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后被魔教公子找到了家门口》 1、清风居 雾森林在南诏国国民嘴里也称为‘鬼森林’,除却其常年不散的雾气之外还有一些诡异的传说—— 传说午夜时分,森林深处的‘鬼’便会苏醒,它们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叫声、嘶吼声以及救命声…… 等到次日清晨尸横遍野,那些被抹了脖子的死人身上不见血迹,砍断的树木切面整整齐齐,树枝上还挂上了几丝冰霜。 然而,据江湖中的几位侠客了解,那并非是闹了鬼,而是逍遥派被灭了门。 逍遥派建在豫章城外的茯苓山上,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乃是八年前江湖第一门派。派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逍遥五侠’,而这其中有逍遥派历代最年轻的掌门,一剑霜寒十四州——贺宴舟。 贺宴舟七岁入逍遥派,十六岁继掌门之位,乃是逍遥派众多奇侠里最为出色的一位。 只可惜,他年少轻狂,无知无畏,竟与被天下人视为邪教的南冥教教主巫行风称兄道弟,且在其他六大门派合力欲要剿灭南冥教时现身阻止……久而久之他加入邪教,残害苍生的谣言四起。 最终是一封自称要他拯救南冥教的信件,让逍遥派陷入了名门正派的陷阱之中,从而葬送在了雾森林里。 逍遥派覆灭后,江湖之中再无贺宴舟的消息。 有人说逍遥派乃是一群伪君子组成的门派,是邪教藏于正派之中的探子,贺宴舟便是这群探子里最该死之人,必定是死在了正派手中;还有人说贺宴舟乃是天下第一剑客,其手中的无双剑法可以破万局,即便是名门正派合力也不一定就能治他于死地,估计早就趁机逃到了别处去…… 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时间一久,人们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事,逍遥派以及他们的掌门从此便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了。 当然,江湖之中除了以上这些‘大事’外还有一些闲杂的小事情,譬如幽州神医谷八年前迎来了一位酷爱饮酒,吊儿郎当的醉汉。 此人医道九窍已通八窍,艺境十方未见一方。 要知道,神医谷乃是天下神医的聚集地,里面随便拿出一位弟子都能以其精湛的医术救人于水火,神医谷的谷主青梧更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医’,又怎会收留一位连药材都分不清楚人呢? 可事实就是这位醉汉不仅出现在了神医谷,且被青梧好生招待了八年,可不奇怪? 更奇怪的是,醉汉身边还带着一位小女孩,两个人在神医谷混吃混喝整整八年之久。 这事在幽州城都快成为戏台子上必不可少的闲余话题了,可是那醉汉的来头,至今依旧无人知晓。 * 腊月黄昏,青梧踩着积雪往西走,手里拎着两包刚从“百草方”取来的解毒散。竹篱围起的小院门匾上题着“清风居”三字,取的是来去如风的意思。不过青梧心里清楚,这院子的主人何止是来去如风,简直是在神医谷横着走的主儿。 “吱呀——“竹门被推开。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成年男人和一位妙龄少女。 男人一身蓝色麻衣,高大挺拔,外貌俊朗,神情凛凛,一头黑发略显凌乱,却自带一种独特的气质。少女一身利落的短打,长发像男子一样高高束起,看似乖巧可爱,实则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长了一双清澈却显冷淡的眼眸。 见青梧来了,男人往椅背上一靠,慵懒开口:“我还以为你是不打算来管我了,都快要叫阿昭准备棺材了。” 青梧对男人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早已经成为了习惯,即便自己是这神医谷的谷主,受到如此不敬也不恼火,只是像个小妇人一样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老夫欠你似的。”青梧将药包递给了少女,少女接过后有些不满地吐槽了起来:“青梧爷爷别理他,我贺叔那是自找的,前些天我才将他从幽州城买来的几坛黄封藏了起来,结果昨天夜里偷鸡摸狗似的又跑了出去,哼!活该他疼!” “诶!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信不信下次你再求我教你武功,我当耳旁风啊?”贺姓男子不悦道。 “哼!就知道拿这事说我……”少女小声咕哝了几句便闭了嘴,又见男人递过来的目光,领会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灰溜溜拿着药包跑到了厨房。 青梧看着少女进了厨房,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又看向了男人,“总不能这样下去,别忘了……你的伤。” 男人嘲讽道:“都八年了,再重的伤也该好了吧?” 青梧眼里有了质疑,他又道:“只有贺宴舟才是真的死在了那片雾森林里。” 男人说这话时看似满不在乎,但说完眼神却跟着暗淡了几分。 听了贺宴舟自讽的话语,青梧叹道:“可是老夫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说着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带着阿昭生活,又要避人耳目,你年轻时最为轻狂,如今却沦落如此。但有一点老夫不明白,你既是要告别江湖是非,那你可知自己救的是谁?”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贺宴舟淡淡道,“横竖是条人命,总不能当作没看到。“ “他中的是南冥教的五毒掌...“青梧压低声音,“你隐姓埋名这些年,何必趟这浑水。” 青梧语重心长道:“宴舟,你行走江湖数十年,必然知道‘五毒掌’是出自谁手,他既是巫行风要杀的人,而身上的那把黑色软剑足以证明,他并非正派之人。你八年来隐姓埋名于此,为的就是远离江湖是非,如今救下他——这么一个南冥教的叛徒,你不怕再次卷入是非风波中吗?” 八年前,贺宴舟带着师妹孤女叶文昭逃到神医谷。青梧念及旧恩,收留了他们。这些年来,贺宴舟化名“贺术“,渐渐放下江湖恩怨,过起了乡野村夫的生活。 谁想腊月初一,一个浑身是血的紫衣人倒在了他院里的梅树下。贺宴舟硬是晾了那人两天,直到第三日大雪封门,才将人拖进屋。一把脉发现是五毒掌的伤,反倒来了兴致。 “巫行风去年就死了,“贺宴舟忽然道,“病死的。“ 青梧一惊。 贺宴舟没往下说。当年他与巫行风虽立场相对,却颇有交情。最后分别时约定,既是正邪不两立,那便生死各安天命。所以即便握有南冥教的令牌,他也没去送巫行风最后一程。 “谷规第一条,“贺宴舟起身望向窗外,“救人为先,无论其身份。规矩是你定的,到头来却问我为何救人,你不觉得好笑?” 雪地里的梅花开得正艳,“昏了半个月,也该醒了。“ 青梧叹了口气,无奈苦笑:“但愿他别是个小魔头。“ 贺宴舟唇角微扬,心道—— 可不就是个小魔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故人叹 青梧前脚刚离开清风居,叶文昭就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了。天色已暗,零星几粒星子挂在天边,她眯着眼看了看,随后敲门走进了贺宴舟的卧房。 贺宴舟的卧房很简洁,除了一张软榻和一张小桌外什么都没有,而且由于贺宴舟习惯性睡在床榻右侧的原因,已经有一块凹了下去。 叶文昭一眼便看到了男人,心中难免有疑问,将药汤放在小桌上,问道:“这位公子究竟什么来路,居然能受这么重的伤?” 贺宴舟嘴角微扬,“来路估计不小。” 叶文昭还想听贺宴舟往下说,但那边却突然没了声音,只见他拿起药碗,竟然亲自给那昏迷不醒的男人喂起了药,这可把身后的叶文昭吓坏了—— 他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果然凡是美男子,她贺叔定不会放过。 想来贺宴舟至今未曾娶妻生子,是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他每一次偷跑到幽州城芳菲苑里去幽会男人时,叶文昭也都知晓,他贺叔对她从来坦白从宽,说什么:“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呵,男人。 那些与贺宴舟幽会的男人叶文昭没少见,不过现在来看,似乎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如今怀里的这位。那些幽州城里面若桃花的小公子也好,芳菲苑里眉黛香腮的清倌红人也罢,都太艳俗了,这位公子却有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即便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同稿纸,但脸部线条流畅,五官精致,若是睁开眼,蝶羽之下必定有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 真是便宜他贺叔这么个‘风流’人物了! 贺宴舟扶起男人脑袋时极其地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男人,待他温柔的将汤药都喂进男人嘴里,才放下药碗,又恢复了以往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叶文昭心道:“见鬼了!他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她脑袋里的想法浮现在了脸上,立马便被贺宴舟捕捉了下来。 贺宴舟斜靠在榻边,双手环抱着看向了叶文昭,“想什么呢,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你这个年纪春心萌动能理解,但是你贺叔我不允许,想法可以有,但都给我憋着,不然……”他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叶文昭一记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气汹汹捧着药碗就走出了房间,但又不敢将房门砸的太大声,于是再怎么不满也还是轻轻关上了房门。 “醒了就别装睡。”贺宴舟对着榻上的人说道。 随后坐在榻边,手指搭在男人唇上,将他嘴角遗漏的药汤擦拭去,谁知男人毫不领情,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松口。“贺宴舟声音很轻,“我数到三。“ 被咬住的手指微微一动,那人立刻闷哼一声。贺宴舟指间夹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往男人嘴里刺去。 “一。” 银针又进半分。 “二。“ 榻上之人突然松开牙关,贺宴舟趁机将手指抽了回来。男人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发了狠似的从榻上起来,与贺宴舟缠斗在了一起。 只见男人赤手空拳朝着贺宴舟攻去,却不慎一拳打在了墙壁上,直接给竹屋打出了一个洞来。 屋外风雪交加,此时正从那漏洞里呼呼而入,贺宴舟见了并未出手伤人,嘴上却不留情面,“你个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小子,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明日这屋子你若是不给我修好,有你好受的!” 男人却毫不领情,哪怕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依旧奋起集内力于手中,握紧拳头,飞扑向了贺宴舟。贺宴舟拿手去挡,却是低估了男人的力量,一不小心从洞口给打了出去。 他在风雪中站稳了脚跟,蓝衣随风飘浮,眼里有几丝怒气,未等他下一步动作,男人飞身而出,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矮脚梅身上的雪瞬间被震了下来,就连刚开的几朵梅花也被卷入了两人打斗引起的气流当中。 打了大抵一刻钟后,贺宴舟接下男人一招,往后一跃,拉开了与其的距离,“醒来就开始疯狗乱咬人,怕不是中的五毒掌,而是羊癫疯!” 男人不语,只是盯着贺宴舟,如叶文昭所料,他有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黑白分明,勾人心弦。 大抵是风雪的缘故,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甚至与衣衫的颜色融为了一体,不像活人。腰间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似乎在他用功之时便已裂开,鲜血染了一片。 贺宴舟见此状况,冷笑一声,步步朝男人逼去。 男人强撑着身体,不禁往后一退,他现下的状况十分不利,体内残留的毒素在发作,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有些麻木。 在贺宴舟离他还有三步距离时,他又一次用功一拳挥向了贺宴舟,奈何贺宴舟反应灵敏,轻松便钳住了他的拳头,一个转身跑到了男人身后,趁其不备,胳膊一圈,抵着男人的脖颈儿将其狠狠束缚住。 “你是何人……”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不知为何传到贺宴舟耳里时却有几分软绵之意, “自然是救你的人。”贺宴舟抵着男人的右耳,声音虽小,一字一句却说得极其清楚。 男人用力挣开贺宴舟的束缚,奈何他就像是秤砣一般死死嵌在男人身上,再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你……救我?”男人吃力问道。 “没错,我,救了你。所以对救命恩人打打杀杀可不是好行为,记得改啊!” 贺宴舟说罢点了男人的穴位,使男人动弹不得,而后将其打横抱起,回到了屋内。 他将人放回榻上,而后解开其穴位,笑道:“放心,我既是救了你,便不会伤害你。” “……我……”男人脸上冷汗直冒,整个气喘吁吁地坐起身来,抬眼看着贺宴舟,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武力不低……究竟……是何门何派的人?” “无门无派,乡野村夫罢了。”贺宴舟坐在凳子上不容置否地将男人的手抢了过来,摸了他的脉象,“毕竟是昏迷了半个月的人了,醒来分不清楚状况,情绪波动我理解。”他将男人的手还回去,“但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别又给我死了。” 男人的脉象有些紊乱,但好在还能调解。 男人躺在榻上打量着贺宴舟,一身破旧的衣裳,一□□康的小麦色皮肤,确实像个乡野村夫,于是终于舒了口气。 贺宴舟轻笑道:“我可不救无名鬼,你都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了,我总得要知道救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吧?” 男人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冷笑,“若是坏人,你这个好人不就白当了?” 贺宴舟倏然收了笑容,义正言辞道:“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坏人,是杀人放火,还是盗窃抢劫,亦或是背信弃义?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占了哪一点呢?” 男人:“若是都占了呢?” 贺宴舟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突然极其不严肃道:“我不信!” 贺宴舟那股压迫人的气场突然瓦解,男人脸上不禁浮现出呆愣的表情,许久,才又听那人开口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猜猜……你姓巫?” 男人一脸惊愕地看着贺宴舟,“你怎么……” 贺宴舟打断道:“诶~我还没说完呢?若是南冥教的叛徒,早就死在了走出南诏的路上,不会遛到这里来。你虽身中五毒掌却并非是致命打击,伤你的人还留有余地。南冥教历来有规矩,该杀的人绝不手下留情,那也就说明伤你的人并非是要你性命。再者,南冥教的教主巫行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使剑,一个用伞,一个名为巫暮云,一个名为巫子明。而巫暮云的剑乃是南诏最厉害的铸剑师打造而成,正是一把雕刻有五线滑尾蝎的黑色软剑,胡搅蛮缠,一剑封喉——故名七杀。” 男人心下一颤,对了,他的剑估计是在这人手中,可是一个乡野村夫为何知道这么多? 贺宴舟继续道:“至于你受的伤,我猜测正是巫子明所为,怎么,巫行风死了,你们兄弟二人便忙着争夺教主之位了?” 巫暮云从未想过如今江湖之上竟还有人能将南冥教内部的情况了解得这么透彻的,这个人绝不简单。 他坦然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就是南冥教……二公子巫暮云。阁下如此神机妙算,乡野村夫这个身份,怕也是唬骗我呢。” “非也非也,我只是比较喜欢听一些八卦,听的比较广泛,这不听着听着就到了南诏么?” 贺宴舟说着起身走向了那破了洞的墙,摸着下巴叹息道:“啧啧啧,这可难办喽,看来这屋子还须得再加固加固。” 他从地上捡起来几截竹子,左右对着洞口比划了一下,觉得还可以使用,便拿来工具往开始了敲敲打打。 “阁下,究竟是谁?这里是神医谷吧,我方才……瞧见了白梅,”巫暮云顿了一下,“幽州城外唯有神医谷中有……白梅,这里只有神医……据我所知,定也出不了……你这么个武力高强的人。” 贺宴舟往洞口钉上了几截竹子,起到了些许防风雪的效果,满意的拍了拍手,转身不屑道:“什么武力高强,你都这样了,谁杀你不容易?我只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没事随便练了几招。你要是问我的名字,贺,贺术,江湖之中排不上名号的小人物罢了。” “贺术?”巫暮云虽小上贺宴舟几岁,但出入江湖也有八九年了,自然不会轻易就相信了贺宴舟的话,只是没再往下刨根问底,心中却依旧留有质疑。 贺晏舟看着他,只觉得这小子没什么变化,八年了心眼儿也没涨多少。 次日清晨,叶文昭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时,原本打算烧壶热水,没想到一出门却发现竹屋破了个大洞,是贺宴舟房间的一面墙壁,且院子里的矮脚梅掉落了一地的花瓣,正纳闷着刚开的梅花怎会如此脆弱时,贺宴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自从自己的房间被巫暮云占了后,贺宴舟便睡在了堂屋,可惜堂屋没有软榻,只有一张硬邦邦的靠椅,所以总会觉得腰酸背痛。 见叶文昭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贺宴舟道:“昨夜和人打了一架,不慎打穿墙壁,无妨,过几日你贺叔想办法修理。” 叶文昭提着水壶放到了炕上,道:“打架?神医谷的弟子哪个会和贺叔动手?” 贺宴舟笑了笑,走到炕边蹲下身,烤了烤手。 却听一声“嘎吱”,里屋走出来一位公子,正是大病初愈的巫暮云。 叶文昭瞪大了眼睛,倏然就明白了她贺叔嘴里的‘与人打架’是和谁了。 巫暮云虽然对贺宴舟的身份很是疑惑,但毕竟人家是真的救了自己,所以难免留有愧疚,一出门便客气地对着叶文昭道:“多谢小姑娘相救,”而后又看向了正在烤火的贺宴舟,“昨夜实在是对不住,贺兄这屋子我定会想办法修理好的。” 叶文昭呆愣片刻后连连摇头,“没事的大侠,屋子不要紧,我贺叔几天就修理好了。” 贺宴舟瞪了叶文昭一眼,不满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是个看脸的,唉,亏我养了你八年,全当喂狗了!” 叶文昭笑嘻嘻地看着贺宴舟,很有眼力见的拍起了马屁,“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贺叔修理房屋的能力堪称一绝,十分靠得住!” “比那幽州城出名的工匠还要厉害,我那是……唔……” 贺宴舟一手捂住了叶文昭的嘴巴,“得了,你那些虚情假意的夸奖,你贺叔不爱听,别说了!” 巫暮云看着这一幕,不禁轻笑了一声,贺宴舟转而看向了他,“你的伤还需再调理一段时间,等会我拿给你几副药方,你按照上面的内容到药铺抓药便可,然后该往哪里去往哪里去,可别在我这里多逗留。” 巫暮云欣然接受,对着贺宴舟抱拳道:“那就多谢贺兄救命之恩,来日巫某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叶文昭看了看她贺叔那副嘴脸,真不晓得他嘴里怎么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的。 可是她又动脑子想了想,贺叔那么厉害的人曾也被江湖人喊打喊杀,哪怕救人也得留点心眼儿才对。 贺宴舟活动了一下脖颈,站了起来,“大可不必,救你又不是奔着你给的回报来的,再者,我一个乡野村夫,活得悠然自在的,最不喜欢被人打扰。” 巫暮云自然听出了贺宴舟话里的意思,今日一别,从此再无交集。虽然这对巫暮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贺宴舟引发了他的好奇之心,恨不能扒开这人的皮囊,看一看内里。 “是吗?既然如此,那巫某也无话可说了,不过救命恩人我还是会铭记在心的,若是来日贺兄身处险境,正好被我赶上了呢?”巫暮云笑言。 贺宴舟头一次见到报恩还祈求恩人身处险境的,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于是,贺宴舟赶忙找来纸笔亲手写了两副药方递给了巫暮云,将其煎熬方法,用量等一一吩咐后,从堂屋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把黑色软剑,交还给了他。 费尽口舌,丑话说尽终于将巫暮云请走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红衣鬼夜半杀人(1) 神医谷注重弟子们嗅觉、味觉的灵敏度,从而以更好的分配和识别药材,这也在另一方面激发出了他们对食物的挑剔。膳食堂里的饭菜可谓是一绝,就连挑食的贺宴舟都愿意赶早到里面吃上几碗他最爱吃的‘槐叶冷淘’,只可惜神医谷百草方边上那棵最大的槐树才刚发芽,这等美食他怕是还吃不到呢。 叶文昭做的饭菜一般,无法得以饱腹,于是贺宴舟每日最大的兴事便成了喝上一壶弟子们偷藏在白梅林的白梅酿。 白梅酿的味道同幽州城酒铺里的不同,乃是用上好的山泉水外加清晨带有露水的白梅酿造而成,甘甜清冽,一口下肚淡淡的梅花香自喉间散开。 贺宴舟有时候躺在梅树上喝醉了,走的晚了一些,便被那些馋酒的弟子们抓个正着,牙痒痒地看着这酩酊大醉的男人,轻声咒骂几句。 若是他偷的是百草方的药材,弟子们还可以大大方方和青梧告状去,偏偏神医谷禁酒,要是被青梧知道他们这些弟子不误正事,跑到白梅林喝酒来了,肯定会被一通重罚。 无法,只好气汹汹地将贺晏舟手里的酒坛子夺过来,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剩的,运气不好,那就是一滴不剩。 这些弟子中,有一人是青梧十分看好,且是神医谷众弟子的榜样——神医谷大弟子‘文质彬彬’莫子俞。 曾有一次,贺晏舟将莫子俞藏在白梅林精心酿造的酒水喝了个精光,他当场便发了彪,抽出来藏在衣袖下的匕首,朝着贺晏舟就飞了过去,不料却被贺晏舟反手一弹,差点儿被抹了脖子。 太可怕了,那是一个酒气熏天,翻脸不认人的醉汉!于是乎,莫子俞包括其余弟子只好忍气吞声,尽量将酒水藏的隐秘一些。 但贺晏舟鼻子灵如犬狗,就算是被埋在了地底的酒也能被他准确地挖出来。 时间久了,莫子俞便带着那些个嗜酒如命的师弟们和贺晏舟打成了一片,每日傍晚待他们下了学堂,便直冲白梅林,为这同样嗜酒如命的“医痴”大人奉上他们新酿的酒水。 医痴,医术上的白痴。 同样的事情反反复复做来做去也总会有失去兴趣的时候,所以,“贺大医痴”与叶文昭打了声招呼,往那芳菲苑直奔而去。 然,最近幽州城似乎不大太平,更夫半夜敲锣打鼓时常瞧见一抹红色,待到第二天清晨,总会有人死于非命,且都是被人砍掉了脑袋,于是百姓嘴里便有了‘红衣鬼半夜杀人’一说。 正月十五,三更,满城灯火辉煌。 王家少爷王武白日里泡在美人堆里,喝了太多的酒水,醉醺醺的,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回到房间后倒头便睡了。 原本睡得死气沉沉,却又不知为何起夜上了趟茅房。回来后却发现漆黑的房里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心下一颤,往那东西走去,在他踏出脚步时声音戛然而止,原以为是幻听,但没一会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整颗心悬在了半空,差点尿了裤子。 等王武靠近后,那东西突然动了动,他双腿发软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有开始大叫,一只黑猫‘咻’地从他面前蹿了出来。 王武松了口气,不曾想一位红衣华服鬼气森森的男人从面前飘过,以为是错觉便也没再注意。可是下一秒他点燃油灯后,却发现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上面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王武吓得丢了魂魄,大叫一声后便昏厥了过去。 这件事情成为了幽州城百姓嘴里侃侃而谈的诡异事件。然事件中的受害者配有一枚玄鸟金牌,经官府人员核对,正是千机阁的弟子吴淼。 千机阁乃是靖王一手建立的,直接服务于永乐皇帝的半公开组织,是皇室放在江湖之中的眼线。江湖中人只知道千机阁有多个分支,其中一个设在长安皇都,但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少人,而那些人又隐藏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是天涯海角无处不在。 这本是一个有进无出的组织,由于得知的朝廷密事和江湖是非太多,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然吴淼却从中逃了出去,却仅仅几天之内便丢了性命,且并非是千机阁所为,这对于千机阁而言是个祸患。 于是当这件事情传入千机阁阁主耳中后,便和幽州城的县令打了声招呼,已经派人在赶来的路上了。 当日,芳菲苑进行了全面封锁,贺宴舟便在其中。 贺宴舟泡在芳菲苑中已有两三天了,这些天他一般只做两件事情,与美人谈心和陪美人喝酒。即使他身上一穷二白,也有不少姑娘和公子愿意与他把酒言欢,久而久之,他便成为了芳菲苑的‘名人’。 昨夜他听闻动静便从房里走了出来,左右寻了一圈,透过窗户却见有人从阁楼的屋檐上掠过,于是追了上去,且与凶手过了两招,只可惜一个不留神,让他给跑了。 贺宴舟在大厅见到衙役从楼上抬下来的尸体,待几位捕快掀开白布,一眼便被断脖处的伤口所吸引。 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说明是活生生被人砍断了脑袋。贺宴舟觉得,快刀斩乱麻,不留痕迹者,必定武力不低,乃是江湖中人。 这时唯一的目击者王武被人从二楼房间带了下来,没想到他一见到尸体便大喊大哭道:“血!好多血——!死人了,死人了!啊啊啊!红衣鬼,是红衣鬼!” 在场的人皆被他嘴里的这句‘红衣鬼’所震惊,包括站在吴淼尸体旁边的几位捕快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其中有一位身着红罩甲,腰挂赐牌,手持腰刀的捕快却显得波澜不惊,与贺宴舟一样,只是盯着尸体断脖处的伤口若有所思。 此人乃是幽州城最为有名的捕头,武艺高超,解决过多起诡谲奇案,人称‘鬼手青天’的方世杰。 方世杰曾是一名和尚,后来因为受不了整日吃斋念佛,便索性成为了一名捕快。但江湖传言,他之前待的寺庙乃是拥有江湖第一内功心法的杭州城金禅寺,此人若是没有犯错,那估计脑子不好使才要离开金禅寺,放弃拥有天下第一内功的机会。 贺宴舟隐没在人群中,双眼盯着尸体看了许久,倏然对上了方世杰的目光,又赶忙移开。 方世杰长着一副包公面容,给人一种大公无私的感觉,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被那凌厉的目光刺穿似的,贺宴舟不敢轻举妄动,偷偷摸摸像只偷粮的仓鼠。 方世杰上前扶住了王武,“王少爷,还记得你在房里见到的‘红衣鬼’的模样么?” 王武压根儿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大喊大叫,实在没法,方世杰也就不再纠缠了。 贺宴舟一眼便认出了方世杰,心想着此事自己不必参合,也当很快便能解决,却没想到那被吓破了胆的王武在人群中瞧见了他,撕破嗓子大喊起来:“是他,他是红衣鬼!红衣鬼杀人了,血淋淋,血淋淋——!” 贺宴舟往后退了半步,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了他,他心里一沉,苦笑道:“不是我,误会,误会!” 贺宴舟到底是个倒霉胚子,真是走到哪都免不了麻烦事,此时他心里只有两个字:“想逃。”但理智之下,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一旦逃跑,就坐实了王武指证。 然而王武又指向了贺宴舟旁边的男人,喊道:“红衣鬼——!红衣鬼——!” 那男人被他这么一喊,吓得脸色都白了,直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 只见王武时笑时哭,疯疯癫癫,结果没多久,人又晕了过去。 又是‘红衣鬼’。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红衣鬼’杀人在幽州城时有发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且多为品行恶劣的普通男子,与这位千机阁弟子却不同。 哪怕王武叫喊了半天,奈何贺宴舟一身朴素的灰衫,腰间挂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再怎么看也不像王武嘴里描述的‘红衣鬼’的模样,再者,他几乎见人就这么叫喊,有眼睛的,心里只觉得是王武被吓疯了,胡说八道呢。 唯有方世杰在看到贺宴舟时,一眼看出了贺宴舟的不同,两眼一眯,走到了贺宴舟身边,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公子这副打扮,看上去不像是能来的起这种地方的人呀?敢问公子昨日夜里可曾出过房门?” 贺宴舟差点儿学着叶文昭翻了个白眼,这哪是鬼手青天,分明是毒嘴青天,什么叫看上去来不起这种地方?是,他贺宴舟是很穷,但芳菲苑的老鸨和姑娘们都还没嫌弃的,他先嫌弃上了。 得,算我倒霉! “回捕头,我昨夜确实出过房门,但并非是去杀人,而是去追人。”贺宴舟道。 方世杰:“追人?几时的事?” 贺宴舟点头应了一声,而后又道:“昨夜子时。王少爷的房间与我的仅有一墙之隔,听闻动静,我原本是想起床查看一番,殊不知却遇到了一位黑衣男子,我虽是个粗人,平日里却也练过两招,于是便追了上去。” “至于你说的,我这样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的人为何会来到芳菲苑,这事你可以问问这里的老鸨。” 贺宴舟说罢,方世杰便转眼朝着一位身着华丽头戴金钗的女人看去,那女人见方世杰盯着自己,赶忙道:“是这样的捕头,贺公子可是我们芳菲苑的恩人呐!之前咱们院里着火,被困了有十几个姑娘,都是贺公子给救出来的,那些姑娘念在恩情上,宁可自己添钱也不愿贺公子出一分钱呢,久而久之,大伙都是熟人了!” 老鸨身后的几位姑娘也附和道:“对呀对呀,方捕头,贺公子可是好人,这……这,真不会是他杀的……” “还请方捕头明察……” 大抵是因为方世杰顶着一张包公脸,姑娘们不敢对其有半分冲撞,于是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小声了起来。 方世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可是王武说他看到的是‘红衣鬼’,为何你追的却是个黑衣男子?” 贺宴舟猜到他会这么问,因为这件事情贺宴舟自己也很纳闷,到底是王武喝多了看花了眼,还是昨夜确实就是有一红一黑两位不速之客? 方世杰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如果昨夜真有两位男子,那杀害吴淼的凶手又会是谁?” “确实是黑色,但却是披在外面的皮囊,里面其实也是一件红衣。” 方世杰摸着下巴,“王武见到‘红衣鬼’的时间也是子时,说明你二人遇到的并非同一个人。” 确实如此,贺宴舟道:“捕头可有到王少爷房中仔细查探?其中必有蛛丝马迹。” 方世杰被贺宴舟这么一提醒,从身后拿出了在王武房中找到的一块残玉,以及一根银针。 残玉晶莹剔透,纹路清晰,款式不规则,很是新奇,上面雕刻着一些东西,但因为不完整,暂且识别不出。贺宴舟再看了看那根银针,是追黑衣男子时,他抛出去的那枚,沾染了几丝血迹。 “碎玉是在王武房里找到的,银针却是在屋外。方某猜测,这枚碎玉估计是凶手武器上的挂件,至于银针……”方世杰看向了贺宴舟,没再说话。 这枚银针确实是从王武边上的房里投出来的,因为那房间的窗户上有一个细孔,是银针穿透所致。方世杰也是个混过江湖的,自然知道,这是枚行医用的银针,出自神医谷,再加上贺宴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心中几乎认定了他是神医谷的人。 贺宴舟发觉自己暴露了身份,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这下子麻烦事又多了一件。 方世杰深深地看了一眼贺宴舟,道:“公子姓贺,名是什么?” 贺宴舟笑答:“贺术。” “贺术?这个名字方某在神医谷倒是很少听过。” 贺宴舟:果然。 于是坦然道:“我不过是神医谷一个打杂的,不会治病救人,倒是学会了一手飞行针,这不,追歹徒时用上了。” 方世杰信了他的话,大抵是因为贺宴舟这副样子确实像个打杂的,而且砍断吴淼脖颈的武器,必定锋利无比,再加上那枚顶极碎玉,这件事情与贺宴舟确实无关。 “贺公子与那男子过了几招,可能看出是何门何派的人?”方世杰问道。 贺宴舟抖了抖肩膀,“捕头太高看我了,江湖之中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平民又能知道些什么?要我猜出凶手出自何门何派,堪比登天呢!” “惭愧……”方世杰觉得贺宴舟说得有些道理,别说是贺宴舟,他一个混了江湖有些年份的捕头,也都参不透这些江湖招式,何况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神医谷弟子?江湖与庙堂从来不彼此干涉,若是此事是门派之间的恩怨情仇,那他一个幽州城的小小捕头,倒是无力插手了,如此也只能听上头的话,待千机阁的人到达幽州城后再往下做决定。 “此案有些棘手,各位还请在这烟花之地,多留些时日。“方世杰说罢,衙役从两边而来,将芳菲苑的大门、窗户等死死封上,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出。 老鸨脸色不太好看,胆战心惊道:“方捕头……这,这……”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方世杰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好言安慰道:“放心,我方某人办事从不会冤枉好人,待案件查清,不过几日芳菲苑依旧可以开门迎客。” 贺宴舟听闻皱了皱眉头,这不,好酒没喝上几坛,与美人相谈也不过寥寥几句,未曾尽兴,却不慎卷入了这么一场是非中,当真是可怜又可悲呢。 但贺宴舟从不拘泥于现状,锁的是芳菲苑,与他何干?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红衣鬼夜半杀人(2) 于是三更半夜,趁方世杰熟睡之际,破了房间的窗户,从二楼翻了下去。 贺宴舟脚刚落地,朝着神医谷的方向行了几步,不料一抬眼便瞧见了屋顶上站着一位蒙面的红衣男人。 贺宴舟与男人眼神相撞,又面无表情地将目光错过,无心与其纠缠,便继续赶往神医谷。 男人目送贺宴舟行了一段路程,倏然来了兴致,脚尖一点,从屋顶掠下,红衣随风而舞,如同鬼火般朝着贺宴舟穿行的小巷飞去。 面对突如而来的袭击,贺宴舟只是侧了身子,便轻易躲了过去。 男人与他侧身而过,不禁嘴角上扬,眼里闪过笑意,而后转身一掌劈向了贺宴舟。 贺宴舟徒手接下这一掌,站定了身子,往下一瞧便瞧见了男人腰间缠绕着的那把软剑,确定了男人的身份后,贺宴舟又往后一掠,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道:“看来你身上的伤好了?动起手来也没了之前的拖泥带水。” 巫暮云双眼一眯,倒没有那么快回答贺宴舟的话,目光如灼,似乎还未打尽兴。他上前一跃,贺宴舟倒坦然迎接起了他的攻击,忽然就着巫暮云的一掌往后虚晃一下,随即抓住机会一脚踢向了他的巨阙穴,巫暮云并指做掌抬手下劈,将贺宴舟那一脚给劈开了。 “得亏贺兄救命之恩,在下还未好好报答。” 贺宴舟支点不稳,整个身子在半空转了两圈,方才落地,将身前的头发往后一甩,冷笑着蹬上前又和巫暮云缠斗在了一起。 两人皆不用武器,赤手空拳斗了半个时辰,一直未曾分出胜负。奈何越斗越勇,都来了劲儿似的。不料,贺宴舟胸口一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竟是硬生生咳出了一丝血来。 贺宴舟从缠斗中退开,捂着胸口显得有些狼狈,心里咒骂道:“这副身子果真是不如以前了。” 原来他在雾森林里被名门正派围剿,与百人混战时已是强弩之末,强行用功,反抗到底,这才带着叶文昭跑到了神医谷。被青梧救治时,他仅剩一口气,全身经脉尽断,甚至于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是青梧想尽了办法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人虽回来了,但功力几乎废了。八年来,贺宴舟忍痛一点一点调理修炼,才回到了鼎盛时期的三成功力,却落下了一身病根。经脉薄弱,长时间运功会使血液循环受到影响,引发局部疼痛,严重时也许会爆体而亡。 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位凭借一把无双剑便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少年郎,既没了以往的功力,也失去了那把天下第一剑。 巫暮云一顿,将手中聚集的内力收了回去,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贺宴舟,“贺兄原来有内伤在身呀?这内伤是强行运功所致,也并非常人能够受得了的。贺兄之前不是说,自己只是个乡野村夫么?可是却与我缠斗了这么久,到底还是个隐藏的江湖高手呢!” 贺宴舟用手背将嘴角的血液抹去,有些站不稳身子便顺势往后一靠,靠在了背后的围墙上,双手环抱,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二公子这么在乎贺某的身份,难不成是对贺某别有所图?再者,三更天的,二公子站在那么高的屋顶上,是想要去杀谁呢?”贺宴舟目光犀利地盯着巫暮云看,只可惜他带着面纱,贺宴舟实在看不出此时他究竟会是什么一副嘴脸。 转念一想,莫不是这芳菲苑里的案子与他有关呢? 王武嘴里喊叫的是‘红衣鬼’,各方面都与巫暮云吻合,说不定是南冥教二公子一时兴起,顺手就宰了个人,且恰好宰的是千机阁的弟子。若是如此,幽州城那些捕快可管不了这些事情,就算是千机阁来了,难道就能立马带人端了南冥教的老巢不成? 巫行风在时不可能,如今轮到了他两个儿子掌管南冥教,还是不可能。 南冥教历来有规矩,后代若要继承教主之位,必须要比上一代更有本事,这所谓的本事包括但不限于剑法、拳法、轻功等等。所以每一位候选人身上都有一处别人所不能比拟的优势。 江湖少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巫暮云笑道:“杀人多没意思,看别人杀人才有意思。” 贺宴舟看着巫暮云笑里藏刀的嘴脸,又道:“你想说什么?” “哈哈哈哈!贺兄年长我几岁,出入江湖的时间怕也比我早呢,不会看不出来芳菲苑的这起事件,实则很像江湖中流传的‘红衣鬼护花杀人’吗? 贺宴舟倏然一怔,像是明白了巫暮云的意思。 ‘红衣鬼护花杀人’,在八年前逍遥派还未灭门时可谓是引起了江湖一阵骚动。 两年内,从豫章到长安,一共死了四十多位侠士,无一位女性。这其中包括天潢贵胄、名门子弟、以及江湖浪客,而这些人的死相便是如同吴淼那般,被利器斩断了头颅。 但据贺宴舟所知,这所谓的‘红衣鬼’固然可恶,但杀害的却都是一些十恶不赦的伪君子,欺负老弱病残的、强抢妇女的、以及家暴残害妻子的,这些人只有在那些所谓的正派嘴里称得上‘侠’,但在百姓嘴里却是丧尽天良的恶人。 反倒是‘红衣鬼’才是那个为民除害的侠客。 难怪贺宴舟见到吴淼的尸体时,总觉得这样的死法,似曾相识。于是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猜不透也摸不着的惆怅,只叹:“你这么一说,倒像是那么回事。只可惜,你说的这位‘红衣鬼’早已死了多年了。” 巫暮云扫了贺宴舟一眼,似乎觉得他说的就是句废话,没有想要接口的欲望。 八年前逍遥派五侠在江湖中闻名遐迩,每一位单是拎出来就足以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腰横秋水雁翎刀’黄秋雁,‘绿沈枪卓妖星落’赵文卓,‘玉萧化作青龙剑’叶青,‘挥扇谈笑破万军’苏邵,以及‘一剑霜寒十四州’贺宴舟。 ‘红衣鬼’实则是逍遥派五侠之一的‘挥扇谈笑破万军’苏邵。当时苏邵与贺宴舟一样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秉承信念要做一位无愧天地的英雄,铁血丹心昭日月,豪情侠义荡胸中,所以才化身‘红衣鬼’成为正派嘴里杀人如麻的恶鬼,但扇下却从未死过无辜之人。 当然,得知这个真相的寥寥无几,除了其他四侠之外,便是比千机阁还要神秘,能窥得天机的魍魉山三十六洞洞主,而这其中,便有一位是巫暮云的师傅。 见巫暮云无话,贺宴舟有些尴尬,尴尬不过一瞬,又接着说道:“既然你知道这案件与‘红衣鬼’有关,为何还要打扮成这副样子出来?还有,你说你是来看别人杀人的,莫非这位凶手还有别的目标?” 巫暮云往后一跃,又到了背后的屋顶上,屈膝坐下,看着地上的贺宴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红衣不正配了今夜这杀伐之景么?至于凶手是否还有别的目标,我只能说,是也不是。” “哼!”贺宴舟灵光乍现,“所以,芳菲苑里王武见到的‘红衣鬼’其实是你吧?” 巫暮云有些意外于贺宴舟竟然猜到了,于是坦然道:“没错。我路过此地,当时正在逃命,却见一个人在芳菲苑外鬼鬼祟祟,好奇心驱使,便不知不觉闯入了王武的房间,正好目睹了杀人的全过程。” 说到逃命,贺宴舟差点儿忘了眼前这位南冥教的二公子,如今正被整个南冥教追杀呢,猜其原因,大抵是为了争夺教主之位,贺宴舟心道:“看来这么多年,这小子在南冥教依旧不怎么讨喜。” 看着贺宴舟不急不恼的样子,巫暮云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看到凶手的正脸吗?” “那你告诉我,凶手长什么样子。”贺宴舟道。 “贺兄,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巫暮云道。 贺晏舟咬了咬牙,心想着当初还真不该救下这小子,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还请二公子将凶手的真面目告知于我,拜托了!” 巫暮云看着贺晏舟,眼里十分真诚,“不好意思啊,我其实根本没有见到凶手的正脸。” 贺宴舟:“……” 见贺宴舟吃了瘪,巫暮云有些忍俊不禁,最后实在没忍住,捧腹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相信我呢!贺兄呀贺兄,江湖之大,我难得碰上你这么个‘朴实无华’的人。”他一手扶着脑袋,嘴角的笑意未曾消减,“你我缘分不浅,不如交个朋友?” 贺宴舟觉得与这么个毛头小子在这拉扯,简直浪费时间,于是转身就走,继续往神医谷行路。他要到谷中同叶文昭交代几句再报个平安,免的那假小子以为他贺叔死在花天酒地里不愿意回来了呢。 巫暮云却在身后喊了一句:“这么着急走,贺兄不留下看看凶手的模样吗?” 贺宴舟觉得巫暮云是又在与他玩笑,便没有在意,连头也不回,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了一个影子,他猛然回头才发现,那个人影便是他那夜碰到的。 贺宴舟转眼看向了巫暮云,只见巫暮云依旧悠哉地坐在屋顶上,合着月色朝他笑着。 贺宴舟原本就不想趟这趟污水,偏偏巫暮云提到了八年前的‘红衣鬼护花杀人’,他倒是有了点兴趣,无奈之下,脚下一点,掠上了屋顶,朝着那团影子追了上去。 巫暮云依旧坐在原地,看着贺宴舟消失在他的目光下,这才起身,对着身后逐渐围过来的一群紫衣杀手道:“到齐了?我都快等不及了,你们真慢啊!” 说罢眼神一变,几丝杀意涌了上来,随后抽出腰间的黑剑——一把如同毒蝎一般的剑,剑身一亮,那些紫衣杀手便不怕死地朝他扑了过去。 贺宴舟从小巷子追到了幽州城西边的颜府外,‘红衣鬼’却倏然在这府邸中不见了踪影。 贺宴舟在府外停留了许久,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从兜里拿出了一张手帕,蒙好面纵身一跃从墙外翻了进去。 颜氏是幽州城有名的首富,家底雄厚,却也是百姓嘴里的‘活菩萨’,不论是扶贫济困还是捐款为城池兴修水利,颜老爷无一缺席.。曾几何,还供了几位贫苦孩子到私塾读书识字,这些事情都快被茶楼里说书的老先生说烂了,贺宴舟听多了也就自然而然记在了心里。 他从花园穿过红木长廊,来到了厢房外,房外种有几株玉兰花,花期未到,此时只能隐约看见一些花苞。 贺宴舟左右转了一圈,没有‘红衣鬼’的踪影,于是正欲转身离开,却听闻房内传来一柔和的声音:“誉儿,是你吗?”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贺宴舟能从中听出几丝孱弱的气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红衣鬼夜半杀人(3) 避免被发现,他翻上屋顶,却又听那女子说道:“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咳咳咳!是……怕爹爹怪你么?你呀,老大不小了,却总是跟个孩子似的,一怄气就出门不着家,怎么行?” 嘎吱——!房门被打开了。 贺宴舟一惊,往后用瓦片掩住了身子,又从房檐边上往下瞥了几眼。 出来的女子披着一身绯色的外衫,瘦弱单薄,脸色苍白,如同一只昏昏欲落的蝴蝶,出门却不见人影,身体明显地泄了一口气。 “誉儿……” 贺宴舟盯着她看了一会,不料她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过了头,好在贺宴舟反应及时从房顶掠到了房后,不留痕迹的往外溜去。 没想到人刚走出长廊,再一转眼,身后的长廊扭扭曲曲,如同蟒蛇一般,让他看了眼花缭乱。 贺晏舟心道:“遭了,是曼陀罗!” 曼陀罗是一种有毒植物,其花、叶、种子都含有致幻成分。 这种植物十分罕见,颜府居然有这种东西?贺晏舟眼前早已蒙上了尸山血海的影子,只能强撑着身子,一边摸索一边往墙边挪去。 贺晏舟不大确定他究竟经过了什么地方才染上了曼陀罗,但厢房并未种植这种东西,而且他没有触碰任何植物,那只有一种可能,曼陀罗被人磨成了粉散播到了空气中。 这么急着要他性命,看来‘红衣鬼’也猜出了他溜进来的目的。 又过了一会儿,贺晏舟心里涌上一股悲伤与绝望,他看到了八年前在雾森林逍遥派被灭门的景象。 刀光剑影,惨叫声盖过天际。饿狼扑食一般,他们未曾放过任何一个逍遥派的弟子。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只留贺晏舟一个人站在血泊中,手里拿着一把断剑。 赵文卓将叶文昭藏在了南诏城外的‘无门客栈’,他一路苟活到了那里,一路上也是这般被血蒙住了眼睛。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被曼陀罗影响,殊不知危险正在朝他靠近。 几位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住,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倏然有人拨开这群黑衣人,手持扇子从边上的屋顶飞下,朝着贺晏舟袭去。 贺晏舟脚步一顿,耳朵灵敏地动了两下,努力从幻境挣脱,朝另外一侧闪躲,躲开了攻击,却又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险些跌倒。 稳住身形后,贺晏舟模模糊糊瞧见了那人的身影,清瘦儒雅,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之感,不像是习武之人。 他倏然想起,自己在芳菲苑遇到的‘红衣鬼’是个魁梧健壮,身高八尺的男人,与现在这个相差甚远。莫非,吴淼之死与这位没有关系? 那‘红衣鬼’在他往前踉跄几步时,又飞来了一把能断人脖颈的扇子,贺晏舟手上没有武器,只能在衣袖中摸出了两枚银针,朝着飞来的扇子丢去。 银针打在铁扇上,又被反弹掉了地,奈何贺晏舟用不了内力,只能就着铁扇往后一退,弯下腰将其躲开。 贺晏舟只觉得腰间一凉,整个身子抽搐了一下。而后假装淡定自若道:“你是谁?” 那边的人收回扇子,并未回答贺晏舟的问话,而是招手让其他黑衣人将其擒住。 贺晏舟感受到了杀意,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意,也是,他有许久未曾这般狼狈地与人动手了。 曼陀罗的毒素在他体内弥漫,使他身体动作变得有些迟缓,整个人浑浑噩噩,脱离现实。但好在贺晏舟意志力极强,在沉浸于过往时便将全身筋脉封住,毒素蔓延也就变得停滞不前,只要不使用内力,他还能清醒的逃离颜府。 贺晏舟背靠墙壁,两面的黑衣人逐步朝他靠近,最后竟是拿起武器大喝一声飞扑而来。 贺晏舟往后一跃跳到了墙上。 他险些往后倒去,是一位在不远处静观其变许久,终于舍得动手的人稳稳当当将他接到了怀里,而后依次点了他的膻中穴、气海穴、合谷穴以及内关穴。 随后,贺宴舟压抑了许久的淤血终于从喉间吐了出来。 “啧啧啧,贺兄这是何苦呢?要帮忙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不管不顾?” “你不是被南冥教那些杀手……绊住了?”贺晏舟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抬起头有些嘲讽意味地说道。 巫暮云却笑:“你当我是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子?” 贺宴舟冷笑一声,感受到耳边吹起一阵疾风,推开巫暮云,侧身一脚将飞来的暗器踢了回去。 “‘红衣鬼’可不会如你这般不讲武德,竟玩起了偷袭的把戏!” 贺宴舟清醒了许多,只见那披着黑色斗篷的蒙面‘红衣鬼’,已然站在了对面的屋顶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狠狠盯着贺宴舟看,而其余黑衣人则已经站在了他与巫暮云两侧。 “哎呀呀,这只小鬼看起来也不傻啊,知道单打独斗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还叫了些帮手来。”巫暮云说罢,‘噌——!’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了那把七杀。 ‘红衣鬼’两眼一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巫暮云手上的剑,终于带着惊恐开了口:“‘嗜血天蝎’,你是南冥教的人?” 巫暮云用拇指摩擦着剑柄上那只蝎子,蝎子乃是南诏国的圣物,也是南冥教的圣物。 “哟,知道的还挺不少。”巫暮云说罢,剑指‘红衣鬼’,“可惜了,你这条命,今天怕是会被我手里的蝎子夺走。” ‘红衣鬼’明显有些迟疑。南冥教杀手当中,其武器上凡是刻有蝎子的,大多数是有功在身,而蝎子的品种越是稀奇,这个人在杀手当中的地位也就越高。 黑剑上的五线滑尾蝎,毒性最强,乃是南冥教十大杀手之一。 抓住‘红衣鬼’迟疑的缝隙,贺宴舟趁机踩上墙边的柳枝,如同鬼影般朝着屋顶上的人袭去。 这一招虽然短暂,但速度惊人,乃是他的独门绝技——‘九州行’。 贺晏舟的目标很简单,揭开‘红衣鬼’的面纱,瞧一瞧究竟是谁。 只可惜‘红衣鬼’反应不慢,一个转身,只让贺宴舟扒下了黑色斗篷,而后再一闪已经跳到了地上,几步轻功下来拉开了与贺宴舟和巫暮云两人的距离。 巫暮云朝‘红衣鬼’飞去一剑,将其腰间的红药瓶打落在了地上。 然其余黑衣人见主人逃跑,立马便朝着两人围了过去。 巫暮云赤手空拳,仅用内力,没几下子便将几人杀了个片甲不留,而后走上前捡起药瓶和七杀剑,回头得意的看着贺宴舟。 “让他跑了……”贺宴舟本来想着追上去,却因方才打斗声动静太大,吵醒了府中熟睡的人,窸窸窣窣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谁在那里!” “来人啊!有小贼,别叫他们跑了!!” …… 有火光隐约朝着这边过来,行踪暴露,贺宴舟与巫暮云相视一眼,从墙上跳下,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到了一处隐秘巷子口,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贺宴舟脸色不太好看,方才使出‘九州行’强行动用了内力,体内的曼陀罗复发,又是一阵眩晕袭上心头。 巫暮云将手中的红药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黑色药丸,强制性塞进了贺宴舟嘴里,迫使其咽了下去。 “别这么一副幽怨的眼神看着我,这是曼陀罗的解药,我可是专门为你夺来的,贺兄可别不近人情啊!” 贺宴舟泄了口气,只觉得这眼前的小子犹如他手中的七杀一般,与其多待一刻都会毒发身亡,死无全尸。 也罢,体内的曼陀罗至少因为他夺来的解药消停了,他也算是救了自己,况且这一趟不算白来,此‘红衣鬼’非彼‘红衣鬼’,这案件倒是有趣得很! 贺宴舟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不早了,只能改天再回神医谷,若是再不回芳菲苑去,怕要被方世杰发现出什么端倪来,那才是麻烦。 于是他对着巫暮云拱手道:“今日多谢二公子相救。你我之间已经两清,来日二公子也不必再想着要报答贺某救命之恩的事情了。” 巫暮云有些复杂的看了贺宴舟一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我撇清关系?” “你我本是陌路人,又何来撇清关系一说?”贺宴舟淡然道。 “呵!好一个陌路人!”巫暮云道:“我看你是怕我这身份呢。” 贺宴舟转身道:“怕,肯定怕。我一个小小的村夫,可不就是怕你这样的?” 巫暮云看着贺宴舟远走的背影,轻声道:“只怕是装的,贺……”他勾起嘴角轻微一笑,“晏舟。” * 第二天一早,幽州城,桃李客栈,又死了一位男子。好在这次死的人是个无门无派的小混混。 这倒也没什么,死人而已,混江湖的见得多了。 再过了两日,千机阁副阁主慕容霖和四大名士‘柳暗花明’赶到了幽州城。画有玄鸟图腾的马车从幽州城城门悄然驶来,一路上极其安静,也没有人知道这辆马车的来路。 而这时,已经死了五位男子,除了吴淼外,其中一位还是颜府的大公子颜庆山,皆是被人砍掉了脑袋,唯一不同的是,另外四人的后背被利刃刻上了一个‘罚’字。 贺宴舟看着这熟悉的画面,确实与他记忆当中的‘红衣鬼护花杀人’相似。 ‘柳暗花明’分别为游侠柳云龙,剑客暗羽,谋士花千里,书生明珏。四人合为一体,便是千机阁文武双全的象征。 ‘柳暗花明’乃至慕容霖都带着金属面具,身着一身黑色玄鸟服,腰带金牌,一瞬间便能隐没在人群中。当他们进入芳菲苑时,贺宴舟心下一颤,又长舒一气,藏在人群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霖看。 围剿逍遥派有三大主力军,其中便有千机阁。 这么多年了,慕容霖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气势比以往更强了些,也是,她可是靖王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不论是外貌还是武力在江湖之中都算是数一数二的。 贺宴舟心里苦笑几声,想来黄秋雁身为逍遥派训练堂堂主,天下有名的快刀手,就连长老们也得敬重三分的女中豪杰,竟是死在了慕容霖的手中。 仇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早已失去了报仇的能力,只能一笑了之。 倏然有些头痛欲裂,却见花千里丢出肩上那颇具灵性的雪貂在吴淼伤口上舔舐几下,伤口不曾变色,说明没有受到毒素侵蚀。 雪貂名为刺球,是探毒的灵物。 而后又亲自蹲下查看了片刻,说道:“嘶,从伤口切面来看,是刀,凶手是位用刀的侠客,且武力不低。” 千机阁确实名不虚传,柳暗花明一眼便能看出伤人的利器,这也算是千机阁一大本事——明察秋毫。 说罢他看着慕容霖摇摇头,似乎在表达什么。 贺宴舟捕捉到慕容霖转瞬即逝地皱了皱眉头,方世杰将‘红衣鬼’的事情告诉慕容霖时,她也是这番皱眉。 只见她一个眼神看向了身后的几位千机阁弟子,那些弟子便得令般开始朝着各个角落搜罗了起来。 “果然如此,他们来这里并非只是单纯查案。”贺宴舟心道。 “可是这又如何看出的?”方世杰不解道。 花千里将还在触碰尸体的手抽了回来,用手帕擦了干净,“刀伤通常形成的创口边缘较为整齐,而剑伤由于剑刃较宽,且剑尖和力度不同,创口形态更为复杂多变。” 方世杰“哦”了一声,像是受益匪浅似的,却听慕容霖又道:“你们发现吴淼尸体时,他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方世杰道:“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东西,但在王武的房间发现了一枚残玉。” “残玉?”慕容霖明显震惊了一下,但看到方世杰拿出来的那枚残玉后,眼神一暗,将那玉接过来看了看道:“不过是普通玉佩,但这样的款式倒是稀奇,是近几年幽州城玉雕工坊流行的?” 方世杰道:“这样的玉佩一直都挺流行的。” 慕容霖顿了一会儿后又道:“除了吴淼外不是还死了四人么?尸体都在何处,拿给我看看。” 怎么回事,这慕容霖看到这唯一的线索竟有些失望?她究竟在失望什么?贺宴舟继续在一旁做着观察,听方世杰道:“这些尸体死相都是惨不忍睹,有些血腥,方某怕……”他说着看了看周围。 慕容霖知道他是担心芳菲苑这些平民百姓看了会受到惊吓,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确认凶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于是道:“无妨。” 方世杰见她都这么说了,便派人将那四具尸体从衙门扛了过来,置于芳菲苑大厅中间。 慕容霖桃花眼一动,身边的弟子便将四具尸体身上盖着的白布接连打开,一场血腥就这么明晃晃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贺宴舟看了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残忍。” 慕容霖察言观色的能力可不小,这一转头正好碰上了贺宴舟的视线,对着身后的方世杰道:“这位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红衣鬼夜半杀人(4) “回大人,这位公子乃是神医谷的弟子,姓贺,名为贺术。”方世杰道。 慕容霖低声道了句:“贺?”又打量了贺宴舟几眼,“竟然是神医谷的弟子,救人无数,也当是见过了不少死人模样,那么公子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贺宴舟抓了一把凌乱的额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过是个打杂的,没学什么真本事,实在看不出什么?不过,若是按照方才大人所述的那番,这四具尸体应当不是刀剑所为。” 慕容霖蹲下身查看了一番,笑道:“如你所说,确实不是刀剑,是扇子。这四具尸体的切口边缘整齐,没有锯齿或撕裂的痕迹,不过单单是扇面还不足以使人头落地,这扇子上应当还藏有利器。这么看的话,杀死吴淼的凶手和其余四位的凶手并非同一人。” 贺宴舟心道:“果然如此。” “而且也只有其余四具尸体后背被刻上了‘罚’字,唯独吴淼身上没有。” “看来我来这一趟,不单单要抓出杀死吴淼的凶手,还得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创下的这么一起连环杀人案。”慕容霖说着站起身擦拭了一下双手,而后还想朝贺宴舟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芳菲苑门外传来了动静,竟是几位身着华服的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一位捕快道:“颜老爷,您不能进去呀!” “哎呀,颜老爷!” “……” 奈何一群家丁再怎么使劲儿拨开衙役也无济于事,衙役训练有素,未经允许,绝不会退让半步。 只见颜老爷两鬓斑白,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容显得格外沧桑,身边还跟着位年轻女子,是幽州城第一美人,沉鱼落雁的颜府大小姐颜舒。 颜老爷得知自己的大儿子被人谋杀致死,心痛万分,偏偏儿子的尸体又被交给了衙门,好不容易能见上一见,却还是在慕容霖查探尸体的时候。 他瞧见颜庆山的尸体就躺在眼前,在芳菲苑外恳求道:“求大人开恩啊!让颜某见见儿子吧!呜呜呜……” 慕容霖看向门外的颜老爷未曾发话,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方世杰,于是方世杰立马开口道:“这位是幽州城颜府颜老爷,也是死者颜庆山的父亲。” 慕容霖听闻点了点头,而后对着门口的衙役道:“放人进来。” 方世杰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这……会不会不太妥?” “该查看的也查看了,让亲属见见逝者而已,有何不妥?”慕容霖道。 方世杰只好照做,叫衙役将人放了进来。 贺宴舟在一旁看戏一般,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位冷血无情的千机阁副阁主倒是多了点人情味了。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而后将目光转移到了进来的颜老爷和颜舒上。 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颜舒,思来想去才确定,那是他那夜潜入颜府,在厢房外见到的女子。 颜老爷一进来便朝着颜庆山的尸体踉跄而去,最终跪倒在了颜庆山尸体旁。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没了?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啊……” “呜呜呜……” 颜舒一身绯衣站在一旁,略显愁容,不禁流起了眼泪。 明钰读了半辈子的书,最看不得这些悲伤画面,但坏在嘴笨,思考了半天,也只是劝道:“斯人已逝,颜老爷莫要太过悲心……” 此话一出,颜老爷在地上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庆山啊……爹爹对不起你!你母亲走的早,是爹爹没照顾好你……” 明钰汗颜,一旁的柳云龙嘲笑道:“你还是别说话了,知识藏在脑子里,面对这样的事情,挤起来倒还挺吃力,说你书呆子你还不承认。” 明钰性情温和,是‘柳暗花明’当中脾气最好的一位,从不与人计较,这次也不例外,全当柳云龙‘狗嘴吐不出象牙’。 慕容霖倏然道:“难道颜老爷的夫人也……” 这次是颜舒接了话,她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再加上如今脸上一副愁容,竟给人一种即将凋零的感觉,只听她道:“回大人,颜府一共两位夫人,大哥与我和弟弟是同父异母所生。大哥的母亲在爹爹刚娶回家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后来一次意外,我和弟弟的母亲也惨死在了家中。如今就连大哥也……”颜舒说着说着便有了哭腔,最后也就没在继续往下说了。 贺宴舟在一旁看着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原来如此,那么你母亲又是怎么惨死的?”慕容霖接着问道,见问得有些冒昧又道:“有些唐突,但事关死者,还请颜小姐如实告知。” 这时,颜老爷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脸上的眼泪一把抹去,咬牙切齿道:“她是被他的情人所杀!” 颜舒大声制止道:“爹爹!” “这有何不能说?你母亲既然做了,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她一个歌姬……哼!当年我就不该将你们两个接回来!”颜老爷激动道。 颜舒眼里闪过一丝阴戾,却刚好被贺宴舟捕捉了下来,心道:“这一家子,果然都有问题。” 方才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倒是想起来了,颜舒身上有一种味道,像是淡淡的药草味,而这一味道,贺宴舟在‘红衣鬼’身上也闻到过。 贺宴舟哪怕是个医痴,也毕竟在神医谷待了八年之久,有些药材只有淡淡的香气,但光是一闻便能分辨得出。而这两人身上的便是能抑制曼陀罗毒性的白毛根。这并不代表‘红衣鬼’是颜舒本人,因两人身形相差极大,却可以肯定的是‘红衣鬼’必定是与她亲近之人。 “何必呢?大伙都知道颜老爷痛失爱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大呼小叫地将家丑外扬,不太好吧?”贺宴舟在慕容霖身后开口道,而后走到了颜舒身边,“颜小姐的弟弟颜世誉,是许久没有回到颜府了吧?” “你是?”颜舒疑惑道。 贺宴舟拱手行礼道:“贺,贺术,神医谷一个打杂的弟子。因一些案件被困于芳菲苑,所以也想努力协助各位大人们将案件破除,不知颜小姐可方便回答?” 颜舒一顿,脸色有些苍白,但好在隐藏得极好,对着贺宴舟道:“弟弟确实很久没有回颜府了,但并非不着家,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哦?什么事情?”贺宴舟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颜舒看,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颜舒被他这么一问,噎了一下,而后才支支吾吾道:“不……我不知道。” “颜小姐太紧张了,没事的,一些小问题而已。”贺宴舟说着收回了放在颜舒身上的目光,却一转眼瞧见了慕容霖在打量自己,于是假装小声道:“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慕容霖大方道:“无碍,贺公子这些问题都问到了点上。颜庆山是除了吴淼之外,其余四人当中身份地位比较特殊的,从他下手,说不定能捕捉到什么。很好,很有破案的潜质!” 贺宴舟摸了摸后脑,假装道:“话本没少看,学着装模作样罢了。” “倒是有模有样。”慕容霖又转头看向颜老爷,道:“颜老爷刚刚说颜夫人是被情人所杀?你可有亲眼见到?” 颜老爷悻悻道:“自然见到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断定!” “你是见到了那人的正脸还是背影?”慕容霖继续问。 颜老爷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反问道:“若是背影,难道有假?” “不一定,但也有可能。”慕容霖说道:“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既然只看到了表面,是真是假,各参一半,谁又说得准?” 慕容霖话落,颜老爷心中一沉,想起那夜自己确实只是看到了个背影,却始终没有见过那人的正脸,只是身边人一味的添油加醋,他便失去了理性,若是如慕容霖所言,这件事情他确实没有再深入调查过。 “难不成还是我错怪了?不可能的……不可能!若不是他情人所杀,又会是谁?!”颜老爷几乎失了分寸地吼了出来。 花千里摸了摸刺球,似笑非笑道:“颜老爷,你这么断定二夫人是情人所杀,那么,杀人动机是什么?是得知你发现两人私情后,觉得颜面无存而痛下杀手,还是想抢夺颜府手中的钱财?都不太对吧?他都敢和二夫人通情又怎会觉得颜面无存,若是想夺财,那杀了她也没有意义呀,颜府的金库钥匙不应该由你保管么?” 颜老爷被说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倏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颜舒上前将他扶起,轻声道:“爹爹,你没事吧?” 颜老爷心中堵上了一口气,压根吐不出字来,只能‘咳咳咳……’地咳嗽。 贺宴舟想:“颜二夫人的死另有蹊跷,而颜庆山的死估计与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那其余人呢,莫非这凶手真是学着‘红衣鬼’杀人的?” 正当气氛有些安静时,门外跑来了一位千机阁弟子,三两步到了背背银剑的暗羽身边,对着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暗羽一鄂,看向了慕容霖。 慕容霖明白了什么,便先将查案的事情丢给了明钰和花千里,和方世杰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其余几人从芳菲苑离开了。 贺宴舟双眼一眯,趁人不注意,暗中跟了过去。 千机阁能从大老远的长安跑到幽州来,并且还带上了‘柳暗花明’,只能说,吴淼出逃时估计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而这东西对于整个千机阁而言都非同小可。 贺宴舟八年前就知道千机阁有一块昆山玉,乃是前皇帝留下来的天下武库钥匙,其中不仅藏有天下武功秘籍,还藏有能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 当时便有个别门派对其虎视眈眈,只不过千机阁行事隐秘,有多个分支遍布江湖,昆山玉究竟在什么地方还无人知晓。况且有靖王做靠山,那后面可是千千万万的铁骑,江湖之中再多的武林高手,那也是少数,被千万铁骑碾过,还能有活口么? 现在看来,若是吴淼拿走了这块玉,那杀死他的人估计也是为了这块玉石。 一块破玉而已,也能惹人抢来抢去,这江湖之中莫非只剩下这些身外之物了? 贺宴舟从芳菲苑一路跟随慕容霖几人来到了幽州城郊外的竹林里。 竹叶随风而落,沙沙作响。 贺宴舟放下步伐朝着竹林深处走去,然没走几步便发觉地上死了两位千机阁弟子,是被利刃一剑封喉。再往上一看,一根细长的红线上还残留血液,挂着几枚铜币,在竹子间缠绕,明显是一个阵法,只可惜中间断了几根线。 ‘红线铜铃阵’,这个名字贺宴舟在八年前听过很多遍,皆是苏邵同他讲起的。也不是第一次见过,眼前这阵法倒是有些苏邵的影子。 贺宴舟一手抚上那红线,红线细如发丝,稍微一碰便能轻易割开血肉,若是阵法变化间,除却铜币几乎见不到红线,被一剑封喉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原来苏邵这自创的阵法还教予了别人,不枉他整日里往山下跑,三两年不着家。 感慨没多久,贺宴舟便听闻前方有刀剑相撞的声音,于是便跟了上去。 只见慕容霖握起了腰间的长鞭,朝着那位红衣蒙面男子打去,却被他轻易闪躲开了。 “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红衣鬼’,怎地不敢露出真面目来?”慕容霖说罢,大喝一声,又飞去了一鞭子。 柳云龙一把大刀朝着那人就劈了过去,暗羽也握着剑朝他刺去,一时之间三人齐发,竟被那‘红衣鬼’以一招‘九州行’轻松躲开了所有攻击。 贺宴舟惊愕不已,他的招数何时教给了别人? “我都说了,几位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红衣鬼’,你们要找的那位早就带伤逃跑了,若要抓他便到颜府去。” 贺宴舟一听这‘红衣鬼’的声音便觉得不对劲,这声音分明就是巫暮云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红衣鬼夜半杀人(5) 他躲藏在竹子身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人腰间果真有一把毒蝎剑。心道:“臭小子胆子还真不小,竟敢在千机阁眼下露面,到底是巫行风的儿子,狂妄自大的程度堪比他老爹!” 慕容霖与巫暮云过了两招之后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喝声道:“你不是‘红衣鬼’!你是邪教中人!” 暗羽和柳云龙从半空中落下,一脸诧异地看着那落于竹子上的巫暮云。 半响,暗羽将长剑横在身前,怒道:“南冥教?居然敢出了南诏国,是当我们这些名门正派不存在么?!” 巫暮云衣袂随风摆动,坐在竹枝上,桀骜不羁地看着地上的人,不屑道:“名门正派?真是好大的脸啊!” 暗羽悻悻地瞪着他,“哼,胆敢口出狂言,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不怕今日命丧于此?” “废话真多。我不过想来通风报信,做个好人而已,偏偏遇上你们这些胡搅蛮缠的正派?好心实在没有好报,心寒呐……”巫暮云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金属口弦,在手上把玩了几下,而后面无表情地放在了嘴边。 慕容霖手下一紧,脚往后一蹬,掠上半空,长鞭’啪!‘地一下打在了巫暮云所在的的竹子上,那竹子往一边倾斜,上面的巫暮云便失去支点,轻飘飘又掠到了另一棵竹子上。 好在巫暮云武功不低,否则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攻击估计使他掉在了地上,又被那地上的几人一通乱打。 这一切叫偷偷躲起来的贺宴舟看了也不得不捏一把冷汗,慕容霖的长鞭如同灵蛇出洞,指哪打哪,毫无偏差,若是巫暮云落地,估计得挨上一鞭。 倏然,一声清脆的弦音传入到了贺宴舟耳里,他立马站直身子,心道:“不好!” 慕容霖也看出了情况不妙,巫暮云突然吹起口弦,只怕是会招来一堆蛊虫。 果然,不出片刻,地下传来异响,密密麻麻的蛊虫从四面八方爬来,将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南诏的御蛊之术,蛊虫毒性不大,但胜在数量惊人,是拖住一些难缠的家伙必不得已的手段。 看着慕容霖几人被蛊虫团团围住,巫暮云轻轻勾了勾唇角。 就在这时,贺宴舟蒙着面朝他飞来,巫暮云见了倒也不惊讶,只是得意地抬了抬头,却被贺宴舟二话不说拽着就往竹林外逃去。 蛊虫逐渐散去,空气中只留一句:“奉劝你们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免的叫真正的‘红衣鬼’抓住时机又逃了!” 慕容霖见人跑了,没急着追,反倒是暗羽气急败坏道:“这小子居然还有同伙,管不了那么多,先追!” 柳云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急什么,阁主都还没发话呢!” “我……”暗羽看了一眼慕容霖,将气憋了回去。只听慕容霖道:“他们轻功不低,这会儿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先去颜府看看!” “一个邪教教徒的话,可信吗?”暗羽道。 “不试试看,怎知道可不可信?”说罢,慕容霖便跃上枝头,朝着颜府方向飞奔而去,暗羽和柳云龙紧跟其后。 * 神医谷,白梅林。 贺宴舟一路抓着巫暮云来到了此地,结果躺在树干上便从地上挖出了两坛子白梅酿喝了起来。 巫暮云接过贺宴舟抛来的酒,摘了脸上的面纱,将酒开了封,仰饮一大口,有感而发:“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哈哈哈!好酒!没想到在神医谷居然还能喝上这么好的酒,着实难得!” “我说贺兄,你这是又救了我一回了,咱们这都三次碰面了,缘分就在眼前,你可别不捡啊!” 贺宴舟一口酒水下肚,冷道:“谁乐意和你碰面,和你碰面总没好事!” 巫暮云靠在一棵白梅树下,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话可不能这么说,多伤人啊……” 贺宴舟斜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倒是会装。” “我问你,你同千机阁那几人说的‘红衣鬼’就在颜府,是真是假?”贺宴舟道。 “自然是真的。”巫暮云冷笑一声:“就他啊,连‘红衣鬼’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枉费苏邵还教了他一身武功绝学。” “你什么意思?”贺宴舟一怔,随后问道。 “意思是,‘红线铜铃阵’,‘风云扇‘——卷云、破风,这些原本苏邵手上的招式教给他之后,大打折扣。我路过竹林,和他动过手,这些招式都是他在和我打斗过程中使出来的。”巫暮云道。 听巫暮云这么一说,贺宴舟倏然想起,苏邵曾扬言要浪迹天涯,有三五年未曾回过逍遥派,也听他说过自己在幽州这边教了个毛头小子武功,只不过那小子愚笨的很,他没什么耐心,丢下几本秘籍便不再管他了。没想到这所谓的毛头小子,如今却是背着他‘红衣鬼’的头衔,同样杀起了人。 苏邵要是知道他教过的徒弟学着他的样子杀人,却远远不如他,估计会恼羞成怒,他最爱面子,也最受不了别人模仿自己。 “难不成‘红衣鬼’是颜府的人?”贺宴舟道。 巫暮云饮了一口白梅酿,笑答:“估计是。” 虽然没有见过‘红衣鬼’的真面目,但贺宴舟认为他与颜舒很熟悉,那么,便有可能是不曾露面的颜世誉。 贺宴舟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树干上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巫暮云,巫暮云被他这么一盯,有些不太舒服,于是问:“怎么?贺兄对我有想法?” 贺宴舟有些狐疑道:“你方才使的轻功跟谁学的?” 总不能是和他学的,可世上只有他会这轻功,他又实在不相信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因而才将疑惑问出了口。 “跟你学的。”巫暮云轻快答道,“我还没说呢,贺兄那夜追赶‘红衣鬼’时用的轻功,看上去很厉害呢,我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刚好用上了。” 贺宴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九州行’最大的优势便是无影无踪,虽然对敌人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想要练得此轻功,不仅要有深厚的内力,还得掌握脚下的步伐,那可谓是变化莫测,普通人没有十年,根本入不了门。 可笑的是,贺宴舟当年自创这项轻功时,年少轻狂,竟放言江湖之大,能学成此轻功的不过几人,然巫暮云却是一眼便学会了。 难不成这小子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哪怕过目不忘也不可能三两天就学会了,他怕是个天才! 贺宴舟再一想,巫暮云可是魍魉山三十六洞洞主首领亲自收下的徒弟。魍魉山处于夜郎和南诏之间,曾为南诏的圣山,江湖中又称为‘堕仙陵’,神仙云集。三十六洞洞主又为三十六位堕仙,能被他们看上的,不就是天才。 “干嘛这副表情,一项轻功而已,你该不会因为我偷学而生气吧?”巫暮云见贺宴舟一副神情变了又变,便道。 巫暮云走到贺宴舟边上,俯身看着他,“贺兄呀,你可一点也不诚实。你我之间虽然不过三面,但怎么说也算是生死之交,还要骗我你只是一位普通的乡野村夫么?” 贺宴舟将他推开,换了个姿势道:“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你自己。”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巫暮云:“南冥教怕是还在内斗吧?你不担心这教主之位被你那哥哥抢走?” 巫暮云直起身,从树上撇了一截开得正盛的白梅,在手上把玩了几下,随后才缓缓开口:“所谓内斗,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我也不怕我哥抢走教主之位,这个位子我和他谁坐都一样。” 贺宴舟一手支起脑袋,听戏似的,“是吗?那他为何要追杀你?” 巫暮云目光明显一暗,再饮了一口酒,答非所问道:“这酒喝多了,味道也就淡了。” 但也不对,至少在八年前贺宴舟还能掩人耳目拿着巫行风给的通行令牌出入南冥教时,巫暮云和巫子明之间很和谐,毕竟是亲兄弟,做哥哥的一直都很让着弟弟,大抵是南冥教内部出了问题。 贺宴舟沉默不语。 许久,只听巫暮云道:“你真想知道?” 贺晏舟看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 巫暮云于是道:“那我就告诉你——父亲死后,南冥教六位长老暗通款曲,联合其余教徒谋反,教内乱做一团。兄长用这些年自己暗中养出来的杀手,与他们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将六位长老尽数杀了。这六位长老是南诏女王在父亲死后强加给南冥教的眼线,她一直忌惮南冥教,忌惮父亲,所以想方设法要控制南冥教,成为南诏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六位长老死后,女王便联合南诏所有势力开始打压南冥教,我那时刚从魍魉山回来,得知此事便与兄长商量扮演起了叛贼,为的是吸引妖女的注意,给南冥教一些时间。所以追杀我的是南诏女王,并非我哥。”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贺宴舟听到这话,刚下肚的酒水似乎也淡了,他没想到巫暮云能将这些说给他听,有些诧异的同时,想起巫行风与他说过:“南诏国土虽小,但内部暗潮汹涌,若是南冥教覆灭,各方势力尽归于南诏国女王麾下,以她的野心,估计会派人进攻中原,到时候战争到来,百姓哪能安居乐业?” 没想到巫行风这才死了一年,女王便按耐不住了。 “世事无常,贺兄,这样的道理你岂不比我更明白?” 贺宴舟愣住,他岂止是明白,他再感同身受也没有了。若是来日有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定是先会笑他沦落至此,而后再杀他痛快——他也算是个江湖恶人。 巫暮云喝完最后一口酒,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巴,便将酒坛‘啪——!“一声摔碎在了地上,脚下一蹬,背手跃上枝头,而后叹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1】。还得是神医谷的白梅林啊!” “废话,这里人杰地灵,又远离城市喧嚣,况且,这白梅苗是青梧亲自培育,世上可没有第二片了!”贺宴舟看着上头的人,也同他一般将喝完的酒坛子摔在了地上。 次日,莫子俞从学堂听完课,身上那白色学服也没来得及换便溜来了白梅林,结果看见一片狼籍,到处是酒坛碎片,他气不打一处来,又愤愤地跑到了清风居,心道:“这次一定要给那姓贺的一个教训!” 结果刚跑进清风居院子里,就看见叶文昭手上拿着一把红色长|枪在那练功,一脸惊讶过后,放慢了步伐,小声道:“那个……额,叶师妹?” 叶文昭耳朵灵敏,细若蚊吟的声音也能被她捕捉到,所以很快就停下练功,一脸茫然地看着矮脚梅旁突然出现的人。 “莫师兄?你怎么来了?” 莫子俞原本气鼓鼓,一看到叶文昭那张清纯又冷淡的面孔,立马便消了一大半,只是温和地问了一句:“你贺叔在吗?” 叶文昭耍了个花枪,而后将其竖在了墙上,回过头道:“嗯?贺叔昨晚回来了一趟,将这把红|枪交给我后,人便不见了,莫师兄,你找他有事吗?” 莫子俞看着那把红色长|枪,心里嘀咕着:“贺术哪弄来的这么好的枪,真是的,我好好的叶师妹被他一教,整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哼,自己没什么功夫,教出来的师妹却还有模有样,实在是打不过。” “哦……没事,就是刚好路过,来看看贺师弟。”莫子俞说着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便转过身连忙往院外跑去,“他不在就算了,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先……先走了!” 叶文昭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师弟,咦~要是被贺叔听到,估计又要吐槽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红衣鬼夜半杀人(6) 慕容霖带着柳云龙和暗羽,到颜府捉‘红衣鬼’时,他并没有逃跑,而是坐在廊桥边,着一袭红衣等着他们。远处看去,似乎还有些落寞。他甚至摘了面罩,露出那副文弱书生的面孔,乍一看,此人正是颜府二公子颜世誉。 慕容霖原本以为颜世誉能如此从容地盯着几人,估计有些本事,没想到才过了几招,他便落了网,再经过一番质问,确定了他的罪名,而后将其捉拿归案。 颜老爷得知此事后怒气冲冲地跑到了衙门外,指着颜世誉便骂道:“你这个不孝子!真的是你……你杀了庆山?啊?!不孝子,说话!”他说着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一脚踹在了跪在地上的一言不发的颜世誉身上,颜舒见状赶忙上前拦住,却被颜老爷甩到了一边,继续骂道:“你怎么狠心?你怎么狠心?!你哥待你不薄啊,你怎么下得了手?你……” “我们颜家没有你这样的……畜生!” 颜世誉从地上爬起,继续一身狼狈地跪在高堂前,倏然往衙门外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到了巫暮云以及他身边的贺宴舟,随后冷笑一声,没有理会颜老爷,转头看向慕容霖道:“千机阁果然名不虚传,还得是你们出马,否则幽州城这些捕快是抓不到我的,呵呵呵,‘鬼手青天’?不过如此。“ 方世杰没想到他竟敢当众嘲笑自己,但也只是冷静道:“颜二公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你身上可是背负着多条性命呢。” “性命?”颜世誉倏然面目狰狞地看着方世杰,“你知道死的那些人身上又背负了多少性命么?!我杀他们,是他们该死!” 贺宴舟将衙门里的对话听得很清楚,心中一颤,八年前,苏邵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如今再听到便只觉得有些惋惜。 “贺兄怎么这副表情?”巫暮云看着贺宴舟一脸愁容便问道,见他不语,又道:“哦,我知道了,难不成贺兄也杀过人,这是感同深受了?” 贺宴舟想着:“若是说杀人,我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少,有梨花村几百人的性命,谁又能比过我呢?” 贺宴舟看了巫暮云一眼,说来也奇怪,这个人每说一句话,总带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刻意,到底是想从贺宴舟口中套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么总是问一些无聊的问题?” 巫暮云转头与其逼视,眼里写满了怀疑,“那问一个不无聊的问题,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道:“你其实不是神医谷的人,对吗?” 贺宴舟眼神一暗,似笑非笑地盯着巫暮云,“这么聪明啊?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我见到贺兄的第一眼便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是不是我猜错了呢?”巫暮云道。 贺宴舟无所谓的转过头,继续看着衙门那边,“知道猜错了,还胡乱猜,哼,小心引火上身。” “引火上身?你说的是像颜家二公子那样的?”巫暮云说着看向了衙门里的颜世誉,“我与他动武时,他体内的曼陀罗已经侵入了心脉,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估计是想死在衙门里。” 贺宴舟一脸惊愕的看向巫暮云,怎么可能? “‘红衣鬼’不止一人,也许是一个组织。”巫暮云的这句话叫贺宴舟露出了一丝惊恐,只听他继续道:“因为今早郊外的野草驿站里,又死了三位男子,且死法与前几位是一样的。” 贺宴舟整个人一惊,直起身子,“你是如何发现的?” “没听到方才有位樵夫在那大喊吗?他喊的内容便是:‘野草驿站死人了,且是三位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大抵是贺兄注意力都放在了颜二公子身上,所以才听不到的。”巫暮云解释道。 若是‘红衣鬼’不止一人,那杀害吴淼的真凶与其会有关联吗?又会是什么样的关联?不对,如果‘红衣鬼’不止一人,那颜世誉……“他其实只杀了一人?” “没错,但他必定会担起所有罪,为的可能便是这个小小的杀人组织不被人发觉。”巫暮云道。 贺宴舟倏然收回了所有的情绪,轻笑道:“原来如此。” 县令顶着两条胡须,突然来了气,拍案而起,“颜世誉!你杀人还有理了?!”说话时由于动作过大,头上的官帽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慕容霖在一旁扫了林文远一眼,那林文远刚起来的气势就又输了了一截。气没泄多久,又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个,大……大人是怎么得知颜二公子便是‘红衣鬼’的呀?”看慕容霖依旧面无表情,便解释道:“之前传言‘红衣鬼’杀人,我那颗心啊,担心的不行,可是总是抓不到,还好您来了,哈哈哈!” 县令之前是有听说过‘红衣鬼’的传说,但方世杰多次查案无果,他便只当那是百姓口中的谣言。谁知慕容霖到来,仅仅三天便将‘红衣鬼’抓获,而且还是颜府二公子,只怕被抓住把柄,叫靖王知道了,降职事小,杀头事大,因而他在高堂上显得有些哆嗦。 慕容霖没理他,看着颜世誉道:“你既然认了所有罪名,那颜庆山也是你所杀?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兄长?” 颜世誉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被颜老爷推开后,颜舒被身边的丫鬟扶了起来,一脸担心的看着颜世誉,“誉儿……” 颜世誉在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着颜舒道:“阿姊不用担心,誉儿没事的。” “不是的,不是的!他没有杀那么多人,他只杀了颜庆山一个人啊!还请大人明鉴!”颜舒说着说着便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看着高堂上的慕容霖,像一块即将断碎的玉佩,“誉儿是为了救我……” 颜老爷怒道:“你好意思为他求情?他杀了你兄长!一定还杀了其他人!” 颜舒看着颜老爷狰狞的面孔,不解道:“爹爹,可是他……亦是你的儿子啊!” “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颜世誉嘲讽道:“是啊,你在乎你的宝贝大儿子,什么时候又在乎我和阿姊?” “你!”颜老爷被气得脸色通红,“颜世誉,我含辛茹苦将你和颜舒抚养长大,你跟我说我不在乎你们,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慕容霖一掌拍在了案桌上,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衙门外来看热闹的百姓也都闭上了嘴。 “颜老爷,这里是衙门,还请你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慕容霖将方世杰之前给的那枚残玉丢到了颜世誉面前,“这块残玉,你可有见过?” 颜世誉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片刻,道:“这东西我从未见过。” 慕容霖听闻支起了脑袋,“在你杀害其他人之前,芳菲苑死了一位我千机阁的弟子。我问你,除了那把带有利器的扇子之外,你可还会其他武器?” 颜世誉摇头道:“除此之外,刀剑枪矢,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 花千里看着摆在他面前的那把残破扇子,倏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师傅是谁?” 慕容霖与花千里对视了一眼,这把破扇虽然没有苏邵的精巧,但有七成相似。 颜世誉‘啊’了一声,随后明白了花千里的意思,道:“师傅从未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于我,咳咳……” 颜世誉咳嗽几声后,竟当着众人面吐出了鲜血。 屋顶上的贺宴舟眼神一暗,有种想立马飞到衙门的冲动,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有巫暮云事不关己般悠然自得地半靠在身后的瓦片上,看戏似的看着衙门方向。 明钰见状立马上去为其把脉,惊讶道:“曼陀罗?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慕容霖也是一惊,疑惑道:“他中了曼陀罗?”也是赶忙走到颜世誉面前为其把脉,如明钰所述,确实是曼陀罗,而且已经侵入心脉了。 花千里肩上的刺球‘咻’地一下,蹿到了颜世誉跟前,在他身上细嗅了一会儿,趁其不备咬破了他的手腕。 在颜世誉还未反应过来时,刺球已经喝了几滴他的血液,而后又跑到了花千里肩上。 这哪是什么探毒雪貂,明明就是吸血鬼。刺球是花千里在毒药中泡着长大的雪貂,所以带有毒性的血液对它来说很具有吸引力。 时钰飞快地点住了颜世誉的膻中穴,延长了毒发的时间,看向慕容霖,“我只能拖延他毒发的速度,其他……实在没法。” 慕容霖脸色一沉,再次质问道:“回答我,谁给你下的曼陀罗?” 颜世誉不语,慕容霖厉声道:“回答我!” 县令被她这一声震慑得差点一个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心里一个劲的打颤,连呼吸都放慢了速度,深怕迁怒了自己。 “我自己。”颜世誉叹道。 慕容霖倏然一声冷笑,“你是想以死谢罪?”她大抵是气疯了,原本想通过颜世誉查出杀害吴淼的凶手,结果他却服毒自杀,好,好得很! “我何罪之有?”颜世誉反问道:是杀那些……该死之人?这哪是罪过,这是积德。” 慕容霖冷道:“放肆!” 颜舒险些晕了过去,好在被丫鬟扶到了怀里,“誉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为什么……” 颜世誉缓了一口气,对着颜舒笑了笑,然后终于看向了颜老爷,“爹,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颜庆山吗?因为我阿娘就是他杀的。阿娘根本没有情人,那些都是颜庆山死了娘后,为报复我们三人而编造的东西,也就只有你会相信。至于你看到的,她与情人私会,也是颜庆山所为。” 颜老爷语无伦次道:“你……你休要骗我……我……” “所以你是为了报杀母之仇?”一旁听得仔细的方世杰问道。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想要杀他偿命。”颜世誉垂下眼,显得有些沮丧,而后眼里出现一抹冷冽的光亮,“爹爹,你的好儿子与其他被我杀死的人一样具有一个特征——做尽坏事,丧尽天良!” 颜老爷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在胡说什么?” “将死之人,何必对你撒谎。”颜世誉目光小心地扫过颜舒,没再说话,“我杀他,是他最有应得,与其他人一样。” 就在这时,衙门外又来了报官的人,在外大声喊道:“死人了!知府大人,死人了啊!我今早上山砍柴时,发现野草驿站,死了三个人!” 那位跑来报官的,正是巫暮云见到的那位樵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红衣鬼夜半杀人(7) 听闻此话,县令的脸色霎时变的苍白无比,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命人道:“将人……带上来!” 几位衙役将樵夫带到了高堂前,跪坐在了颜世誉旁边。 “你,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是在哪里见到的尸体?”县令好不容易稳住声音不颤抖,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樵夫便如实回答:“今日辰时,在野草驿站,我去砍柴时意外发现了三具尸体,都是被,被砍去了脑袋!” 所有人皆是一惊。 慕容霖冷静问道:“那三具尸体身后可有刻字?” 樵夫战战兢兢道:“回大人,有……有刻一个‘罚’字。” 慕容霖眼里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上前抓住颜世誉的衣领,“不可能!人不是你杀的,你还有同伙?从实招来!” 颜世誉倏然冷哼一声,然后体内的毒素开始发作,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子,嘴角止不住地流血。 身旁的樵夫吓了一大跳,赶忙往一边退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慕容霖虽然抓着颜世誉的衣领,另一只手却往他体内传输真气,欲要留住他性命,奈何无果,只能气愤地将衣领越揪越紧。 颜世誉显然没有了力气,虚弱地看向那个唯一一个肯为他流泪的阿姊,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以后……不会有人再,再欺负阿姊了……” “噗!”毒素攻心,颜世誉从嘴里吐出一大口黑血,而后看着那位揪着他的衣领的慕容霖,“千机阁副……阁主,没想到也有算错的时候,我好心……跟你说,‘红衣鬼’不止一人,与你们千机阁一样,无……无处不在,你……抓不完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红衣鬼’……只杀像颜庆山一样的坏人……” “却没你们风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人生……几度悲凉……【2】” 直到颜世誉断了气,慕容霖才愤恨地将其松开,一片死寂后,她对愣在原地的颜老爷道:“颜世誉以死谢罪。你可以带着你两位儿子的尸体回去了,我想,你心中的疑惑也已经得解……” 颜舒扑上去抱住了颜世誉的尸体,趴在他身上痛哭,而颜老爷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有些神智不清道:“他,他说的我儿庆山,究竟做了什么是丧尽天良的事事情啊,谁……谁能告诉……” 颜舒原本瘦弱的身体因为这一句话而有了力量,“你儿庆山,你儿庆山!你到底没有将我与誉儿当做你的孩子,你想知道颜庆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若告诉你,他觊觎我、窥视我、侵害我!你觉得够丧尽天良了吗?!!” “哈哈哈哈哈!”说罢颜舒大笑了起来,却因为身体虚弱,很快便昏厥了过去。 颜老爷站在原地,听着门外的百姓对其的评价,说什么,“颜府家大业大,没想到却养了个畜生做儿子!” “颜老爷真是眼拙,眼拙啊!” “这事情说出来……以后他颜家大小姐还怎么在幽州城露面?” “造孽啊……” 贺宴舟倏然喃喃道:“他一定要死么?” 身旁的巫暮云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答:“有时候你还真是会问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他若不死,以慕容霖的性格,估计会想出无数种折磨他的方法,叫他不得不开口。再者,这么一个组织若是被千机阁盯上,没多久大抵也会全军覆没。” “他死不死,都由不得他。” 贺宴舟摇头叹了口气,心想着:“果真是一入江湖深似海,少年子弟江湖老【1】。” 慕容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往不远处的屋顶看去,而后一脚勾起地上的破扇,朝着那边的两人飞去。 门外的百姓见状一窝蜂四处逃蹿,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贺宴舟和巫暮云躲开攻击后,慕容霖便追了过去,朝着两人的后背挥去一长鞭,还好巫暮云眼疾手快一把搂住贺宴舟,跳下屋顶,不做任何停留朝着一处溜去。 慕容霖只瞧见两人的身影,并未看到真面目,停留在屋顶顿了片刻,转身回到衙门,对‘柳暗花明’道:“这几日每夜都要巡逻,看见可疑人员,立马抓获!” ‘柳暗花明’四人齐声应道:“是!” * 贺宴舟和巫暮云从衙门附近逃出来后,便分了别。他不大想与巫暮云有太多交集,其一,巫暮云现下被南诏女王追杀,他不想受其牵连,更不愿与其狼狈为奸;其二,他怕与巫暮云在一起久了会露出马脚,毕竟八年前,他与那位青涩少年见过不止一面,关于七杀剑的用法,还是他教给巫暮云的。 可是要不要与其有交集,有时候,贺宴舟还真说不准。 他穿过白梅林落地到清风居外时,见到了青梧。 青梧正坐在院外,手里拿着一杯茶水,不知在同一旁的叶文昭说些什么。 贺宴舟走上前,自然而然坐在了青梧对面,却听青梧道:“如何?” 贺宴舟‘嗯?’了一声,看着青梧那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无奈一笑,“你都知道了?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天下第一神医’。” “老夫不过是路过了一趟芳菲苑,听闻了一些事情,怎么?案件解决了?”青梧说着放下茶杯。 贺宴舟看了看那只白玉茶杯,还未开口,一边的叶文昭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什么案件,贺叔,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你该不会……“杀人了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贺宴舟弹了一下额头,“想什么呢丫头,你贺叔不过是在芳菲苑游玩了几宿,不慎卷入了一起案件当中罢了,别吧你贺叔想得那么坏好吗?” 叶文昭笑嘻嘻地看着贺宴舟,心道:“坏不坏不知道,但不知是去祸害哪位公子了。” “听说这起案件不简单,死了很多人,甚至惊动了千机阁?”青梧问道。 贺宴舟道:“芳菲苑死的人是从千机阁出逃的弟子,我猜测他必定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说罢,他敲了两下桌子,看向了叶文昭。 叶文昭领会了他的意思后,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瓷碗,斟上了刚烧好的热水,结果被贺宴舟不满地瞪了一眼。 叶文昭眯着眼睛讨好道:“青梧爷爷说了,你这身子骨得少喝酒,小心犯病了!” “嘶,唉你个死丫头,好啊……”贺宴舟原本想着发怒吓一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结果被青梧干咳几声后,收回了怒气。 “所以是慕容霖来了吗?”青梧倏然严肃了几分,问道。 贺宴舟将叶文昭放在跟前的热水一口闷了,答:“来了,带着‘柳暗花明’。”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莫非丢的是那块昆山玉?” 青梧话刚落,贺宴舟便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以为神医谷谷主真的与世无争,不论江湖世事,是我想错了?” 在贺宴舟看来,八年来还能知晓‘昆山玉’的人可能早已经对其觊觎许久了,千机阁本来将它隐藏得很好,而神医谷既是远离江湖是非,又是从何得知的‘昆山玉’一事。 青梧见贺宴舟如此认真的神情,不禁失笑,“宴舟啊宴舟,我神医谷是不论江湖是非,但又并非与世隔绝,当时‘昆山玉’虽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但那些名门正派嘴里还是有提。神医谷避免不了与他们打交道,你以为我是如何得知?” 贺宴舟展颜而笑,“是我言错,不好意思了。” 青梧道:“无妨,你呀,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了,我还听闻你们抓到凶手了?是幽州城传言里的那个‘‘红衣鬼’‘吗?” 贺宴舟摇了摇头,“这个案件很复杂,‘红衣鬼’不止一人,你说的那个凶手只是其中一个,而且已经服毒死在了衙门。据我所知,吴淼可能也是‘红衣鬼’所杀,但‘红衣鬼’有两个目标,除了所谓的’为民除害‘外,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是针对千机阁的。” “后来仔细一想,一个千机阁的普通弟子,必然知晓千机阁的规章制度,有什么勇气敢逃跑,甚至偷走被靖王严加看管的昆山玉?他身后一定还有人相助。” 吴淼的死相与其他人是一样的,但杀害吴淼的人用的是刀而不是扇子,可是‘红衣鬼’难道就一定要用扇子为武器么? 千机阁行事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千机阁弟子的身份,还偏偏从他手中夺走昆山玉。 只有一个可能,吴淼与凶手里应外合,但凶手为了保留这个秘密而杀人灭口。 那这个人会不会与‘红衣鬼’有关? 青梧见贺宴舟如此自信的样子,就仿若见到了曾经的贺宴舟,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答道:“你觉得吴淼也是‘红衣鬼’?” “有可能,他的死法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刻上‘罚’字,而且,凶手又怎会知道他身上有昆山玉?如你所述,昆山玉是个宝贝,却也没有引起江湖中多大的动静,除了那些名门正派外又有多少人知道?”贺宴舟说罢,往后一靠,“但话说回来,‘红衣鬼’要的真的是昆山玉吗?如果是,为何还要在千机阁眼皮子底下杀人,引人注目呢?” “算了算了,都是一些江湖中的恩怨情仇,我到底参与个什么劲?”贺宴舟说着弹了一下额头,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青梧却道:“以你的性格,对于这样的事情只要遇到了,便不会放手不管的。” 贺宴舟心道:“所以啊,最讨厌自己多管闲事的脾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红衣鬼夜半杀人(8) 贺宴舟刚将那些事情放下没几天,在清风居小院子里又开始了悠哉悠哉的生活,殊不知,三更有鬼敲门,将他所有的好心情都给吸走了。 贺宴舟躺在屋内的摇椅上赏着窗外的月亮,如此闲情雅致,结果起了一阵疾风,然后便有人在屋外敲门。 贺宴舟右眼皮跳个不停,一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便没有回应,谁知窗外一幅月色活生生被一个不知哪来的影子遮掩住了。 真是煞风景。 巫暮云一身带伤,从窗外吃力地爬进了贺宴舟屋子中,而后靠在墙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贺宴舟,“深夜打扰……不好意思,咳咳……” 贺宴舟眼前一黑,吓得从榻上爬了起来,恨不得跑得远远的。 巫暮云却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而后吐出贺宴舟最不想听到的话:“劳烦……贺兄,好人做到底,再救巫某一命,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贺宴舟才想着过几天清闲日子,怎想,巫暮云可没打算放过他,这不,又是找上门来的一大麻烦。 “奇怪,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连那么几个杀手都打不过,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贺宴舟怀疑道:“你该不会装的吧?” 巫暮云咳着咳着便咳出了一滩血液,抬起头来时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扎得贺宴舟的眼睛生疼。 “我都这样了……贺兄说这些太不合适吧?” 贺宴舟皱起眉头,极其不愿意,“你想做什么?” 巫暮云无奈道:“我受了伤啊……贺兄~” 贺宴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辈子就没听过几个人敢对他撒娇的,而且还是这样一位健硕的男人,巫暮云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我这没有地方给你住!”贺宴舟脸蛋通红,一股气就这么被炸了出来。 巫暮云捂着胸口,顶着一副苍白无力的面容,看向了贺宴舟身后的床榻。 贺宴舟两眼一瞪,“不行!若是你睡在这了,那我睡哪?” “我以为贺兄是位大好人……况且之前这床我也睡过,你看……”巫暮云柔声道。 “可惜了,我还真不想做个好人。而且二公子身份特殊,贺某实在不敢沾边。” 巫暮云撑着墙壁站起了身,一步步逼向贺宴舟,“我会死的,贺兄真要见死不救吗?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所以你一人不如意,就要连带着我也一起吗?我不要,我可打不过南诏女王派来的那些杀手,我怕死。”贺宴舟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巫暮云却顺势往前一倒,惹的贺宴舟侧身躲开,却见巫暮云奸计得逞,软绵绵地躺在了软榻上。 简直无耻。 贺宴舟翻了个白眼,道:“巫行风就是这么教你的?” 巫暮云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贺宴舟,“他怎么教我,你知道?” 贺宴舟不语,却又听巫暮云道:“有……止血药物吗?” 贺宴舟这才注意到巫暮云胸口上一直往外溢血的伤口,终归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打开了榻边的小柜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些绷带和几瓶药物,再一把交给了巫暮云,让他自行处理。 奈何巫暮云实在没有力气,将身上的衣物脱干净后,上了好几次药都很吃力,贺宴舟看不下去,将巫暮云手上的药夺了过去,而后不情不愿地给他上了药,缠了绷带,这血才算是止住了。 一切事了,巫暮云总算又捡回了一条性命,于是闭上眼睛,缓了几口气。 “那些杀手有这么大的本事?你的伤究竟怎么回事?”贺宴舟突然问道。 巫暮云缓缓睁开眼睛,“猖狂过头了……半路被南冥教第一杀手拦住了去路,打不过别人所以就受伤了。” “沈十一?他不是巫子明的人吗?怎么会对你动手?”贺宴舟不解道。 沈十一是南冥教十大杀手之首,是巫子明亲自培养出来的,有着千万铁骑中取将帅头颅的本事,江湖传言:‘诡刃封喉,雄雌莫辨’。 “我猜是兄长为了配合南诏女王做戏罢了,但沈十一……下手还真是一点儿轻重也没有。”巫暮云心想,当时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沈十一会手下留情,谁知这冷血无情的东西,一招一式狠厉极了。 “那你还能活着,真是庆幸。”贺宴舟讽刺道。 他曾有幸见过沈十一,与其过过几招。那时的他有‘无双剑法’、‘九州行’轻功以及独创内功心法‘一切境’,再加上一些独门招式,可谓是江湖顶尖高手,虽然能赢得了沈十一,但却是在使出十成功力的前提下。 巫暮云道:“岂不是嘛。” 叶文昭听闻巫暮云又住进了院里,又变得辛勤了起来,时常将从百草方拿来的补品,熬好后端给巫暮云喝。有时让贺宴舟看见了,还得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什么:“孩子大了留不住了。”什么:“养得好好的一娃,长大了只知道疼别人。”等等。 总之,叶文昭十五岁的年纪,还得哄一哄三十出头的老男人,又得对得起良心替老男人照顾照顾屋里的小男人,合着她才是那个年纪大的。 好在巫暮云这个人很会看人脸色,嘴巴又甜,几句话便可以将在贺宴舟那里受气的叶文昭哄得很好,心甘情愿照顾自己。 这不,有叶文昭的照顾,三两天后巫暮云就恢复了力气,从贺宴舟心爱的软榻上走了下来。 但贺宴舟却开始喊起了苦,他不论走到哪,巫暮云都会缠着他。 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再后悔也没用了。 由于‘柳暗花明’日夜巡逻,抓住的‘红衣鬼’一共五人,但全都在服下了曼陀罗,落网没多久便死了。 慕容霖在他们嘴里撬不出任何关于吴淼以及昆山玉的事情。 夜半,林府西厢房内灯火未熄。 慕容霖坐在案桌前将所有线索进行了对比,苦恼之时,窗外闪过一个黑影,慕容霖站起身披着外衫就朝着那黑影追了过去。 从林府的石墙跳下,一路向郊外追去。 只见那人朝着芳菲苑的方向跑去,而后脱掉了黑色的斗篷,一抹红色融入了芳菲苑中。 虽然之前因为吴淼的事情芳菲苑被封禁,但如今来往的顾客依旧很多。慕容霖身着千机阁的衣裳怕被人认出,所以用银两与来往的顾客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袍,装扮成男人从正门走了进去。 芳菲苑的奢靡程度不差于长安皇都的洛神轩,果真是富贵迷人眼。 慕容霖一进门便被几个姑娘围了起来,推辞间抬眼看到了二楼闪过一个红影,她赶忙推开那些姑娘朝着二楼奔去。 路过的老鸨见了,正要招待几句,却被慕容霖一个箭步穿了过去,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间。 慕容霖来到二楼,推开了几个房间查看了一番,皆引起一阵惊呼,只好连连道歉,但手下的动作却不曾停止,直到打开了那间王武曾住过的客房。 芳菲苑此刻热闹非凡,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那间被贴上封禁的客房里进去了一位素衣男子。 客房一片黢黑,慕容霖捡起地上掉落的火折子,点亮了一旁的油灯。整个房间看上去并不大,大抵是因为王武那天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榻上的被褥以及桌上的东西滚落在了地上,很是凌乱,而吴淼惨死的地方,血液已经凝固。 慕容霖从进屋起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似乎听到了人呼吸的声音,寻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突然床榻边上的屏风投出一个人影,她心下一惊,好在心理素质极好,不慌不忙地往前走去。 “砰——!”慕容霖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灯台,却在她停留之际,从房顶上掉下来一个脑袋。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男人的脸蛋,吓得慕容霖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已然青白。 “如此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何不露出真面目来!”慕容霖踢开那脑袋,看着屏风道。 慕容霖小心翼翼地靠近屏风,一手握着腰间的长鞭,一手正欲拉开屏风,可就在触碰到屏风的那一刹那,里面飞出了几个暗器,她往后一退,将暗器躲开,抽出长鞭朝着屏风打去。 “嘶啦——!”屏风被劈成了两半,同时被劈开的还有一个人形木桩。 “哈哈哈哈哈!慕容霖,你还真是好骗啊!”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慕容霖听后便破窗而出,果然瞧见了那‘红衣鬼’。 她站在房檐上,看着对面的鬼,“其实,你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操作者吧?究竟有何目的?” ‘红衣鬼’背对着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把短刀,他便是杀害吴淼的真正凶手。 “目的?呵,自然是想取你性命!”言罢他手上的刀出了鞘。 ‘红衣鬼’转过身时,慕容霖只看见一副鬼面具,她手下一紧,双眼死死将其盯住,而后挥鞭而去。 谁知这‘红衣鬼’与其他的不同,身手不凡且轻功了得,躲开慕容霖攻击的一瞬间,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她身后。 “砰——!”慕容霖就这么被毫无征兆地踢下了房檐。 “是我太高看你了,还是你从来就如此不堪一击?”‘红衣鬼’嘲讽道。 话落,短刀从‘红衣鬼’手里脱落,速度极快,似乎可以割裂空气。慕容霖心道不妙,从地上刚爬起来压根没有躲避的时间,正要准备硬接时,从右边飞来了几根银针,打偏了短刀的方向,使其落在了慕容霖右侧毫米处。 ‘红衣鬼’看着那几根银针,似乎有些惊讶,但也不过是片刻之间便落在了慕容霖身后,拾起短刀又向其砍去。这一次慕容霖迅速躲开了攻击,使出了一招千机阁有名的‘疾风掠影’,变化莫测,形影不离,惹的‘红衣鬼’眼花缭乱,好不容易看清楚了人,却被其一长鞭打倒在地。 ‘红衣鬼’捂着胸口从地上赶忙爬起,不知何时身后已经站满了十多名与他一样的‘红衣鬼’。 “今日谁来也救你不得,慕容霖,偿命吧!”只听他一声令下,几把扇子先是飞了过来,随即一群‘红衣鬼’蜂拥而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红衣鬼夜半杀人(9) 这时,躲在一边看热闹的贺宴舟有些按耐不住,终于露了面,跟随身旁的还有换了一身青白素衣,隐藏身份的巫暮云。 贺宴舟丢出几根银针封住了几个‘红衣鬼’的气海穴,使他们浑身乏力,无法用功,刚飞到半空中便垂直落了地。 “是你?”慕容霖惊愕不已。她只想过在这座幽州城里能出手救她的只有‘柳暗花明’四人,谁知却是那个传闻里的神医谷医痴。 贺宴舟将还捻在手里的银针收回了衣袖当中,对着点了点头,“小生刚从芳菲苑出来,见这里有打斗声,前来看看,没想到还遇到了大人您呢。” 慕容霖扫了一眼巫暮云,没做过多怀疑,转而看向那些‘红衣鬼’。被其打倒在地的‘红衣鬼’已经溜走了,余下这些被封住气海穴的,体内的曼陀罗似乎也已经到了发作的时候,各个面露痛苦,没一会儿就都没了动静。 一下子便送走了十多条人命,慕容霖眉头紧皱,暗自发誓必要抓出那真正的幕后之人。 贺宴舟看了一眼那些尸体,道:“看来方才说要杀了大人的那位,兴许就是这些‘红衣鬼’的头儿了,方才他那招‘疾风掠影’像是蹩脚乌龟一般,可没有正真的‘疾风掠影’好看。” 慕容霖有些奇怪的看着贺宴舟,“你怎么知道他使的‘’疾风掠影’而不是其他轻功的?” “自然是看步伐了。”巫暮云抢先开了口,“我俩在一旁看得仔细,自然看得出来。” 慕容霖沉思片刻,又道:“‘疾风掠影’是千机阁独门轻功,外人如何学会?” 巫暮云道:“所以他不是还没学会吗?但他肯定见过。” 见过‘疾风掠影’的,江湖之中有不少人,只要参与过‘英雄会’的名门正派几乎都有见识过千机阁的这独门轻功,难道说这幕后之人还是名门正派子弟? “对了,”慕容霖看向巫暮云,“这位是?” 贺宴舟赶忙道:“哦,这是我一位挚友,今日刚来到幽州,为了行东道主之礼我便带他到芳菲苑游玩了一番。” 慕容霖一脸嫌弃地看着两人,“行东道主之礼,带人去往芳菲苑?”果然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美色美酒便可以令其神魂颠倒。 贺宴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却见巫暮云一副不怀好意地脸,轻声吐出几个字:“贺兄,果然会享受呐。” “对了,大人,吴淼是夺走千机阁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贺宴舟问道,见慕容霖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又道:“别误会,我第一次见一个弟子而已,居然如此兴师动众,不仅‘柳暗花明’来了,连您也来了。” 慕容霖看着贺宴舟沉思了片刻,只道:“东西有多重要且不说,我千机阁的弟子就没有出逃过,第一次面对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自然要兴师动众一些了。不然贺公子以为千机阁丢的是什么东西?” 贺宴舟尴尬地扣了扣脸颊,“这我就不知道了,千机阁如此隐密,乃是皇家组织,奇珍异宝肯定不少,具体是什么,我一个小小的神医谷弟子,又怎么会知道呢?” “也是。”慕容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贺宴舟暗自叹了口气。 一旁的巫暮云正打量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要钉死在贺宴舟身上,直到见那边的人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才笑眯眯地挪开了眼睛。 今夜之事也说明了,贺宴舟的猜测是对的,杀害吴淼的凶手确实也是‘红衣鬼’,而且还是‘红衣鬼’这个组织的头儿。除此之外,还能断定一件事情,此人曾是名门正派子弟,如此一来,他甚至有了可以怀疑的对象。 只不过此人夺走昆山玉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点还得再斟酌斟酌。 次日,那十几具‘红衣鬼’的尸体被方世杰带着衙役给处理后,‘柳暗花明’在芳菲苑王武住过的客房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掉落一旁的脑袋正是昨夜被慕容霖踢了一脚的。 那人面目全非,五官不全,四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居然是颜府颜老爷。 慕容霖查看了其脖颈处的伤口,与吴淼一样是刀刃所为,再将其身子翻转,后背不出所料刻有‘罚’字,可以确定杀害颜老爷的便是’红衣鬼’,而且还是昨夜那位放言要杀了慕容霖的‘红衣鬼’。 颜老爷死后,慕容霖倏然想到了颜舒,想来几天内弟弟与父亲接连死去,想必会有些接受不了,于是便请方世杰带路,独自来到了颜府。 贺宴舟和巫暮云听闻慕容霖要到颜府去,便偷偷跟了过去。 颜府的大门厚重而又庄严,慕容霖敲门时无人回应,连个出来接客的管家都没有,她属于性子直爽简单粗暴,在方世杰还没注意时便一脚踢开了颜府大门。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籍,院子里的家丁倒了一片,原本奢靡豪华的府邸,此时像是一座毫无生机的死宅。 “怎么回事?”慕容霖不可置信道。 显然颜府不久前刚被人洗劫,那全府上下十来人,几乎无一生还。 慕容霖脑海当中闪过‘颜舒’两字,加快脚下的步伐穿过长廊往厢房而去。 这几日厢房外的玉兰花开了一些,雪白的花朵引人入胜,但仔细一看,却见几丝血液,慕容霖心下一颤,赶忙推开了颜舒的房门。 房门紧闭,大抵是里面被上了锁,慕容霖尝试了几下未果,便动起了粗,一掌将房门劈成了碎片。 身后的方世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大人,这……闺阁深处,非请莫入,我一个大男人冒然进去,不太好吧?” 慕容霖挥手道:“那你就留在屋外,注意观察周围动静。” “是!”说罢,方世杰便没再上前了。 此时贺宴舟和巫暮云就在对面的屋顶上看着府内的情况,两人倒显得很是惬意,一边喝着不知哪里买来的女儿红,一边细细观察着颜府四周以及方世杰本人。 灭门的事,贺宴舟见过太多,以前觉得这是恩怨情仇,后来才发现江湖之中有些事情压根不需要理由,有奶就是娘,只要对得起利益两个字,杀多少人无所谓。 所以在他看来,颜府灭门不见的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也有可能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颜舒的房里点有一截蜡烛,烛光摇曳,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屋内的布局——大家闺秀的房间大抵都是这样一个檀木打造的梳妆台,有精致的屏风、绣帘、帷幔,以及不可或缺的文房四宝等等。 可是此刻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已然奄奄一息,她脸色苍白但唇色红润,似乎不久前刚画好的妆容。 慕容霖上前将其扶起,“颜姑娘?颜姑娘?!” 颜舒嘴角的血迹有些发黑,看来是中毒所致,慕容霖快速在她的膻中穴上点了几下,缓解毒发速度。这时还留有气息的颜舒缓慢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动了动,用弱小地声音道:“大人……” “颜姑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慕容霖道,“杀你的人是谁?” 颜舒迷迷糊糊道:“爹爹……死了吗?” 慕容霖道:“是‘红衣鬼’所为,你放心,我定会将其一网打尽。” “咳咳……”颜舒嘴角咳出黑血,手里有什么东西在硌着慕容霖的腹部,她低头一看,才见那把颜世誉破损的扇子被颜舒紧紧握在手里。 不对……慕容霖突然反应过来,颜舒中的也是曼陀罗,那个味道其实在方世杰带着她踏入颜府开始就闻到了,所以,她其实也吸入了曼陀罗。 慕容霖想到这,立马封住了自己的膻中穴、气海穴,以及其他穴位,阻止毒素蔓延。 “你中的是曼陀罗,是谁给你下的毒?”慕容霖道。 颜舒缓缓道:“我知道你们要抓的是谁……可是我,不能说,曼陀罗是我在誉儿房里偷来的,散满了整座府邸……我……” 颜舒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会激怒慕容霖,谁知慕容霖二话不说抱着她出了房门。 “颜世誉的房间在哪?”慕容霖对着那个在怀里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姑娘道。 那姑娘呐呐道:“在……在前院……书房。” 慕容霖一出门就见方世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没做理会,脚下生风,快速跑到了前院书房,踢门而入。 贺宴舟昨夜与她说过,他之前与颜世誉动过手,同样中了曼陀罗,解药就在颜世誉身上,要是他身上没有,那也只可能被他藏在了房间里。 于是她将颜世誉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床榻下的木匣子里找到了几瓶解药,喂给了颜舒一颗,自己也吞下了一颗。 贺宴舟和巫暮云在屋顶看着,不知何时,身边围满了‘红衣鬼’。 贺宴舟有些失望地’唉‘了一声,对着一旁的巫暮云道:“你看吧,这隐藏的能力咱俩还得学,这才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他不慌不忙往地上看了一眼,将手里还没有喝完的女儿红抛给了方世杰,“方捕头,请你喝酒,你可别杀我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红衣鬼夜半杀人(10) 方世杰接过女儿红,一脸怀疑地看着贺宴舟,“贺术?是你。”倏然笑道:“贺公子说什么呢,我作何要杀你啊?这些‘红衣鬼’可都是自己来的,与我可没有关系。” “方捕头这还跟我一个小小的神医谷弟子卖关子呢?放心,我虽是来帮忙的,但绝对打不过你。”贺宴舟道。 方世杰从一开始就怀疑过贺宴舟,他就像是一位扮猪吃老虎的看客,看似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却在每一个重要场合都能见到他,就像上次颜世誉死时一样。 “你究竟是谁?”方世杰问道。 贺宴舟看了看身边的巫暮云,不解道:“这句话我都还没问方捕头呢,方捕头怎么还问起我了呢?” 方世杰不屑一笑,腰刀陡然出鞘,围着贺宴舟巫暮云两人的‘红衣鬼’便开始动起了手。 两人只管躲藏不管还手,但上蹿下跳之间已经将一群‘红衣鬼’逗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是遛狗一般。 见一群‘红衣鬼’抓不住两人,方世杰也不装了,便一招‘疾风掠影’飞到了两人身后,将两人踹下了屋顶。 贺宴舟和巫暮云“哎呀!”一声就躺在了地上,吃痛地看着方世杰。 此时的方世杰很是得意,嘲讽道:“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作何还如此大胆,跑到了这里?” “我不是说了吗,只是来帮个忙而已。” 贺宴舟和巫暮云互相搀扶着起身,外人看来,这两人的确不会什么武功,这也激起了方世杰杀人灭口的心思。于是手上的短刀刀刃对准了贺宴舟,“神医谷向来不问江湖事是,却秉承着医者仁心,救了无数江湖中人。我‘红衣鬼’只杀那些做尽坏事却未得恶报的恶人,只可惜,你今日是来阻我,我若杀你,为己不为民!” 方世杰说罢看了一眼身后的‘红衣鬼’,没叫他们动手,就如他嘴里所说,这是他的私事,与‘红衣鬼’这个组织没有关系一样。 贺宴舟和巫暮云才站稳脚跟,方世杰便从屋顶上掠了下来,在贺宴舟毫无防备时挥刀抹上了他的脖颈,好在一旁的巫暮云拉了他一把,两人皆躲过了一刀。 “你那么急着杀我,难道是因为我发现了你隐藏多年的身份?”贺宴舟一边躲着方世杰手里的短刀,一边说道:“手下留情,可千万别杀我。” 方世杰闯荡江湖十几年,身上习得的武功是自己一点一点刻苦修炼而来,对付贺宴舟这么个残弱身子骨,岂不轻而易举? 况且贺宴舟如今也只剩三成功力,又不能强行运用内力,所以一步没躲开便被方世杰拦腰一掌打在了身后的玉兰花下。 贺宴舟被这么轻易打倒在地,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年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鼎盛时期,他能以一敌百,千军万马过,不染一点尘,谁不知道逍遥派掌门手下的无双剑,谁又不知道,贺宴舟这个响彻南北方的名字。 他当初轻狂傲慢,但也有轻狂傲慢的本事,所以敢在名门正派围剿南冥教时不顾一切现身阻止,也敢在千机阁的地盘上洗劫窝藏恶徒的梨花村。他做事向来只问心无愧,从不考虑后果,如今想来,他当时还真没有怕过谁,也没有怕过什么事情。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可就不一样了,贺宴舟只不过是一位身体不怎么好的神医谷打杂的弟子罢。 贺宴舟一口血吐在了被内力击落的玉兰花上,还未来及的缓口气,方世杰已经飞扑了过来,正当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巫暮云终于出手将那短刀挡了下来。 只见他两指捏着刀刃,竟轻易将方世杰的攻击挡下,而后一脸笑容地看着他,在方世杰看来却显得有些阴森,“方捕头还真想要我们的性命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天真的捕头,枉你还自称‘鬼手青天’,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 巫暮云这么一提醒方世杰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劲,为何屋外那么明显的打斗声,但慕容霖却一直没有出来?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中计后,方世杰试着抽回还被捏在巫暮云手里的短刀,却不知为何,使再大的力气也是徒劳无果,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巫暮云:“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谁?” 巫暮云冷笑道:“我是谁于你而言并不重要,你也不会有机会知道的。” “呵!是吗?”方世杰说着集内力于短刀上,想要将巫暮云的手震开。正当这时,墙外飞进来了一群人,正是‘柳暗花明’以及十来个千机阁弟子。 那些在屋顶上的‘红衣鬼’与千机阁弟子扭打在了一起,没多久便有几个‘红衣鬼’被捕,而其余的已经逃跑了。但与以往不同,那些刚被抓获的‘红衣鬼’都选择了咬舌自尽。 方世杰看着这一幕,有些愕然,内力一下子便散了。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想要单独了结了慕容霖,没想到却陷入了圈套当中。 慕容霖打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了方世杰面前时巫暮云才松开了捏着刀刃的手。 她身后跟着的颜舒也已经恢复了几丝气色,方世杰看着他们,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慕容霖冷笑着没回答。 贺宴舟被巫暮云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脸苦笑道:“吴淼的死本身就很蹊跷,杀他的人肯定对他有所图,既然有所图,就一定知晓他是千机阁的弟子。谁不知道千机阁是什么地方,除了那几个‘大人物’外,其他人又怎会轻易暴露身份,更不可能有胆子出逃。只有一种可能,吴淼也是‘红衣鬼’,是你早早就埋在千机阁的眼线,等他逃出来了,你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情报,便杀人灭口。” 贺宴舟直起身子呼了一口气,“你很厉害,能将’红衣鬼‘藏在千机阁中而不被发现,毕竟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解千机阁的一切了吧。” 方世杰笑道:“不早,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此时他已经被暗羽和柳云龙拿下,他自知不是‘柳暗花明’的对手,所以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再怎么反抗也逃不了。 “呵!那你又是怎么断定,这个杀害吴淼的凶手就是我的?”方世杰问道。 贺宴舟道:“从吴淼伤口的切面来看,是刀,而你刚好用的便是一把短刀,这是其一;其二,昨夜大人与你动手时,你使用的轻功。” 方世杰:“轻功?” “‘疾风掠影’。我在神医谷谷主青梧嘴里听过,此乃千机阁独门轻功,一个外人如何学会?但昨夜我们看了你的轻功,虽然是‘疾风掠影’不错,但展现出来却有些杂乱无章,只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这也说明一点,这个人之前参与过‘英雄会’,千机阁行事隐秘,只有在‘英雄会’中,才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疾风掠影’这门轻功的步伐……关于方捕头的过去,我也听过,你之前是金禅寺的弟子,也参与过‘英雄会’。” 巫暮云在一旁看着贺宴舟,不知不觉唇角已经勾勒出了一抹笑意,继续听他道:“怀疑你其实只不过做一场赌注,但方才与你动手后,我确定你便是杀害吴淼的凶手,因为那夜我同样与你动过手。能在‘英雄会’中寥寥几眼便记住‘疾风掠影’的步伐,哪怕习得了个半成品,也可谓是练武奇才,那你为何要离开金禅寺?你方才说的十年前便布局,是什么意思?” 直到贺宴舟说完,慕容霖都在看着他。 贺宴舟感受到了慕容霖的目光,心道:“这一下子说太多话,莫非暴露出什么了?” 谁知,慕容霖却道:“贺公子是个聪明人,我原以为你真的只是神医谷一位无所事事的弟子,所以当你提出合作设这么一个局时,我也只半信半疑,如今看来,你是对的。” 昨夜,贺宴舟认为,如果’红衣鬼‘真要杀了慕容霖,一次不成功必定会有第二次,于是便将想法告诉了慕容霖。没想到第二天颜老爷也死了,为了确保颜舒还活着,慕容霖便顺理成章单独与方世杰来到了颜府。 不出所料,颜府除了颜舒,无一生还,方世杰也果然设下了埋伏。 方世杰眼里满眼怨气,“为何要离开金禅寺?又为何要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因为我从始至终最想杀的就是慕容霖!”他转眼看着慕容霖道:“我加入’红衣鬼‘组织,杀的是江湖中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之人,是那些有靠山又能让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纨绔子弟!我手下没有死过一个冤魂,但你呢,千机阁呢?枉死之人不少吧?!” 贺宴舟灵敏的捕捉到了方世杰说的是’加入‘而不是’建造‘,难道他并非操控’红衣鬼‘的幕后之人? 那又会是谁? 慕容霖冷漠道:“枉死之人?经我之手,没有枉死之人!我慕容霖办事向来看重真相,从未窝藏私情。你说你手下没有死过一个冤魂?呵,那颜府上下除了颜姥爷外的其他人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手下也同样没有死过一个冤魂!”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红衣鬼夜半杀人(完) 方世杰看着慕容霖身后的颜舒,大笑出声,越笑越癫,最后却笑得极其难看,“你们还真是信了她的话啊!颜姥爷之死,颜府灭门都不是我做的,信与不信,随便你们!” 此时的颜舒因为他的一句话,脸色通红,柔弱道:“不是我……”而后楚楚可怜地看向慕容霖,“大人,真的不是我!我要是有本事杀了爹爹和府上所有人,我又为何要自杀?我若有这个本事……为何……为何还会被欺辱?我……我哪来的这个本事啊?” 慕容霖信了她的话,将其护在身后,“呵,你不想承认,也不必将这些事情推责到一个病弱女子身上吧?枉你在江湖混过,一点儿江湖道义也不懂!” “道义,你又哪来的这个东西?!慕容霖!你好好想想,十年前,在杭州城街道上,你追杀出逃的江湖犯人时,可曾误杀了两位贩卖首饰的老人家?你砸碎了他们的摊位,让他们不慎瘫倒在地,磕破了脑袋,无人搀扶,就这么双双见了阎王!“方世杰怒目圆睁地看着慕容霖,吼道。 慕容霖对这样的事情并无印象,她曾经也是个刁蛮任性的少女,追捕犯人途中确实莽撞了一些,但要说真撞倒了什么人,她真的想不起来。 “我之前确实去过杭州捉人,但我可不止捉过一犯人,你说的又是哪一起?况且我千机阁做事情十分隐秘,每个人的行头不同,你怎么就能断定那个人是我?”慕容霖道。 方世杰没想到慕容霖居然不记得,她怎么能不记得?!他像是一条疯狗,想要拼了命般挣脱开暗羽和柳云龙的束缚,将面前的人撕咬干净,“我花了三年时间,走遍东西南北习得一身武功,了解了江湖事事,知晓了你千机阁。可是我依旧没有能力复仇,于是进了金禅寺,是慧空方丈解了我的疑惑。他教我放下仇恨,闭目不言,心里眼里只余佛经和善念,可是哪能?!我是人啊!有血有肉的人!我在‘英雄会’上见到你时,心里被压下的仇恨又开始滋生,所以才离开了金禅寺,为的就是杀了你!那个人就是你,方丈不会骗我!” “死的那是我的父母,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有他们了!我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杀你的能力,所以很珍惜,只可惜十年了,我还是没能杀得了你,替父母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这样的人,无权无势,无所依靠,风吹雨打久了,轻易就被你们打败了!” 慕容霖倏然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凝重,轻声道:“是这样吗?我竟还杀了无辜之人……” “可恨的是你竟然今日才知晓这件事情!” 可是没多久,慕容霖仍然质疑道:“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才将吴淼放进了千机阁,偷取昆山玉,也是为了引我出来?”慕容霖毫无掩饰地道:“那现在昆山玉在什么地方?!” 方世杰冷笑道:“这么块破玉,我早就转手他人了。” 慕容霖脸色煞白,“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骗你做甚,反正被你抓到,要杀要剐,随你罢!” 方世杰说完低下头,像是断了舌的哑人,任凭慕容霖怎么问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了。 无奈,只好将人带回去让阁主审问,因为害怕他中途服下曼陀罗自杀,‘柳暗花明’将他嘴巴给封上,手脚缠住,令他动弹不得。 离开前,贺宴舟狐疑地看了一眼颜舒,方世杰没必要撒谎,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他本来就已经无处可逃,撒谎的意义在哪里? 贺宴舟沉吟片刻,倏然想到:从一开始,颜庆山的死就绕不开颜舒。而且有一点他现在才想明白,颜舒身上怎么会有曼陀罗的味道?按理来说,颜世誉既然这么心疼她这个阿姊,又怎会将有毒的气体散播到她身上?除非,颜舒才是这一切的主谋,是她怂恿颜世誉杀害颜庆山,她知道颜世誉会死,所以在这之后便装作柔弱在颜府休养期间,杀害了颜老爷。 若她真有这样的能力,也知道杀害颜老爷前要刻下’罚‘字,那一定见过颜世誉杀人,又或者她也是’红衣鬼‘。但又不大可能,她的身体在贺宴舟看来确实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身体根本练不了武功,只怕这一切是贺宴舟多想了。 疑心病重有时候还真不是滋味,所以,待所有人离开后,贺宴舟踌躇不定,终是选择悄悄留在了颜府,当然让他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巫暮云也留了下来。 颜舒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疑惑道:“两位是还有事情要问我吗?” 贺宴舟看了看周围,杂乱不堪,血腥一片,笑道:“贺某害怕颜姑娘半夜看到这些会被吓到,不如我请你到外面休息几夜,以防夜长梦多。” 颜舒原本疲惫而苍白的脸庞突然变得精神了不少,听出了贺宴舟话里的意思,掩嘴轻笑了一声,“贺公子这话说得不太对,这里是颜府,是我家,死的都是我的家人,我又怎么会害怕呢?” 巫暮云上前走了几步,走到颜舒面前,细嗅片刻,冷声道:“颜姑娘身上有曼陀罗的味道,奇怪,这东西你可别说是从颜世誉房里偷来的。周围的一切如果不是方世杰所为,那么会不会是你呢?毕竟能随身带着这么毒的毒药的只有’红衣鬼‘,你是吗?” 颜舒又恢复了以往病弱的样子,“两位公子是觉得我有能力灭得了颜府?” 颜舒咳嗽两声,不解道:“我一个命不久矣的柔弱女子,若是真能将颜府灭门就好了,也早就不必受太多欺负。” 贺宴舟想到她会不承认,也正常,但他的猜测也对了一半,颜舒有要杀这些人的心。 天底下的武功,像她这样的柔弱身子骨确实练不了,除非她原先并非这样,是因为练习了什么不该练的武功,才使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巫暮云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突然对着颜舒道:“所以,你不是这么做了么?连你的亲弟弟也害死了。” “百口莫辩,两位若是这么以为,那我也没有办法叫两位信服。我累了,还请两位回去吧。”说罢颜舒便往屋里走去,却被巫暮云在身后说的话,拉住了步伐。 “八年前,长安城梨花村曾有一名盗贼,从南冥教偷走了《幽冥功》的前篇,后来梨花村灭,巫行风派人去寻找时,只剩下了几卷残页。这项名为‘幽冥功’的内功心法,是南冥教独门绝技,可以使初学者快速增强功力。” 贺宴舟恍然大悟,是了,还有这么一套功法。兴许是忘了,这本《幽冥功》巫行风曾借着酒意在他面前展示过,想来,竟是八年了,许久没听人提起,如今听来倒还有种新鲜感。 “可惜,若是只练习前篇,体内的真气会愈发紊乱,身体也会日益削弱。你其实不是幽州人,而是长安梨花村人。”巫暮云继续道。 贺宴舟震惊地看着巫暮云,只见巫暮云对着他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颜舒很是诧异,顿了顿,调整好心态后也懒得遮掩了,坦白回答道:“我是幽州人,但我娘不是。”她转过身,冷冰冰地看着前方:“我娘是位歌姬,卖艺为生,和颜老爷相恋后生下了我和弟弟,可是颜府向来重男轻女,只有弟弟是从出生开始就被接到了府邸。在颜姥爷没有来接我和我娘时,我在梨花村生活到了九岁,一直到村子里倏然涌入一群外来的恶徒,他们烧杀抢掠,强占了村子。大火焚烧我和娘的院子,恶徒欺辱我们,等娘满身伤痕时,颜府的人才大发慈悲将我们接了回去。” “我娘亲回到颜府后,过的日子并不好,因为身体,就连颜老爷也没给她好脸色,后来被设计陷害,病死在了柴房。你说的《幽冥功》我确实练过,不过灭了颜府的,的确就是‘红衣鬼’。怎么,两位想要抓我回去吗?” 贺宴舟心道:“虽然一切看似有理有据,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况且颜舒这副样子,就算承认了所有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于是道:“谁说我们要抓你回去的?现下,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不过有一点我挺佩服颜姑娘的。” 颜舒疑惑道:“什么?” “能凭一己之力建造这么一个‘组织’。”贺宴舟道。 颜舒失笑,又轻咳了几声,“这是我向命运挣来的东西啊。”她眯眼打量了一番巫暮云,“这位公子是如何知晓南冥教曾丢失了《幽冥功》上篇的,莫非,你是南冥教的人?” 巫暮云不以为然地抱着双手,往后靠在墙上,“你觉得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颜舒转身回了屋子,“不如何,二位开心就好。” 贺宴舟与巫暮云对视一眼,无奈耸了耸肩膀,双双离开了颜府。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午夜梦回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树梢上用来放风的系有铃铛的红线轻微摇曳,贺宴舟头戴斗笠带着约莫七岁的叶文昭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听闻声响,便将叶文昭护在了身后,这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惹得来人轻笑了几声。 “师兄,别来无恙~” 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姿挺拔,一身灰衣穿得风流不羁,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说话时还不忘将扇子打开。 这扇子不打开还好,打开后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将这扇面镶嵌着的锋利暗器看个清楚——这原是一把杀人的扇子。 贺宴舟看清了来人,心底一怔,随后眉头紧蹙,对着那人道:“苏邵,是你……” 苏邵轻轻摇曳扇子,往前走了几步,只见贺宴舟警惕地带着叶文昭往后退了一步,苏邵愣了一下,笑道:“我这两年没有回归逍遥派,派内估计都道我是个叛徒,这倒没什么,但是师兄,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叛徒么?” “贺叔,这是谁呀?”贺宴舟没有回答苏邵的话,反而是一旁的叶文昭怯生生问道。 她大抵是受了些惊吓,一双小手死死揪着叶文昭的衣袖不放,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男子摸了摸女孩的头,依旧一声不吭。 苏邵左右看了一圈,来追杀他们的人都被贺宴舟杀了,“一剑霜寒十四州,不愧是剑圣,能以一敌百。我一直以来都佩服于师兄呢!” “你想做什么?”贺宴舟问道。 “我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来救你们的。”苏邵倏然以闪电之速接近了叶问找,而后蹲下身轻声问道:“多大了?” 叶文昭脖颈一缩,战战兢兢道:“七……七岁了。” 苏邵本想伸手摸一摸叶文昭却被贺宴舟一把截住,无奈只好抽回手,道:“叶文昭,是这个名字吗?放心,我可比你贺叔温柔多了,不会伤害你们的,倒是你贺叔,这几年我不在派中,估计记仇了。”他用手背遮掩道:“他呀,小心肠得很!” 贺宴舟肩上有伤,只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此刻的血迹已经从衣间渗了出来,但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一点的痛苦,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只在黑夜里做着侦查的豹子。 苏邵站起身看着他,扫了一眼他肩上的伤,“阿青和文卓……” 贺宴舟被这几个字击中心脏,脸上突然出现一层阴霾,声音有些颤抖,“只剩我了。” 苏邵一愕,眼角有几滴若隐若现的泪,压抑着合上了扇子,而后转过身看了看被黑暗遮掩的天空,“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 贺宴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倏然目光一转,将藏于后背的剑脱了鞘,劈开了从暗处飞来的箭矢。 这不是那把被天下人高捧在天的无双剑,而是一把很普通甚至有些钝的剑。 苏邵看着他手里的剑愣了一下,随后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谁知他还没说完就被贺宴舟一手拦了下来,“快走!” 然而却来不及了—— 隐匿在暗处的刀剑被月光照亮,也照亮了一群身着正派服装的蒙面人。 大抵三百来人,其间难免卧虎藏龙,而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孩子。 剑圣的剑刃锋利而快速,仅一息之间便已经挥出去了第一剑,他一手护着叶文昭一手执剑抵挡敌人的攻击,因为快,所以忘记了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一旦用功便会爆体而亡。 贺宴舟没多久便忍不住撑在了地上,一口淤血染红了衣领,叶文昭上前笨拙地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贺叔!贺叔,你没事吧?!” 此时的贺宴舟没什么回答的力气,眼皮沉重,只能模模糊糊看着前方——苏邵用手里的扇子为他们杀出了一条道路。 正当他舒缓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时,苏邵右侧猝不及防飞出一位剑客,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噗嗤!”鲜血飞溅在了贺宴舟的脸上,苏邵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一笑后便倒在了地上。 贺宴舟原本沉重的眼睛瞬时瞪大。 “不要——!”倏然,他大叫着从软榻上惊醒了过来。 额间还在渗出冷汗,被褥湿了一片。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见巫暮云坐在他榻边疑惑地看着他。胸口传来一丝温热,贺宴舟这才发现,巫暮云的手正放在他胸口,那股暖流是他传入体内的真气。 反应过来后,贺宴舟连忙将巫暮云的手拿开,他顶着脸苍白无色的脸,抿了抿干裂的嘴角,不知所措道:“你……来我房内做什么?出去……” 巫暮云将贺宴舟方才拿开的手又贴了上去,反手捂住了贺宴舟的手腕,“贺兄,你如实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看贺宴舟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又道:“别误会,我听到你屋里有动静才进来的,顺便替你探了脉——你脉象很弱,身体似乎曾遭受过巨大重创,你……曾被人追杀过么?” 贺宴舟倏然一惊,回避了巫暮云投过来的眼神,不以为然道:“是吗?我都没察觉到。”为避免巫暮云怀疑,贺宴舟胡乱编了个故事给他,“大抵是因为早之前上山砍柴摔了一跤,摔出的病因吧?” 巫暮云饶有兴趣道:“哦?摔跤能将筋脉全部摔断?还是说,贺兄的这一跤不太简单,摔跤过程中还被人暗算了不成?” 贺宴舟顺势道:“对啊,不仅被暗算,手脚也摔断了,要不是青梧救我,我估计已经被埋在土里八年了。” 巫暮云显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又不表现出来,同情道:“真是可怜。那你的手脚肯定也是青梧给你重新接上的吧? “没错。”贺宴舟话锋一转,“我看二公子的伤已经好了,为何还要在我这破旧的小院子里受罪,整日清汤白饭怕是吃不习惯吧?” 巫暮云笑道:“吃得惯,怎么会吃不惯呢?这里虽然简陋,但我这不正被追杀吗?? “你不怕那些杀手找到这里来?”贺宴舟问。 巫暮云:“若真找到了这里,那我就离开,定不会将麻烦带到这里来。” 贺宴舟心道:“最好是!”他也觉得巫暮云是真把他这‘清风居’当成了避难所,否则他整日缠着他又是为了什么? 八年前两人确实见过,还挺‘熟’。 在南冥教八角亭下,巫行风邀贺宴舟喝酒赏月时,十七岁的巫暮云时常会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要么是来向他爹爹请教武功,要么就是抓着贺宴舟的衣袖,不依不挠地要与其比试一番。 当时‘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所以贺宴舟不论去哪都会掩人耳目一些,谁知竟是被巫暮云第一眼便认出了身份。 巫暮云是个好胜之徒,贺宴舟不忍打击他的好胜心,所以迟迟选择回避,可是有一天,这臭小子竟假装刺客与他动了手。 结果可想而知是贺晏舟赢了。再次见面时,贺晏舟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始调戏上了人家,弄得巫暮云早早便懂得了一些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懂的事情。 所以贺晏舟认为,当时的巫暮云肯定很讨厌他。 现在想来,好在自己带了面罩,没叫这臭小子看出长相来,如今全身不过三成功力,也很难露出马脚,除非…… 除非自己做那混账事时漏了马脚。 贺宴舟脸上的冷汗愈发多了起来,巫暮云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却不说破,只道:“嗯……月风清高,夜色如水。现下你我都睡不着,不知贺兄有兴趣听一听小曲么?” 贺宴舟疑惑道:“小曲?” 巫暮云从腰间掏出了之前在竹林用过的口弦,“这东西在南诏很流行,几乎所有人都会。我手里这个是小时候母亲给的,长大了便一直带在身边。” “不知贺兄有没有听过‘天下蛊人’?”巫暮云突然问。 贺晏舟自然知道,但此时也只能无知的摇了摇头。 贺晏舟的反应是巫暮云意料之中,于是他到:“‘天下蛊人,女子当先’。正是我母亲,南冥教教主夫人木兰朵。她曾是南诏最厉害的御蛊师,也是南诏女王最器重的左膀右臂。” “可惜,我八岁时,母亲死在了一场瘟疫中。那是南诏有史以来波及范围最广的瘟疫,而瘟疫的源头便是那些带有剧毒的蛊虫。南诏国曾因为这场瘟疫损失惨重,最后是我的母亲用牺牲换走了瘟疫。” 在巫行风嘴里,木兰朵是南诏最美的女子,也是南诏最勇的战士,温柔且强大,勇敢且善良,一代女流之辈,却从不输给男儿郎。 木兰朵用躯体为引,焚烧了成千上万携带瘟疫的蛊虫。 贺晏舟不太会安慰人,此时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含糊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并不想揭露谁的伤疤……” 巫暮云却无事似的笑道:“这可不是揭伤疤,说给贺兄听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贺晏舟别回头,小声嘀咕道:“我……不想知道。” 巫暮云不在乎他怎么说,靠坐在窗户上,穿过一株白梅看着天上的半弦月亮,将口弦对准嘴唇,缓缓吹出了一首曲子。 贺宴舟体内紊乱的真气逐渐平静了下来,之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也缓和不少,这似乎是安神曲。于是贺宴舟便顺着巫暮云悠扬的弦音开始了调息。 原来巫暮云一早便发觉了贺晏舟身体的不对劲,所以才说要吹曲子给他听这样的话。 许久,清风拂过,带起了几片落叶,在清风居那口布满苔藓的小缸里留下了几丝涟漪。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千人千面灭神医谷(1) 三月,春和景明,清风居外的矮脚梅谢了花,露出了几片小巧可爱的叶子。 此时贺宴舟正在旁边煮茶叶蛋,那缺了口的茶缸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泡,几个鸡蛋被他包了皮丢了进去,没多久便染上了茶色。 叶文昭在一边拿着之前贺宴舟交给她的红色长|枪练武,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力量,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觉缺少了些精准和果断。 关于长|枪的用法,贺宴舟只在将东西交给叶文昭时给她演示了几招,叶文昭只好照猫画虎,一点点将贺宴舟演示的招式都复刻下来,但可惜努力了几个晚上却还是有些笨拙。 贺宴舟也不管叶文昭练得怎么样,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缸里的茶叶蛋,生怕跑了。尽管叶文昭离他很近,还时不时发出一些声响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可是贺宴舟像是将三魂七魄都封印在了茶缸里似的,任凭叶文昭使了浑身解数也无动于衷。 贺宴舟见茶缸里的茶叶蛋熟了,从矮脚梅上撇下了两节小枝条,折成了一双筷子,急不可耐的将缸里的茶叶蛋夹出一个,对嘴轻轻吹了吹,一口咬了上去。 茶香四溢,当真美味极了。 叶文昭忍无可忍,终于停下练武,一脸生气地看着贺宴舟,“贺叔!你怎么光想着那茶叶蛋啊?我在这练枪都练成这鬼样子了,你不管吗?!” 贺宴舟将嘴里的茶叶蛋咽了下去,再拿出茶杯从茶缸里倒了一些茶汤,往嘴里灌去,太舒服了。 “你也知道自己练成了什么鬼样子?”他摆手道:“不交不交!这样的我可交不了!” 叶文昭双脸通红,一口气使劲憋了回去,立马翻脸道:“贺叔~你不教我,谁教我啊?这可是阿娘留下来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碰,求求你啦,就教教我吧。”说着还不忘放下长|枪往贺宴舟身上蹭去。 这时,巫暮云从屋顶掠下,手里拿着一些吃食,一脸奇怪的看着两人。 叶文昭见其回来了,便立马松开了贺宴舟的手,一脸委屈样。 “阿昭,怎么?你贺叔欺负你了?” 贺宴舟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叶文昭却道:“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贺叔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在这里煮了好久的茶叶蛋了,你要是再不来,他都要给自己喂饱了!” 巫暮云看着贺宴舟笑了笑,“怪我,回来太晚,要是饿到贺兄了,还请勿怪。” 贺宴舟:怪个屁,客套话倒是从来不少,没想到脸皮还挺厚的,这么久了,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巫暮云被贺宴舟一记白眼弄得哟需诶尴尬,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了院子中央的小桌上,“方才到膳食堂看过了,饭菜没什么剩的,这些都是我在幽州城‘唐记铺子‘买来的。” 贺宴舟随意看了一眼那些被牛皮纸包装起来的吃食,原本没什么兴趣,直到看到了’槐叶冷淘‘,两眼一亮,又好面子,没表现出来。 好在巫暮云有点儿眼力见,笑道:“它们家的’槐叶冷淘‘还不知和膳食堂比起来怎么样呢,嗯……贺兄要尝尝吗?” 于是贺宴舟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了小桌前,巫暮云为他拉开椅子,让他坐了下来。 叶文昭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里很是不爽,痛骂贺宴舟是个变脸侠,让交耍长|枪不肯,遇到吃的倒是积极。 巫暮云很会’顾全大局‘,这些天叶文昭和贺宴舟没少发生矛盾,都是有了他的参合才得以很好的解决,因此一眼便看出了叶文昭的小心思。 “阿昭,你手里的红|枪是谁给的?看你这样子是还不会使么?”巫暮云道。 叶文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枪是阿娘留下的,公子,你会使吗?能不能教教我?” “当然可以啊,这东西我之前用过,不过,你一早上没吃饭,空腹练功可是会适得其反哦。” 听了巫暮云的话,叶文昭又动力满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没多久便吃完了两碗饭,鼓着嘴巴道:“公子,我吃完了!” 巫暮云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姑娘家家,究竟是谁教成这样子的?答案很明显,只是教她那位可比她还不在意形象。 对于这两叔侄,巫暮云也是纳闷,两个长相明明很好看的人为何吃相却是令人眼前一黑的程度?活像两只争抢食物的狼犬。 罢了,是自己自愿留下来的,现在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巫暮云又厚着脸皮在清风居待了半个月。 这半月里,他确实有好好教叶文昭使枪,只是有时会因为和贺宴舟的想法不一致而发生一些冲突,冲突不大,但自己却被贺宴舟贴上了‘看似天才,实则蠢货’的头衔。 这个头衔在头上顶了一些天后,神医谷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识药会‘。 大会设在‘百草方’门前的老槐树下,青梧还为此派人在树下搭建了一个小擂台。 识药对于每一位初入神医谷的弟子而言不过是基础,但这基础却也有些难度,入门前掌握七八成足以,在大会上却必须有十成的把握。 听贺宴舟所言,青梧这老头子非常重视这场大会,之所以每一年都要举办,是为了通过这一大会不断筛选,最后挑出未来神医谷的继承人。 当然,之前的‘识药会’上一直都是莫子俞夺魁,在其余弟子心中,今年这一届也无例外是他们的大师兄了。 贺宴舟对于这样的比赛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兴趣,也从未参与过。青梧更是不敢叫他和叶文昭参与进来,深怕丢了自己的脸面,让弟子们见了闹笑话。 至于巫暮云,整日里躲在清风居,神医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要是在他们面前露了馅,怕是会被乱棍赶出去。 总之,三人都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偏偏青梧叫人将贺宴舟请了过去,其余两人也只好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到了场地,青梧专门留了个靠近擂台的位置给贺宴舟,然而一见到来人,却被他身后跟着的巫暮云吓了一跳。 “宴舟……你……”贺宴舟坐下后,青梧开口道。 贺宴舟笑道:“来偿还救命之恩的,暂且住了下来,放心,他自身难保,不会伤害你们的。” 青梧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这些老夫都知道,老夫只是好奇,你为何要收留他?” 贺宴舟顿了顿,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或许是……想做个好人吧。” 对呀,被人骂了十几年的坏人,他如今确实想做个好人呐。但这并非是他真正收留巫暮云的原因,如果他同青梧说,自己不是没尝试赶他走,是实在赶不走,再者,自己如今是半个废人,打不过他,估计会被青梧笑死。 叶文昭和巫暮云坐的位置稍微靠后一些,青梧看向巫暮云的那一眼被其准确无误地抓了下来,回以一个微笑。说是微笑,却不大真诚,有种笑里藏刀的错觉。 “宴舟……好人哪是你这么做的,我神医谷是不参与江湖是非,但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你,你私自将他留在清风居,可经过我的同意了?”青梧说这句话时明显有些怒气,但又没有要发火的意思。 贺宴舟这八年来当真活成了个乡野村夫,脸皮越来越厚了,竟将青梧的话过滤后,还回去一抹贱嗖嗖的笑意。 青梧无奈道:“之前你将他救下时,我就劝过你,可你不听,八年了,你这股倔劲儿和你师傅真是不相上下!” 说到师父,贺宴舟眼神一暗,一股愧疚莫名而来。八年了,也不知道逍遥派陵墓的那些长辈和他的师父,有没有原谅他。 “段子琛这人也是和你一样,年轻时倔强倨傲,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人,老了倒是收敛了几分,只可惜走的太早了。有时候还真是怀念他给我煮的那碗茶水呢。”青梧继续说着,到最后自个也黯然神伤了起来。 想起故人总是这番叫人难忘又感慨,青梧摇了摇头,自顾自道:“都过去了,但是宴舟,他既是南冥教的人,你便不得不提防。”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贺宴舟道。 ’识药会‘开始后,青梧便不再与贺宴舟纠缠此事,而是将目光专注在了擂台上。 擂台上有两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几十种罕见的药材,皆是被磨成了粉末,需要弟子们闻香识别。 前面几场,青梧都不是很满意,虽是一输一赢,但也只答对了七成左右,这和青梧的预期相差甚远。 等到莫子俞上场时,贺宴舟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便觉得不对劲——他双眼迷离,行动迟缓,像是被吸走了元气一般,十分诡异。 青梧也发现了,正要上前查看却被贺宴舟拉了衣袖,“果然还得是咱大师兄啊,这一会儿就叫谷主不放心了?你这么着急上去,万一惊动了弟子们,叫他体内的东西暴动可怎么整?” “他体内的东西?”青梧皱着眉头,“什么东西?” 贺宴舟却没有告诉他,只是叫他先坐下,再观察看看。 对于南冥教的蛊虫,贺宴舟了解不多,但巫暮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于是他转头看了一眼一手支着脑袋正在沉思的巫暮云。 巫暮云却是一眼便看出了什么个情况,但对于贺宴舟投过来的有些质疑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生出了愧疚之心。如果莫子俞真的是被蛊虫操控,只有一种可能,是那些杀手干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情便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见,莫子俞将药粉一一识别出来,对应写上了名字,全程却没说过一句话。这是这么多年来,莫子俞参与‘识药会’最安静的一次,以往都要炫耀几句说什么这些药材对于他而言没什么挑战力,但今年这样的沉默让台下的弟子看了也不禁生出几丝疑惑。 巫暮云拿出口弦刚准备吹出来,台上的莫子俞像是着魔一般,毫无征兆地冲了过来。 青梧见长丢出了淬了药粉的飞行针,命中莫子俞后背,接连几针下去,使他瘫软无力,倒在了地上。 “大师兄!”台下的弟子们见自家大师兄倒在了眼前,一脸焦灼地喊出了声。 “天啊!谷主,大师兄这是怎么了?这么突然,是中毒了吗?” “大师兄!大师兄的嘴唇为何这么紫?!” “……” 莫子俞倒下后,从嘴巴里爬出了一只蛊虫,青梧见了脸色明显不太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巫暮云,而后看向贺宴舟。 “还真是一只蛊虫,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下了蛊呢?”贺宴舟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只能想到是追杀巫暮云的那些杀手干的。 青梧飞出一枚银针,命中蛊虫,蛊虫顷刻间化成了灰烬,“无缘无故?你真的不怀疑你身后这个人?” 贺宴舟喃喃道:“嗯,确实。”他压根没有听到青梧说的话,只是自然而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青梧:“你这么说的话,就是他干的对吗?” 贺宴舟回过神有些茫然,“啊?” “宴舟!”青梧说着,猛然回头,手下运功,一掌朝着巫暮云攻去。 叶文昭在一旁被吓得一个激灵,却不闪躲,严严实实将巫暮云挡在了身后,只听青梧怒道:“阿昭让开!” “青梧爷爷,你这是做什么,凶手不是公子,这些天他都是整日整夜教我练枪,真不是他干的!”叶文昭激动道。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千人千面灭神医谷(2) 巫暮云一把拽过叶文昭,“你挡在我面前会显得我很没用。”再看着青梧,“谷主,我知道不请自来,是对你不尊重,但这件事情,我可以解决,若你相信我,解决后我便离开神医谷,绝不逗留。” “不相信!”青梧压低声音道:“邪教组织,何来信用?” 莫子俞被几位弟子扶着去到了百草方治疗,青梧的这一声音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贺宴舟听后笑道:“各位误会了,谷主说的是气话,面前这位公子确实是我带回来的,但目前没做过坏事。”又对青梧道:“这件事情发生在神医谷境内,你嘴里的邪教组织说不定已经埋伏在弟子之间,别太打草惊蛇。” “事到如今,你是要护着他?”青梧道。 贺宴舟道:“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别那么快下定论,你见他是坏人,那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呢!事情也许因他而起,但绝非是他所为。” 青梧不满地别过头,甩袖不再说话。 贺宴舟转眼看向了巫暮云,“你且说说要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巫暮云也没想到那些人能追杀到神医谷来,有些歉意道:“贺兄放心,此事因我而起,便交给我去处理,保证斩草除根。”说着,他便转身跃上了槐树枝头,撂下一句:“没斩草除根之前,巫某也不会再出现在神医谷!各位大可放心!”便不见了人影。 只有青梧有些气愤道:“哼,怕不是趁机逃跑了吧!” 贺宴舟心道:“臭小子倒是跑得快,知道那些杀手藏在什么地方吗?”这些天与巫暮云相处下来,贺宴舟知晓他绝非是落荒而逃之人,毕竟他爱面子又好胜,但为人坦荡,行事果敢,倒是有几分巫行风的作风。 对于南诏追杀巫暮云的杀手能找到神医谷来这件事情,贺宴舟也是疑心重重。第一,神医谷多年来隐密江湖,能找到这里的除了一些名门正派,其余江湖人士怕是连入口也找不到;第二,若是真找过来了,那就不是普通杀手,这其中必定藏有顶尖高手。 哪怕真如贺宴舟说的,那些杀手隐藏在了神医谷弟子当中,但猎物都逃跑了,估计也不会停留太久,所以对于神医谷的安危,他并不担心。 傍晚,青梧和他发了很久的牢骚,大都是指责他救下巫暮云,但贺宴舟几乎记不得他大抵说了些什么了,看着他给莫子俞疗伤疗得差不多了,便找个理由离开了百草方。 贺宴舟从百草方提了两副青梧给的用于调理身体的药方,一路往白梅林走去。 他也不知为何要去白梅林,兴许是本能反应,一遇到一丁半点的烦心事就想找酒喝,时间久了,身体自然而然就会往那里走。 落日的余晖照在贺宴舟脸颊上,将他的五官衬托得很好看,若是换身行头和性格,他也是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到了白梅林,贺宴舟将手里的药包随手挂在了枝条上,随后开始细嗅酒香,哪快土地浓郁便动手将其挖开。 可是双手沾泥刚挖了不久,身后有细微的落叶声,有人踩在枝条上俯视着他, 贺宴舟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这白梅林就不该来。” 好在贺宴舟除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外,并没有在来人身上感受到杀意,于是又悄悄松了口气,今日大抵死不了了。 贺宴舟试探着转过头,不料在霎那间被来人踢中了后背,扑向了白梅树,又被其紧紧锁住了后颈。 “巫暮云在哪?”贺宴舟耳边传来一女声,只觉其冷冽如霜,寒冰刺骨。 光听这声音他大抵也猜出了来人,可偏偏被无情地摁在了树上,无法回头确认再三。 “女侠饶命……我,我不知道什么巫暮云啊。”贺宴舟眨巴眨巴眼睛道。 谁知女子手下的力道更重,一把刺刀已经挂在了贺宴舟颈侧,比划了两下,道:“说了,你活。不说,你死。” 贺宴舟看着那把刺刀,看见了上面雕刻着的紫蝎,果真如他想得一样,是南冥教第一杀手‘诡刃封喉,雌雄莫辨’的沈十一。 难道下蛊控制莫子俞的是她吗?贺宴舟想了没多久,便又觉得不对,若真是沈十一,那她不该早就追杀巫暮云去了?在白梅林逮着他做什么? 见贺宴舟不说话,沈十一手上的刺刀已经沾染了几滴贺宴舟脖颈上的鲜血,又问:“巫暮云在哪?再不说,人头落地。” 贺宴舟真怕她一刀杀了自己,赶忙妥协道:“说!我说!女侠你可千万别杀我!” 沈十一听后将锁住贺宴舟的手收了回去。贺宴舟趁机回头看了沈十一一眼,只见她黑绸银饰,双刺在手,额间一抹紫色,清冷孤傲,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倏然,贺宴舟手上飞出一枚银针,沈十一反手用刺刀挡开,迅速把欲要逃跑的贺宴舟捉了回来,一掌将他打到了身后的树上。 贺宴舟却忍着伤痛,爬起来,和沈十一缠斗在了一起。贺宴舟如今不过三成功力,压根不是沈十一的对手,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可是招招落于下风,他却招招不让,一次次扛下了沈十一的攻击,又一次次被打得连连后退。 “唰!”突然,沈十一像是极其不耐烦地丢出其中一把刺刀,干净利落,正中贺宴舟右肩,将其死死钉在了树上。 贺宴舟嘴角带血,却不知为何大笑了起来,有些自嘲又有些疯狂。是了,他早就输了,不止这么一次。 “我现在还没有杀你的欲望。”沈十一逼近贺宴舟,“告诉我,巫暮云在哪?” 贺宴舟忍痛道:“女侠这么厉害…何必专门找我来问。况且你那么……想找到他,是杀他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咳咳……” “找你是因为你与他在一起过。”沈十一道。 贺宴舟心道:“果然,她一直以来都观察着巫暮云,要是真要追杀巫暮云,太容易了。” 沈十一从贺宴舟右肩将刺刀拔了下来,“目的?我不是来杀他的,是来提醒他,有人要来杀他。你如果不知道,那就算了。”她打量着贺宴舟,“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杀你没有意义。” 贺宴舟衣衫褴褛,上面还沾染了血迹,活像个幽州城讨饭的乞丐,杀了他,不过是在双刺上沾了几滴血液而已。 沈十一说完就要离开,贺宴舟吃痛地捂着肩上的伤口追了上去,道:“他刚离开神医谷,女侠,能……告诉我,是除了那些整日追着他跑的杀手外,还有其他人要杀他吗?” 沈十一侧过脑袋,道:“有,‘千人千面’夜来风!”话落,人已经跃上枝头,消失在了白梅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千人千面灭神医谷(3) 贺宴舟回到清风居后,叶文昭刚好没睡,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一双眼睛瞪了又瞪,“天呐!贺叔,谁将你弄成这样的?”她上前扶过贺宴舟,将其带到了屋内。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青梧爷爷!”叶文昭说罢就要往外走去,却被贺宴舟一把拉住了衣角,“别去……老头子现在还在气头上,我的……伤势不算重,你弄点草药给我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别……别虚张声势!“ 叶文昭听着贺宴舟虚弱无力的声音,又看了他肩膀上往外渗出的血渍,这还不算是重伤的话,那估计就要命悬一线了,伤她贺叔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叶文昭想,兴许与白天下蛊的人有关系。 可是贺宴舟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用在哪叶文昭都懒得说,却总是用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八年前一样,八年后还是一样,要死了也不喊疼。 “贺叔!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七岁小女孩了!你看看你的伤,你管这叫不重?”叶文昭头一次和贺宴舟发脾气,却还是从柜子里翻出了草药和绷带,一边扯开贺宴舟的衣服,一边骂道:“你不想告诉青梧爷爷,无非是也怕他担心……” 贺宴舟迷迷糊糊听着叶文昭的谩骂声、质问声,脑海里却重复着沈十一的话。 ’千人千面‘夜来风。贺宴舟行走江湖数十年,也只有在巫行风嘴里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贺宴舟没见过此人,只知道曾经有一位易容术高超的前辈出入南冥教,后来被仇家追杀,死在了魍魉山下,从此南诏便多出了一位同样易容术高超的人物,这个人,就是夜来风。 夜来风可化作任何人的模样,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破绽,至于他的武功,贺宴舟不知深浅。 又过了三天,莫子俞醒了过来,青梧问的所有话,他都记不起来了,什么时候见了什么人,什么时候被下的蛊,他都记不得,像是被蛊虫吸走了一部分的记忆,甚至忘记了很多在神医谷发生的事情。 于是青梧又怨恨上了巫暮云,他一个好好的大弟子,被一只蛊虫弄得记忆不全,甚至没有以前聪明了,可不生气? 在叶文昭的细心照顾下,贺宴舟的伤好转了一些,能走能动,还有力气开完笑,恢复能力确实不错。 只有巫暮云自从离开神医谷后便没有了消息,这让贺宴舟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臭小子武功不低,说不准那’千人千面‘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呢,自己在这菩萨心肠杞人忧天的,活像个守寡人,还不如等伤好后,开开心心喝几坛子酒水行行乐。 贺宴舟想是这么想,还是拖着病体离开神医谷,去找巫暮云了。但他做这一切却是为了巫行风,他们之间有七年的遗憾需要弥补,而他比巫行风多活了一年,算是欠巫行风的,就还在巫暮云身上吧。 贺宴舟清晨出发,黄昏便又回到了神医谷,无功而返,十几个时辰下来,找遍了整个幽州城,连巫暮云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坐在窗边将叶文昭熬好的汤药一口闷下了肚肠,苦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心道:“臭小子该不会被抓回去了吧?” 对于巫暮云的武功,贺宴舟实在拿不准,只是将他捧在较高的位置,但有没有夜来风那么高,贺宴舟并不知道。哪怕是魍魉山唯一的江湖弟子,也不见得武功就一定要高于江湖上的老前辈。 繁杂事情太多,弄得贺宴舟旧疾复发,外加新伤,今日又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午时,神医谷来了十几位青衣男子。 有弟子跑到学堂将此事告知给了青梧,青梧听闻后竟暂停了药物讲解一路跟着弟子来到了神医谷外。 那些人腰上挂着白玉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青字,而带头的那位身着藏青色服装,青玉发冠,手握蓝色长剑,是个留有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 “我说怎么那么大的阵仗,是什么风将周大侠从洛阳吹到了幽州来?”青梧上前询问道。 这些青衣男子,原来是洛阳青云山的弟子,这位中年男人就是青云山副掌门周雪松。青云山自古以来人才辈出,秉承‘侠义道德’四字,以‘青云二十四剑法’在八年前便是江湖中人耳熟能详的门派,且是雾森林里发动围剿的主力军,如今更是顶替了逍遥派的地位,成为了新的天下第一门派。 神医谷与其他名门正派有所交集,但却不多,大都是以治病救人为主,可是今日周雪松却带着弟子倏然来到了此地,这让青梧有些意外。 周雪松拱手道:“周某不请自来,实在不好意思。”他将袖子拉到了臂弯,只见手腕上有一大块红斑,“我本欲带弟子们前来幽州历练一番,路过此地时不慎被路边的苍耳子灼伤,无法运功,不知谷主能否救治?” 青梧这才发现,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一个个满脸苦相,似乎中毒不轻,有一些双眼迷离,似乎已经开始神智不清了。 苍耳子是青梧让弟子种植在谷外的,这本是一味性温,具有祛风散寒作用的药材,但也具有一定毒性,凡是不经加工触及皮肤,便会出现恶心、呕吐、头晕等症状。 可是苍耳子的范围并不广,且当时被栅栏围了起来,难不成是他弟子偷懒没将这栅栏围上? 思来想去,这也算是跟神医谷脱不了干系,青梧道:“可以!当然可以,快快请进!” “来人,将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送往百草方!”青梧指着周雪松身后的弟子道。 一行人就这么被送到了百草方,然而,学堂里的弟子们还在盼着他们的谷主回来上课,这其中便有好不容易来听课的叶文昭。 叶文昭来学堂听课那只是因为在清风居太无聊了,而且这些天也没有人教她练|枪,只好自己找点事情干,于是便跑到了学堂来。 至于贺宴舟,这八年来就没尽过身为神医谷弟子的职责,难怪青梧说无人管得了他。 等了大抵有八个时辰左右,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叶文昭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学堂。 莫子俞难得在学堂上见到了他的小师妹,刚想上前说上两句,却被急匆匆跑进来的小弟子打断了。 “各位师兄师弟,谷主说今日要教学新的内容,请各位前往百草方!” 青梧几十年教学,新内容层出不穷,有时候弟子们的脑袋都不够记的,此时学堂内一片唏嘘,而叶文昭早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百草方内,青梧亲自给周雪松把了脉相,苍耳子的毒素并未影响到他的五脏六腑,大抵是因为他功力匪浅的缘故。至于其余弟子,中毒不轻,须得将毒素逼出才行。 周雪松将手从青梧那里抽了回去,询问道:“我听闻苍耳子也是一味珍贵药材,怎地还能叫人中了毒?” 青梧坐在诊桌前继续给其他人看诊,直到学堂那群弟子来到了百草房门外,便将这些事情吩咐给了他们。 “是药三分毒,但苍耳子有五分,汁液和尖刺在未处理的情况下深入肌肤会出现中毒现象。你们估计赶路太急,被这东西扎破了皮肤,下次可得小心些。”青梧道。 周雪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都怪周某粗心,这一不小心便被苍耳子蛰了,下次一定注意!今日多谢谷主相救,不知我这些弟子身上的毒素,大概多久能够去除?” 青梧看了一眼正在给青云山弟子诊脉的莫子俞,笑:“这就要看我神医谷这些弟子能多久将这苍耳子的毒解了。” 莫子俞转头看了过来,对着周雪松行了一礼,“您就是周大侠吧?我之前听谷主提过您,讲了很多关于您的故事,天下‘棋圣’,听闻您还和当今国师下过棋呢,晚辈实在敬佩!您放心,苍耳子的毒素很好解,只需三日,按时服药,便能好转。” 周雪松看了看青梧,笑道:“你是?” 莫子俞道:“晚辈莫子俞,是神医谷大弟子!” 周雪松看着面容俊朗,一身正气,既有医者风范,也留侠者气概,点了点头,对着青梧道:“神医谷不愧是天下神医的出处,我看你这弟子,将来必定成器,足以撑起整个神医谷。” “真是如此,那老夫也就能少操点心了。”青梧叹道。 莫子俞继续为那些弟子看诊把脉,而后联合师弟们一起将药方开了出来,又叫几个师弟将藏书阁外的客房整理了一番,好让青云山一行人入住。 另一边,叶文昭刚回到清风居便见贺宴舟在院外悠哉悠哉晒太阳,惬意得不得了。 想起来巫暮云还在谷外,赶忙跑上前道:“贺叔!你今日怎地还在这里啊?” 贺宴舟眯眼瞥了她一眼,“你贺叔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叶文昭急忙道:“你上次不是说要将云公子带回来吗?怎么?你不会忘了吧?” 贺宴舟都懒得从躺椅上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叶文昭插着腰,翻了一记白眼,“云公子刚走第二天,你身负重伤,说怕他遇到什么什么狗屁高手时说的,要将他带回来,再找他算账!你现在不承认不会是找了几天,没找着人所以就不管了吧?” 还真是被她说中了。 贺宴舟在心里叹道:“丫头长大了,胡说八道都能说准几句。” 若是夜来风要杀巫暮云,贺宴舟也许阻止不了什么,最多就是冲上去当个替死鬼。然而,如今幽州城既不见巫暮云的影子,也不见夜来风的影子,这就奇怪了,要么是巫暮云已死,夜来风回到了南诏复命,要么是巫暮云将人引到了别的地方,所以贺宴舟这么没日没夜地在幽州城找人并没有意义。 “你这说得,好像你贺叔和他很熟似的。”贺宴舟不满道。 叶文昭:“难道不是吗?” 贺宴舟:“难道是吗?”他坐起身,“我与他不过救命恩情,早就还了,还清了还纠缠个什么劲?” 叶文昭有些不明白,“救命之恩也能还清吗?之前你可不是这么教我的。你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只需要一份恩情亦或是一份仇恨,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叫两个人一生都扯不干净。就像你与我阿爹阿娘,与苏叔和黄姨,你们之间不也是一份份恩情连接在一块的吗?” “难道青梧爷爷说云公子是那下蛊的邪教中人是真的,所以因为如此,贺叔也就不想与其来往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千人千面灭神医谷(4) 贺宴舟自然没有因为别人口中一句没有依据的指认便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况且还是一个曾看着长大的孩子。只不过八年来发生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这些他贺宴舟细细琢磨了一番,巫暮云还是不是当初那个拦着他去路想要习剑的少年,贺宴舟拿不定主意。 甚至于从巫暮云嘴里得知的追杀他的是南诏女王这件事情,贺宴舟也有过怀疑,南冥教真的那么容易被一个女人威胁?那巫行风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者,夜来风是何等人物,估计曾也是魍魉山某位仙人座下弟子,会听命于南诏女王?他追杀巫暮云不假,但必定另有目的。 只可惜巫暮云心思缜密,满嘴甜言蜜语却没有一句是真心话,究竟还是提防着贺宴舟的。 “臭小子变了。”贺宴舟心里不禁感概道。南冥教或许发生了很大的地位变化,但不见得就是要依附于南诏国女王。 贺宴舟倏然明白过来,沈十一既是要抓他回教,也得护住他的性命,所以那些紫衣杀手确实就是南冥教的,而南诏女王才是那个处于水火之中的角色。 如此一来,巫暮云特地编造谎言的目的,也是避免将南诏如今的形势传入名门正派耳里。 想来自己被当成猴耍,贺宴舟心里很是不爽,悻悻道:“你那云公子不见得就是好人,与他来往做甚?” “贺叔!你怎么能这么说云公子?他在清风居从来不是白吃白睡,砍柴烧火,跑腿做饭,他样样都干,从来没有闲着,是不是好人,你与他相处这几个月以来看不出来吗?!”叶文昭气冲冲道。 她心思单纯,觉得凡事帮自己分担家务,教自己习武练|枪的人都是好人。而且巫暮云很温柔地、很细心地教她枪|法,就像叶青儿时带着她吹箫一样,所以她坚信巫暮云绝非坏人,哪怕是坏,也是立场不同,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 贺宴舟心里也是一股烦闷,此时被叶文昭这些话弄得有些不耐烦,于是凶道:“看出来又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阿昭,有些事情不该你管的,你乖乖站在一旁闭嘴就行了,话别太多!” 叶文昭不是第一次被贺宴舟凶,以往都是厚着脸皮和他争个不停,最后她贺叔肯定会向她妥协的,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鼻子一酸,嘴里哽咽道:“你救过他的命,他难道就没救过你的吗?!贺叔!你不通人情!”说罢,叶文昭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哐!’一声重重关上。 贺宴舟愣了一下,一掌拍在了自己脸上,有些懊恼道:“到底在生气些什么?” 巫暮云骗他也好,不骗他也好,那么在意又是为何?他们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一拍两散,忘了也就罢了,作何要为此生气呢? 真是疯了。 戌时,贺宴舟用完膳,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里屋,叶文昭赌气没有出来吃饭,他想着要不要和她道个歉,正要起身,却见清风居外走过几个弟子,“谷主今日接的贵客你可有听说过?” 另一位弟子道:“青云山谁没听过,那可是天下第一门派,厉害着呢!” “不过你想想,这么厉害的门派弟子怎么会中苍耳子的毒呀?你看到没有,那些弟子一个个脸色煞白,可见中毒不轻。” “这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没好好听谷主讲课,劝你赶紧补补,免得到时候被问到了要被罚喽!” “啊?我到底漏了什么呀……”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入贺宴舟耳里,今日他没有出清风居的大门,所以不知道神医谷发生了什么,青梧竟然收留了几位青云山弟子? 青云山的人从洛阳跑到了幽州?什么目的?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倏然而来。 贺宴舟收回想要哄一哄叶文昭的心,从清风居跑到了百草方,但此时百草方已然关门,青梧也回到了他的住处。 戌时到亥时是神医谷弟子入睡的时间,所以路上几乎没有了人影,在槐树下停留了不久,贺宴舟刚转身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琴音。 悠扬婉转,却又暗藏杀机,他猛然抬头,穿过枝叶缝隙,在房顶上看见月光下正端坐着一位男子。 贺宴舟瞧不清他的脸,但光听这熟悉的音律,可以判定这个人也许就是夜来风。 此曲巫暮云曾用口弦吹过,是用来御蛊的,只有南诏人会,而传闻中夜来风除了能变幻面容,还弹得一曲好琴,且专挑夜里弹给将死之人听。 果然,贺宴舟脚下传来声响,密密麻麻的蛊虫便朝他涌来,他脚尖点地跃上了屋顶,与夜来风只隔了一座房屋。 今夜贺宴舟听了此曲,那个将死之人便是他了。 夜来风一袭紫袍,顶着一张俊美的脸蛋,凤眼下露出了阴森可怖的笑容。 “归去来兮。今儿,我就送送公子吧?”夜来风举手投足有些妩媚,只见他双手拨动琴弦,一道疾风便朝着贺宴舟猛然飞去。 贺宴舟心叫不好,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疾风,于是便扑向了身后的老槐树。 贺宴舟双脚落在槐树枝干上,引得槐花落了不少。 脚下的蛊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窝蜂往槐树上爬,贺宴舟闪躲不及,又被夜来风飞来的琴音震下了槐树,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贺宴舟得知不是其对手,像是放弃了抵抗,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那边屋顶上的人笑道:“都道夜来风从不替别人杀人,只杀‘有缘人’,贺某若是这个有缘人,不知大侠可能真面目相见?” 夜来风掩嘴低笑了两声,“公子说笑呢,‘有缘人’是针对那些能与我过两招的武林高手,而非你这样的可怜人。” 蛊虫已然到了他的脚下,无处可躲,只能从衣袖里飞出擦有麻醉药的银针,一排排挡在了蛊虫面前。只可惜他能挡住蛊虫的一时片刻,却挡不住夜来风令人震颤窒息的琴音。 贺宴舟体内的真气暴走,五脏六腑疼痛不已,吐出了堵在胸间的淤血,他苦笑了几声,这么容易就成了强弩之末,连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就在贺宴舟闭眼迎接夜来风又一道攻击时,一把蓝色长剑从他身后飞了出来,破了夜来风的琴音。 贺宴舟睁开眼,见到的是一位藏青色衣服的中年男人挡在了他面前。 那把蓝色长剑重新回到了男人手里,一剑指向夜来风,“哪里来的邪教中人,也敢跑来神医谷撒野!” 贺宴舟一脸正经地看着男人,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子,你没事吧?” 此人正是青云山副掌门周雪松,方才贺宴舟还以为他会是夜来风假扮的,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出现在眼前,显然是他想错了。 “没事……谢谢前辈相救。”贺宴舟道。 对于周雪松,贺宴舟还是逍遥派掌门时,两人下过棋,算是以棋为友,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青云山围剿逍遥派时他曾替贺宴舟说过情,哪怕没起到任何作用,但至少他不认为贺宴舟是个坏人,所以直到现在贺宴舟都很感激他。 贺宴舟低下头,心里有些惭愧,自己方才竟误会他了。 夜来风看着周雪松,冷笑了几声,“哟!周大侠也在这里呀,真是太好了。不如今日,就你来做我的‘有缘人’吧!” 话落,琴声又起,地上的蛊虫开始暴动,冲破了银针的阻碍,朝着两人爬来。 周雪松不慌不忙拿稳剑身,集内力于剑上,一剑朝着蛊虫挥去,再一剑朝着夜来风挥去。 此乃青云二十四式之第九,只见蛊虫被成片击杀,夜来风在抵挡剑式时琴弦断了一根。 周雪松看着地上死了一大片的蛊虫,又细细看了一眼夜来风,“你是夜来风?” 夜来风站起身,一手抱着古琴,一手不断拨动剩余琴弦,尖锐刺耳的钱琴声如同魔音,几乎要震碎了贺宴舟的骨头,弄的他头痛欲裂。 看见贺宴舟几乎跪倒在了地上,周雪松用剑苦苦支撑,正寻找机会冲破夜来风的魔音,没想到另一边也传来了同样的曲音。 对比于夜来风的魔音,它显得十分委婉,甚至还有些动听。 贺宴舟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瞧见了屋顶另一边翘起的房檐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巫暮云消失了差不多半个多月,倏然出现,贺宴舟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分,他离开神医谷,究竟去做了什么? 口弦的声音降低了夜来风魔音的伤害,贺宴舟这才得以缓解。 见到来人,夜来风眼中明显一喜,将琴音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二公子,你终于舍得露面了?正好,赶紧将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也免得我在神医谷杀人!” 贺宴舟心里轻颤了一下,巫暮云究竟拿了什么东西?这小子到底还向他隐瞒了多少事情? 巫暮云换了一身黑衣,在月色下显得深沉而又神秘。他从嘴里拿下口弦,放回了衣袖中,看了一眼贺宴舟,站起身便往夜来风走去。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抽出腰上的七杀,而后疾风似的掠到了夜来风身后,瞬间抹了他的脖子。 一位在江湖中引起阵阵惊慌,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就这么被巫暮云杀了,人头落地,滚到了屋檐下。 贺宴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与他一样不可思议的还有身边的周雪松。 周雪松看着巫暮云剑柄上的五线滑尾蝎,往后退了几步,将贺宴舟护在了身后。 这时,听闻动静的青梧和莫子俞,带着一众弟子来到了百草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千人千面灭神医谷(5) 巫暮云有些嫌弃地擦拭着不小心沾染到手的血液,一转眼恢复了以往那副好说话的神情,从屋顶上落了下来,站在众人面前。 “你也是邪教中人?为何帮我们?”周雪松看着巫暮云那副倏然转变的神情道。 此人气场强大,方才那一招式甚至还没有叫人看清楚便将夜来风杀害,必定不简单。周雪松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如何联合青梧等人将他拿下时,贺宴舟却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这一句话令周雪松的八字胡须都不禁一惊,不解地看向了一旁的青梧。 青梧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巫暮云将七杀重新缠在了腰间,对着众人道:“夜来风是冲着我来了,给各位带来不便,实在抱歉。如今他已死,各位可放心,今后神医谷不会再受人威胁。”说罢,他再看了一眼贺宴舟,“也多谢贺兄这几个月的收留,巫某感激不尽,今后必定报答。” 巫暮云看着几位弟子手里都带了武器,又道:“我虽是邪教中人,但今日来此并非要对各位不利,各位大可放心。” 言罢,巫暮云转身准备离去,不料贺宴舟却忍痛冲到了他前面,看了他一眼就往前走去。 巫暮云只好乖乖跟了过去。 等两人都走了,众人才放下了警惕。 周雪松问青梧:“周某知道神医谷不论江湖是非,但收留邪教中人……这,实在……实在……唉!” 为避免误会,青梧哪怕再无奈,也只道:“神医谷从来只救人,不杀人。既是救人,就不分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他就躺在我神医谷内半死不活,我是救还是不救?” 周雪松听闻也就闭了嘴不再多言。 夜来风的尸体被莫子俞派人给处理掉了,但有一个问题,他并没有易容,这叫众人疑惑不解,尤其青梧。 都道是‘千人千面’,又怎会以真面目示人,奇怪,太奇怪了…… 贺宴舟带着巫暮云来到了清风居。 叶文昭正在摸索着手上的红|枪,一见来人,惊喜地跑了过去。 “云公子,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巫暮云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枪练得如何?” 叶文昭瞥了一眼贺宴舟,看样子还没有消气,“你教的招式都学会了,正等你回来继续教我呢!” “那可就没办法了,我也只会那些,你要是还想学就得让你贺叔来了。”巫暮云轻声道。 叶文昭瞪了一眼贺宴舟,“才不要!我……哼!” 话还没说完叶文昭就拉着巫暮云跑到了一边,巫暮云看出了两人的不和谐,道:“吵架了?” 叶文昭点了点头,而后叹口气,悄咪咪道:“其实我贺叔并不是不想教我,而是他也办法教我。”她压低声音:“他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所以,还是要云公子教的!” “咳咳!”贺宴舟看着两人倏然冷了脸,巫暮云哄了叶文昭两句便回到了贺宴舟身边。 两人进了屋,坐了下来。 “二公子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贺宴舟开口道。 巫暮云顿了顿道:“这些天我在外面看到一些应季的吃食,过几日带给贺兄尝尝……” “巫暮云!”贺宴舟倏然打断道:“你为何要骗我。追杀你的真的是南诏女王?还有这些天你到底去做什么了?你不打算和我坦白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感恩,所谓的要与我为友?” 巫暮云有些无奈地低头轻笑了一下,“贺兄果然聪明,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贺宴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只好道:“江湖是个是非地,有些事情,贺兄知道了反而不太好。” “你瞒我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你我之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朋友可不是这么做的。” 巫暮云苦笑道:“朋友,贺兄只当我是朋友吗?” “不,你我现在没有任何瓜葛。”贺宴舟说着去里屋拿了几包草药丢给了巫暮云,“你身上的伤我既然已经插手了,那就该把它治好。这些草药你拿着,今后江湖再见,不是敌人亦不会是朋友。” 巫暮云拿着草药看看,“南冥教如今的局势对其他名门正派来说,十分不利。你与神医谷虽然不论江湖是非,但我也不得不防,南冥教并非要追杀我,而是我欠我哥一场比武,身负未定,南冥教便无教主。夜来风杀我的目的我不知道,但也许是因为昆山玉。” 贺宴舟质疑道:“昆山玉在你手里?” 巫暮云道:“准确说是曾经在我手里,但一块破玉,我实在不感兴趣,转手便还了回去。” “你从哪得来的?”贺宴舟继续问道。 巫暮云道:“自然是吴淼手中,但还回去后,吴淼便死在了芳菲苑。如今这块玉佩究竟在谁手里,除了方世杰没人知道。可惜的是,慕容霖将人带回千机阁的路上遭人埋伏,方世杰被当场杀害。” 贺宴舟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料到方世杰必死无疑,这其中的幕后黑手必定不会放过他。 “夺走昆山玉的人,就是杀死他的人。”巫暮云道。 贺宴舟只觉得这快玉佩哪怕能开启天下第一武库,流落在江湖当中也是个祸患,只怕到最后江湖风波又起,难得平静之日。 贺宴舟‘啊’了一声,“所以这些天你究竟在做什么?” 巫暮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迟迟没有开口,只听贺宴舟又问:“又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情对吗?无妨,我也懒得问。”说着起身提上酒葫芦便往院子外走去,“你无事的话,早些走吧。” 巫暮云愣在原地许久,扯了扯嘴皮往身后一转,消失在月色之下。 直到天色渐亮,走到了幽州城边缘,不远处的房檐下露出一个人影,似乎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只见那人的衣角被晚风吹到了月光下,整个人隐没在黑暗当中露出两把刺刀,怀抱着双手,抬眼看向了巫暮云。 沈十一带了面罩,只露出一双凤眼,放下双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今日我不想动手。”巫暮云眼里闪过戾色,出口便是清冷的南诏国语:“劝沈大人莫要纠缠。” 沈十一将占有血迹的双刺插回了背上,回道:“巧了,今日我也不是来动手的,二公子只要知道自己欠主人一场比武便可。我来不过是提醒你,靖王昨夜到了幽州城,你多加小心,可别被这些名门正派抓住了。” 巫暮云脸上的戾色散了,转而有些嘲讽,“上官拓?哼,怕是为了昆山玉而来。你放心,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沈十一道:“不客气,二公子若是还不回去,主人估计也会亲自来请,你可得想好。” 巫暮云没回答,只是看着沈十一刺刀上的血迹,“你杀人了?” 沈十一往后看了一眼,“对了,忘记告诉你,神医谷有一部分弟子被南诏的金蝉蛊控制,有几个被我遇上的,顺手便被我杀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十一道:“我骗你做甚?” “糟了!”巫暮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然回头又往神医谷的方向直奔而去,沈十一摇了摇头,不久便消失在了他身后。 月黑风高,白梅林里,贺宴舟几乎饮了一夜酒,最后和着月色入了睡,一堆酒坛滚落在树下。 说来也奇怪,这些师兄弟们酿的酒就像源源不断似的,贺宴舟来了不知多少次,还是没能将其饮尽。 待到次日破晓,贺宴舟才从树上迷迷糊糊起了身。 他心里不畅快,喝酒也没滋没味的,揉了揉额间,等清醒过来了,才慢悠悠走出了白梅林。 贺宴舟哼着小曲儿,走起路来有些晃悠。 然而就在他走到了离清风居不远处的学堂边时,发现地上莫名躺了一堆尸体,以为是眼花没看清,再走近了些,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会这样?”贺宴舟一边想一边往清风居那跑去。 等破开了院子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他慌忙冲进里屋,到处找了个遍,就是不见叶文昭的身影,于是大喊道:“阿昭!阿昭!” 可是喊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回应,直到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红|枪,以及枪矢上的血迹,踉踉跄跄往院子外跑去。 清晨的阳光十分刺眼,照得贺宴舟将那些路上的尸体看得清清楚楚——有膳食堂做饭最好吃的厨子,也有曾替青梧照顾过他的小师弟,都是熟悉的面孔,却都躺在了地上。 贺宴舟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逼迫自己停在了百草方背后。 这里的尸体最多,血腥味最重,甚至还能看见爬在血泊中蠕动的蛊虫。 “二位体内都被种下了蛊虫,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忽然,一声音传入贺宴舟耳里,他躲在房背后偷看过去,只见几位黑衣杀手将青梧和莫子俞等人擒住。顿时,他心中忽然明了,那死去的人并非夜来风,是有人假扮了他,声东击西,为的是那块昆山玉。 巫暮云说昆山玉并不在他手里,那这些消息又是什么人传到了夜来风跟前的?还是说夜来风也像沈十一那样,一直默默跟在巫暮云身后,瞧见他拿了昆山玉便开始对他穷追不舍了。 昆山玉离开了千机阁,果然只会带来祸患。 “哼!夜来风不愧是’千人千面‘,竟易容成周雪松的模样来骗老夫,好得很,实在是好得很啊!”青梧说着一身内力迸发,震开了束缚他的两位杀手,谁知却是牵动到了体内的蛊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莫子俞试着挣脱却徒劳无功,急忙道:“师傅!你没事吧?该死的!你们这些小人,有种正面单挑,别玩这些阴险把戏!” 带头的杀手将青梧从地上扶了起来,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谷主生气也没有用,事情已然发生,你们神医谷留不了了。”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竟敢!”青梧激动道。 贺宴舟听闻有些愕然,平复心情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百草方前的杀手也就十几位,夜来风以及其余几位杀手并不在场。 “看来他是去追巫暮云了。”贺宴舟心道,“豁出去了!” 倏然间,’噼里啪啦‘,神医谷各处房屋发生了爆炸,学堂以及膳食堂都燃起了大火,火势凶猛无比,火舌席卷了而来。 弄得贺宴舟有些猝不及防,感受到滚烫的火焰朝着百草方扑了过来,闪躲不及,直接在几人面前现了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千人千面灭神医谷(6) “宴舟!你怎么来了,快走啊!”青梧见到贺宴舟出现在了眼前,连忙喊道:“快走——” 几位杀手反应敏捷,迅速就拿着刀剑挥向了贺宴舟,贺宴舟手里拿着叶文昭的红|枪,硬生生挡下了所有攻击,却不慎牵扯到了之前沈十一留下的刀伤,额间冒汗,只能忍痛强行运功。 十几位杀手将其包围,他以‘九州行’一步一斩,拿下了一半杀手的性命,却也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 青梧和莫子俞等人在混乱之中趁机挣开束缚,也加入到了战斗中。 带头的杀手手里带着鹰爪,锋利无比,顷刻间就能破开皮肉,让上面的毒素浸入心脉,然就在这鹰爪抓向贺宴舟时,电光火石间,莫子俞出于本能替他挡了下来。 “噗呲”一声,莫子俞的后背被鹰爪深深嵌入,再拔出来时,已是鲜血淋漓。 青梧用银针刺向了挡在面前的杀手要害,飞奔过去接过莫子俞,大声道:“子俞!” 其余弟子同样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喊出了声:“大师兄!” 贺宴舟从愣神中抽离出来,体内真气暴动,在只有三成功力不到的情况下,以枪代剑,使出了‘无双剑法’,一击刺穿了那杀手的胸膛。 待一切结束,他再无力支撑身子跪倒在了莫子俞身后。 “子俞?子俞?!”贺宴舟头一次叫莫子俞叫得那么亲切。 贺宴舟是个无赖,以前总喝莫子俞酿的白梅酿,却也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看。可是莫子俞一直以来都当他是朋友啊,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喜欢偷他白梅酿的朋友。 贺宴舟差点忘了,莫子俞每次在他偷喝完白梅酿后,还会再拿一些新酿的酒藏在原先的地方,他虽是因为贺宴舟偷酒一事生气,但也大方地将好酒都让给了贺宴舟。 在神医谷里,因为青梧的缘故,几乎所有人都很照顾贺宴舟和叶文昭,所有人都于他们有恩。 可是如今,恩人几乎都被他们害死了…… 莫子俞的后背被贯穿,鹰爪上面的毒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身体,那是一种南诏特有的毒,名为’红鸠‘,有解药,但并不在杀手身上。 贺宴舟扑到莫子俞身边,一脸无助地看着青梧,“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有……你有办法救他的对吗?” 莫子俞的气息变得愈发微弱,他疼得只能睁开一点缝隙,“不要……自责,我一直……当贺兄是朋友,为朋友挡刀而已,不怕……”他一把抓住青梧的手,“师傅,师傅……救不了了,心脉入毒,救不了了……我太痛了,好痛啊!帮帮我……帮帮我……” 中‘红鸠’者,全身如同蚁虫啃咬,生不如死。 弟子们吓坏了,一味苦求青梧:“不要啊!谷主,大师兄会死的!” 青梧眼角沾了泪水,抱着他最器重的大弟子,“子俞,师傅对不起你。”他用近乎绝望的语气道:“你在那边……好好的……”随后便抱着莫子俞哭了起来,一手抚上他的头顶,轻轻地打下了一掌,莫子俞身上的气息便断了。 贺宴舟像是定在了原地,亲眼看着莫子俞死在了青梧怀里。 周围的大火还在蔓延,烧到了一旁的老槐树边。青梧抱着莫子俞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剩余弟子以及贺宴舟,叹道:“快些走吧,别死了。” 贺宴舟艰难起身,对着青梧道:“对不起……” 青梧边走边回应:“不是你的错,快走吧。” 贺宴舟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双手,自嘲地笑了笑。 * 巫暮云在赶往神医谷的路上被夜来风埋伏在了竹林间。 “二公子应该识相点,交出昆山玉。”夜来风顶着一张周雪松的脸,剑抵着巫暮云的脖颈说道。 身后的杀手将他围了起来,生怕他一不小心跑了。 巫暮云一身内力,将身后的杀手击退,随后往后一掠,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此时却晦暗不明,“你要死便死远些,来神医谷做什么!” 夜来风笑道:“若是不来神医谷,还真不知道二公子也有这么多弱点呢。” 活落,巫暮云倏然瞧见夜来风身后被五花大绑的叶文昭,眉头紧蹙,“你那么断定昆山玉就在我手里?谁告诉你的?” “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公子愿不愿意配合我。”夜来风擦拭着剑鞘,轻轻将剑拔了出来,用剑抬起了叶文昭的下巴。 此时的叶文昭嘴里塞了布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凶狠得像只小狼。 巫暮云眼里阴霾密布,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却还是尽力克制道:“若昆山玉不在我手里,你们又当如何?” 夜来风立马否定:“不可能!” 巫暮云没忍住笑了出来,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令人不寒而栗。 夜来风在此之前并未将巫暮云这么个毛头小子放在心上,于他而言,这也不过是一个巫行风养在南冥教的小毒物,能有什么本事斗得过他?但如今看着巫暮云逐渐阴森的神情,他心里却泛起了一股凉意。 夜来风一把抓过身后的叶文昭,将剑身抵在她脖子上,“你要因为一块玉佩,弃了这小姑娘的性命么?再不交出来,我杀了她!” 巫暮云一手握在了七杀剑柄上,杀气渐浓,“我生平最厌威胁,尔等却偏偏要走这么一条莫归路。好啊,二公子心情好,送你们上路如何?!” “锵——!”七杀被巫暮云从腰间上弹了出去,在半空中便抹掉了周围杀手的脖子,血液喷溅而出,染上了夜来风的藏青衣裳。 夜来风却也不微缩,一把将叶文昭推到了身后人手上,迫不及待似的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中。 夜来风模仿着青云二十四式,一招一式准确精练,每一次都能命中巫暮云的要害,却又每一次都能被巫暮云随手化解。 两人在半空缠斗了许久,夜来风越打越兴奋,却依旧没有暴露出真面目来。巫暮云看似处处都在防御,却掌握着夜来风的一招一式,不过片刻,他手上的七杀如蝎子一般,蛰上了夜来风的脸皮。 那用人皮打造的精致面具,就这么轻飘飘落地在了地上。 “青云二十四式都能学到,我还真是有点佩服你啊。”话落,又一个猝不及防,七杀缠在夜来风腰间留下了一道口子。 夜来风显然有些大意,在空中翻了一圈,捂着伤口落了地,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江湖人人道是,‘千人千面’乃颜如玉,殊不知不过都是夜来风用人皮打造的,其真面目却是一位刀疤客。 在巫暮云看来,有刀疤不一定丑,但夜来风原本的美貌却也被毁去了大半。 他落在夜来风跟前,“来,拿出你的真本事!” “那二公子可得看好了,别跑啊!”夜来风扯下皮囊,一身紫袍显露了出来,掐断了手上的蓝色长剑,从身后杀手身上抽出了几根琴弦,“看招!” 琴弦绕在夜来风指尖,‘唰’地一下便飞了出去,快如闪电。 巫暮云翻身躲过,琴弦便嵌入到了竹子当中,“很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很厉害,但还不够!”说罢,他欲要斩断琴弦,不料那弦丝坚硬无比,竟难以斩断。 夜来风大笑几声,随后又飞出了几根琴弦,很快便织成了一道弦网,将巫暮云死死困在了其中。 “二公子口气真不小,要杀我,你真的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夜来风嘲讽道,“你说玉佩不在你手里,那正好,杀了你,我搜身看看。” 巫暮云冷哼一声,看着那逐渐收紧的弦网,居然没有一丝一点的害怕和紧张,这让夜来风很是不爽,手上一紧,弦网便剧烈收缩了起来。 三息内巫暮云若是还未逃脱,便会粉身碎骨。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体内忽然流出紫色气体,七杀直于身前,利用剑气,百步穿杨,将琴弦一根根斩断,犹如影子般扑向夜来风,顷刻间夺走了他的右臂。 夜来风的右臂从空中落下,巫暮云站在他的身后,像一只恶鬼。 恶鬼不屑道:“现在,你还以为能杀得了我吗?” 夜来风痛苦地跪在地上,怒目圆睁却又难以置信,嘴里断断续续道:“‘一线天’,你……你是魍魉山……首领蒙逻阁的弟子?” ‘一线天’是魍魉山独有的内功,但方才巫暮云使出来的还有一套剑法,剑法虽是初级,但也发挥了它最强的威力,这便是儿时贺宴舟曾演示给他的‘无双剑法’。 “哦~忘了,你曾经也是那里的人,不过我得纠正一下,我可不是魍魉山的弟子。”巫暮云装着思索了一下,说道。 夜来风浑身都是血,却还是咬牙站了起来,正当巫暮云以为他还想再来时,却见他一道轻功,踩上了竹子跑了。 巫暮云没有追他的心情,往前走了两步,那些挟持着叶文昭的杀手便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他赶忙给叶文昭松了紧,“阿昭,你没事吧?” 叶文昭大口喘着粗气,一把拉着巫暮云的衣角,“云公子,回神医谷,我们快回神医谷!” 于是巫暮云便带着叶文昭赶到了神医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千人千面灭神医谷(完) 神医谷早已被烧成了灰烬,青烟缭绕,余火不息。 见到此情此景,叶文昭和巫暮云皆一怔,只见硝烟下走出来一群人,青梧抱着莫子俞的尸体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贺宴舟和剩余的几位弟子。 “青梧爷爷!贺叔!你们没事吧?!”叶文昭道。 贺宴舟反应过来,看向了两人的位置,惊讶道:“阿昭!” 几人相聚一起,贺宴舟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他一把抱过叶文昭,“臭丫头,还好还活着。” 叶文昭拍了拍贺宴舟的脊背,“是云公子救了我。”却摸到了什么,“贺叔,你肩上怎么有血迹啊?你怎么又受伤了?” 巫暮云抬头看向了贺宴舟,他后背确实都是血,心里一打紧,却又不敢开口。 “啊?大师兄怎么了?青梧爷爷,大师兄……”叶文昭放开贺宴舟后,看到了青梧怀里的莫子俞,于是不知不觉捂住了嘴巴。 “我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将子俞葬了吧,还有,”青梧看着神医谷,“那些无辜死去的弟子。” 巫暮云脸色愈发难看,他从未想过会这样子,从未想过夜来风会追杀他,也从未想过,因为自己离开了一段时间而让他趁机来到了神医谷。 “贺兄……我……”巫暮云试图要解释,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又或者,他能解释什么?于是只能一脸歉意地看着贺宴舟。 青梧抱着莫子俞的尸体已经走出了一段路程,叶文昭和其余弟子也跟了过去,贺宴舟从巫暮云身边擦过,“天下之大,不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谢谢你替我救回了阿昭。” 巫暮云呆愣在原地,思忖良久,明白了贺宴舟的意思,便也没有跟上去了。 神医谷变成了灰烬,就连那一片世无其二的白梅林也已是残败模样。由于地底埋藏有蛊虫尸体,毒液蔓延,土地溃烂不堪。青梧将莫子俞和众多神医谷弟子的尸体埋葬后,便在幽州城外的野草驿站歇息了下来,顺便给一些门派送去了信鸽,但愿有人能来帮衬帮衬。 叶文昭将夜来风大战巫暮云的故事讲给了贺宴舟听,说夜来风断了右臂,又受了重伤,若是碰上仇人,必定难活。 贺宴舟头一次有了报仇的冲动,却被青梧死死压在病床上。 他自知这破旧身体,早已经不堪一击,哪怕青梧救回来了,对于贺宴舟而言也没有意义。经此一事,贺宴舟才发觉,以前的自己虽轻狂不羁,但却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而如今说是隐退江湖,却还是踏出了一只脚,可笑的是,废人一个,连自救都难。 “你好好养伤,八年前老夫废了一年的经历才将你救活,你要是这么轻易就想豁出性命,那就是辜负了老夫一片心意。”青梧语重心长道。 贺宴舟欲言又止,无奈只好听青梧的话,好好养伤。 夜来风在江湖之中的仇人不少,一路上不见得就能好好活着,说不定从哪里冒出一个要取他性命的人,命丧黄泉也说不准。 神医谷被烧毁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江湖,可青梧寄出去的信竟无一封回信。 几人在驿站歇息了五天左右,青梧终于收到了来自潇湘落月峰的信,信是落月峰峰主楚之燕寄来的。 信上说:“落月峰曾受恩神医谷,如今神医谷有难,落月峰特地腾了一块空地供神医谷使用,若是谷主不嫌弃,随时恭候。” 青梧将信看了又看,不大确定要不要离开幽州城前往潇湘,于是将此事告知了贺宴舟。 贺宴舟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坐在椅子上,将青梧递过来的信封接过,仔细看了看,“如今江湖人都知道神医谷被烧毁,若是这其中有仇恨神医谷的,那这些天也是他们要动手的时候了。潇湘离幽州大抵有三千里的路程,你要是真想去试试,那要抓紧时间。” 青梧觉得贺宴舟说得不无道理,神医谷哪怕真的远离江湖是非,也无法置身事外。譬如救了不该救的人,或者救了仇家多的人,都算是得罪了不少人了。 “好,那老夫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启程。路途遥远,难免奔波,你也抓紧好好休息。”青梧将信封揣进了怀里,抖了抖衣袖,转身去往屋外将此事通知给了其余弟子。 落月峰是座女儿峰,江湖中唯一以女弟子为主的门派,派中又分为三大分支——金翎宫,十方洞,天涯海角阁。三方势力旗鼓相当,却又唯有一位峰主,被称为月神。 贺宴舟低头苦笑,实际上这女儿峰,估计也不大太平,毕竟旗鼓相当的三方势力又怎会愿意和平共处? 潇湘离豫章不远,落月峰到茯苓山的距离也不过百里。曾因为距离太近,贺晏舟没少跑到落月峰蹭她们独有的‘寒江雪’喝,那是一坛清冽而独特的好酒。 楚之燕与他乃一坛好酒喝出来的好交情,只可惜再好的交情也抵不过江湖谣言四起。雾森林里两人动了真格,双双负伤,却又手下不留情,无双剑便是因楚之燕而断。 剑断了两节,他们之间的交情也就此断开了。 青梧这次能收到落月峰的邀请,贺宴舟认为在情理之中。楚之燕一向雷厉风行,爱憎分明,神医谷对她有恩,她想方设法都会回报回去。 贺晏舟就这么想着过往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起来,青梧准备了一辆马车,同贺宴舟和叶文昭坐了进去,带着其余弟子往潇湘方向赶路。 另一边,巫暮云摸索着夜来风留下的血迹追了上去,却在桃李客栈门外遇到了上官拓。 夜来风在逃亡途中被上官拓截住了去路,在一座金黄色的马车里,飞出一把银色长剑,仅用剑气便要了夜来风的性命。 人头落地之时,马车里的人拉开了窗帘,与躲在墙上观察的巫暮云对视了许久,随后嘴角上扬,朝他飞去了一剑。 巫暮云侧身躲过银剑攻击,从墙上跳了下来,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影子。 上官拓收回银剑,对着巫暮云逃跑的方向思忖良久,派人将夜来风的人头收了后,离开了幽州城。 据巫暮云猜测,这位高高在上的靖王之所以会出现在幽州城,估计是因为那块丢失的昆山玉而来。这样的事情原本不必惊动他的,但慕容霖在路上被高手暗算,丢了方世杰的性命,听闻还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好在被‘柳暗花明’相救,否则千机阁怕再也不会有副阁主来主持公道了。 说来也奇怪,江湖之中能杀得了慕容霖的两只手便数得过来,除了南诏之外,便只剩那些阅历丰富的正派掌门了。这所谓的幕后之人若是其中某位,那巫暮云必定要好好见识一番,名门正派之间的明争暗斗。 巫暮云在野草驿站停留了几日,并向里面的主人打听了贺宴舟他们的去向,得知他们去往潇湘,心里总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有跟上去。 贺宴舟是铁了心不想再与巫暮云纠缠,他自然不好再跟着他们。于是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在野草驿站买了匹马,调转方向,朝着南诏赶去。 沈十一说的对,巫暮云和巫行风之间的比试乃是南冥教历代留下来的传统,他逃避了一年多,若是再逃避下去,对巫行风也不好交代,是生是死总要去看看情况。 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巫暮云从出生时就见过了不少,毕竟南冥教这所谓的比试,是要搭进去性命的。若是巫子明没有杀他的心,他还有可能活下来,若是有,那也是天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