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草原糙汉后》 1、男人 西凉州府再往北,是大周的漠北地带,这里有草原、有沙漠,有成群结队的牛马,也有摇着铃铛随着养驼人缓缓前行的骆驼。 辰时不到,草原上的部落已经热闹了起来,毡包内陆陆续续走出一些身影,大部分都是草原上的女子,梳着长长的辫子,有说有笑开始今天的劳作。 “你们几个,去将今天的羊奶挤了,之后送到金帐去。今日是四殿下迎娶可敦的好日子,可别耽误了!”一行动利索的妇人上前吩咐道。 “是。” 婢女们不敢耽误,都敛了笑意开始忙碌。 那妇人说的金帐是大可汗的宫殿,而附近,是四台吉朝鲁的领地。 与金帐相比,这里就显得简陋了许多。 最中间的毡包内,阮玉刚刚睁开了眼,一旁的丫鬟青果便急忙上前了:“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快到吉时了,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四殿下就要来接您了。” 阮玉揉了揉额头,她不过昨日才刚到草原,竟就被告知今日举办成婚大典,就是过年杀猪宰羊也没有这么迅速的。 她跋涉两个多月从中原来到此处,实在有点水土不服,脸色也难看的要死,青果一边匆匆取来礼服,璇娘就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姑娘,早膳送来了,先吃点缓缓。” 璇娘和青果都是她的陪嫁,一路也受了不少苦,阮玉只看了一眼那早膳便道:“我不饿,你们分了吃吧。” 璇娘叹道:“煮肉我猜您是吃不下了,喝点新鲜的牛乳吧。” 草原部落喜欢吃肉,清晨就送来的现煮的牛羊肉,别说自家姑娘了,璇娘看着也没有胃口。 阮玉什么都不想吃,但不吃伤害的也是自己,于是接过新鲜牛乳,慢慢喝了。 “礼服送来了!”外面来了几个婢女,青果将礼服端了进来。 “部落上的衣裳可真是繁琐,这我看着都觉得重……” 璇娘:“快给姑娘换上。” “这怎么也不来两三个婢女帮帮咱们……?咱们也不会梳呀……” 这场婚礼一切都太匆忙了,让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璇娘叹气:“我去问问吧。” 阮玉看着镜中自己有些憔悴的脸,默默抿了抿唇。 她是三个月之前决意嫁到草原部落的,只因在长安城,她也反正是快活不下去了。本来就是侯府的庶女,一朝身世被揭发,还是个假千金。 镇安侯府早就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恰逢中原和亲,太后娘娘瞬间慌了,本朝适龄公主只有和宁一人,是万万不可能远嫁的。于是成文帝决定在宗师女子中选一适龄之人封为公主,一如先帝当初的做法。原本,已经定好了华伦郡主,她为荣亲王的一个庶女,年龄也是适中。可不曾想,三月之前,察哈部落这边的消息传来,是为了四台吉朝鲁求亲,顿时,华伦便也不乐意了。 大汗呼日勒共六个儿子,其中只有四台吉是个汉人所生,身份地位,远在其余几个台吉之下。 传言,大汗之位,绝无可能传给四殿下。那也意味着,四可敦,注定了也要低人一等。 更有传言,因为生母血脉低微不受宠,朝鲁并不在可汗身边长大,在察哈部落成为草原上的强者之前,四殿下甚至被当成质子,在其余几个部落里面周旋—— 他行为粗鄙、长相粗陋。 华伦郡主自然一百个不乐意,当即去求了父王,没有人将四殿下放在眼里,荣亲王也是,于是成元帝商议过后,决定再降一等,随便选个贵女封为郡主,送到草原便是。 这份大礼,自然就落在了镇安侯府没有血缘关系的阮玉身上。她被嫡母连夜叫醒,换上衣裳送到了荣亲王府,次日,圣旨降下,她被封为永清郡主,当日就将和亲的人选最终确定了下来。 人人都道她走了好运,本就是侯府数年前抱错的,享了侯府小姐十几年的待遇,侯府宽厚才没有赶她出去,如今更是一步登天,变成了郡主。 但只有阮玉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好运了。 璇娘很快带进来了两个婢女,帮着一道换了礼服,忽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见过别吉。” “退下吧。” 阮玉愣了一下,立刻示意青果和璇娘她们靠边,自己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个女子,草原上的装束,只是和阮玉想象中不同的是,她一进来便带着笑。 “你就是小玉吧?我叫海拉,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我也是此时才能得空看你。” 阮玉愣了一下,“见过大别吉……” 四殿下的阿姐其实是大汗的长女,察哈部落的关系阮玉在来的路上已经都记住了,部落上都尊称一声大别吉。 “瞧瞧,果真是长安的美人儿,名不虚传!”大别吉的热情让阮玉有些无措,她还没适应,海拉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我们早就听说,要嫁来的算是长安第一美人,我虽然没去过长安,但也觉得所言不虚!” 阮玉尴尬地笑了笑,的确,也就是这张脸,还勉强看得过去…… 但也是这张脸,在她身世曝光之后,不知惹来了多少闲言碎语。 “我阿妈身体不好,等会吉时可能也去不了,晚上回咱们帐中的时候再见就是,来,我替你梳头!” 不管如何,海拉的热情和善意让阮玉稍稍放松了一些,她笑了笑,点头道谢。 - 大汗金帐外,这里的婢女们也在忙着布置,忽然一阵豪放的笑声从外传来,大殿下和三殿下刚刚狩猎回来。 “今日运气不错!猎了几头山羊给四弟贺喜!四弟人呢?还没把新娘子带来?!” 草原的婚礼和中原不同,男子亲自迎接新娘到金帐内,部落里杀鸡宰羊,载歌载舞。 二殿下巴雅尔:“四弟这是去狩猎了?还是昨晚喝醉了酒还未醒?!” 一婢女上前道:“回两位殿下,还未到吉时,应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四殿下一早就去狩猎了,至今未归。” 巴雅尔和达慕都愣了一下,达慕哦了一声:“那再等等就是!” 巴雅尔奇怪:“咱们怎么没在山林中遇见?” 达慕笑了笑:“这还用说,定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呗!” 一望无际的草原,再往北也有茂密的山林,此时朝鲁正骑在一匹骏马上狂奔,他在追赶一头肥硕的公鹿。 身后,只有他的副将哈斯能勉强跟上—— “四殿下,西边!” 朝鲁是天生的猎人,哈斯毫不怀疑这一点,但凡是被他看中的猎物,没有一个能侥幸逃过。 丛林中的鸟全都振翅高飞,野兔受惊,但那头健硕的公鹿最终还是倒了下去,朝鲁减缓了速度,终于拿到了属于他的猎物。 面前的少年,眉眼开阔,浓黑的眉毛斜挑着,带着几分意气风发,他的双眼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狭长黑眸深不见底,是属于中原人的深邃,高挺鼻梁又透露着草原男人常年呼吸旷野风的粗莽,薄唇紧紧抿着,能看到下颌线绷出硬邦邦的弧度。 “是头好家伙!带回去!”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也裹挟着少年的几分得意。 哈斯笑着上前,这时,身后又跟上几人,狂笑上前:“殿下威武!这头野鹿,即便是在狩猎大赛上,也能拔得头筹!” 朝鲁漫不经心地收了弓箭,对他而言,捕猎最刺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收获猎物的喜悦,不足以让他血液奔腾。 “殿下,差不多要回去了,今天可是您的大好日子。” 说话的是这几人之中唯一的一个中原男人,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 哈斯:“杨,殿下心中有数。” 朝鲁看了眼日光,翻身上马,虽未搭理杨充的话,却到底骑着马朝着金帐方向疾驰而去。 …… 阮玉和海拉在帐中聊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梳好了繁杂的头发也换好了礼服。 海拉依然在一个劲儿地夸她美,可说句实话,阮玉只觉得别扭。 草原女子身形高大,和长安城全然不同,她这小身板,穿着这礼服甚至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还有这繁杂笨重的头饰,雪白粗糙的脂粉,再加上她连续两月奔波压根没有缓过来的憔悴面容…… 阮玉倒吸一口气,心中无奈。 算了,就这样吧。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喧嚣,动静极大。 海拉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是朝鲁回来了。” 阮玉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海拉看出她的紧张和无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莫怕,他虽有些混账,人却是好的。” 阮玉勉强扯出一个笑,是混账又是好的,她怎么听怎么矛盾。 下一瞬,大帐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身影挡住了外面的光。 阮玉下意识抬头看去,逆着光,她瞧不见对方的面容,只是被这人的身躯吓了一跳。 怕不是……有九尺? 还有这宽阔的身影,像是一堵小山,也像是一块巨石,瞬间让阮玉心口一堵,差点上不来气。 “今日是你大好日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海拉和全天下的姐姐一样在训斥弟弟,朝鲁漫不经心地也朝她看了过来。 帐子被放了下去,两人四目相对,阮玉终于看清,面前的男人,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上面还沾着几根草屑。皮袍领口敞开,露出古铜色的锁骨,锁骨像是铁做的一样,结实粗壮,喉结也像个大石头似的!视线再向下,粗起青筋在黝黑、粗壮的手臂上盘踞…… 长相粗陋四个字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蹦进了阮玉的脑海。 果然,果然,长安的消息不假…… 阮玉只觉眼前一黑,根本没有细看,而此时此刻,男人的黑眸也紧紧盯着她。 阮玉大概也不知道,她在对方的眼里,就像是一只草原洞里的兔子,还是刚出生不久身上没有二两肉的那种。 他伸手一掐,就会断气。 第一……美人? 同样的,朝鲁也扯了扯唇角,只不过下一瞬,就被姐姐海拉瞪了一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成婚 眼看着吉时要到了,海拉恨不得踹上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洗漱换衣!” 大概是血脉压制,朝鲁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猎了头野鹿,个头不小。” 海拉很是高兴:“那待会儿送到金帐,给你的大婚添喜!” 朝鲁却蹙了蹙眉头:“不送,留着自己吃。” 海拉噎了一下:“家里的肉够你吃,快去!” 男人再没吭声,转身离开。 走之前,余光又看了看脸色煞白的阮玉。 “如何,如何?”朝鲁刚出去,哈斯早就迫不及待冲上前去,显然,他们在这等待了多时。 只有杨充,还是守规矩地站在原地。 男人撇了下嘴,并未多言,哈斯便已经懂了。 “啊这……不是说长安第一美人……” “长安的女子都偏瘦小,大概是这个缘故……” “有道理……” 朝鲁并不理会他们,径直回到了自己帐中。 外面的声音阮玉并没有听到,她满脑子都是小山一样的人,宽大的袖袍下是绞在一起的手指,海拉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起身道:“你再稍坐片刻,我去准备准备。” 阮玉胡乱点头。 等海拉走后,璇娘和青果才重新上前。 青果脸色也有点白:“四殿下也太吓人了……这这这,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强壮的男子……” 璇娘也担忧地看着阮玉,“四殿下的身板……姑娘刚开始,怕是要吃些苦头了……但愿殿下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怜香惜玉? 再怜再惜,两人的差距也是事实,阮玉只觉得心中凉凉。 又过了一刻钟,帐子再次被掀开,这回没有海拉,只有朝鲁一人。 所有的婢女都规矩站在一旁,阮玉也举起了扇子。 “走了。” 男人淡淡道。 阮玉乖巧点头,站起身来,只可惜她实在穿不习惯草原的礼服,刚站起身来,便觉得头重脚轻,身影一晃。 她勉强站立稳当朝外迈了一步,却又觉得这鞋子有千斤重一样,艰难无比。 男人一直站在一边看着,终于,在第三次阮玉艰难迈开步子的时候,朝鲁伸手抓住了人。 “像你这样走,走到凌晨也走不到金帐去。”他轻轻嗤笑一声,阮玉听到了一丝丝嘲讽。 阮玉被人握住了手腕,只觉得是被烙铁一样圈住了,她微微睁大了眼,下一瞬就听见男人低声开口:“愣着做什么,扶着我,借力,走快些。” 草原没有坐花轿的传统,所以这一路都要他们自己走过去,草原的牧民会一路献上鲜花和祝福。 阮玉回过神,“哦……好……” 两人终于一道朝着帐外走去。 帐外,海拉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之后唇角上翘,有朝鲁扶着,阮玉的确感觉轻松了不少,她也不在意男人刚才的语气,只要能让自己舒服一会儿便是极好的。 到了海拉面前,按照礼仪,海拉用鲜花浸泡的水轻轻点在了阮玉的额头,接着用蒙语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阮玉虽然听不懂,但是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海拉身后是穿着礼服的两排在仆从和婢女,即将跟着他们一道去往可汗金帐。 这一路,大概要走整整一刻钟,草原上的牧民都在欢呼唱歌,手拉着手转圈,而此时此刻的阮玉后背却已经湿透了,脖子也开始隐隐约约的酸痛。 她强撑着,一步也不敢出错…… 此番和亲,中原也来了使者,但现在应该都在金帐内等候,望着周围完全陌生的脸,阮玉越发紧张。 朝鲁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中原女子。 实在是太弱了。 她有十五了没?还是十三? 对此番婚事,朝鲁是全然无所谓的,身为台吉,婚事从来都是政治的需要,但娶一个中原女子,也的确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父汗不喜阿妈,不喜中原女子,却偏偏要他联姻。 他在父汗心中,果然是最无所谓的。 但他还是应了,因为对他而言,娶妻就像是任务,他没有喜欢的女子,娶了谁都是一样。 娶一个所谓的中原郡主,若是能帮部落拿到好处,他接受就是,至于这女子,只能怪她命运不济了。 阮玉完全不知身旁人心中大戏,她只一步步专注自己脚下,终于,漫长的时间过去,两人总算是走到了金帐面前,可一抬头,她几乎要晕厥,这不是草原吗?这么高的台阶是怎么回事?! 朝鲁大概看出来了什么,微微轻蹙了一下眉头,“你拽紧我,我提着你上去。” 阮玉愣了一下,压根还没有回过神这个“提”是什么意思,就看见朝鲁忽然将她的胳膊圈在了他自己的胳膊里,然后微微用力,阮玉的鞋底距离地面便空出了一段距离…… 阮玉:“……” 所以是这个“提”。 这对吗? 好在这台阶两边都是低着头的仆从,速度忽然加快,也没有人看见这一幕,等到了最上面,朝鲁便松开了手,小声提醒:“站稳。” 阮玉已经两眼空洞,有些绝望了。 在朝鲁的提醒下,她勉强站稳,接着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乌压压的人,以及身旁的击鼓人。 鼓乐声响起,大典开始了。 虽然刚才的那段路实在让她有点……但不得不说,也多亏了身边的人,她才有力气继续完成接下来的礼仪,一切都和路上听过无数次的礼仪流程一样,阮玉没有出一丝错误。 最终,两人面对面准备行最后一道大礼。 这一路过来,阮玉其实一直走在他身边,压根没有看见男人的正脸。即便是现在面对面,她依然需要稍微仰一下脖子才能看见。 于是阮玉就发现了,其实面前这个男人,并没有中午时看见的那般吓人。 他无疑是个强壮的成年男人,但眉眼五官却不粗鲁,反而更带着中原男子的清秀,只是,常年在草原上,又带着一股未经雕琢的劲儿,算不上特别的“俊朗”,却浑身都是阳光晒透的男人气息。 阮玉在看他的时候,朝鲁一双眸也未从她身上挪开,可那双眸却有些深不见底,叫人看不透。 阮玉收回了眼神,行完最后一个大礼,起身的瞬间,就听见一阵阵的蒙语声,他们应是在欢呼和呐喊。 呼日勒站起身来,这位已经不算年轻的大汗身姿也依然伟岸。 “朝鲁,带着你的新妇上前来。” 朝鲁颔首,阮玉与他慢慢走上了台阶。 四面都坐着部落的贵族,朝鲁之前的三个哥哥都已成亲,带着自己的可敦坐在席位上,呼日勒旁边的,是他的夫人,也是察哈部落的哈敦萨仁。 来之前,阮玉备好了自己礼物,此刻双手递上,那是中原的一件坎肩,也是阮玉亲手缝制,表达儿媳的敬意。哈敦微笑收下,也回了一件见面礼,一条蓝色哈达,以及精美的蒙古袍。 阮玉恭敬道谢接过。 大礼终于完成,阮玉松了口气,总算,她可以跟着朝鲁一起入座。 今日他们是新人,是主角,所以两人坐在了大汗的左手,右手是大殿下达慕一家三口。 欢快的乐曲响起,宴席开始。 一盆盆,一道道的佳肴被端上了桌,阮玉端坐着维持端庄,视线内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桌上端来一盘盘的烤羊肉、牛肉、马奶酒…… 大汗又站了起来,这是举杯的意思。阮玉余光看见朝鲁端起酒杯之后才立马有样学样,她不会喝酒,更没有喝过马奶酒,抱着豁出去的心态阮玉抿了一大口—— 意外的,味道好像还不错? 阮玉很渴,又忍不住轻轻多抿了一口。 她刚放下酒盏,忽然察觉到身旁人似乎在看她,但当她转过头看他的时候,男人早就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碗。 哈敦笑道:“朝鲁今日看起来不错,新妇也很美,你们天造地设。” 朝鲁坐直,朝哈敦敬酒。 众人都跟着笑。 整个宴席,一开始和宫宴似乎差不多,可到了后半场,画风就变了,所有人直接在帐内开始跳舞,嫌帐内跳不过瘾的,甚至还出去载歌载舞。 男女老少齐齐上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有不少男子开始拉扯朝鲁,但所好的是,并没有去拉阮玉。 她稍微松了口气。 朝鲁并没有去跳舞,但躲不过被灌酒,篝火越来越大,有源源不断的乳猪和肥羊被烤得滋滋冒油。火光照亮了草原上健硕男子的脸庞,长安的使臣也加入了进去,但阮玉却觉得,她和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 她有些想娘,想弟弟。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阮玉第一怕失去的,不是侯府小姐的地位,而是小娘和弟弟。 但娘亲真的很好,并没有因为她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抛弃她,只是小娘也很伤心,不知自己的亲生孩子在何处…… 而侯府后宅乌烟瘴气,她们本来就过得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侯府夫人要她替嫁,阮玉只能答应的原因。 她唯一可以欣慰的,便是长安的月亮应该和这里的一样。 阮玉默默抬头看去…… 大典要进行到深夜,后半场几乎都是男人的酒场。 大概看出阮玉的无措,哈敦让自己身边的一婢女上前提醒了璇娘几句,璇娘感激不已。 “姑娘,我们可以提前回帐中了。” 海拉此时也走了过来,应是来接她。 阮玉狠狠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海拉笑着走到她身边道:“可回去歇息了,晚些朝鲁会回去和你圆房~” 阮玉刚刚站稳的身体忽然一晃。 松下去的心又紧紧提了上来。 倒是也不必……如此直白的提醒她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洞房 圆房这件事,璇娘是教过她的。 那小册子虽然烫手,但阮玉也是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 越看,越如坐针毡。 可如今,这些东西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因为那册子上的男人,和今天她看见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于是这件事在阮玉心中的可怕程度,自然也就更上一层楼。 回到帐中,海拉送来了两个婢女:“这是谨儿和顺儿,是你们中原人,以后就一道在这帐中伺候你吧。” 阮玉再次道谢,海拉拍了拍她的手:“阿妈刚才说,今天太晚你也太累,不必见了,明天一早新妇敬茶时再见。” 阮玉的婆母是一位中原女子,具体叫什么阮玉不大清楚,只知道是长安曾经的美人,可惜听说这几年身体不好,很少出来见人了。 “今日没什么其他事了,休息吧。” 阮玉再次致谢,海拉离开了。 “快帮我把这头饰都卸了……”阮玉立刻松了口气,璇娘和青果立马上前。 “姑娘今儿累坏了,奴婢瞧着都心疼的很。” 璇娘:“以后要改口了,该喊姑娘可敦了。” 青果:“是,可敦。” 璇娘看了眼一旁的谨儿和顺儿,问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们先在这帐中做些粗使活计,青果和璇娘伺候着阮玉换了衣裳,璇娘小声道:“可敦先沐浴吧,待会儿殿下就回来了。” 阮玉有些紧张:“璇娘,我……” 璇娘声音又低了些:“可敦莫怕,奴婢早准备好了。”说着,便往阮玉手中塞了个小瓶子。 “这膏随着温度会融化,不会对身体有害,可敦到时候若觉得难,就可用在……” 阮玉脸颊红得吓人,但为了她自己着想,还是接过,然后悄悄藏到了袖兜里面。 接下来,就没有她什么事了。 沐浴梳妆,默默等着朝鲁回来。 这一等,竟然就等到了快子时。 阮玉困得已经眼皮子打架,帐外总算是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些沉,还有些不稳。 朝鲁身边也有个仆从,名唤阿福,也是个草原男子,只是看着年岁不大,憨厚老实。 “殿下,您可回来了,怎好让可敦等到这会儿……奴才伺候您沐浴去吧。” 朝鲁有些醉了,看了他一眼:“不用,歇着去。” 阿福抖了一下:“今天是殿下大喜——” “说不用就不用,废什么话?!” 阿福默默闭嘴,“是……” 阮玉就是被这一声吼给惊醒的,她所有的瞌睡虫都不翼而飞,连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坐在床边。 帐子很快被掀开,男人走了进来。 抬眼,就看见了床边的那道纤细身影。 没了白日那繁琐宽大的礼服,她看上去似乎更加瘦弱了,下午参加宴席的时候瞧她不过吃了两三筷子的东西,朝鲁可以肯定,就是自家后院的兔子,怕是都比她吃的多。 阮玉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四殿下……” 按照规矩,她需要服侍对方。 可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并没任何让她伺候的意思,三两下,就脱掉了厚厚的外袍。 “草原比长安冷得多,多穿件衣裳。” 阮玉:“?” 她怎么都没想到,入洞房之后自己的新婚夫君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让她多穿一件衣裳? 阮玉现在穿着一件红色软袍纱衣,若隐若现,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影。 她不知道穿得单薄吗? 可这是璇娘为了洞房花烛夜特意准备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璇娘惊艳的眼神—— “姑娘虽小,但身段却好~现在还是待放的花儿,只要遇到肯呵护的夫君,自然就能明白姑娘的好了~” 很显然,她没有遇到。 阮玉绝不认为刚才朝鲁对她是关心,那个冷淡的眼神里面还夹杂着略微的嫌弃…… 心中无语,阮玉也没了心思,直接抓了一件宽宽松松的外袍裹严实了。 方才男人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绕到了后面。 而此时,浴房也传来了水声。 …… 阮玉又等了一会儿,回来之后,男人径直绕过了她直接躺回了床榻上,看也没看她一眼。 阮玉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她的这位夫君似乎不喜欢她。 可她自认并没做错什么。 阮玉有些无措,下一瞬,就听见朝鲁低沉的声音传来:“草原,不适合你们长安女子,你命不好。” 阮玉愣了一下,抿了抿唇。 “能嫁给殿下,是我之福。” 话音刚落,便听见对方轻轻嗤笑一声。 “我是最不受待见的台吉,这桩婚事长安也本就勉强,何来的福气?” 阮玉没有接话了,这桩婚事是联姻,必然是带着目的,她揣摩不准对方的意思,不敢多说。 “你是长安的郡主,怕什么?”男人再次开口,语气中还带着讽刺和试探。 阮玉猛然抬头,对上了朝鲁的眼神,她心跳的飞快,这话的意思是……察哈部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也是,本来已经定下了华伦,可临时又变卦,嫁来和亲的女子身份一降再降,草原又不是傻子。 思忖片刻,阮玉决定实话实说。 “不敢欺瞒殿下,我不过普通的女子,并不是什么郡主。” 朝鲁果然一点都不意外,显然早就心知肚明。 鹰隼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阮玉,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皇帝陛下说你是你就是,以后出去不要说漏嘴。” “是。” 朝鲁心中的确有怨,他身份特殊,中原的皇帝出尔反尔,偷梁换柱,这件事他一个月前的确就已知晓,但为了大局还有阿妈的颜面,他也只能暂且忍下。 帐内恢复了安静,阮玉悄悄打量了一下榻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他……没打算和自己圆房? 阮玉悄悄松了口气。 看出朝鲁大概不喜自己,阮玉也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反正是两个陌生人,先这样凑合过着吧。 只是她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上榻还是不上榻,犹豫再三,阮玉决定先去把灯灭了。 最远处的几盏小灯也有些晃眼睛。 她慢慢走过去用烛剪将几根小烛灭了,屋内稍稍暗了些,阮玉刚刚放下就听见男人再度开口:“睡。” “好……” 阮玉慢慢走了过去。 虽然帐内还有龙凤花烛,可今夜看了篝火太久,眼睛忽然有些不大适应这昏暗了,加上对这周围的环境实在陌生,一个不留神,阮玉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小声惊呼,感觉身体已经朝前扑了过去,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猛然坐起—— “你作甚?!” 阮玉感觉自己被接住了,但烙铁一样的胳膊箍得她十分难受…… “我……” 男人粗重的呼吸就在耳旁,接着,阮玉感觉自己和个布娃娃一样被人提了起来,然后一股脑的就塞到了被褥里,接着,旁边的男人站起身—— “你们中原既然不愿意这婚事,也不必勉强投怀送抱!这洞房不圆!还有,你过于娇气,在这里会被群狼撕碎!从明日开始,你好生跟着我阿姐,孝敬我阿妈,我对长安女人没兴趣。” 说完,他竟转身大步走出了帐中。 阮玉被男人塞进被褥里之后懵了,呆呆地坐在这里听他叽里咕噜一通。 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不打算圆房,没兴趣? 阮玉虽然有种被忽视的不悦,可想到男人那大块头和野蛮劲。 呵呵。 她倒是也没那么贱。 投怀送抱? 阮玉扯了扯唇。 不睡就不睡,也碍不着她自己睡,匆忙的成婚大典加上连日赶路的疲乏,她早就累极。身体触到柔软的被褥和床榻,几乎是几个转息,阮玉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她不再勉强,合上了眼。 …… 朝鲁身边的侍卫是轮流守夜,今晚,哈斯几人早就喝的酩酊大醉,唯有杨充还在尽忠职守。 看见朝鲁,杨充睁大了眼。 朝鲁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到马厩跟前去牵马了。 杨充连忙跟上。 朝鲁没有疾驰,只是骑着自己爱驹去附近转了一圈,辽阔的草原上,月亮莹润的光洒下,威风轻抚这里的小草。 “你怎么不说话。”朝鲁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要是平时,杨充定会啰嗦的劝自己了,新婚夜他不在新房这么大的事,这人却又变成了哑巴。 杨充垂眸:“属下只能在大事上辅佐殿下,后宅之事,不敢置喙。” 朝鲁讽刺一笑:“那我现在命令你猜猜,我怎么在这。” 杨充犹豫片刻:“新来的可敦,不合殿下的心意。” “我对女人没兴趣,谈不上合不合心意。” “那便是殿□□贴可敦舟车劳累,身体弱小。” 朝鲁嗤了一声。 察觉到他不悦,杨充终于抿了抿唇道:“殿下,属下并不认为大汗让您娶中原女子是对您的不重视,相反,草原有部落虎视眈眈,我们和中原的休战协议也快要到期限了,大汗总要提前部署。” 朝鲁再次看向他,动了动唇:“仔细说说。” “中原有句古话,攘外必先安内,敖汉部落野心勃勃,大汗忍耐已久,此时先和中原和亲表两邦友好,借此机会,还可以打通和肃州的来往,两邦进行商贸往来,草原实力增强,和亲,是大计,而这大计,大汗交给了您。” 朝鲁沉默了。 “是么。父汗儿子多,身份比我尊贵的更有,为何不给他们?更显看重中原。” 杨充:“殿下,您年岁相当,还没有正妻,大殿下他们都已娶妻,三殿下更是好几个女子……大汗怎会放心?您到了年纪给您娶妻,也是大汗的慈父情怀。” 朝鲁按了按眉心:“说来说去,你也是说客罢了。” 杨充还要说什么,朝鲁摆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我稍后就回。” 杨充:“……是。” 朝鲁独自一人骑马去到了远处,他俯下身摸了摸自己心爱坐骑的鬃毛,眼里闪过了一丝怨怼。 自他记事起,父汗就不喜阿妈,父汗的几个可敦,人人都可欺辱他们。 他想不通,既然不喜,又为何与阿妈诞下他和阿姐。 又为何,和亲之事,非得是他。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拜见 阮玉这一觉睡得可谓昏天黑地,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她醒来之后还恍惚了一下,下一瞬,猛然坐了起来! 她竟然睡过了头!今天应该要给婆母敬茶的! 阮玉第一反应看向身边,空无一人。昨晚朝鲁出去之后她就直接睡了,也不晓得他昨晚有没有回来…… 听见帐内的声音,璇娘和青果进来了。 “可敦醒了?” 阮玉忙问:“什么时辰了!” “可敦莫急,才辰时,来得及。” 阮玉狠狠松了口气。 青果笑着端来洗漱用品,而璇娘则第一时间去检查床褥。 见床褥整整齐齐,自家姑娘的脖颈,胳膊上也没什么痕迹,璇娘心中一冷,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阮玉坐在案前随她们摆弄,洗漱的时候阮玉小声问了句:“四殿下呢……” 青果天真回答:“去操练了呀。” “我的意思是,你早上瞧见他从帐中出去了吗?” 青果愣了一下,笑道:“可敦说什么呢,殿下当然是从帐中走的呀,奴婢还行了礼。” 阮玉:“……” 好的,昨晚朝鲁回去过,一定将她熟睡的模样尽收眼底。 青果对草原的发髻还有点生疏,便让谨儿上前伺候,等阮玉梳洗完,璇娘便打发她们去端早食过来。 方才阮玉问青果的话璇娘也听见了,这会儿趁着人不在,赶忙上前小声问:“可敦……昨晚……您和殿下没成?” 阮玉表情微微僵硬,她知道是瞒不过璇娘的,便如实点头:“他不愿和我圆房,中途还出去了。” 璇娘倒吸一口冷气。 阮玉:“这没什么的璇娘,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而且这婚事,长安嫌弃,就不允许人家不乐意了吗……” “话是这样,可我家姑娘容貌这样好,婢是觉得委屈您了……” 阮玉自嘲的勾了勾唇,从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开始,就从来没对未来夫君抱有什么期冀,所以,所谓的洞房花烛,她也早就没了什么美好的幻想,已经是和亲的人,就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璇娘乐观些,我身子不好,后面再说吧。” 璇娘:“这倒是……姑娘这两月消瘦了好些,等养养,定会比现在更好看的。” 阮玉望着镜中的自己没说话,片刻后,青果取来了衣裳和朝食,小声提醒:“可敦,四殿下回来了。” 阮玉连忙摆手示意她们退下,朝食也懒得吃了。 帐子被掀开,朝鲁走了进来。 刚刚操练结束,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衣,依然露出了深深的锁骨和健硕的小臂,阮玉不敢多看,只站起来行了个礼:“殿下早。” 朝鲁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唔了一声。 “朝食不必用了,洗漱之后就和我去阿妈那边,在那阿姐会准备。” 阮玉连忙应下,男人绕过她去了浴房。 璇娘就在旁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这位长安的嬷嬷无语地看了眼四台吉,上前小声道:“可敦,奴婢重新给您上妆,草原的妆容不适合您。” 这里的人眼睛可能都有问题,根本瞧不出自家姑娘的好。 等朝鲁出来的时候,阮玉已经换好衣裳重新画了妆容,她肤色本就白皙,完全不必再用那厚厚的脂粉,全部洗掉,只涂了柔润的面脂,扫了轻柔纱粉,又在眼下和鼻尖扫了淡淡胭脂,描眉之后,璇娘在额间又缀了一朵格桑花,用了颜色较淡的口脂,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像姑娘的风格呢。” 阮玉虽觉得没必要,但想到今日要拜见的也是中原女子,便随她去了,身后传来声响,她未曾多看镜中的自己便站了起来,“殿下,我好了。” 朝鲁也换好了衣裳,年轻的男人还算英姿飒爽,他眉眼本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下意识地扫过阮玉时,这次竟微微怔愣了一下。 一旁的璇娘眼神毒辣,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这怔愣转瞬即逝,男人迅速收回了视线:“嗯,走吧。” 两人并肩而立,一道朝外走去。 厚厚的帐帘被掀开,帐外的下人们齐齐行礼:“见过四殿下、四可敦。” 朝鲁目不斜视,径直大步朝前走去。 阮玉跟着他,尽量也端直了身体。 察哈部落是草原上的强者,大汗的几个儿子都在金帐附近修建顶账,但朝鲁这边,显然没有远处大台吉那样的金碧辉煌。这里处处都透露着……生活气息。 有马厩、羊圈、甚至牛棚也都在不远处,此刻悠闲甩着尾巴,嘴里嚼着新鲜的草料。 草原部落没有宫内那样的等级森严,大汗的女人统称为哈敦,但因为来自部落的不同,一般都会加上前缀,但朝鲁的母亲因为是汉人,一直被称为秋夫人,阮玉从璇娘那边听说秋夫人姓魏,但其余的,就一概打听不到了。 “母亲。” 朝鲁带着阮玉站在秋夫人帐外时,低声叫了一声母亲。 阮玉有些吃惊,侧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中原的称呼。 他…… “进来吧。” 帐内传出一妇人的声音,阮玉连忙和朝鲁一道走了进去。 刚刚掀开帐帘踏入,阮玉便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檀香味,再看这附近的家具,也全部都是中原的样式。 这里没有像草原一样席地而坐,秋夫人正坐在一张案前,海拉站在一旁,默默给阮玉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儿携新妇来见,问母亲安好。” 朝鲁行了个礼。 阮玉连忙恭敬地朝着婆母叩拜,礼仪规程她早已牢记在心,不敢出错。 “儿媳阮玉,敬婆母茶……” 她双手举杯过头顶,魏氏终于抬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片刻后,魏氏接过茶盏,开口道:“起来吧。” 阮玉松了口气,璇娘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魏氏喝了口茶,接着放在了一边。 她几乎打量了阮玉快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露出个笑来:“倒是个标志的,传言不假。” “婆母谬赞……” “坐吧,一道用顿早膳。” “是……” 直到此时,阮玉才终于抬起头看了眼这位神秘的中原夫人,脸颊上虽然已经留下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一定是位傲居的美人。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接着便规规矩矩落了座,好在这用膳的桌椅都是中原样式,阮玉轻松了许多。 “你初来乍到,一定很不习惯吧。”魏氏道。 阮玉忙垂眸回话:“回婆母,是有一些,但还好,在适应了。” 魏氏笑道:“我们这里和其余地方不同,你不必这般拘束,从前在家中如何,在这里如何就是。” 阮玉有些意外,对婆母的友善,而且她还注意到,今日准备的朝食也符合汉人的习俗,稀粥和包子,阮玉更加感激。 等魏氏提筷,其余人才一道动筷。 海拉就坐在阮玉和朝鲁的对面,目光时不时看向二人,魏氏也是一样。 “朝鲁,小玉比你小三岁,你应多照顾她一些。” “是。” 男人听后,犹豫片刻,夹了个包子放在了阮玉面前。 那是盘子里最大的一个,比阮玉的拳头还要大。 她噎了一下。 魏氏又问:“你在长安,可有小字?” 阮玉轻声回:“母亲取安安二字。” “安安……”魏氏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很好,那以后我也这么唤你。” 几句交谈,阮玉的紧张早已消失不见,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母亲怎么唤我都好。” 既然朝鲁称一声母亲,她跟着叫总是没错。 魏氏微微一愣,也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朝鲁抬眸,看了阮玉一眼,眼神不明。 用过朝食,魏氏看了眼女儿,海拉立刻懂了,起身取来一个盒子。 魏氏:“按照咱们中原的惯例,我给你准备了这个,收下吧。” 阮玉连忙起身,双手接过。 “你这孩子,怪谨慎的。”魏氏直接就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柄金簪,灿烂玫瑰缀在顶端,花蕊是熠熠生辉的宝石。 “上前来,我给你戴上。” 阮玉照做。 “很衬你。” 阮玉伸手轻轻触碰:“多谢母亲……” “朝鲁,你看如何?” 男人一直和木头一样杵在旁边,一言未发,此时才微微侧头,漫不经心道了句:“好看。” 阮玉可以肯定,他压根就没看见。 魏氏也无奈摇了摇头,“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该礼佛了。” 朝鲁:“是。” 阮玉犹豫了一下,忽然道:“母亲,我从前和娘亲在长安的时候,也经常礼佛参拜,若是母亲不嫌弃,我日后可否常来叨扰?” 她话音刚落,帐内三人都怔愣了一瞬,朝鲁刚要开口说什么,魏氏便点了点头:“可。” 这下,倒是令朝鲁愣住了。 海拉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朝鲁抿了抿薄唇,带着阮玉走了出去。 - “你刚才为什么要提出那个要求?” 到了帐外,走出没几步,男人便停下脚步,转身质问,语气显然有些生硬。 阮玉有些错愕:“殿下,可有不妥?我只是想着尽儿媳的职责,多多陪伴婆母……” 朝鲁盯着她良久,下颌线绷得极紧。 海拉走了过来:“朝鲁,你不去金帐了吗?愣着做什么?” 朝鲁猛然转身,大步离去。 阮玉着实是有点懵,不知他为何不高兴,海拉温柔地拉过他的手道:“这也不怪他,刚才……我也被吓着了。其实,母亲这些年不怎么和人往来,尤其是礼佛的时候,连我和朝鲁也不允许进去,所以今天她能应你,我们都很意外。或许,因为你和母亲都是中原人……” 阮玉大概明白了…… 阮玉:“阿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陪伴婆母。” 海拉笑道:“我当然知道,刚才朝鲁不是有意那样和你说话的,他就是那副臭脾气,倔驴一头,过会儿他就会和你道歉了。” 阮玉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奶糕 回到帐中,璇娘和阮玉低声聊了几句。 “婢又去打听了一下,秋夫人应该是江南人士,若是姓‘魏’……” 阮玉忽然想到:“我曾经听兄长有回提起,上一任江南刺史便是姓魏,但后来被抄家流放了,应该不是……” “这个姓太普遍了,当是不会。不过婢还打听到,秋夫人身边有一长安侍卫,姓杨,还在草原娶妻生了子,名叫杨充,还是四殿下身边的人。” 阮玉若有所思。 璇娘顿了顿,问:“姑娘今日主动提出要陪夫人礼佛,可是有讨好之意?” 面对璇娘,阮玉不再掩饰。她默默取下了头上的金簪,道:“璇娘,我来和亲,也并非完全没有目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杞人忧天没用,我得朝前看,朝前走。若我能在草原上立足一分,娘亲在侯府的日子,就会好过一分。” 璇娘愣住了。 片刻后,她闭了闭目,压抑住了情绪:“姑娘一定能心愿达成……” 璇娘话音刚落,青果忽然快步走了进来:“可敦,其余三位可敦来了。” 阮玉立刻收敛了眼中的神色,将那只金簪重新戴好:“请。” 大殿下达慕娶妻乌娜,是咯尔部落的望族,大殿下的婚事也是部落之间的一场联姻,二殿下巴雅尔娶妻其其格,倒是察哈部落的自己人,三殿下娶妻玉珠,是阿拉善部落的美人,这些关系,阮玉也早就都记下了。 她连忙走到帐外去迎,迎客的主帐就在不远处,四人见面,彼此行了个平礼。 乌娜看见她头上的金簪,愣了一下,但转瞬即逝,笑着道:“昨晚没仔细看你,瞧瞧,果然是中原的美人!” 其余两位可敦也笑着应和。 阮玉大方地请人进了主帐,青果和璇娘端来了牛乳和糕点。 “本应我去拜访嫂嫂们的,今日你们却先来了,是我失了礼数。”阮玉道。 乌娜:“草原上没有这些规矩!我们惦记你,便一道来了!” 阮玉莞尔:“这是中原的糕点,三位嫂嫂可尝尝看。” 其其格惊呼:“你怎么带来的?!” 阮玉:“是璇娘做的,她手艺颇好。” 三位可敦笑着道谢,其其格最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唔!好吃!好生香甜!” “瞧你贪吃的,可比牛乳香甜?”玉珠忍不住道。 “三弟妹,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阮玉看向玉珠,对方也在看她,而且好似在看她额头上的花钿,察觉到阮玉的眼神,玉珠微微一笑,美人轻咬了半口。 乌娜也赞道:“不一样的味道!难怪父汗说中原的食物要精致许多!” 阮玉:“璇娘,给三位可敦稍后带上一份。” “是。” 其其格:“四弟妹,那我们便不和你客气了!” 四人一道吃茶说笑,宛若姐妹,一盏茶喝完,乌娜忽然道:“好妹妹,今日我们来是为了半个月之后的扎木彦,你可要参加?” 阮玉愣了一下:“扎木彦?” “对,就是马头琴比赛,部落上的女子都会参加!我们也去!”其其格热心解释。 阮玉恍然大悟,她想了想,道:“全部女子都会去?” “也不一定,但大部分都去!到时候可热闹了!” 阮玉想了想,道:“可我不会弹奏马头琴,估计去了也是笑谈。” 其其格有些遗憾:“原来如此……” 乌娜:“没关系,那到时候四妹妹和我们一道去玩,就当凑热闹了。” 阮玉笑着应下。 妯娌之间的见面也是客套的一环,阮玉送了些礼物,也收到了一些礼物,三人也没有多留,认识过见过,便起身离开了。 这一上午,阮玉也有些累了。 “去问问,殿下晌午可回来用膳。” 青果还没出去呢,阿福就先进来了。 “可敦,殿下一向没有回来用午膳的习惯,您不必费心。” 阮玉点了点头,“知道了。” - 在自己帐内歇过午晌,阮玉解了乏。 下午无事,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一趟海拉。 问问这个扎木彦的事情。 她到大别吉的顶账附近时,海拉居然正在挤羊乳。 她亲自在羊圈内,按着一头咩咩叫的母羊,拇指和食指娴熟地挤压,羊奶便滋出了一条线,稳稳滴入了地上的桶内。 阮玉愣了一下,挪不开视线。 海拉听婢女提醒,这才抬起头来。她露出一个朴素的笑意:“安安,你怎么来了?” 晨间婆母问了她的小字,没想到海拉已经记住了。 阮玉笑着上前:“我是第一次见挤羊乳,好生有趣。” 海拉大笑:“你可要试试?” 阮玉吓了一跳,她觉得有趣,可自己又有些不敢。 海拉笑得更开心了:“没关系,慢慢来!你可以先去摸摸这些羊,都是我亲自养的,很是乖顺。” 阮玉是真的来了兴趣,并不是客套,在海拉的鼓励下,她大着胆子靠近羊圈,那头母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阮玉靠近的时候又叫了两声,可是并未闪躲,阮玉瑟缩了一下,但又有些不甘心,最终还是慢慢摸上了这头绵羊的头。 阮玉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它真可爱。” 海拉一直看着她,也露出几分惊艳神色…… 片刻后抿唇笑道:“是很可爱,你慢慢与它们熟悉的话会发现它们更多的好。” 海拉请阮玉进账,并让婢女去熬煮奶茶。 阮玉也表明了来意。 “扎木彦?”海拉笑了:“一群贵女们炫技的活动,没什么要紧的,不想去就不去。” 阮玉松了口气:“这样吗,那就好,我以为是很隆重的节日。” 海拉:“十月,草原上最隆重的节日是祖鲁节,又叫点灯节,那个比弹琴重要的多,到时候我们都得参加。” 阮玉忙道:“请阿姐教我。” 海拉笑道:“自然,你不用担心,还有大半个月呢。” 阮玉放心了,她和海拉的聊天要比其余几个可敦愉快的多,也自在的多。婢女很快送来了新鲜现煮的奶茶,阮玉也喝了一碗,慢慢习惯。 “阿姐,平时这顶账内的一些活你也会亲力亲为吗?”阮玉有些好奇。 海拉笑道:“习惯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阮玉:“那太好了,我会做糕点,阿姐想吃吗?” 刚才在几个妯娌面前,阮玉可没说实话,她做糕点的手艺不比璇娘差。海拉惊讶非常:“当然好……那一起?” …… 黄昏时分。 朝鲁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帐篷。 他饥肠辘辘,且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阿福老远看见,瞧瞧用眼神问询哈斯,哈斯给他打了个手势,阿福便懂了,小心上前。 “殿下回来了。” 朝鲁没闻到饭香,也没看见应该来外面迎他的女人。 朝鲁皱起了眉头:“饭呢?” 阿福:“已经备好了,但四可敦还没回来,我们在等,也在等您……” “人呢?”朝鲁眉头皱得更紧。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海拉送阮玉回来了,两人有说有笑。 只是看见了男人的背影,阮玉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海拉也看见了,扬声道:“朝鲁,来接你媳妇。” 男人回了头,粗黑的眉毛稍微舒展。 “阿姐。” 他先喊了自家长姐,接着视线才慢慢挪到阮玉身上,依然面无表情。 海拉:“好啦,你们小两口一起吃饭吧,我先回了。” 阮玉忙道:“阿姐一道吧?” 海拉笑道:“不了不了,我还要照顾一个祖宗。” 阮玉一时没理解这话的意思,但见海拉的确不打算留下,也不好勉强,等人走后,阮玉慢慢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朝鲁没说什么,转头进了帐中。 “摆膳!” 阿福忙不迭去了。 这算是夫妻俩第一次一道用膳,按照草原的规矩,阮玉需要席地跪坐,这个姿势很难受。 而且面前全是牛羊肉,她依然没什么胃口。 男人却是显然饿坏了,大口大口炫饭,吃肉时只有最原始的撕咬动作,一旁切肉的匕首竟然就放在案上,冒着森森寒光。 阮玉默默吃了几口素菜和粟米,细嚼慢咽。 朝鲁也不管她,自顾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只在她那纤细筷子伸过来时才会瞥上一眼。 只吃草,还真是只兔子。 娇气。 除了牛羊肉和草,桌子上还有一叠香甜的奶糕,乳白色的,切的整整齐齐。 朝鲁吃饱喝足之后才注意到了这点心,他毫不客气的伸手接过,几口炫完。 阮玉有些惊讶,抬眸看他。 “看我作甚?”注意到她的频频眼神,朝鲁直接了当问道。 嫌弃他吃相粗鲁? 阮玉忙垂下眼眸,摇头。 朝鲁忽然问道:“你下午去找我阿姐作甚?” 阮玉如实答:“我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便去了大别吉那里帮忙挤羊乳,又问了问祖鲁节的事情。” 听她说挤羊乳,朝鲁显然有些意外。 但这意外,转瞬即逝。 “很好,你应该知道,我不受父汗的喜欢,地位待遇有别其余的台吉,可差遣的下人也不多。你没事就去帮我阿姐干活,最好也学会做饭,就好比这糕点,我阿姐做的就很好吃。你们这些长安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这里是草原。” 一旁的青果睁大了眼,似乎想说什么,阮玉却飞快勾了勾唇:“殿下说的是,妾记住了。” 朝鲁撇了撇嘴,视线又看了眼那空了的白玉瓷盘子。 是怪好吃的,明天再问阿姐要些去。 他起身去浴房准备洗漱,等人一走,阮玉便立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看着面前那叠空了的奶糕,心中默默发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受伤 夜深了,又到了歇息的时候。 知道男人没有和她圆房的心思,阮玉一点都不紧张了,她慢条斯理地洗头洗澡,接着擦头通发,还细细地在镜子前涂抹着面脂。 朝鲁洗过澡,大大咧咧地就走向了床榻,阮玉从镜子里默默观察,见他径直躺在了床的外侧,这才松了口气。 没错,她不清楚昨晚朝鲁回来之后睡在哪里,但现在看来,至少男人没有打算和她分床而眠,她还以为,昨天他气势汹汹的,今天会直接搬出去住呢。 那她这个四可敦的面子,也就别想要了。 阮玉松了口气,继续通发。 女孩子这些事情本来就琐碎,加上她还刻意放慢了动作,乃至于朝鲁早就躺下了,她却还没有上榻。 男人一动不动,似乎忍了一会儿。 “你还不睡?” 阮玉笑了笑:“睡了。” 起身吹了灯,慢慢走了过去。 这次,阮玉很小心,没碰着什么。只是,她要睡到里侧,免不了就必须要从男人腿上跨过去,阮玉小心翼翼,连他衣角都尽量不碰,这才平安地到了里头,躺下了。 屋内很安静,朝鲁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 但阮玉知道他没有。 想来想去,她默默翻了个身,一点儿动静,身旁男人就睁开眼了。 他也很不习惯,自己睡了二十年,身边忽然多了个女人,朝鲁睡得并不好,而且现在这个女人还面朝着他,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男人声音干涩:“有话说?” 阮玉勾了勾唇:“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殿下,其实,我下午去找阿姐,是其余三位可敦来找了我。” 朝鲁:“什么事?” “她们问我,要不要参加扎木彦比赛,我琴艺不佳,怕贸然参加给殿下丢脸,就去问了阿姐,阿姐说不必参加,但我思来想去,还是问问殿下的好。” 朝鲁眉头微微蹙了蹙:“不必理会。” 阮玉松了口气:“既然殿下也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殿下辛苦了一日,早些睡吧。” 说完,阮玉就又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朝鲁心下一噎。 草原部落,女子是不允许背对丈夫而眠的,她竟不知道这个规矩? 还有方才她说的话,令朝鲁觉得古怪。 什么不善弹琴,丢了他的脸,分明就是自己不想去,问了阿姐还不放心,还要自己亲口答应才彻底有个说辞吧! 朝鲁心里说不上的古怪,在黑暗中幽幽盯了一会儿人,身边人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朝鲁心中冷冷一笑。 这个长安的女人,还不像她表面这么单纯柔弱。 - 次日一早,阮玉这次没有睡过头,在朝鲁准备起身的时候就赶紧起了。 见男人正站在床边穿衣,她立刻掀被坐了起来。 “殿下,妾服侍您吧。” 朝鲁转身,语气有些冷淡:“不必,你继续睡觉就好。” 说完,勒好腰带就大步走了出去。 阮玉:“?” 一大早的,她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人,古古怪怪的。 但对方既然不用她伺候,从此阮玉就自觉把晨起服侍更衣这一条给划去了。 不多时,璇娘和青果走了进来,伺候她洗漱换衣。 不得不说,璇娘是称职的,替她梳头的时候就小声道:“可敦,婢打听到,昨日四殿下因为和可汗政见不合,被当场训斥。” 阮玉愣了一下。 “当场训斥?” 璇娘:“是……所以殿下昨日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但这事大家都不会明面上说的,奴婢昨天也就没打听到……” 阮玉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璇娘:“可敦,四殿下的处境确实挺尴尬,您说,咱们要不要努努力……” 阮玉:“怎么努力?这件事他自己都没法子,我还能有吗?” 青果:“那要不要咱们安慰安慰殿下?” 阮玉想到早上那男人的臭脸,呵呵一笑:“算了,我不在他面前晃悠,估计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璇娘和青果对视一眼,都默默不说话了。 阮玉收拾好自己之后,就准备去秋夫人那边,当儿媳的给婆母每日请安是礼数,秋夫人没下令免掉,她就得日日都去。 而且,她也不打算偷懒,毕竟昨天才自己放话说要多陪陪婆母。 阮玉到的时候,秋夫人竟然也在等她。 “来了,一道用膳吧。” 阮玉受宠若惊,行了礼就坐下了,今天的早膳还是中原的口味,阮玉忍不住问道:“这是母亲的习惯,还是特意因为我……?” 魏氏笑了笑:“不是特别准备的,是这里的厨子也摸准了我的口味。” 阮玉松了口气:“那我就沾了母亲的光,恭敬不如从命了。” 婆媳两一道用早膳,阮玉发现海拉竟然没在,她正在犹豫要不要问问时,没想到魏氏竟然先开口问道:“安安,长安如今……如何?” 阮玉愣了一下,思忖道:“挺好的,陛下新政,百姓安居乐业,与周围番邦相处也很融洽。” 魏氏犹豫了片刻:“我是汉人,你是知道的,我是想问,长安的陈王府,如今如何了?” “陈王府?”因为有些过于惊愕,阮玉一时竟脱口而出了,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 她垂下眼眸,收敛了情绪:“回婆母,长安如今已经没有陈王府了。” “你说什么……?” 阮玉也有些奇怪:“陈王殿下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迁居幽州,我想,这件事应该是普天之下皆知……” 魏氏的手有点颤抖,“十五年,幽州……” 阮玉有点紧张,她似乎意识到了一点点,但她不敢多问。 “你的意思是,这些年,陈王从未回京,那民间可有消息,关于幽州的?” 阮玉抿了抿唇,茫然道:“这件事,我实在不太清楚,自记事起就没有见过陈王殿下,但是民间对这位王爷还是很推崇的,镇守幽州,很了不起……” 魏氏闭了闭目,显然平复了一下情绪。 “我知道了,谢谢你,安安。” “婆母客气了……” 用过早膳,魏氏又与她聊了些别的,直到婢女上前提醒了两句,阮玉便起身告辞。 等走出帐中,阮玉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璇娘,我心里为何有些不安?” 璇娘:“可是因为刚才夫人的问话?婢也没想到,难道说夫人和陈王府有干系?” “不可能。若是陈王府的亲眷,婆母地位会在华伦郡主之上。” 璇娘恍然大悟,陈王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而荣王的地位要低得多,若是秋夫人和陈王有关系,在草原上绝不会是这样的地位。 璇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只好沉默。 两人默默朝回走,阮玉琢磨要不要再去找一趟海拉,忽然,不远处海拉已经飞快朝她走来,倒也不必纠结了。 “阿姐——” 阮玉还没开口,海拉一把拉住了她,语气焦急:“安安,朝鲁受伤了!你快与我去看看!” 阮玉猛然愣住。 …… 朝鲁受伤了? 在阮玉印象里,男人那么大个块头,身份也不低,谁能伤他? 可见海拉这样着急,阮玉也跟着着急起来。 路上的时候,才了解了来龙去脉—— 喀尔部落送来了一批烈马,这是真的烈马,部落里最强壮的驯马师也要在它面前败下阵来。 但察哈部落是强者,对方送来烈马,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夸赞了大汗英勇,呼日勒高兴,当即就让朝鲁去试着驯了一匹马,当着两个部落的面,又是大汗钦点。这烈马,朝鲁是驯得了要驯,驯不了,硬着头皮也得驯。 最后,自然是成功驯服了,但是自己也伤了一条胳膊。 海拉是真的心疼自己的亲弟弟,一路都在抹眼泪:“父汗太过分了,喀尔部落自己驯不来的马,这么多驯马师,非要弟弟去……” 阮玉不敢接这话,但心里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朝鲁再不受宠,也是台吉。这苦差事,轮不到他。 而且喀尔部落明显就是激将法,大汗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若不成,丢脸的不止是朝鲁,更是整个察哈部落。 大汗是怎么想的? 几个思忖之间,她们已经到了跑马场,这里守卫森严,但侍卫见是海拉来了,立马都给让了路:“大别吉。” 阮玉几乎是被海拉拽着朝前走,刚走到一顶帐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阿福大呼小叫的声音:“你能轻点吗!你要谋害四殿下吗!” 下一瞬,朝鲁道:“你小声点,丢不丢人?” 阿福显然也是急坏了,海拉猛然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帐内的几个男人都是一愣。 “阿姐,你咋来了。” 海拉抹着眼泪喊:“你伤咋样了!胳膊咋了!” “摔了,那马是真烈,不过幸好我——” 朝鲁话说一半,忽然睁大了眼,因为阮玉也走了进来,默默站在海拉身后。 年轻的男人几乎立刻收敛了脸色,声音也故意压低了几分。 “没事,只是磕了一下,那马伤不到我。” 他云淡风轻,仿佛真的一点事没有,但下一瞬,那军医的板子上紧,朝鲁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表情几乎都要扭曲了。 但他飞快地用余光看了眼阮玉,确信她没有看见之后才松了口气。 缓过来之后,他又忍不住嘟囔道:“真是小伤,阿姐你至于么……把她叫来做什么……” 海拉还没说话,阮玉便柔柔朝他笑了笑:“殿下受伤,妾身担心不是应该的吗?刚才妾和阿姐一路赶来,心中实在担忧。” 她站在那,声音温柔,眉眼中也是真的带着担忧,惹人犹怜。 哈斯几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惊艳之色,还有几个人羡慕地看了眼自家台吉。 朝鲁也怔愣了片刻,猝然别开了眼。 “没、没什么事……你不用大惊小怪……” 话还是刺耳的,但语气却分明心虚了许多。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洗头 事实上,朝鲁的伤并不是他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喀尔部落的烈马并不是听话的牲畜,它们力气大性子烈,朝鲁即便驯服了那匹,也吃了一番不小的苦头—— 小臂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是少不了的。 但这会儿包扎好了之后,男人就一副天王老子无所谓的样子,问就是不疼,问就是没事。 魏氏没多会儿也来了,脚步急匆匆的。 见到秋夫人,在场所有人都变得毕恭毕敬,看了眼儿子的伤,魏氏只叮嘱了几句要他好生休养,其余并没多说什么,但阮玉却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薄怒。 阮玉猜,秋夫人大概会去金帐找一找大汗。 可她想错了。 阮玉并不知道这位不受宠的夫人到底和大汗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是她的儿子遭遇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去理论,或者问个究竟。 可秋夫人看望过朝鲁之后,竟然就回去了。 而朝鲁和海拉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包括四台吉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觉得半分不对之处。 阮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恰好朝鲁在此时望了过来。她立刻收敛表情,朝他扯出一个笑。 男人面无表情,移开了眼神。 - 四台吉降服烈马但受了伤的消息很快就在察哈部落传开,萨仁听说之后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古怪。 “达慕呢,今天没有主动上前吗?” 一旁的婢女小声道:“没有,大哈敦。” 萨仁语气似乎有点不悦,“叫他来见我。” “是……” 片刻后,达慕和乌娜一道来了。 “阿妈,您找我。” 萨仁是察哈部落的大哈敦,平日一向温和,但此时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是少见的严厉:“今日喀尔部落送来的烈马,你为何不主动请缨降服。” 达慕愣了一下,抿了抿唇。 乌娜看了眼丈夫,解释道:“阿妈,父亲先前和我说过,那几匹烈马有些古怪,性子着实傲居,他本是不赞同送来给父汗的,但是不知怎么……达慕若是贸然上去,定会受伤的……” 萨仁:“有挑战的事情,才能在你父汗面前露脸,这个道理,我没有教过你吗?!” 达慕脸上彻底挂不住了,道:“阿妈,并非儿子胆小害怕,而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父汗之所以钦点朝鲁,只是因为朝鲁性子直,又桀骜的很,若是他降服不了,也不怕丢脸……所以儿子……” “所以你觉得,朝鲁一定降服不了,都等着看他的笑话,是吗?” 达慕唇角紧绷,显然,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乌娜也道:“阿妈……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此时出头,不是自己揽烂摊子吗? 萨仁失望的摇了摇头:“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却一点不了解你的父汗,在我看来,今天你父汗叫朝鲁上去,绝不简单。” 达慕不懂:“父汗叫朝鲁去,不也是觉得成不了吗?难道父汗想给他出头的机会,怎么可能。” 萨仁:“如果你父汗觉得成不了,不会让任何一个台吉上场!朝鲁再如何,也是你父汗的亲骨肉!这个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吗!” 达慕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虽然还是不明白父汗此举的深意,但阿妈说的也在理,是他错了……? 萨仁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事已至此,纠结这些也是无用,乌娜,你一会儿去一趟朝鲁那边,送些上好的药。另外,四可敦如何?” 乌娜:“是,儿媳记住了。昨天已经去见过了,她不参加扎木彦,其余的,目前瞧不出什么。” 萨仁点了点头:“退下吧。” 等达慕走后,萨仁旁边的木姑姑上前,端来了一盏茶:“哈敦是否多虑了……大汗不过一时兴起罢了。这些年,他对四殿下的忽视部落上下人人皆知,可能只是不舍得其余几个台吉受伤罢了。若是四殿下输,大汗也无关痛痒,若是赢,则喜闻乐见。毕竟大汗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苦差事一桩的。” 萨仁叹气:“希望是我多虑了吧,只是当年的事,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都十几年了,早就生分了,那人也老实本分,大哈敦实在不必为难自己了……” …… 因为朝鲁受了伤,下午也不必再去金帐,大汗赐了药,朝鲁便回了自己的府帐。 这下,阮玉倒是觉得不自在了—— 她实在不知和这人如何相处,晚上回来吃个饭就睡觉了,陡然大半天都要在一块,她做点什么好呢。 好在朝鲁似乎也和她没什么话说,回来就让阿福打水沐浴,说一会儿要去书房什么的。 阮玉松了口气:“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她心中轻松,但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便让青果去寻了四殿下的干净衣物准备送进去。 阮玉亲自去送的,也好刷刷脸再走。 谁知刚进去,就听到了朝鲁大呼小叫的声音—— “笨手笨脚的,洗头都不会了?!” 阿福声音委屈:“殿下,您都多少年不让奴才近身伺候了,一时生疏……而且您又壮硕高大,奴才够不着啊……” “沫子进眼睛了,给我个帕子!” 阮玉在外面听着,又想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家中调皮的小弟,小时候娘亲要给弟弟洗头,也是这般大呼小叫的。 阿福矮,伺候朝鲁估计也是费劲,思来想去,阮玉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也是她的本分,况且,这人今天还受了伤。 虽是表面夫妻,也要维系一下才好。 阿福去拿葫芦瓢了,可刚扭过头就看见了门口的四可敦,登时和雷劈一样站在原地。 朝鲁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还烦躁的大喊着:“快点啊!” “我来吧。”阮玉轻柔的声音传来,男人也是浑身一僵,也顾不上沫子不沫子了,抹了把脸就抬头看向她—— 阮玉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洗头也够糙的,就这么坐着都比阿福半腰高了,阿福觉得难也是正常。 阮玉叹口气:“我来伺候殿下,阿福你退下吧。” “不用!” 朝鲁皱起了眉毛。 阿福都干不好,她这点力气,一个水桶都提不起来! “殿下这样会不舒服的。”阮玉坚持,把手上的干净衣裳递给阿福,“你退下吧,一会儿送水进来就好。” 阿福恍然回过神,连忙应下:“是、是!” 接着就忙不迭退后了。 朝鲁面色古怪的盯着人,发梢还在滴水,阮玉叹道:“殿下过来吧,用这个。” 他们夫妻二人的浴房是一个,但里面有一些新添置的东西,比如阮玉的浴桶和洗头凳。 草原上其实也有,但想来这个男人从来不会用,大大咧咧站着就算了事。 如今胳膊伤了,才会叫人伺候洗头。 朝鲁黑着脸不愿意,阮玉:“您快点吧,一会儿沫子进眼睛会疼的。” 男人抿了抿唇,不情不愿挪过去了。 这什么东西? 洗个头还要躺着,汉人真是会享受! 不过朝鲁刚躺下,就被阮玉给按住了,他的抱怨一句没说出口,接着就猛然感觉到一双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手捂住了他的眼。 “我给殿下清理一下。” 她在摸他的眼皮! 一阵古怪的感觉从脚底板直直冲上了天灵感,健壮的男人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阮玉最先回过神来,慢慢松开了手:“殿下,我们汉人并非矫情,只是善用工具,你这样躺着,头发都到后面来了,必然不会弄到眼睛里的。”一面说,她一面开始给男人洗头,舀一瓢水淋上去,十指轻轻按着…… 朝鲁只觉得刚才那一个哆嗦让他丢尽了脸!根本听不清女人在说什么了。 而这个古怪的感觉还没有停下来! 她在做什么?挠痒痒吗?! 头发像是被羽毛一样轻轻摆弄,朝鲁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这令他浑身的肌肉紧绷僵硬,甚至比刚才还不舒服了! 可他又生不出半分力气起身跑走,只能硬挺挺的躺在这令女人摆弄…… 不对,这感觉太不对了。 阮玉是半分不知道这男人的拧巴,但也察觉到了他的僵硬,视线不禁往过多看了几眼,下一瞬,阮玉的脸红了个透—— 她竟然才发现,朝鲁没穿上衣! 也是了,洗澡洗头穿什么上衣,还好她进来的时候只是在洗头,要是洗澡的时候…… “!” 她立刻停止了想象! 但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却深深烙入了阮玉的眼底,她看见了什么。 两大块鼓鼓囊囊。 然后下面是方方正正…… 阮玉不敢再看了,耳朵红的都要滴血。 而朝鲁倒是没看见这一幕,因为他也还僵硬着,直到这会儿察觉到女人动作停顿了,他才稍微回过了神来。 “可以了吧……”他嘟囔了一句。 阮玉:“马、马上……” 她咬了咬唇,最后胡乱给朝鲁冲洗了干净,便立马站了起来:“妾退下了,让阿福进来伺候殿下。” “嗯。” 女人出去的时候脚步有点慌乱,令朝鲁也有一丝丝奇怪。 怎么了这是? 他也没动手动脚。 忽然,男人的视线朝下瞥了一眼,也愣住了。 这个姿势,他勒紧的腰带下已经有东西叫嚣着打招呼。 朝鲁刚才那个哆嗦打的实在有点不对劲,乃至于他自己都忽视了。 瞬间,男人一个弹跳,将刚进来的阿福吓了一跳。 “殿下,怎么了!” 朝鲁耳根子也红了:“刚才她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古怪?!” 阿福愣了一下:“四可敦?奴才,奴才没看清,但瞧见可敦脸有点红……” 朝鲁:“……” 毁了,一世英名,全毁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被褥 草原的夜晚静谧,但带着呼啸的风声,深秋已至,的确比长安要冷很多。 大部分的帐内都已熄了灯,但秋夫人这里,却还能依稀听到敲击木鱼的声音,绵长、幽静。 秋夫人身边的老人叫青姑,这会儿正提着一盏灯朝外走去,猛地,青姑顿住了脚,下一瞬,错愕地抬起了头来。 “大、大汗……” 青姑被眼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只见呼日勒面色冰冷,居高临下看着她道:“见到本汗,有必要这么吃惊?” 青姑已经跪下,再看周围的婢女,早就已经匍匐在地了。 呼日勒倒也没有为难她们,径直大步走了进去。 里帐,敲击声停了下来。 魏氏慢慢睁开了眼:“大汗怎来了。” 声音平静如水,没有波澜,也没有起身相迎。 呼日勒看了眼这帐内,他的确许久没有过来了,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男人神情倨傲地站在不远处,语气也带着冷淡:“朝鲁受伤了,本汗过来看看,顺道瞧瞧你。” 魏氏:“大汗要见朝鲁,召见就是,何必屈尊降贵。” 呼日勒皱起眉头:“他是我儿,不是臣子。本汗关心我儿,难道还不行了?” “是么。 可大汗让朝鲁驯马,我并没瞧出您将他当做儿子看待。” 帐内也有个婢女,这会儿呼吸都不敢,听着自家夫人的话,冷汗连连。 身后传来脚步声,大汗逼近。 声音带着浓浓的压迫和隐藏的怒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本汗在故意为难朝鲁?” 魏氏终于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他—— “妾不敢,只是妾想不通,这么多台吉,为何偏偏是朝鲁?!” 呼日勒盯着面前的女人,视线从眉眼看到嘴唇,再重新朝上移动。 他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这张脸了。 呼日勒忽然讽刺一笑:“想知道,为何白日不来问?” 魏氏不可置信地抬头,像是验证了心中的想法,她眼中闪过了惊讶、愤怒,继而觉得十分可笑。 呼日勒当然将她的情绪收入了眼底,他的脸色也猛然变得十分可怖,快速上前几步,掐住了女人的下巴,迫着魏氏与他对视—— “是,就是你猜想的那样。” 唇齿吐出森森字句,眼底却充斥着巨大的不甘。 魏氏愣了一下,继而绽开一个绚烂的笑。 她无声说了几个字,呼日勒便怔住,下一瞬就松开了手。 刚才失态的可汗,一瞬间便恢复到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魏氏,本汗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近敖汉频频挑战,本汗正缺一个出征的将领,朝鲁是本汗的骨血,也应当有草原男子的血性,今日驯马,本汗对他刮目相看!” 说完,呼日勒便猛地转身,拂袖离去了。 青姑在外也早已冷汗连连,见大汗远去,这才如梦初醒跑回了帐内,“夫人,夫人……” 青姑紧张地立马检查自家夫人的脸颊和身上,魏氏淡淡笑了笑:“没事,他不会动手的。” 青姑似乎要哭了:“夫人……” 魏氏叹了口气:“我有点累了,准备歇了吧,朝鲁那边如何了?” “四殿下下午就回去休息了……奴婢打听过,四可敦好像还亲自去照顾殿下,应该无碍……” 魏氏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青姑扶着她慢慢朝帐内走去,她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夫人,大汗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四殿下去出征……?” 魏氏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担忧,但仔细想了想,道:“应该不会,若是真的与敖汉开战,他的骄傲绝不会让这场战争输,那就一定会选一位有能力,有威望的台吉,也好给他的儿子铺路……至于朝鲁…… 他只是为了威胁我。” 青姑叹了口气,眼中是浓浓的心疼。 魏氏缓了缓情绪,道:“明日让朝鲁来见我吧。” …… 今晚朝鲁迟迟没有回房,阮玉也没有等他的打算,早早就钻到被窝里准备睡了。 下午就很奇怪,男人从浴房出来,路过她的时候仿佛逃一般,一句话不说就去了书房。 然后一下午都没出来。 就这么不待见与她相处?还是说传闻中喜武好斗的四台吉是个喜欢读书的? 阮玉想不通,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便让厨房留了饭,晚上等人回来再热热送过去。 而阮玉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书房里,阿福已经睡了两觉醒来了。 揉了揉眼,就看见自家主子也靠着藤椅睡得正香。 “殿下,殿下!” 阿福一看天都黑了,立马去摇人,朝鲁皱了皱眉,不满地睁开了眼。 “殿下,天都黑了……该回去了……” 朝鲁看了眼外头,嘟囔道:“这么快?” 他咂摸了一下嘴,起身朝外走去,阿福连忙跟上。 等朝鲁回去的事后,里帐的灯都暗了,他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眼神,问:“还有饭吗?” 外头的婢女听说四殿下回来了,早早就去厨房热饭了:“回殿下,可敦提前让给您留着的,马上就送来。” 朝鲁点了点头,就在外帐内等候。 他今日伤的是左胳膊,生活倒是也没有那么不方便,很快,婢女们将饭菜送了过来。 一盆肉,一盆汤,还有煎过的大包子。 朝鲁不讲究,单手抓着包子就咬了一口。 他吃得很快,可以说是风卷云残。 等吃完了主食之后,扫了一眼,奇怪问道:“阿姐没有送来吗?” 阿福不解:“什么?” “糕点。” 昨天的糕点,很好吃,他晨间就打发阿福去要。 阿福拍了拍脑门:“奴才交代了,但是估计底下人忘记了,奴才的错,奴才明日亲自去一趟。” 朝鲁显然有点失望,但也无伤大雅:“嗯,记得。” 阿福:“夜深了,殿下快歇了吧。” 朝鲁啧了一声,“啰嗦,你们去歇着,不用伺候了。” “是。” 很快,帐内就剩了他一个人,朝鲁看了眼里帐内,忽然生出了一丝心虚感。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下午的时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是那个反应。 实在是太丢人了,乃至于他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睡大觉,也不想回来。 但这可是他的府帐! 想到这,朝鲁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 …… 阮玉睡得一向浅,前几日是刚到草原太疲乏了,这两日稍微缓过来了一点,身边有点动静,她便茫然地睁开了眼。 “殿下……?” 朝鲁正在脱鞋的动作一顿,背影也是一僵。 “嗯。” “什么时辰了?” 阮玉见男人坐在床边还以为是天亮了,下意识就要起身。 “还早,三更天。” 朝鲁说着就躺了下去,单手枕在脑后。 阮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也重新躺下了。 可该死的是,她躺下之后,就彻底睡不着了。 而朝鲁更是,下午睡了大半日,这会儿比早上还要清醒。 但还要装着已经睡了,一动不动。 折磨,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阮玉也觉得有点难受,她本来一个人睡得正香,可男人一回来,身边的空间就被占据了大半……她只能不断朝里面悄悄挪,一个大大咧咧躺在外面四仰八叉,另一个则可怜兮兮缩在角落一团。 忽然,阮玉觉得有点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不能怪她,第一天洞房夜两人就是分被而眠的。 可下人们当然不会准备两床被褥,所以阮玉盖的是褥子,另一条稍微厚点的棉被在朝鲁的身上。 她打了个喷嚏,朝鲁就睁开了眼。 “你冷?” 男人有点诧异,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薄薄一层。 朝鲁皱起了眉头:“怎不叫人取厚被?!” 阮玉有点委屈,她本来是打算让璇娘悄悄去备的,但是这两日事情多就忘记了,谁知今晚忽然忽然起了风。 朝鲁突然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被褥一下铺到了她身上,动作有点野蛮。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你这是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委屈了你!” “没有……是我疏忽了,而且,这褥子前两日挺暖和的……” 朝鲁有点烦,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烦,于是他干脆起身准备再去冷静冷静,却被阮玉一下叫住了—— “殿下要去哪!” 朝鲁回头看了她一眼,挑眉:“怎么?” 阮玉咬了咬唇,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要是让人知道今晚他又中途从自己帐中出去,那以后这四可敦就真的别当了。 虽然是面子夫妻,但她不想让人看笑话,任何人。 于是阮玉咬了咬唇,道:“我之所以不让婢女们再搬来一床被褥,便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 殿下,妾知道您不大喜欢我,可为了面子,妾能否请您在外人面前稍微演一演……?您洞房夜出去,今日若再出去,妾真是没法做人了……” 这还是第一次,朝鲁听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烦闷是为何了。 是觉得自己做的有点不妥,但不肯承认,也是觉得有点委屈她,但又不知道如何应对…… 思忖片刻,朝鲁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睡吧。薄褥子给我,你盖厚被。” 阮玉咬着唇看向他:“多谢殿下……” 帐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但半晌后,男人又慢慢悠悠地开了口。 “放心,无人会看你的笑话。” 阮玉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会儿暖和起来,困意上涌,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只敷衍地嗯了一声:“谢谢殿下……” 朝鲁还是睡不着,望着帐顶,若有所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关怀 次日,北风更甚,璇娘取来了厚衣物。 “可敦,今天风大,披一件披风吧。” 阮玉坐在镜前梳妆,点头应好,“殿下呢?” “殿下今日没去金帐,也没去操练,一早便去了羊圈,不知干什么了。” “羊圈?”阮玉愣了一下。 她猜到朝鲁没去操练了,但没想到他一早跑去羊圈,正准备让璇娘去问问,就听见青果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可敦!殿下回来了!让人提了一桶新鲜的羊奶,还牵回来了三只肥羊!” “他想吃羊肉了?”阮玉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真行啊,一大早就去抓羊开荤么? 可下一瞬,她就听到了阿福的声音:“把这些羊毛都薅了,快点啊。” 主仆三人都怔愣了片刻,接着就见阿福笑着进来了:“可敦,殿下说天冷了,让去抓几头肥羊回来给您做新的羊毛被,奴才今明就能给您备好,殿下还说,今日要和您一道用早膳,马上就好。” 阿福说完,阮玉简直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 朝鲁一早去羊圈抓羊,是为了给她做羊毛被? 别说阮玉了,就是璇娘和青果面色也有些古怪。 最后,还是青果笑了出来:“殿下待可敦真好呢!” 阮玉:“……” 璇娘却聪慧一些,看了眼里帐,低声道:“婢疏忽了,马上就取厚被。” “无碍。”阮玉来不及多想,因为朝鲁要和她一道吃早饭,她让青果加快速度,梳洗完之后就走了出去。 外账,朝鲁已经在饭桌前等了。 “殿下的胳膊……?”阮玉走近之后睁大了眼,因为朝鲁竟然把脖子上的绷带给拆了。 朝鲁低头看了一眼,撇嘴道:“一点小伤,婆婆妈妈的……不用固定,几天就好了!” 阮玉倒吸了一口冷气,思前想后还是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还是注意一些好……” 朝鲁啧了一声,皱起眉头:“一百天?!”让他一百天夹着这木板不能动,别开玩笑了! “你不管,我有分寸。”男人语气有点不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阮玉也只好作罢。 早膳很快送上来了,很难得,有粟米南瓜粥。 阮玉有些惊喜,拿起了勺。 虽然身份有假,但好歹也是侯府十几年教养出来的姑娘,阮玉用膳的规矩很好,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且不言不语不斜视,用膳就是用膳,多余的动作一个也没有。 所以在朝鲁看向她的时候,阮玉没有半点察觉。 朝鲁的确在看她,见她几乎不碰任何肉食,却很欢快地喝着粥时,他终于确定—— 她的确是喜欢的。 再想到她昨晚说的那些话,他破天荒的给她夹了一个蒸饺,道:“你喜欢,今天就叫个中原的厨子来。” 话音刚落,屋内所有人包括阮玉都怔愣住了。 阮玉慢慢抬眼,对上朝鲁漆黑的眼眸,余光又看了眼阿福张大嘴的模样,终于也回过神来了—— 她昨晚和男人说的话,显然被他听了进去。 不仅听进去了,一大早的,就给了她反馈。 又是割羊毛、又是备早膳。 虽然心中有点古怪,但这也的确顺了阮玉的心思,再看那些婢女们的惊讶神色,她也肯定自己前几日被四台吉忽视的事情定是传了出去。 于是阮玉微微一笑,借坡下驴,“谢谢夫君,夫君真好~” 她没有称呼朝鲁“殿下”,而是第一次叫了“夫君”。 这下,怔愣住的人又变成了朝鲁。 她的声音很好听,至少是温柔的。 再说完这句话之后,阿福还有所有下人们都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朝鲁本来微微前倾着身子,此刻又慢慢坐直了…… 他没有接阮玉的这话,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吃饭的动作,分明快了好几分。 - 用过早膳,阮玉本还在想今日要做点什么才好,可没想到的是,哈斯忽然来报:“殿下!可汗召见您和四可敦!” 这话令帐内的朝鲁和阮玉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阮玉,几乎是瞬间就紧张了起来:“父汗找我……?会有什么事吗?” 朝鲁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没事,跟上吧,我猜可能和长安使团要离开有关系。” 哦对了,长安使团也差不多要回去了,阮玉差点把这件事忘记了。 于是阮玉也不耽误,立马就起身跟着朝鲁一道走了出去。 到了金帐,朝鲁这才看见大哥二哥都在,他带着阮玉走上台阶行礼:“父汗,儿携新妇来见。” 阮玉也连忙行了个礼:“见过父汗。” 呼日勒看着面前人,点了点头:“朝鲁,你的伤如何了?” 朝鲁:“谢父汗关心,已经好多了,昨天军医看过,说是修养便可。” “本汗昨日太忙,忘了给你赏赐,此次你驯服烈马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嘉奖没有?” 呼日勒问完,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朝鲁,包括阮玉,也用余光悄悄看他。 朝鲁似乎犹豫了片刻,道:“儿子想要父汗的那张弓。” 他说完后,呼日勒似乎怔愣片刻,下一瞬勾了勾唇—— “你只要一张弓?朝鲁,你可确定吗?” “是,儿子确定。” 呼日勒便笑了:“好,来人,取我的玄铁弓来!” 不多时,大汗身边的下人便取来了一张硕大的弓箭,阮玉悄悄看了一眼,只觉得威风无比。玄铁弓?是周身全用玄铁打造吗?那这张弓也算是非常厉害了。 呼日勒笑了:“春猎的时候你就盯上了他,本汗还有点舍不得,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你的手里。” 朝鲁似乎真的很高兴,双手接过:“谢父汗!” 呼日勒也很满意:“这弓,还有昨日你驯服的那马,都一并赏给你了!对了,再赐你新妇丝帛百匹。” 阮玉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惊了一瞬,接着立刻回过神来,行了个大礼:“儿媳谢过父汗。” 呼日勒的视线忽然停在了阮玉的发髻上,她今日带着秋夫人前两日刚赐给她的金簪,大汗似乎有片刻的晃神,又加了一句:“最近你照顾朝鲁辛苦,再赏金带一条。” 阮玉:“!” 这下,是所有人都有些惊愕了,一旁的乌娜都愣了好一会儿,阮玉也是有些惶恐,又行礼道谢,除此之外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呼日勒:“长安使团今日也要离去了,你和朝鲁代表本汗去送吧,本汗有点累了。” 朝鲁立刻应是,看了眼阮玉,阮玉慢慢回过神,再次行礼之后就和朝鲁退下了。 “父汗为何忽然要给我赏?”走出金帐后,阮玉没忍住问道。 朝鲁也没想明白,抿着唇角。 “或许,是长安使团要走了的缘故吧。” 阮玉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很大,她毕竟是长安送来的郡主,临走的时候大汗给了脸面,回到长安天子也就知道了。 这样想来,阮玉就很高兴了。 天子知道,侯府一定也就知道了。 这样娘和弟弟的日子…… 朝鲁注意到了她的好心情,没由来觉得好笑:“就这么高兴?” 因为金子?丝缎? 阮玉笑着看向他:“殿下不是也很高兴吗?得了宝弓和宝马。” 朝鲁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弓,不说话了。 阮玉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 大使者团此时正在匆匆忙忙地准备着行李。 这些,倒都是阮玉的熟人了。 毕竟来时路上相处了两个月。 此次送他来的大使是长安礼部侍郎董宇,他看见阮玉和朝鲁,老远便停了下来,等人走近后,便行了个礼:“见过四台吉,四可敦。” 阮玉对这个人的印象还算不错,来时路上并没有因为她的尴尬身份所怠慢,于是阮玉笑道:“这几个月辛苦董大人了,愿董大人回程一路安好。” 董宇:“臣再辛苦也不及可敦半分,可敦这几日身体可修养好了?” 朝鲁闻言,忽然看了眼身旁的阮玉。 阮玉笑道:“好多了,多谢大人关怀。” 董宇:“此去,臣恐怕也鲜少再有机会回到草原了,可敦可要有什么话……要带回长安?” 这话倒是让阮玉有些意外,思忖片刻,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朝鲁。 朝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抬眼看向不远处。 “大哥在那边,我去一下,你尽快。” “多谢殿下!”阮玉眼神一亮。 朝鲁颔首,便大步走向前方。 阮玉这次立刻看向董宇:“大人……我娘那边……” 董宇:“可敦的担忧臣都明白,臣前两日刚刚听闻,孙夫人搬了院子,侯府还专程为小公子请了武师傅。” 阮玉闻言,眼眶微微发红了。 “挺好,挺好的。” 董宇看着她,也一时生了感慨。 若是有办法,谁愿意远离家乡嫁到这苦寒之地,和亲的女子,是功臣,本就应该礼待其家人。 只是面前这位,身份实在有点尴尬,连带他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犹豫了又犹豫,董宇还是决定多两句嘴:“可敦,臣多嘴,陛下虽远在万里之外,但一定会时刻关注察哈部落的状况,您……若是能为长安尽力,孙夫人在长安必定会过得更好……” 阮玉抿了抿唇:“这道理,我明白,可我只是个和亲的女子,能做什么呢?” “臣无法指教可敦,但臣与可敦相处两月,深知可敦聪慧伶俐,以后定能在草原站稳脚跟。臣在这里倒是还有个消息……敖汉部落目前虎视眈眈,陛下也在密切关注,臣听闻大台吉似乎想请缨出征,可大汗迟迟未曾定下人选……若是此番出征将领能是四殿下……” 阮玉脸色微变。 董宇也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作揖行礼:“臣妄言了,请可敦莫放在心上。” 阮玉回过神来,笑了笑:“多谢大人赐教。” “臣不敢,臣这就走了,祝愿可敦在草原,一切安好。” “也祝大人此去,官运亨通,说不定未来某日,我还会依仗大人。” 阮玉微微欠身,莞尔一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烈马 阮玉和董宇说话时,不远处,另外几个台吉将朝鲁围住。 “四弟!听闻你得了玄铁弓!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说这话的是三台吉查尔,阮玉和朝鲁大婚那日,查尔正好去了阿尔善部落处理急事,所以并没有参加大典。 达慕道:“三弟,你有点分寸,四弟毕竟胳膊还伤着。” 查尔笑了笑:“四弟这伤几日便好了!我没碰着他!” 兄长们都很兴奋,倒是朝鲁有些兴致缺缺,这玄铁弓他们要看朝鲁便让他们随意看,达慕只瞧了两三眼,便问道:“那日你驯服的马,父汗一道赐给你了,还有把握吗?” 朝鲁道:“嗯,是个好苗子,我既驯服了,想来对我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抗拒,一会儿去看看。” 查尔激动道:“我也去我也去!” 达慕无语地看了一眼他,道:“那今日就沾四弟的光,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朝鲁应好。 他和兄弟们说话时,视线忽然朝不远处看了几眼,阮玉和董宇已经话别,却还站在原地依依不舍的目送着,看得出,她很思念长安。 朝鲁淡淡收回了视线,却又对上了达慕的眼神,达慕看破不说破,笑了笑:“四弟妹一个人站在那边吹风,不如四弟先将人送回去吧。” “不必。”朝鲁一口回绝。 而阮玉此时终于回头,朝鲁原本看过去的眼神立刻就收了回来。 阮玉走了过去,行了个礼:“见过几位殿下。” 在场也就是查尔没有见过阮玉,今日第一次见,不禁露出几分惊艳之色。 朝鲁漫不经心地问道:“结束了?” 阮玉笑了笑:“嗯,结束了。” “待会儿我要大哥他们去马场,晚些回去。” 阮玉明白了,道:“好,那我先就回府帐,不打扰各位殿下了。” 说完,阮玉又欠了欠身,朝鲁点了点头,随意应下。 阮玉走后,查尔迫不及待便道:“名不虚传,果然名不虚传啊,四弟,你真是好福气,都说玉珠是阿尔善第一美人,我看在弟妹面前也不过如此了。” 达慕皱眉:“查尔,注意你的言辞。” 查尔悻悻闭嘴。 朝鲁却还是不以为意,回头看了眼阮玉的背影。 腰肢纤细的恐怕他一只手都能抓住,实在不晓得美感在哪里。 - 阮玉回到府帐后还有点伤感,从今往后,草原当真就只剩她一个人单打独斗,不过董大人今天带来的消息到算是个安慰,得知娘和弟弟过得还不错,她心情也好了一点。 下午没什么要紧事了,阮玉本打算去海拉那边,谁料乌娜忽然登门了。 阮玉愣了一下,便赶紧去亲自迎接。 “见过大可敦。”阮玉行礼,被乌娜扶了起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你应该叫我一声阿嫂?” 阮玉笑着应是。 乌娜:“那你之后便这么喊我就是。” “好,阿嫂请进。” 两人依旧坐在外帐,乌娜表明了来意:“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是阿妈还有达慕都很操心朝鲁的伤势,今天特意让我送来些药。四弟可好些了?” 阮玉:“多谢哈敦和殿下,四殿下的伤好多了,当日就有大夫给开了不少药,父汗也送了许多。” 乌娜笑:“也是,四弟这次勇猛无比,在父汗面前露了脸,理应如此,今日父汗的赏赐也是应该的。” 阮玉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觉得这话中有话。 阮玉想了想道:“我和四殿下刚成亲,对他了解不多,但听闻他是几个台吉里面力气最大的,估计是因为这一点,父汗才会让他上场。” 乌娜:“四弟可不止是力气大,去年的那达慕四弟的骑射和摔跤都很厉害,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那也不及大殿下。”阮玉笑着道。 乌娜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似乎有点惊讶,笑了笑,阮玉给她递了杯茶。 恰好此时,金帐的人送来赏赐的丝帛和金带,璇娘来报,阮玉道:“先收进库房吧,记得请使者吃茶。” 璇娘笑道:“是,可敦。” 乌娜看了她好几眼,忽然道:“也不能这么说,大殿下如今身份在那里,很多时候不参加这些了,但是他还挺想和朝鲁过过招的,在府帐的时候就经常唠叨着,估计这次等朝鲁伤势好了,两人又要去比一比了。” “大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随意出场的。” 乌娜眉眼洋溢着一些神采:“我阿爸也这么说。” “阿嫂的阿爸是……” 乌娜笑道:“我是咯尔部落的人,我阿爸是咯尔部落的和善亲王。” 阮玉恍然大悟:“难怪阿嫂气度不一般,和大殿下特别般配呢。” “我看四弟妹不光长得好看,也特别会说话,你的父亲不也是长安的荣王吗,身份也并不在我之下。” 阮玉笑了笑:“不及阿嫂的,咯尔部落的和善亲王,我在长安也有所耳闻,骁勇善战,是草原的英雄。” 乌娜心情很好,和阮玉聊了好一会儿,临走的时候,阮玉还是将她送来的东西全都收下了,另外又给乌娜送了些茶叶和糕点,亲自将人送到了帐外。 等人走后,青果上前道:“姑娘,大可敦来是为了……?” 阮玉回到案前,看了看那匣子里的药:“璇娘怎么看呢?” 璇娘此时也回来了,道:“奴婢觉得,大可敦似乎是为了打听您对四殿下的看法。” 送药肯定是个说辞,四殿下都伤了两三日了,此时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阮玉撑着下巴默默道:“草原女子性子还是直来直往,虽然话里有话,但在那吃人的长安府邸,我见过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她一上来就提到父汗的赏赐,或许不仅是为了试探我对朝鲁的看法,更是为了看我会不会因为今日的赏赐发生什么变化。” 璇娘立马看了看四周:“可敦……不可直呼殿下的姓名呀……” 阮玉反应过来:“没事,又没有旁人在,璇娘,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璇娘笑道:“可敦聪慧,婢也是这样认为的,看来,这位大可敦心思还是挺多的,难道说大殿下有点忌讳四殿下?” “不过是一场驯马……殿下还受了伤,他们为什么这么上心?”阮玉若有所思。 方才乌娜言辞间还特意提到了大哈敦,难道说忌惮朝鲁的还有哈敦,可不会吧,婆母不受宠,父汗一年也不来一回,朝鲁风评不佳,不管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条件都比朝鲁更好些,他们才是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吧…… - 跑马场。 朝鲁前日驯服的那匹烈马如今已经低了头,但仅限于对朝鲁,今日见到人,虽有些不服,但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朝鲁心情大好,伸手抚了两把它油亮的鬃毛。 查尔羡慕坏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一匹宝马?” 巴雅尔冷嗤一声道:“你少喝点酒,少沉溺美色,不日就能驯服一匹了。” 查尔不以为然:“我只是爱好一点风月,不像你们那么疯狂地崇尚武力,就要被二哥说的这般无用,哎!” 达慕:“只是爱好一点?查尔,你在外面的那些荒唐事我不提了,你别以为父汗不知道,也别以为不会传到玉珠耳朵里。” 查尔撇嘴,“我是来看宝马的,不是听你们说教!” 说完,就上前跑到朝鲁跟前,但朝鲁的马对他似乎也不待见,转身喷了两口气,查尔脸色讪讪。 “四弟,你给这马的名字想好了吗?”达慕问。 朝鲁还在抚着它的毛,道:“还没有。” “倒也不着急,回去慢慢想,等到祖鲁节的时候你骑着它跑一圈,一定十分威风!” 朝鲁不置可否,达慕见他没有接话,便也不接着说了。 几兄弟在马场看宝马的时候,阮玉又去了一趟小厨房。 她又亲手做了些奶糕,还做了些奶豆腐。 奶豆腐是草原传统的食物之一,她吃着还挺喜欢,闲着无事,便一道做了些。 等奶糕出锅,阮玉便让人送了两盘子分别给海拉和秋夫人,璇娘立马应下。 “殿下回来了!” 阿福的声音传来,阮玉净了手嘱咐青果:“摆膳吧。” “是。” 她出去迎人,朝鲁踏着黄昏回到自家顶账门口就看见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三哥白天的话。 到底哪里好看了? 朝鲁视线在她脸上不住晃悠。 阮玉本来笑着去迎人的,这会儿笑意都慢慢僵硬了。 这人……做什么这么看着她……? “殿下,妾脸上有脏东西?” 朝鲁收回视线,淡淡道:“没有。” 阮玉觉得莫名其妙,跟着他一道进了帐内。 既然白天朝鲁说了那话,阮玉也没打算委屈自己,当天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长安的厨子,所以今天的饭桌可谓是泾渭分明,一边是热气腾腾的牛羊肉和美酒,一边是一道浓郁的鸡汤还有青菜。牛羊肉是简单的一个大盆,都没有经过仔细的刀法,青菜却装在瓷白的盘子里,鸡汤也是一样,金黄色的油脂打着圈,还有吸满汤汁的草菇和碧绿的葱花。 粗鲁和精致,显而易见。 朝鲁看了好几眼那鸡汤,忽道:“以为你真的只吃草。” 阮玉:“?”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朝鲁也没打算解释,坐下后就开始大快朵颐。 阮玉不多话,也慢条斯理开始用膳。 胃口渐渐回来了,鸡汤泡饭她是真的很喜欢,一连用了一碗半才停了下来。 青果此时端着糕点进来了,笑着放在阮玉面前,朝鲁瞧见了,忽然道:“干嘛给她,这不是阿姐给我的吗?” 众人又是一愣。 阮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殿下去要了?” 朝鲁:“怎么,你也喜欢这糕点?也是,我阿姐的手艺就是好。”说完,就大大咧咧地伸了手。 阿福拍了拍脑门,忽然道:“殿下,奴才又忘记了……” 朝鲁愣了一下,嘴角一抽:“蠢货。” 阮玉实在没忍住,噗嗤笑道:“殿下不必费劲了,这不是大别吉做的。” 朝鲁已经咬了一口这香甜的糕点:“什么意思?” 青果也忍无可忍了,微笑提醒:“四殿下,这是可敦亲手做的呢。” 朝鲁忽然愣住,看向对面的女子。 阮玉似笑非笑:“殿下好像很喜欢这类吃食?” 朝鲁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些臊得慌。 “一般吧。” 他收回了准备去拿第二块糕点的手,但毫不犹豫将嘴里的吞咽了下去。 阮玉笑了:“也是,四殿下英勇善战,乃大丈夫是也,怎会喜欢小女儿家喜欢的甜食,这个我就自己吃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宵夜 入夜,阮玉先睡了。 朝鲁又钻到了书房去。 阿福一直哭丧着脸,想说啥又不敢说的,最后实在见自家殿下脸色难看的紧,才鼓足勇气上前道:“殿下,都怪奴才蠢笨……将这事忘记了,要是亲自去问问,您就不至于在可敦面前丢脸了……” 谁料话音刚落,朝鲁就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我在她面前丢脸了?” 阿福一怔,立马拍了拍自己的嘴:“奴才多嘴,没有,没有的。” “哼!”朝鲁重重将书本放下。 “不过一叠糕点,我会这么小气?!只是你也太蠢笨了,做什么事都做不好,总给我惹祸!” “殿下教训的是……” 朝鲁撇了撇嘴,虽然那糕点是挺好吃的,但那又怎么样?他还能为了口腹之欲低头?笑话! 朝鲁这般想着,可忽然,肚子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咕鸣—— 主仆两人都愣住了。 阿福忙道:“殿下,奴才去给您送点夜宵吧?” 晚膳的时候朝鲁匆匆离场,的确是没吃饱的。 他想了想,不知怎么想到了她下午喝的那鸡汤。 看起来好像很不错。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吧。 “去给我盛碗鸡汤来。” “啊?” 朝鲁:“聋了?” 阿福回过神:“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朝鲁放下了书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没多会儿,阿福就去而复返了,但他还是哭丧个脸,没端来鸡汤,只有干巴巴的肉干。 “殿下……小厨房说鸡汤没了,可敦送了些给夫人和大别吉,只有这些了……” 朝鲁噎了一下,“肉干?!连热乎的也没了?!” “对……不然我让小厨房重新开火吧?” 朝鲁有些烦躁:“不必了!” 阿福:“殿下别委屈自己呀,很快就好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回去吧!我也要歇了!” 阿福见殿下似乎动气了,不敢再说什么,但是他也不明白,殿下这是和谁置气呢? - 朝鲁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有点烦,不过,当他回到里帐,鼻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时,这烦躁,就烟消云散了。 青果守夜,轻声跑了过来:“殿下,可敦已经歇了,嘱咐奴婢等等您,说您辛苦的很,特意给您留了碗鸡汤,您要不要喝了暖暖胃再去睡?” 朝鲁怔了一瞬,才道:“我辛苦什么……” 青果笑道:“您带着伤还一直看书,可敦自然心疼您的。” 朝鲁咳嗽一声,脸色有点古怪。 “端来吧。” “诶。” 青果很快去而复返,不仅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一叠乳白的糕点,朝鲁抬眼看她,青果笑而不语。 “殿下慢用,奴婢告退。” 她走的很快,朝鲁望着面前的夜宵,沉默了半晌。 阮玉的确已经先睡了,但朝鲁回房的时候,她还是迷迷糊糊醒了。 “殿下回来了?” 她嗓音明显很困,软糯糯的,带着鼻音。 朝鲁嗯了一声,脱衣上榻,阮玉像是完成什么流程似的,飞快道:“殿下辛苦了,早些睡吧……” 男人躺下之后没说话,但在阮玉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忽然道:“宵夜吃过了,挺好吃的。” 阮玉:“嗯……好。” “不过,下次不必留了。” 阮玉困得要死,一句话都不想听:“……好。” 朝鲁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敷衍,又默了一息。 他动了动腿,忽然发现今晚就有了两床厚厚的被褥,她将自己牢牢裹在被子里,像个蚕,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头顶鸦青发髻。 不知是不是那碗鸡汤的缘故,朝鲁忽然有点热,长腿一踢,自己的那床被子就掉落了下去。 他翻了个身,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后脑勺看,有一个疑问冒了出来—— 这么睡,就不怕憋坏了么? …… 阮玉一觉醒来,下意识以为身边还是没有人,她想伸个拦腰,下一瞬,却听见了“啪”的一声。 朝鲁皱起了眉头,被一巴掌打醒了。 阮玉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两人挨得极近!分明睡前是两床被的,这会儿竟然盖着同一床,她一伸手,还刚好拍到了男人的下巴上。 一个激灵,阮玉的瞌睡就全没了。 “殿下……?” 朝鲁也醒了,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下巴。 “疼么?妾不是故意的……” 朝鲁看向她,刚睡醒的女子只穿了一件中衣,没有了白天那厚厚外袍的遮掩,显得似乎更加纤细。 淡粉色的,领口处还有些微微的褶皱,视线再往下,若隐若现的一处白映入了朝鲁的眼帘。 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后背弥漫到了腰下。 男人猝然移开了视线。 “不疼。” 他立刻翻身起来,背对着她坐在床沿,单手几乎立刻整了整腰带,免得出丑。 就她那点力道,和猫崽子挠人差不多。 阮玉松了口气:“不知您还没起,想着您平时已经去操练了……” 朝鲁没说什么,起身拿了衣服就走了,阮玉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让青果和璇娘进来了。 朝鲁虽然不操练,但是还要去金帐那边,简单用过早膳,阮玉也出门去拜见婆母了。 去秋夫人那边的路上,阮玉从璇娘口中得知了大汗前两天来过的事情。 阮玉十分惊讶。 璇娘也是:“大汗来过,可咱们竟毫无所查,难道大汗没有过夜?只是来看夫人的?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还是奴婢今日在厨房听见一个小婢女说漏了嘴。” 阮玉想了想,低声道:“那说明父汗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守口如瓶。” “奴婢明白。” “见过可敦。”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阮玉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看了眼对方,笑了:“我认得你,你叫杨充,是四殿下身边的人。” 杨充行的是中原礼,弯着腰抱拳作揖:“是。” “免礼吧。” 杨充直起身:“多谢。” “你怎么没和四殿下一起去金帐?” 杨充道:“有哈斯他们,属下父亲这两日旧疾复发,殿下给属下放了两日假。” “令尊可好些了?”阮玉立刻关心问道。 “好多了,多谢可敦关怀。” 阮玉笑道:“不必这么客气,只是你父亲是……?” 她好像没听说过杨充的父亲任何职位,杨充解释道:“家父是夫人的家侍,到草原后大汗赐了婚,这两年年事已高,不曾担任什么职位,只在家中休养。” 阮玉恍然大悟。 她道:“晚些我代殿下给你父亲送些补药,你别同我客气,说来我们也算同乡,以后可能还要拜托大人照顾。” 杨充忙又作揖道:“可敦言重了,您有任何事,吩咐属下一声就是。” 阮玉微笑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话别了。 走远后,阮玉道:“璇娘,你备一些上好的补药送去,顺便——” “可敦放心,婢明白,婢会去打听的。” 阮玉点头,璇娘聪慧,许多事不用她多说。 不是她多疑,要四处打探,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古怪,本来这是父辈之间的事,她不该逾矩,可乌娜的试探、朝鲁的受伤…… 她初来乍到,只是不想陷入被动而已。 - 从秋夫人帐中出来后,阮玉又去了一趟海拉那边。 她挺喜欢这里,自由自在,海拉的性情率真、特别。 只是今天,阮玉才知道了一件大事—— 海拉竟然在哄儿子。 面对阮玉的瞠目结舌,海拉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我是回来守寡的女儿,已经一年了。 我十六岁就嫁到了哈良部落,生了布赫,可惜丈夫在这孩子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回了娘家,但是公婆有时候会要接孩子过去住一段时间,刚送回来。” 阮玉:“我之前……确实不知道,这孩子叫布赫?” 海拉笑道:“对,这孩子体弱多病,希望他结实些。” 阮玉笑了,上前摸了摸布赫的脸蛋:“真好看,和你很像。” 海拉望着儿子的时候眉眼充满了慈爱,阮玉这会儿既然知道了,当即就将自己的一个随身玉佩送给了布赫。 “这是我之前在长安一座有名寺庙里求来的,以后就送给这孩子吧。” 海拉惊喜:“安安,谢谢你啊……你太客气了。” “一家人,阿姐就别同我客气了。” 快到黄昏,阮玉要回去了。 今天着实有点忙,因为刚回到帐内。 哈敦身边的木姑姑又来了。 给阮玉送了赏赐,一套上好的玉饰。 毕竟大汗前两日刚赏过,大哈敦也要表示一番。 阮玉行礼谢恩:“今日太晚了,明日再亲自去哈敦帐中谢恩。” 木姑姑微笑:“不急,四殿下最近受伤,哈敦的意思是辛苦您好好照顾,不日祖鲁节恐怕四殿下无法上场了,还请殿下好好保重。” 阮玉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她正犹豫要不要问时,外面传来了朝鲁的脚步声。 下一瞬,人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木姑姑立刻行礼:“见过四殿下。” 朝鲁看了她一眼,淡淡唔了一声:“何事?” “大哈敦赏,婢给四可敦送来。” 朝鲁随意扫了一眼那盘子里的东西,没说什么。 “殿下,婢告退了。” 木姑姑走后,阮玉起身道:“殿下,摆膳吧?” 朝鲁随意点头,在案前坐下了。 阮玉没看那些玉,随意让璇娘收起来了,接着让青果去传膳。 晚膳很快送来,阮玉在朝鲁面前也坐下了:“殿下用膳吧。” 朝鲁忽然道:“怎么不看看哈敦的赏赐?” 阮玉怔了一下:“不急吧。” “你不高兴?” 阮玉莫名其妙:“妾为什么要高兴?” 朝鲁拿起筷子:“那日父汗赏,见你很高兴,以为你喜欢。” 阮玉愣了半晌,竟觉得有一丝丝无语。 她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想了想,她忽然主动给朝鲁夹了一块肉。 “妾并非喜欢那些金玉,只是殿下受赏,妾才高兴。” 这话自然有点违心,可谁让朝鲁要先看轻她! 她也不想多做解释。 可阮玉没想到,她一听就带着几分虚伪的话,竟让朝鲁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一会儿。 片刻后,他竟主动低了头:“哦,对不住,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哈敦一向也不喜欢我母亲,所以……” 他应该很不擅长道歉,话说一半就没有说了。 不过,他用了行动表示—— 他伸了筷子,下一瞬,阮玉碗中也多了一大块肉。 还带着一块羊油的肥肉。 阮玉:“……”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旧疾 阮玉以为,朝鲁又是故意的。 但她抬眼,竟然看到了一双还算赤诚的眼神。 这就有点尴尬了…… “多谢殿下,只是妾吃不下油腻之物,还是殿下用吧。”她身为可敦,把台吉夹给她的肉又夹回去,实在是大不敬。可阮玉真的吃不下,她本来就不喜欢羊肉的膻腥味,更何况这块还是肥腻的。 朝鲁果然古怪地看了她几眼,但没有生气。 阮玉也松了口气。 既然对方主动道歉,阮玉也主动道:“殿下,其实刚才,木姑姑说了些奇怪的话,妾不是很懂。” “什么话?” 阮玉将刚才她有意无意提到祖鲁节的事情说了。 朝鲁听完,似乎并不惊讶。 “哦,祖鲁节需要一位骑术极好的台吉跑马举旗,这轮不到我,以往从来不是我。” 阮玉:“殿下从前一直没参加过的话,为什么木姑姑要和我说这句话,就好像是……故意在提醒什么似的。” 朝鲁:“会吗?可能是因为我受伤了,随口一说吧。” 阮玉噎了一下,忽然觉得他有点……迟钝,不过朝鲁顿了顿,还是道:“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很多事情并不会轮到我,但我对我母亲没有半分怨怼,其实,先前我说的很多话,也并不是针对你中原人的身份。” 阮玉还在思忖那话的深意,并没有细究朝鲁的这番话,也没有听出,他其实在解释。 阮玉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其实,殿下的马术极好,应该是几个台吉里面最出众的,若是真的因为身份去不了,大哈敦就不会格外在意这件事了。”因为如果不在意,就不会特意点出那句话。 朝鲁见她还在纠结祖鲁节骑手的事情,忽然有点意兴阑珊。 他说的话她根本就没听! “反正不可能是我,要是你真的以为我能出人头地再赢得父汗的赏赐是不可能的,别做梦了。” 朝鲁说完,忽然再次起身离开,似乎有点生气。 阮玉也反应过来了,但她有点不理解,他到底在气什么? 因为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朝鲁竟然晚上又跑到了书房去,阮玉还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无奈就只能先睡了。 直到后半夜,阮玉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睁开眼,以为是朝鲁回来了。 却不料—— “可敦,可敦,大别吉那边出事了!” 是璇娘的声音,阮玉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璇娘也很焦急:“听说是小公子生了急症,大别吉很担心,这会儿正去请大夫了!” 阮玉立刻换衣朝外走去,能让海拉这么着急,一定不是小问题。 她刚刚走出帐外,不远处朝鲁显然也得了消息,脚步很快,阮玉本想叫他一声,但朝鲁一眼都没看她,阮玉只好默默跟了上去。 海拉帐中,秋夫人也来了,大家都有点着急。 “大夫呢,大夫来了么!” 朝鲁进去的时候秋夫人还以为是牧医来了,立马回头,朝鲁大步上前:“马上到了,布赫怎么样了?” 海拉抱着孩子在哭,秋夫人神色也焦急万分:“旧疾犯了,你阿姐急坏了。” 阮玉就跟在朝鲁身后,此时悄悄看了一眼,床上小小一团身影似乎在抽搐,海拉别开他的头不断给他擦拭,眼睛通红。 这是……癫痫之症吗? 阮玉眼中也漫上担忧之色,好在牧医很快赶来了:“我看看!来!” 所有人赶忙让路,海拉急忙哭喊道:“拜托您看看!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忽然就——” “大别吉您别担心。”说着,牧医便赶紧上前查看布赫的症状。 “大汗到——” 帐外又是一阵高喊,大汗来了。 其余人连忙侧身低头,呼日勒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布赫的病不是一年前说已经好了吗!” 呼日勒带着怒气,帐内的婢女们都是一哆嗦,秋夫人道:“大汗先移步外面吧,牧医正在诊治。” 呼日勒看向她:“本汗哪里也不去!” 说完,径直就在凳子上坐下了。 秋夫人神色有些漠然,侧开了头。 在牧医的诊治下,布赫的抽搐很快就停了,牧医擦了擦身上的汗,收了银针:“大别吉,暂时没有危险了。” 海拉双眼蓄泪,点了点头。 “见过大汗。”牧医转身,在呼日勒面前跪下了。 “什么情况?” “回大汗,还是旧疾,这次发作地更凶猛一些,看来,病灶尚未根除啊……” 呼日勒大怒:“那当时为何没有诊出来?!拖了这么久,越发严重了怎么办!” 牧医擦了擦汗:“大汗息怒,这……” 秋夫人忽然道:“大汗别怪牧医了吧,当初是哈良部落的牧医说的那话。” 呼日勒哼了一声,继续问:“这次你来,务必将布赫治好。” “大汗……属下会尽力的,但是这癫痫之症,也得伴随着孩子自己的成长渐渐好转,小殿下瘦弱,恐怕要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海拉闻言,哭得更凶了。 朝鲁忍不下去了,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下:“父汗,请让阿姐抚养布赫吧。” 呼日勒似乎不高兴:“你这是什么话,布赫不本来就是你阿姐在带着。” “可哈良部落那边隔三差五就要带布赫回去,每次找的说辞都不一样!孩子两头奔波,身体如何能养好!这次也是,陡然发作,谁知是不是在那边吃了什么苦头!”秋夫人忽然怒斥道。 呼日勒眯起眼:“你这是在怪本汗?” 朝鲁抬头,担忧地看了眼母亲,秋夫人道:“妾身不敢,但请大汗发发善心,布赫这孩子还小,妾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这样的罪!” 呼日勒也看向女儿,沉默一息。 “本汗体谅海拉,准她守寡之后回来,也准布赫在察哈部落长大,已经如此地步,哈良那边提出要看孩子,本汗当如何?” 帐内安静片刻,朝鲁垂眸,神色晦暗:“父汗,儿子以为,哈良要求过于频繁,居心叵测,是想用布赫要挟阿姐回去。” 阮玉心口一惊,偷偷看了眼海拉。 在草原上,有些部落依然存在一些陋习,譬如—— 丈夫故去,但是若丈夫还有兄弟,可以娶了寡嫂,这在中原又叫兼祧两房。 若是没兄弟的,可能还是父子。 总之对女子来说都是巨大的屈辱。 海拉或许是因为大别吉的身份,才能稍微幸运一点,回到娘家来。 阮玉眉头微微一蹙,不想将哈良部落想的那么难堪,但见朝鲁和秋夫人的态度…… 呼日勒也沉默了。 片刻后,布赫似乎已经醒了,轻声喊了句“阿妈”,海拉立马抱住儿子,擦了擦泪:“阿妈在……阿妈在的……” 看见这一幕的呼日勒最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鲁。” 他喊了一声,朝鲁便立刻起身,和大汗一道去了帐外。 秋夫人脸色不甚好看,走到海拉身边,阮玉也上前,轻声安慰了几句。 今夜算是有惊无险,阮玉回到府帐的时候朝鲁还没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一夜未睡,后半夜阮玉脑袋有些胀疼,倒也根本睡不着了。 不多时,璇娘过来小声道,“可敦,婢听到了一些消息。” 阮玉看了眼谨儿和顺儿,打发她们下去了,之后轻声道:“说吧。” “大别吉嫁到哈良部落之后似乎过的很不好,那人不仅酗酒好色,似乎还对大别吉动过手,大别吉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所以那人去世之后,四殿下第一时间就去将人接回来了。” 阮玉非常吃惊,“他们敢这么对待别吉?!” 璇娘显然也很惊讶痛心:“哈良部落也挺厉害的,当初这婚事算是联姻,婢听说那人还没死的时候,四殿下就去过哈良部落好几次,应该是去给大别吉出气,可回来之后……还被大汗罚了……” 阮玉心里更不好受了,已经到了一种坐立难安的地步了。 她没想到,海拉已经是大别吉了,却还要忍受这样的遭遇。 都说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其实在这漠北草原的贵族之间,女人似乎也只能是权力的附属品。 “后来呢?” “听说那人被四殿下打了几次,收敛了一些,再后来苍天有眼,竟然让他被群狼袭击了,再然后四殿下第一时间就把大别吉接了回来,当时哈良部落不放人,闹得也很凶的。” 阮玉沉默了片刻,“婆母当时也应该想法子了。” “是,大汗其实也挺难做的,但是最后还是松了口。” 阮玉若有所思,“那个哈良部落实力很厉害吗?” “前些年是很厉害,但是现在不行了,听说依附了敖汉部落。” “敖汉是察哈的对手,他们倒是会挑……” 璇娘:“可敦,奴婢还打听到,当初将大别吉嫁过去的时候,秋夫人就是不同意的,还和大汗闹过。秋夫人想给别吉找个身边人,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成,听说……大哈敦当时也在里面起了一定的作用。婢觉得,大哈敦似乎挺针对大别吉和四殿下的……” 阮玉笑了笑:“从前我还不确定,如今看来,再明显不过了,她的确是针对朝鲁和阿姐的,这种针对,不是因为蔑视和讨厌,恰恰相反,是因为担忧,还有嫉妒。” 璇娘心口一跳:“可敦的意思是……夫人……” 阮玉点了点头,她今天看的真切。 如果一个女人,因为身份低微不受丈夫待见,会那样和大汗说话吗? 秋夫人的话里只有愤怒,没有惧怕。 而深更半夜,大汗的焦急也并不像假的,他是上位者,但那时候,阮玉还是看到了一位焦急的父亲。大汗眼中对长女的爱护,并不假。 朝鲁,真的和长安传言一样,是最不受宠的台吉吗? 璇娘也想明白了:“看来当年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啊……若是这样,可敦,咱们的日子和处境,或许还能稍微好些……” “不。” 阮玉的语气忽然有些冷冽。 “璇娘,依靠一个男人的愧疚和爱,是得不到更多东西的,朝鲁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受重视就是最好的证明,大哈敦的为难,大汗的忽视都是真的,包括阿姐的婚事。我相信大汗当初是有动摇的,但是,阿姐还是远嫁了,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在这里,弱肉强食,如果你自己不去争不去抢,就一定会被人欺负,被人踩在脚下,甚至,还会因为忌惮和嫉妒,踩得更重——” 帐内只有璇娘和青果两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可敦看得长远,倒是婢短见了……” 青果焦急:“我虽没听懂,但可敦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盯着四殿下和咱们吗?将来……会有人害咱们吗……” 阮玉:“不知道,但我记得,婚约下来的时候,长安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他们想看我哭哭啼啼嫁到草原,哭哭啼啼潦草一生,怕是他们梦里都会在想,我阮玉在草原过得是何等猪狗不如的日子,那——我偏不叫他们如愿。你们这几日,没有听见有人在议论我吗?” 青果抿唇,不敢言语。 璇娘咬牙道:“是些低贱的婢女,道您是长安远道而来的花瓶。” 阮玉微笑:“这段时间我一直让璇娘打探,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既已嫁来,其实我从未想过什么回头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朝鲁,并不是最没有用的四台吉。 她这个四可敦,也绝不只是一个花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书桌 朝鲁天亮时分才终于回来,阮玉一直没有睡,在帐内等他。 听见脚步声,阮玉立刻起身迎了出去,提着裙摆,看起来还有些焦急,“殿下回来啦?” 朝鲁应是有点乏了,脚步略沉,且看见阮玉的时候明显有些吃惊,顿了顿。 她来迎接他,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好,还趿拉着。 阮玉咬了咬唇,道:“妾想着殿下一夜辛劳,让人炖了些热汤,喝了再歇吧?浴房的温水也已经备下了。” 朝鲁回过神,这才想起昨日吃饭时候的一幕,眉头不禁又飞快地皱了皱,“不饿!你自己用吧。” 阮玉在帐中已经想明白了,也反应过来他昨天为何那么生气。 是以为她想让他出些风头求大汗赏赐吧? 阮玉承认自己是想站的更稳更牢一点,但那鼠目寸光之举,她还真是半分没有想过。 后来她又想到朝鲁的那番话——自己对母亲并无怨怼。 这话外音便是,他并不是因为她中原人的身份才不愿意这门婚事。 算是给新婚那日对她的怠慢道歉和解释,或许并没有道歉之意,但阮玉就当是了。 当时他说完,自己非但没接茬,却还在纠结祖鲁节的事情,生气也是难怪了…… 想透彻后,阮玉心里就没什么了。 所以此时,阮玉追了上去。 “殿下——” 朝鲁有些累了,心中也有些烦,他刚才语气不好,说完就自顾自走了,本以为她定是自己回屋睡觉,谁知竟追了过来,这倒是令朝鲁有些意外,脚步一顿。 “作甚?”他回头盯着人,有些不解。 阮玉微笑上前:“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殿下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又要赶去书房,妾担心的很,其实殿下可以把书搬回房间来看的,殿下何不先沐浴用膳,再回房看书之后歇息片刻呢。” 朝鲁:“……” 阿福将头低下,想到殿下之前看的那些“书”,选择闭口当哑巴。 朝鲁捏了捏眉心:“谁说我要去书房了,我就是要去沐浴的!” 阮玉笑道:“那也好,妾进去帮您吧。牧医说,今天殿下要换新药,妾都备好了。” 帮他? 朝鲁脑中忽然闪过那天在浴房出糗的画面,脸色微变:“不必了!你回去吧。” “妾——” “说不用就是不用了。”朝鲁板起脸来,阮玉微微睁大了眼。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大好,朝鲁又有点后悔。 “行了,你备膳吧,我沐浴之后回房。” 阮玉立马换上笑脸:“是。” 接着才转身走了。 朝鲁忽然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娶妻之后的麻烦事有点多,他现在仿佛才是屋檐下看人脸色的那个。 不过,当朝鲁真的回到帐中,看见一桌子的菜色后,心情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是什么?” 阮玉笑道:“前两日殿□□恤,赐了妾一个中原的厨子,今日我便让他多做了些中原菜色,给殿下换换口味。” 桌子上是一道板栗炖鸡,一道炙子烤肉,一道香酥羊排,还有几道清爽的素菜,最后还有刚炖好的雪梨银耳汤和板栗酥饼。 朝鲁默了默,本想开口说什么,但腹中的饥饿感叫嚣起来,最后一言不发,坐下了。 “殿下先尝尝这鸡汤,前两日的火候不行,我让厨子改进了。” 朝鲁接过,抿了一口。 没尝出什么差别。 怎么判断火候不行的?还是太矫情了。 “还有这炙子烤肉。” 朝鲁看了一眼,笑了:“也就是你们吃肉才切得这么碎,怕噎着么?” 他嫌弃地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的那一刻却瞬间不说话了。 阮玉憋着笑:“味道如何?” 如何…… 朝鲁咽了下去,又默默夹了一筷。 阮玉但笑不语:“肉切得是碎,不过入味了。殿下一会儿可以尝尝这个炖汤,是雪梨和银耳一道炖的,很香甜的,殿下昨晚没合眼,润润喉最是不错,还有这板栗酥饼,最近的板栗当时节,香酥软糯。” 朝鲁生出了一丝警戒。 他放下了筷,看向面前的女人:“说吧,有什么事。” 无事献殷勤……这女人一定有求于他。 阮玉也放下了筷子,正色起来。 朝鲁心中嗤笑,果然,不知她会说出什么让自己讨厌的话,要是又是问他祖鲁节之类的,他必定不能再给她好脸色了,免得出去惹出什么祸事来—— “殿下,妾想在帐中也摆一张书桌,闲暇时候可以作画,还想借一些殿下书房的书来看,不知可否……?” 朝鲁:“?” “当然,我会摆在外帐的,不会扰了殿下的清净,还有,借来的书我也会很爱惜,绝不会损坏脏污……” 朝鲁古怪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这点小事?” “对……小事吗?” 朝鲁眉心又有点发胀了:“你直接让阿福去办就是了,不必过问。” 阮玉眉中一喜,刚要道谢,忽然听见朝鲁又道:“或者,你就去书房吧,看书作画随你的便。” 这下,倒是轮到阮玉真的吃惊了:“可以吗……殿下不是经常去,会打扰到您吧。” “无所谓,我去的少,等伤好了,我还是喜欢去跑马。” 阮玉懂了,笑道:“那也好,就不来回折腾了,我让阿福在书房摆两张桌子好了,这样一来殿下想来的时候也不会太影响。” 朝鲁随意唔了一声:“随你吧。” 这顿饭,可以说是朝鲁吃过最慢的一顿饭,但是却格外的舒坦。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许多食材还可以这么做,吃完之后在案前还坐了好一会儿,眉眼见上去也没有那么烦躁了。 “殿下……妾还想问问阿姐那边?”阮玉小心开口,朝鲁抬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所以格外好说话,“你想问什么就问。” “布赫那孩子可以留下来吧?阿姐也不会回去的吧……” 朝鲁冷哼一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阮玉轻轻吸了一口气。 看得出,朝鲁实在是很讨厌哈良部落的人,之前也从来没听任何下人提起过,璇娘也说,朝鲁不止一次和对方动手,其实他还是很爱护自己家人的。 朝鲁见阮玉一直盯着自己,稍微收敛了一点:“怎么,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吗?” “没有。”阮玉忙道。 “只是关心阿姐,从前我还不晓得这些事。” 朝鲁:“没什么大事,除非查苏从坟头里面爬出来,否则,哼。” 男人忽然起了身:“我出去一趟,你昨晚也没怎么睡,歇息吧。” “殿下昨晚也一夜没合眼,不歇歇吗?” “不必了。” 阮玉见朝鲁坚持,只好作罢。 等人走后,青果才上前问:“可敦,您怎么忽然想起作画了?这边连水彩颜料都没有呢……” 阮玉笑了笑:“作画不急,先去书房多置办一张书桌吧。” 青果一头雾水,但还是依着可敦的话去办了,璇娘笑着戳了戳她的头。 “你啊,且学着吧。” - 阮玉的确有点乏了,上午便在帐内休息,起来之后当真去了一趟书房,阿福办事倒是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好了。 “四可敦,这边是殿下的桌子,这边是您的,笔墨纸砚我都备下了。” 朝鲁的书桌在上方,自南向北,她的在台阶下面几步,自东朝西,阮玉点了点头:“挺好的。” 阿福笑着道:“您满意就好,这后面就是所有的书了,有好多都是夫人让殿下看的,还挺多的呢。” 阮玉看去,只见后面一个六层的柜子罢了,还真是……挺多的呢。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都是夫人从前带来的?” “是吧,也有一些是大汗找来的,奴才不是很懂,具体就不知道了。” 阮玉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朝鲁的书桌上。 愣了一下。 一张红木桌子,倒是霸气,可惜上面干干净净,唯独最中间放着一本书卷,阿福道:“殿下前两日在这里很刻苦的,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阮玉走过去,没动那书,只是随意瞧了一眼。 下一瞬,眼睛就微微睁大了。 这书本,竟然还放反了。 青果和璇娘也看见了,都不敢笑,默默低头忍着。 挺辛苦的。 …… 下午的时候,阮玉随意在这找了两本书,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又快到用晚膳时候了,阮玉让璇娘去打听朝鲁什么时候回来,还有海拉那边的情况。 安静的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可敦,不好了!” 阮玉愣了一下,站起身来。 璇娘脸色极其不好看,“婢刚才听说哈良部落的人气势汹汹找了过来,说、说是查苏找到了,人没死,只是前两年摔坏了脑子和腿,被一个乡下牧民救了!这会儿要接大别吉回去呢!” 阮玉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白天朝鲁的话忽然就蹦到了她脑海中—— 除非查苏从坟里爬出来。 她倒吸一口冷气,不会这么邪门吧。 “阿姐呢?殿下呢?!” “秋夫人闻言,第一时间就冲到了金帐去,不让大别吉露面,四殿下应该也去了金帐那边,可敦,咱们是去哪里?” 阮玉抿唇道:“你去找杨充,打听殿下那边的事情,我先去找一趟阿姐,随后再去寻殿下。” “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揍人 阮玉先去了海拉帐中,海拉听说那消息之后,的确整个人都不大好了,阮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陪着人说了说话,秋夫人的意思是不让大别吉露面,阮玉也觉得是—— 凭什么人一回来,就非得要阿姐回去?! 女子又不是他们的所有物! 当初人走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妻子的难处?这简直太不讲道理了! 阮玉安慰了海拉一会儿,璇娘从帐外走了进来,一个眼神,阮玉便懂了。 “阿姐,我先出去看看。” 海拉抱着布赫呆呆地点了点头。 阮玉刚走到帐外,便看见了迎面过来的杨充。 “什么情况?” 杨充上前行了个礼:“可敦,金帐那边您还是别过去了,夫人和殿下都在那边,说让您陪着别吉。” “这我当然知道,我想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充犹豫了片刻,上前低声道:“哈良的那位的确回来了,但是人已经残废了,哈良部落的意思是既然查苏没死,那大别吉就依然是那边的儿媳,理应带着小殿下一道回去,可秋夫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说已经三年了,夫妻感情早就没了,加上之前查苏对大别吉不好……不如干脆和离。” 阮玉:“这倒是个法子,可哈良部落能同意吗?” “很难,所以闹到了大汗面前。” 阮玉沉默了,这件事,其实也就在大汗的一息定夺之间。 “哈良部落对我们……有价值吗?” 阮玉很不想这样问,但是不得不问,毕竟这才是能影响结果的最重要因素。 杨充犹豫片刻,道:“不能说完全没有,大别吉出嫁那年,大汗是有意拉拢哈良部的,所以才会联姻,可是这几年,哈良和敖汉走得似乎有些近了,大汗很是不满。” 阮玉眼神一亮:“这就说明有机会啊!” “可敦说的不错,就看大汗怎么定夺了。” 阮玉点了点头:“好,我在这里陪着阿姐,杨充……拜托你如果有别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可敦放心。” 阮玉回到了帐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海拉。 海拉眼神有点恐惧,这和平时开朗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阮玉看着心被刺了一下,她究竟被那个畜生如何伤害过? “父汗会答应吗……”显然,海拉对自己的父汗并没有什么信心。 阮玉沉默。 她已经猜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可汗,对秋夫人并非无情,相反,或许还有一种很偏执的羁绊。 可他在高位,冷落她的儿女是事实。 海拉被他嫁到哈良部落吃苦也是事实。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似乎一切都可以靠边站。 但阮玉还是要道:“阿姐别担心,还有婆母和四殿下呢。” 海拉低头看了看儿子,低声喃喃:“我什么也不求,就想好生抚养布赫长大……” 阮玉陪着她在帐中等了一会儿,杨充又来报,说是大汗让哈良部落的人先回去,称大别吉在养病,其实也就是拖延之法。 阮玉道:“这样也好,从长计议,只是阿姐这几日就别出去了。” 海拉点头。 阮玉此时,不免惦记起了朝鲁:“殿下呢?何时回来?” 朝鲁两天一夜没阖眼了,纵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她让璇娘去备了安神汤,想等朝鲁回来让人喝一点歇息。 杨充刚要开口说什么,不远处哈斯忽然和一头蛮牛一样冲了过来—— “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跑这来了!快和我去找殿下!” 阮玉和杨充都是一愣。 “殿下去哪里了?!” 哈斯急道:“刚才在金帐,殿下那脸色你又不是没看见,气得都没处说了!哈良的人太不要脸了!他们前脚刚走我就没找到殿下!我怀疑殿下是追过去揍人去了!” 阮玉:“!” 杨充也是一惊,立马要跟着哈斯追过去。 “杨侍卫!”阮玉喊了一声。 杨充回头,飞快道:“可敦请放心,我一定将殿下平安带回来。” …… 哈斯猜得一点都没错,朝鲁还真的追过去揍人了。 即便他单手受伤,哈良部落的人也不是他对手,加上朝鲁本来就一肚子火,那几个使者都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哈斯他们赶到的时候,朝鲁已经红了眼,还想追过去把查苏也打一顿—— “他命大是吧,没死是吧?!让他出来受受我的拳头,看看能不能死透了!” 那几个使者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只觉得颜面尽失:“你……朝鲁,你真是不长记性!我一定要让大大汗治你的罪!” 朝鲁冷笑:“你最好现在就去,免得下次再见面被我打死!” “殿下!殿下!” 哈斯和杨充赶来,急忙拦住了人:“殿下,莫要冲动!” 朝鲁:“你们来作甚!我还没打够!查苏那个孬种,让他来见我!” 杨充拦住朝鲁:“殿下,现在激怒对方没有半点好处,重要的是要彻底让大别吉和哈良部落和离!暂且忍一忍吧……” 朝鲁双眼赤红地盯着对方,哈斯也见不得这群人,怒斥道:“还不滚!” 对方虽然觉得窝囊,但也不想吃眼前亏,一个个连忙夹着屁股跑了…… 杨充:“殿下,回去吧,你的伤……” 朝鲁低头看了眼:“无碍,不过一群杂碎,对付他们一只手就够了!” …… 阮玉在帐中可谓是坐立难安,她知道朝鲁脾气差,定忍不了这口气,但没想到他会当场冲出去,这会儿人还没回来,叫她怎么可能平心静气。 “可敦,殿下回来了!” 璇娘在外一身喊,阮玉立刻就跑了出去。 不远处朝鲁带着人回来了,阮玉提着裙摆小跑上前:“殿下!” 朝鲁脚步一顿,侧头看了眼杨充,杨充垂眸不语。 “殿下,您……没事吧?” 朝鲁唔了一声:“没什么要紧事,阿姐呢?” “在帐中等着,布赫刚刚吃过药。” “我去看看。” 朝鲁大步朝着海拉的帐内走去,阮玉看了眼杨充,对方飞快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朝鲁本来已经走了,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阮玉忙挥了挥手,示意杨充退下,自己则跟了过去。 朝鲁抿唇:“他倒是听你的话。” 阮玉面不改色:“我是担心殿下才拜托杨侍卫帮我打听消息的,刚才得知您冲去找哈良的人算账,妾很担心。” 朝鲁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没说什么,大步走到了帐内。 他去打人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秋夫人的耳朵里。 而此时,秋夫人刚刚回来,闻言,叹了口气。 青姑:“夫人别生气,殿下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我不生气。”秋夫人坐下,按了按发胀的脑门,青姑走上前,点了一支安神香:“夫人心里的苦婢都知道,其实婢今天瞧着,大汗对那查苏也不满……应该不会让大别吉回去的……” 秋夫人笑了笑:“不满?他不满,和我的海拉有什么关系?四年前他就对查苏很满意了?在他眼里,只有利益。” 青姑不说话了,片刻后,秋夫人道:“你先去请朝鲁和四可敦来,这孩子几年了,心性也没个收敛……” “是。” 青姑刚要走,秋夫人又道:“算了,就请四可敦来。” 青姑明白了,笑了笑:“好。” 阮玉和朝鲁本来都在海拉帐中,青姑姑忽然来请阮玉,朝鲁怔愣片刻:“母亲有什么事?” 青姑姑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一些体己话,夫人嘱咐说殿下今晚好生歇息。” 朝鲁应下,阮玉连忙跟着青姑一起走了。 人已经走出帐外了,朝鲁的眼神却还没收回来。 海拉虽然无精打采,但这会儿也看出来了,笑道:“弟妹今天辛苦了,陪了我一日,朝鲁,你也回去吧,阿姐这边没事。” 朝鲁想了想,点头:“那我先走了,阿姐别担心,谁也不能带你走。” - 阮玉在婆母的帐内待了快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璇娘陪着阮玉朝回走:“可敦,小心脚下。” 视线内黑漆漆的,阮玉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有点乏了,这两日几乎片刻不停歇。 忽然,青果叫了一声:“谁在那!” 阮玉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竟是朝鲁。 青果和璇娘愣了下,立马行礼:“见过殿下……” 朝鲁有点别扭地走上前来,阮玉柔柔一笑:“殿下是来接我的吗?” 朝鲁:“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阮玉只当没听见这话:“这条路倒是挺黑的,我夜视能力不好,看不见路。” 黑暗里的男人下巴绷紧,忽伸出了没受伤的那只手,“下人怎么做事的……也不知道带两盏灯……” 青果和璇娘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后了一步,阮玉则笑着握住了他的小臂。 “下次就记得了,今天有点突然。” 男人沉默下来,阮玉扶住他的胳膊一道往回走,他的胳膊灼热又坚硬,而她的手却是柔软冰凉。 朝鲁本应感觉到凉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触碰到的那一片肌肤好像烧起来了一样。 越发灼热、滚烫。 简直要从小臂蔓延到了……全身。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换药 这感觉很古怪。 她不过是握住了他的胳膊。 大婚那天怎么没有这样的感受? 朝鲁目视前方,身旁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阮玉察觉到了:“殿下,殿下?” 朝鲁这才倏然回过神:“什么?” 已经快到府帐门口了,光线也亮堂了起来,阮玉有点奇怪他的反应,侧过头去微微一笑:“我刚才在问殿下饿不饿,还有你的胳膊……” 朝鲁侧头看了一眼,其实他的伤有点裂开了,隐隐钝痛。 但处理或者不处理都行—— 更重的伤他都受过,迟早会自己好起来的。 可阮玉却道:“回去我看看,不行的话就叫牧医来。” 朝鲁别扭道:“不必了……” 阮玉却不管他的拒绝,握着他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是要拉着他朝帐内走去。 就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扯动他分毫,但朝鲁不知怎的,脚步不自觉地就跟了上去。 回到帐中,阮玉让璇娘先去备膳,接着就去找药,她刚想开口问,阿福已经进来了:“殿下!该换药了!” 他还没说完,阮玉便上前一步道:“给我吧,我来。” 阿福愣了一下,“是,那奴才告退。” 朝鲁坐在案前,阮玉走上前,挨着朝鲁跪坐了下来。 她平日很少这个姿势,因为她比朝鲁矮,朝鲁虽然坐着,但筋骨奇正,身姿又挺拔,她分明也直着背,但大概只能到他的肩膀……加上阮玉要去看他的胳膊,低着头,整个人都似乎被朝鲁的身影笼罩住了…… 男人只需要低头,就能看见她纤细的脖颈。 朝鲁还是想不通,人怎么可以弱成这样,长安那边的女子,是从小吃不饱饭吗? 这样纤细的脖颈,只需要他手掌轻轻用力,便能轻而易举的要挟住,要是再稍微用点力气…… 朝鲁猛然将这个想法剔除了脑海,他在想什么? 她不是猎物。 可眼神,依然克制不住地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不仅纤细,还很白。 对,她浑身上下都很白。 白的有点不正常,甚至能看清血管的颜色。 但当温暖的灯光照过来时,他又能看见上面附着的一层细小绒毛。 随着她的呼吸,会起伏。 朝鲁忽然觉得自己的汗毛也立起来了,就像是被刷子轻轻带过了一样。 “疼么?” 阮玉猝然开口,男人瞬间回过神来。 疼? 他没感觉。 但他忽然发现阮玉的声音变调了,她抬起头,眼里似乎还泛了些水光? 阮玉之前从没见过他的伤——他不让看。 朝鲁的胳膊不仅仅是骨裂,还有外伤。 牧医的处理方法也很简单—— 涂药,木板固定,再缠好。 因为和哈良部落那些人动手。 木板的位置都偏移了,上面被拉扯下来了一大块皮肉。 她小时候见过一只断了腿的狗,皮肉耷拉着,露出血肉模糊的骨头,当时的她就见不得这一幕—— 心疼的快要哭。 娘说她心肠好,才见不得这种事情。 而朝鲁显然误会了。 这么点伤,吓着人了? 他冷静下来,道:“我自己来吧。” 话还没说完,阮玉又低头凑上前,轻柔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胳膊上。 一瞬间,那种汗毛竖起来的感觉又来了! “没事,我可以。” 她手指还算灵活,在朝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挡便涂好了药,重新包扎起来。 “我只能这样,你晚上不要乱动了,明天早上再换药的时候让牧医看看?” 她说完之后发现朝鲁没什么反应,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 直到这时候,阮玉才发现他也一直看着她。 两人此刻的姿势就像她趴在她的腿上,仰头,而朝鲁刚好垂眸俯身,四目相接。 阮玉也怔住了,“殿下?” 朝鲁发现自己又有点狼狈,浑身紧绷。 他别开眼,轻咳一声:“知道了。” 阮玉柔柔一笑:“好,那用膳吧。” 她终于退后一步,坐直了身体,接着站起身来。 而在她刚刚起身的瞬间,朝鲁欲盖弥彰地拉扯了一下衣角。 像是要遮掩某处。 - 用过膳,两人一道歇下了。 距离天亮其实也没两个时辰了,明日一早,还不知道哈良部落那边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而事实证明,阮玉的猜想一点都没有错。 因为朝鲁昨晚的冲动,一大早,呼日勒就传了朝鲁。 阮玉心口一跳,明显有些紧张地看向他,男人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唇:“没关系。” 他起身跟着人走了,阮玉跟着到了帐门口。 “杨充,殿下他……” 杨充仿佛猜到她要问什么,小声道:“从前,大汗会关殿下禁闭。” 阮玉:“……几日?” “不好说,看殿下是不是会顶嘴,少则三天,多则半月。” 阮玉抿了抿唇。 她猛然转身:“璇娘,陪我去夫人那边!” 璇娘愣了一下,连忙道好,接着就跟了过去。 杨充犹豫了一下,并没跟,但哈斯忽然走到他身边,古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四可敦走得这么近了?” 杨充懒得理他。 - 朝鲁的确被关禁闭了。 三日。 阮玉和秋夫人去见大汗,但却连金帐都没进去。 阮玉这下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看了眼身边的婆母,秋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但还是先宽慰她道:“没关系,你先回去。” “是,婆母……” 阮玉隐隐觉得婆母还会做点什么,但她只是个晚辈,又是新妇,能做的实在不多。 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最终还是和璇娘青果一道回去了。 璇娘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在帐中等。 “这可真是……大别吉的事情还没解决,四殿下又被罚了,大汗怎么就……” 阮玉抿了抿唇,忽然感到了一阵无力感。 而偏偏就在这时候,乌娜又上门了。 这回,阮玉没了试探她的意思,接客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沉默的。 乌娜的来意也很明显,“阿妈今天听说了大别吉和四殿下的事情,让我来看看,不知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阮玉睫毛颤了颤,看向这位大可敦。 “真没想到,查苏竟然没死,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我们草原的女子即便贵为别吉有时候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阿妈的意思是……这次若是大别吉回去,便亲自选一些得力的侍卫一道,再重新添置许多,免得大别吉受委屈才好。” 刚才阮玉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现下又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忽然淡淡一笑:“阿姐不会回去。” 乌娜愣了一下。 “四弟妹……四弟被罚禁闭,你合该劝劝的,他性子太莽撞了,我和他大哥实在都不忍。大别吉回去与否,决定权只在父汗,你这是何必……” 阮玉心中忽然觉得有点烦躁,她从前以为草原女子性格与长安那些贵妇不同。 但眼下,是她错了。 阮玉又笑了:“大嫂说的,极是。可如果阿姐回不回去只能父汗说了算,那为何阿姐刚才要说出那样一番话呢,难道说哈敦已经做主,阿姐必须要回去了不成?” 乌娜脸色微微一变。 “自然没有的。” 阮玉:“那便是了,四殿下……性子或许是莽撞了点,但那也是亲弟弟的赤诚,既然事情还没有定下,就婉拒大哈敦的好意了。” 乌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阮玉会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她默了片刻,站起身来。 “是我唐突了,弟妹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转身就走。 阮玉也没说什么,“璇娘代我送送大可敦。” 乌娜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青果也有点生气,等人走后,轻轻哼了一声。 “原来还当她是直率的!没想到弯弯绕绕比长安城的贵妇还多!可敦,您之前的直觉真没错!” 阮玉眉头紧锁,没说什么,也顾不上是不是得罪了人家。 - 朝鲁关禁闭的第三日,海拉从帐内出来了。 前两日的时候,身边人刻意瞒着,她不知道朝鲁被关禁闭的事情。 但很明显,身边有个小丫鬟说漏了嘴,海拉一时激动,哪里顾得上许多,直接就怒气冲冲要冲到金帐去。 “大别吉,大别吉!” 身边的婢女吓坏了,赶紧让人去请秋夫人。 谁知却得知秋夫人现下不在帐中,不知去了何处! “那去请四可敦!” “是!” 一刻钟后,阮玉惊得差点没有站稳,一句多的话也来不及问了,立刻就冲出去朝金帐跑去。 璇娘和青果也赶紧跟上。 阮玉有点担心,不是担心海拉冲过去冲撞了大汗之类—— 大汗完全可能不见她。 她只是担心,听说哈良部落的人还在这边。 万一遇见了…… 这世界上的事还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阮玉刚刚快要追上海拉时,不远处哈良部落的人忽然出现,这次,对方显然也做足了准备。 只见他们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海拉被几个人团团围住。 海拉睁大了眼,那男人也古怪地盯着她—— “好久不见,海拉,你这是要去哪……” “查、查苏……你真的还活着……” 查苏笑了笑:“是啊,我来接你回家,我美丽的妻子,还有,我们的儿子。”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混乱 隔得很远,阮玉其实并没有看清查苏的嘴脸,也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 但就这么远远一瞥,看见他站在海拉面前,就足以让阮玉的胃里翻江倒海。 一股子恶心的感觉涌上了喉头。 海拉出来的着急,身边只跟着两个婢女,侍卫只有一个,这会儿护着她不让查苏等人靠近。但是哈良部落显然是有备而来,带的人很多,光是查苏身边就有三四个彪形大汉,这会儿已经朝海拉走了过去! 阮玉要冲上前去! 可她出来的时候也就只有两三个侍卫跟着,哈斯和杨充他们这会儿都不在,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阮玉大喊:“阿姐!” “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这是察哈部落!若你们敢乱来!大汗和四殿下肯定不会轻饶!” 拦住阮玉的是几个汉子,闻言狂妄大笑起来:“长安来的娘们,真把自己当可敦了!四殿下?你出去打听打听,除了在察哈部落,谁会认你的殿下?!一头血脉卑贱的狼崽子,也配狗叫!” 阮玉气得不行,“你们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说话,有本事在大汗面前叫一叫试试!哈良部落好歹也是贵族,竟是比山洞里的野人还不如!当真丢尽你们部落的脸!” 那几人见阮玉伶牙俐齿胆子也不小,也不多说了,只是挡着她不让上前,而查苏那边,也已经将海拉围住了。 海拉再看见查苏的一瞬间,久违的恐惧和厌恶漫上心头,但很快,恐惧散去,只剩下了浓浓的反胃。 她上下打量着查苏,最后停留在了查苏的腿上,而对方显然被她这样的眼神激怒了。 “你看什么!” 海拉见他脸色不对,深知自己猜中了,忽然冷笑:“查苏,坐在轮椅上当个废人的感觉不好受吧,所以才要我回去,用妻子和儿子,证明你还是个男人?” 查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她一句话戳破。一阵被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 但查苏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海拉,中原有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说的果然是我们,心有灵犀啊,随你怎么说,但既然我还活着,你就永远都是我的妻子,还有布赫,我听说这两年他被你照顾的很不好!你必须立刻跟我回去,我们才能好好过日子啊……” “呸!”海拉啐了他一口。 “好臭的味道!查苏你是没洗澡么!还是说,你被乡下的牧民收留了两年,沾染了牛圈马圈的味道!” “臭婊-子!你说什么!”查苏的双眼骤然腥红! 她怎么敢?! 这是查苏永远不愿意提及的回忆!他堂堂世子,竟然被当成下人圈养在牧民家中!日日夜夜闻着马粪和牛粪的味道!当他记忆恢复,第一时间就恨不得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臭娘们敢这样羞辱他! 查苏看了眼身边的侍卫,咬牙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她给我带回去!” “阿姐!” 而此时阮玉忽然朝着海拉跑了过去,查苏和海拉都不可置信的回头,只见那几个彪形大汉不知被阮玉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都捂着裤-裆倒在地上,痛得哭爹喊娘,阮玉一把拉住海拉就要跑,她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的柔弱,至少,弹弓和跑步还算她的强项。 “都给我围起来!抓起来!” 查苏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可他身边还算有理智的人:“世子,这是四可敦和大别吉,你吓唬一下就罢了,真要动手?” “废你娘的什么话!”查苏一声怒吼,那几个侍卫也只好道好:“是。”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草原汉子,动起真格,阮玉和海拉还有几个婢女哪里是对手? 不过幸好,杨充及时赶了过来—— “查苏!你疯了!胆敢对四可敦和别吉不敬!” 他持着中原的长枪骑着马扫荡过来,身后还跟着人,原本海拉已经要被一个人抓住了,杨充一枪就将人刺翻在地! 查苏显然恼了,竟然从身后掏出一把弩,对准海拉的腿就要射过去,阮玉眼尖猛然看见,她一把将海拉拽开,那弩几乎是擦着阮玉的耳朵飞了过去,瞬间,她洁白的耳廓上就淌出了一丝鲜血—— 下一瞬,一个男人忽然抓住了阮玉,阮玉吃痛的叫了一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接着,那男人却突然吃痛地松开她,惨叫声比她的还要大! 周围已经一片混乱,不知谁喊了一声四殿下! 阮玉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阵嘶鸣,一匹红色的烈马以摧枯拉朽不可挡之势冲了过来,朝鲁正骑在马背上,身后一张玄铁大弓,刚才挨了阮玉的男人,手背已经被一只利箭射穿了…… 查苏猛然抬头,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下一瞬,尖锐的风声被刺破,刺耳声响彻在耳边,他仿佛听到了一阵怒喊,接着,肩头就传来了一阵刺痛—— “朝、鲁!” 利箭直直穿过,马背上的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哈斯他们几个骑着普通的马,根本就追不上前面的四殿下,而直到此时,金帐那边也赶来了一大批骑士,大汗赶来了。 哈良部落的人几乎全都停了手,可朝鲁显然并没有,搭箭、瞄准,第二支利箭直直射到查苏的裆下—— 不过三寸。 查苏脸色惨白的低头。 “朝鲁!” “四殿下,你冷静一点!” 朝鲁身下是那匹不服管教的烈马,高大、威猛,速度无人能及。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视线终于定在了草原中间的阮玉身上,阮玉方才被人推倒,现在还没站起来,朝鲁骑着烈马朝她奔来,越来越近,阮玉几个眨眼他便到了自己面前,朝鲁几乎在瞬间弯腰伸手,就将她抱到了马背上—— 阮玉只能听见耳边的风声,下意识地便搂紧了他的腰肢。 朝鲁将人按在怀里,怒气依然未减,身下的马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断的扬蹄,嘶鸣,奔跑…… 呼日勒:“朝鲁,停下来!” 朝鲁终于恢复了一点冷静,渐渐停了下来。 海拉早被人扶在一边,面色也很是苍白,哈良部落的人此时敢怒不敢言,愤怒的盯着朝鲁,可在呼日勒面前,他们不敢放肆。 大汗大步上前,冷冷看了眼查苏—— 狼狈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裆下中的利箭还未拔掉。 他并没有真的被射中,但自尊却已被踏在脚下。 “你太让我失望了,查苏。” 呼日勒冷冷的声音响起,接着挥了挥手,示意哈良的人把他赶紧带走—— 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哈良自知理亏,也晓得今天世子是犯了忌讳,哪里敢多说一嘴。 哎!明明昨天是四殿下先动手的,现在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当然,呼日勒没让哈良的人走完,还剩几个身份尊贵一点的大臣,其中一个,就是昨日被朝鲁揍了一拳的人。 他脸还没消肿,这会儿看着马背上的朝鲁,气得牙根都要咬碎。 显然,他是刚才和大汗一起过来的,不知道查苏做了这种蠢事。 呼日勒看向他,淡淡道:“你也看见了,哈良胆子真是大,竟不将本汗的儿女儿媳放在眼里!” 那人猛然跪下:“大汗,世子脑子一时糊涂了……您就当他出去两年疯癫了,放过他吧……” 阮玉此时回过神了,从朝鲁怀中悄悄抬头,眼神探了出去。 大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站着秋夫人。 这位长安的美妇人此时气得胸口起伏,脸色阵红阵白,全靠青姑姑搀扶。 而不远处,大哈敦竟然也赶了过来。 呼日勒上前两步,冷冷睨着他:“疯子?” “是……” 呼日勒笑了下:“好,既然是疯子,本汗今日就叫哈良亲王来,告诉他这世子之位该让贤了!既然世子之位让贤,那本汗的女儿断不能再跟一个疯子过日子,这婚事,本汗做主,和离了就是。” “!!!” 大汗说的轻描淡写,但这一句话却如惊雷炸开。 海拉不可置信地抬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海拉的几个贴心婢女纷纷跪地,痛哭流涕:“大汗英明……” 周围的人见状,也纷纷跪下,一道高呼。 秋夫人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呼日勒也侧头看了一眼她,接着,拉着人的手转身走了。 这一切阮玉都瞧的真切,她显然也松了口气,可这气还没彻底松下,她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大哈敦。 大哈敦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身边的达慕和乌娜也是一模一样。 …… 阮玉一直在仔细观察,全然忘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朝鲁此时彻底冷静下来,纵然心中怒火尚未完全消除,也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低头,看向怀中女人。 却不料,她倒是没有一点怕意,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还分的出心打量外头。 像探头探脑的松鼠…… “看甚呢?”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阮玉回过神。 她扭头,朝鲁就立马看到了她耳朵上的伤,瞬间,男人的眼底又烧起了怒火。 阮玉看得真切,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刚才的朝鲁的确英勇,但也将她吓到了。 她毫不怀疑,若是大汗再晚来一会儿,朝鲁一定会将对方的头射下来…… “我没事……耳朵有点疼……你带我回去上药吧。” 她扑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朝鲁的身躯忽然变得僵硬,神色也有些古怪。 但心中的暴戾却被奇怪的压了下去:“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弹弓 朝鲁带着阮玉回了府帐。 阿福和璇娘他们都吓坏了,立马忙前忙后伺候起来。 牧医来看过来了,道:“还好,伤只是皮外伤,处理一下涂药就会好,但可敦今日受了惊吓,接下来几日还是好生休养比较好。” 朝鲁点了点头:“好。” 阮玉忽然问:“这药能去疤吗?我不想留疤。” 朝鲁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回头,那牧医笑了笑:“有去疤的功效,伤口不算很深,不会留疤的。” “多谢您。”阮玉放心了。 牧医走后,帐内恢复了宁静,今天实在太乱,大家心里都有点慌。 朝鲁忍不住问:“你差点被弩射掉了耳朵,竟然还想着会不会留疤?!” 他理解不了女人的想法。 射掉耳朵……阮玉脸色一变,有点后怕,朝鲁见状哼了一声,还以为她不怕呢。 “还好,殿下赶来的及时。” 虽然是这么回事,但这不是没有吗? 阮玉又想通了,对朝鲁笑了笑,可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这和他来得及时不及时有什么关系,箭射过来的时候,他离她很远,干涉不了。 想到这,朝鲁周身又冷了下来:“你歇息一下,我去看看阿姐。” 阮玉没有多想,点头:“那我让人备膳,等殿下回来一起吃。” 等朝鲁走后,阮玉第一时间去拿镜子,但耳朵被包起来了,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 而朝鲁出去后,并没有去海拉帐中。 阿姐和查苏和离的事情已定,他暂时放心了一些,但这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去找了哈斯,低声问了几句。 哈斯是他心腹,早就打听清楚了:“回去了,但属下派人盯着,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朝鲁点头,有哈斯,他很放心。 “母亲呢?还在阿姐帐中?” 哈斯愣了一下:“夫人没回来啊,下午的时候好像就跟着大汗走了。” 朝鲁愣了一下,随即又想通了,大概是要和父汗商量阿姐和离之事吧。 朝鲁又嘱咐了哈斯几句,转身回去了。 秋夫人此时的确不在这儿,大汗金帐内,呼日勒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一双温柔的手正在替他按着太阳穴。 草原的可汗无疑是个强壮的男人,即便今年已经年近五十。 “好了。” 呼日勒忽然睁开眼,伸手握住了那双纤白细手。 秋夫人眸色一垂,收了回去。 呼日勒坐直,盯了她半晌。 “夜深了,大汗早些歇了吧?” 秋夫人转身要去熄灯。 呼日勒却忽然叹了口气:“不必了,我还有事,你回去陪海拉吧。” 秋夫人一愣。 “是。” 片刻后,她从榻上起身。 待秋夫人要走到门口时,大汗的声音再次传来:“阿绾。” 那背影一顿。 “海拉和离的事情本汗一言九鼎,另外,祖鲁节,本汗有意让朝鲁担任骑手。” 门口的身影只是停留了片刻,最后轻轻跨出了大门。 …… 阮玉一直在等朝鲁,厨房也送来了晚膳。 虽然阮玉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一些,但其实还是被吓到了。 晚饭也没有什么胃口。 朝鲁看出来了,沉默片刻:“不好吃的话让人重做。” 阮玉有些惊讶抬头看他:“不是……只是今天见到了查苏,有点倒胃口。” 这是实话,那种恶心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她真的很难想象,阿姐之前…… 如果说,她来草原和亲是查苏这样的人。那她宁愿一头撞死得了。 朝鲁看她脸色变来变去,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又沉默了一息,让人把晚膳撤了。 “查苏没了世子之位,想来就是个废人了,你之后见不到他。” 阮玉听出他这话里的宽慰之意,微微一笑:“我倒也罢了,只是苦了阿姐,但现在又为阿姐高兴。” 朝鲁嗯了一声。 天色晚了,洗漱之后准备歇息。 沐浴的时候,青果在一旁伺候,小心翼翼避开她的耳朵,主仆两低声聊着:“今天真是把奴婢吓坏了……幸好殿下赶来的及时……” 阮玉想到白日那场景,其实查苏那一弩完全是她运气好,但后来那个大汉—— 想到这,阮玉忽然低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青果的视线也跟了过去,接着惊呼一声:“可敦!怎么回事!” “嘘……别大惊小怪的。”阮玉的右胳膊,靠近腋下的地方有一个掌印,已经乌青了,是那个男人去拽她的时候留下的。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当时阮玉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扯掉了!留下一点淤青,也是正常的。 “你去帮我涂点药,然后不许告诉殿下。” 青果心疼的眼睛都红了,连忙应下。 阮玉不说,不是因为别的,纯属是她看清楚了朝鲁的脾气—— 他今日还在关禁闭,能在那时候出现,一定是闯出来的。 只是大汗没计较罢了。 她还想起了朝鲁的那匹烈马。 一人一马,性子应该都差不多。 朝鲁能驯服,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不服管教的人? 阮玉知道那群人没什么好下场,便也不必在晚上的时候惹他又生起火。 这般想着,阮玉只让青果涂了药,换了套干净的中衣便回了里帐。 朝鲁意外地又出去了。 阮玉想不通他这会儿去哪里了,便只好自己先上床等。 好在没等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他没去浴房,径直坐在床边。 阮玉心口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便立马坐了起来:“殿下,怎么了……?” 朝鲁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人,并没有别的情绪,阮玉松了口气。 看来没出事,没出事就好。 朝鲁盯着人,眼中的好奇更浓了。 “哈斯和我是一道赶去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刚才出去见了杨充才知道你中途被几个大汉拦住了,你是怎么制服他们的?” 阮玉:“……” 原来他好奇的是这个。 阮玉打了个呵欠,佯装镇定:“我身边也有侍卫。” “就那几个细胳膊细腿的,三个都打不过一个。” 阮玉不说话了。 她越不说话,朝鲁就越好奇,还逼近了一些,势要问个究竟。 阮玉困了想睡觉,也看出了朝鲁的不依不饶,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拿弹弓打了他们下面,他们受不了了。” 朝鲁愣了一下,“弹弓?” 阮玉脸有些红了,作为一个从小在侯府长大的贵小姐,当然是碰都不会碰这种东西的,但谁也没想到,她私下会玩,玩得还挺好。 “你不知道弹弓是什么吗?”阮玉反问。 朝鲁当然知道,他只是惊讶,惊讶他这个兔子一样的可敦会用弹弓,还一口气射中三个男人? “那弹弓呢,我看看。” 阮玉:“……” 她掀开被子下了地,不情愿翻了出来,比起他那张沉得要死的玄铁大弓,她这个简直轻巧地像个玩具,可这却是阮玉的宝贝,因为这是弟弟送她的。 “你看吧,一会儿还我。” 朝鲁其实也是少年心性,立刻就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沉默了。 阮玉去看他的神色,拿不准这人在想什么。 片刻后,朝鲁忽然起身,翻了个什么东西回来:“这个给你,你以后拿着用。” 只见他拿了一把弩。 小型的。 虽然比他的弓小了很多,但对阮玉来说也是个大家伙啊!什么意思?弹弓她能藏在身上,这东西怎么藏?! 朝鲁见她不接,解释道:“你的弹弓威力太小,只是因为你今天射了他们下/.体,他们毫无防备才能偶然得手,若是下次,直接射他们的眼睛或者头。” 阮玉:“…………” 她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僵硬了,什么下/.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说话为什么要这么直白! 她是真的羞恼了,一下子钻到被窝里捂住了自己! 也捂住了耳朵! 朝鲁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阮玉不答话。 “我是说真的,我从前不给你,是以为你真的特别柔弱,但今天我承认我看走眼了,你再练练,以后射箭可能也能学会。” 被子猛然被掀开,阮玉坐了起来,脸颊红的不像话:“我不想学,我就只会用弹弓,我也不是时时刻刻玩,只是事发突然!殿下把弹弓还给我,弩拿回去!” 说完,她一把抢过弟弟的弹弓,塞到了床头的柜子里。 朝鲁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弩。 “这真的是一把好弩,很轻便,适合女子。” 阮玉:“……” 见她是真的不想要,朝鲁有点失望,但也不再勉强,收了起来。 得了自己想知道的结果,朝鲁也准备躺下了。 但还是好奇,又问了一句:“你当时是怎么……” “闭嘴。” 阮玉忍无可忍,见他还要问,这两字脱口而出。 但她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她怎么能…… 朝鲁同样吃惊的睁大了眼,房间陷入了安静。 阮玉咬了咬唇,是不是生气了?她那句话也的确太没规矩。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道歉时,朝鲁动了动鼻子:“什么味儿?” 阮玉:“……嗯?” “药油的味道。” “我耳朵涂的药。” 朝鲁:“不是,是用跌打损伤的。” 阮玉刚想说什么,朝鲁却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脸色忽变,一下就把她从被窝里抱了起来—— 阮玉惊呼一声,忽然感觉肩膀处一凉。 她的中衣竟然大大咧咧就被那人扯了下来!胸/.前一片凉意,阮玉下意识就要去捂,却又立马被朝鲁扯开胳膊,这下,腋下的一片乌青再没能遮掩。 阮玉瞬间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熊熊怒火,刚才她让人闭嘴的时候都没见得男人生气。 但这会儿阮玉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朝鲁动怒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小衣 “伤成这样,为何不说?!” 阮玉先是错愕,接着就感觉到了冷。 这可是深秋,一阵风过来,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察觉到朝鲁是真的生气了,她颤了一下,解释道:“晚上才看见的……” 朝鲁眯起眼,怒火不减。 “殿下,松开我吧,冷……” 也有点疼…… 朝鲁的力气也挺大的,只是抓着她的小臂,就有种不可忽视的禁锢感。 男人猛然回过神,扯过被子将人裹住了。 “若不是我想到了白天那一幕,你还要瞒我?” 阮玉:“……我没想瞒,我以为殿下看到了。” 毕竟他一箭就射穿了那人的手掌。 朝鲁:“……我只看见他要对你动手,没看见他拉扯你,对不住。” 若是他看见了,那人不会是只挨他一箭。 至少那只手,是别想要了。 阮玉不知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殿下别动怒,你已经射穿他的手,也算替我报仇了,我只是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了。” 朝鲁皱起眉:“他一低贱奴才,能和你比?” 阮玉:“……”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句话还是让她心口一跳,至少说明,她这个可敦,在朝鲁眼里还是有分量的。 朝鲁已经在思忖要不要让哈斯现在就去抓回那人剁手,但害怕吓着她,想想还是算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怕吓着她? “睡吧殿下?”阮玉坐在他身边,仔细揣摩着朝鲁的神色,小心开口。 朝鲁回过神,敛了神色,半晌后才道:“好。” 阮玉松了口气,心里静了下来,这应该是气消了也算了的意思吧? 但她不知道,朝鲁是个男人,只要还有口气,他就不可能算了。 折腾一番两人终于躺下,阮玉是真的困了,只想赶紧睡觉。 可还有一个问题,她伤了一只耳朵,偏偏还是她习惯压着的那边,这就意味着她现在不能压了,只能……面对着朝鲁睡。 她有点别扭,想了想,又道:“殿下,不如你睡里面吧?妾睡外面。” 朝鲁一时没想明白:“为何?” “……不为什么,妾喝水喝多了,可能起夜频繁。” 朝鲁:“无碍。” 阮玉:“……” 朝鲁忽然睁开眼,侧头看去,阮玉默默平躺着,不知他又要干嘛。 朝鲁忽然笑了:“你想背对我?” 阮玉:“……没有。” 撒谎。 从新婚第二天,她除了一开始平躺,过一会都会翻过身去。想明白这一点后,朝鲁简直要气笑了。 他忽然撑了过去,单手按在了阮玉一侧,阮玉只能平躺,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男人。 “殿下……要做什么?” 朝鲁视线在她面色上打量了好一会,像是要重新认识自己的这个小可敦。 她胆子不小,敢让他闭嘴。 敢忽视规矩,只给他一个背。 甚至今天,他才知道她并不柔弱,还敢用弹弓打伤男人。 朝鲁眼中浮起一丝古怪的笑:“你嫁了过来,没人教你草原的规矩吗?妻子不可背对丈夫而眠。” 阮玉:“……” 她当然知道,但她觉得这是陋习! 况且她以为朝鲁不在意来着。 但眼下算是知道了,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懒得说。 加之刚才的“闭嘴”二字,阮玉心虚别开了眼。 朝鲁忽然又掀开她的被子,扯开她的中衣。 阮玉:“……” 又要干什么啊,到底能不能睡觉了?! 朝鲁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只看见了她雪白胳膊上的一片乌青,十分刺眼。但同时,好像又有什么美好的风景闪进了他的眼里,他还没仔细看清楚,就被她小气地挡住了。 现在她明显还想挡,但朝鲁先一步箍住了她的手。 她动弹不得,他的视线才能放肆游移。 朝鲁知道女人麻烦,中衣里面还有小衣,但他不知道这小衣长什么样子,现在却是瞧清楚了。 粉色的,一片布。 根本遮挡不了什么。 甚至因为他扯得用力,那片布已经移了位置,并没有兢兢业业为主人兜住什么,大半已经露了出来。 朝鲁的目光犹如实质,拉着她的胳膊高高举起,视线一会儿看她的伤一会儿又看向别处…… 阮玉忍无可忍干脆闭上了眼,双脸早就红透,睫毛也颤动个不停…… 这人,到底要看多久! 帐内烛火的火苗跳动了一下,阮玉忍不住了,刚要开口,朝鲁似乎也终于回过神来,松开了人。 阮玉立刻像条鱼儿一样钻到被里,遮盖的严严实实……她不想问朝鲁为什么要看,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问了也怕会听见什么惹人生气的话来! 朝鲁也没说什么,只是躺下后吐出了一口浊气。 莫名其妙的默契,两人一句话都没提刚才的荒唐举动。 片刻后,朝鲁又侧头看了一眼整个缩进被子里的人,心中嗤笑。 越加肯定,她盖的这么严实,又要背对他,无非就是防着他做点什么。 可笑,他若是真想,那被子能防得住什么? 他若是真想…… 朝鲁忽然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腰带。 片刻后,她没起夜,他倒是先去了净房。 …… 经历了混乱复杂的一天,阮玉这一觉睡得是真的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外面传来璇娘和人说话的声音,阮玉才茫然睁开了眼,身侧空空荡荡。 她坐起身摇铃,璇娘和青果进来了。 “可敦醒了?刚才大别吉来过了。” 阮玉一下就清醒了:“阿姐可好些了?” “大别吉很好,她很担心你呢。” 阮玉:“我也好多了……洗漱吧,我一会儿去阿姐那边用早膳。” “是。” 除了洗漱,阮玉还要上药,解了耳朵的纱布阮玉第一时间就想去照镜子,不过才一个晚上,只是起了痂,看不出什么。 青果小声道:“奴婢给可敦去里面用药吧,免得一会儿殿下突然回来。” 阮玉抿了抿唇:“不必背着殿下,他都知道了。” 青果:“……好。” “他人呢?”回忆起昨晚这人的“恶劣行为”,阮玉其实本不想问的,但害怕哈良那边又生事,还是问了。 “操练去了,殿□□力可真好,胳膊是自己扯了的,大夫早上看过,说恢复的□□成了,然后殿下就去操练了……” 阮玉:“……” 对哦,朝鲁昨天赶来的时候胳膊上什么也没有,原来是被他自己扯了的? 行吧,粗人一个,她也不想管了。 她刚洗漱完,青姑姑就派人来了:“可敦,夫人请您去用早膳。” 阮玉也正有此意,点头:“我这就来。” 估计阿姐也在那边,正好一道都能见着,至于朝鲁…… 算了,还是不管他了。 秋夫人帐中,海拉的确在,还带着布赫。 见她来了,秋夫人微笑道:“晨起朝鲁来过,说你身体不适多睡片刻,现在可好些了?” 阮玉:“……没有不适,就是累了些,已经好多了。” “坐吧。” 阮玉看向海拉,海拉气色也不错,见她望过来,海拉笑道:“多谢弟妹昨天为我出头,我不习惯说客套话,你知晓我的心意就好,布赫,谢谢舅母。” 布赫病症也缓过来了,乖巧道:“谢谢舅母……” 阮玉心中柔软,摸了摸他的头:“阿姐不必和我客气了,一家人。” 海拉:“朝鲁要去金帐见父汗,咱们先吃。” 阮玉道好。 用膳期间,秋夫人主动说起和离一事。 “你父汗今日就会下令,朝鲁回来就会带来好消息,宁儿,之后你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海拉眼眶一红:“谢谢母亲。” 阮玉也很高兴,但是她捕捉到了那声“宁儿”,露出了一些好奇神色。 秋夫人自然看见了,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的这双儿女,我自作主张起了中原的名字。” 阮玉:“……” 海拉笑了笑:“魏宁。弟妹想不想知道朝鲁的?” 阮玉:“……阿姐告诉我吧。” “魏钧。” 阮玉很意外地看了眼婆母。 秋夫人笑道:“私下起的,外人都不知道。” 阮玉笑着应是。 钧…… 千钧一发,雷霆万钧。 不可阻挡。 阮玉垂下眼眸,别人不知道,大汗一定知道。用母家姓给儿女冠名,这件事,大哈敦也不敢。 但婆母是中原女子,娘家遥远,大汗默许了这行为。 阮玉忽然明白了,阿姐能和查苏顺利和离,靠的不是朝鲁的冲动、也不全然是查苏的混账。 是那天和父汗并肩而立的婆母。 阮玉抿了抿唇,她将自己的情绪和猜测藏得严严实实,不敢在婆母面前露出分毫。 吃过早膳,秋夫人又道:“还有一事,安安,我要特别嘱咐与你。” “婆母请说。” “还有六日就是祖鲁节了,当日的流程你可能还不知道,当日要有一位骑手代大汗巡视跑马,所有人都得观礼,再然后依次点灯,点亮祖鲁,之后大家绕着供祖鲁的敖包转走三圈之后才可结束。你父汗的意思,是让朝鲁担任今年的骑手。” 秋夫人说完,阮玉和海拉都睁大了眼。 海拉:“真的吗?之前不都是大殿下?” “嗯,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照做就是了,但有一个问题便是,朝鲁若是骑手,安安便是举火人,要在第一位长者上前点灯的时候就站在旁边,一直到所有人的灯都点完,安安,你可以吗……?” 阮玉明白了,其实这个传统她也听过,挺像中原的祭祀。 以往都是乌娜去的,也就是说,她当天要站整整一日,和个雕塑一样,还得一直举着火把,婆母是怕她坚持不了。 阮玉此刻正色道:“儿媳虽没有太大的本事,但这关乎全家的脸面,儿媳一定完成,绝不出错。” 秋夫人笑了,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别扭 大别吉和离了。 这消息在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察哈部落。 草原上和离的女子简直屈指可数,但这是大别吉啊,再说了,查苏都废了,大汗是断不可能让别吉回去的。 这么想来,大家又都觉得很正常。 可大哈敦的帐中,气氛却已经低沉了两日。 乌娜这两日给婆母行礼,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出了一点纰漏。 今日一早,因为一个小宫女打翻了烛台,帐内跪倒了一片。 萨仁看向她们,面色宁静:“有那么可怕吗?” “大哈敦……奴婢错了,求哈敦饶命……” 乌娜虽然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斥道:“哈敦仁善,你这是作甚,退下!” “是……” 乌娜上前:“婆母息怒……” 哈敦笑了笑:“瞧瞧,一个个的,都知道我动怒了,知道我不高兴了,但你说,我为什么不高兴?” 乌娜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父辈之间的事情,她从达慕那边听说过,可她只是儿媳,怎敢妄言。 “十几年啊,十几年过去了,大汗藏得可真好啊……连我都骗了,连我都骗了!”说完,萨仁猛然砸了手中的茶碗,乌娜心中一惊。 哈敦在众人眼中,是威严的,但的确也是仁善的,她嫁给达慕四年,从没见过婆母发这么大的火气,可见,这是婆母心中多深的一根刺。 乌娜性子直爽,忍不住了:“婆母别气了,父汗可能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了,只是一时新鲜,儿媳说句不敬的话,男人嘛,总是得不到的才惦念。” 萨仁回头,盯着她:“是么?” “那查苏实在混账,又是个废人,大别吉回去也是对父汗脸面的折辱,或许并不是您猜的那样,父汗也要脸面的啊……” “那祖鲁节呢!” 乌娜:“不过一个小小的祖鲁节,又不是什么大日子,给他就给了,毕竟朝鲁才降服烈马,大别吉又受了委屈,父汗照顾一下也是应当的,总不好过于偏颇吧,而且……朝鲁刚还被关了禁闭呢。” 萨仁不说话了,乌娜上前,帮她梳头:“儿媳年轻,看事情不如婆母长远,但儿媳觉得白节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 萨仁忽然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那阮玉抢了你的风头,你不怨?” 乌娜抿了抿唇:“扎木彦要到了,儿媳会给婆母争光,至于祖鲁节的时候……儿媳不信,一个长安的弱女子,真能坚持一整天。” 萨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替我梳妆吧。” …… 天色渐晚。 朝鲁今日一整天都在外面,傍晚方归。 可阮玉今日一反常态,没等他一起用膳。 这不怪她,说来都因为午膳。 之前朝鲁给她的中原厨子叫孔大力,一直在大厨房里当杂役,天知道他来到四可敦这边有多高兴,终于可以施展他的一番本事了! 不肖几日,他就摸清楚了可敦的喜好—— 北方的口味,喜辣,所以今日他特别做了烤羊肉串。 油滋滋的,上面洒满了花椒和辣椒。 草原那些蛮人做肉的手法哪有他们中原人花样多?!这烤羊肉串,可敦必定不会抗拒了! 阮玉的确挺喜欢的,中午没忍住就吃了好些。 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唇边竟然就起了泡…… 羊肉温补,她又好久没吃了,难免。 她有些后悔自己贪图一时口腹之欲,这泡火辣辣的疼,还有些丑,被朝鲁看见,不知要怎么嘲笑她! 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早早歇下。 朝鲁回来的时候看见里帐是暗的,的确奇怪,璇娘早早在外面等着,小声道:“殿下,可敦不舒服,早些歇息了,说请您见谅。” 朝鲁愣了一下:“还没缓过来?” 璇娘:“不是昨日的伤……就是有些疲累。” 朝鲁心中不免又觉得她有些娇气,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璇娘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还是之前的菜色,甚至又给他备了点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朝鲁用的不香。 吃了一些,索然无味,朝鲁也吃不下了,起身去里帐,准备看看人到底怎么了。 阮玉当然没睡着,这才什么时辰。 听见朝鲁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赶紧缩了缩,将鼻子以下都缩到了被子里。 真烦人,耳朵还伤着,不然就能背对他躲着。 睡前她遮了点没太大用的脂粉,这会儿闭着眼假寐,屋内还灭了灯,希望不露破绽吧。 朝鲁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刚进来就看见了,还是躲龟壳一样的露个脑袋。 他以为阮玉是真的睡了,便没叫醒她,可这并不妨碍他凑上去看她的耳朵。 阮玉明显感觉到了朝鲁的呼吸吹在她脸上,她有些紧张,睫毛颤了颤。 朝鲁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便直起了脑袋,阮玉盼着他快点走,可忽然,男人的头似乎停在她上方不动了。 阮玉紧张的在被窝里扯了扯手,被看出来了? 她闭着眼,自然不知道当下的情况,但其实,朝鲁当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他只是在想,耳朵检查过了…… 那里是不是也要再检查一番? 男人显然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被子的一角还是被掀开了。 一个眼神盯着她锁骨以下,另一个下意识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嘴唇要掀被子…… 即便阮玉定力再好也装不下去了,猛然睁开了眼:“谁告诉你的呀!” 她猛然出声,朝鲁显然被吓了一跳,弹坐起来,睁大眼盯着面前人。 阮玉坐起来后还是以袖遮面,却露出一双恼怒的眼瞪着他,哪有半点睡意? 朝鲁后知后觉:“你没睡?” “你明知故问!”他分明就是故意掀被子戏耍她! 朝鲁一头雾水,他怎么就明知了? “那你装睡作甚?” 朝鲁撇嘴,难道提防他到这个地步了?他就是想看看她的伤!再怎么说都是为了阿姐才会受伤的!这是关心! 真以为他稀罕瞧她胸/.脯上的二两肉吗?! 朝鲁装作浑然不在意的起身,耳根却可疑地有些红了。 他起身去点亮了蜡烛,可一回头,却见阮玉还用袖子遮着脸。 “你遮脸干嘛?” 他这么一问,阮玉便愣住了。 他不知道? 那他刚才要看哪里……? 阮玉多聪慧呀,几个瞬息就反应过来了,她又气又急,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对方,但眼下回过神,又一溜烟钻到被子里了,这下连眼睛都不肯露出来。 朝鲁也察觉到不对了,追了过去。 “问你呢,遮脸干嘛!” 他去扯被子,可阮玉这会儿哪都不想给他瞧,死死捂住,朝鲁可以用蛮力,可又怕她拉扯到了伤口。 但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语气也有些急了:“你伤着脸了?谁敢伤你?!我替你报复回来!” “没有!”被窝里的人瓮声瓮气。 不是伤着脸? 那是啥朝鲁也想不出了。 “你不出来,我就挠你痒了。”他抿了抿唇,忽然道。 被窝里的身影忽然一僵,朝鲁一下就发现了。 他乘胜追击:“我不强拉你的被子,但我可以挠你脚底板,你知道的,我抓住你脚踝,你根本没得逃。” 朝鲁作势,手已经朝下伸。 阮玉最怕痒了,尤其是脚心,她想到小时候被阿娘捉弄的场景,她可不想在床上扭来扭去又笑又求饶…… 阮玉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起了个泡吗? 谁还没有过这尴尬的时候了? 于是她慢慢露出了眼睛,朝鲁正盯着她。 “那说好了,殿下不许笑话我。” “我笑话你作甚。” 朝鲁神色认真。 阮玉终于慢慢坐了起来,露出脸庞,在他视线投过来之前,她紧紧闭上了眼。 “晌午的羊肉有点辣……吃完就这样了……” 男人显然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 久到阮玉都好奇地慢慢睁眼了…… 她刚睁开,就对上了男人一双带着笑意的黑眸—— 接着,朝鲁笑出了声。 阮玉:“……” “说好的不许笑呢?” 朝鲁盯着人:“我笑了吗?我这是嗤。” 阮玉:“……耻笑也不行。” 朝鲁没有耻笑她的想法,笑,是因为她幼稚的行为。 所以这个女人今晚别扭半天,就是为了唇边的一个泡? 他无法理解。 阮玉受不了他的眼神,主要是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她又用袖子遮住脸:“反正明日就会好了,殿下就当没看见吧!” “迟了,我看见了。”朝鲁说完,就用手扯开她,凑上前去。 仔仔细细地看。 阮玉不可避免的红了脸。 “你们长安的女子真奇怪,爱美如命……你还擦了脂粉?” “嗯……” “这要涂药膏才能好,真笨。” 阮玉:“……什么药膏?” 朝鲁啧了一声:“等着。” 然后就起了身。 见他似乎真的没有嘲笑她的意思,阮玉松了口气,是不是真的她太大惊小怪了? 朝鲁很快去而复返,拿来了一个瓶子,还拿来了一个湿帕子。 “擦把脸吧,你涂那个脂粉只会加重。” 阮玉吓了一跳,赶紧听话的把脂粉都擦掉了。 阮玉擦完,朝鲁已经打开了那瓶子的盖子。 他刚想把药膏递给她,就见女人坐在床上,无比自然地就把脸凑了过来。 朝鲁:“……” 他认命地用勺子挖了一点油亮的药膏,顿了片刻才伸出了手:“抬头。” 阮玉很听话,乌黑的眼珠没觉得半分不妥,但朝鲁却分明觉得,他在伺候她。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醉酒 第二十章 “好了。” 朝鲁面无表情给她涂好了药,一句谢谢都没得到,阮玉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柜子旁边的小铜镜。 昨天她也是这样,第一反应要去看有没有留疤。 朝鲁:“……” “很丑。”他故意道。 阮玉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有点丑……泡丑,涂了油乎乎的药膏显得嘴唇都肿了,自然更丑了…… 她认命了,将镜子丢到一边:“我今晚丑,不碍殿下的眼了,先睡了……” 朝鲁却不让人睡:“……你下午是不是没吃饭。” 阮玉:“嗯……中午吃多了,不饿。” 朝鲁才不信这说辞,无非是觉得丑了没心情了,要么就是觉得自己中午吃多了下午又不敢吃了怕变胖。女人家的心思总这么奇奇怪怪。 他直接起身,把刚才没吃完的饭菜端了进来,就坐在榻前用。 阮玉莫名其妙:“殿下在这吃饭不觉得味道大吗?” 朝鲁:“我一会儿开窗散味,你也起来陪我吃点。” 阮玉:“……我不要,我已经漱口了,又刚涂了药。” “少吃点,一会儿再去漱口就是。” “我真不饿。” 朝鲁见她坚持不吃,也不劝了,但就是不挪地方,非要在这屋里看着她吃。 阮玉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干脆躺下,闭着眼任他看。 朝鲁看着看着,真把饭菜都吃完了。 也是奇了个怪,他刚才觉得没胃口呢,这会儿胃口就好得很。 不过他也知道爱干净,吃完之后把碗筷送了出去,接着开窗散味,还专门开了另外一边的,免得风灌进来了。 接着朝鲁才去洗漱刷牙,一刻钟之后返回,屋里基本没味道了。 “睡了么?” 他熄灯之前问了一句,阮玉没回。 朝鲁摸了摸下巴,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台吉有点没地位。 算了,看在她这两日受伤的份上,让让她算了! 朝鲁这么想就想通了,躺了下去。 沉默片刻,男人忽然开口:“你以为我刚才要看你嘴?其实我是要……” “困了,殿下能别说话了吗?” 朝鲁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那你那里还痛吗?” 阮玉:“……” 她决定当哑巴。 朝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话,默默看着帐顶。 算了,他不和女人计较。 …… 第二天,朝鲁便接到了祖鲁节一事的安排,他当然有些惊讶,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呼日勒:“朝鲁,可以胜任么?” 朝鲁立马行了礼道:“儿子定不辱父汗信任。” “好,咯尔部落送来的那匹马你若是驯好了,就骑着它出来,顺带剩下的那些,也由你选一些得力的骑士,不要给本汗丢脸。” “是!” 朝鲁显然很高兴,回去之后就去找了秋夫人。 秋夫人一直微笑着看他:“这是好事,但你不要太骄傲自满,但也不用太紧张,按照既定的计划完成就好。” 朝鲁认真道:“是,母亲。” 秋夫人想了想又道:“昨天,我和安安也说了,祖鲁节的时候她也有任务,你们夫妇本是一体,你多照顾照顾她。” “是,知道了。” 从母亲帐中出来,朝鲁本想直接回帐中,却不料,巴雅尔和查尔来找他了:“四弟!我们都听说了,恭喜!” 朝鲁笑了笑,“多谢二哥三哥。” “四弟,你可要去跑马?那天听说……你是骑着你那马出来的,威风的很……” 朝鲁想了想,点头:“二哥三哥想去的话便走吧。” 巴雅尔和查尔十分兴奋,迫不及待就跟了过去。 而阮玉此时,正在练马头琴。 璇娘不解:“可敦,不是说不参加扎木彦的吗?” “试试看吧,万一到时候有什么意外的话,不至于出丑就是。”她要在祖鲁节上出头,扎木彦就有不少人盯着她,阮玉不喜欢争抢,但也不喜欢丢了脸面。 璇娘笑道:“可敦从小学琴,宫里的女琴师傅都赞扬过您呢,想必这个学起来也不会很难。” 阮玉笑了笑,没说什么了。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入了个门,倒是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难,只是她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恐怕也练习不了多长时间,在朝鲁回来之前,让璇娘收起来了。 昨天晚上的那个泡已经好了,阮玉长了教训,不敢再吃什么辛辣刺激的东西,大补的肉食也不想再吃,于是今晚的晚膳格外清淡,清炒笋片、小白菜、还有凉拌素三丝,汤羹也换成了豆腐羹,只有朝鲁一日不吃肉就难受,厨房额外预备着。 等到晚膳的时候,朝鲁回来了。 “殿下回来了?” 阮玉起身迎了两步,忽然就闻到了一阵酒味,她的脚步一顿,疑惑看向阿福。 阿福扶着朝鲁,苦着脸:“是二殿下和三殿下下午的时候找四殿下跑马,然后三人又去喝了酒……” 阮玉蹙了蹙眉头:“这是喝了多少?喝成这样了?” 阿福:“奴才也不知道……四殿下酒量一直挺好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 阮玉心头闪过了一丝狐疑,但她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于是上前虚扶了两把:“你们去备水,青果,再叮嘱小厨房送醒酒汤来。” “诶。” 阿福原本扶着人,这会儿一松手,朝鲁的整个重量几乎都朝阮玉压了过来,她呼吸一窒,差点喘不过气。 璇娘瞧见了,立刻就上前搭了把手,阮玉顺势就收了回来。 朝鲁这会儿清醒了一些,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阮玉不喜欢喝醉酒的男人,可以说有点反感。 “殿下能自己走么?” 朝鲁眨了眨眼,看清了—— 是她,狡猾聪明又很娇气的女人…… 他早该知道的,她一点都不像表面那么乖顺,新婚夜他丢下她出去,换成别的女子早就该哭哭啼啼了,要么也会战战兢兢等着夫君归来。她倒好,等他回去的时候人已经在呼呼大睡了!更不必提后面几晚,防贼似的防着自己。 还有昨天。 她让他闭嘴…… 还有现在! 别以为他刚才没看见,不过扶了一把,立马就嫌弃地收了手,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朝鲁想到刚才二哥和三哥身边的女人,忽然朝阮玉伸了手:“过来。” 阮玉:“?” 她警惕地看着面前人。 该不会要耍什么酒疯吧? 阮玉一个眼神,帐内另外两个小厮就走了过来:“殿下,奴才扶您去浴房。” “走开!”朝鲁回头斥了一声,“让你们过来了?!” 阮玉倒吸了一口气,越发肯定,朝鲁是要耍酒疯了。 经过前天的事,她对朝鲁有了改观,可醉酒时候的男人和平时不一样,有点讨厌。 阮玉忍着脾气:“殿下醉了,沐浴之后赶紧睡了吧。” 朝鲁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谁说我醉了?哼!” 阮玉被他一扯,大步就走到了内帐,刚才回来还脚步不稳呢,这会儿又有劲的很…… 阮玉一下被他拉着坐在了榻前,小山一样的男人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喝醉酒的朝鲁就和换了个人一样。 她当然猜不到这是什么原因,单纯的就是有点排斥…… 阮玉尽力不表现出嫌弃,屏住呼吸:“殿下这是做什么,妾可没得罪您……” 朝鲁忽然俯身,单膝跪在了榻上,阮玉下意识朝后一仰,睁大了眼。 朝鲁朝人逼近,盯着人的脸,忽然问:“嘴好了?” 阮玉:“……好了。” “记得昨天谁给你涂的药?” “殿下涂的……” 朝鲁又哼了一声,“那你为何刚才不愿扶我!拉我一把,胳膊会断了不成?!” 阮玉:“……”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刚才那么隐蔽,没想到都被发现了。 “殿下误会了,您太沉了……妾胳膊又还伤着,实在有点……力不从心……” 朝鲁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在说谎。 他今天的确喝的有点多,脑袋也变得有些迟缓了。慢吞吞才想起她胳膊的确受了伤,男人怔了片刻,眼底又闪过了一丝懊悔…… “还没好么。”朝鲁问。 阮玉:“没呢,估计没这么快。” “我看看。” 阮玉不太愿意:“不用了吧。”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看那里! 朝鲁忽然想起了前天看到的、昨晚又没看到的风景,蓦然就口干舌燥了起来,这下阮玉说什么都没用了,势必要看个究竟。 阮玉挣扎了两下,到底没有拗过他,放弃了,干脆闭上眼:“你看吧看吧!看个够!” 她在帐内的时候不喜欢穿草原的服饰,都是长安的襦裙,轻而易举就能被男人拉了下来,朝鲁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半晌都没有动静。 阮玉睫毛颤着,像受惊的蝴蝶,也不晓得他看够了没有…… 屋内静的很,忽然,她却听到了一声吞咽声。 阮玉错愕睁眼,就见朝鲁尴尬地别开眼:“唔……是还没好,是我冤枉你了,对不住……” 他直起身来,阮玉看见他耳根有些红。 “我先去沐浴。” 朝鲁忽然转身朝浴房走去,阮玉越发奇怪。 他这样……总不是看自己看得吧? 阮玉也低头看了一眼。 “……” 她的小衣都是之前在长安做的,这才多久,怎么就有点小了? …… 朝鲁去了净房,放了水又洗了澡,接着又喝了几碗醒酒茶,眼神中的醉意便去了大半。 他按了按眉心,想到刚才的荒唐举动,只觉得有点魔怔了。 这很不好,朝鲁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确认自己身上没有酒味了,才返回里帐,阮玉已经躺下了。 朝鲁在外侧躺下,阮玉开口问道:“殿下不用膳吗?” "和二哥三哥他们吃过了。" 阮玉哦了一声。 这人好像酒醒了,听着正常了许多。 朝鲁单手枕在脑后,眼里闪过了一丝懊恼,喝酒的时候二哥三哥明显是在激他,一时大意了。酒桌上也不知怎的,看见他们身边的姬妾,脑海中就不禁想到了家里的这个女人。当然,那些歌姬们要贴他的时候都被他轰走了。 但心中总还是有些燥热,回来老远看见她的小巧身影时就快要喷薄而出了,偏她连装都不知道装一下,眼里的嫌弃真当他没有看见是不是…… 草原的女子身体好,力气大,但对自己男人都是百依百顺的,偏偏他这个,身体弱力气小,却是格外的狡猾聪明…… 朝鲁有点烦闷了,他觉得自己最近关于的她的思绪有点多了,已经超过了他的本意…… “你,上药了没?”男人忽然开口问。 阮玉随口应道:“璇娘帮着上过了。” 朝鲁皱了皱眉,忽然翻了个身。 “嘴呢?” 阮玉睁开了眼。 耳朵还伤着,她又不能背对他,便是最标准的平躺,这会儿朝鲁却忽然翻身朝着她,呼吸一下就逼近了。 “早好了……”阮玉稍微侧了侧脸,忽然,朝鲁起身,贴近—— 整个头都俯了过去。 阮玉看着头顶的男人,不明所以地嘟囔道:“真好了……” 帐内的灯全都灭了,朝鲁伸手抚上她的唇。 思绪多了就多了吧,本来,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在别扭什么,新婚大半个月了,两人还并未有过夫妻实质,要是被母亲知道,定会责怪他的…… 朝鲁想到这,拇指贴着她的唇揉了揉。 他的拇指略粗糙,在阮玉的唇上碾过,虽没用几分力道,可她的唇嫩的和豆腐似的。 阮玉也感觉十分奇怪,他虎口处抵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用力,薄茧便擦过她的肌肤,酥酥麻麻。 他要干什么呀…… 朝鲁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眸色暗了些,喝酒时的燥热之感又在叫嚣。 草原的汉子私下经常会说一些荤话,他无意听到过一些——女人的小嘴又软又嫩。朝鲁仔细感受拇指下的触感,发觉的确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吃到嘴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吃她 男人的眸色越发有些暗了,可阮玉只觉得惊悚怪异,这人难道还没有酒醒?在她嘴巴上忽然乱揉乱戳的,也不清楚自己有多大的力气,她的嘴唇都有些痛了! 阮玉在心里倒数了五个数,想着朝鲁要还不收手她便要拍开,五、四、三…… 没到五个数,朝鲁就放开了她,可阮玉还来不及松口气,忽然—— 男人又再次朝她靠近,这回,朝鲁的鼻尖直接碰到了她的,呼吸近在咫尺,阮玉从他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情愫,有些冲动,好像还有些好奇…… 两人额头抵在了一起,下一瞬,朝鲁就凑了上来—— 他心中的好奇一旦起来,不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吃吃看就明白了。 吃到嘴的那一瞬间,先是一阵柔软的触感,接着那触感便轰隆一下将朝鲁整个包围住,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的唇,不仅软,还很香甜。简直就是……比他吃过最甜的蜜糖还要甜,他有一种食髓知味的感觉,怎么吃都吃不够,凑上前不得章法的舔了好几下,呼吸都跟着重了起来。 而阮玉则睁大了眼,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朝鲁会直接上来亲她! 她可不想和一个酒鬼接吻!于是立马就要扭头躲开。察觉她想逃,朝鲁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动作也跟着粗鲁起来,他单手便捉住了猫咪的后脖颈——这是控制猎物最好的手段,果然,猫咪无法躲开,朝鲁继续专心享用…… 他不得章法,显然没经验,只觉得那群男人说的果真不错,女人的小嘴就是好吃,可他只是浅尝辄止,显然很快就觉得不够了,恰好阮玉呼痛,朝鲁抓住时机便直接追了过去,嫣红的小舌左右躲闪,朝鲁更是得了趣味,舌尖碰在一起,又香又暖,男人越发停不下来…… 阮玉已经彻底回过神,她脑袋发懵,嫁到草原,她自然没打算抱着贞节牌坊,可谁叫新婚夜的时候朝鲁冷冰冰地朝她放话,还丢下她一个人出去了一回。他可是亲口说的—— 对长安女子没有兴趣。 之后两人又是井水不犯河水,阮玉自然也早把这回事抛之脑后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喝了几杯酒,这人就完全变了性发了疯! 她也没有经验,可这种亲法,显然不是阮玉曾经幻想过的如意夫君。简直—— 就是个野蛮人! 她忍受不了了,使劲用力推开了对方,“你弄疼我了……!” 因为沉浸在美好里,朝鲁并未设防,当真一下被她推开,男人有些无辜地看着面前人,她显然有些生气,可小嘴红润润的,还泛着光,简直就是勾着他继续吃,朝鲁作势又要亲上去,阮玉吓坏了! “我敬重殿下,却不想殿下是个醉酒欺负人的德性!你太让我失望了!” 其实朝鲁身上早就没了什么味道,只有皂角和薄荷的清香,可她这会儿脑袋是懵的,下意识就觉得朝鲁是在耍酒疯! 朝鲁错愕了一瞬,“我酒早醒了,你也太小看我。” 酒醒了? 那就更混账了! 朝鲁看她脸颊红红的,虽然还想继续刚才的美妙滋味儿,但也看出人真的生气了,他不明所以问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亲她就是欺负吗,这不难道是夫妻之间的本分? 阮玉瞪了他一眼。 朝鲁轻咳一声,这才看清的她的小嘴都有些发肿,想到自己刚才的冲动,他也有些难为情:“好吧,我承认有点冲动,我没亲过女人,下次就好了。” 阮玉被噎了一下,不想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她又重新躺了下去,将自己严丝合缝地蒙在被子中。 什么下次,她根本没做好准备,她不知道接吻应该是什么样的,反正不会是他这样,她的舌头又疼又麻! 简直和受罪差不多! 朝鲁追了过去,扯她头顶的被:“你别总这样睡,会闷死。” “不会!殿下别管我!” “会的,之前有个人就是这样。” 阮玉自然会没抵过朝鲁的力气,被子再次被他成功掀开,此时此刻她头发乱糟糟的,眼眶和嘴巴都红红的,估摸着形象和疯婆子差不多,朝鲁看着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没再上前继续吃她,而是凑了过去,单手支着脑袋,就这么侧躺着看她。 他胸口还有一团火,刚才的甜蜜滋味仿佛还在舌尖,唾液也变得有些滚烫,喉结吞咽了好几次,不过,见她大概真的难受,朝鲁并没有继续。 阮玉也看出他没有继续那事的意思,稍微放松了一些,也就不躲了,但还是别扭,侧过脸不想看他。 “为什么排斥?”朝鲁不解。 他先前在军营里面历练的时候,无意听到过那些男人找女子亲热的声音,虽然当时朝鲁很快走开了,可也知道这种事女子应当是舒服的,他们还会私下炫耀。 不过他当时对这些一点兴趣就没有,十六岁时父汗原本要赐给他两个女子的,都被朝鲁拒绝了。 阮玉心中翻了个白眼:“你弄疼我了。” 朝鲁喉结滚了滚,对了,也有人说第一次女子都比较疼。 “那是我不好了,下次不会了。” 怎么总是提下次…… “可要涂点药?”朝鲁望着她的嘴角忽然又问。 阮玉:“……不用了。”她嘟囔了一声,“我困了,殿下也睡了吧。” 朝鲁可一点都不困,但阮玉已经闭上了眼,他就这么看着人,也不动弹。 阮玉心中有点紧张,她看出朝鲁本来是想动真格的,可她还没做好准备…… …… 疲惫渐渐上涌,旁边人也彻底安静了下去,阮玉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 璇娘没多会儿就进来了:“可敦,殿下说今天开始要去马场训练了,可能回来的都比较晚。” 阮玉面上一喜:“当真?” 璇娘不解她为何这么开心,只笑着点头。 阮玉松口气:“替我更衣,我也要去请教一下阿姐和婆母,关于祖鲁节的事。” 祖鲁节点灯,阮玉估摸自己也要开始练练,免得到时候出糗。她先去了海拉帐中,最近海拉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和恶心人和离,果然会让人容光焕发。 看见阮玉,海拉也很高兴:“布赫今天还在问,漂亮的舅母什么时候来,这孩子眼光真不赖。” 阮玉也笑了,变戏法一样从袖兜里变出糖果:“布赫是不是已经吃过糖啦?嘴这么甜!” “布赫没吃过,布赫说的是实话!”三岁多的小男娃居然这么聪慧,阮玉很是惊讶。 “那舅母可太高兴了,改天给布赫做糕点!布赫喜欢吗?” 布赫笑了笑,羞涩道:“布赫喜欢,但舅舅更喜欢,舅舅有时候会偷偷和我分糖吃……” 阮玉和海拉都愣了一下,海拉噗嗤一下:“朝鲁啊,他的确……” 海拉为了照顾弟弟的面子没说完,只是笑着看向阮玉,阮玉挑了挑眉头:“我知道,他嗜糖,不过就是吃再多,也没有布赫会说话~” 海拉眼神多了丝趣味:“朝鲁说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吧?” “没有……”阮玉又想翻白眼了,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阿姐,我今日来,是想和你请教一下关于祖鲁节……” 海拉点头:“好,一道去母亲那边吧。” 秋夫人也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一早就请了两个负责礼教的姑姑,这会儿见阮玉来了,笑道:“我本来想送你那边去的,你来了正好,这两位姑姑都是之前负责过祖鲁节的。” 阮玉连忙行了个礼,两位也笑道:“见过四可敦。” “之后恐怕要多请姑姑教导了。” “可敦客气了,接下来婢先给可敦讲讲整个祖鲁节的流程……” …… 阮玉没想到,祖鲁节的点灯人也会这么辛苦,她需要举着火站立一整日,所有供奉点灯的人都需要从她面前经过,基本是源源不断,用阮玉手中的火源去点自己的灯,等他们供奉结束后,阮玉最后一个上前,和朝鲁一起行大礼,祭天地,这才能结束。 不繁琐,但是对体力是一种考验。 她练了一会儿,胳膊就有些发酸了,回到帐中后,璇娘替她揉捏按摩着:“没想到这还挺累,关键所有人都从您面前经过,还不能疏忽懈怠……” 阮玉嗯了一声:“坚持吧。” “可敦的胳膊还伤着呢,奴婢给您上药,这两日啊,可得注意,晚上婢再给您松松肩膀。” “好,辛苦璇娘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青果走了进来。 “可敦,大哈敦身边的木姑姑来了……” 阮玉怔愣了一瞬:“何事啊?” “奴婢不知。” “请进来吧,你等会儿再传膳。” 木姑姑不多时就走进帐中,阮玉已经穿好外衣,坐得端正。 “见过四可敦,大哈敦说,若是可敦现在不忙,请移步哈敦帐中,关于祖鲁节的一些事情,哈敦想提前教导四可敦。” 大哈敦? 阮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带着璇娘和青果一道去了,大哈敦的帐外站了一排人,都是礼教姑姑。 进到帐内,阮玉行礼,起身之后才发现乌娜也在。 萨仁微微朝她一笑:“小玉,你是第一次经手祖鲁节供灯一事,我有些规矩不得不提前教你,往年都是你大嫂担任,今天也请她给你传授一些经验。” 阮玉垂下了眼眸,片刻后应:“好,多谢大哈敦和阿嫂赐教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共浴 朝鲁今日在马场跑马,他不仅是要将自己的马驯好,到时候一整队的马和骑手都要跟着他跑,这任务就有点像带兵打仗似的,只不过不用真刀真枪。 上午的时候还好,朝鲁集中精力,效果拔群。可等到黄昏时分他要回去时,朝鲁的心思不禁也有点飘远了。 也不知道她今天在干什么,早上他让璇娘留了话给她,道他可能晚归。 她可会等自己一道用膳? 想来应该不会的,估计此时已经睡下了。朝鲁本的确是打算晚归的,可练得效果不好不如不练,他想提前回去了。 可话已经提前说了……现在回去,会不会显得自己是想见她? 朝鲁第一次觉得,人生像是遇到了大难题。 巴雅尔和查尔也在骑手之列,此时走了过来。 “四弟,怎么了,下午的时候就看你有些心不在焉。” 朝鲁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有点乏了?” “乏?哈哈,四弟,你自谦了,是不是昨晚喝醉了,还没缓过来,都怪二哥。” 朝鲁摇头:“还好。” 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些过来。” 巴雅尔笑了笑:“行。对了,你这马的名字还没定下来么?” 朝鲁低头一看,忽然笑了:“我晚上回去想想,明天就定。” “驾!” 朝鲁忽然加快了速度,查尔问:“他怎么了,忽然一下就高兴了?” 巴雅尔:“谁知道。” 朝鲁回到自己府帐,下马后便大步朝里走去,阿福刚迎上来,面前就是一阵风飘过。 “殿下……” 朝鲁似乎真的有点着急,用力掀开帐帘,可没想到的是,屋内没有他熟悉的温暖的光,反而是黑漆漆的。 更别提什么饭菜的香味了。 朝鲁脚步一顿。 阿福这才追了上来:“殿下……下午的时候四可敦被大哈敦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朝鲁愣住了。 阿福面色也不大好看,他记得四可敦晚膳都没吃,可这都去了两个时辰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朝鲁皱起了眉头,立刻转身朝外走去。 - 阮玉的两只胳膊,感觉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她本来就在秋夫人那边练了一下午,晚上还没歇口气,就继续到大哈敦这边练习。 而大哈敦的要求,显然还要比婆母要求高得多。 她中途稍微有些懈怠,乌娜便会立刻指出来—— 说她姿势不标准,胳膊位置不对。 阮玉深深地看了她们几眼,心中也知道,教导是其次,下马威才是主要的。 这点手段,她在侯府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阮玉很想当场撂挑子不干,可她不能。 这不仅是为了婆母的面子、朝鲁的面子,更是因为她还是长安和亲的郡主。 若只是为了一时痛快任性,或许要不到第二天,整个草原部落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这位长安的郡主没有教养了。 大哈敦还不知会怎么添油加醋。 阮玉咬了咬牙,暂且忍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哈敦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她话音刚落,阮玉手中的烛台差点都要拿不稳,青果一把上前扶住,眼里喷火。 乌娜笑了:“弟妹这力气还得好好练练,婆母,明日儿媳继续过来吧?” 萨仁笑了笑:“也好,小玉,别怪我严厉,祖鲁节是祭祖的大事,容不得出一点错。” 阮玉胳膊发颤,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大哈敦说的是,今天婆母也是这么教导我的,我在婆母那练习过,又来大哈敦这里受教,到了当日,必定不会出错。” 萨仁眉头微微一抬:“那便最好。” 帐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婢女,脚步匆匆:“哈敦,四台吉来了!” 阮玉一愣,立马朝后看去,萨仁淡淡开口:“唔,你去回他——” “大哈敦有什么事,当面说就好了,不必叫人传话!”朝鲁的声音和脚步声同时从帐外传来。 下一瞬,帐帘就被掀开了,人是闯进来的。 “四殿下,殿下不可……” 帐内的人睁大了眼,包括阮玉。 萨仁皱起眉忽然提高了声音:“朝鲁!你这是做什么!” 乌娜:“四弟,你糊涂了?这是哈敦内帐,不经许可你怎可随意闯入!” 朝鲁的视线犹如一把匕首,冒着森森寒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滑过,最后停在了阮玉身上。 “我来接我的妻,并没有什么不妥吧。” 朝鲁淡淡道。 萨仁脸色一沉:“本哈敦叫你的可敦过来也只是为了祖鲁节的事情,你这气势冲冲的,是要闹什么!” 朝鲁笑了:“大哈敦,我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并没有要闹,别说这哈敦帐了,金帐我也是照样闯的,大哈敦又不是不知道,父汗也拿我无可奈何啊。” “你——!” 偏偏朝鲁说的也是事实,他无法无天无规矩惯了,什么罚没领过,可惜都没什么用。 最后落个厚脸皮的风评,他更是无所谓了。 阮玉走到朝鲁面前,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我没事,回去吧……” 朝鲁低头看她。 脸白的像个死人,胳膊也在发抖,就剩个嘴硬。 朝鲁再次抬头,“关于祖鲁节一事,既然父汗已经交给我,那我妻也应该由我母亲教导,就不劳烦大哈敦多此一举。” 说完,就拉住了阮玉的手:“走。” 乌娜不可思议喊道:“朝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大哈敦也只是帮你们,你竟说多此一举!你这是大不敬!” 萨仁冷笑:“也罢,倒是我多管闲事,乌娜,不必再说,让他们自己折腾!” 朝鲁一句话都没理,头都没回,径直就拉着阮玉走了出去。 等两人走出大哈敦的府帐附近,朝鲁才忽然松开了手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她:“她叫你来就来,笨不笨?” 他显然还很不高兴,语气也不大好,阮玉气喘吁吁的,看了眼男人脸色:“她是哈敦呀,叫我来我不来,岂不是没规矩?” “规矩?”朝鲁冷笑一声。 “这时候知道守规矩了。” “殿下说什么?”阮玉不解,她现在很累,外面还很冷,不想和他在这争吵,只想回去。 朝鲁看出来了,撇了撇嘴:“没什么,回去了!” 阮玉跟在他身边,迈着细碎的步子:“殿下走慢些,我跟不上你……” 刚才他就走的很快,她跟得很吃力,朝鲁果然又停顿了下来,皱着眉看向她,片刻后,直接伸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阮玉惊呼了一声! 一旁的阿福青果还有璇娘见状立马都低下了头。 “慢死了,我还饿着,回去吃饭了!” 朝鲁语气凶巴巴的,动作倒是不算野蛮,轻轻松松将人抱起之后就大步朝着自己府帐走,阮玉抿了抿唇,侧过头歪到他怀里了。 朝鲁的力气真的很大,抱着她,气都不带喘的,一刻钟不到就进了帐内,谨儿和顺儿她们都睁大了眼,接着快速低下眉眼。 “传膳!”朝鲁只对她们说了一句话,婢女们便赶紧转身下去了。 阮玉径直被他抱到了里帐,放在了榻上。 朝鲁一把扯掉了斗篷,站在榻边看着人。 阮玉揉了揉手腕,“殿下累么?” 想到这人今天也是为自己出头,她语气还算温柔。 “你这小身板,还不如一头野鹿重,有什么可累的。” 阮玉:“……” 朝鲁上前一步,又要动手去脱她的斗篷,阮玉睁大眼,男人动作一顿。 “别想太多,我看看她们有没有折磨你。” “……没有没有。”阮玉吓了一跳,折磨这个词,也太夸张了。 “就是让我举着烛台练了一会,没什么的……” 朝鲁皱眉:“你胳膊不是还有伤,今日举了几个时辰。” “四个多时辰吧……” 朝鲁沉默。 “殿下,晚膳送进来吗?”是阿福的声音。 “嗯。” 阿福和青果一道进来了,摆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送热水还有药油进来。”朝鲁吩咐。 阿福立刻应是,青果有些担心地看了眼阮玉,被青果连忙拉走了。 朝鲁:“先过来吃饭,一会儿我帮你上药。” 阮玉抿唇,慢吞吞挪了下来:“让璇娘青果伺候就行……” 朝鲁盯了她好一会儿,阮玉无奈道:“行,那就有劳殿下了。” 饭桌上都是一些中原菜,最近这厨房做饭的口味是越来越照顾她了,朝鲁看出来了,但还是吃了许多,阮玉也实在饿了,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吃的也比平时要多一些。 “晚饭都没吃,大哈敦叫你,不会找个借口吗?这么笨,你是怎么在吃人的长安生活下去的?” 阮玉:“大哈敦是第一次叫,总要去一下的,下次我就知道了。” “没有下次。”朝鲁硬邦邦道。 想到他今天放的话,阮玉估计也是没有下次了,默默喝着碗里的汤。 不过—— “殿下为什么说长安是吃人的地方?” “不是么?不都说长安的女子勾心斗角,尤其是内宅和宫里。” 阮玉:“……” 算了,懒得辩解。 两人吃完饭,热水和药油都送了进来。 阮玉还想争取:“我想进去沐浴,直接让璇娘帮我涂药就好了吧,不必劳烦殿下,殿下今日也辛苦……”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朝鲁已经自顾自脱起了衣裳,看着阮玉越睁越大的眼睛,他忽然勾了勾唇,语气多了几分玩味:“不必让她们进来,今天一起洗。” 阮玉:“?”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面前的男人竟然已经大大咧咧脱掉了所有的外衣,健硕的成年男人倾身走近,阮玉又被那天给他洗头时看见的一块一块填充了瞳仁…… 朝鲁盯着人,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而宽厚的大掌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半边脸,薄茧让她有些酥麻,动作却是罕见的轻柔。 阮玉意识到,他的眼神别有深意,一个不大可能的念头升腾起来,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朝鲁的手指又移到她的唇上,可以说是爱不释手的又揉了揉。 想到昨晚那没吃够的滋味儿,朝鲁小腹升起一股燥火,直直朝下。 他忽地,就有些急不可耐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