屋子人各怀鬼胎,不论如何找得到高珉,达到各自的,在这件事上一拍即合。 然后就是现在,高荣和高宗烨还有高钰英,带了高钰姚来了这个她们母女俩曾经和大皇子一起做过工的酒楼来找高珉了。 只事情进行得非常不顺利,高钰姚当初也只是在后厨待了几天,认识她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们想要打听高珉的行踪,先不说有没有人知道,才进去问了几句话,就被忙得飞起的后厨给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呜呜对不起,因为最近一直在加班,忙得飞起,总算在十二点之前赶上了[爆哭] 第63章 这时候酒楼的后厨正是忙碌的时候, 里面的人忙地都跟打仗一样,高宗烨拽着高钰姚像无头苍蝇一样撞了进来,根本没有人有空搭理他们, 被一个看着凶巴巴的厨师斥骂了两句, 说这是后厨重地, 闲人免进。 高宗烨着急找到高珉, 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还是不想就这样离开, 打算再问一问找找线索, 可是看着这个满脸横肉壮得跟头熊一样的厨子他又不敢上前,就推一把高钰姚的后背恶狠狠的威胁她让她上去询问。 可高钰姚不想去, 万一真的能问到大哥的去向呢?她已经做过一次伥鬼了, 不想在做第二次了,真的会遭报应的。 见这个一直以来懦弱胆小从不敢反抗他的女儿现在居然也敢忤逆他的意思了,高宗烨心头戾气横生,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威逼她赶紧上前去打听消息。 高宗烨觉得教训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但这一巴掌却让整个忙碌的厨房都安静了片刻,然后他就挨了那个熊一样的厨师的一个大逼兜, 直接从后厨被强行撵了出去, 本来这酒楼的人还想帮高钰姚报警的,但她拒绝了,谢过这些人的好意后也退了出去。 她知道就算报警, 最后也会不了了之,她的父皇还是她的父皇,她摆脱不了,报警的后果不过是让她阿娘日子更难过罢了, 她像尽快结束这一切…… 从酒楼后厨出来后,等在外面的高钰英和高荣得知什么都没打听到后也是同样的态度,高钰英对这这个姐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什么难听就骂什么,旁边的高荣和高宗烨也都沉着脸色。 高钰姚低着头不说话。 在酒楼那边没有丝毫收获后,一行人又去了陈家湾小区后面那偏荒废的烂尾楼工地。 高钰姚颤巍巍地指了烂尾楼里的其中一处,“那……那处,就是我们刚到此地时与大哥暂时居住处。” 这里依旧阴森森的,一到这个地方高宗烨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了之前他在这里受的那一番奇耻大辱,原本就很不好的心情更加不美妙了,他就是在这里被折断了帝王的傲骨! 盘问得知高珉和高钰姚母女住在这里的时间,又算了算,高宗烨发现有那天晚上他在楼下的这片荒地里挨打受尽屈辱,而他的好大儿很有可能就在楼上的房间里看着。 很好!一个个的,他生了一帮小畜生! 高想要找到大儿子的心更加急切了。 几人急忙上楼一看,那两个房间,有几块模板挡着确实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但满地的灰尘砂石,轻轻一踩就能扬起一片灰,很显然近期内应该是没人住在这里的,高珉离开这里以后并没有再回来过。 这里也没有任何线索,紧接着一行人又赶去了视屏里高珉表演武术的那个商场。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在网上找到的,当时高珉是为一家刚入驻高端男装品牌店做开业表演,顺着网络上找来的线索,几个人摸到了店门口。 店里的SA看着这灰扑扑的几个人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问他们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回答是来找人的。 找谁? 高钰英拿出手机说要找一个名叫高珉的男人。 然后SA就客气又疏离地请他们离开,说他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不要妨碍营业。 几个人都能感觉到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店员正在用眼白高高在上地鄙夷他们,正大光明的看不起,几个卫朝最尊贵的黄石众人顿时就怒了,他们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赤/裸/裸的不带任何其他情绪的轻视。顿时就受不了了。 高钰英最先破功,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嫡公主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但她不敢对着店里的人发火,转头就把高钰姚当成了撒气桶,站在高钰姚身边恶狠狠道:“蠢货!都怪你!为何要瞒着,为何要瞒到现在?是不是高珉那贱种早前就允了你什么好处?是不是?他给你银钱了?回去就给我交出来!” “我……没有!六妹妹没有的,我没钱……真的没有……”高钰英唯唯诺诺地辩解着。 看到这边状况从店里一路跟出来的店长正巧将这一场景尽收眼底,她皱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口客客气气地请这几人离开,她还真知道这些人打听的那个年轻男人的一些情况,开业当天店里全部事宜都是她统筹规划的,包括请的开业表演的男明星的助理的联系方式已经那个武术表演者的联系方式,她都是有留的。 但是…… 这一伙人现在摆明了就不是什么善茬,开门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惹上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店长看着一脸“回去我弄死你”的高钰英,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是最省事的。 高宗烨被驱赶了但还是不肯走,他比其他几个人更迫切要找到长子,这时他能突破目前困境的那唯一一点希望,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这家店又是现在他们所能掌握的最后那一点线索,他不想离开,甚至打算就在店里蹲守些时日,看看能不能等到那逆子。 但是这是一家高端奢侈品男装品牌,怎么可能任由他干这事,在礼貌劝离后十分钟还不见这伙人离开,店长当即呼叫了商场安保并准备拿起手机拨打110。 听到要报警四个人都有点慌乱,尤其是高宗烨,他是真的怕了“警察”这两个字。 于是一行人悻悻然离开。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从城郊的农村出发,如果是自己开车的话上高架其实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市中心,但他们现在没车也没钱,坐了公交车,按着公交路换乘再换乘一路摇过来的,中间还因为不熟悉路线和公交信息坐错了好几次车,在市区奔波了一路花了好几个小时时间,回去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又累又饿,高荣还瘸着一条没有好全的腿。 回到了小平房里,高钰英立刻就跑过去坐在床边开始脱鞋,脱掉这不合脚的鞋子她才发现因为这一天下来走了实在太多路,打小就娇生惯养,那娇嫩如玉的脚脚趾和脚底已经被磨红了,甚至水泡都被磨破了。 高钰英疼得直抽气,这一整天劳累奔波,脚都磨破了,还受了一肚子的气和委屈,此刻终于爆发出来了,她拿起被脱下来的鞋子朝着高钰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终于不再可以压低声音放声尖利叱骂:“你这贱人!我瞧你定是故意的,你和你这洗脚贱婢的娘一样低贱补上台面!你们娘俩到底居心何在,明明早已知晓高珉那贱种也来了此界,为何瞒着?是不是你们早就收了他什么好处?” “你们是不是知晓他在何处,却故意瞒着戏耍我们,是不是?快说!那舞妓生的贱种究竟在何处?快说!” 越说越来气,高钰英看着自己流血的脚甚至想上去撕烂了高钰姚这张贯会装柔弱的脸,她将另一只鞋也狠狠地砸了过去。 高钰姚躲闪不及时,被砸中额头,脸上留下一道鞋印,她站在那里身形纤弱仿佛一击就击垮,此刻浑身都在颤抖,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离得稍远些的江采女见状忙扑了过来挡在女儿身前,不停地认错讨饶,“还请六公主息怒,没有……没有,我们那日与大皇子分开后当真是不知他的去向,并无任何好处……” 其他几个人就这么冷眼看着,也没人阻止,就听见孙兰素冷冷接话:“不知他去向?那为何当日你二人寻来时本宫问你们可曾见到其他人,你们却说不曾见过?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若是高珉不曾给过你们好处,你们会这般好心他让你们瞒着你们就替他瞒着?” 这时一旁的赵月秋用她那苍老了许多的声音凉凉开口,“唉……有些人呐,离了我大卫的宫规约束,心也是野了,从前的老实本分胆小谨慎都是装出来的,到底是不讲规矩的野蛮之地,纲常规矩全然乱了套了,阿弥陀佛……” 到这里,高宗烨再也听不下去了,快步走过去狠狠给了江采女一个耳光,像要吃人一般盯着这母女俩,“你二人最好把那些心思都收一收,朕收拾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再敢动什么歪心思,朕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 说着他犹不解气,憋了一天的火也打算撒一撒,调换了手有事一个耳光重重甩在江采女另半边脸上, 因着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江采女直接被打翻摔在地上,一时间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听不清身边一切嘈杂。 “阿娘!”高钰姚惊叫一声急忙扑过去,想要将自己母亲扶起来。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所在地上的母女二人。 高荣像看好戏一样抱臂坐在躺椅上,等看够了才凉凉出声:“母女情深哪,还要多久?不做晚食了?” 听了这话高宗烨才冷哼一声走开了。 高钰英一把抹掉脱框而出的眼泪,艰难地将母亲从地上扶起来,母女俩互相搀扶着去门外窗台下搭起来的小灶台那边做饭去了。 江采女洗菜,高钰姚切菜动作不敢有丝毫耽搁。 高钰姚看着母亲泡在冷水里那双因为冻疮已经红肿龟裂的手,再抬头看看她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她只觉心中那团越燃越旺的火再也压制不住了,像是要在胸腔中爆裂开来。 她咬了咬牙,向江采女一边斜过去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阿娘,不能再犹豫了,这是比那宫中更难熬的地狱,再待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今晚就走吧。” 江采女泡在刺骨冷水里的手都在发抖,她抬头看这蔓延泪光越发瘦弱的女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心一横,轻轻点了点头。 她现在也算看明白了,这个世道没有卫朝那么不堪,她带着女儿,两个女子,饿不死的,别人都可以活,她们也可以活!一定可以的! 透过窗子悄悄朝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正在各忙各的,高荣躺在躺椅上,孙兰素在为他捏腿,高钰英坐在下床上正看着她自己的叫龇牙咧嘴地骂着,高宗烨和赵月秋母子俩正在高荣的训话中脸色难看地叠丝巾。 没有人注意到外面灶台这边。 母女俩不动声色地互相对视一眼,江采女小心翼翼地拉开外衣的拉链,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一板药来,锡箔塑料包装下是一粒粒粉红色的小药丸。 高钰姚伸长脖子朝窗子里望风,江采女借着炒锅里滋滋啦啦的响声将小药丸一粒粒抠出来。 这是母女俩在村里的小厂子里做工时一个女工友给她们的,那工友说最开始一人一粒的量就行,里面一共四人,那就四粒,大概七八个小时就会见效,腹泻拉稀。 为防止效果不好,江采女想了想,又多抠出来两粒。 第64章 高钰姚和江采女两人每天轮流去村子里小工厂上班, 两班倒,按工时算钱。 这种小工厂都是私下家庭作坊式的,不正规, 开一阵关一阵, 找的都是当地一些没法出门工作文化程度不高家庭妇女或者年纪大的一些老人, 也不给缴社保, 按月结给现金。 老板虽然狡诈倒并不是什么黄世仁的做派,在工时内按时完成能干多少干多少, 也不会催员工拼命干活。但高荣和高宗烨想靠着母女俩吃饭, 是毫不留情地使劲压榨两人,在他们眼里这对母女就只剩下当牛做马的价值, 语言威胁加动手警告, 逼迫两人起早贪黑最大限度地贡献劳动力来赚钱。 母女俩每人每天差不多要工作10小时以上,回到小平房后还不能歇,还得继续伺候这男女老少一家子。 累,实在是太累了, 有时候一日劳作下来,手脚都是肿胀虚浮的,不光如此, 两人甚至都不配好好地吃上一顿饭, 饭菜是她们做的,却只配吃吃剩后的残羹冷炙,清汤寡水, 还要遭受打骂羞辱。 母女两人被高宗烨几人牢牢踩在脚底,不允许她们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可是她们为什么就必须得受着这样的欺凌? 这个念头在母女俩的心中越发浓重,她们在工厂像骡子一样工作的这些天里,除了辛苦劳累, 却有一点倒是极好的,这样一个小小的工厂,却成了两人睁眼了解这世界的一个小小窗户。 工友们都挺和善的,母女二人通过平常工作中和工友们的交流也逐渐了解到一些这个蹭被她们视为洪水猛兽一样充满危机的世界真正的一些面貌。 这些工友大多是一些文化程度不怎高或者年龄大的妇女,都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她们背后都有一个需要她们每天辛勤劳作赚钱来养活的家庭,有些和丈夫共担家庭重任,甚至还有人是单亲妈妈,一个人养家,虽然这些人生活都不算富裕,但都是活得好好的,至少这些工友都有生而为人的体面和最基本的尊严,她们家中应该是没有需要她们跪下来磕头问安的皇帝皇后和太后的 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想得那么危险可怖,那她们母女俩为什么就不能试着自己单独面对。 高钰姚和江采女曾经在勾心斗角的宫廷中明哲保身,两人都不是什么蠢人,她们开始慢慢地引导工友说一些她们想知道的事。 比如单只有女子没有男子也可以立户生存,若是单身女子居住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可以打110电话报警寻求警察帮助; 在这附近租一间最便宜的房子不过两三百块钱,一个人吃一顿饭节省些也不过十块钱的开销,而她母女二人一月的工资加起来可以有近七千块钱。 像皇帝那样日日打骂她们母女叫做家暴,是被人唾弃不齿的,是不必逆来顺受可以反抗的,若是她们受不住逃了也不会有人来抓她们回去受刑处死以正家风的,因为这里有婚姻法有妻不承认有妾,江采女和皇帝没有结婚证,她可以带着女儿想去哪就去哪儿; 认知在一点点被打开,母女俩的心境和想法也在慢慢产生改变,尤其是在高家这一家子对她们日复一日的磋磨和轻贱中,想要离开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母女俩很有默契地开始配合在暗中筹谋,她们若说想走,肯定是不会让她们走的,只能是想法子逃走。 那怎样才能安全脱身呢?母女俩首先就想到了用药,后宫中惯用的伎俩,在这里甚至都不需要怎么动脑筋,一日三餐都是她二人做的,现在的圣上可没有了从前入口之前必先叫人试毒的资本。 两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弄点迷药把无人全都放倒。 可是在工友那里旁敲侧击打听了才发现,这里想弄些使人昏睡的药可没那么容易,这类药物大多属于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处方药,需要去医院看病,医生开了药方才能拿到,而且药量都是被严格控制的,母女俩现在这样的境地根本拿不到这类药。 于是高钰姚又想到了,不如让高家人吃坏肚子,只要这五个人没有精力暂时看管她母女二人,她们就能找到机会逃跑。 江采女在工作之时又开始有意无意说起自己最近身体不适,常有便秘症状,她想打听看能不能买一些辅助腹泻的药物。 工友中有个姓钱的大姐,这大姐本村人,家境殷实,她出来做工是因为勤劳惯了闲不下来,就来工厂找点活干补贴家用,为人也很热心,高钰姚母女俩一直都有意和这些工友们交好。 江采女还帮钱大姐补过衣服上的一个破口,手艺精湛完全看不出来,钱大姐很喜欢这这母女俩又很同情她们,她不知道高家的真实情况,觉得两人起早贪黑养活夫家一家人很辛苦,只要夫家那一家子还不做人。 她想起之前自己女儿减肥吃过的药,说什么是日本代购的,不过就是泻药。 钱大姐性子直爽大咧咧的,也没多想,直接就给拿了一板药过来,还叮嘱她们不能多吃。 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药,母女俩在暗中偷偷计划好了一切,本来临到头时还有些胆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到底什么时候行动,就在两人踌躇的时候,就发生了寻找大皇子这档子事。 母女俩彻底看明白了这些人是完全没有把她们当成人来看待,大皇子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过得很好,她们也可以!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江采女将药放入菜中,药丸融化,为防止被看出端倪来,她还加了不少酱油做掩盖,也故意将这盘子菜做得咸了一些。 做好饭菜,母女俩稳定心神,如往常那般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刚摆好,在那儿磨洋工叠丝巾的高宗烨就大摇大摆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高荣也被孙兰素搀扶过来开始吃饭。 原本在高荣曾经的畅想中应是他用膳完毕后帝后和太后才能吃他吃剩的,可之前那一次与高宗烨的争执让他也有些忌惮。 所以现在就是他和高宗烨先吃,他俩吃完以后孙兰素母女俩和赵月秋才可上桌吃他们吃剩的,最后才轮到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俩就着剩下的那点汤汁拌着饭囫囵吃下肚。 只是今晚似乎莫名有些不同,高钰姚和江采女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你吃完我吃,将所有肉和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依旧是只剩下那一点碗底残留的汤汁,饭饱以后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依然还是往常那样,没有任何人在意她们母女二人有没有吃,同样的也根本没人发现今天高钰姚和江采女只扒了半碗白饭,没动碗底那点少得可怜的汤汁。 就这样,时间来到后半夜两点多。 高钰姚和江采女就缩在角落里,她俩连正经的床都没有一张,就像在陈家湾小区在欣贵妃房中打地铺一样,现在是在高钰英床边打了个地铺,每晚就这样蜷缩着睡。 但今天一晚上两人都强打着精神没有睡过去,一直在黑暗中安静的等待着。 然后就听见隔着一道帘子的高宗烨忽然一声略带痛苦又奇怪的呻/吟…… 母女俩双手紧紧交握,屏息等待着。 来了! 就听得“噗嗤”一声微妙的响动,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出虚恭这种事在皇家礼仪中可是极为不雅要叫人诟病的,但此刻的皇帝陛下显然已经收不住的后花园的门了,噗噗噗一连串的响动。 高钰姚在黑暗中就只听见高宗烨腔调古怪地哎呦了两声,然后一阵噼里啪啦的下床动静,灯被打开了,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门被猛然推开,她掀起帘子一角,就见她那总是浑身充满天家威仪气度的父皇,衣衫凌乱,捂着自己的臀部,以一个极其滑稽僵硬的姿势朝外冲去。 他们租的这间小平房是没有卫生间的,平日里的都要去一两百米开外的公共厕所解决个人问题。 高宗烨的冲出门的动静就像是吹响了动乱的号角,接下来,这十几平的小房子里彻底地乱了套了,接二连三地有人哎呦呦地喊着朝着公共厕所冲锋而去,来来回回,不停往返。 平日里总是哀嚎痛呼自己年老体弱身体乏累的太后娘娘此刻倒是老当益壮,夹紧臀部那老胳膊老腿甩得虎虎生威。 而高荣的一条腿还没好全,他一瘸一拐地向外努力狂奔,这时候孙兰素已经自顾不暇了没人搀扶他,就他冲得最慢,比赵秋月跑得都慢,大将军王如同曾经战败一样突然就关口失守,在去往公厕的半路上直接一泻千里。 高钰姚母女俩把药放在了一盘炒肉片里,就属高宗烨和高荣吃得最多,所以现在他们俩中招也是最狠的,慈悲为怀的太后娘娘早就不吃素了,逮什么吃什么,她是和孙兰素母女一起吃的剩菜,吃得少些,但也遭不住。 高钰姚和江采女最开始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捂着肚子装出相同的症状,混在当中滥竽充数,这会儿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自然不会有人去特意关注她们二人的状况。 两人瞅准时机,趁着所有人都蹲在公共厕所出不来的空档,两人去摸了高荣放在枕头底下睡觉时都要枕着的那个包。她二人在工厂里做工挣的血汗钱都被高荣搜刮来放在了这个包里,高荣走哪儿就把这个包带哪儿。 在一片混乱中,高钰姚和江采女捂着肚子假装哎呦地叫唤了两声,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65章 一直到天色大亮, 公厕才算陆续送走了客人,渐渐归于平静。 高宗烨拉肚子拉到浑身虚脱,像拖面条一样拖着两条已经没什么知觉的腿回到屋里, 和其他几个人一样, 瘫在床上一口一口喘粗气, 已经去了半条命。 肚子渐渐平静下来以后, 他才算有了点力气去思考自己为何会如此,一屋子人都是这般症状, 高宗烨很快就联想到定是晚上吃进嘴里的东西出了问题。 作为一个警惕心很强的皇帝, 高宗烨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他的吃食里下了药,当后背浮起一阵汗毛, 他强打起精神正准备找昨晚做晚食的那母女俩算账, 后知后觉发现这一晚上的折腾都不曾见到这母女俩的身影。 扒开两人的床铺一瞧,两人一些随身衣物都已经不翼而飞了。 高荣见状心下猛然一惊,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床边,拿出枕头底下的随身包打开一瞧, 果不其然,他放在里面的那些现金都不见了,留了两张十元的零钱和两个硬币, 差不多刚好够他们吃一顿早饭。 到这里, 差不多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两个贱人在他们的饭食里偷偷下了腹泻的药,然后在夜间趁着他们所有人都因为闹肚子自顾不暇时偷了钱逃跑了! 这个一直以来都勾心斗角的小小出租房内忽然有一瞬间的团结和默契, 一定要找到这两个狗胆包天的贱女人,一定要把她们给抓回来! 四公主高钰姚和江采女这对母女,性子懦弱寡淡,不论是从前在卫朝的深宫后院中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母女二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默默无闻最容易被忽略的,不敢多说一句话,软弱可欺,不被任何人放在眼中。 可就是这样两只兔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咬了人,自从这两人逃跑消失后,出租房内是彻底地乱了套。 母女俩在高家的这群人中间本来是处在最被使唤被欺负的最底层,现在她二人走了,阶级再次分化,自然需要有人从上一阶级掉落下来补足底层,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二人就落到了相对弱者的身上。 小工厂的工作是目前出租房内主要经济来源,自然是不能断的,于是高荣就让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和六公主进厂打工补了高钰姚母女俩的缺。 高荣本来想让高宗烨去的,但这样需要出门去光天化日之下损他天子颜面的事高宗烨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出去做工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做工的! 然后高荣又立刻出了个恶毒的主意,说赵月秋和高宗烨这对母子必须有一人要出去工厂做工,如若不然两人就统统从他组的房子里滚出去,但到底谁去做工,决定权在高宗烨手中。 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大孝子做出了痛苦的抉择,还是决定送他知天命的老母亲进厂打工,任凭太后娘娘如何吱哇乱叫都不管用,高荣撂下狠话,要不去做工,要不就离开出去自生自灭。 这话就仿佛是掐住了赵月秋的命门,她这么大年纪了,不知外面何等凶险,叫她出去自生自灭那就是在让她去死! 这同样也是高钰英的命门。 现在是月初,工厂的工资要到月底那几天才会发,出租房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高荣其实狡兔三窟还蹭着何永光积蓄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但他不肯拿出来,放话就是说如果在美人进厂做工挣钱的话就都去饿肚子吧,反正他饿不着。 祖孙俩被强逼着最后也没了法子,到底还是哭哭啼啼地进了厂,干起了每天两班倒超十个工作时的流水线工作。 而孙兰素则是继续留在出租房里照顾伺候高荣,可她现在的照顾伺候不比从前只要和高荣调调情刺激刺激自己丈夫那么简单了,是真的像老妈子一样有做不完的家务,洗衣、扫地、买菜、做饭、倒垃圾、给高荣按摩、伺候他洗澡……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干到晚上闭眼,没有一刻停歇,动作稍慢些就会挨高荣的骂,她挨骂的时候高宗烨就在傍边冷冷地看着。 可以说一家子五个人,每一个都对消失的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俩恨得牙痒痒。大皇子也不找了,就憋着劲儿想把她俩先找回来,不然没有一个人的日子是好过。 人失踪了,钱丢了,这一屋子的人愣是没有一个想过报警找警察,他们不信任警察,就像警察不信任他们一样。 只要一有空,高荣和高宗烨就出门打转,逢人就打听高钰姚母女俩的消息。 这事是头一回高荣将高钰姚母女二人放在眼里,他认真思考分析,觉得这一对胆小如鼠的母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应当还是十分陌生的,两人不敢也没本事跑太远,不然之前也不会和高珉分开跑去陈家湾小区找他们寻找庇护了。两人应该就藏身附近,多留个心眼好好找找,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待把人找回来,高宗烨摸着自己依稀还能感到火辣痛感的□□,恨得牙痒痒,他发誓一定要将这两个贱人生不如死! 这头一伙人咬牙切齿地滴出寻找高钰姚和江采女的踪迹,那头倒是让孟书渺先知道两人的藏身之处。 正如高宗烨所猜想的那样,两人确实没跑太远,两个女人活到现在,江采女五岁时就入宫为奴,高钰姚更是一出生就在皇宫高墙内,两人的人生就像被关在鸟笼中的雀,这是她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自由,两人人生地不熟即便跑出来再没了束缚,但未卜的前路让两人难免心有戚戚,她们还没有蓄起足够的胆量和勇气直接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全新世界,所以选择在附近先安顿下来。 之前工厂里那个热心工友钱大姐帮忙提前给两人租好了一间小房子,钱大姐知道两人起早贪黑工作赚钱养着一家子还经常被家暴,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所以很同情这看起来就很柔弱的母女俩,所以在得知两人忍受不了丈夫/父亲的殴打想要逃跑躲起来后,就帮了一把,还有意帮忙隐瞒谁都没有提起。 高钰姚和江采女逃出来以后,就去了钱大姐帮忙租的房子里暂时先安顿下来,至少比起其他地方她们对这一带也算熟悉,还有钱大姐的帮忙让两人安心不少,她们从高荣那儿拿回来的钱若是省吃俭用还够两人撑好一阵子,她们先暂时住下来更深入地认识这个和卫朝完全不同异界,然后再慢慢为以后做打算。 好巧不巧,钱大姐帮母女俩租的房子就在隔壁孟家堰。 当初高钰姚和江采女跟随高宗烨他们想在孟家堰落脚被赶了出去,没想到兜了一圈两人竟然又回来了,这回没人再赶她们走了。 钱大姐娘家就在孟家堰,她帮忙租的那房子房东和她有亲戚关系,正巧房东也姓孟,也和孟书渺家沾亲带故。 孟书渺原本就正在暗搓搓谋划着怎么才能高智商作案把姓高的打一顿,因此这段时间一直让人密切关注着那边的动静,所以在高钰姚和江采女下泻药跑路的孟书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她安排的人就住在高家对门的房子里,那大哥非常热爱他的侦探事业,十分敬业,在高家全员跑公厕的时候大冷天的他还躲厕所门口去看了,然后他就远远看到了高钰姚母女二人偷偷溜走的身影。 大哥一路远远地跟着,最后发现母女俩进了孟家堰村,躲进了一栋居民自建房中,第二天早晨天一亮他就赶紧跟孟书渺汇报了这件事。 听得孟书渺啧啧感叹。 这母女俩真是能忍,居然忍到现在才想起来要跑,不过手段倒是挺虎的。 孟家堰村算是这附近一带最富的一个村子,全村老少大半人都姓孟,随便拉出一个来掰着手指头数一数都能数出亲戚关系来,高钰姚和江采女租房的房东是个老太太,论辈分,孟书渺兄妹俩要喊一声三叔婆。 三叔婆家出租的这栋房子离孟书渺家的老屋还挺近的,走个四五分钟就到了。 孟家在孟家堰的老屋是孟东兄妹几人小时候的家,后来孟东发迹,老屋翻修扩建,盖了一栋全村最气派的大别墅,孟奶奶不愿意和儿女们住去市区里住,就一直住在乡下的老屋里,孟奶奶和三叔婆也算是老闺蜜,住在一起,经常互相串门子。 事碰事,这还真是赶巧了。 “孟小姐,需不需要我打点什么,她们住在那儿会不会不太好?” 侦探大哥不知道具体的内情,这些时日以来一直住在高家对门做盯梢工作,说实话他是真的很看不上那屋里的人,跟祖宗似的,出门碰上了就只会拿鼻孔看人,也不知道在高傲个什么劲,尤其是唯二的两个男人,也难怪这俩女人要用这样的手段逃跑,那可是见天儿地挨打挨骂。 孟书渺想了想后回道:“你先盯着吧,有事就和我说,她们两人住那儿的事你也当不知道,也别和任何人说。” 它不想管她们的事,她不想勉强自己必须分清所谓的善恶做事,就当自己不知道,不会善心泛滥也不落井下石。 她本来的计划中要对高家人动粗的那一部分就是把这母女俩排除在外的,现在两人提前跑了与高家人划分开来也好。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等她挑个日子找个合适的机会动手让巽娘打人出出气,倒是高宗烨那边率先找到了高钰姚母女俩的藏身处,孟书渺收到侦探大哥的消息就赶回孟家堰去看热闹,据说动手了。 侦探大哥观看了全程,高宗烨扇了江采女一耳光要强制带走两人,然后被高钰姚拿凳子开了瓢 第66章 孟书渺开车载着巽娘一起回了孟家堰, 她把车停到了自己家院子里,下了车兴冲冲地跑去三叔婆家看热闹去了。 才刚走到三叔婆家附近,老远就看到她家院子前围了一圈同样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们, 今天是工作日周三,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都在上班工作, 年轻人没几个, 孟书渺是溜号出来吃瓜的。 院子门边还停了一辆警车。 听着屋里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也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孟书渺踮着脚伸着脖子朝里张望, 歪着脑袋找旁边的大妈唠嗑,“什么情况, 现在什么情况?警察都来了吗?” 那大妈一瞧是孟书渺热情极了, “呦,是渺渺啊,来找你奶奶吗,她在那里头呢。” 顺着大妈往三叔婆家院里的方向看去, 只看到了一群老头老太太花花白白的脑袋,闹哄哄的,什么也瞧不见, 也完全看不到自己奶奶。 大妈见孟书渺这么好奇, 分享欲瞬间爆棚,抓着她的胳膊凑近了小声道:“哎呦喂,就三婆家里一个租房子的, 母女两个,前几天刚住进来的,可怜呐,听说是从家里头逃出来的, 今天早上家里头男人找过来了,啧啧啧……这个吊死鬼的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一碰面,往死里打咧,那个姑娘儿看亲娘被打了,拿了个凳儿就上去了,哎呦,真是个好的,这样的女儿没有白养!” 大妈讲的和侦探大哥在电话里给孟书渺汇报的大差不差,她扭着在一群大爷大妈们中间身奋力往前挤,很快就挤到了前排一个有些隐蔽但视线绝佳的位置。 孟书渺扒着三叔婆家堂屋大门朝里张望,还好,不算太晚,大戏还没有结束。 三叔婆的儿子是孟书渺本家的一个堂叔,现在在她家底下的一个服装厂做副厂长,一家人早十几年前就都搬去了市里居住,但三叔婆和孟奶奶一样,觉得还是住在乡下自在,都不愿意和儿女去城里住,但孟家堰这栋四层楼自建房空着也是浪费,于是稍微修整了一下就拿去出租了,1楼是三叔婆住,2-4楼按房间出租,1楼堂屋是公共活动区域。 此时堂屋里人也塞得满满当当,孟书渺一眼就看到了用毛巾捂着血呼啦查的脑袋的高宗烨,他目光噬人,死死盯着对面紧挨在一起的高钰姚和江采女,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个阻拦他的警察,这母女俩大概就要原地升天了。 高宗烨旁边是高荣和孙兰素,高钰英和赵月秋没见着人。 他们孟家堰的村支书和妇女主任都来了,正在和另一个警察就对峙的双方进行调节交涉。 让孟书渺感到惊讶的是那个一直在吃牢饭的三皇子高玮居然也在,应该是刚被放出来,牢饭都没油水,这人和他从前金尊玉贵的皇子模样大相径庭,干瘦干瘦的,颧骨都瘦凸出来了,一脸的凶相。 此刻这家伙正被另一个警察和一个村干部联手起来将双手在后背死死压在桌子上正在给他的手腕上手铐,这人还在奋力挣扎,额头青筋暴起,嘴里骂骂咧咧的。 孟书渺猜想,他大概很快就又要进去了。 视线在堂屋中扫视一圈,孟书渺看到了她奶奶正拉着三叔婆的手两个一起站在最角落里,她仔细观察打量着,两个老太太倒是面色如常中气十足的,应当是没有被波及到的,也没受什么惊吓。 但转眼就看到了俩老太太脚边撒了一地的银元宝,有好多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了,她又不禁心头火气,暗自骂了句脏话,这几个王八羔子真是有够欠收拾的,好想现在就搞死他们! 过几日就是她爷爷的阴寿了,每年这个日子之前,奶奶都会提前叠好多银元宝,在爷爷阴寿那天做法事烧给他,要烧很多很多的元宝,都是奶奶一个一个手工叠出来的,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闲着没事就找她的几个老姐妹串串门聊聊天,今天这情况显然是她奶奶来找三叔婆串门聊天顺道带着纸叠元宝打发时间。 孟奶奶倒是没有发现门口的在家孙女,她和她的闺蜜三叔婆正帮着警察苦口婆心地劝高钰姚先把拎在手上的那条小板凳给放下来,有话好好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云云。 而此时的高钰姚却仿若未闻,她像是陷入到了一个孤勇而疯狂的真空世界,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劝告,依旧死死抓着手里的板凳,隔着警察与高宗烨目光相对。 高钰姚死死抓着手里小板凳,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她分不清这是害怕还是兴奋。 她和阿娘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这样小小的一个房间,只有她和她阿娘两个人,却像一个自由美好的梦,不再有无尽的羞辱和打骂,没有干不完的活不用再豁出命去那般劳作,也不用再挨饿吃狗一样的残羹剩饭。 这里同楼的租客都不找事,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给她们送她自己种的鸡毛菜吃,高钰姚就这样和她阿娘安安心心地缩在这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心中充满了欢喜和希望,规划着日后的生活打算,阿娘说想去做绣娘,而她想先读几本这里的书。 可是,为什么?高钰姚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母女二人曾经做过亏心事老天爷给她们的报应,甚至都不愿意多给她们几天这样的安宁日子就被找到了。 当看到这个浑身散着暴戾气息的父皇眼神阴冷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高钰姚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她阿娘狠狠挨了一记耳光被她父皇薅住头发直接往外拽的时候她才从极度的恐慌中回过神来。 看着阿娘被拽住头发往外拖,挣扎不得,留着鼻血的脸上是了无生气的惨白,那一瞬间,高钰姚只觉得脑中一声尖锐的嗡鸣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一股灭顶的躁意都从她头顶灌入,她凭着本能抄起身旁的一个小木凳,朝着她这个曾经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头上的父皇狠狠砸去。 为何?为何还要再出现?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们?她们母女二人就真的这么贱命吗? 既然不让她们好过,那就都去死!索性都去死好了!都死了才好! 等到高钰姚神台渐渐清明能听清四周的喧闹呼叫声时,她才看清她那个威严不可侵犯的父皇已经松开了对她阿娘的桎梏,正哭着额头痛苦呼嚎着,有鲜血从他捂伤口的手指指缝中渗出来。 后面发生的事高钰姚一直迷迷瞪瞪的不甚清楚,她沉浸在“我居然把父皇打出血了天哪我竟然这般厉害”的诡异神思中,直到警察到来她都是死死捏着手里的凳子不曾松开过。 “行了!双方都冷静一下,都有话好好说,谁要是再敢动一下手就立刻全部都拷回去!” 拦在高宗烨和高钰姚中间的那个警察气沉丹田一声吼,瞬间震慑全场,场中静了一静,这位人高马大一身正气的警察大哥指着高钰姚手里的凳子严肃道:“小姑娘现在你把你手里的凳子放下来,放心,现在有我们在,没人敢再动你妈一下,你先冷静一下,伤人是不对的。” 说着他又一扭头,冲着高宗烨这边虎目一瞪,说话口气比对这高钰姚时要严厉几分:“还有你,是你先动手打人的吧?你为什么要上门打人?往后退,离远一点!听到没有!” 警察大哥身上那种凌厉的气势让高宗烨有些顾虑,回想起前一次被拷走进局子的经历,纵使再不甘,他还是按照警察的话往后退了几步,但依旧恶狠狠地盯着高钰姚母女。 “是呀是呀,有话好好说呀,哎呦,冲进来就打人,吓死我老太婆咧,我还以为碰到上门抢劫的,骇得我手都发软的咧。”这是三叔婆开口的话。 “他们不敢的,放心好了,我看D音上说抢劫判刑很重的,一不小心要被枪毙的。”这是孟奶奶搭腔。 门口的大爷大妈们也在光明正大地窃窃私语。 “我看到的,直接冲进去就打人,拔了头发直接拖出来,哦呦凶的咧。” “我们村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啊,这么凶相的赤佬哪里来的?要跟书记他们好好反映反映,村头再多装几个监控啊!” 警察大哥把大爷大妈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看看高宗烨再看看高钰姚,他再一次让高钰姚把手里的板凳放下。 高钰姚在自己母亲带着哭腔的劝说下终于松开了手。 警察大哥也松了一口气,他看看用毛巾捂着额头的高宗烨皱眉道:“你要不先去医院看看,然后都跟我们回派出所把事情讲清楚。” 高宗烨却是不答应的,要是让这母女俩溜了那可就不好找了,这种卷了钱私自逃家的贱妾在卫朝上到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是不可容忍的,律法都有严明规定抓到后要处于重刑的,规矩严些的人家为了家族颜面甚至很多都是直接让其暴毙的,他必须将这两个贱人带回去! “不成!她们必须得先跟我回去。” 高宗烨现在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自称朕了,他很坚持,这几天他过得越发不如意,每天都在找人,身体劳累,又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一个曾经和母女俩工作过的一个工友因为不知情说了一嘴,说她在孟家堰村某某地方见过高钰姚母女俩。 这话被顶缺的高钰英和赵太后听见来,急忙回家告知,所以一行人一刻也不耽搁,立刻照着那工友说漏嘴的地址赶了过来,多方打听后果然找到了这对母女的藏身之所,如果这次被两人躲过去了,那下一次要想再找到她们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我们不走,跟他们走了会被打死的,是他们先动手打我母亲我才还手的,我们与他们毫无关系!” 高钰姚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钱大姐给过她们一个旧手机,没有手机卡,但可以连三婆家的WIFI上网,这几天下来,高钰姚也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冷静下来,试着说一些该说的话。 警察大哥一听,严厉地看向高宗烨,手指指着高钰姚问道:“你经常打她们?她是你女儿吗?” 他接警刚到的时候就听这男人在骂骂咧咧什么出生贱婢不孝女的,只当又是一个家暴男,逼得妻女逃跑躲他,结果又被他找上门来了。 高宗烨额头一阵阵剧痛,他咬牙切齿地狠瞪着高钰姚:“她是我女儿,我是来带他回去的,作为父亲动手教训这个孽障天经地义,她居然敢打我!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伦理纲常起可乱,生而枉为人!” 警察大哥忙将视线转向高钰姚母女俩这边,他怕再看这男人会让他那种看神经病的神情暴露出来,影响他人民警察的公正形象,他问高钰姚:“你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高钰姚抿着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警察大哥又问江采女:“那你们是夫妻吗?” 高钰姚紧紧握着自己阿娘的手,给予她勇气,江采女深吸一口气,十分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是!” 那边高宗烨闻言,立刻暴跳如雷想要冲过来:“贱货!你岂敢!” 警察大哥刷地转头眼睛一瞪手一指,警告他别乱动,然后再转回头:“到底是不是?结婚没有?还是同居关系?” 江采女越发坚定:“没有,不是,与我无关,她才是。” 手朝着孙兰素的方向一指。 警察大哥再转头去看,却看见被指着的孙兰素珍紧紧挽着高荣的胳膊,小鸟依人,贴在他身边,见人朝她望来,还往高荣身后缩了缩。 “哦呦——”全场大爷大妈们的吃瓜发出的惊叹声。 警察大哥挑了挑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挺有意思哈! 作者有话说:本文已进入收尾阶段,应该快要完结了 第67章 真是好一场伦理与道德交织的大戏。 看得孟书渺啧啧感叹, 和身边同样惊叹连连的大爷大妈们小声蛐蛐着,她指着高宗烨对旁边一个大妈小声说道:“这个人三角眼凶得不得了,我刚刚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大妈就差拿一把瓜子放嘴里磕了, 咂咂嘴, 赞同点头, 到底是年纪大的人经历的多, 说出来的花也比孟书渺猛,“一看就是个烂裤档的玩意儿!喏, 两只眼睛却黑, 脸蛋凹瘦,一看就是被吸干了的吊死鬼样儿, 啧啧啧……” 这话得亏说得小声, 没让屋里面的高宗烨听到,不然非得气到天灵盖冒烟,他这哪里是纵欲过度搞的,分明是因为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 还得大量消耗体力做工和找人。 孟书渺算是现场当事人除外唯一一个知道这些人真是身份和关系的,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拉着大妈的手郑重道:“可不是嘛!我看着这就是个流氓不像好人, 阿花舅妈, 你家里有小孩子得看牢一点,这种人可不能让他们在咱们村子里乱来啊,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被叫做阿花舅妈的大妈把显然是把孟书渺的话听进去了, 满脸凝重地点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指着屋里的高宗烨道:“个吊死鬼的,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个吊死鬼前几天我碰着他好几次了, 就在我们村里打转,昨天他就在村东头老李家的超市门口,我出门买菜看到他,回来还看到他,不会真是什么坏份子吧?哎呦,这几天得看牢一点,我得接我孙女上下学,不能让她一个人走了。” 孟书渺拍拍大妈的手安慰:“没事,不慌,这不警察都在了嘛,他不敢干什么的,要是后面这个人真有什么,阿花舅妈你也不用担心……”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大妈耳边,“他下次要是再来咱们村里搞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我让我爸弄他!”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探着手机朝里拍视频,巽娘因为怕被认出来,所以留车里没下来,她得拍几个视频给姑姑分享一下大卫天子的破脑壳以及他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边,堂屋里的争论还在持续,对于这样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警察大哥表现出了他强有力专业素养,既是吃瓜他也非常镇定,干基层这么多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他没见过,他看看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又把目光移到高宗烨身上,最后落在一直没有开口的孙兰素和高荣身上。 大哥轻咳一声,正了正自己警帽的帽檐,饶有兴致对着孙兰素道:“你是他老婆?” 孙兰素咬着唇往高荣身后缩了缩。 高荣被这么多人用一样的眼光盯着,浑身不自在,想也没想动动半边身体一把甩开了孙兰素,还满含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警察大哥指着孙兰素问高荣:“她是你老婆吗?你来这里干什么,和他们什么关系?” 高荣抿了抿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这时候原本一直在发抖害怕的江采女再次升起无限勇气来,手直直指向高宗烨一语惊人:“他是他的弟弟!他们就是想抓我和我女儿回去给他们一家做仆人,我不会回去的!” “哦呦!” 瓜惊四座,大爷大妈们喜爱那个炸了锅一样,惊叹声嗡嗡的。 警察大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下是真的有点被绕进去了,看不懂,不明白,像家庭纠纷又不像家庭纠纷,看来想要现场直接调解完成是不可能了,还是得都带回去。 他和头疼的村支书打了个招呼,准备把这涉事的一干人等都带回所里,这其中一个得关起来,一个还得先去趟医院。 于是一干大爷大妈们嗡嗡的议论声中,高宗烨一干人梅开二度再一次被带上了警车,作为事件核心人物的高钰姚和江采女母女自然也得一起去。 警车嘀嘀两声开走了,留下一地唾沫横飞聊得更加起劲的老头老太太,村支书一遍遍劝说大家都散了吧,过了老半天人才慢慢散去。 直到堂屋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孟书渺才走进屋去。 “奶奶。”孟书渺走到孟奶奶跟前,托着她的手臂将她从上到下都仔细的看了一遍,“没什么事吧?没被刚才那些人伤到吧?” 孟奶奶表示自己没事,又惊讶于突然出现的孙女,“渺渺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孟书渺含含糊糊地找了个借口,只说自己从公司出来办事,正好路过村里发现三叔婆家围了好多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过来看看。 孟奶奶什么事都没有,精神矍铄地又和孙女讲了一遍刚刚的完全过程,什么她在三叔婆家里聊天叠元宝,结果这两男两女忽然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正巧碰上那母女俩中大的那个下楼来扔垃圾,撞个正着,那个凶巴巴的男人二话没说直接打人,然后小的那个听到动静冲下来直接拿凳子砸扔。 什么她和三叔婆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喊人,什么还是她打的报警电话呢! 老太太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兴奋得很,她一个人住在乡下,平日里也无聊的很,有这么劲爆的事故让她亲眼见证了全过程,估计往后半个月这都是她和村里的老头老太太聊天的谈资。 孟书渺把她奶奶搀回家,而后又折返回三叔婆家找到了三叔婆。 刚才高钰姚母女俩被带走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两手空空的,不管他们后续有什么打算,但等她们从派出所回来以后应该还是会回来三叔婆这边的出租房的,至少一定会回来把一些重要的随身物件拿走。 就在刚才扒着门看热闹的时候,孟书渺就想到了,她得早点动手了,不然谁知道那一群奇葩后面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敢踩坏她爷爷要在下面用的银元宝,更是不可原谅! 原本她计划的是像先把隔壁村高家人租的那出租房前后左右的那一片邻居都打点打点,方便动手,免得到时候整出大点的动静会惹点小麻烦,但现在,突然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了面前。 她真的是,要是不能好好弄那群王八蛋一顿,她感觉自己这辈子吃饭都不会香了。 刚刚送奶奶回家后,孟书渺就和巽娘商量了一下,她就过来找三叔婆,如果那母女俩回来了的话就请三叔婆及时通知她一声,要是对方急着走的话还请三叔婆帮忙想法子拖延一会儿。 都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身份了,孟书渺也不是那种心眼极小爱钻牛角尖的人,不是要报复和针对高钰姚母女俩曾经的背刺,而是她敢打包票,高宗烨那老登绝对会因为受不了现在过得这苦日子而要把高钰姚母女俩找回去继续当牛做马伺候他。 弱者可欺,这母女俩在老登的眼里就是最好欺负的。 几个养尊处优曾经连吃饭都要人给他喂到嘴边的家伙,怎么受得了现在干死干活才赚一顿饭钱的苦日子,所以不管是高宗烨还是其他几个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母女俩这样的纯血牛马的。 孟书渺要的就是以高钰姚母女俩为诱饵,把那老登一家子再次给引到这里来。 在三叔婆家动手可比她原来计划中在隔壁村方便许多,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也是凑巧了,高钰姚母女俩逃跑把房子租到了孟家堰,这地方可是大部分人都和孟书渺一样姓孟的,三叔婆唯一的儿子也姓孟,还是她爸手底下的厂长…… 孟书渺刚刚送奶奶回家,在车里和巽娘三言两语就商定好了作案……啊不,应该叫做作战细节,然后她立刻行动了,绝不拖泥带水,真的好想亲自把自己白皙嫩滑的小手拍在高老登两口子那张树皮一样又糙又厚的脸上! 这边三叔婆也没多问直接同意了。 然后孟书渺就立刻给她哥还有她爸那边都打去了电话,表示之前计划先暂停,自己要实行plan B了,如果有什么事记得给她兜兜底。 再然后孟书渺又安排了之前超敬业的侦探大哥去派出所那边打听着,里边如果人出来了就第一时间给她消息。 安排好一切,耐心等待着,果然到了第二天侦探大哥那边就来了消息—— 警察也管不了这奇葩一家人乱七八杂的男女关系,所以当时在现场制作背景板煽风点火没有直接动手的孙兰素和高荣率先放了出来,他俩其实当天傍晚就从派出所出来了,两人因为之前在警方那边是挂名登记的重点观察人员,因此也被教育了几句,出来以后就回了他们的小平房出租屋,侦探大哥拍了两人从派出所出来的照片给孟书渺看,灰头土脸的。 然后另外三个要晚一些,警方最后给这起打人斗殴案定性为因家庭矛盾而引发的暴力行为,简称家暴。 高宗烨这个卫朝的皇帝陛下,到底是吃了不懂现代法律的亏,他被高钰姚打得可比他打江采女严重多了,但他在警察局里面对警察的闻讯调解时坚称那母女俩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他女人。 还好他稍微还有点脑子没有说江采女是她的妾,不然警察都能唾沫星子淹死他,但他认定自己教训女儿和自己女人没有错,然后被警察好一顿臭骂。 倒是高钰姚和江采女似乎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步,所以两人的认错态度非常良好,但江采女依旧不承认自己是高宗烨的老婆,他们连户口本都每一个,更别提结婚证,她是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鉴于高宗烨一口咬定高钰姚是她女儿,江采女是他的女人,他要带两人回家天经地义,所以最后他额头上那么大一个血窟窿,满脸的血相当于白流了。 因为归根究底错在于他,也是他先动手的,高钰姚是为了救自己母亲,属于正当防卫,所以最后警察们做了一番调解后就先后都把人给放了。 第68章 高钰姚和江采女比高宗烨先行走人。 警察们见多了家庭纠纷、家庭暴力的案件, 纠结谁是受害者,谁理亏有时候其实一目了然,但有时候他们也很无奈, 只能教育调解一番后就放人。 但这次警察也算是留了个心眼, 刻意分开了高钰姚母女和高宗烨的离开时间, 高钰姚母女先走, 以高宗烨要留下来继续了解一些情况为由拖了他好一段时间。 等高宗烨第二天一早从派出所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那母女俩的身影了。 他恨恨地骂了一句, 转动脑筋思考片刻后就立刻决定自己拿出租房也不回了, 还是要去找那母女俩。 他现在没钱,连坐公交车的两块钱都没有, 就这么一路腿着去孟家堰, 走了快一个小时,到孟家堰村头的时候感觉脚底火辣辣得疼,定是水泡磨破了皮。 要知道从前在卫朝,整个皇宫就是以他为天, 他就是去逛个御花园那也是有六个内侍抬着的御撵的,所过之处,不论男女老幼, 皆是屈膝弯腰跪地拜服不得直面天颜以免藐视皇威。 回想从前当帝王的风光日子, 再看看眼下这样人人都可以在他头上拉屎的境遇,高宗烨心中的那股比死了八百年的鬼还重的怨气就直冲大脑,他想杀人, 想杀了拿母女俩,想杀了叱骂他的警察,想将高荣和孙兰素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凌迟活剐,将这个村子屠干净! 但这到底都是想想, 发觉村头有俩老头坐在石凳上正用一脸看稀奇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正在说些什么,这俩耳聋眼花的老东西激动又大声地讨论着他是不是昨天那个媳妇和弟弟搞一起的绿帽王八的,高宗烨内天的滔天怨气瞬间就压了下去,加紧了脚步往村里走去。 他耗不起,得尽快去找那贱人母女俩,去的晚了人就跑了。 高宗烨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那母女俩捏在手里的,经过警察一晚上的批评教育后他也咂摸出一些味儿来,他去找高钰姚拿母女俩,他不打人,只要不动手,这样那些警察能拿他如何? 他甚至想好了和高荣那边分开也是不错的,他就让这母女俩伺候他一个,各过各的,这样他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那母女俩不用伺候一大家子其他人,他都已经如此宽赦退让了,那俩个女人又岂敢不应,不过两个无根浮萍一样的软弱可欺的女人,到了外面只能被欺负得更狠。 无论如何,至少要把被她们偷走的那些钱给拿回来握在他手里。 在派出所的时候高荣指控说那母女俩偷了他的钱,可母女俩矢口否认,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而且警察对他们的定义就是家庭矛盾,既然家庭矛盾更不存在偷不偷钱的问题了,所以这事不了了之,高荣只能认栽。 但高宗烨心里清楚,那笔钱必定是被那母女俩拿走并藏起来的。 高宗烨带着他心中已经打好的算盘一脚跨进了那幢昨天让他颜面扫地的房子里,那个房主老太婆坐在堂屋门边的椅子上在剥豆子,见高宗烨进来掀了掀眼皮,用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朝屋里楼梯的方向指了指,因为摘了假牙而有些口齿不清,“二楼最靠里的那一间,还没走呢。” 高宗烨因为着找高钰姚母女俩就怕晚一步扔给跑了,所以丝毫没去多想为什么这个素昧平生的老太太会一下这么热情还给他指路,一听说母女俩还在没有逃走,当即朝着老太指的方向急吼吼地去了。 走到二楼最靠里的那间房门口,发现门并没有关,虚掩着开了一条缝。 这时候高宗烨多疑的性子才算才算将他愤怒了一天一夜的神志给拉回来一些,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试探着将门缝又推开了一些,探着脑袋警惕着朝里张望。 这种对于危急来临前的感知意识很奇特也很敏锐,但并没什么卵用。 一只手忽然从门里面伸出来,一把揪住高宗烨的衣领子不过一个晃眼的工夫就将他拖进了屋里,另有一只手快准狠地捂住了他的嘴,将她所有的惊叫和求救全数堵在了喉咙口。 房门啪嗒一声轻轻合上,没有惊动这个房间以外的任何人。 高宗烨本能地挣扎,嘴里呜呜地拼命发出声音,他整个人都被死死钳制着动弹不得,只有两只眼珠子还能转动,目光惊恐地看着屋内情景。 房间不大,只有一扇窗,一览无余,这么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内站了不少人,将整个屋子挤得挺满当的。 一眼看去,高宗烨就看到了高钰姚和江采女两个人缩在嘴边上的一个角落里,两个人紧紧相拥蹲在那里,见他朝这边看过来,高钰姚抬眸轻轻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所饱含的情感很复杂,似乎有些同情,以及一种“你要倒大霉了”的幸灾乐祸…… 不待高宗烨细想,只见一个高高壮壮两只胳膊足有高宗烨小腿那么粗的男人走过来,衣袖撸起来露出左青龙右白虎的刺青,他拽着高宗烨才刚新长出来没多少的发茬强迫他抬起脸来面向一个方向,对着那方向的其中一个人问道:“孟小姐确认一下,是他没错吧?” “没错,就是他。”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 高宗烨转眼看去,这才看清窗边站了一个面容白皙精致的年轻女人,她见他看过来,对着他戏谑一笑,又朝窗外看了看,然后拉上了窗帘。 高宗烨有一瞬间的愣神,觉得这个女人莫名眼熟,但具体是哪里熟悉又说不上来,他记忆中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任何印象,而起这女人看他的目光明显也是认得他的。 这到底是为何?他们要做什么?是这个女人想要对他做什么吗? 一脑袋的问题,越想越让高宗烨感到恐惧,他再次奋力挣扎起来,可惜肩膀被一左一右死死扣着,还有一只手捂着他的嘴,根本发不出什么响声来。 那花臂猛男再次走到高宗烨身边,低头轻蔑地睨着他,笑了笑,“没错就好,咱也绝不是丧尽天良什么活儿都接的,听说,你能耐得很,很会打女人嘛,还要两个女人赚钱养你,还卖老婆给别人,你怎么不自己卖屁股呢?” 说着拿脚尖踢了踢高宗烨的屁股,换来的是高宗烨蔓延的愤怒和屈辱,以及额头情景暴起的呜呜小叫。 花臂大哥也是盗亦有道,法治社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活他都接,他就是靠一身蛮力以及唬人的外表招了一帮和他差不多的兄弟,专为那些需要帮助弱小受害者反抗以及提供保护的活计,人家可是很讲文明懂法律的,一群彪形大汉中甚至还有个考了证的律师,分工明确,不碰法律红线。 孟书渺放弃plan A执行plan B时是以高钰姚和江采女的身份联系的花臂大哥。 高宗烨打江采女被警察带走教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他和高荣那几个人一起虐待压榨高钰姚母女俩威胁逼迫两人拼命打工赚钱还要给他们当牛做马的事在隔壁村只要向邻居和工友稍微一打听就都能知道。 反正不管是谁,问就是花臂大哥们名义上就是被雇佣来保护高钰姚母女不受胁迫以及保证两人人身安全的,他们在这里保护自己的目标客户,这个男人自己又跑来继续纠缠威胁恐吓,他们只是制止他,可没动手。 真正动手的事,孟书渺她和巽娘自有安排。 至于到时候真的动手了……谁说动手了!没有的事!谁看见的?有证据没?根本没人动手好嘛!高宗烨脸肿了也可能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的嘛! 高宗烨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心脏怦怦跳着,直觉不好,自己这是又被做局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那晚在烂尾楼空地前的劫难恐怕要再次上演了,他想挣扎想立刻逃离,但被按的死死的。 你们究竟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高宗烨眼眶充血,想质问,嘴也被捂得严严实实,隔着花臂大喊,他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死死钉在床边的孟书渺身上。 贱人,我与你何仇来哉?为何要害我至此? 孟书渺翻了个白眼,都不稀罕搭理他,转头对着另一边道:“母亲,你来吧。” 别把人打死就成……但也不能打残了,那样也会比较麻烦的。 一个身影从另一个角落的阴影中走缓缓出来,走到高宗烨面前,声音平缓不轻不重,却意有所指:“认识我吗?我是李蕤竹,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也到这儿来了,天意呀。” 高宗烨这才注意到屋子里不声不响也一直没有动的这个人,他吃力地抬着头,看向已经走到他跟前的这个女人,听着她的话,眼神先是愤恨迷茫,慢慢地开始怀疑思考,最后蓦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惊疑和不可置信似乎要同他的眼珠子一起掉出来。 “呜呜呜……” 李氏! 这是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废妃李氏!这样恨意刻骨的眼神当年他见过,就在李氏自戕前见他的最后一面时流露过,高宗烨从不曾在意,也从不曾记得过,可是现在只是这样一个眼神他立时就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恐惧如泄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蔓延上来。 有高荣夺舍还魂的先例在,高宗烨是相信这个面容陌生的女人是李蕤竹的。 高宗烨面色一下变得惨白,身体开始不受他控制地颤抖。 抓着高宗烨肩膀的大汉略感不解,抖什么,不就是个正常问候吗? 巽娘见高宗烨这幅神态模样,眼中的冷意积蓄,只是面色已然很平静,幽幽开口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年了,每天求神拜佛就是想诅咒你不得好死,没想到你居然也来了这里,从云端坠入泥地的滋味如何?生不如死吧?” 这话在不知情的一群大汉耳中只以为被他们控制着的男人是个负心渣男,渣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让这些女人要不给他戴绿帽,要不就对他恨之入骨。 呸!长得跟个老扑该似的,什么东西! 大汉很巧妙地加重了钳制高宗烨肩膀的力道,正好掐中他肩颈处的经络,疼得他一下就飚出了眼泪。 也是这酸爽的疼痛将高宗烨从惊惧交加中缓过些神来,又将有些麻木恐惧的目光看向床边笑盈盈的年轻女孩,这脑子到底是当过皇帝的,即便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有无用武之地而有些锈住了,但一到了猜阴谋诡计的时候特别好用。 所有的疑问和曾经的一些片段这一刻彻底串联在了一起,这个女孩就是李氏之女,那个曾经被他送去和亲的老五,怪不得他觉得眼熟,与李氏之女本来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她方才还喊面前这个李氏为“母亲”。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个贱人就是个邪祟妖孽,果然躲在这个世界,当初那个在谨慎殿对他竖中指的就是此人,她原先应当是就在这个世界的,占了李氏之女的身体,后来去了他的大卫,最后又回到了此界! 一定是如此!一定是的!那或许他被带来此地就与这异端的孤魂野鬼!定是如此!妖孽!去死!朕要杀了你! 自以为想通了一切关窍的高宗烨,此刻连李蕤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恐惧都淡了下去,滔天的怒意要将他整个人撑爆了,就是此妖邪搞的鬼,才让他失去了九五至尊的帝王身份,在这个乱了纲常的异界生不如死! 他要杀了这妖孽! 控制高宗烨的两个大汉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力气惊到了,当下立刻下了死力气把人再次按得动弹不得。 巽娘伸出手,狠狠地给了高宗烨一巴掌,带着无尽的恨意,直接将高宗烨打回了注意力,甚至连那捂着他嘴的大汉手也被打到了,下意识松了松,然后又赶紧捂紧了。 亦是到自己眼下处境的高宗烨又开始惊惧起来,在这个世界,碰到任何人他都不至于这么慌乱,可偏偏是李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那些血海深仇是真的能让这个疯女人痛下杀手弄死他的,他很清楚当年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极尽污蔑杀了李家满门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的人说了什么高宗烨没有听清,只觉得是自己获救的希望来了,又开始呜呜叫着不停挣扎。 孟书渺看了他一眼跑去开门,把屋外的几人引进屋内,然后再次把门关上。 能给她完全兜底的人都来了,孟书渺可是给老爸老妈几个都安排了需要扮演的角色的,她笑眯眯地引着人走到高宗烨面前,指着她爸孟东介绍道:“这也是熟人啊,可能你已经不认得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李平言。” 说着又指了指她妈和她哥:“那是李平言的妻子和他们的长子” 手指换方向指向程骥继续胡咧咧:“那是李家老二。” 还有个李家三郎也就是巽娘的未婚夫,演员不够就没有硬凑。 第69章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会知道你有多冤枉。 当年李家死得有多冤屈有多凄惨其实高宗烨心里都是有数的, 他就是策划一切的最终幕后黑手,当年但凡和成国公府谋逆案有关的一干人等从上到下远远近近都死了干净,涉及的人命远超成国公府一门的人数, 从前高宗烨从来不曾有过害怕心虚, 不怕冤魂索命, 那是因为当时的他就站在至高无上的权利巅峰, 他拥有这世上的一切,所有人都该是他掌心的玩物, 为他生因他死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他摆弄别人的份,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他。 相信善恶终有报、人在做天在看的那都是失败的弱者臆想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 高宗烨对这些论调一向嗤之以鼻。 可如今, 他忽然不知原因来到一个与卫朝截然不同的异界,在这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帝王,谁都可以上来欺他一脚。 那些曾经他手里满手献血的冤魂却忽然站到了如今的他的面前,将他像狗一样押服在地上, 然后这些冤魂告诉他,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他很久了。 这和下地狱要他为生前之事偿命有什么区别! 看着面前这么多李家人,高宗烨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孟东被女儿拉着做介绍,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个所谓的卫朝皇帝, 仔细瞧来好像……也就那样,自从昨天开始接到女儿给的角色扮演的任务后,孟东就拉着老婆突击学习看了几集有关岳飞和杨家将的影视剧集, 他要扮演的这位李平言可是以为极具悲剧色彩的英雄人物,他怕演砸了。 孟东拿出他在商场上拼杀的气场,摆出一副叫人看不到真实情绪,只冷冷地垂眸盯着高宗烨, 说着女儿给她安排好的台词:“我们一家人在此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我念了你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等来了,见到故人是什么感想?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句话停在高宗烨的耳中就像是敲响了的丧钟,他目眦欲裂,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来到此界,就是这李家人在作怪!是他们!定是他们为了复仇死后将他拖来了这个鬼地方好叫他受尽屈辱!这里是地狱! 对!这里就是李家人为报复他拖他下来的地狱! 这里是要索他命的地狱! “呜!!!” 高宗烨双目已经通红,拼尽全力想要发出声音,但嘴被捂着,即便嗓子喊到嘶哑还是被堵在喉咙口,他的脖子已经粗红到青筋暴起,这让捂他嘴的那大汉手稍稍地松了一点点,这大汉很怕这人血压一下飙太高了厥过去。 孟东想象这老王八羔子从前残害忠良还虐待他的女儿要把他的渺渺送去和亲的场景,整个人周身的气势一下变得凌厉起来,他目光森冷地看着高宗烨,“终于把你等来了,以后,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高宗烨眼神有些虚软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身体抖啊抖,然后忽然一个僵直,紧接着不大的房间内一股似有若无的尿骚味就慢慢飘荡开来。 包括缩在最边上角落里的高钰姚和江采女两个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孟书渺本来的计划就是要杀人诛心,不能搞死这老登那也得吓破他的胆儿,让他从此之后在这个世界的都再也嚣张不起来,别总想着到处去打人骂人,只是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几个大汉也震惊一百年,他们这几年干这种活没有上前也有上百了,不是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就这样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居然吓尿了! 孟书渺捂住口鼻满脸嫌弃,拉着她妈往后退远了几步,孟东和孟书洲也往后各退了一步,程骥拉着孟书渺的另一只手要把她往最边上的角落里拉。 只有巽娘没有什么反应,她此刻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森然的杀意,她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揪住高宗烨的头发,撇开那个捂嘴大汉的手,手臂高高举起,掌风裹挟着无尽的恨意,“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高宗烨的脸瞬间高高肿起,嘴已经没被捂着了,但他甚至连叫都忘记叫了。 啪啪啪啪—— 巽娘双手左右开弓,每一巴掌都带着十足十的力气,越打越疯。 她想起来当初三郎那一具残破不堪的无头尸身,头不见了,她找不到他的头颅……还有李家46口人,菜市口的鲜血染红的地砖数月不曾褪去。 去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昏君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为何死的不是你! 轮着胳膊在一群不知内情的大汉惊诧的目光中巽娘又连扇了数十个耳刮子,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她双手成抓,如若癫狂般一把掐住了高宗烨的脖子,眼中尽是血红,像是要泣下血泪来。 “嗬……嗬——” 高宗烨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恐,努力喘息挣扎着。 见状,几个大汉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巽娘拉开,大姐,这要出人命的事可不兴干啊! 孟书渺赶紧从后抱住巽娘,圈住了她的双臂让她停了下来,“姑……母亲,冷静些,先冷静些。” 此时的高宗烨目光涣散,光看脸就跟个三百斤的胖子一样,跟条濒死的狗一样呼哧带喘的。 巽娘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积压在心底许多年的郁气,对着旁边一个大汉道:“有手机吗?是时候让他喊人了。” 那大汉会意,掏出手机递到高宗烨跟前。 巽娘拍拍孟书渺的手,示意她先松开自己,自己无碍,然后再次抬手揪住高宗烨的头发,在他耳边恶魔低语:“想个法子把高荣他们一个不落全骗过来,不然我今日让你死无全尸!” 说着,她还从兜里掏了一把折叠水果刀出来在高宗烨的颈间比划了几下,看的旁边的几个大汉和孟书渺都是一阵冷汗。 不是,姑奶奶你怎么还藏着刀啊! 高宗烨被刀尖抵着脖颈间的大动脉,原本涣散的理智瞬间回笼,冷汗涔涔而下,他咽了口唾沫对那拿手机的大汉道:“我……我记得高宗烨的机子号码,劳烦……劳烦替我拨通,我一定将他们都骗过来!” 这高宗烨倒是很愿意做,贫道都要死了道友怎么能不死呢,自己一个人承受不如让高荣那几个混账替他分担。 于是他强压下恐惧,报了串号码,等接通后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告诉电话那头的高荣自己还在高钰姚母女这儿,并且找到了她们都走的那笔钱,但他一个人还受了伤周旋不过那母女俩以及房东带的几个看热闹的人,让高荣全部过来帮忙。 一听说有钱,高荣甚至都没细想,说了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因为考虑到即将增加的人数小房间里会转不开脚,所以阵地转移到二楼的最大那件卧室里,这间卧室因为面积大,里面配套的单独的卫浴所以价格贵上不少,现在还是没租出去,于是阵地转移,等高荣带着孙兰素匆匆赶到的时候,一行人就这么华丽丽地重蹈了高宗烨覆辙走进了更大的全套中。 “你们要做……呜——” “啊放开我——” 几声不怎么响亮的动静顺着楼梯传下一楼,此时正好是早八时间,整栋楼的租户没几个在屋子里的,坐在堂屋门边的三叔婆转着头,有些老化的浑浊双目朝二楼的楼梯方向看了看,然后嘴里嘀咕一句“老太婆年纪大,耳朵不灵光,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喽。” 此刻二楼的房间里热热闹闹的,包括高宗烨在内的五个人都被用布条捆了起来,有一对一的大汉看着,高荣因为不太安分是一对二看着的。 其他人都被捂着嘴,倒是高宗烨或许是已经被打服了知道乱叫没用,没有再呜呜叫唤,所以也就没再捂着他的嘴。 “你们……你们岂敢!”他弱弱地喊了一句,“我……我可以报警抓你们!” 在走进这栋楼之前高宗烨还在咒骂着恨不得抓他的那些警察去死,可是在这个世界这么,也通晓一些事情,他来回想了一圈发现除了警察警无人可以帮他。 孟书渺看了他一眼,摊手道:“报警得有证据,你有吗?” 高宗烨心口一窒,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要对他复仇的,自然想好了后路,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忽然想到昨天警察凡惊恐给她他看高钰姚母女俩到底偷没偷钱,于是他激动道:“监控……对!有监控,你们……你们不可乱来,这里定是有监控的!” “不好意思。”一直沉默的的程骥忽然开口插话道:“在你走进这房子之前,这一带的监控就已经都坏了。” 闻言,高宗烨目光越发绝望。 巽娘冷笑一声,将又一记耳光重重甩在高宗烨脸上,然后松开了他,方向一转,朝着孙兰素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近。 有些债既然欠下了,总是要还一还的。 孙兰素看着面前一步一步靠近的女人,那漆黑森冷透着刺骨寒意的目光,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还没有从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她曾经的仇敌李蕤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渐渐这个李蕤竹抬起腿踢在她的将帮上将她一脚踹翻在地。 李蕤竹……这时李蕤竹!这怎么可能是李蕤竹!为何会是李蕤竹!为何要如此阴魂不散!这是恶鬼,这是李蕤竹的恶鬼! 孙兰素不受控制地哗哗躺着眼泪,她有一种今天会死在这里的无尽绝望。 巽娘在众人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抬脚踩在了孙兰素的脸上,声音很轻:“当初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如今我也尝尝这般滋味,果然爽快啊!” 说着她还脚尖用力在孙兰素脸上碾了碾。 此刻已经没有人捂孙兰素的嘴了,对于李蕤竹出现在她面前的恐慌以及受此奇耻大辱的愤恨,她的心态当场就崩溃了,放声惊叫起来,只是还没喊出声超过两秒,就被一鞋底狠狠堵住了嘴。 旁边不明所以的几个大汉看的一愣一愣的,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真是强到没边了。 为首的花臂大汉眼神乱飞,为难地看向孟书渺,法治社会啊老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孟书渺抬抬下巴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几下,又比了个五的手势,给你们加钱,这个数。 好嘞,老板! 花臂老大喜滋滋收回目光,过去将其被绑着的四人意义放倒在地上,对着巽娘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还有四个,您慢慢踩,踩得高兴踩得尽兴,踩完了我会负责把他们的脸擦得干干净净,保证看不出来! 第70章 巽娘也是不辜负花臂大哥的这一番尽心又周到的操作, 没一会儿五个尊贵的卫朝天潢贵胄脸上就都留下了她的鞋印子,灰扑扑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里的五个人, 甚至于还没年满十八的高钰英, 在李家一门的事上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这样的羞辱, 就是在现代只要是个人都受不了, 何况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家伙。 “呜呜呜……你们、你们……造孽啊……呜呜呜……” 太后娘娘赵月秋挨了巽娘顺手过去的两巴掌外加一鞋底后就已经彻底受不了了,年纪大了很容易把不住, 当即涕泪横流, 她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却要经历这样的苦难和羞辱, 现在真相解开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受这些苦楚可能就是因为当年对李家满门的赶尽杀绝, 毫不留情。 吃斋年否这么多年,一点用都没有!赵月秋心里那个恨啊。 她睁开这些天来越发昏花浑浊眼睛,看向孟书渺方向,流着眼泪用看尽沧桑的老迈声音说道:“五丫头啊, 五丫头你看看,我是你祖母啊,你忘了吗以前你重病将死之时是我救了你啊, 还给了你好衣裳穿, 当年的事我想阻拦,可是我拦不住啊,是他!是他发了狠要杀——” 赵月秋手指毫不客气地朝自己儿子一指。 “你闭嘴!”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林文君忽然厉喝出声, 冲过去就狠狠给了赵月秋一耳光,也将她后面未出口的话全部都打了回去。 林文君咬牙切齿地等着赵秋月:“死老太婆你也真是说得出口啊!” 她的女儿,差点就死在异世界再也回不来了。 旁边的巽娘看到这边的动静后放开了正在被她重点照顾的孙兰素,跑过来又毫不客气地顺手给了赵月秋一巴掌, 然后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二人能听见声音阴恻恻说道:“你也想不到都已经做到太后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天吧,当年你作为表亲暂居在我李家的时候你还记得你陪我祖母礼佛是对佛祖说过什么吗?你说李家带你恩重如山,来日你定要结草衔环以报成国公府再造之恩,可是你对着佛祖说谎食言了,你就是拜再多的佛都于事无补了,佛祖见你如此亵渎心有不成,骤然是要降下神罚,你看,你这不就来到这异界见到我们了,表姑母,您别着急,以后的日子我们一家定会好好招待你的,你的好日子还远在后头呢,多多烧香拜佛感谢佛祖吧。” 赵月秋干薄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喘气越来越急越来越急,眼看着就要翻白眼厥过去了,巽娘抬手个一巴掌将她打清醒过来,白眼不翻了。 这里完了之后她又起身踱步到高宗烨身边,凑近了对着他戏谑耳语道:“你看你这个母亲,刚刚可是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你身上,打算献祭背刺了你像我们投诚你要杀李家,她是被逼无奈不敢多言去阻止,多么善良心慈的母亲和心狠手辣坏事做尽的儿子啊,这样的好母亲,真是好的没话说,你可要孝顺好老母亲呢。” 高宗烨有些涣散的眼神聚焦起来看着面前的女人,又看看不远处的自己的身生母亲,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叫人有些看不懂的狞笑。 巽娘挑拨离间完毕后又回到了孙兰素跟前,开始将一些扎她心窝子的话,说一两句再给酸懒苏来一两下,她甚至学之前烂尾楼那次也准备了一把电推子,把孙兰素才刚长出来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那头短发又给剃了个干净。 孙兰素眼泪混着灰尘,红肿的脸上一道一道的,又狼狈又可怜去,被捂着嘴,绝望地呜呜哀嚎着,就连那捂着她嘴巴的凶悍大汉都露出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这可真是损到家了。 孟书渺见巽娘忙得这么不亦乐乎,便将那电推子拿过来,也兴冲冲地过去,将用吃人一样的目光瞪着她的高钰英给剃了个干净,就这小登,从前在卫朝是可没少找她的麻烦。 就这样,在高宗烨一家子眼中地狱般的折磨终于在一家子整整齐齐剃了个光头后差不多就结束了,就在孟书渺让几个大汉监视着把这一家子送回去之前,从来之后就一直连话都没怎么说的程骥和孟书洲却忽然动了。 孟书洲走上前,示意押着高宗烨的那个大汉后退走开,他自己则绕到高宗烨身后,从后伸手揽住高宗烨的脖颈,然后曲起胳膊用锁喉的姿势将人牢牢钳制住,使其动弹不得,然后递给程骥一个眼神。 这时两人在赶来时就已经商量好的。 程骥一只手捏成拳,咔咔转动了两下手腕,慢慢踱步到高宗烨跟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将人从上倒下看一遍,他身高一米九体重也有一百九,在高宗烨惊恐等待的眼神中突然出手,一个勾拳快准狠捶在高宗烨小腹偏下的位子。 高宗烨眼睛一瞪,瞳孔骤然一缩,“啊……呜——” 刚喊出来的声音被旁边的大汉眼疾手快一把给捂了回去。 高宗烨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的变白,然后又慢慢变红,一阵像是要将他内脏搅碎的剧痛自小腹处铺天盖地向全身蔓延开来,额头甚至开始冒出了冷汗。 疼,太疼了! 这一拳下去才让高宗烨觉得刚才被噼里啪啦扇的那一通巴掌根本就是小意思,刚刚的都是羞辱,这才是叫伤害。 高宗烨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可能要被打死了。 高宗烨疼得整个人都开始痉挛,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弯腰蜷缩起来,但孟书洲却锁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动弹半分,在他耳边低语威胁道:“很疼吧?疼就对了,给老子好好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像缩头乌龟一样给我老老实实地缩着,也不要想着求救,这里没人能救得了你,这都是你应得的,要敢动什么外脑筋,下一次直接弄死你!听见没有?” 高宗烨额头浮起一层黏腻的冷汗,拼命地点头,他有一种如果感觉,此刻但凡他点头稍微慢一点,对面这个正在跃跃欲试转动手腕的男人会立刻再给他来一下子让他直接升天。 孟书渺在一旁看看她哥又看看程骥,她是知道程骥是爱打拳击的,甚至还拿过什么业余拳赛的冠军,他的业余陪练是职业冠军拳手。 这两人是自己商量好的,都没和她提前说过还有这么一出,她看着高宗烨死人一样的脸色凑到程骥身边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问道:“真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程骥安慰道:“放心吧,哪个部位能打几下我心里都有数,收着力道的。” 孟书渺闻言就放心了下来,她看看巽娘,想着也差不多了,就让大汉们开始收拾后续,将这五个人拉下楼拳塞车里去隔壁村给放回去,大汉们后面还会在那边出租房周围派人继续盯梢,让他们不敢闹什么幺蛾子。 事情就算这样结束了,孟书渺探口气,挽起了巽娘的手眨眼看她。 巽娘就像是从刚才的战斗模式切换了回来,她笑着捏了捏孟书渺的手,轻声道:“咱们也回去吧,谢谢你渺渺。” 孟书渺拉着巽娘屋外走去,这时她身后忽然一道怯怯的女声犹豫着响起:“五妹妹……” 孟书渺脚步顿住,但并没有回头,就站在门口,听屋里的人把话说完。 高钰姚鼓眼看这孟书渺要离开了,就赶紧从角落的阴影里追出来,走了两步却又停驻不敢再上前,又低下头,连对方背影都不敢看,她用指甲紧紧掐着掌心足勇气再次开口:“五妹妹……对不起,我曾以为或许要来时当牛做马才能还清对你的亏欠,却不曾想今生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对不起……” 高钰姚眼眶泛红,来到这个世界受这番波折苦难,就是她曾经做错事的报应,是她应受的。 孟书渺还是没有回头,曾经的背刺和伤害她不可能当做不存在,她不是圣母,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对母女曾经对她做过的事,那她就真的没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巽娘在身旁伸手轻轻握住了孟书渺的手,孟书渺看着前方声音淡淡的,“说对不起也没用,你们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找得到你们的地方,别再回来了。” 说着她就太不离开了,这座城市很大,也很包容,去哪儿都可以,不是可刻意的话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 从三叔婆家回去以后,巽娘回去的当晚就发了高热,把孟书渺和杏芽几个吓了一大跳,等退了烧慢慢康复以后,孟书渺总觉得曾经一直笼罩在巽娘身上那种看不见的郁气散去了许多, 似乎,这才是她真正新生的开始。 病好之后在孟书渺劝说下巽娘一直安心在家里看书学习,这一日她难得换了一声孟书渺母女当初买给她的一件昂贵大衣,还化了妆,打扮得光鲜亮丽,在杏芽和春山眼巴巴的担忧眼神中,她留了句话说自己有点事要去做,很快就会回来,然后就出了门。 巽娘叫了车去了乡下,站在一片出租小平房的一处拐角口,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一处出租平房,她之前带着满溢出来的恨意就在这个地方站或无数次。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她还有最后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巽娘就继续耐心静静地等待着,果然没一会儿,前面拿出小平房的门就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光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脸盆,看也不看,将盆里谁朝着门外那么随意一泼,然后转身到屋檐下的水槽边开始弯腰洗里面的碗。 巽娘看着看着就笑了,她缓缓走上前,如神出鬼没的鬼魅一样突然轻轻出声:“孙兰素。”《 》 【正文完结】 第71章 三月初的天, 还是很冷,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洗碗,孙兰素的手已经通红, 冻得没多少知觉了。 后背方向突然冷不丁有人出声唤她的名字, 正在心中认真咒骂的孙兰素下意识一抖, 转过身来, 脸上的怨怒更重了。 “又是你!李蕤竹你这贱人,你还敢再出现, 现在你身边可没人了, 信不信我杀了你!” 孙兰素色厉内荏地喊着,虽然确实对面前的人恨到了极点, 但怕也是真的有点怕了, 不光是她怕了,那天那几个彪形大汉将他们送回来之后,他们是真的怕了,在他们心中, 李家那是和他们有血海深仇的,那些连敲带打的威胁言论,他们没有人会认为是假的, 尤其是现在李家这群人还魂投生的身份一看便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回到这间小小的出租平房以后, 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惶惶不可终日了好几天。 高宗烨和他老娘现在还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屋里,无论如何打骂都不肯起来, 有时发了狠,就暴起伤人,孙兰素一个女人加高荣还跛着脚,有时真不一定能在高宗烨手底下占到什么便宜, 她的女儿高钰英因为又被剃光了头,这么一番惊吓也说什么都不肯在出门了,一屋子人现在都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状况了。 没了当牛做马赚钱的高钰姚和江采女,没了法子,孙兰素只能爬起来事事亲力亲为。 现在一屋子人生活都成了问题,高荣想起来说何永光还有一些财产可以处理,这两天一直往外跑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孙兰素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高荣是想他们给撇下了…… 孙兰素现在一边做活干家务,一边也开始在慢慢思索她的出路,她也萌生了像自己离开的想法,但她没有钱,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了如今这样潦倒不堪的境地,待再次看到这个面容陌生却是她一生阴影的李蕤竹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已经从那日的震惊中完全缓过神来,孙兰素面对面前的人出了无尽的恨还有曾经许多被她强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 孙兰素恨得想上去撕咬一块面前女人的血肉,但她不敢,看向巽娘的目光如同砒霜,“你还想怎样,将本宫害到如今这般田地你很得意吧李蕤竹?” 巽娘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姿态悠闲,与那日满眼仇恨的模样完全不同,她轻笑出声问道:“日子很难熬吧?” 孙兰素一怔,难堪、羞愤、嫉恨,各种情绪在面上浮现,她牙齿咬得咯咯响,连面目都显得有些扭曲,很不能将巽娘生吞活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李蕤竹本宫告诉你,你就是本宫曾经的手下败将,像蝼蚁一样被本宫捏死了,你忘了你曾经像狗一样来求本宫,求本宫饶你女儿一命了吗?” 巽娘平静地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孙兰素的话有任何生气的迹象,“自然是没忘记的,这不是到如今都还记着呢,不然也不会将你们都带来此界让你们也尝一尝失了那高高在上之位被人踩在脚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 孙兰素浑身汗毛一竖,声音发抖:“你承认了!你承认了!果真是你!李蕤竹果真是你这贱人搞的鬼,你到底施展了什么妖术将本宫弄来此结!你是人是鬼?” 上回表明李家一家真是身份时,虽没有明说,但孙兰素心中惶恐,已然认定自己来这个世界受苦就是李蕤竹和姓李的一家为了复仇搞得鬼,今日听得她亲口承认,果真如此! 可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这绝非常人能办到。 孙兰素扔了手里的塑料盆激动地就要朝巽娘冲过来,此刻她的大脑实在无法思考太多,情绪很激动:“你这贱人,不论你世人是鬼,你快快将我送回卫朝!” 巽娘早有防备,一步步朝后退去,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些,别着急呀,我来便是要与你们说这些,既然今日只见了你,那与你说便是,这可是个秘密,旁人未必能信,你可知我为何能将你们带来此界?” 孙兰素到底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中淌过风风雨雨,她慢慢冷静下来,目光黑沉死死凝视巽娘,等待她的下文。 巽娘无所谓孙兰素何种心情,声音放得很轻,四下无人,只有在她身边的孙兰素能听见她说的话:“我李氏一族定边疆,收失地,以劝全族儿郎的性命护国之安危,保百姓之命,本就功在千秋,有上苍深厚福泽庇佑,你们自私自利为保自己氏族地位,不惜害我李家满门,可却不知民间百姓为我李氏立过多少长生牌,这些皆是积于上苍的功德,我死时心中有怨,极为不甘,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以我李氏的福泽功德换得我一家人在异世重来一世,平安喜乐,同时又以我来生为代价,将你们这些罪魁祸首也拖入此异界,好叫你们一无所有,尝尽苦难。” 孙兰素听着,倒似也并为全信,听到后面眼中有了不少的疑虑,看巽娘的眼神越发防备。 巽娘将孙兰素所有的神态尽收眼底,依旧不慌不忙,她不需要孙兰素相信什么,只需今日将一颗名为“祸患”的种子在今日埋入土中,只等日后慢慢发芽,说不准都不必等到发芽。 “所以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啊,切不可作恶太过,总是要遭报应的,孙兰素,你可能还不知晓吧,来到此界,方有两种方式,一则便是如我们李家人也一般死后借他人之身重生于此,这样我们便可以全新身份在此过有别于前的新生活,另一种则是如你们这般,以己之身体被拖入此世界之中,可本就不是此界之人,这世界也本没有你们的存在,如何能容得你们长存。”巽娘的语气慢悠悠的,意味深长。 孙兰素一怔,用一种茫然又隐含疯狂的目光死死定在巽娘身上。 巽娘的笑容忽而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放心吧,你们总有要回去的一日,不必着急,只是你啊你,孙兰素你回去了还不如留在这里生不如死呢,咱们的圣上是什么睚眦必报恨之欲其死的性子皇后娘娘你比我更清楚吧,啧啧啧……孙兰素,我都替你可怜,来时是何时,回去又是何时,谁又能说得准呢,说不定来时便是回时。” 孙兰素瞳孔一缩,僵立在原地。 见今日来这一趟的目的差不多,巽娘最后留下意味深长一句:“皇后娘娘,好好活着吧,毕竟活着人就是活着,死了那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孙兰素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打扮光鲜姿态优雅的女人背影向前,慢慢消失在前方尽头的拐角,直到屋里传来她女儿高钰英暴躁尖锐的喊声间或夹杂着高宗烨和那死老太婆中气十足的骂声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脸盆,垂下眼睑,敛去眼中所有的情绪。 …… 巽娘出来这一趟不过和孙兰素说了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了来回的路上,她坐在回程的车上时,孟书渺来了电话,关心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在路上把她定的那个蛋糕给顺路带回来。 根据孟书渺发过来的地址,巽娘去蛋糕店取了蛋糕然后回了云锦河山。 到家的时候,屋里很热闹,孟书渺在,孟家人也在。 今天是春山农历生日,以往在西巷,吃一碗长寿面都是奢望,现在孟书渺就想着给他过一个现代现代的生日,她买了礼物,定了蛋糕,全家人都来了,打算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饭,马上这小子就要做第二次手术了。 巽娘拿着蛋糕进家门,孟书渺过来接过蛋糕,从上到下看着巽娘没有任何异常的模样,没有衣衫凌乱,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淤青,她这才放下心来,将巽娘推去洗手,手今天大家一起在家吃火锅。 孟书渺没有问巽娘去哪儿干了什么,巽娘也没有多说,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给春山过完这个生日的第二天,孟书渺就把之前安排在高家出租房四周的那些打探消息的人全部都撤了回来,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那边任何人,孟东和林文君帮忙将剩余的尾巴扫得干干净净,至此她们这边只专注于过好自己的日子,那边的消息再也不关她们任何事。 只是偶然间听住在孟家堰的奶奶来电话时提过一嘴,说是那些人又去过三叔婆家一回,不过态度没敢再像之前那次一样嚣张上门又是打又是骂的,只是来问人,那一家子还是不死心想要找那对母女,但高钰姚母女俩早已不知去向,孟书渺这边也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慢慢的,所有人似乎都在适应和习惯自己的生活,日子一天天过着。 大皇子高珉那边似乎也是完全让自己的现代生活上了正轨,他签了沈乐乔的网红工作室,经过一段时间的营销推流,积累了一定的粉丝数,不算大网红,但也小有名气,有了稳定且不错的收入,半年后已经完全还清了欠孟书渺的所有钱,靠自己续了房租,告诉孟书渺他的下一步是想办法在这里有一个合法正当的身份,他和孟书渺偶有联系,但也不多。 而原本在私房菜馆里弹琵琶的欣贵妃听说在工作了几个月之后带着儿子辞职离开了,没有和人说要去哪里,孟书渺也没让人去查,本就是关系不多的过客,当做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最好。 后来某一天,孟书渺偶然在一部网剧里看到了欣贵妃的身影,她饰演了一个女主角身边的小配角,但依旧难掩绝色漂亮的容貌,有不少观众注意到了她。 孟书渺和巽娘她们分享了这事,大家在一起看了看,说了一句欣贵妃真的很美,或许将来能成为大明星什么的,然后也就这样了,讨论几句,抛于脑后。 等再次听到高宗烨那老登的消息是在那儿之后过了小半年,不是孟书渺她们可以去找人了解的,而是本地新闻推送的。 一起新鲜出炉的为整个江市本地网络津津乐道的凶杀案。 社区网格走访员因发现被害人高某失踪多日,多次向其家属询问其行踪,家属言词闪烁行为表现异常引起社区工作人员警觉怀疑,当即报警。警方随即展开调查,侦查走访并对失踪人员高某的家属展开审讯工作。 三日后警方在江市XX区XX镇的一条河中打捞起两具尸体,经侦查,确认两具尸体系失踪人员高某某及其母赵某某。 经警方走访调查审讯,确认被害人高某某的妻子孙某某和其情夫何某某存在重大作案嫌疑,现已将二人正式逮捕归案,案件还在进一步审查当中。 当时警方在河里捞尸的画面被很多路人拍到并传到了网上,在本地热点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没多久甚至全网都在传,然后警方很快就出了蓝底白字的通报。 孟书渺看到了网友拍到的两只裹尸袋被警方的遮挡板遮着从河边抬上岸的图片,当时还愣了好一会儿,都说祸害遗千年,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她就怕这事最后能查到巽娘,她还是不放心,还让她爸去打听了一下这个消息。 孟东托关系稍微打听了一下,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但大致和网上说的还有警方通报的消息是一样的,做过DNA比对,死的确实是高宗烨和赵月秋这对母子,警方初步判定这起凶杀案为情杀,孙兰素被关押审讯没几天就绷不住承认了罪行,她买了农药毒死了高宗烨和赵月秋,然后抛尸河中,她交代这些事都是高荣也就是警方眼里的何某某一起干的。 但何永光倒是一直没有松口,拒不承认罪行。 孟书渺提心吊胆了许久,后来发现也并没有什么和巽娘有关的事牵扯进来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网上的热点新闻一波又一波,这个案子闹得再沸沸扬扬在一段时间以后也慢慢平息下去,最后逐渐被人所淡忘。 大概又过了一年,法院公开审理并宣判了这个案子,孟书渺和她一家人都没有去现场,但自己染是能知道全过程,审判席上的孙兰素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但并不是疯癫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检方提出申诉,嫌疑人在作案前经过精密的谋划准备,作案后又冷静收拾案发现场再抛尸,逻辑思维缜密,做过司法鉴定,确定她在案发时具有清晰的正常人思维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因作案手段惨热,情节恶劣,一审判处了死刑,后面的二审同样维持了原判。 至于何永光,作为抛尸从犯,经过他家属的周旋和作证,到真的证明他存在精神疾病,被判了五年,后面的是孟书渺也没再了解,据说最后高荣还是进了精神病医院,何慧慧卖掉了陈家湾小区的那套房子和何永光的店铺,她做为家属签的字,何永光被严格看关起来,疯疯癫癫地说一些自己是大将军之类的话。 在那之后,孟书渺就再也没有再去关注过那些事,高珉在这个案子闹得最热闹的时候给她发过消息询问过情况,但也就只是询问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至于高钰英和高玮俩兄妹何去何从她没有再去了解,也不干她的事,随着这些人死的死,疯的疯,判刑的判刑,就像曾经飘在头顶那片云里最后一点乌云被吹散了。 巽娘考了成人本科,以三十六岁的高龄的成功被一家初创游戏公司录取开始了她的全新职业生涯,春山和杏芽都有了合法的户口,一个读小学一个念初中,也开始了他们全新的学生时代。 而孟书渺就这样平淡但充实的过着,经济自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甚至想不出来能还有什么烦恼,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就是世俗意义上的完全幸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在开始一点点有意识地淡忘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那场有些黑暗的经历,有时候一觉睡醒来,要不是有巽娘他们几个在,她都会恍惚以为曾经另一个世界的一切是一场梦。 一场所谓的穿越经历,给过她磨难,让她看过和现代世界截然不同的黑暗和残忍,也让她懂得和珍稀许多曾经的习以为常。 这个世界有灰暗,有破损,有人抱怨,也会有人厌憎,但它终究是美好而伟大的。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啦,到这里就正式正文完结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后面会再补一个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