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寝室都是女装大佬,除了我》 1、浴室里的少女(?) 朝有酒看了看手机备忘录上注明的寝室楼层号,又抬头在前方的寝室楼中搜寻了一圈。 找到了,四十二号楼。 这就是大学剩下那三年时间里,他要住的寝室楼层了。 一般情况下,大二是不会突然换寝室的,但前阵子,宿舍区似乎闹出了点什么事,校方对事件真相讳莫如深,导致流言也传得沸沸扬扬。 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学生在寝室里自我了结的,也有说是某个寝室组织了传〇的,更有说,有学生在寝室里到处拉人下水折腾校园贷的。 甚至连有学生在宿舍区疯狂乱搞,弄得〇病以寝室为单位四处传播,这种一听就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也被说得煞有介事。 自我了结和传〇,这两个说法听起来倒还比较靠谱。 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学校突然决定打乱原本的宿舍分配情况,而且重新装修了一大批旧的寝室。 学生之间乱搞导致〇病传〇播这个说法能解释,但这是不可能的。 话要清楚。 ——这是男生宿舍区啊。 就算现如今时代不比多年以前,大众对同性之间的感情和交往宽容度大增,同性情侣在十八线小城市也不少见,可事情哪可能有这么巧。 刚好就把一群对同性有性趣的男学生分配在同一个男生宿舍区,这群人还刚好勾搭上,而且还刚好个个都十分开放,不介意混群。 这种事,从概率上说,是不太现实的。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朝有酒一个也不相信。 然而,当他将行礼拎上五楼,站在即将度过未来三年时光的寝室门前时,一股陌生的情绪,依然席卷而来。 乱搞导致〇病传播什么的。 严重到校方紧急调换了寝室,还搞了大消毒什么的。 肯定是假的没错。 可是,同样从概率上说,朝有酒在门外深沉地思考着:从概率上说,这样的情况,也确实……不是没有存在的可能…… 别想了。 情况只会越想越糟。 朝有酒稳了稳心情,掏出钥匙,打开了寝室的大门。 行李箱很大,他几乎把所有需要的物品全都塞在了里面。感谢压缩包,在抽空床上用品和各类衣服的空气之后,这个宽一米,高一米四的拉杆箱能装下所有的必需品。 最大的缺点,就是拉杆箱会很重。 不过这对朝有酒来说不是问题,二十公斤而已,单手就能拎着上下五楼。 寝室号是524,在长廊中段靠尾。 朝有酒很快找到了位置,拎着拉杆箱走进了寝室。 标准的六人间,上床下柜的设置。柜子放在床下的左右两边,正中则配一个独立的小书桌,桌上自带储物空间充足的书柜。 寝室有空调。有独立的小阳台和卫浴。 阳台上安装了洗衣机,使用时按次投币。 这样的条件当然算不上顶尖,不过也十分优秀了。 据说女生寝室的床位还设有单独的床帘杆,害羞的女生可以自己装上布帘,换衣服的时候,只要拉起帘子,就不会被室友看到全的身体。 朝有酒认为这种设置完全是多此一举。 美好的室友情谊,以坦坦荡荡地看到彼此的身体为开始,再往后,会发展成坦坦荡荡地在室友面前挖鼻、抠脚、放屁……再进阶,就是一起蹲坑,甚至一起去医院割痔疮。 前提是有痔疮。 朝有酒有良好的饮食、作息和健身习惯,所以和这种常见病绝缘。他是注定没办法体会这种终极友谊了。 当然,如果关系处得不错,室友要去割痔疮——割别的也行——想要有人陪同,他还是很乐意接受邀请的。 床位都和学号对应。 朝有酒的床位靠近小阳台。他把拉杆箱稳稳地放到属于他的床位下方,取出抹布和小盆子,准备去浴室接水,好擦拭床位。 他推开浴室门,却听到了一个惊恐的声音:“呜哇!等、等一下!” 朝有酒反应极快地关上了门。 但太迟了。 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浴室中的情况,关上门之后,他的内心依然处于极大的震撼之中,甚至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浴室里……有人。 不足一米六的身高。 雪白的后背上,除了双马尾的发辫外毫无遮拦。 下面穿着淡蓝色水手裙。 正一只手扶着墙面,可爱地向后翘着腿去拉扯白色的及膝长袜。 难道是他走错了?不小心走到女生寝室区了?朝有酒稍有点慌乱,不过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不可能走错到女生寝室区。他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和他一样拿着行李的男生,就算有人走错,也是这个女生走错了。 可没道理啊,这一路上全是男生,这个女生是怎么走错的? 不不不,冷静下来,朝有酒,她为什么会走错不是重点。也许她不是走错了,也许这里确实是她的目的地。 这附近并不会出现什么女生可以随便进男生寝室,男生却不能随便进女生寝室的情况,在这方面,学校的管理规定和宿管大妈一视同仁: 男生不可以进女生寝室楼,女生也不能进男生寝室楼。 但这两天毕竟是不一样的。刚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男女生可以随便去布满异性的寝室楼。 所以也许浴室里的那个女生没有走错。 不,再冷静一点,朝有酒,现在不是想她是不是走错了的时候。 要回到问题的本质。 ……为什么男生寝室里会有一个〇着上半身的妹子?! 朝有酒惊魂未定,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从拉杆箱里拿出纸巾,把椅子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坐下。 想了想,他又转了个身,背对着浴室坐好。 虽然那个女生不太可能就这么着上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可朝有酒一点也不想挑战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干坐着也太尴尬了。 玩手机也很不好,感觉就像是等着女生出来然后拍照似的。 朝有酒特地把手机正放到桌面上,又用纸巾盖住了手机上半截屏幕的摄像头。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朝有酒更加细致地打量起寝室。 床位都空着,这也难怪,再过两天才是正式开学的时间。他是因为距离家离学校很远,高铁票不容易买到时间刚刚好的,才会提前两天到学校。 不过细看之下,朝有酒发现了他刚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到的细节。 在他侧对面的床位的室友也到了,那个微微拉开的柜子可以作证。第一眼扫视房间的时候,他只是以为那个柜子被清扫寝室房间的保洁阿姨拉开后没有合拢,忽略了柜子里的东西。 那东西是深色的,藏在阴影里,所以才会被他忽略。 朝有酒别过头,没再多看。 不管柜子里的是什么,那都属于室友的隐私,他不希望给未来会相处三年的室友留下糟糕的第一印象。 浴室门开了。 浴室门的铰链有点生锈,这是常有的事,毕竟浴室水汽充足。 但“吱呀——”声在寂静中嘹亮得像有人在吹唢呐,更令朝有酒坐立难安起来。 “你、你好。”黑色的小皮鞋映入眼帘,小皮鞋的主人走出浴室,站到朝有酒的面前,“对不起让你看到了刚才的、刚才的……我换衣服的时候应该锁上门,对不起!” 水手服、长袜和带跟的小皮靴。 这样的穿衣风格未免有点浮夸。 “是我的错,看到浴室关着,我就该先敲门。”朝有酒说,“就算不是你在浴室里,换成我的室友在浴室,我贸然开门也会让气氛很尴尬。” 虽然这个女生的情况全部成迷,可他也确实该在看到浴室门关着的时候先敲门。 错了就是错了。 不可以利用别人的错误,来逃避自己的错误,这是为人的根本。 “哎?”没想到女生诧异地扬高了一点声音,“你在说什么呀,同学,我就住在这个寝室!” 她说话的声音很脆爽,是一种分不太清楚性别的嗓子,往十五六岁的男孩或者女孩上联想似乎都没问题。 不过她的裙角还在朝有酒的视线中晃荡。 没错,朝有酒一直垂着头——这样的突发情况对他和对方来说都不算愉快,所以为了表示礼貌,他根本没有抬眼去看对方。 对方的话在朝有酒的脑子里转了整三圈,朝有酒才困难地理解了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男生寝室区改成男女生混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有收到通知? 男女混住可以混成这样吗?一般就算是混住也是分楼层的吧?男女生住同一个寝室? 得是什么双商欠费的校领导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少男少女,整个小学、初高中都被严防死守着不准进行异性交往,就算有什么恋情也只能偷偷摸摸低调行事,上了大学,正是年轻气盛发育良好,内心和身体都大致做好了准备。 在这种时候,男女混住同一个寝室? 朝有酒开始思考退学的事情。 他对这个寝室区未来的风气十分担忧,不仅如此,他还怀疑本校领导的心智不太健全,可能有某种类似脑瘫的疾病。 往好里想,也有一定几率是老年痴呆。 在这样的学校继续学业是不明智的,而且恐怕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他才刚刚念完大一,退学后的选择还非常多,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就读他父亲为他选择的学校。 那对他来说不难,尤其是在他第一学期的绩点非常优秀的时候。 朝有酒不是那种讨厌父母辈安排的类型。他并不排斥吸取长辈的经验,只是父亲的安排确实不是他最优先的选择。 但现在看来他必须慎重地考虑第二选项了。 这种程度的男女混住实在是过分夸张。连那种第一层楼住女生,第二层楼住男生,第三层又住女生的男女混寝,都会让朝有酒难以接受。 想想吧。 那可是十七八九岁的少男少女。 让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和女生混住?国内的生育率真的到了这种必须采取极端手段进行拯救的程度? “抱歉,我马上会离开这里。”朝有酒说,“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之前发生的乌龙。我马上离开这里,非常抱歉。” “哎?那、那个,”对方怯生生的,“你在说什么啊?” “我无法容忍这种程度的男女混寝。”朝有酒说。 “可我是男的啊!”新室友忍不住大声说,“我、我是男的!” ……嗯? ……嗯???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以裙取人 朝有酒迅速回忆了一遍他在浴室里看到的情况。 不足一米六的身高——同龄的男性偶尔也会出现这个情况,虽然这个身高低于男性身高的平均线,但这不能作为对方是女性的决定性证据。 全〇的上半身——如果对方是男性,这种行为就完全说得通了。 双马尾——并没有什么法律条例规定男性不能梳这个头型不是吗? 淡蓝色的水手裙和白色长袜——男性一般不会穿这种装束不过理由同上,并没有法律规定男性不能做这种打扮。 “你是男的?”朝有酒问,出于谨慎,他没有抬头,“如果你是我室友的女朋友,没关系,你不用承认什么,只要趁着我还没抬头赶紧离开就可以了。我不会深究。” “我就是你的室友!”这个自称是他室友的女生,或者男生,大声说,“不信的话,你抬头看我就好了!” 朝有酒不认为抬头看到对方就能说明任何事。 不过他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引入他眼帘的是个漂亮的女孩——或者男孩? 齐刘海之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不算挺,但可可爱爱的小鼻头。 她或者他的脸颊上尤带着红晕,下巴是个圆润的小弧。 说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还算不上,但确实相当讨人喜欢,是那种不会让人觉得惊艳,可越看越觉得舒服的脸。 ——非常中性的脸。 在这张脸的主人穿着一身水手服的时候,就算反复强调“我是男的”,也很难让朝有酒相信。 “……你说,你是我的新室友?”他谨慎地问。 就和绝大部分同龄人一样,朝有酒对这种长相的女孩,虽说不会有什么一见钟情感,可如果相处愉快、能聊得来,他也会很乐意考虑去追。 这让他更难相信对方是男的了。 穿着水手服的女孩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红了眼眶:“你、你看不出来我是男的吗?” 朝有酒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任何异常:“抱歉,你穿着裙子。” 自称为他室友的女孩看了他几秒,慢慢地红透了脸。 朝有酒心里“咯噔”一下。 慢着。 等一下。 不要又一次出现那种情况…… “你好帅啊。”自称为他室友的女孩细声细气地说,眼神躲闪,“你是混血儿?” ……好吧,又是他熟悉的情况。 朝有酒平静地说:“对,我是混血儿。中德混血。” 早该料到的,这张继承了父亲和母亲优点的脸向来在人群里无往不利。 朝有酒真的吃够了这种苦头。 起码这个女孩的第二反应不是关注他的身体—— “哇呜。”自称为他新室友的女孩情不自禁地说,“你的肌肉好漂亮!” ——她第二反应是关注他的身体。 朝有酒勉强点了点头:“谢谢,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其他事情。” 朝有酒对校领导的智力并无理想化的高估,可是男女混居同一个寝室实在是太愚蠢了,正常情况下校领导应该不至于愚蠢到这个境地。 这里一定有什么足够有说服力的解释。 “哎,”对方也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地转头冲到另一个床位,就是那个被朝有酒判断为已经有人来过的床位,“你、你等下,我给你看我的学生证,我真的是你的新室友。” 她费力地把拉杆箱往柜子外拽,每拽一下都要小小地“哈”一声为自己打气。 朝有酒看不过去了。 “我帮你。”他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就可以——” 她看着朝有酒用一只手把柜子里的拉杆箱拎出来,充满敬畏地望着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哇。” 她眼中闪烁着的小崇拜还是很让人愉快的。 “我放在这里可以吗。”朝有酒说。 他把拉杆箱平摊着放到地面上,自称为他新室友的女孩胡乱地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我可以自己找我的学生证。” 她果然蹲下身,认真在行李箱中翻找起来。 朝有酒有点相信她真的是他的新室友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对方是男性,读大学的男生起码也有十六七岁了,对方的体型很难让人相信他是至少十六七岁的男生。 年纪再小,就不是靠普通途径进的大学,而是少年天才班进来的。 天才班的学生不会被分配到普通学生的寝室,他们都会被集中在小班,接受针对性的教学。 “找到了!”自称他新室友的女孩发出了惊喜的叫声,“我的学生证,还有身份.证!” 她迫不及待地将两张卡片递到了朝有酒的眼前。 ……原来她真的是个“他”。 而且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男生真的有十八岁了。 朝有酒看着这两张卡片,又抬头认真端详他的脸庞。他尽力把这个过程的时间缩短,不过他的室友非常豪爽地将这两张卡片塞到他的手中。 “看吧,仔细看看,看多少遍都没问题。”他说,“我真是男的。” 朝有酒迅速地看了两遍就把两张证件还给了对方。 “非常抱歉,”朝有酒说,“我已经知道了,你确实是我的新室友。杜若,对吧?” “是。”杜若微笑起来,他羞怯地理了理自己的裙角,“你道歉太多次啦……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我就算穿着男装偶尔也会被认错成女孩的,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从表情看,杜若确实不觉得被误认为女性有什么问题。不单单是身材和长相的问题,杜若穿的可是——他穿的可是水手服。 可确实,朝有酒想,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男性不可以穿水手服或者小裙子。 以裙取人是他的错。 “我帮你整理你的床位。”朝有酒说,“抱歉,我不该因为看到你穿裙子就以为你是女孩子。” 杜若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他是哭了吗?朝有酒不太能确定。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为什么他的新室友会哭,这完全没有理由。肯定是他看错了,杜若根本没有哭,也许杜若只是戴了什么特殊的美瞳。 “谢谢,但我自己可以——哇呜。”杜若说。 他看着朝有酒轻松地将拉杆箱里的棉被和枕头取出来。 任何有过这种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有多难做,倒也不是棉被或者枕头太重,但想要这么举重若轻地把数公斤重的被子和枕头拿出来,又利索地抖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朝有酒还是单手抖开它们的。 他甚至只是一抖,再一铺,就把被子工整地放到了床位上。 甚至连被子的边线和床位的边线都是平行的! “你好厉害!”杜若崇拜地看着朝有酒,“你的力气好大!动作也好准!你、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你对男子汉的定义是不是太低了点。 “这没什么,坚持锻炼和健身,你也能做到。”朝有酒说,“还有别的力气活需要我做吗?” “没有了。”杜若立刻说,“没有了!其他都是很简单的事情,我能做好的!” 朝有酒望着杜若。 他还是有点不习惯新室友的水手服,尤其是小裙子的那部分……不过他会习惯的,这无非是着装方面有点小众的爱好。 “我没帮你什么大忙。收拾床位是很简单的事情,”他拍了拍杜若的肩膀,“我帮你做的也只是个小事,就算没有我帮忙,你也能做得很好。” “可是我真的不能这么轻松就把被子铺好……” “你可以。”朝有酒说,“你当然可以。” 他朝杜若点了点头,竭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杜若的小裙子上移。 杜若的双马尾、齐刘海和上半身的衣着当然要对他造成了干扰,但身份.证和学生证同时证明了杜若的男性身份。 朝有酒努力让自己排除外在情况带来的干扰。 他回到自己的床位,去浴室接水,把所有角落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而后飞快地将他的私人物品做好归类。 床上四件套放好,专业书和辅修书放到书柜上。 选定护眼灯的位置,把笔和笔记本依次放进抽屉。 再把插板插到插座上,把电脑屏幕和主机都连接妥当,最后把笔记本电脑充好电,摆在书桌最上方。 朝有酒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桌面,心满意足地认定自己的陈设堪称完美。 “那个……朝有酒同学?”杜若在他身后小声说,“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是。我们的的名字和学号就贴在门口的名单上。”朝有酒说,“不用加同学两个字,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杜若的神态十分兴奋,“谢谢,朝有酒!” ……他确实是说了叫他的名字就可以,但这种态度就兴奋得过火了。 即使对他这样总是引起众人注目礼和窃窃私语的人来说,这样的兴奋和热情也太过火了。 杜若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涨红了脸,手指搓揉着上衣的下摆,细声细气地向朝有酒道歉:“对不起,我有点太情绪化了……” 不,你还没搞懂吗? 情绪化不是问题,你真正的问题是表现得太扭捏了。 你现在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啊,杜若。 不,朝有酒,冷静点,你不该认为男孩不能做出一个典型的女孩的动作。 搓揉衣角不是女孩的专属。 诚然会这么做的男孩不多,可这不是你直白地将杜若的行为定义为女孩行为的理由。 如果你觉得他这么做不对劲,那只能说明你落入了性别刻板印象的陷阱。 醒醒吧朝有酒,你也不是没遇到过表现得完全不符合刻板形象中的女性的女性,当时你怎么就泰然接受了? 现在你如果觉得不适,那绝对不是杜若的问题。 ——道理朝有酒都明白,可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他还是要靠着反复在心里强调这些话,才能说服自己做出合乎礼貌的反应。 “没事,”朝有酒冷静地说,“怎么了?” “你一直都没问我这个,”杜若扯了扯自己的裙摆,“但是我想我还是……我还是需要和你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男人穿……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你穿成什么样的理由。”朝有酒说,“身体你是你自己的,衣服也是你自己的,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杜若笑了,他连笑的时候也显得毫无攻击力。 他抿着唇说:“我能感觉到你不太喜欢……” 朝有酒确实不太适应自己的室友穿着裙子。 不过这是他应该自己处理的情绪。 “抱歉,如果我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 “哎?没有的没有的,”杜若小声回答,他仔细观察着朝有酒的表情,“就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在寝室里水手服。” 朝有酒点头:“好。” “不知道你关不关注这方面,但是就在今天和明天这两天,”杜若柔声细语地说,“市里有一个规模挺大的漫展……” 朝有酒平时并不关注这类文化,他对动漫这些东西兴趣不大。 不过身为年轻人,就算是只从身边那些人的谈话里进行了解,他也知道漫展是个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漫展,就是很多喜爱二次元文化的人能够购买各种周边,并且打扮成各种角色,而不会被用好奇的眼神行注目礼,还能够找到许多同好进行交流的展览。 在这样的展览里,男性打扮成女性,女性打扮成男性,人类打扮成各种怪物,都是非常正常的行为。 那么杜若穿成这样的理由就很正当了。 “我明白了。”朝有酒的心态十分稳定,“所以你才提前两天返校,在寝室里试了试你的新衣服。” “你怎么知道这是新衣服?”杜若惊奇地问。 他的眼睛可疑地发亮。 不管他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朝有酒都认为自己有责任打断他的奇妙幻想。 他说:“折痕还在。” “哎,对,还有折痕。”杜若抚了抚淡蓝色的水手服,“去漫展之前我还得洗一洗这件衣服和裙子。还好最近天气够热,晾一晚上应该就干透了。” 是时候礼貌地退出这段对话了。 朝有酒对接下来的话题毫无半点兴趣。 他对桌面上那一小块还没清理干净的污渍的兴趣,都要比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更高。 好在杜若也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他没有像多数发现自己有机会能和朝有酒搭话的人一样,逮住这个机会就不放手。 他去收拾自己的柜子和桌面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那身水手服脱掉? 要试穿的话,这个试穿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他就该在浴室里直接脱掉他的裙子,还有那条长袜。 试穿的时候最里面怎么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穿,杜若完全可以穿个底裤就出来。 偏偏他选择了换上全套。 杜若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认为自己梳着双马尾和刘海穿着裙子,在男生寝室里走来走去,比穿着一条底裤在男生寝室里走来走去更不让人心烦? 朝有酒尽一切力量让自己忽视杜若随着脚步摇来晃去的裙摆。 可他在刚才那几分钟时间里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怀抱着对新室友和未来三年大学的希望来到新的寝室,结果推开浴室们就目睹了一个女孩〇着的上半身,整个人都受到了无比强烈的震撼。 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不是男女混寝,〇着上半身的不是女孩而是男孩,大大地松了口气。 最后他终于明白这个名叫杜若的男室友,可能爱好是穿女装,而且对自己穿着女装在寝室里整理床位和桌位的行为毫无反省之意。 细数他今天所受到的惊吓……朝有酒觉得自己的应对还算礼貌得体。 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杜若那边发出的悉悉索索声不大,可意识到这窸窸窣窣声是他那身水手服发出的后,想要忽视它们难于登天。 为了避免自己不礼貌地盯着杜若看,朝有酒翻出手机,认真搜索: 男人穿…… 他才刚打出这三个字,输入法就自动联想了全句。 男人穿女装、男人穿高跟鞋、男人穿丝.袜、男人穿裙子…… 朝有酒猛地把手机反扣到桌面上。 够了。 为什么男人要穿这些东西。 为什么输入法会自动联想出这么多可怕的句子! 朝有酒硬着头皮输入了输入法联想首位的“男人穿女装”,知道自己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他点下搜索。 ……然后被刷新出来的各种“男人穿女装”的图片糊了满眼。 那豪放不羁的胡茬,那从领口探出来的华丽胸毛,那狂乱如狮鬃的头发,那粗壮手臂和魁梧大腿上茂密的腿毛。 这可真是,彻头彻尾的,3d环绕般的,颠覆了过去的,视觉体验。 朝有酒全凭着毅力在坚持往后看。 往后划过去,接下来出场的图像就正常多了,起码这些穿着女装的男人不会像前面那几张一样,违和感强烈到令朝有酒头皮发麻。 不过他的主要目的,自然不可能是看一堆穿着女装的男人。 朝有酒划过了图片部分,在接下来那些标题中寻找着他需要的关键词。 很快,他就发现了他需要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步,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他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朝有酒偏过一点点头扫了眼杜若的水手服。 大学接下来的三年时间他会和室友们一起度过,杜若也是室友中的一员。杜若的爱好有点奇怪,但从这次见面的经历看,他的性格并不惹人讨厌。 朝有酒尊重室友的着装爱好。 不过也要考虑到如果其他室友无法接受的情况,如果那种情况发生,杜若有几大可能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发生这种事的话,朝有酒希望能居中调和。 最好能帮助其他室友理解,男性穿女装,女性穿男装,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癖好。 朝有酒点开了“女装大佬”的词条,认真阅读起来。 把整个词条的内容都看完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杜若的床位。 ……原来,杜若是这种情况吗? 等下,杜若去哪了。 他不会就穿着那身水手服出门了吧。 “杜若?”朝有酒左右环顾,“你还在吗?” “我还在的我还在的,”杜若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在什么狭窄的小空间里说话,“我在柜子里!” 杜若的柜子拉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 “你在里面换了衣服。”朝有酒说。 他其实想开个玩笑,说“认识的第一天就在我面前出柜?”之类的。 但这种玩笑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开太轻浮了。 “对,我、我在柜子里换的,”杜若不好意思地笑,脸颊上带着红晕,“我带了帘子的,但是,男生寝室这里没有帘杆可以挂布帘,我还得再买个帘杆。” 杜若的体型确实算很娇小,但床下的柜子也不是被设计用来换装的,就算杜若体型不大,想在里面换好衣服也够呛的。 他恐怕在里面折腾得相当费力。 但没有必要。在寝室里光明正大的换衣服完全正常,反而是这种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态度完全不正常。 “你可以直接去浴室换。”朝有酒说,“不想要我看到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想被看到,我也可以在门外等你换好再进来。” “可是那样就太麻烦你了,今天已经麻烦你很多次了,还害得你道了很多次歉,”杜若的笑容变得消沉,“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似乎是在朝有酒的注视中感到很不自在,慌里慌张地别过了视线。 之前杜若说他就算穿着男装,也会被误认为女孩子,这话在朝有酒看来有些夸张。 换上清爽的t恤和牛仔裤之后,尽管脸依然是那张脸,可男性和女性的体型是不一样的,肩膀、腰胯的位置最明显。 肩膀和腰胯又是决定一个人整体形象的重点。 所以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杜若的性别是男是女。 “没关系。”朝有酒说,“如果你真的不想添麻烦,就少说对不起。” “哎?”杜若一愣,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好!” 累人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不过是几个小时的高铁,拎了点东西到五楼,整理好寝室属于自己的那块区域,朝有酒没想到自己居然累成这样。 都是因为他今天受到的心灵冲击太强烈了。 恐怕要花上好几天时间,他才能真正地正视穿着女装的杜若。 或者正视杜若挂起来的水手服。 ——杜若把洗好的水手服挂到了床边。 还好他没有挂到阳台上,否则朝有酒又得费力地思考怎么委婉地劝杜若这东西不适合挂在男生寝室区的阳台。 还有两天正式开学,另外四个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 希望不是明天。 一夜的时间够那身水手服晾干吗?要是新来的室友一进门就看到了杜若的水手服,而他又恰好不在,看杜若的性格,也很难和新室友解释清楚。 名单上的其他几个名字,还有他们分别对应的位置,朝有酒已经全部都记住了。 希望新室友都是好相处的人。 如果杜若起得比他晚,他就先帮杜若把水手服收起来好了。 临睡前,飘荡在朝有酒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不知道什么方法能让杜若和其他室友相处和谐。 总不能期待其他室友和杜若有相同的爱好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常见爱好? 凌晨。 天边的浓墨色和淡红的晨光搅和成一团,整个寝室区的窗口都黑压压的,从上空俯瞰,宿舍区仿佛一座空城。 朝有酒模模糊糊地醒了一次。 他稍微有点认床,所以刚到寝室的那几天总是睡得不太熟。 朝有酒不知道其他认床的人是怎么回事,不过在他这里,认床会表现成一种近似于空间错乱的感觉。 头脚没有朝着习惯的方向,躺下时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和旧床不同。 他闭着眼睛,想要休息,却感到一股轻微的不安定。 寝室里安静极了。 杜若在睡着后既不说梦话,不磨牙,不打呼噜,也不起夜上厕所。 按标准说,他应该算得上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那种室友。 ……当然了,得排除掉他在寝室里也坦然自若地穿着女装的小爱好。 想到这,朝有酒的心情也变得郁闷了许多。 他对室友的私人爱好没有任何意见,但也难免希望接下来要和自己共享一个寝室的室友没有什么太稀罕、太特殊的爱好。 稀罕、特殊的爱好,通常是麻烦的代名词。 谁会不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不出现纠纷和麻烦的,更加和谐友好的宿舍生活呢? 不过,木已成舟,现在多想也没有任何意义。 朝有酒在窗外的微光中轻轻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等待着睡意重新到来。 吱呀—— 门轻轻地开了。 寝室的走廊是全天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的,门一开,走廊上的灯光便从门外漏了进来。 朝有酒微微惊讶地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又有新室友到了。这次来的是哪一个室友? 会在凌晨这个点到寝室,应该不是本地人。他开门的动作也挺轻手轻脚的,而且还考虑到了灯光可能会漏进房间,只开了一条小缝,从细节看性格,这个新室友应该不会很难相处。 这让朝有酒在半醒半睡中也松了口气,不难相处的室友就是最好的室友…… ……等等,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朝有酒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他飞快地往杜若的床位看了一眼,果然,那套水手服还挂在他的床头。 这可太…… 朝有酒暂时陷入了思维混乱。 门口的缝一直没有被拉开,也不知道新室友准备什么时候进门。朝有酒轻轻翻了个身,想着要不要马上起来,去帮杜若把衣服收好。 杜若也醒着。 他晚上没怎么睡,因为白天太累了。 就算错开了开学的高峰,地铁和公交上的人也没少上多少,他带着十几斤重的行李,花好几个小时挤地铁和公交,还要艰难地把箱子搬上五楼。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杜若浑身上下都累得都麻木了。 等到晚上睡觉,酸疼感才开始折磨他的神经。 活似有小人儿在他的肌肉层跳宅舞,那小脚又扭又跺,小手又拍又摇,跳的是什么杜若不知道,就知道节奏感哒哒的。 要是寝室里没人,杜若更想下床去冲个热水澡,洗掉浑身的疲乏。 但朝有酒同学似乎很早就睡着了,杜若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到新寝室的第一天就在浴室看到穿着女装的室友,对不涉足这个圈子的普通人来说,果然还是太可怕了吧? 朝有酒同学表现得很有教养,但他的震惊和困惑也显而易见。 也许被讨厌了。 杜若难过得把头埋进枕头,又悲伤地唾弃起了自己的逃避行为。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他就是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性格,连爱好都那么奇怪,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杜若越想越难过,他缩着手,蹬着床,慢慢地往被子里蠕动,直到整个人都被包裹住。 借着这层遮挡,他悄悄地换上了放在枕边的印花睡裙。 奶油色的裙面上,布满了切开的大草莓;柔软亲肤的布料,带来的是和床单、被面截然不同的丝滑触感。 一旦穿好裙子,整个人都变得轻盈放松起来。 做女孩子真好啊,杜若想。 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可以穿,喜欢软绵绵的玩偶、爱吃甜食不会被嘲笑。长得高是御姐,长得矮是可爱。脾气坏是女王,脾气好是温婉。 小仙女怎么样都好,小仙女没有缺点。 做男人就不一样了。 杜若在被子里叹了口气,钻出来,闭上眼睛躺好。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一线光照到他脸上,令他僵直了身体。 等等……等等、什么,什么什么? 不是吧?哎?哎哎? 有人、有人来了?这个时间点?哎?是真的吗?在这个点?凌晨? 杜若顿时慌了。 朝有酒能想到的东西,他当然也能想到,那套刚洗好的水手服还在床边挂着呢,推开门就能看到,躲都没处躲的。 这可怎么办! 没想到,那道门缝却一直没有张得更开。门外的人静静地站着,偶尔还能听到旅行箱被拖拽时滚轮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 在宁静的凌晨,这道声音仿佛一辆卡车碾过。 杜若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每个人都像朝有酒同学这样,轻松单手平拎起十几公斤的行李箱。 绝大多数学生,都是疏于锻炼的懒鬼。 就像他把行李箱搬上五楼已经用光了全部力气一样,新室友显然也累得不轻。 再考虑到寝室的隔音效果很一般,而门外都没有拖杆箱由远及近的滚动声。 新室友大概是担心自己吵到正在睡觉的同学,一路拎着行李箱走过来的。 透过门缝,能看到房间里经过了收拾和打扫,说明有人已经入住,新室友为了不吵到已经入住的室友,选择了停在门口,休息休息,恢复体力,好继续拎着行李箱进来。 杜若眼前一亮。 有时间差!可以把挂在床边的水手服收起来! 他掀开一点点被子,偷偷摸摸地探出点脑袋看了看门缝外。 看不清人,只隐约能看到点侧影,似乎正坐在拉杆箱上休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马上起身。 杜若大松了口气,马上爬起身,趴在床沿上,抻着手臂去够他挂在床边的水手服。 如果他就是简简单单地把水手服挂在床边,躺在床上一勾手就能把衣服勾到怀里。 偏偏他为了衣服能干得快点儿,在床边挂了个宿舍床沿挂衣钩。 这东西造型就像直排壁挂,只不过是一端卡在床边的缝隙里,挂钩的部分直挺挺地伸出去。一个槽上挂一个晾衣架,有效利用空间,可谓宿舍神器。 而且很适合用来挂一些不方便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比如男生寝室里的女装。 杜若恨死自己了。 我为什么要专门把水手服挂在最远的那个槽上啊! 明明完全没有必要的! 现在可好……他上半身都悬在床沿外了,还是够不着衣架…… 眼见着时间流逝,杜若越来越慌,他猛地往外蹿了一下,手指终于摸到了衣架钩。 够着了! 杜若心中狂喜,他一鼓作气地勾手,衣架被他歪歪斜斜地顺利取下。 乐极生悲的是,随着衣架的歪斜,水手服没有系扣子的领口边缘也在缓缓地,以一种无可回旋的趋势下滑。 没关系,衣架已经到手了,只要收手的动作足够快,衣服下滑的速度就追不上他。 然而。 在杜若绝望的注视中。 水手服还是轻飘飘地挣脱了衣架的束缚,姿态优美地自由降落在地上。 杜若的手僵在半空。 他张大嘴,无声地尖叫:啊—— 怎么……会这样…… 明明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这都能被地球引力半路截胡的吗…… 怎么办啊,难道他只有下床去捡一条路可走了? 他现在穿的是睡裙啊!现在要换成男士睡衣也来不及了! 难道他只有光着身子仅穿着内裤下床去捡一条路可走了吗! 杜若急得想哭。 他手足无措地趴在床沿,茫然地盯着地上的水手服出神,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尴尬,越尴尬越生气,整个人都要被情绪塞爆炸了,完全做不出任何有效的举动。 朝有酒看不下去了。 他也不是存心不帮忙,可杜若自己醒着,他要是去帮忙收裙子——这才是认识的第一天,关系还没到这个份上吧? 没想到杜若慌得连裙子都收不好。 新室友还没见过杜若穿裙子,让新室友看到地上的水手服,比他去帮忙捡起来更古怪。 朝有酒琢磨了一下,认命地打算起身。 没想到,新室友早不进晚不进,偏偏就在这时候推开了门。 杜若猛地缩回手倒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脸,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朝有酒:“……”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和亚麻色格子裙的高挑身影站在门口。 朝有酒:“……” 他有一瞬间,差点就真的误以为对方是个女人。 这个人影太像女人了,而且和杜若全靠性别特征不明显的脸来混淆性别不同,这个人影的身材完全是女人的身材。 肩膀不窄,但在不贴身的衬衫的修饰下,也不够宽。 腰是束起来的,应该是把衣摆扎进了裙子里,这就很明显能看出来,对方从胯骨位置往下,一直到大腿的根部,都圆润鼓着。 如果对方是女人的话——那这还真是个完美的屁股。 唯一的问题是,从人体结构上讲,男人的屁股不可能长成这样。 朝有酒只能猜对方可能、大概、也许是穿了什么东西,才制造出这种视觉效果。 听说女性不仅有提胸内衣,还有种神奇的丰臀内裤……好了好了不用继续往下想了。 停下来,朝有酒,别想着对方的屁股到底为什么这么鼓了。 也不要再看对方的屁股了! 虽然想把视线移开真的很难。就像多数人一样,朝有酒看人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把视线放到对方最醒目的部位。通常这个部位都是脸,不过也有极少数时候,比如现在,会变成其他地方。 毕竟这个人影背着光,他看不见对方的脸。 而且对方的屁股实在是太突出了。太突出了。太突出了。这个屁股,它不是那种从侧面才能看出来挺翘程度的屁股,而是正面就能看出来弧度的屁股。 这个屁股——就有点像某些傲人的、甚至能从背后看到从腋窝下方露出来的侧边圆弧的胸部,而且形状极为完美。 要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无关看到的人的性别,谁能控制住自己不多看两眼? ……好了!别看了朝有酒!别看了! 朝有酒在心里反复强调好几次后,终于艰难地把自己从好奇心中抽离出来。 这个人就算再怎么像女人,也不可能是女人。 门禁时间是十点,到点就锁门,要想进来就得在门口刷学生卡按铃,宿管会过来查看学生的身份后开门。 宿管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放异性进宿舍楼。 这肯定就是新室友了。 朝有酒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松口气。 想了想,还是松口气?一个寝室里只有一个女装大佬气氛会变尴尬,两个的话……至少比只有一个好吧? 怪不得新室友在门口犹豫了那么久,可能是没想到自己提前到了,寝室里却有比他更早到的吧。 朝有酒斟酌了一下,闭眼躺好,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既然新室友也有穿女装的爱好,那让他看到杜若的水手服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相比之下,反而是新室友发现不穿女装的室友看到了自己的女装更尴尬。 就是有点别的事,朝有酒想不太通。 新室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穿着女装走进男生宿舍区?宿管大妈什么反应?怎么给他登记的? 难道女装是很常见的爱好? 当代男大学生的常见爱好……当真如此硬核?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假发套 怀揣着对当代男大学生究竟有什么常规爱好的疑惑,朝有酒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门口站了许久的齐骥活动了一下脚腕和手腕,拎着行李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寝室。 杜若缩在被窝里,咬着嘴唇呜咽。 他没有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但能透过被子的缝隙感觉到,从门外透进来的光线正逐渐变暗。 阴影越来越重。 新室友无声地在房间里移动着,杜若的精神也绷紧到了顶峰。 终于,阴影在他的床位边停了下来。 地上掉的水手服了被看到了。 一定是这样的。 杜若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身上那条可爱的小裙子,在以往能迅速抚平他的心灵,带他进入美好的梦乡,可现在,即使是它,也没办法给杜若足够的安慰。 新室友会怎么看地上的水手服啊?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怪人? 等待是彻底的煎熬。杜若为了不哽咽出声屏住呼吸,把自己的脸涨得通红。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近乎有了缺氧的错觉。 这道长久地停留在他床位边的影子,终于像它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掠过。 齐骥走到自己的床边,用手扶着行李箱的一侧,缓缓把它放倒在地面。 夜里很安静,他的床位靠着阳台,和浴室相邻。把行李箱拎进房间之后,为了让自己发出的声响能更小些,齐骥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又去阳台拉开了窗。 他重新走进寝室,才借走廊的光看到了地上掉下来的那套水手服。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地上有东西,但他进门是背光的,所以没看清楚地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清楚了,他就把长发别到耳后,蹲下去,捡起了水手服。 在齐骥头顶,杜若小心翼翼地呼出了气,控制不住地漏出几声抽噎。 在静谧的深夜中,在笼罩了他整个人的被子里,抽噎声响亮得像是巨雷。 杜若快被自己发出的巨雷震晕过去,却还是第一时间调动起仅存的理智,拼命用双手搂住嘴。 没、没有被听到吧?说不定、说不定只是他自己听到了? 一定是这样的!本来他的声音就很小,他自己听着觉得响,是因为他现在躲在被子里,空间狭小。 就像以前他躲在被子里看番的时候,就算把音量调到10,外面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可他还是会觉得很吵一样。 新室友一定没听到! 杜若逐渐用这套理论说服了自己,顿时,庆幸之后,一种惊人的快乐涌入了心头。他的脸无知无觉地堆起灿烂的笑,乐观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翻身时,被角掀起的一瞬。 杜若看到一只手捏着那套熟悉水手服,将它轻轻挂在了床沿的挂衣钩上。 杜若:! 他浑身寒毛炸起。如果是猫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变成了毛茸茸的一大团。 刚才太紧张有没有被听到声音,杜若都忘了,他原本担心的是掉在地上的水手服会被新室友看到。 结果,新室友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水手服不说,竟然、竟然还帮他捡起来,又挂在了挂衣钩上。 而且因为帮忙挂水手服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新室友也看到了这一幕,知道了他还醒着——这还勉强能用晚上睡觉翻身糊弄过去,可是,如果对方听到了他刚才的抽噎声呢? 那就不仅让新室友知道他还醒着,而且会被知道他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 如果说床边掉落着水手服算是个怪人,那半夜不睡觉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的怪人算是什么? 怪人·卍解?怪人·x(或s)?怪人plus?还是super·怪人? 杜若悲伤得要死掉了。 可就在这种悲伤得要死掉的时候,他还是被自己奇奇怪怪的脑洞逗得想笑。 剧烈的情绪波动,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的状态,消耗了杜若大量的精力。他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在满腹心事、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而齐骥调整着挂在挂衣钩上的水手服,以防它起皱的同时,疑惑地眺了一眼床上的那团鼓包。 睡这个床位的室友,好像是叫杜若。 杜若是不是正躲在被子里哭? 齐骥觉得他好像是听到了一点哭声,又好像没有听到。 他借着调整水手服的动作端详了几秒鼓包,见杜若没有新的动作,也没再有新的声音传出来,就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拿出台灯,插上电,把灯光旋钮调到最微弱的光线后打开灯,再转去关寝室的门。 又一次回到自己的行李箱边后,齐骥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位对面有人。 是朝有酒。这个名字特点很鲜明,所以齐骥回忆得很快。 原来他不仅不是第一个到寝室的人,连第二个都不是。这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齐骥没想到新分配的寝室竟然至少有三个习惯提前到,预留出更多时间来做整理和其他准备的学生。 他收回视线,拉开柜子,把行李箱里事先就挂在衣架上,并且和衣架一起叠好的衣服取出来,直接抖开,挂在柜子里,又拉开行李箱的下一层,把卷好的床垫、床单、被子抱到床上,找准位置卷开。 箱子的最下层放了书本和笔记本电脑。 书的顺序也都分门别类地排好了,只需要拿出来直接放进书架。笔记本电脑的大小正好能放进抽屉,另一边抽屉则放上平板和装了其他零碎东西的软袋。 齐骥花了十分钟做整理,最后把彻底清空的行李箱立到书桌旁。 因为寝室里还有两个人在睡觉,他做得很小心,完成后更是浑身一松。 像是刚做了一整套卷子,卷子的题目难度又全都恰到好处,能充分调动思维的同时又不会过于费脑,于是油然而生出了满心的畅快感和成就感。 齐骥舒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迟来的疲倦。 他爬上床,一头栽倒进去。 清晨,朝有酒第一个醒了过来。 他下床穿好衣服,进浴室洗漱了一通,顺便也把各种洗漱用品放在水槽边的分格架上。弄好之后他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学生证,准备去跑个步然后再吃早餐。 睡他对面的室友是凌晨到的齐骥。 他昨晚很晚才到寝室,这会儿应该睡得正香,但当朝有酒的目光不经意地投过去时,却发现齐骥睁着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抱歉。”朝有酒第一反应是自己吵醒了齐骥,“我会注意点动作的。” “没什么,我不是因为你醒的,是生物钟。”齐骥慢吞吞地说。 他说完话后和朝有酒对视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太尴尬,齐骥在床上翻了个身,从面朝外变作了面朝着墙,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朝有酒。 朝有酒沉默地盯着齐骥的后脑勺。 凌晨时分他看到的那个“长发倩影”果然不是错觉,而且果然就是新室友。 ……睡觉的时候不取假发,不觉得难受吗? 也是因为现在不熟,所以不能多说什么。朝有酒收回视线,朝门外走去。路过杜若的床位时他看到杜若的床沿上挂着的水手服,应该是齐骥帮他捡起来的。 想了想,朝有酒又走回齐骥的床前,轻轻咳嗽了一声:“齐骥?” 齐骥翻身正面朝向他:“什么事?” “那套裙子,”朝有酒稍微压低了声音,“是你给杜若捡起来的吧。” “是我。” “杜若有点害羞。”朝有酒说,“可能不和他提到这件事会让他好受些。” 齐骥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害羞?真的害羞的人会在男寝这么光明正大地晾水手服? 想也知道,是朝有酒的反应鼓励了杜若。 昨晚睡前他还在心里猜了一下,是不是这个叫朝有酒的室友面皮太薄,不好意思对杜若的举止发表意见,可能还因为杜若表现得窘迫,打肿脸充胖子地给了杜若台阶下。 但今天看来,尽管情况大致和他猜得差不多,却又有很大的出入。 最关键的就是他对朝有酒这个人的猜测不准确,朝有酒似乎不是单纯地在给杜若台阶下。 齐骥意味深长:“你倒是好心。” “应该的。”朝有酒意识到对方的语气有点微妙,又不像是有敌意。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归结为齐骥可能是不高兴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蓬头垢面地和他这个洗漱后一身清爽的人说话。 这确实是他的不对。 因为担心杜若的心情,反而忽视了齐骥的心情。 “我要去学校跑步了,可以给你带早餐。”朝有酒主动说,“你想吃什么?” 齐骥现在能确定了。 朝有酒果真是个老好人。 ……这个性格,跟他的脸和身板,挺不搭调的。 明明看起来是个硬朗的帅哥啊,还是个混血帅哥,脾气竟然这么好。美人就该持靓行凶才对。他混的是哪国的血统?看着很像是德国那边的,德意志的帅哥很有特色,朝有酒的五官轮廓很像…… “齐骥?”朝有酒疑惑地喊了一声。 “不用了。”齐骥立刻回过神,在心里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自己出去吃。” “嗯。”朝有酒点点头,“我看浴室里没有放你的洗漱用品,是没有带吗?用不用我帮忙买一份?” 齐骥没有说话。 有必要吗,这人真是老好人得过火了,都没想过万一我是个爱占便宜的奇葩? 看在朝有酒赏心悦目的份上,齐骥还是解释了几句:“不用了,我不需要。我之后应该不会在寝室里住太久,我在外面租了房。” 他唯恐朝有酒还要八卦几句“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住”的话,但朝有酒什么也没问,只是又点了点头。 “嗯。”他说,“走了。” 这下倒是真有几分硬朗帅哥的酷劲儿。 齐骥松了口气,目送朝有酒的背影离开房间。 啧啧啧。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啊。 齐骥心情颇好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理了理睡得卷到了腿根的裙边,没想到他一低头,长发就耷拉下来,歪歪扭扭地盖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他的假发一直都是歪的。 那朝有酒岂不是看得一清二楚?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小动物 因为朝有酒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波动,齐骥还以为他把自己的女装遮掩得很好。 失策了。 本以为只要不住在寝室,就能轻松隐瞒住自己的“特殊情况”,没想到新学期刚开学就暴露了女装这件事。 齐骥的心情有点复杂,恼怒和难堪当然是有的,可在恼怒和难堪之外,却有更多窃喜。 展露出自己的特殊之处,而不收获异样的眼神、无知的起哄和恶意的揶揄,这是齐骥想象过很多次的事。 然而,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因为对方的态度过于轻描淡写——完全就像无事发生过这样的轻描淡写,反而让齐骥失去了实感。 他确实不希望得到太多夸张的反应,可完全没有反应好像也不太对。 这该不会就是个清晨的回笼梦吧? 新寝室的隔壁床位睡了个闪闪发光的明星级混血帅哥,ps无妆无滤镜纯天然美貌,帅哥人好还酷,不以有色眼光看人;能考进这个大学说明智商绝不拉胯,至于家世,开玩笑,拥有这种等级的纯天然美貌,不搞任何权色交易也能在人际交往中无往不利,钱对他能是个难事? 总结一下:隔壁床位睡了个完美的帅哥,而他刚好在帅哥面前出了糗,帅哥不仅没嘲笑他,还从头到尾面不改色。 ……哼,有做梦那味儿了。 齐骥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难道我是空窗太久,才会大清早的梦见这种恋爱电影式开头? 他重新躺下来,闭着眼睛等待自己离开这个梦境。 无论如何这依然是个值得记住的美梦,而且如果是梦的话,所有不太符合现实情理的事都符合情理了。只有一件事不太符合做梦的逻辑,他是怎么在心里给朝有酒捏造出这种外表的? 一般来说,梦里的陌生形象,都会有现实印象作为模板。 齐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朝有酒的模板是谁。 他平时不关心娱乐圈,更别说德意志男星了。但就算真的没刻意关注过,要是真的曾经见过相貌这么有优势的,也肯定有印象。 也许他应该把朝有酒的面貌细节记下来,等梦醒之后上网找一找那个模板。 齐骥闭着眼睛,越睡越清醒。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出不对了,哪儿有梦会这么久都醒不了的,这不是梦吧?而且仔细想下来,他对朝有酒的记忆全都清清楚楚,细节也很完善。 齐骥过去也做过回笼梦,梦的感觉虽然逼真,可逼真的也只有感觉,真要回想起来空白得很。 哪像是现在,他一想到朝有酒这个人,对方顿时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齐骥在床上呆躺了一阵,决定当个鸵鸟。 另一张床上的杜若好像还没醒,也可能是早就醒了但不好意思起床。 根据朝有酒临走前留下的话,齐骥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他昨晚听到的哭声不是错觉。杜若就是半夜里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又不小心被他听到。 他拿杜若这种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还很害羞的人没什么办法,能敬而远之就敬而远之。 无论杜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起来,能不和杜若对上面,正合他心意。 齐骥轻手轻脚地从抽屉里拿出便携装的洗漱套装,去浴室洗漱清理,把身上睡乱的衣服打整好,重新固定了假发,又轻手轻脚地返回自己的书桌前,重新把洗漱套装放回抽屉。 放回去之前,他认真地将软袋的边角都抚平、捏直,确保除了中间鼓起一小块之外,软袋的每一条线都笔直挺括。 虽然他并不打算住在学校分配的寝室,可就是因为以后不常住,把每件东西都归置整齐,让它们排列均匀,才会那么重要。 不然,一想到自己的所有东西都会在他离开后保持杂乱无序的状态,齐骥就感到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东西都收拾完毕,齐骥才直起身,打算拖着行李箱离开。 后天才开学,他是先去了自己租住的房间,粗略地扫地、拖地和做了些别的清洗,然后才带着东西匆忙赶来学校的寝室。 现在寝室也收拾好了,他要回去对自己真正要住的地方做更细致的大扫除。 运气好的话,做完大扫除还能休息一阵再回学校报道。 齐骥拉出了空行李箱,把垂落到脸颊两边的长发顺到耳后,直起身后,他才发现正爬在梯.子上,表情空白地看着他的杜若。 而这会儿,朝有酒已经走到了学校的操场。 现在的时间还早,又还没正式开学,偌大的操场,加上朝有酒自己,也只零星分布着两三个人。 这两三个人似乎还是认识的,都聚在草地上,做着热身运动。 跑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朝有酒绕着操场,大致打量了一下。 学校一共有三个操场,一个室内的篮球场,外面一圈小型的跑道,加上单边看台,楼上则是室内体育课的教室。 另外两个都是室外操场,距离也很近。 一个中型大小,半封闭式,有遮风挡雨的顶棚,划分出了乒乓球区、羽毛球区和排球区,最外面是一个单人跑道,没有看台,叫风雨操场。 最大的操场是带跑道的足球场,标准大小,跑道上画线标数,带有环形看台。 旧宿舍距离风雨操场的位置最近,而且风雨操场距离食堂也最近,所以在搬到新宿舍前,朝有酒都在风雨操场活动。 但新宿舍和两个室外操场的距离差不多,到大操场的路绿化更好,也更幽静,所以朝有酒决定改变一下习惯。 之前的那几分钟路程已经算是做过热身,朝有酒蹲下检查了一下鞋带,而后便绕着跑道慢跑起来。 如果杜若此刻的心情能用文字形容,连续打出一万个“呜哇!”也不为过。 齐骥沉默地看着杜若:“……” 杜若惊恐地看着齐骥:“……” 半晌,齐骥把举起来的行李箱放到了地面上。 这个动作令杜若回过神。 “你你你……”他下意识地想要爬回自己的床,却手脚僵硬得完全动不了。他急得涨红了脸,哆哆嗦嗦地把身体贴在梯.子上,试图挡住自己身上的草莓睡裙,“我、我……” 看他话都说不全了,齐骥说:“我是齐骥。” “哎?” “我睡这床,床位表标着。”齐骥说,看了一眼杜若的睡裙,“裙子很可爱,很适合你。” “……” 杜若这才反应过来齐骥不是来帮忙收拾房间的亲属,而是室友本人。他的眼神在齐骥的身上转了一圈,从齐骥的长发,到他的女士衬衫,再到他的半身裙和小白鞋。 他充满迷惑的眼神最后终于定格在齐骥的脸上。 “你、你好。”杜若做梦般说,“你、你就是昨晚到的那个室友?” “是我。”齐骥说,“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就先走了。” 杜若的心中充满大大小小的疑问,他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合适的语言。 为什么齐骥穿着女装?不是水手服这种一看就属于cos的扮演服饰,而是很日常的女装。新室友看上去就像是个女人,完全找不到破绽,甚至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很中性,结合一下她的打扮,完全就是那种、那种有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女声…… 为什么他拖着行李箱一副要走的样子?他不住在寝室吗? 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室友穿着睡裙从床上爬下来的态度那么镇定啊!虽然、虽然他自己也穿着女装,可一般看到别的男人穿女装,好歹也要吃惊一下,像是朝有酒那样的震惊才正常吧? 话又说回来,朝有酒接受得那么快也大大超出了杜若的想象。 哎?朝有酒去哪儿了?他怎么这么早就起? 而且齐骥是打算就这么穿着女装从男生寝室出去吗?开学季的时候,有女人从男生寝室区走出去不是很引人注目,可能这就是他大早上就急着要走的原因? “你、你不打算住在寝室?”憋了半天,杜若才挤出了这么个问题来。 “我在外面租了房。”齐骥说。 杜若找不到更多话题了,他巴望着齐骥,指望对方能主动承担起寻找话题的重任。 齐骥笔挺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完全没有主动说话的打算。 “那……再见?”杜若试探着说。 他在心中委屈地尖叫:我不擅长这种冷冷淡淡的人相处啊! 为什么朝有酒不在寝室里? 如果他在,现在也不至于他和齐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干瞪眼。 哪怕朝有酒也不像是能活跃气氛的人,可朝有酒性格那么好,多少能给他们打一下圆场。 “再见。”齐骥浑然不觉杜若在想什么。 他拖着行李箱从杜若身边走过,杜若双手抱着梯.子,脸红红地注视着他,齐骥朝他点了点头,关上寝室的门前,还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杜若把半张脸贴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的背影。 被齐骥抓住自己偷看,杜若立刻羞答答地垂下脑袋。 难为他做这种动作竟然一点也不显得做作,或许是因为气质里那种“无害的小动物”的感觉太浓烈了吧。 这个叫杜若的室友……齐骥想,虽然是他不擅长相处的类型,但还挺可爱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没有差评 等齐骥关上门,杜若侧过耳朵,仔细地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确定齐骥真的走远之后才从梯.子上跳下来,闪电般冲到门口把门反锁。 他飞快地把身上的睡裙扒拉下来,扔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又唰的一声拉开衣柜,手忙脚乱地从衣柜里挑出套常服换上。 等做完这些,杜若才略略地松了口气,趴到书桌前,把脸埋在手臂中。 脸颊和耳根的烫意还没平息。 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这才刚开学,不,这连开学了都算不上,他怎么能就碰上这么多事情。 这和他想象的新学期、新寝室一点也不一样! 可再怎么不一样,也还是要吃饭的。 杜若喝了点热水暂时充饥,又仔仔细细地站在镜子前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确定自己的穿着无论怎么看也不能和女装挂上号,才带着学生卡出了门。 朝有酒没算自己总共跑了多少圈,但微微发热的身体提醒他该停下了。 跑步是个很好的锻炼方式,只是任何事情都不适合过度。朝有酒慢慢减缓了跑步的速度,在跑道边停下来,活动关节,拉伸肌肉。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大致估算出自己跑了半个小时。 这是他一贯的跑步时间,看来他对足球场的大跑道适应良好。 足球场的风比风雨操场大多了,也是因为这附近全无遮挡。朝有酒在跑的时候就感觉到,顺着风跑的时候还好,逆风的时候,皮肤就像被软刀子刮着一样难受。 不过还能克服。 就是以后跑步的时候要得记得带一件薄外套,跑完之后穿上。他不过是在跑道边上站了几分钟,身上的跑出来热意一下去,反被微风吹得有些冷了。 操场上还是人迹寥寥,路上也没什么人。朝有酒沿着跑道的边缘往食堂走,一边走,一边打开班级群,找到目前已经到校的齐骥和杜若,申请好友。 齐骥通过得最快,几乎是朝有酒刚发送申请就通过了。朝有酒随便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也没得到回复。 杜若隔了几分钟才通过,朝有酒点开对话,还没把表情包发出去,就收到了一长串信息。 杜若:! 杜若:他走了他走了呜呜呜我今天早上丢脸死了! 杜若:我的裙子是不是他帮我挂好的 杜若:肯定是他,就算不是他,他也看到我的裙子了! 杜若:尖叫.jpg 杜若:你走的时候他起床了没有? 一口气发了这么一大堆之后,杜若停了下来,朝有酒也找到了回复的机会。 朝有酒:没有。怎么了? 杜若:他没起啊,那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朝有酒正想回个好,屏幕上又跳出了信息。 杜若:他走的时候就穿着女装,和我穿的那种cos服可不是一回事哦,他穿的是日常系女装呢 朝有酒打字回复,“我看到了”这四个字才跳出来,都还没来得及输进回复框,屏幕上又飞快地跳出了一大串。 杜若:对了临走前他说以后他不在寝室里住,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啊 杜若:就是他平时也穿女装 朝有酒删掉了一排拼音,正想回复这句,杜若的信息又冒了出来。 杜若:话说,他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堂堂正正地穿着女装出门了……是因为帮我捡了水手服吗?所以默认在我面前不用遮遮掩掩? 杜若:这家伙到底懂不懂,我这种女装大佬和他这种异装癖之间的差距啊 你的打字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而且你已经默认齐骥是异装癖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定义的?女装大佬和女装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具体区别?难道你们穿女装的人有什么奇特的感应方式? 朝有酒无奈地删掉了输入框里的“不知道”,重新打字。 杜若:你打字很慢?状态一直都是正在输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 发完这条后杜若的信息轰炸终于暂停,朝有酒也找到了回复的空隙。 朝有酒:是你打字太快了。 杜若:是吗?可能是我平时聊天的人打字的速度都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才感觉你打字很慢吧 杜若:我要来食堂吃饭了,你这么早出门是干嘛呀 朝有酒:晨跑。 杜若:! 杜若:什么————早上起来晨跑的大学生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朝有酒沉默地回了一串省略号。 杜若的性格好像比昨天活泼了很多,是因为没有面对面讲话所以放开了,还是因为他觉得他们已经熟起来了? 杜若: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 杜若:你跑完了没有,我要来吃饭了,没吃的话一起? 朝有酒回:一起吧。我正往食堂走。 杜若:妙啊.jpg 还没正式开学,食堂只开放了几个窗口,学生也坐得稀稀落落的。朝有酒去卖面的窗口买了一碗炒面,端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学校的食堂水平还不错,没出现过奇怪的黑暗料理,但味道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且价格也不算便宜。 以食堂菜品的分量,一个男学生要想在中午吃一顿饱饭,少说也得花个十五六块。 这个价足够点份味道不错的外卖了,还不像去食堂得走上好一段路。 宿舍区在学校外部,不禁止外卖员出入,只是不允许上楼。外卖员会把餐品放到楼下的外卖排架上,学生下个楼就能拿到。 食堂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敢用劣质材料糊弄,而且菜品一定是新鲜的,不会过夜——毕竟学校的食堂又不是盈利的商铺,每天准备的食材都不多。 来晚的学生都没得吃。 要是这个学生实在是饿了,又不嫌弃都是剩下的,窗口打菜的大妈也不介意把各个盆底的菜混起来回个锅,加上点锅巴炒一炒再端上来。 听着寒碜,吃起来其实挺香的,比正常打几份菜就着米饭吃要香多了。 炒面吃到一半,杜若到了。朝有酒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打量了一遍杜若的穿着,见杜若一身相当常见的打扮,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被这两个室友给刺激到了,尤其是被杜若吓得不轻。 现在朝有酒看人,都没法不去关注对方到底穿了什么。 杜若觉察了朝有酒的视线,顿时红了脸:“我平时、平时不那么穿。” “嗯。”朝有酒点头。 杜若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扭头去窗口点餐了。等他端着自己那份小馄饨坐到朝有酒手边,又恢复了刚来时的神采。 “你大早上的就吃炒面啊,都不觉得腻?”杜若一勺子捞起两个小馄饨,连着汤一口吞了,“不过也是,你要晨跑,吃得油一点不容易饿。” 说着,他又一勺子舀起来三个小馄饨。食堂的勺子比较深,但三个小馄饨还是有点装不下,有一个小馄饨被挤到了勺子边缘,要掉不掉的。 杜若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勺子上。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在半空移动装得满满当当的勺子,连汤汁都没晃一下。 勺子刚一离开碗的上空,杜若就赶紧伸长脖子,把勺子猛地往口里一扣,成功一口吞下了三个小馄饨。 杜若喜滋滋地抬起头,一边嚼一边抬头看朝有酒,等着朝有酒的回复。 “还好,不算油。”朝有酒说,“我点炒面,因为不爱吃带皮的东西,也不喜欢在早上喝粥。” 杜若的下巴顿时一僵,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喜欢吃带皮的?带皮的什么意思……哦!带皮的!我明白了,你不喜欢吃馄饨?那包子呢?”杜若惊讶地追问,“饺子呢?你总不会连饺子也不爱吃吧?” 他说话的口吻匪夷所思极了,神态更是堪比白日见鬼。 “最不喜欢包子,皮太厚。饺子和馄饨要看情况,但如果能选,我几乎不会选这些。”朝有酒笑了笑。 杜若啧啧感叹:“好奇怪啊。” 虽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有绕着这个话题聊上更多,而是三口两口地把碗里的馄饨吃了个干净,又端起碗,一口气把馄饨汤喝了大半。 朝有酒吃得快了点。 “你别急着吃呀,”杜若一边拿手机一边说,“都还没开学,也没课,我等你一起回寝室。” 他打字和吃饭的能力怎么就不分一点儿给他的胆子呢。 起码不要一紧张就结巴啊。 好在朝有酒到底来得比杜若早,炒面也没剩几口了。他迅速吃光炒面,把筷子一放,端起餐盘。 “走吧。”朝有酒说,“你在干什么?” 他看到杜若双手握着手机,两个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跳跃,时不时还划拉一下,像是在切换聊天的窗口。 “在打听我们其他几个室友的情况啊——你不好奇吗?”杜若头也没抬,“稍等稍等,等我说完这几句就走。” 朝有酒当然好奇另外三个室友的情况,那可是接下来三年时间都要朝夕相处的人。 他只是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专门打听他们,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流言的可信度不高。 既然迟早能见到新室友们,提前了解似乎就显得有点多此一举了。 “你在跟谁打听?”朝有酒问,他把话说得委婉,“有时候,如果你问错了人,还不如不问。” 杜若把手机一放,冲朝有酒露出一个得意的贼笑:“我当然知道这种事儿应该问谁啦!到寝室之前我已经问过一圈,现在又问了一圈!不会出错的!” 朝有酒沉默。 你是问了多少人……才会用“一圈”这种词来形容啊。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杜若被他看到穿着水手服的样子,却对这件事不是很介意。想来是已经知道他的大致性格,所以才这么放心。 朝有酒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点头说:“嗯。” 杜若不乐意了:“哎哎哎?你就不好奇吗?” “最迟后天就能看到其他室友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必要好奇,杜若听懂了。他神秘兮兮地摇头:“不是其他室友,是你。你就不好奇他们都是怎么说你的?” “不用好奇。”朝有酒回答。 哎? 他要是说自己不好奇,杜若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朝有酒说的是不用好奇,这反而让杜若自己好奇起来。 “为什么?”杜若追问道。 “我做人很成功。”朝有酒平缓地说,“不会有差评的。” 杜若张大嘴,竟无言以对。 这自信,他太羡慕了。 更让他羡慕的是——差不多还真就是这么回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一声尖叫 回寝室的路上,杜若一直在隐蔽地打量朝有酒这个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朝有酒的风评会这么好。 这当然不是说他就认为朝有酒就不能有很好的风评啦,只是他真的问了太多人,而且不是在大群里询问,而是一对一私聊的。 在这种情况下,朝有酒所得到的的评价竟然高度一致,全是好话。 就算里面确实有几句似真似假的吐槽,也明显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因为两人的身高差太大,朝有酒完全没有注意到杜若的眼神。杜若也没研究这件事太久,过红绿灯的时候,杜若掏出手机,专注地刷了起来。 “在过马路,不要玩手机了。”朝有酒说。 杜若看手机看得太入神,根本没注意到朝有酒的话。朝有酒只好提高音调,又重复了一遍:“杜若,不要看手机了。” “哎?”杜若这才发现朝有酒一直都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绿灯。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收起来,问朝有酒:“你走路都不玩手机吗?” “不太玩。”朝有酒停了一下,又说,“走路不玩,平时也不太玩。” 一个大早上起来晨跑、不太玩手机的大学生……好少见啊,杜若想。虽然他自己是重度手机上瘾患者,可在同龄人里,像他这样的人反而是多数。 要是其他人这么说,杜若还不怎么信,但朝有酒这么说,杜若就是觉得很有说服力。 主要是朝有酒行事里的一些态度……还挺老派的。 是老派,不是老干部。老干部这个说法多少有点和流行脱节的意思,而朝有酒明显是能搞懂流行内容的,只是可能对这些东西非常陌生,从未在真实的生活里见过。 “我也觉得是。”杜若说,“你看起来就是生活重心更放在三次元的那种现充,拿手机当工具,不太拿手机用来玩。” 现充?朝有酒不置可否。 “绿灯了,走吧。”他说道。 距离开学还有一天,宿舍楼里的走动的学生明显变多了,还有不少明显是父母辈的人背着大包小包,拉着拉杆箱从走廊里匆匆走过,箱底的滚轮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524寝室的门大开着。 “又有人到了!”杜若加快了步伐,“你说这次来的是谁啊?” “不清楚。”朝有酒不紧不慢地跟在杜若身后,“看到人就知道了。” 杜若没听他说完整句话就冲进了房间。 他的步伐又快又轻,在瓷砖地面上跑动时带着滑行感,几乎没发出半点声音。 朝有酒怀疑这是因为杜若的身形娇小——他的身高就算放在成年女性里也属于较矮的。可能正是因为矮,杜若穿了一双鞋底很厚的减震运动鞋。 还在鞋里放了增高用的鞋垫。 朝有酒知道杜若用了增高鞋垫,是因为刚见到杜若的时候对方穿了带跟的小皮靴,皮靴的后跟比运动鞋高,但杜若穿着运动鞋时,反而要比他穿着小皮靴时高了几厘米。 朝有酒走进寝室,还没看清新室友,就听到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 “啊——” 叫声戛然而止。 张灵均啪地一声盖上笔记本电脑,又惊又怒地从椅子上半转过身。 在他身后,是半伸着手,刚刚拍过张灵均肩膀,却被张灵均这声尖叫吓得一动也不动的杜若。 “对、对不起。”杜若结结巴巴地道歉,“我是不是、是不是吓到你了?” 张灵均没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警惕地看了一眼杜若,又看向站在寝室门口的朝有酒。 刚才的那声尖叫似乎引起了一些注意,朝有酒看到周围的寝室有门打开了一条缝,走廊中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向他投来目光。 他往寝室里走了一步,反身关上门,把所有关注都隔绝在外。 张灵均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他留着一头男生很少会留的中长发,额前有几缕不太整齐的碎发,长发则梳到脑后,卷成一个小小的丸子。 这是个很考验颜值的发型,而即使是对长相不太重视的朝有酒也要承认,这位新室友有一张可以被形容为漂亮的面孔。 他的头脸都很小,脸型如画出来的一般匀称,鼻根高挺,双眼皮明显极了。他的眉毛很浓密,但看得出来是刻意修得细了些,眉峰处拱成优美的弧度。 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话,这张脸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有一部分人恐怕会觉得他长得太柔美了些。 “你好。”朝有酒对他说,“怎么了?” 张灵均看看杜若,眼神又在朝有酒脸上转了一圈,没说话。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杜若赶紧说,“我进门只看到他坐在这,没注意到他在用电脑,吓到他了。” 朝有酒想,是不知道杜若有没有看到他笔记本上的内容才这么紧张? 如果是担心被人看到,就不该开着寝室的门用电脑。而且寝室的门是左开口朝内推的,这个床位在靠门的左手边,进门第一眼就会被看到的位置。 “没事。”张灵均简单地说。 他的声音柔和而又极具质感,是一种相当动人的、会让人第一时间觉得“他是不是专业做这些”的音色。 配上他的脸,这种感觉就更浓郁了。 气氛有点尴尬。 张灵均的一只手搭在笔记本上,指节捏得发白,一会儿看朝有酒,一会儿看杜若。 杜若哼哧哼哧地说不出话来,求救地看向朝有酒。 朝有酒只好担当起了圆场的重任。 他看着张灵均的眼睛说:“抱歉,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我们看到的工作要做?” 张灵均呆住了,杜若显然也没想到朝有酒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他懵逼地看着朝有酒,又去看张灵均的表情。 “……也没有不方便你们看到。”张灵均含糊地说,“也不是什么工作……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刚放好东西,打开电脑看看。你们突然就到了……吓了我一跳……” 他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吞吞吐吐,更是躲避起了朝有酒的目光。 杜若在一边急得拼命给朝有酒打眼色,想要朝有酒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人家张灵均明显就是不想说啊,不想说就不说嘛,他们是室友,这才刚认识,都还不熟,完全没到能敞开了讲话的地步,干什么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僵? 再说这也确实是他不对,就这么猛地冲到一个不熟的人身后拍对方一下,把人吓得不高兴了多正常。 张灵均刚才又好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 朝有酒朝杜若微微摇头,又看着张灵均说:“我们可能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杜若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快点和新来的室友打招呼。” 杜若立刻点头:“对对对。我不该太急了。” 他忐忑地观察着张灵均的表情,却没能从张灵均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朝有酒也观察了一下张灵均,而后转头问杜若:“你什么也没看到吧?” “没有!”杜若立刻说,“怎么能随便看人的电脑和手机?那叫偷窥!我肯定不做偷窥这种事!” 朝有酒注意到张灵均绷紧的肩膀缓慢地放松下来。 看来最让对方担心的就是电脑上的画面有没有被看到。那整件事已经说开了,可以就此打住。 杜若还想说话,朝有酒用眼神制止了他。 “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朝有酒说,“我想你或许是特别重视隐私保护,这种安全意识很正确,你能坚持也很厉害。我们以后都会注意的。” 张灵均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是在小题大做。 “没有没有,你们也没做错什么,这是大家的寝室,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房间……” 他把那只放在笔记本上的手垂下来,另一只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顺了顺,主动朝杜若笑了一下,又对上朝有酒的眼神。 “我应该把门关好的。对不起,我反应太夸张了。” 他和朝有酒说话时总有点退缩的样子,嗓音也稍微发紧,像是有点怕朝有酒似的。 一旁的杜若都有点傻了,这样就好了吗?张灵均刚才明明还憋着气的,这就不生气了?朝有酒也没说太多话啊? 他以前惹人生气也努力道歉,为什么就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反而越道歉,人家就越生气,人家越生气,他就越着急地道歉,一着急就眼泪汪汪的,每次都只能把人惹得更生气。 杜若还想说话,却得到朝有酒的一瞥。 他不吭声了,磨蹭着坐到自己的桌子前,没几秒,朝有酒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杜若把手机竖起来,调到自拍模式,转动手机,悄悄去看朝有酒。 朝有酒低着头,看不出来是在做什么。杜若研究了没多久就放弃了。 其实他更想看张灵均现在怎么样,但他不敢。 张灵均情绪也太敏感了,就是从背后拍了一下而已,居然还吓得叫出了声。他们回寝室前张灵均到底在干什么啊?要说是干什么坏事吧……他进门也没听到奇怪的声音啊。 倒是好像听到了音乐,可也只是很正常的中文歌。 那个唱歌的女声还挺好听的。 杜若飞快地拉出聊天框,给朝有酒发:他好吉尔怪!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哭哭.jpg 朝有酒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但他不是在给杜若发信息,而是在给张灵均。 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张灵均给他发了个猫咪脸红的表情。正好杜若的信息来了,朝有酒给张灵均备注,发了个问好的表情过去,紧接着才去看杜若的消息。 刚看完,杜若又发了一段:啊啊啊你说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啊?我难受了,我好像个偷窥狂一样啊人家在用电脑结果我悄没声儿地就过去了 杜若:我真没看他电脑!!! 朝有酒简短地回:嗯,我会和他说的。 他切了对话框,张灵均的消息正好跳出来。 张灵均:杜若没事吧?我看他都快哭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约火锅 电脑上的对话框凝固着。 朝有酒还没回消息,也没有出现“正在输入……”的提示。 不清楚回复究竟会是什么态度,因而等待显得漫长而又没有止境,让张灵均焦躁地咬住了嘴唇。 他已经从受到剧烈惊吓后的头脑发热、心脏狂跳中冷静下来,只稍微一回想刚才的所作所为,悔意便猛扑过来。 不该表现得那么激动,简直是活生生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现实版。他这么一过度反应,就算是原本对他在做的事不好奇的人,恐怕也好好奇起来了。 但这已经不是张灵均现在需要考虑的东西。 毕竟是室友,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得相处三年,这么近距离的朝夕相处,不管有什么奇怪的兴趣或者秘密,都迟早要曝光。 张灵均现在更担心杜若是怎么想的。 他紧张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对话框上方出现了“正在输入……”的状态,而后朝有酒的回复跳了出来。 朝有酒:他没事。 朝有酒:不用担心,他一紧张就泪汪汪的,不是生你的气的意思。 朝有酒:他也在担心会不会他道歉用力过猛,让你觉得有所负担了。 张灵均知道,朝有酒也仅仅比他稍微早了一两天认识杜若而已。 但在这种时候,他实在是需要有一个来自外界的肯定和安慰,让他能不再继续担心下去。 他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阵,忽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回复朝有酒消息,赶紧把双手放到键盘上。 ……脑中全是空白。 手指僵硬极了,根本打不出什么字,而且尽管努力去相信了朝有酒的安慰,可张灵均心中仍旧残留着不少疑虑。 朝有酒又切了手机页面,换到了和杜若的聊天框上。 杜若:你们说什么了? 杜若:我听到他用笔记本打字的声音了! 杜若:啊呜呜呜你快说啊别晾着我啊我好急我好急我好急 杜若:他怎么不打字了?他怎么停了?你们说完了吗?你快理我一下啊我急死了,我急得满背都是汗了我打字的速度都变慢了! 这才几秒钟的时间你就发了这么长一串过来,朝有酒心说你管这叫打字的速度变慢了?那你平时打字到底是有多快?难道是和语速差不多? 他尽量快速地回复道:没事,说好了 杜若:!!!!! 杜若:你打字也太慢了,这样你平时要怎么和人交流啊? 朝有酒:…… 朝有酒:我平时和人面对面谈话交流。 杜若:!什么——你不仅是真实存在的早起晨跑的大学生、三次元生活丰富多彩的现充,你还是个社交达人吗! 杜若:……我竟也不觉得意外 朝有酒已经放弃了在杜若消息没发完前回复。 反正他还没打完这句话的回复,杜若的下一句就会跳出来。 朝有酒感到很不自在。 聊天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细节和肢体反应,令他感到似乎根本不是在和一个人类聊天,而是在和手机上的智能助手谈话。 尽管杜若在发送消息时使用的各种符号都在激烈地表达他的情绪,可朝有酒很难准确地把这些情绪和杜若这个人对上号。 更何况他们现在就在同一个寝室,杜若和他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几步而已。 明明把话说出口就行,杜若还硬要选择用手机聊天。 杜若:岂可修!三次元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人说话的社恐留下了泪水 朝有酒看了一眼对话框最上方的状态,感觉杜若应该把话说完了,他才打字回复。 朝有酒:也许张灵均也有点社恐,气氛一尴尬就不知道怎么说话。 杜若迟迟没有回。 朝有酒:你在担心他不高兴,他在担心你不高兴,我想你们都没有生对方的气。 朝有酒:可能情况是有一点尴尬,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杜若:那要是不会好怎么办qaq 杜若:孩子一尴尬就人都傻了啊呜呜 朝有酒有点无奈了。张灵均还没回他的上一条消息,于是他思考了一下,回杜若:那你告诉我,我想想办法。 杜若:! 杜若:醉哥!你的社交技能居然高超到能把社恐带飞吗! 醉哥……这是什么称呼? 朝有酒能看懂这是从“今朝有酒今朝醉”这句诗里衍生出来的绰号,可醉哥听着像个酒鬼。 朝有酒:只是想办法让你们都不那么尴尬的话,没有问题。 张灵均的回复从最上方跳出来,朝有酒切了过去。 张灵均:俏脸一红.jpg 这…… 朝有酒实在是没办法从一个表情包里看出来张灵均到底心里怎么想。 表情包真是阻碍人与人交流的一大毒瘤。 不过,张灵均过了这么久时间才勉强回了一个表情包,大概还是有些纠结不安。 后天正式开学,另外两个新室友随时可能会到,朝有酒觉得,最好是在新室友到之前把杜若和张灵均之间的尴尬气氛给解决了。 可这杜若和张灵均似乎都挺社恐自闭。 让这种性格的人在短时间里面对社交压力……他和这两个人中认识最久的杜若也才相处了一天而已,张灵均更是刚刚见面。 这种情况下,很难拿捏行为和对话的最佳尺度。 朝有酒没什么把握能快准狠地根除他们之间的心结,尽管在他看来这份心结完全不是值得放在心上的事。 杜若人还不错,张灵均也讲道理,就算放着不管,他们迟早也能相处融洽。 他还犹豫着,杜若的信息就跳了出来。 杜若:醉哥醉哥,你说我请你们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杜若:这才刚开学,附近没几家店开门 杜若:我们可以打车去附近的广场 杜若:那边有家鱼火锅特别好吃,开学季还在搞活动,我有优惠券! 朝有酒:嗯,你问张灵均了吗? 杜若像是就等着他这么问似的秒回:没有,我不敢去问,我都没有加他,我点开班级群都不敢!我都怕看到他的名字! 朝有酒无言以对。 你打字的能力真该分点儿给其他方面,朝有酒想。他之前已经有过类似的感叹了,那一点也不妨碍他再感叹一遍。 朝有酒: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加他。 杜若:万一他不通过我怎么办!!! 朝有酒:……应该不至于。 杜若:那我去试试流泪.jpg流泪.jpg流泪.jpg 朝有酒多少有点心累。 他在此之前还从未遇到过杜若这种程度的社恐,之前他遇到的所有自称社恐的人,正常的人际交往都是没问题的。 这么自称,调侃的成分居多,在表达对无意义但必须例行公事的社交活动的厌烦。 可杜若这种一着急就浑身都僵硬下来,眼泪汪汪,话都没法说的情况,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交恐惧症。 只是还不算很严重。 普通的人际交往还能应付,一紧张、一着急、一尴尬,他就整个人都木了。 这可真是个从未经历过的重大挑战——即使对朝有酒也是如此。不是朝有酒自夸,他迄今为止的经历,可是精彩丰富到会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的。 尤其是杜若不单单社恐,还是个现实生活里很少见的女装大佬。 朝有酒还以为杜若会把事拖得更晚些,或者犹豫着犹豫着干脆就放弃了。 没想到,几分钟之后,杜若就发消息过来,兴冲冲地告诉他,已经和张灵均说好,他们三个中午一起去吃鱼火锅。 那家店坐车过去要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因为对要去的地方不太熟,他们提前了半小时下楼。 张灵均和杜若之间的氛围还是有些干巴巴的。 杜若拿着手机找路,边找还边玩手机,两件事哪一件都没耽搁。朝有酒就走在杜若身边,因为身高优势,无意中看到了几次杜若的手机屏幕。 他每次都迅速移开视线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杜若正开着一个群聊,聊天消息刷屏一样飞快地往下滑。 张灵均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直到他们坐到了饭桌上,杜若和张灵均还是保持着不对视、不聊天的状态,偶尔不小心撞上眼神,张灵均都会飞快地转开头。 他这么一转,杜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无其事地低头玩手机。 很快张灵均也把手机拿出来摆弄了。 一张饭桌上,三个人,有两个都压着脑袋玩手机。 朝有酒哭笑不得。 他问坐在对面的杜若:“我记得你昨天说,这几天有一个很大的漫展?” “哎?问我?”杜若低着头,没接收到朝有酒投过来的目光,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朝有酒是在问他,“对,就是昨天和今天两天。” 他原计划是昨天去参加漫展,却在昨天被朝有酒撞见他在寝室里换水手服。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虽然他是很想要跑去漫展好逃避和朝有酒相处啦……可朝有酒友善又平静,他心里没那么慌,也就打消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那你今天还去不去?”朝有酒问,“漫展只剩下午了。” 张灵均看上去是在玩手机,但其实只是做做样子。 听朝有酒和杜若说“漫展”,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抬起头,握着手机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火锅进行中 漫展的事,张灵均当然知道。 他目前的爱好和漫展也有点关系,他是个唱见,按百科给出的释义,也就是“在视频网站投稿翻唱作品的业余歌手”。 通常来说,被翻唱的作品都带有强烈的二次元风味,但张灵均翻唱的多数都是国风经典。因为音色美妙,风格独特,也积累了不少粉丝,是个小粉红主播。 这次的漫展主办方邀请过他去参加展会,希望他能做个小小的开幕表演,活跃一下现场的气氛。 但张灵均拒绝了,他还没做好露面的准备。 原因也很简单:他只唱女声。 唱见中不乏同时擅长男声和女声的唱见,混二次元的群体也对男人唱女声这种事相当喜闻乐见,完全不会歧视的情况发生。 但问题就是,这群人实在是太不歧视、太喜闻乐见了! 不说唱女声的男唱见,就说那些做游戏视频的,做动漫视频的,甚至做美食视频的……不管做什么视频,只要主播是个男人,那粉丝们就一定会坚持不懈地做一件事。 ——他们会想尽办法地起哄让主播女装。 这种起哄,主播可以一笑而过,假装没有看见,粉丝也不会觉得主播不女装有什么问题。 可张灵均对自己的性格太清楚了。 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个特别有主见、特别能在一群人的起哄中坦然自若的人。 要是真有粉丝持之以恒地在弹幕和评论区里起哄要他女装…… 那他可能坚持得了三天。 三天后,保不准他就从了。 唱歌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张灵均不打算把主播发展成自己的职业,也不希望这份爱好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 所以尽管他已经是个小有名声的唱见,甚至也接到了广告方的询问,却还是始终保持着不谈日常,不开通社交账号,少与粉丝互动的作风。 之前杜若拍他的肩膀时,他反应这么大,就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检查自己存在电脑里的几个翻唱视频。 虽然就算杜若看到了视频,也发现不了什么,可谁叫他不想暴露身份,自己心虚? 不过此时此刻,更心虚的是杜若。 “是、是啊,漫展就剩最后一个下午了,我到底去不去呢?”杜若打着哈哈,“吃完鱼火锅之后时间也不早了,漫展场地挺远的,可能、可能不去了?” 话说出口,杜若便心痛起来。 那套水手是新买的,一次都还没穿过,就是为了这次的漫展准备的啊! 下次漫展得等到明年了,难道他要把这套水手服藏在衣柜深处——藏上整整一年? 杜若的动摇肉眼可见。 张灵均不知道杜若和朝有酒是在打什么哑谜,可杜若的情绪全摆在脸上,像一首轻音乐,直白好懂,又可爱有趣。 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些体会到杜若的纠结,于是笑着说:“还是去吧,漫展一年只有一次,错过了就要等到明年了。” 稍一停顿后,张灵均又在杜若惊奇的视线里继续说道:“不过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有些热门的手办和周边可能已经卖光了。” “我不是去买手办和周边的。”杜若嘟哝,“我是……” 张灵均在熟悉的领域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猜道:“准备出cos?” 杜若脸色爆红:“啊!我、我是打算……”后面的话却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朝有酒。 张灵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心里评估了一遍杜若的外形条件。 身高,ok;身材,ok;脸,ok。 至于性格,他不止是ok,简直是浑然天成的,在现实生活中都很难遇到的标准日漫系可爱女生。 再加上他对cos这件事不否认却吞吞吐吐的态度…… 张灵均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室友里有一个女装大佬! 存疑,但十有八.九被他猜中了。 “小心,服务员把锅端上来了。”朝有酒的声音打断了张灵均的思索,“菜也来了。” 朝有酒站起身,抬手从菜品推车里端出盘子,摆在桌面上,恰好挡住了张灵均盯着杜若的目光。张灵均惊讶地抬头望了一眼朝有酒,只看到对方的下颚。 桌子中间的锅是明火,已经被点燃了,火光舔上朝有酒的颌骨,令他侧脸上的阴影深重美好到像是被铅笔用力扫过。 张灵均并不吃朝有酒这样带着混血特质的古典帅气。 他对外表的审美偏韩系,喜欢精致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再配上精致的发型,追求的是性别特质不突出、可盐可甜的中性风。 总结来说,就是“淡颜”。 可这一幕,却令张灵均隐约get到了朝有酒的英俊,就像过去偶尔看混剪视频时,会突然被某个回眸的片刻击中,在激扬澎湃的bgm中,瞬间就理解了这种风格的魅力一样。 虽然朝有酒的脸型和五官都与精致扯不上关系,细节上也不那么尽善尽美。要p照片的话,朝有酒的眼睛可以更大一点,双眼皮更明显一点,嘴巴可以再小一点,颜色也更红润一点,他的颧骨也需要稍微再p低一点…… 这些改变都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做一点点微调,就会让朝有酒的面部发生巨大的变化,拍张照片出来,能有一大群人狂呼“盛世美颜”。 可此刻,张灵均要承认,朝有酒本来的模样就很帅。 也许在照片里不是那么醒目,可真正动起来的时候最夺人眼球。朝有酒的气质又天然地具有压迫性——不是让人害怕的那种压迫性,而是让人忍不住靠拢的压迫性,像鼓点混合钢琴。 朝有酒已经放好了所有的蔬菜盘,宣布道:“可以吃了。” 鱼片是煮好了才端上来的。 汤底是浓郁的奶白色,鱼片薄而鲜美,加了酸菜和辣椒调味。张灵均不太能吃辣,又被勾起了馋虫,吃到最后,一边“嘶嘶”地吸气,一边还忍不住再吃一口。 朝有酒对这种自带微辣的锅底接受良好,除了夹鱼片时总小心地避开酸菜外,偶尔还会捞几根锅底自带的细葱。 杜若就不一样了。他吃了几口,又自己去调料区,给碗底加了一层厚厚的青椒末,再往碗里满满地舀一勺鱼片和鱼汤。 青椒末被滚汤一激,便散发出浓郁的辣香气息,呛得让张灵均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杜若立刻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我弄得太辣了?” “没事,是我吃不了辣。”张灵均说。 杜若匆匆点头,又把全部心神都放到了碗里。他不用筷子,而是用汤勺,连汤带鱼片地大口吞下,没几下就吃得碗里只剩一点汤和青椒末。 他又舀了满满一碗的热汤鱼片。 当他第三次埋头苦吃,朝有酒拿起铁勺,给张灵均的碗里添满了鱼片,给自己舀一勺,最后给抬起头来的杜若打满汤和鱼片。 “杜若吃饭很急。”朝有酒趁着杜若咕噜咕噜喝汤,转头对张灵均说,“你别管他,他最后肯定能吃饱,你先自己把碗堆满。” 张灵均被辣得直吸鼻子,一边吸一边胡乱点头。 六斤鱼片很快被瓜分得丁点不剩,杜若积极主动地调大火,把蔬菜一股脑地倒进锅里。 “点米饭吗?”杜若问,他吃的中途又去添了两次青椒末,现在嘴唇都肿起来了。 张灵均和朝有酒都摇头。 张灵均:“吃不下了,再吃点菜差不多。” 朝有酒:“吃火锅不需要米饭。” 于是三个人的嘴都空置下来,又都不想玩手机,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醉哥很照顾人哦。”杜若说。 张灵均马上就理解了杜若口里的“醉哥”是在叫谁。 他笑了:“醉哥?不该叫酒哥吗,哦——”他很快反应过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所以醉。” “我觉得这么叫很好听。醉哥的名字本来也很好听了,像武侠小说里的角色。”杜若喜滋滋的,“不过不是很像主角,像那种……像那种武力顶峰的配角。” 杜若比划着,举例道:“像独孤求败、西门吹雪。醉哥的名字就这个风格。” “我妈确实是个狂热的武侠爱好者。”朝有酒说,“她给我取的名字。” “那是说,你爸是外国人啊。”杜若好奇,“还是更前面那一辈?” “我爸是德国人。”朝有酒回答,“我妈是中国人。” 张灵均问:“那你应该会讲德语?” “会讲。” “你还会讲英语,哇,三语人才!”杜若羡慕地感叹,“太厉害了!” 张灵均很感兴趣:“那你能做翻译吗?” 朝有酒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国内,接受过系统的中文和英语教育,德语是我放假时去德国和我爸待在一起,在那个环境里听会的。所以我德语的日常对话没问题,阅读和书写水平都不怎么样,做翻译比较困难。” “但你要是想往这个方向发展,总是要比我们这些简单很多吧?”杜若说。 “对。”朝有酒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做翻译呢?”杜若问。 “我不怎么感兴趣,而且翻译对我来说算是一种枯燥的重复劳动。” 张灵均和杜若都没有听懂。 朝有酒进一步解释:“对我来说,翻译就像,你说‘他在做什么’,而我翻译说,‘他在干嘛’。因为我有两种主要的语言系统,翻译时不会有思考怎么转换语言的过程,对我来说,翻译两种语言,只是把上一句话换一个表达重复一遍。” 或许是吃饱后脑子不够用。 杜若发呆。 张灵均满脸迷茫,又不好意思再问。 “一般的翻译会有两个转换过程。”朝有酒进一步解释道,“先去理解这门外语在说什么,再思考怎么信、达、雅地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对我来说这两个过程都不存在。” “哦——”杜若明白了,“那是好无聊。” 张灵均轻声说:“像应声虫。” “也不会这么简单,正统的翻译还需要大量专业训练。”朝有酒说,“我只是不感兴趣。” 他们又乱七八糟地聊了一通。 张灵均和杜若终于能自然地和对方说笑了,还交流起朝有酒不了解的漫画和番剧。 杜若说得眉飞色舞,偶尔还会大笑,张灵均就内敛很多,通常都是在杜若说话时点头附和,或者不太赞同地保持沉默。 这两人忙着说话,朝有酒一个人吃掉了大多数蔬菜。 直到杜若终于意识到他们吃了近四个小时。 “现在就算去漫展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去算啦,明年再去也可以的。” 他这么说着,毫无动摇的样子。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臭毛病 一出鱼火锅店的门,三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我们怎么回去?”杜若含糊地问。 他的脸颊一边鼓了一小块。之前就说好了是他请客吃火锅,朝有酒和张灵均都没有和他争抢着去结账,杜若付完钱后顺手在前台抓了三颗薄荷糖。 朝有酒没有要糖,他不喜欢薄荷味。张灵均倒是吃了糖,但他直接把糖块给嚼了。 只有杜若,像小孩子一样珍惜地含着薄荷糖,不停地用舌头将糖块从左脸颊推到右脸颊,又从右脸颊推到左脸颊。 “打车?”张灵均说。 杜若摇头:“我吃得太饱了,我吃太饱的时候会晕车……我们坐公交车怎么样?公交车我不晕。” 张灵均犹豫了一下,说:“可以啊。” “还是走回去吧,我们身上火锅味太重了,路上吹吹风,还能散味。”朝有酒看了张灵均一眼。 他能看出张灵均不太情愿坐公交车。刚才和杜若聊天的时候也这样,明明不是真心赞同杜若的话,可杜若说完,他还是会点头附和。 杜若打开地图查了一下,惊呼道:“哇!要走四十多分钟呢!快一个小时了!” “嗯?”朝有酒疑惑,“那怎么了?” “别拿我们这种宅的体力和你这种大早上起来晨跑的人比,醉哥,那可是一个小时。”杜若连连摇头,“太远了,我走不动,太远了。” “哪有那么夸张,软件上显示的时间比你正常走路要慢很多,真的走起来,最多只要半小时。”张灵均失笑,“在漫展展会里走的路,比我们走回寝室要走路的多多了。” “那怎么能一样……在漫展里是在逛展会,走回寝室就是在大马路边上走而已……” 朝有酒一锤定音:“我们走回去。” 他转过身,也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回寝室的路要怎么走。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好友申请跳了出来。 是赵青云通过大群发来的。 发送时间一个多小时前。 朝有酒通过了对方的申请,还没把画面切到地图软件,对话框里就跳出一条消息。 赵青云:室友好 赵青云:糯米团微笑.jpg 朝有酒回道:你好。 “你在看什么?”杜若在他身后问,“你终于意识到这段路程对宅来说太遥远了吗醉哥?” “新室友发消息过来了。”朝有酒回答,“赵青云,你对床。” “他加你了吗?”杜若很惊讶。 “嗯。” “那应该是有什么事想要和你商量,八成是他想把寝室里的一些东西换掉,来问问你的意见。”杜若说。 张灵均问杜若:“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赵青云嘛,家里很有钱的。”杜若跟张灵均科普,“大一的时候,他受不了学校给寝室配的旧电器,自己掏钱给换成了更好的。寝室有人酸他,被他排挤得换寝了。” 张灵均咂舌:“是他啊。我好像也听说过。” 他说:“他买的空调、饮水机、冰箱什么的,买之前和室友商量过,买了以后也都给室友用,每个月的电费他也主动缴大头。大家占了他便宜,就对他客气了点,结果有一个室友,对着赵青云不吭声,但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地骂其他人舔。赵青云也没排挤他,其他人把他弄走的。” 杜若撇了撇嘴:“你听说得不全。他明面上是没说什么,最后结果呢?” “他什么也没干,还是那个有钱又大方的好人,偏偏讨厌的人走了。”杜若总结道,“这叫什么?这叫手段。” 好像还真是。 张灵均踌躇了一下,说:“他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别人吧?” “这种事倒是没有出现过。”杜若想了想,“反正我问了一大圈,连他高中那边都问过了,他这个人嘛,只要你不主动惹他,他是不会介意给你占点便宜的。” “那要是惹了他?”张灵均战战兢兢。 “根据我搜集来的情况,”杜若也紧张起来了,“搬寝的搬寝,换班的换班。反正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碍他的眼。” 张灵均都吓得说不出话了。 朝有酒没有加入对话,但这两人的对话也被他尽收耳中。 杜若真是……在三次元是个社恐,在二次元却颇有点“知交遍天下”的意思。 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朝有酒抬起头,问:“他没有加你们?” 杜若和张灵均看着他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朝有酒问杜若:“他为什么只加我?” “哎?”杜若瞪大眼睛,“我、我也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啊。” 朝有酒说:“你猜一下。” “我猜……我猜?我怎么、怎么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杜若勉强地说,“那我猜的话,我猜,就、就是,齐骥从大一下学期就在外面租房,不管寝室的情况,这个一打听就知道;然后我和张灵均就、我们就,基本上没有不同意过什么,就、就很好说话嘛……” 张灵均默默地点头。 “至于另外一个室友,那个照清和——”杜若露出复杂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照清和,就,听说这个人挺——” 朝有酒看着他,无声催促。 “——挺奇葩的。”杜若吞了口唾沫,“我也不晓得怎么归纳嘛!反正听人讲他做的那些事儿就、就,奇葩又戏精。” 张灵均看上去人都傻了。 不是吧,他想,这个寝室的人员构成这么多样复杂?! “好消息是人也不坏。”杜若急急地补充道,“怪是怪了点,人不坏,不吵架不打架,不栽赃陷害也不背地里说人坏话,就是、就是有时候挺……戏精。” 朝有酒看了一眼对话框上方。 还是“正在输入”,断断续续的。 “继续说。”朝有酒说,“怎么个戏精法。” 杜若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听是听了很多,但要我现在就说一个,我也想不出来。” 说得也是。朝有酒点了点头:“嗯,那算了吧。” 赵青云那边的消息还是没发过来,朝有酒也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和张灵均、杜若两人往学校的方向走。 入秋后天气越来越冷,这两天又降了一次温,路上已经有人穿上了薄款的羽绒服。 他们三个毕竟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男人,正是火力旺盛的时候,杜若还在外套里面配了条毛衣,张灵均的外套是件看起来就挺保暖的短绒夹克,朝有酒就只套了件卫衣。 “醉哥你不冷啊。”张灵均羡慕地问。 “不冷。”朝有酒回答。室外的温度怎么也有个十几度,一直走动的话,还真说不上冷,而且他们才刚吃完火锅,这会儿刚好是身体最温暖的时候。 他看了眼双手插兜的杜若,又看了看为了美观敞着外套,脖子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的张灵均。 “你们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多运动。”朝有酒说。 “我这跟身体虚没关系的醉哥,我老家一年最冷的时候也有二十四五度,我就是不习惯这边的温度。”张灵均立马说,“我八百米体测跑两分半,这成绩不跟运动员比,放哪儿都是优秀档。” 杜若默默退出了群聊。 “那你穿得太薄了。”朝有酒说。 “我也没想到前几天还有快二十度,今天就只有十度出头了啊。”张灵均叹了口气,“最厚的那几件衣服还在路上,快递信息显示要明后天才能到。” 朝有酒稍微加快了脚步,杜若和张灵均浑然不觉地跟着,渐渐也走得暖和起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看来是赵青云终于把他写了不知道多久的消息发了过来。 “稍等,我看看手机。”朝有酒在一棵树边停下来。 张灵均和杜若跟着他一起停下,并且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凑到了一起。 赵青云果然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信息。 开头空两个字,还分了段,标点也有好好使用。 还没看清楚信息的内容,朝有酒就已经感受到对方的诚恳态度了。 “不好意思,我想了好久要怎么说才好哈哈哈,久等了吧?因为情况怎么说也还是有点尴尬,所以我犹豫了好久要怎么开口,不过思考了好半天之后,还是直说算了。是这样的,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太习惯学校宿舍提供的电器,所以想把它们都换掉。 “这种事学校没有明确规定,但已经确定查寝不会被扣分了。之前有个寝室还把照明灯改成了ktv里的那种可以旋转的炫彩灯,查寝的老师也没有说什么,所以不用担心,这不违反什么规定。 “寝室原本的那些电器可以直接交给宿管老师,做一下登记就可以了,毕业的时候我会再找人把它们装回去,这点我和本楼的宿管老师说好了,没有问题。 “我具体想要换掉的是空调、洗衣机、浴室里的喷头和厕所的冲水器,另外,我还想再给寝室添一点设备,具体是小冰箱、饮水机、壁挂式取暖器和扫地机。 “因为装这些主要是我想自己方便一点,电器多少也会占些位置,可能会给大家造成一点麻烦,我也不希望多出的电费让大家为难,可以的话,多出来的那部分费用我会负责的,这点请不要推辞,就当是大家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呢?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们还可以再商量的。” 朝有酒很快读完了信息。 他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人臭毛病有点多。 不过说话还挺漂亮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时间差 不过这种事不该由他们两个说了算。 朝有酒抬起头,问杜若和张灵均:“赵青云是想换一下寝室的电器,问我有什么想法。你们还没收到他的好友申请?” 杜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收到呢,可能是觉得没必要问我们。” “是啊,我们没什么意见,他想换的话随便他了。”张灵均也很无所谓,“不问我们正好,这种事要认真商量才比较奇怪。钱都是他出,东西我们也用,说到底是我们占便宜。” “不问我们正好。”杜若赞同地点头,又补充道,“醉哥跟我们不一样,醉哥还是要问一下的。”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朝有酒想。 他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而是低下头,回复了赵青云的消息。 朝有酒:看起来你都安排好了,我没有意见。你问过其他人了吗? 赵青云回得很快,速度和杜若不相上下:那就好其他人我还没问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这话说的,难道他就可能会拒绝?杜若和张灵均可能太好说话了点,但他也是不好说话的类型啊。 赵青云:你们是一起出去聚餐了吧我和宿管老师商量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赵青云:顺便帮我问问他们的意见怎么样? 朝有酒:…… 赵青云捧着手机靠在阳台门口,对着这个省略符号笑出了声。 “全都装好了老板,”维修工从厕所里探出半个身体,“旧的这些就是搬到楼下的车上是吧?” “对。”赵青云抬起头,“搬下去吧,动作轻一点,这个点可能有同学还在睡午觉。” 他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清爽明亮得令人心生好感。 他从门口让开位置,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灰尘和灰絮,走到寝室门口招呼道:“阿姨,可以进来打扫了。” “好嘞。”等在寝室外面、拎着各种清扫用具的中年女人痛快地应了一声,“老板你在外面等着就行,消毒水有味儿。” 赵青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半掩上寝室的门,斜倚在门沿上,又抬起手机。 对话框上的最后一条消息依然是朝有酒发来的省略号。 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别误会我不是想要你帮我说服他们只是他们两个都不是能在还不熟悉的时候认真交流信息的性格 赵青云:你也感觉到了吧?有一个中间人帮忙传话他们只会松口气 朝有酒:…… 朝有酒:他们也没有意见。 赵青云:太感谢了 赵青云:等你们回寝室事情应该就完全解决了不用担心他们换完电器会把寝室清理干净的 朝有酒放下手机,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的杜若和张灵均说:“我告诉了他你们也同意。下次你们自己说。” 张灵均点头:“嗯嗯嗯,下次一定。” 杜若砸吧了一下嘴:“哎呀,赵青云也不定真的会和我们商量什么。” 朝有酒摇了摇头。 他们回到寝室,刚一拉开门,就被光洁如镜面的地板震住了,简直不敢直接下脚。 “回来了?”坐在书桌前的赵青云抬起头,看向门口。 像所有双眼都能看到他人外表的人一样,赵青云对一个人的外表有着明确的感知能力。在他的审美观点里,骨相的重要性大于一切,紧接着是言谈举止——也就是所谓的气质,随后才是这个人外表中的其他细节。 他对自己的外貌算得上十分满意。 他有一张不算完美但端正干净的脸,缺点是英俊得不够先声夺人,优点是任何一个审美不算猎奇的人都会认可他确实英俊。 他天生就有着适合被人挑剔的外表,且在任何打分标准下都能取得靠前的分数。当他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时,他最为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适合出现所有的正式场所,更能完美地融入其中。 可靠,爽朗,明亮,这都是能用来形容他的词。 在得知自己的新寝室后,他当然利用自己的能力打听过新室友的情况。 最让他吃惊的是,新寝室的每一个成员都有着远超过平均值的颜值,而这还是他通过证件照得出的评价。 真人果然都比证件照好看得多。 张灵均,光论颜值应当在全寝排第二,也是刚进门的这三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他漂亮得精美而细致,头脸很小,也最上镜,和证件照最像。 可惜他不过一两秒后就垂下了眼睛,他不敢和人对视,这暴露了他的心虚和懦弱。 杜若,最矮小,也最可爱。脸颊带着孩子气的丰满弧度,眼睛大而圆。他的眼神闪烁,显出无害的羞怯,哪怕正与人对视也像是躲在什么东西背后偷偷窥探。 倒很符合他躲在网络世界背后注视别人的性格。 最后,朝有酒。 赵青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所以将他留到了最后。 这是个强硬的人。他的表情,他的站姿,他的动作,他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在向人加强这个印象。他强硬得不可撼动,神态里却带着天然的舒展和坦诚。 他令人敬畏和信服。 毋庸置疑的领导者气质。这让赵青云产生了一种受到挑衅的隐约怒火,但最让他冒火的是他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他保持着灿烂的笑脸,盯着朝有酒。 朝有酒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简短地说:“嗯。” 他将视线移到赵青云坐的旋转皮椅上,又稍微打量了一下赵青云桌面的三台显示器,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桌前。 杜若和张灵均也赶紧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在心里舒了口气。 “你们去吃火锅了?”赵青云兴致勃勃。 寝室里安静了几秒。 “对,鱼片火锅。”朝有酒回答了他的问题,“张灵均和杜若之前有了点小误会,所以我们去聚餐了。” “是这附近的店吗?味道怎么样?”赵青云笑着问。 “就在附近,还挺好吃的。是杜若找到的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依然是朝有酒回答他,“最好是等人来齐之后,全寝室一起聚餐。” “希望新室友不会引起新的误会,”赵青云乐了,“不然再好吃的火锅,短时间里连续吃三次也会腻的。” 这个玩笑让寝室里的气氛温和了许多,杜若偷笑起来,张灵均也停下了摆弄手机的动作。 赵青云转回椅子,打开了电脑。 “对了,你们玩游戏吗?”他语调轻松地问。 “什么都玩一点,但是都不太玩。”朝有酒回答。 “我只玩手机上的游戏,”杜若说,“好多游戏我的笔记本带不动,干脆就不玩了。” “偶尔打一打,技术很菜所以玩得很少。”张灵均慢了半拍。 赵青云遗憾:“这样。我还以为我们能全寝室一起联机打游戏,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他取下挂在显示屏上的耳机戴上,又拿起手柄,把木质的手柄托推到了远一点的位置,将心神投入新的一局游戏之中。 等确定他真的是在打游戏,杜若才偷偷摸摸地翻开通讯软件,给张灵均发消息。 他给张灵均的备注是“叫叫丸子头”,而他自己的id是一个“。”,从来没换过。 不知道张灵均是怎么备注他的,倒是醉哥会怎么备注很好猜——肯定就直接备注了他的名字。 其他人这么搞很无趣,但放在醉哥身上,杜若只觉得,醉哥不愧是三次元社交大师…… 。:你感受到刚才的氛围了吗! 。:你肯定感受到了!我的天我大气都不敢喘了! 。:那种,那种一触即发的气氛,那种眼神之间的搏斗! 。:不过主要是赵青云挑起的,我看醉哥稳得很。赵青云是不是看醉哥有点不顺眼啊 半晌,对面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叫叫丸子头:图片.jpg 图片上画了两个对视的小人,相撞的视线是两道闪电,整张图都因为他们眼中的闪电裂开了,旁边还加了“噼里啪啦”的小字音效。 。:捶地爆笑.jpg 。:画得好! 叫叫丸子头:醉哥没有我画得那么盛气凌人 叫叫丸子头:赵青云就比我画得要盛气凌人多了 。:对对对醉哥情绪没这么外露 。:哎,醉哥也不是情绪外露不外露的事儿,醉哥就是平平静静的,八风不动,大将风范儿! 。:他这么搞,衬得赵青云的表现都有点儿炸毛劲儿了 叫叫丸子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不过说真的啊 。:我觉得醉哥肯定把这事儿给记住了 叫叫丸子头:?什么事 。:赵青云先斩后奏的事儿啊! 。:时间差一算就知道了,从他跟醉哥联系,到我们回寝室,这之间大概有半个小时的空档 。:就这半个小时,他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换了,顺便还叫人打扫了个卫生? 。:我刚才去厕所看了一眼,地砖缝都洗得白白净净的,还有点消毒水味,还有淋浴那边的水垢也洗干净了 。:要搞得这么干净,光打扫都要半小时 叫叫丸子头:……我没注意到 叫叫丸子头:那他是把电器都换好了才和醉哥商量? 叫叫丸子头:好奇葩 杜若对此倒有不一样的意见,照着正常情况来说,这种一个人出钱全寝室都占便宜的事,确实很少会有人拒绝。赵青云这么干还算不上“奇葩”,只能说是不太地道,不让人痛快。 叫叫丸子头:不过他买了扫地机 叫叫丸子头:还是能拖地的一体式扫地机,我拍照识图搜了,进口货,万多块 叫叫丸子头:大家都不用扫地拖地了,一周清理一下扫地机的机箱,给水箱加满水就完事儿 杜若惊叹了,万万没想到他们寝室居然能摆脱“这次轮到谁打扫”的争吵。 。:不是奇葩,是大好人 张灵均盯着杜若发来的这条消息,一时想笑自己,一时又笑不出来。 他不知怎么回复,于是复制了杜若发来的消息,又发回杜若。 叫叫丸子头:不是奇葩,是大好人 杜若觉得他们迅速达成共识,心满意足地切出了对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不怎么样 尽管这学期还没有正式开学,朝有酒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 书桌上的东西还没有全部整理好,书架也是空的。上学期买的书大部分被他带回家了,这学期只挑挑拣拣地带了几本过来,新下单的书还在路上。 一些便签、书签之类的小东西还没有拿出来,书桌上的置物盒也还空着,朝有酒整理着桌面,抽空又看了眼手机消息。 九月份,大一新生即将入学,社团招新就在开学的第二周,这都是刚开学就要准备的。 朝有酒一共加入了三个社团,影视评论社、公益社和攀岩社。他没有在任何一个社团担任干部,但被三个社团的宣传干部轮番磨着去做社团招新。 答应了一个,就得拒绝另一个。 朝有酒不喜欢这种三选一的局面,所以都没有答应,可惜三个干部都不死心,还在发消息劝他,同时给出了种种“只要你来,就能……”的许诺。 他费了点功夫才说服他们。 公益社是最好打发的,参加社团活动可以累计社会实践类学分,所以公益社一向不发愁招人;影视评论社除了爱好者会加入外,不少影视专业的学生会选择加入,总体上也不缺人,所以同样很快就偃旗息鼓。 唯独攀岩社,招人比较困难,干部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劝说朝有酒去招新。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攀岩社的宣传委员,收拾好了桌面和抽屉,把这学期的课表下载到日历软件上,晚饭的点也到了。 毕竟是刚开学,大家都还不熟,朝有酒问了一声:“你们晚饭吃什么?” 回应零零落落的。 杜若说:“中午吃够饱了,现在不饿,等晚上吃点夜宵。” 张灵均说:“我点了份炒饭。” 赵青云就在朝有酒左手边,却没声儿。朝有酒看了一眼,对方还在游戏里激战,恐怕短时间内想不起来吃饭这回事。 大学生附近的外卖店流动性很强,上学期还开的店,可能这学期就超出配送范围或者不开了。 历史记录里的店果然下线了大半,仅剩的几个也没开张。朝有酒翻了一下推荐的店铺,随便选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韩式拌饭下单。 吃完饭,朝有酒出门散步消食。 新宿舍附近的情况和旧宿舍不太一样,尽管这两个宿舍之间的直线距离不算远,可繁荣的程度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旧宿舍是地下,新宿舍是天上。 才走了短短几分钟,朝有酒已经路过了一个小超市、一个小型美食中心、一家挺大的网咖,还有一个聚集了不少女生的精品店一条街。 他还看到了一个健身房,健身房外墙是大块玻璃拼接而成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两排跑步机满了将近一半。健身房旁边是理发店,摆在店门外的价目表对大学生来说,或许极具吸引力。 这边还有好几家旅馆。和宿舍区大门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些一看就是陪着新生过来报道的家长在门口站着。 等正式开学,这里的景色恐怕就不一样了。 朝有酒绕着附近走了几圈,走马观花地熟悉了附近的情况。一直逛到天都黑了,他才转回来,不紧不慢地往寝室走。 毕竟是大学城附近的街道,又快开学了,车流量很大。他出门那会儿路口在堵车,等到他要回寝了,路口还堵着,好几辆车就只艰难地挪动了百米不到。 最后一个还没到寝室的新室友可能就坐在某一辆被堵死的车上,这种想法让朝有酒多看了两眼车流。 几个交警站在车流中维持秩序,阻拦骑着电瓶或者摩托的学生从车流的缝隙通过。 朝有酒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宁愿冒着车祸的危险多抢一两秒,也不肯稍微绕个远路,或者多等上一会儿。 除了最后一波赶着开学日期到校报到的学生外,大部分学生都会提前一天到校。 寝室的楼道又拥挤了很多,隔了老远都能听到有些学生和送行的长辈操着乡音讲话。 由于身高和长相,朝有酒难免受到了一些注目礼。 走出去老远,朝有酒都还听到有个父亲肆无忌惮地问“你们楼里还有老外住啊”,和学生尴尬的“别说了爸,小声点儿,人家那明显是混血……他听得懂我们在说啥”。 他回到寝室,发觉杜若已经爬到床上,正侧躺着玩手机,灯光映出他贼兮兮的笑脸。 浴室里有水声,张灵均不在座位上,而赵青云还戴着耳机狂摁手柄。 他是打游戏打得晚饭都没顾上吃? 大一时朝有酒听说过某个学生沉迷游戏以至于期末考没有一科及格,最后被学校劝退的事迹,赵青云应当还没到这个程度,可也让他有点警惕。 他回了自己桌前,拿出六级真题做了一页,对答案,又把错题做上标记,返回去重新复习过去的错题。 张灵均踩着湿答答的拖鞋出了浴室,在浴室门口的吸水垫上蹭了蹭鞋底。 吸水垫也是赵青云买的。这都不用说,寝室里有很多赵青云完全没有谈及,但确实方便了每一个寝室成员的小物件。比如说洗漱台的隔板,比如说浴室里的置物架,比如说阳台上的装饰—— 赵青云花了钱。大家都知道赵青云花了钱。 张灵均过去没看有钱人不爽过,主要原因可能是他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真正意义上的有钱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直接地、丝毫不打折扣地直面同龄人的财富。 三观告诉他有钱是别人的事,赵青云严格意义上说没做错什么,感受却在告诉他他现在又酸又涩,喷涌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他看赵青云很不爽,又没办法面对心中突如其来的酸气,恍惚间都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才去洗澡冷静。 可感受到新淋浴喷头的细密水流,又在吸水垫上踩过,反而让他更压力爆棚。 路过朝有酒时他无意瞥了一眼,震惊得连脚步都放轻了。 醉哥居然这么早就在做六级的题! 这才开学!六级考试还有三个月……不,不对,醉哥居然都要考六级了! 四级都没报过名的张灵均羞愧地从朝有酒身后走开,又拎着吹风机,羞愧地回到了浴室,关上门吹头。 等他吹完头,拎着吹风机出来,朝有酒冷不丁说:“你不用专门躲到浴室吹的。” 张灵均:“!” 他距离被吓跌在地上,就差头发丝那么点儿。 这个夸张的反应,是朝有酒万万没有料到的。感觉上杜若可能会有这种反应,不过再想想,杜若被吓到后,可能整个人都会僵在原地。 朝有酒:“……你没事吧?” 看来上次会被杜若拍拍肩膀就吓得尖叫,是他的正常状态。 张灵均出不自然地一笑:“没事,没事。” 他不动声色地后撤,极力从朝有酒的面前避开。 朝有酒的身高和身材实在是会给人一点压力,他具体有多高?张灵均目测不出来,估摸着朝有酒至少也有一米八,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更大一点。 这么高的人站在面前给人的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张灵均清楚地记得,之前他们一起去吃鱼火锅的时候,朝有酒热得挽起了袖子,那两条手臂上竟然能看到肌肉。 他不害怕朝有酒会对他动手。 朝有酒不会这么做,不知怎么,张灵均就是有这么肯定。 但知道“我绝对打不过他”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完全丧失在朝有酒面前大声说话的勇气。 张灵均还记得刚才的话题:“我在房间里面吹头发不会打扰你?” “不会,我很难被打扰。”朝有酒说,“除非你能用吹风机吹出我的名字,否则我会自动过滤这些杂音。” 他开了个小玩笑,不是特别高明的笑话,可张灵均就是觉得很好笑。 “那你学习的时候很专注啊。”他笑着说。 “我就是在做事情的时候不太容易分心。”朝有酒回答。 他蹲下来,把吹风机拖到地上的插线头捡起来交给张灵均,又说:“下次直接出来吹头吧。那边的插孔没有保护罩,可能被水汽打湿,马上用电会有些危险。” 张灵均一心只想回到座位上,也不反驳,只是点头:“嗯知道了。” 他低下头,把吹风机的电线卷起来,打了个松松的结。 又抬起头时,他发现朝有酒还站在他面前没走。 现在张灵均真正紧张起来了。 “怎么了?”他忐忑地问,“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朝有酒说,他的口吻非常轻描淡写,可这一点也没让张灵均松懈,“我只是想问,你觉得赵青云怎么样。” 那当然是不怎么样。 岂止是不怎么样。 张灵均没蠢到把实话说出口,他打着哈哈:“我们还不熟……我能觉得什么啊?他人还挺大方的。别的我也不知道。” “嗯。”朝有酒说。 可某种直觉还是让张灵均后背紧绷。 果不其然,朝有酒又说:“他确实表现出了一些很不讨人喜欢的性格。” 张灵均想否认,可朝有酒已经回到书桌前去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一个问题 张灵均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插上耳机,胡乱从前排点了个视频。 上面到底是放的什么,他根本就没注意,只一个劲儿地瞎琢磨朝有酒的意思。 可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琢磨不出来。 张灵均自闭了。 他也没能自闭上太长时间,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刚刚点开的那个视频吸引过去。 视频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是舞蹈区知名舞见的唱跳视频。跳得很有几把刷子,虽然看起来简单,但真的要跳得好看却不容易。 至于唱——这首歌节奏感极强,起调也不算低,高.潮唱段更是往上飙了八个度,这位舞见的翻唱版本已经做了降调处理,更突出清甜可爱的感觉,但依然能听出她唱得十分勉强。 张灵均跟着音乐的节奏,轻声哼了几句,拿捏了一下,感觉自己能不降调地唱好这首歌。 他顿时有了几分翻唱的念头。 不过他现在在寝室里……要翻唱就不太好弄。 也就是考虑到这个,假期里他提前录了几首歌,就准备等到了学校再抽时间做后期和上传。 他的产量向来都不高,假期还能保持一周一首的频率,开学后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有一首,粉丝也都习惯了,不会催他。 把原唱收藏到录歌备选名单里,张灵均大脑放空地翻了翻新增的评论、弹幕和私信,该删的删,该举报的举报。 没有回复和点赞。他从一开始发翻唱就是玩票性质,到现在也没改变心意,没什么经营账号的必要。 再加上,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所以很难面对那些热情洋溢的彩虹屁。 他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全靠野路子。唱得还不错,有人爱听,还小小地有了点名声,那是运气,而运气这种东西,不可靠不说,也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当然,他瞎唱也能唱得不错,多少说明他在这方面有点天分,如果认真学习专业的技巧,未必不能在这个圈子里闯出一片名声。 可把某件事作为娱乐,和把某件事视为工作,完全是两个概念。 张灵均还不想失去作为一个唱见的单纯的快乐。 那能帮助他从现实生活中逃走,逃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地方。他喜欢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又多少有点害怕它,所以不敢过于依赖。 可惜不能逃走太久。 张灵均关掉网页,从唱见的身份中抽离出来,而后几乎立刻,他想起刚才和朝有酒的对话。 张灵均:“……”淦啊。 他烦恼到双手抓头,抓着抓着却又放轻了动作。 没办法,虽然他的发量正常,也没有脱发烦恼,但发质非常细软,视觉效果到底是有点稀疏。 张灵均一直很珍爱自己的头发。 这不仅仅是头发,这更是颜值的保证啊! 不,这么说还太轻浮了。这是颜值的问题吗?在年轻人脱发问题愈演愈烈的今天——头发,那就是一个男性的尊严! 张灵均拿出护发精油,在手心揉开,而后认真地在发梢涂抹均匀,最后再用气垫梳将头发梳理蓬松。 梳着梳着,不知怀抱着何种心情,他往赵青云那边看了一眼。 赵青云还在打游戏。他已经连打了五六个小时,中途别说吃晚饭,连水都没喝几口。 他也有这种状态,在录歌的时候,在小心翼翼地制作后期的时候,甚至在翻遍各种音乐榜,寻找下一首要翻唱的歌曲的时候。 没有真心实意地热爱过一件事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沉迷在爱好里会给人多大的享受。 如果不享受,又怎么会为此废寝忘食?尤其是情绪上头那会儿,根本感受不到冷热饥渴。 只想再多做一会儿自己喜欢的事情,再多享受一阵,再多远离现实一些。 张灵均还是看赵青云不爽,但已经不那么酸了。 有钱人的快乐,穷人当然想象不到。 但他家已经不穷很久了。现在不算很有钱,可生活也很富足,日子不再紧巴巴的,也有多余的闲钱支持他发展爱好。 张灵均给朝有酒发了消息:你还在学习吗 朝有酒正在查看学校电影放映厅的本学期放映片单,和影视评论社公布的本学期观影片单。 学校的多媒体楼里有一个能容纳百人的小型电影放映厅,每周固定会在周二和周四晚上放映电影,仅供内部师生观看,观影结束后,会领到一张盖了章的明信片作为纪念和证明。 影视评论社的活动时间则是在周五晚上,每个月第一次是组织观影,其他三次活动都是讨论、交流,并由指导老师进行讲解。 评论社的观影片单会从电影放映厅的的片单中抽取,也就是说,同一部电影会放映两遍。 如果周二或周四已经看过这部电影,可以凭明信片免签社团的观影活动。 朝有酒不太喜欢翘课或者不去社团活动,每学期专业课的课表是固定的,选修课则随学生自己安排,他需要把课程和社团活动的时间错开。 公益社和攀岩社倒没这个问题。 公益社活动不是在周末就是在假期,攀岩社的活动则和体育课的时间重合,选择体育课时选攀岩项就可以。 手机震动,朝有酒拿过来,回复张灵均:没有,在查社团时间。 张灵均:? 朝有酒:方便选课的时候把时间错开。 张灵均:你不是就加了三个社团吗? 朝有酒看着屏幕,一时间想说你怎么也知道我参加了几个社团,一时间又觉得完全没必要问这个。 他回:对。 张灵均:儿童的注视.jpg 张灵均: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朝有酒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扭头去看张灵均的方向。 游戏正酣的赵青云挡住了他的视线。 朝有酒想回头继续看手机消息,赵青云却暂停了游戏,把耳机拉到脖子上挂着,而后轻巧地转过椅子,正面朝向他:“有什么事?” “……你打了太久游戏了,”朝有酒只好说,“吃饭了吗?” “没有。” 赵青云又笑了。他好像天生就有张笑脸,而且笑得毫不收敛,嘴角有点歪地翘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这时候忽然想到这件事好像有点奇怪,但朝有酒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寝室里的所有成员都相貌端正,而且类型毫无重合。 张灵均是精美漂亮的那一挂。 杜若拥有在讨人喜欢这项上无出其右的可爱。 齐骥因为在他们短暂的接触时间里假发是歪的,而且衣衫不整,他没细看,可也能隐约回忆起对方的面庞:寥寥几根线条,组成一个极其优雅的剪影。 而赵青云,他英俊,又哪里都不怎么出彩。 唯独笑起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骄矜之态咄咄逼人,然而虎牙带来的俏皮感却又让他不惹人生厌。傲慢反而成就他的魅力了。 “你问我吃了吗,是要请我吃饭不成?”他问。 朝有酒的思绪在短短几秒里转过了好几道弯。 也许可以告诉赵青云,是张灵均注意到他没吃晚饭,又不好意思问他,所以才会有这段对话。 不行。赵青云不会信的。而且张灵均虽然能勉强配合这个说辞,可他还做不到配合得心甘情愿。他的社交技巧没这么圆滑。 赵青云为什么不会信?说不清,他表情里的某些细节在述说他对张灵均的轻视。 是张灵均过去做了什么?不太可能。要是有什么事,杜若早跟他抖落出来,八卦上一大串,而且也不会喝张灵均聊得那么开心。 那就是见面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张灵均不喜欢赵青云的理由很明显。而按照常规,一个人要是讨厌另一个人,那被讨厌的人只要感觉到了,就同样会讨厌那个讨厌自己的人。 赵青云并不讨厌张灵均,他轻视张灵均。 这两人的矛盾集中在同一件事上。 ——钱。 “我原本只打算问一声的。”朝有酒说,“不过要请你吃饭也可以,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哦。”赵青云的笑容收敛了点,他煞有介事地沉思了一下,“一个答案换一顿饭,我不亏。你问。” 不对,朝有酒想,钱可能是核心,但问题应该不止是钱。 现在的情势很明显,赵青云一开始就不想跟杜若和张灵均有什么联络。他最初就不怎么喜欢另两个室友,而这只可能是因为杜若和张灵均过去的行为。 杜若之前说过,跟他、张灵均没什么好商量的,他们都很好说话。 朝有酒隐约意识到了隔阂在哪里:赵青云似乎就是不喜欢“没什么性格”、“好说话”的人。 于是他把临到口头的“你花了多少钱改装寝室”咽下去,转而问: “要是一个人不能处理好寝室关系,是不是就说明他没什么能力?” 抻着耳朵偷偷听他们说话的张灵均顿时如坐针毡。 杜若举着手机,悄悄从手机后面偷瞄所有人的反应。 赵青云的笑脸凝固了一瞬。 “对。”他紧接着便露出了更明亮、更灿烂的笑,“我是这么觉得。” 名不虚传啊,朝有酒。 骂我没能力,他想,还骂得那么好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四个人的早晨 既然赵青云回答了问题,朝有酒也信守诺言地请赵青云说说想吃什么。 尽管他本人明确表示了不介意出门一趟,赵青云还是选了外卖。 他坐在自备的电竞椅上,脚蹭着地,滑到朝有酒的背后,指挥朝有酒滑动外卖软件:“往下,往下……停,就这个。” 他的手越过朝有酒的肩膀,在朝有酒的手机屏幕上一点。 他的态度太理所当然,动作也太快了,要是换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但朝有酒对赵青云滑到自己身边后会有的动作早有预料。 他轻轻一扬手机,躲开了赵青云的手指。 “我来点。”朝有酒说,“回你自己的位置去,把你要吃的放购物车,付款的时候选‘代付’,再把链接发给我。” 在他并不漫长但经历相当丰富的人生里,赵青云这种性格的人一点也不少见。 他们总是家境还行,有些能力,学识不错;性格多半比较开朗,相貌至少是中等偏上;会看人眼色,会调节气氛,会来事儿。 他们总表现得很有礼貌,很讲道理,会在日常的利益纷争中主动退让。 但同时,他们也总有意无意地指挥和管理他人,总在一群人中掌握主动权和话语权,更是总有办法通过累积起来的小对话、小动作,逐步侵占其他人的权利和空间。 朝有酒对这种人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那要看对方的为人到底如何。 但无论对方为人是好是坏,相处中,他多少会觉得这种人有点烦。 碰了个软钉子,赵青云的笑脸也不见有丝毫变化。 “真严肃,”他这么说着,还是滑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在我选的时候亲眼看看,提一提意见?万一我点个特别贵的呢?” 朝有酒也笑了:“我没有说价格有范围,你可以自定范围。” “那我点一顿大餐请全寝室吃。”赵青云恐吓道。 你会这么干才怪,朝有酒想,这种无异于社交自杀的事,连杜若都做不出来,更别说你了。 他都懒得回应这句话。 赵青云也没到回答,也若无其事打开手机,很快给朝有酒发来了支付链接。 朝有酒付了款,切回到和张灵均的聊天画面。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张灵均问了这个问题。 他说话并没有难懂到需要问第二次去确定话语背后有没有其他含义,张灵均似乎也不是真的没有听懂。 朝有酒回道:就是字面意思。赵青云没有表现出除了大方以外的其他性格,就连大方这个性格也被他展示得不那么好。 对话框上方出现了“正在输入中”,而后消失。 它出现,又消失;再一次出现,又再一次消失。 朝有酒耐心地等待着,盯着上方的标识,试图联想到张灵均反反复复打字,又反反复复将它们删掉时的表情。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简单。 朝有酒不习惯隔着屏幕和人交流,这种交流方式在他看来太缺乏真实性了。 人们在面对面交流时都会隔着一层什么,更何况再加上一层网络?能接收到的信息总是经过了更多的掩饰,同时被过滤掉表情和声音。 通过网络和人对话就像是阅读手语。 经过很长一段犹豫后,张灵均终于把信息发了过来。 张灵均:我其实也不算是讨厌他 不算是讨厌。这句话的用词非常微妙,也非常耐琢磨。 因为听不到张灵均的声音,也看不到张灵均此刻的表情和动作,朝有酒只能从这句话本身去思考。 他回:我知道。 张灵均:很明显吗? 朝有酒:如果你是说你不喜欢赵青云这件事,不算明显,但也不难看出来。 起码在寝室里的几个人全都看出来了。赵青云能看出来不让人意外,可杜若这个社恐竟然也能看出来。 杜若比朝有酒一开始感受到的要擅长社交得多。 也许杜若社恐,是因为他能敏感地觉察到其他人的情绪,却没办法做出应有的反应。 张灵均:……那是要怎么样的表现,才会又不算明显,又不难让人看出来啊 这点上把问题归咎于自己不合适,重点在那些“看出来”的人身上。 朝有酒:和你本身的表现关系不大。 朝有酒:你恰巧被分进了一个都挺擅长解读他人情绪的寝室。 张灵均迟迟没有回复,那个“正在输入中”的标识一次也没有出现。 也许这意味着对话结束了。 朝有酒把手机放到旁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决定把今晚剩下的清醒时间都交给某部电影。 鉴于最近这几天过得非常惊险刺激,朝有酒选了一部喜剧片。 但他只看了不到十分钟就无奈地选择退出,非常困惑为什么喜剧片就一定要拍得那么……嘈杂、吵闹,充满做作而夸张的细节,并且所有的细节都只是单纯地做作和夸张,这背后没有丝毫可支撑这种做作和夸张的剧情可言。 他转而选了另一部熟悉的喜剧片。 这部电影他已经看过太多次,因此无法再在看的过程里笑出声,但每一次看,它依然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 看完电影后朝有酒就洗漱睡觉了。其他人都还没睡,不过都很安静。 杜若躺在床上玩手机,赵青云还在打游戏,张灵均离得有些远,看不出在做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室友没有到寝室,而杜若对他的评价让朝有酒有些紧张。在所有类型的人当中,朝有酒最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的,就是“奇葩、戏精”,但又“不坏”的人。 而这个人还会成为会和他朝夕相处三年的室友。 朝有酒躺下来,闭上眼睛,清空思绪。 他很快就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了。 第二天他还是早起晨跑,跑完后在食堂吃了饭,又回到寝室。另外三个人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上,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随便翻开一页,安静地享受了一段时间。 赵青云起床了。 他从上床爬下来,光脚跳到地上,而后才穿好拖鞋,披上件衣服进了阳台左侧的厕所,紧接着他去了洗浴室,洗漱,并且洗了个澡。 早上洗澡,这不算是很常见的习惯。 水声稍微引起了朝有酒的注意,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赵青云从浴室出来,路过朝有酒时浑身都散发着香气。会留意到这个,是因为那股香气正好是朝有酒不喜欢的薄荷味,且留香十分持久。 紧接着起床的是张灵均,几乎是从梯子上滑下来的。 他落脚时小心翼翼地踩进拖鞋,当他站在地面上,两只脚都完整地放进了拖鞋里。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漱,而是坐到座位上,拖拖拉拉地磨蹭了一阵。 朝有酒并不打算窥伺室友们的隐私,但考虑到他们住在同一个寝室,某些个人习惯不可能不向所有人公开。 在刚刚认识的早晨,他难免多注意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所以他会承认,在安静的早晨,他确实听到了张灵均打开某个东西,又将它摆在桌面上的声音。他听到了翻动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寂静,而后张灵均从他身后路过,进了洗浴室。 张灵均在洗浴室花了很长时间,而他听起来并没有洗澡。 大早上的,一个人究竟能在洗浴室里做什么事情? 好奇心逐渐浮出,不过于浓烈,然而书还在面前摊开着,朝有酒却失去了读书的兴致。 他没有合上书,而是就这么一心二用地继续往后读。张灵均那边还是静得像不存在,赵青云那边却响动起来。 他把桌面上的显示器往后推,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电脑、鼠标放到桌面上,又将折叠的桌面延长板拉平,把外接的键盘放到延长板上。 他打开电脑,而后注视着屏幕,安静下来。 朝有酒在这宁静的空隙中往后读了几页。 张灵均从洗浴室出来了。 他拖拖沓沓地回到座位上,边走边打了个很大的呵欠。他从书架上拿下杯子,那是个很新的白色陶瓷杯,上面装饰着金色的花体英文字。 张灵均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站在饮水机前,小口小口地把水喝光,又接了一杯水,回到座位上,收拾起他刚才拿出来的东西。 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随即响声消失了,沉眠般的静谧回到了寝室之中。 杜若还在睡。 赵青云打破沉寂,扭过头问朝有酒:“你吃早饭了吗?” “我在食堂吃了。”朝有酒回答,扫视着书页上的字体,“你准备等去学校盖章签字的时候顺道在食堂吃,还是点外卖?” 今天就是正式开学的时间了,大学城里好几个大学,每个大学开学和放假的时间都不一样,他们学校一向开学最早、放假更早,假期也总是最长的。 大学城里的小店通常都随着这些学校的时间做生意,学生们放假,就缩短营业时间;学生们开学,就延长。 今年大学正式报道,不少店都能点早餐时间的外卖了。 “我吃麦片。”赵青云回答,他斟酌了一下,转向左侧,问张灵均,“你呢?” 张灵均吓了一跳:“我?我昨天买了面包,就是准备今天早上吃。” “你看过冰箱了吧。”赵青云说。 张灵均的心漏了一跳,顿时想起他因为不认识品牌所以悄悄拍照识别的事。 他不止是拍照识别的扫地机和冰箱,赵青云买的他不认识的电器——也就是赵青云买的所有电器——他都这么做了,只不过他单单和杜若说到了扫地机。 “嗯……”他含糊地回应。 “冰箱里有几瓶果酱,还有牛奶和咖啡。”赵青云把他的反应尽收眼中,但只微微一笑,“要吃直接拿就好,不用跟我讲。” “嗯嗯。”张灵均胡乱应下来,连谢谢都忘了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逗 这段对话过去了好几分钟,张灵均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道谢。 他心里觉得不需要向赵青云道谢,他本来就不打算去拿赵青云的果酱牛奶咖啡,可赵青云说了要吃直接拿,他要是不去,就好像他是对赵青云有什么意见似的。 虽然他确实对赵青云有意见。 但他有意见,和他表现出来对赵青云有意见是两回事。 大家也不是幼儿园的学生了,不是深仇大恨这一等级的交恶,面子功夫总得做好。 再说大学要换寝室也不是简单的事,但凡出了那么一回,没几天时间就整栋楼都知道了;整栋楼都知道,那距离整个学校都知道也不远了。 张灵均光是那么一想,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他拆开包装袋,对着面包片出了会儿神,悄悄往赵青云那边看了一眼。 赵青云正看着他,也不知是看了多久。 张灵均一下子抓紧了手里的面包。 赵青云扬了扬眉毛,了然一笑,问他:“讨厌蓝莓吗?” “……不讨厌。” “牛奶呢?” 张灵均意识到了什么:“不用,我……” “那看来是不讨厌。”赵青云站起身走了,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瓶果酱和一瓶牛奶。 他把它们放到张灵均的桌上。 这就是张灵均最讨厌赵青云的地方。这个新室友既不像杜若那样天真无害,也不像朝有酒那样体贴细致。他自顾自地为别人做决定,又不肯接受拒绝。 张灵均知道他这么想对赵青云不公平。说赵青云自顾自为别人做决定是真,可不肯接受拒绝却是假。 起码要拒绝过赵青云的决定,而赵青云拒绝了他的拒绝,才能这么说。 他没有拒绝过。 张灵均张了张嘴,在心里和自己作斗争。 赵青云靠在柜子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张灵均的斗争。 “……谢谢。”张灵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赵青云的兴致消失了,他用一种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轻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张灵均,客气地说:“不用谢。” 他并没有费心掩饰自己的情绪,张灵均感觉到了。 可最让张灵均感到受挫的,是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哪里让赵青云不满意。 张灵均不强求自己让所有人接受和满意,可如果他几乎从未弄懂过为什么别人不喜欢他,那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赵青云问。 “下午吧。”张灵均不确定地说,“或者快中午的时候。” “报道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早点去不用排队。”赵青云说,“吃完早饭一起去怎么样?” 张灵均不太情愿这么早就出门。他说:“杜若还没起床呢。” “谁知道他要睡到多久才起,没准要等到晚上八九点。”赵青云说,“我们三个醒了的先去报道。” 张灵均勉强地说:“那,好吧。” 赵青云看着他,扬起声音:“朝有酒?” “我等十一点去,盖过章正好去食堂吃午饭。”朝有酒回答。 “行。”赵青云轻松地说,“那我和张灵均先去好了。” 我也想等午饭时间再去! 张灵均无声呐喊。 他僵硬地捏着手里的面包,迎着赵青云似笑非笑的目光,怎么也说不出拒绝对方的话来。 他看出来了,赵青云知道。不仅仅是这一次,还有刚才的果酱和牛奶也是。赵青云知道他不想,可就是不开口给他递个台阶。 “你说呢?”赵青云又问道,“那就说好了,一起去?” 张灵均有些生气了,他抿着嘴唇不吭声,又没法开口说不。 “他和我一起去。”不远处,朝有酒忽然说,“你也来。” 张灵均投去感激的眼神,朝有酒却微微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有点不满。 还没等张灵均分辨他到底是对谁不满,为什么不满,朝有酒又说:“你过来一下,赵青云。” “来了来了。”赵青云应道。 张灵均松了口气,赶忙吃起了被他捏得密实发热的面包。 “干嘛?”赵青云在朝有酒面前站定。 寝室又不大,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朝有酒当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看着赵青云理直气壮的表情,朝有酒又是头疼,又是哭笑不得。 “你怎么一个劲逼他。”他说,声调不高,好确保张灵均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谁?我?没有啊。”赵青云没这回事一样。 他的脸还真适合装无辜,但朝有酒才不吃赵青云这套。他说:“你把人逗生气了。” “谁?谁逗谁?谁生气了?”赵青云靠到柜子上,笑着舔自己的小虎牙,“你在说什么?” 朝有酒想,不仅臭毛病多,还喜欢逗人。 逗完张灵均不算,现在又来逗我了。 “这不算是处理好寝室关系。”朝有酒说,他烦恼地把书推到一边,侧过身准备长谈,“你要逗人,去逗杜若。” “杜若确实属于逗起来娱乐性和观赏性最强的那种。”赵青云见朝有酒不生气,也无趣地不再转移话题,“你不觉得张灵均让人不痛快吗?” 朝有酒不置可否,说:“继续。” “我也没有强迫他做什么,强迫他接受什么,他自己不乐意又答应下来,还一副受气样。”赵青云还是笑着说话,“他不乐意就说不,不说不那就是同意。这副样子是给谁摆脸色?” 朝有酒依然不置可否的模样,说:“嗯。你说得对。” 他明明是在同意赵青云说的话,可他自己的行为却和他同意的话截然相反。 他什么反对的东西都没说,就已经把所有的反对都说尽了。 被人这么软钉子般地反对一下是很难生气的,赵青云也没生气,却不太开心。 他不笑了,眼睛瞪大起来,唇角下撇着,滑落成一个郁闷的小拱桥。 他说:“谁有闲空随时关注他的情绪?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啊。” 朝有酒扬了扬眉,还是说:“对,别人又不是他妈,没必要惯着他。”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赵青云脸上的小拱桥翻了个面,从郁闷翻成忍笑,“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这么爱当好人?” 而且朝有酒这人,他想,你真是没法对他发作。 “寝室里的事情没有闲事。”朝有酒也笑了,“我也没有爱当好人,我只是比你好得更明显。” 赵青云说:“我算好?” 朝有酒端详着众赵青云的表情,琢磨着赵青云的语气,感到十分有趣。 他确实见过很多人,也接触过很多人。但在这所有人当中,赵青云的情绪变化之丰富,潜台词之复杂,思维之敏捷,依然是数一数二的。 “嗯对。”朝有酒说,“但你不怎么把大多数人认可的‘好人规则’放在眼里。你不是善待他人,而是‘没有恶意’。” 善待他人和没有恶意,这两种性格,前者无疑更讨人喜欢。 而后者,却往往更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见过越多人,朝有酒就越是认识到,在不涉及利益矛盾的情况下表现得友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花不了一个人太多精力。 但“没有恶意”是稀缺的品格。 它要求高度稳定的三观,足够自洽的思维逻辑,甚至还需要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式的、傲慢的高尚。 “我们才认识多久,有一天吗。”赵青云懒洋洋地说,“你就敢判断我是个什么人了?” 朝有酒平静地指出:“你还不认识我,就敢判断我是什么人了。” “我判断的不是你,是杜若和张灵均。”赵青云脸上的笑容伸展开来,“我还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他们俩还算正常,但和你有关的说法,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太夸张了。” 朝有酒没回答这句话。 “好人。他们都这么说你,惊人的口风一致。”赵青云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点着头,“猛一听像是套话,但是,当‘好人’这种评价出现在生活里的时候,这个词已经是一个人能够获得的称赞上限了。” 朝有酒还是没说话。 他感觉到赵青云很有谈性,也感觉到赵青云说话时的层次感很强。 他同时也感觉到赵青云有着极强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尽管时机有点不合时宜,朝有酒还是情不自禁地将赵青云联想成了一只暗中观察的猫。 是只大猫。傲慢,多变,敏捷,用奇特的方式向人示好。 他蹲坐在桌面上,一巴掌推下水杯,任由它砸得粉碎,然后歪着头观察你的反应。 这么做并非出于恶意,纯粹是他在逗你。 而这就是他刚才对张灵均做的事情。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张灵均就错误地把它解读成了恶意。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好人了。”赵青云观察着朝有酒的表情,“就比如你刚才插手我和张灵均说话。一般人面对矛盾,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地做和事佬。他们这么干,绝大部分不是出于关心,而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又或者就是不愿意面对紧张的局面。” “但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赵青云说,“你给人的感觉是,你是真的关心,也是真的想为所有人好。” 朝有酒知道赵青云没有把话说完。 他也知道接下来赵青云会刺上一句,就像他无视张灵均的沉默拒绝,就像猫把桌上的杯子扫到地面砸得粉碎。 果然,赵青云说:“这种感觉让我有点恶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朝有酒满头问号 说完这句话,赵青云就开始等朝有酒的反应。 他喜欢等待别人的反应,尤其是在他说了他知道会让听到的人不爽的真心话以后。 多半人都会恼羞成怒又强自忍耐,或者笑着打个哈哈,轻描淡写地带过。 偶尔也会有人一戳就爆,张嘴就回应一串脏话——而且连脏话都说得狗屁不通,除了暴露自己贫乏的脑容量外,毫无其他作用。 极少数人能回他以更加刻薄的奚落,或是揪准他话语之中的逻辑发散开来,或是挖掘他言辞背后的隐含意味;而回话的风格也相当多变,或是幽默,或是尖锐,或是冷酷,或是温情。 最后一种人对赵青云来说是有趣到可以作为朋友的。 但他们也总是会因为各种理由和他渐行渐远,对此赵青云并无太多额外的心情可说。 人生毕竟就是如此,很少相遇,很多分离。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没有比朝有酒的回应更加重要的事情。即使十二级大地震会在下一秒到来,将他们全部掩埋在水泥和钢筋之下,他也必然只会继续等朝有酒要说的话。 朝有酒说:“嗯,我了解了。” 这是个陌生且全新的反应。赵青云疑惑地拧起眉:“你了解什么了?” 了解你以逗弄他人和观察他人反应为乐了,朝有酒想。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人类观察爱好者。 这种性格的人他也认识不少——或许杜若称他为“现充”的说法是对的,他确实认识很多人,其中当然也囊括了奇怪的人。 不,仔细想想,他认识的奇怪的人在总人数中所占据的比例太高了些。 朝有酒不打算再和赵青云继续交谈下去,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就算他自己很相信面对面的真诚交流有利于友谊的增长,可所有事都有个度。 说得太少不行,说得太多也不行。 他转过身,重新打开书,往前翻了几页,继续读了下去。赵青云捉摸不透地盯着朝有酒看了一阵,放弃了继续这个无聊的举动,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中午十一点左右,手机设定的震动铃声响了。 朝有酒叫另外两个醒着的室友:“走了,去盖章报道了。” 杜若还没有醒,在床上缩成一团,睡得十分香甜。 他的床位正在赵青云正对面,赵青云站起来的时候顺便往杜若的桌面看了一眼。 “他的学生证就放在桌上。”他说,“顺便帮他带过去盖章吧。” 张灵均很惊讶:“报道也能让人代敲章吗?” 他得到了赵青云一记注目礼。 “可以代敲。”朝有酒说,“原则上是不可以,但辅导员大部分对这个管得比较松,最多就说你几句。有的辅导员干脆就把章给班长,让班长帮她敲。” 不过张灵均能问出这个问题……朝有酒也算是知道张灵均的社交状态有多独了。 赵青云已经走到杜若的桌边去拿学生证了,他的脚步不重,却令杜若惊醒过来。 “……等下,等下再起来,让我再睡五分钟……”杜若意识不清地喊,“就五分钟……” “你醒了?”赵青云伏在床边的栏杆上问。 杜若沉沉地睡了几秒,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睁开眼。 赵青云伏趴在床边,把脑袋歪到和地面平行的角度,看着杜若。 杜若:“!” 他和赵青云对视着,慢慢地、慢慢地滑进了被子深处,直到被子盖住他的下半张脸,只一双眼睛留在外面,滴溜溜地左转右转。 “干嘛呀?”他小声问赵青云。 “起床了。”赵青云也学着他小声说话,“你昨晚多久睡的?” “两点……三点……两点半?” “那也该起了。” “现在几点呀?”杜若问。 “十一点。” 杜若大惊失色:“哎——我把白天都睡过了吗!糟了今天要报道哇!我学生证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了!” “是上午十一点,不是晚上十一点。” “哦哦,那还好。”杜若平静了下来,他看了看明显准备出门的三个室友,“你们都是要去报道吗?” “对。”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杜若掀开被子,像只灵巧的小猴子一样攀着梯.子往下爬,爬到一半就跳下去,光着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赵青云让开身体,好让杜若去柜子里翻衣服。 杜若边揉眼睛边豪爽地把柜门向外一拉,顿时,一坨揉成团的布料就从柜子里掉了出来,先是扑进杜若的怀中,又向下一滚,在地面上肆意打开了。 全寝室都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就等着杜若一个人,这东西一掉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朝有酒暗叫不好。 那团布料,正是杜若买回来、洗好了、晾干了,却没机会穿上的水手服。 杜若当场傻成了木头。 ……这可真是,遇到突发状况就永远指望不上他。 朝有酒迅速扫了一眼张灵均和赵青云。张灵均也是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样子,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水手服;至于距离最近的赵青云,他已经在笑了。 “你还挺适合穿这种类型的裙子,”赵青云笑着说,弯下腰把水手服捡起来,“不过这套的布料不怎么样啊,有点透。” 说着,他把这套水手服抖开,举在面前观赏了一下整体效果,评价道:“质感不太好,穿着好看是好看,不会很舒服。而且都被你揉皱了。” 杜若张着嘴看着他,眼神疯狂震动。 张灵均看起来也被赵青云的反应给惊呆了。 寝室里安静无言,朝有酒或许是除赵青云之外唯一一个保有理智的。然而就算是他,也在赵青云的这一整套操作中感到失去语言能力。 不止语言能力,连思考能力都暂时停摆了。 赵青云放下水手服,环顾四周:“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他的眼神重点放在了朝有酒脸上,朝有酒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我不熟悉裙子。你……对这个有研究?” 赵青云露出一个有点被滑稽到的表情,熟练地把手中的水手服叠好,示意杜若伸手。 杜若木愣愣地平举起手臂,赵青云将叠得平平整整的水手服放上去,转头走向自己的床位。 他拉开自己的柜子,很明显地做了意味着一个思考的停顿,而后从柜子中的一格拽出个漂亮的木箱放到地上。 “都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他蹲着打开木箱,“靠近一点。” 杜若和张灵均像受召唤般凑了过去,一人占据了木箱的一边,朝有酒就没靠近了。 他……不知怎么……隐约觉得那个木箱里有什么他完全不了解、不熟悉,也完全不打算去了解、熟悉的东西…… 木箱被完全打开,里面是防尘布袋。 赵青云偏过头,很明显地打量和评估着杜若的体型,而后翻动着布袋,拉开了下方某个布袋的拉链,取出了放在布袋里面的东西。 “哇!”杜若发出一声惊叹。 张灵均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青云手里的东西。 尽管已有预感,也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惊住的朝有酒……默默扶住椅背。 那是条——蓬蓬裙吧,大概? 看上去相当高级的样子,整体呈现出优雅的淡粉色,蓬松的领口和裙摆上层叠地堆着褶皱,褶皱尾端装饰着蕾丝和珍珠。除此以外,看不出原型的刺绣也相当密集,丝带花朵在腰线下方连成一片,腰线收紧处则有一个巨大的、带宝石的蝴蝶结。 这整条裙子给朝有酒的感觉是复杂到看着眼晕,麻烦到不像是给人穿的东西。 确实漂亮得闪闪发光。 不过这是什么? 婚纱吗? 好像不是婚纱? 是伴娘穿的? 也不像是伴娘会穿的裙子啊? 难道是什么戏服? 给公主的扮演者穿的裙子? “好漂亮!”杜若惊叹不已,直勾勾地盯着这条裙子看。 张灵均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一般说:“这个我好像见过有人穿,很贵的……” 为什么你们都认识这是什么啊! 朝有酒诡异地感觉到自己被排斥在外,而这三个人通过他意识不到的方式进行了完整的交流。 “好看吧?”赵青云笑得灿烂。 “嗯嗯嗯超好看。”杜若像是溺水的人头在水面上玩儿命起伏一样点头,“不过这个的尺寸比你小不少,你穿不进去啊。” 朝有酒:“……” 等等? 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是不小心走神了? 是不是有一吨对话被我错过了? 为什么你就干脆默认这是赵青云买给自己的? 他不能是买给女朋友的吗? 张灵均咳嗽了一声,这令朝有酒无比欣慰,他想总算有人会对此提出异议了…… 张灵均清完嗓子后说:“穿不进去也可以买啊,这种裙子经常只卖一期,不买就绝版了,有闲钱的话,就算不穿也能买来收藏嘛。等没兴趣了还能转手出掉,说不定价格还能翻个倍。” 怎么连你也默认赵青云是买来给自己穿的! 怎么连你也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你提出异议的方式不对啊! 朝有酒满头问号。 他想我真是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用尽了我一年份的震惊、一年份的迷茫、一年份的无语凝噎……而截至目前,还有个室友没有出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你太奇怪了!” 杜若、张灵均和赵青云还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讨论这条画风华贵的裙子。 “这个布料摸起来好舒服……我从来没这么摸到过这种小裙子……”杜若爱惜地用指腹抚摸裙摆的蕾丝,“哇这个针脚,也太密了!哇蕾丝也好细腻!” 他的眼睛都变成粉色心形了。 “这种裙子好像不能机洗,不能热水洗,不能悬挂晾干。”张灵均没上手摸,可他的双眼也在朝外飙射爱心,“是个娇气的孩子呢。” 朝有酒哏住了。 喂喂……这是条裙子,不是孩子…… 他感到头晕目眩,心说我是谁?我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三个人都忙着欣赏裙子,还是杜若,勉勉强强地抽了点精力出来,欢乐地给朝有酒解释。 “醉哥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吧?这是lo裙哦!lo的全称是lolita,也就是洛丽塔裙。洛丽塔醉哥应该知道吧?” 朝有酒倒是读过《洛丽塔》这本书。 但显然lo裙和这本书的内容没半点联系。 “我不太清楚。”他说,“不过我现在记住了。” “lo裙就是类似中世纪宫廷风格的洋装。”张灵均小声说道,“穿起来会是种洋娃娃一样的风格,这种裙子,像是这条这种非常精细的重工艺的话,价格非常昂贵,不管是清洗还是保养放置都非常麻烦。” 为什么你也这么懂裙子啊。 为什么赵青云会有这种lo裙……而且看上去还不止一条,而是整整一箱? “这是不带裙撑的日常款,平时就能穿。”赵青云说,他舔着小虎牙,满脸遗憾,“我已经买的是最大的码数,但还是穿不上……也是,这是少女款的lo裙,腰这里设计得太细了。” “可以改的。”杜若忍不住说。 “改了也不好看啊,这款露肩的。”赵青云摇头,“还是一字肩,我的肩膀虽然不算很宽,可穿起来还是不很好看。” “那、那,那……”杜若思考到头顶快冒蒸汽,“可以配、配披肩!” 赵青云大笑着摇头:“免了免了,这条裙子本来就很好看,还是不改了。” 他说着,将它放到杜若怀中。 杜若直愣愣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它,紧张地拎着裙角,不让布料垂落到地上。 “送你了,这个码数,你穿会很合适。” 赵青云轻描淡写得像是送出了什么便宜的小玩意。 “哎?”杜若说。 他傻傻地站着。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惊呼声几乎掀翻屋顶:“哎哎哎?送我?送、送我?” “好看的裙子就应该穿在身上,我穿不合适,你穿合适。”赵青云蹲下来,把箱子合上,“拿着吧,你穿会很漂亮的,那套水手服——” 他神气活现得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赶快扔了。质量太差了,配不上你。” 杜若的小脸红红的,恋恋不舍地抱着怀中的裙子:“不行的……太贵了,我、我不能要……” 依然被这三个人排斥在外的朝有酒:“……” 你们已经跳过“你也女装?”的震惊、“好巧啊我也女装!”的认亲这两个步骤,自然而然地推进到“我们来一起女装?”、“我们来赠送女装吧!”这个阶段了吗。 朝有酒跟不上他们。 老实说,他也不太想跟上。 “对你可能贵,对我不算贵。别拖拖拉拉了,送你就是送你。”赵青云把木箱放回柜子中,“知道你不是想占我的便宜,行了吧?” “这、这不是占便宜的问题……” 杜若意外地坚持。 “我就是不该、不该收我肯定还不起同等价值东西的礼物。” 赵青云关上柜门,背靠着柜子,双手抱胸,打量了杜若一会儿。 他露出一个帅而痞气的笑容。 “别这么说,你穿上这条裙子之后回馈给我的可爱,那才是我还不起同等价值东西的礼物。”他说,“你的可爱是无价之宝。” 杜若“啊”了一声,脸色爆红。 他收紧抱着裙子的双臂,羞怯得眼神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赵青云欣赏了一会儿杜若的表情,才把目光投向情绪还沉浸在“他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这么贵的裙子送人”里的张灵均身上。 “你呢?”他问,“你平时穿什么风格的女装?” 突然被选中提问的张灵均:“我平时——我不穿女装。” “哦,那就是还没穿。”赵青云用食指点了点下巴,“那你未来要穿的时候,准备穿什么风格的?” 张灵均张口结舌:“……我还没考虑过这个。” 赵青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灵均:“你的话,我看穿什么都还不错。杜若是天生的体型就小,适合可爱风的女装,你虽然体型不算小,但是比较瘦,而且你身高和我差不多,肩膀却明显比我窄。” 张灵均预感到了不妙:“等一下,我没说……”一定会女装啊。 但赵青云已走到了另一个柜子前面,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了一件用衣架挂起来的奶油米色长裙。 这同样是条表面布满了刺绣蕾丝元素的裙子,刺绣是细长的茎叶上缀着多瓣花,v字领口处装饰了木耳边,肩膀处温柔得鼓起一个弧度。 赵青云把长裙的袖子拉起来,向张灵均展示系带的袖口。 这整条裙子都如花苞般优雅精致,仙女感浓烈。 张灵均的眼中隐约闪起星星,看上去已经被这条仙女裙的颜值彻底征服,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一直没能发言,默默旁观的朝有酒:“……” 他现在有点慌。 想说什么,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杜若女装,齐骥女装,看样子赵青云也女装。 目前除了还没出现的照清和情况不明,全寝室就剩他自己和张灵均不女装。 亏他看到杜若的水手服时还担心,会不会因为杜若是个女装大佬,没法和寝室里的其他人好好相处。 他真的太天真了。 当代男大学生的常见爱好,居然就是这么硬核! 而赵青云观察着张灵均的表情,露出满意的微笑:“我看你的着装风格,看你修的眉形,就猜到你会喜欢这种仙女系的裙子了。送杜若一条,也送你一条。” 他说:“不用担心,这是新的,我不穿这种风格的裙子。” 朝有酒心说你为什么会随手买不会穿的裙子……好吧,你有钱,你任性。 “那你穿什么风格?”他没忍住好奇,终于开口说话。 赵青云斜了朝有酒一眼,傲慢地扬起下巴。 “这还用问?我当然是傲娇大小姐风!”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朝有酒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就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可杜若和张灵均好像都很懂赵青云在说什么。 “太适合你了,你绝对就是这种风格。”杜若说,抱着那条华丽的lo裙笑得前仰后合。 张灵均也笑:“傲娇大小姐?确实是你给人的感觉……很完美,再完美不过了。” 朝有酒:“……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他默默把了解二次元、了解女装大佬这件事列入了自己的计划表中,为了寝室气氛的和谐,为了和自己的室友们和谐相处,看起来,他必须得去关注这些东西了。 其实他不是很情愿关注的。 虽然从观念上说,他认为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女人穿男人的衣服,都是穿衣服的人自己的自由,可他从自身的审美观念上出发,还是觉得男人就该穿男人的衣服,女人就该穿女人的衣服。 ……但,无论如何,换个角度去想,“女人的衣服”、“男人的衣服”,难道不是刻板印象所导致的吗。 唉。其实有些刻板印象也不是坏事啊。 ——不,朝有酒,你清醒一下。刻板印象不是好东西,也永远不会是好东西。 你认为这是好东西,只是因为这东西狭隘但方便。你只是懒惰到不想去开拓自己的视野,你只是不愿意用更开阔的眼光看待世界。 如果开拓视野很麻烦,那很好,因为所有真正有益于个人观念,有益于人生成长的东西,都绝不会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痛苦意味着成长。 张灵均默默地接过了这条仙女系长裙,从他惊喜的表情看,朝有酒认为,这个自称“没女装过”的室友,距离换上裙子也不远了。 尽管他发自内心地认为男人穿裙子绝对不是错,可…… 这整个寝室,除了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的照清和外,只有他一个人不穿女装——这也太奇怪了点吧?! 他正纠结这个,赵青云的打量的眼神就挪到了他自己身上。 朝有酒:“……我绝对尊重你们穿什么的自由,但我确定我不会穿裙子,别看了谢谢。” “无所谓,反正你穿裙子也不好看。”赵青云嫌弃地撇开眼神,“你的身体条件在男性里相当完美,但以女装的标准看,你身上就没有合格的点。你的脸部太棱角分明,脖子太粗,喉结太明显,肩膀太宽,手臂太圆,手掌太大,腰部太没线条,腿上肌肉太明显,脚也太大……你穿女装不好看。你还是穿男装好看。” 朝有酒一点也不介意这种贬低。 他简直因为这种贬低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们聊女装也聊够了吧?”他说,“走了,去报道盖章了。” “你可真是——我们都穿女装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朝有酒?”赵青云忽地大笑起来,“你太奇怪了,醉哥,你太奇怪了!” 朝有酒知道,赵青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你人太好了”。 他对这个评价心怀感激,并且一如既往地欣然笑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合群? 正式开学,校园里的人明显就多了起来,不少结伴而行的学生,一看就知道,他们和朝有酒这些人一样,是同寝室的室友结伴过来盖章报道。 他们四个要报道的地点不一样,在同一栋楼的不同楼层。 四个人约定好等事情办完就在楼下的小花坛边集合,而后分散开来。 朝有酒和张灵均的楼层相近,所以多同行了一段。 电梯里挤挤挨挨的,都是要去报道的学生,每上一层楼,电梯里的人就少一些。 朝有酒注意到张灵均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等电梯停在他要去的楼层,他转头问张灵均:“跟我一起下?” 想说什么正好可以在路上说完。 张灵均沉默着跟了上来。 可走了一阵,都快到办公室门口了,张灵均还是没做作声。 朝有酒明白了。 就像永远不能指望杜若在紧张时刻派上用场一样,也永远别想指望张灵均能果断地做点什么。 他说:“赵青云有点难相处,是吧?” 张灵均一惊,含糊地说:“嗯?嗯,嗯……” 他显出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朝有酒环视周围,看到一间空置的教室。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办公室,里面等着敲章的队伍已经长到在办公室外叠成了一团。 “我们去那边的空教室说?”朝有酒说。 他等了一下张灵均的回应,张灵均却只是呆望着他,一副“你在等什么?为什么不走?”傻样。 唉。真是的。 一个寝室里有一个社恐,朝有酒觉得自己还带得动,可一个寝室里有两个社恐,其中一个社恐还和另一个室友不太对付,这就太难带了。 “怎么样?去吗?”他坚持不懈地问。 张灵均终于反应过来,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他们进了空教室,朝有酒虚掩上门。 “怎么了?想说什么?”他问。 虽是在提问,朝有酒却问得并不怎么上心。以他与人交往的经验看,这整个寝室里,最没心机的人,其实不是杜若,而是张灵均。 杜若只是社恐得很真实,一对上人的眼睛就思绪空白到说不出话来,表情也失去了控制,但他其实心里有数。 而且杜若比绝大多数人都更细腻灵敏。 反倒是张灵均,想法都浅显明白,藏不住;藏不住也就算了,他又犹犹豫豫的,憋着气也发不出来。 这其实是很普通的性格。 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等毕了业走上社会,经过打磨,也能表现出符合社会需求的情商。但那种被磨制出来的情商,是不是真的讨人喜欢,就得另说了。 要和未来那场景比,张灵均现在的样子更让人觉得轻松舒服。 要这么直接问对方是问不出什么的,像是张灵均这样性格,你就得把话头全部递出去,把台阶铺得顺顺当当,他才能跟着走下来。 朝有酒经常帮人铺垫台阶,铺得多了,熟能生巧,他也越来越习惯在对话中帮人做铺垫。 不太上心地问完问题,他稍做停顿。 张灵均果然没立刻接话。 于是朝有酒就继续往后说道:“你是在想之前在寝室里,赵青云要送你女装的事情吗?” ……果然,这种感觉,还是很怪。 男生在寝室里赠送另外两个男生女装。 杜若收得犹豫但开心,这还能理解,毕竟杜若早就在穿女装了。可张灵均,一边说着自己不穿、没穿过,一边又下不了决心马上拒绝。 而且看上去还对那条长裙那么入迷。 “是。”张灵均赶忙说,只觉心里舒了口气。 朝有酒还是会给他很大的压力,这次不仅是因为他知道朝有酒完全有能力打两个他,更因为之前对方那些话。 不管是朝有酒单独和他说的,对于赵青云的评价,还是朝有酒对赵青云那句意有所指的话,都显得那么锋利和尖锐。 偏偏又足够委婉,委婉得让人能清楚地理解,同时又不至于生气到把场面闹得难看。 朝有酒看着他,眼神平静,隐含鼓励。 “我……”张灵均在心里反复雕琢着措辞,又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我当时没有马上收他的东西,但是也没有马上拒绝。” 朝有酒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就在现场。” 赵青云也没有直接把裙子交到张灵均的手里,那家伙把裙子叠起来,直接放到张灵均的桌面了。 根本没带问张灵均一声的。 如果赵青云的性格不是那么强硬,这个人应该是能很快就和其他室友打好关系才对。 “我在想怎么把那个东西还给他。”张灵均慢吞吞地说,“但是又怕他觉得我不收是因为我对他有意见。” 朝有酒心说理由不是现成的吗,男人拒绝送自己的女装难道还需要什么特别的借口吗? 你当时直接说家里也没有人能穿,你也没有女朋友能把这条裙子送出去不就得了? 你是男人,那是女装啊。你要拒绝都不用找理由的。 不过,以你当时眼睛都快凸出来贴在那条裙子上的表现来看…… 拒绝的话确实没多少说服力。 “那就收下来好了。”朝有酒轻描淡写地说。 张灵均看上去不太情愿。 他看着朝有酒,犹豫极了。 这表情实在是太好理解,朝有酒立刻就知道,张灵均是想要他帮忙把那条裙子还给赵青云。 要是他没有拿话激赵青云主动和杜若、张灵均打好关系,帮这么个小忙也不是不可以。 “昨天我和赵青云说,处理不好寝室关系算不算没能力,你也听到了吧?”他说,“这句话你怎么想?” “说的挺对。”张灵均回答,脸上一派坦然。 朝有酒马上就懂了。张灵均根本不觉得他目前和赵青云这种彼此都看不太顺眼的状态,算是他们没处理好寝室关系。 他说话前知道杜若肯定不在乎,杜若是条坦然躺平的咸鱼。 而且严格来说,杜若也不是没处理好寝室关系,杜若就是社恐型的慢热,主场又在网络上。 他说话前就知道赵青云一定受不了这种激将。这太明显了,他们刚见面对上眼神时,赵青云那种攒着劲要和他对峙的表情,赵青云神态里那种理所当然的骄傲,都是不加掩饰的。 唯独张灵均会怎么反应,朝有酒还说不清。 现在知道了张灵均的想法,他就用了另一种方式来劝张灵均:“现在赵青云在主动和你们打好关系,杜若接受了,你不接受的话,就是寝室里仅有的一个不和谐分子了。” 张灵均如受当头一棒,微微张大眼睛,怔在原地。 原来他是真没看出来而不是对赵青云的意见太大……这个情商,朝有酒想,就差劲得很离谱。 难道张灵均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人相处过吗?难道他这么多年都没交过什么朋友? 估计是这么回事。 毕竟他之前连报道盖章可以找人代盖都不清楚。 朝有酒心里涌起了点怜爱。他没急着结束这段对话,而是继续说道:“我大概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接受。” 这人的想法实在是太好猜了。 张灵均下意识地接道:“为什么?” “你不太喜欢他是因为他没专门询问你们意见就改造了寝室,后来他发现你不太喜欢他,做的第一件事也是送你们礼物。”朝有酒淡淡地说,“都和钱挂钩。” 他把话说得模糊,给张灵均留出了解释的余地。 张灵均果然急忙解释:“不是钱的问题!是他的——他态度不好。他自己有钱就有钱了,干什么随时现出来。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有钱,他都不考虑考虑别人的心情!” 这话并不能说是错。 张灵均会这么想,也无非是个正常普通的想法。 “我之前也说了他确实表现出很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你说的也很对。”朝有酒放柔了声音,“但你看,你觉得他是在故意炫耀自己有钱吗?” 明显不是。 张灵均心想就是因为没有炫耀,而是理所当然地不掩饰自己的日常消费,所以才那么让我不爽啊。 他不想把话说出口,说出口了就显得他这人很……很那什么。 然而话虽没有说出来,他缓和下来的神色却已说明了一切。 朝有酒有点好笑,但张灵均既然也清楚道理,那这种好笑到底也是可爱的。 “至于考虑其他人心情这件事,”朝有酒沉思了一下,忽而说道,“为什么他有钱,就要考虑其他人的心情?” 这句话不是提问,没等张灵均有什么反应,他又继续说:“他原本就是这种生活状态和消费水平,现在他在寝室里维持这种水平不变,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 张灵均叫道:“他不合群!” 你一个盯着女装眼珠子都没法转,眼看着就要变成女装大佬的人,也好意思说合群不合群的。 虽然女装的话你在寝室里还挺合群…… 但女装的话,你就在男人这个群体里不合群好吗。 朝有酒摇了摇头:“怎么合群?降低生活水平,还是只和跟他一样有钱的人交际?” 张灵均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低声说道:“……那我也不想要他送的礼物。” 这就是在赌气了。 “你可以还给他。收不收东西要看你自己。”朝有酒说,“但你还给他之后,他肯定还会专门针对你想一个你不能不接受的办法。” 张灵均面露迷茫,又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他们各自报道盖章去了。 这事肯定还有后续,朝有酒有些好奇赵青云会想什么招,赵青云最后又怎么应对。 他盖完了章,正想走,却被班长叫住。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真神人也 班长有个很好记的名字,毛嵘瑢,读音是“毛茸茸”。有这么个名字,他的外号是“毛茸”,而且一路畅通无阻地叫开,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朝有酒和班长不熟,基本上,除了开学报道会交流几句,在班级群里接收通知外,他们没有任何交际。 但班长却好像已经和他认识了许久似的。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总有他从未见过的人,一见面就表现得好像他们认识了好几年一样。 因为外表中混血儿的特质太明显,长相太具有特殊性,想也知道关于他的流言会四处传播。 朝有酒也只能对此欣然接受。 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毛嵘瑢给另一个同学盖章,又把签到本推到对方面前,这才抽空和朝有酒说话:“是这样,辅导员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学校的美食节活动?” 所谓的美食节活动,就是让报名参加的同学,自己制作一些具有特色的菜品,然后在活动上售卖。 活动的大主题是固定的,以“家乡特色”为主,每年又会更换一个小的主题,小主题很灵活,一般都是必须要使用到某种食材,或者学生的摊位装饰必须是某种固定的风格。 大一的学生参加不了这个活动,美食节活动的时间和军训时间重合了。 朝有酒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为什么会专门问他要不要参加活动,毕竟他是混血,又能和周围的同学流畅地进行交流,照片很适合出现在各种活动的宣传照上,美食节里出现其他国家菜系,也很给活动本身加分。 但美食节活动有个很重要的卖点,就是学生都是在摊位上现场烹饪、现场售卖。 而朝有酒不擅长做饭,尤其是德国那边的。 他和他妈待在一起的时候,家里的饭菜都有保姆包办;他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和父亲一起去吃食堂,就是有父亲的学生送饭过来。 “我做饭做得不好。”朝有酒遗憾地说,“就不参加活动了。” 毛嵘瑢抬头,惊奇地看了一眼朝有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朝有酒语气中的遗憾太明显的缘故。 众所周知,现在的大学生,不说百分之九十,但起码百分之八十,都是不乐意参加无加分活动的懒鬼。 有什么空闲时间,都是宁愿瘫在宿舍里玩手机,也绝对不肯出门的。 这么一对比,朝有酒这货真价实的遗憾口吻,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起来。 “做饭做得不好?”毛峥嵘边忙着手上的事情,边和朝有酒聊天,“是有多不好,厨房杀手这个级别?” “不至于,就是味道普普通通,自己吃可以,不好意思拿出去卖钱的水平。”朝有酒说,“辅导员想要我参加,应该是看在外国菜系的份上。我德国菜做得还不如中餐。” “那行,辅导员也只是让我问一声。”毛嵘瑢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你不参加就算了,反正你平时的活动都排得那么满。” 朝有酒想走,却又被毛嵘瑢叫住:“诶诶,你别急啊,再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朝有酒无奈地问。 “刚才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活动,不是说要你去弄个摊位做饭的意思啊,”毛嵘瑢说着,笑眯眯地端详着朝有酒,“辅导员的意思是,你只要愿意去参加活动就行,也就是说,露个面就可以了。” 说话的方式还真鸡贼,朝有酒想,一开始就直说露面就可以不就得了。 他冷淡地扫了毛嵘瑢一眼,说:“那你怎么问参不参加活动?” “去吃东西也是参加活动嘛。”毛嵘瑢嬉皮笑脸地挤了挤眼睛,“这么问也没错的。” 确实没错。 但朝有酒很不喜欢这种小心思。 “那既然你要这么问,我就不去了。”朝有酒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怼了回去,“还有别的事吗?” 他特地在“这么问”这个词上用了点重音。 毛嵘瑢听懂了,表情讪讪:“啊?你也真是……” 他应该是想说点什么,可在朝有酒的微笑中,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朝有酒礼貌地等待了一会儿,确定班长没什么事要说了,才转身离开。 这个小插曲没影响到朝有酒的心情,他只是一边下楼一边想着,可能他会是最后一个到达集合地点的。 希望其他人在等他这段时间里别出什么意外,尤其是赵青云和张灵均——尽管在朝有酒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件小到不能更小的小事,可室友之间的摩擦,却往往就是由很小的矛盾引起。 没想到的是,他在电梯里遇到了赵青云。 “醉哥?”赵青云朝他扬了扬眉,“你怎么这么慢。” “临时和班长说了几句话。”朝有酒说,“你比我慢多了。” 赵青云要盖章的楼层低,却和他在同一趟电梯遇到,明显是对方耽搁的时间更多。 “哦,我盖章的时候遇到前女友了。”赵青云漫不经心地说,“我总不好在她哭的时候马上就走。” 电梯里的其他乘客顿时提起耳朵。 朝有酒:“……嗯,知道了。” 你一个女装大佬居然有前女友。你前女友不会就是因为你是女装大佬所以才和你分手吧? “我们分手和衣服没关系。”赵青云幽幽地说。 朝有酒确定自己没在脸上暴露想法。 应该是赵青云猜到了他会想到这方面的事情。 “……嗯。”朝有酒应了一声。 “不过说到女朋友这个话题,”赵青云却没有闭嘴的打算,“醉哥有过女朋友吗?”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一群人涌出电梯,分散开来。 而朝有酒则慢吞吞地回答:“没有。” “为什么?就算醉哥你没主动追过,不可能没有人主动追你吧?” “就是都没有。”朝有酒回答。 赵青云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他就安分了下来。 杜若和张灵均已经站在约定的位置等他们了。 这两人都压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直到朝有酒和赵青云停在他们身边,才慢了半拍地抬头。 看起来他们都还没能立即从网络世界回到现实现实。 毕竟,他们的眼神里,都透着如出一辙的痴呆。 朝有酒:“……走了。” 他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累,心累的同时却又更感到好笑。 这是两个室友吗? 不,不是。这就是两个小傻〇。 “你们都弄好了?花了好久啊是不是盖章的队伍特别长。”杜若把手机塞进裤兜,“走吧走吧,去吃饭!现在食堂人不多,正好不用排队呢。” 张灵均表情略有点不自然地点头。 他们在食堂的角落里占据了一个位置。 杜若吃得最快,吃完后,他抓着手机,贼兮兮地往中间凑了凑,压低嗓音问:“我刚才就想说了……怎么这么多人在看我们啊?” 回他的是赵青云:“因为我们四个都长得好看。你知道人在群体中的时候会显得更有吸引力一些吗?本来就长得好看,还有群体滤镜加成,大家自然会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哦。”杜若说。 他在众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中显得格外坐立难安,隔了几秒后,他忍不住又说:“你们吃快一点嘛。” 赵青云碗里还剩着炒面,却放下了筷子。 杜若顿时呆住了。 “我、我不是……”他磕巴道,“我不是……” “放心,我本来也吃不完,食堂的炒面分量太多了。”赵青云截断了杜若的话,“不是因为你催。” 杜若松了口气。 朝有酒和张灵均也都吃得差不多,他们把碗筷都交给回收窗口,走出食堂。 “我还有点别的事,晚上才回寝室。你们先回去吧。”朝有酒说。 “什么事?”赵青云立刻一改饭后的散漫,精神抖擞地盯住朝有酒。 跟你有什么关系,朝有酒心说你不去解决和张灵均的矛盾,没事老关心我的行踪,老跟我搭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想搞人类观察,消停几天再继续不行吗? 但杜若和张灵均也很好奇他在开学第一天要去干什么,都看了过来。 也不是什么不能往外说的东西,朝有酒就告诉他们: “开学了,戏剧社那边需要清理一下排练的教室和清点道具,现在人手不够,我朋友叫我去帮忙; “弄完之后应该会聚个餐,聚餐完了我要去一趟朋友在大学城新开的店,他想要我试一下店里的产品; “我还要有一个活动想去看看,是附近一些社区联合举办的手工艺品展览……最后要是还有剩余时间,我想在宿舍附近再走走,熟悉周围的环境。”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杜若就瞪圆了眼睛。 说到手工展时,张灵均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等说完最后一句,连赵青云的神色也显得古怪起来。 “醉哥你好多朋友啊。”张灵均感慨万千。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醉哥的日理万机。”赵青云点头赞同。 “手工展是什么?”杜若的关注点不太一样,“附近社区举办的活动,醉哥你怎么知道的?” “朋友圈里看到的。”朝有酒说,他有点遗憾,“这附近的社区经常有活动,我也只能在开学期间能去转一转,放假期间的活动就去不了了。” 杜若和张灵均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对朝有酒的遗憾做什么反应。 但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了同一个念头。 醉哥……真神人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森女系 “总之我就先走了。你们回去吧。”朝有酒说。 他的背影消失在室友们的视线中。 而朝有酒一走,三人的气氛就慢慢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杜若是最苦不堪言的一个。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三个人在路上肩并着肩走,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他走在最中间,左手边是赵青云,右手边是张灵均的顺序。 杜若抬起眼,悄悄瞄向赵青云。 赵青云看上去挺悠闲自在,眼神无目的地四处晃荡着,像是什么都没用心关注。 之前他好像是说到他女装的风格是“傲娇大小姐”……哇果然很适合赵青云给人的印象! 而且除了傲娇大小姐之外,赵青云还有额外的毒舌属性……唔,说到这里的话,赵青云女装起来,风格应该是比较偏向轻熟,而不是可爱吧? 毕竟赵青云的身高和长相都很难让人觉得可爱呢,杜若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要说赵青云“可爱”的话,总让人觉得这种“可爱”的攻击性太强了。 但要说“御姐”,赵青云又缺了点攻击性。 除此以外赵青云还缺了点妩媚——哎,说起御姐,齐骥就是很典型的御姐风嘛。 身材凹凸有致,括弧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括弧完,妆容和眼神都显得冷淡锋利,衬衫加上长裙的类似职场女性的服装搭配……哇,齐骥御姐女神! 那对比起来,赵青云果然就是——轻熟风! 对的对的,就是这种感觉,在可爱和御姐之间,比可爱有气势,又比御姐多了分青涩,是方方面面都适合“傲娇大小姐”的气质! 赵青云对自己的定位还蛮准确的哎,杜若偷偷地想。 他捂着嘴笑了一阵,而他左手边,看起来根本就没关注同伴的赵青云歪了一下头,用眼角斜睨他一眼。 这家伙一定是在心里念叨奇怪的东西,赵青云想。 像这样的念头,只短暂地在他脑中停留了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紧接着,赵青云的思绪就飘到了更远的地方,飘向他所创造的故事之中…… 偷笑完,杜若又去瞄张灵均。 他很快就发现张灵均走路时有个特点。 张灵均没法走直线。 不,不是醉酒那种歪歪扭扭,也不是没法自如地控制肢体,而是说,张灵均走路时,落脚点特别的随心所欲。 张灵均走着走着,落脚点就会开始偏向右边。这么沿着斜向右方走一阵,张灵均又反应过来似的,把自己的脚步拽向左侧。他朝着左侧走啊走啊,走上几步,又赶紧把自己的前进往右边修正。 好……好奇怪的走路特点! 又奇奇怪怪得让人觉得可爱好玩,算是个有点怪怪的萌点。 那张灵均适合什么女装呢?杜若悄悄打量张灵均的面孔,越看越觉得,张灵均好像穿什么女装都会显得很精致,很小仙女。 那要是从性格说的话——哎,张灵均还挺容易受到惊吓的呢。 而且不说话或者专注地做点什么的时候,张灵均就总显得有点状况外。就给人种……一种不太常规,在人群里有点格格不入的印象。 好像有种风格就很符合张灵均给人的感觉。 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杜若陷入了头脑风暴。 啊!我想到了! 杜若猛地停住脚步,快乐地叫出声:“森女系!” 果然呢!最适合张灵均的风格,不是仙女系,而是森女系! “……啊?”张灵均也跟着杜若停下来,发出迷惑的疑问声,“什么?” 赵青云也站定了。 他扬了扬眉,倒是毫不费力地听懂了杜若在说什么,并且迅速地把杜若脱口而出的词和张灵均联系起来。 “这么看的话,确实。”他懒洋洋地说,“森女很合适。” “……啊?”张灵均更迷惑了。 杜若这才发现他把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口,顿时尴尬地垂下头,双手揪住衣角,把那截布料捏在手里,像拧水一样拧来拧去。 “杜若是在说你最适合的女装风格吧。”赵青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杜若的头顶,“他可是想了一路才想出来。” 张灵均终于迟钝地把杜若的话和自己放到了一起。 “这……” 他想说自己不穿女装,脑子却比他的嘴反应更快,各种各样的森女系服装在他的脑海中瀑布般冲刷而过,成功让他错失良机。 “我只是、只是随便说的啦,叫叫不要放在心上!”杜若飞快抬头,“之前你不是说你不穿女装吗?虽然我是觉得、我是觉得你迟早要穿……不过我只是有点小小的意见可以给你作参考。” 他说着,把手举到眼前,认真地用大拇指掐在食指上,掐出一个小小的食指尖尖给他们看。 “就这么小的意见。”杜若强调道。 张灵均愣了半天,咳嗽一声,含糊地点头。 杜若立刻又去看赵青云,而赵青云面无表情地和杜若对视,直到杜若后背都快起白毛汗了,赵青云才大笑起来,笑得浑身打颤。 “哎?”杜若呆呆地看着赵青云。 赵青云笑得都站不稳了,他双手抱着自己,好不至于笑得太激烈。 杜若不知道赵青云是被什么戳中了笑点。 他站在原地,和张灵均一起看着大笑的赵青云,半晌也不见赵青云停下来后,杜若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张灵均。 没想到张灵均也在看他。 两人的眼中透出同样的茫然。 隔了几秒,张灵均才缓慢地试探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叫、叫叫……”杜若的声音由高到低。 鉴于杜若和他的初见很戏剧性,张灵均立刻就知道这个外号出自哪里。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外号。 甚至还挺喜欢的。有点被人接纳的亲密感。 这种亲密感很陌生,这种亲密感所带来的喜悦也很陌生。张灵均迷糊地琢磨了一阵,脸上不觉带出点笑意。 他的微笑让杜若不那么紧张了,杜若也高兴起来,又把头转向赵青云。 赵青云居然还在大笑。 “那、那你也不用笑那么久吧。”杜若有点小委屈地说,“你笑什么哇?” 赵青云埋着头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小……哈哈哈,咳,小、小小的意见……” 杜若惊了:“这有什么好笑的哇!你笑点好吉尔怪!” “不、不是这个话,是、咳,”赵青云笑得肚子都酸了,他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这才流畅地说道,“是你的手势,还有你的语气,还有你的表情。” “还有叫叫。”赵青云又说,“这个外号有点意思。为什么给他取这个外号?‘醉哥’很好理解,叫叫——哪两个字?” “尖叫的叫。”杜若说。 “这样。”赵青云懒洋洋地瞥向张灵均,“我看叫叫不怎么爱叫嘛。” 张灵均——张灵均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勇气,或许是因为杜若在看他,这给了他力量。 他狠狠地瞪了赵青云一眼。 赵青云歪过头。 “哈。”他说,“有点儿意思,叫叫。” 他停顿许久。 张灵均的勇气随着时间一起飞快流逝,就在他几乎要仓皇地别开眼时,赵青云又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这人真就没脾气呢。”他说,“瞪人瞪得不怎么样,记得巩固记忆,加强练习。” 晚上,朝有酒回到寝室,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都放到寝室的地板中心。 “我给你们带了东西回来,都过来看,”他招呼道,“有什么需要的就拿,我用不完。” 张灵均过来了,赵青云也从椅子上起身,杜若掀开被子往下爬,边爬边喊:“带了什么带了什么?有吃的吗?” “有,甜点,面包,奶茶,鲜榨果汁,都有。”朝有酒蹲在地上翻袋子,“还有……卷纸,笔,笔记本,磁铁书签,文件袋,还有几张积分卡,可以在指定的超市抵现金……还有几张理发店的抵用券,免费洗头剪发一次。” 赵青云选了杯果汁,边喝边问:“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卷纸你都买了两袋。” “不是买的。”朝有酒说,“吃的是我朋友送我的,叫我带回来给室友尝尝。其他一些日用品是社区活动的奖品。” 张灵均翻了几个袋子都没找到果汁,赵青云随手把装果汁的袋子拎过去,张灵均也顺手就接了过来。 朝有酒:? 我才一下午没回寝室,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消失了? 不过也是好事。是好事就不用细究了。 张灵均给果汁插上吸管,问:“社区活动还有奖品?” 朝有酒简单地解释:“这不全是奖品。戏剧社里的一些道具要换新的,我帮了点忙,里面有些是戏剧社送我的感谢礼物。我用戏剧社剩下的边角料做了点东西带走,顺便参加了一下社区的展览,拿到了些奖品文具。另外附近有几家超市趁开学在搞抽奖活动,卷纸和积分卡是抽到的。” 杜若震惊:“醉哥你不愧有欧洲血统!手这么红吗!” “不全是抽到的奖品,还有些是朋友抽中了不想要送我的。”朝有酒说。 杜若选了杯奶茶喝,又想了半天:“随便去超市抽个奖都能碰到朋友?这种事发生在醉哥身上……哎,好像没什么不合理的……” 他们愉快地瓜分了朝有酒带回来的东西,紧接着各自散开。 “你们下午干什么了?”朝有酒问。 他把留下的包装袋都收了起来,叠好了放进抽屉里,准备用来套在垃圾桶上当垃圾袋用。 “我的话没干什么,反正就到晚上了。”杜若说。 “打游戏。”赵青云说。 “我……”张灵均说,“我也没干什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他在购物软件上看了一下午的森女系女装。 张灵均到底没好意思把实话讲出口。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流言 朝有酒应了声,示意自己听到了,又扫视一圈寝室,问:“照清和还没到?” “没,一下午都没看见人,床位也没人来收拾。”赵青云懒洋洋地瘫在电竞椅上,“可能他要等到正式上课才会来?也可能他就是本地人,直接就不住寝室了。” 他们学校对住宿情况管理不严,查寝只会检查卫生情况,对学生使用的电器也没有限制,所以有些学生很可能交了住宿费,但根本不入住。 杜若的声音冒了出来:“照清和不是本地人呢。” 众人的目光立刻汇集到他身上。 杜若紧张地握着手机,说:“我问过他的同学了,说是他今天自己去报了道,没来寝室,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耽搁了。” “嗯,知道了。”朝有酒说。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再担心照清和难以接受室友都是女装大佬这件事。 一个寝室,六个人,其中一半都是女装大佬,还有一个张灵均算半个女装大佬。 朝有酒觉得,就算是要担心,他也只需要担心万一照清和被寝室里的女装大佬们说动,自己也变成女装大佬,而不是担心对方无法接受室友是女装大佬。 他收拾了一下桌面,把文具和吃的放好,然后拉开衣柜选了一套新衣服,把它们搭在床边。 “醉哥要去洗澡吗!”杜若从座位上跳起来。 “嗯。”朝有酒看他一眼,“你也要洗?” “我想有人和我一起洗,这样可以帮忙搓背。”杜若也开始翻衣柜了,“一个人洗的话总觉得后背搓不干净,用什么搓背巾、搓澡刷都不痛快,难受死了。” 杜若也知道有些室友接受不了两个人一起洗澡,而且之前和室友都不太熟,他也不好提起搓背的事。 不过醉哥这样的社交达人,肯定是能接受互相搓背的! “好吧。”朝有酒答应下来。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洗不好后背,不过他简单地将这件事看作了地域差异,北方的大澡堂文化,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却也多少知道点。 杜若粗暴地从衣柜里扯出明天外出穿的衣服,举起来拍拍打打地弄齐整,又犹豫着,从另一格里摸出条睡裙。 他悄悄回头观察室友们。 张灵均戴着耳机,在看笔记本电脑。 赵青云可能是因为已经打了一下午游戏,这会儿倒是没继续打游戏,而是抱着个平板,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的。 如果是这个寝室的话,穿一下睡裙,应该没关系吧? 杜若把睡裙塞进大浴巾里面,又把大浴巾揉成团抱在胸前,换上洗澡的夹脚凉拖鞋,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洗浴室。 和一些在蹲坑上方设置淋浴头的宿舍不同,他们的宿舍是把厕所和浴室分开的。 厕所在阳台左边,有三个位置,设计和很多公用厕所差不多,由上下都空了一块的隔板分成三个单间,进门处有一个很小的洗手槽。 浴室则有两个,靠外墙,打开浴室的窗户就能看到对面的住宿楼;洗漱台则在浴室的对面。 洗浴室的墙上钉了一个六排的置物架,这东西是赵青云装的,上面已经放满了洗发水沐浴液之类的东西,置物架最下方的挂钩上也挂着浴巾和搓澡巾。 杜若把浴巾和睡裙挂上去,又脱了衣服,堆在朝有酒的衣服边上,拿了自己的洗发水和护发素,忐忑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热腾腾的水汽顿时涌了出来,杜若跳进去,叫道:“醉哥你把你的热水给我冲冲我都开始冷了!” 朝有酒抬手就把淋浴头取下来,往杜若身上一淋,还不忘帮杜若把另一边的水龙头打开。 哗啦啦的水声中,杜若听到朝有酒问他:“这个淋浴头是不是高了点?你拿得到吧?” “我拿得到,踮一下脚就行。”杜若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到架子上,又朝着自己的脑袋比划,“冲头冲头,醉哥给我冲头。” 朝有酒抬高手臂,让热水从杜若的头顶落下去。 杜若呼噜呼噜地揉了两把头发,又试了试自己那边的水温:“可以了可以了,我这好了。” 朝有酒把淋浴头挂好,继续搓头。 杜若也挤了一坨洗发水,讲究地拿起泡网揉出泡来,才把泡沫往头上抹开。 “醉哥,你的洗发水怎么闻着一股怪味呢?而且你头上也不起泡,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啊?” 他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说话了。 “是我妈自己做的手工洗发水,无香无泡型。”朝有酒回答,“她说她加了一些药材,第一次闻到是有点怪。” “手工的哇,好厉害……那能洗干净吗?洗完不会涩吗?” “洗得很干净,会有一点点涩,但是吹干了之后很顺。”朝有酒回答,“她还做了护发素,不过我不怎么用。” “哎。”杜若说,“可以给我用一点你的护发素吗?” 朝有酒把那瓶护发素递给他:“你自己挤吧。” 他们很快洗完了头,杜若就等着这个呢,赶紧把自己的搓澡工具递过去:“用这个搓背!” 朝有酒拿到手里,捏了捏,又打量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看起来像是放大拉长版的钢丝球,只不过材料的感觉更像是某种塑料。 “这是老丝瓜瓤,搓背特别舒服。”杜若热情地安利,“我带了好多过来呢,你要的话我去给你拿个!” “……不了,谢谢。”朝有酒沉默了一下,“用这个搓背?你确定?不会搓出血吧?” “不会的不会的,醉哥你用力搓啊,”杜若背过身,还不忘扭头叮嘱,“要搓到红彤彤的,搓到就像你在浴室里打了我一顿那个效果。” 朝有酒动作一顿:“……” “醉哥?” “我可以直接打你一顿。”朝有酒说,“你觉得怎么样?” “哎?哈哈哈哈哈那也好啊。”杜若被逗笑了,“哈哈哈哈……哎等下,醉哥你认真的吗?” 朝有酒把瓜瓤对折,握在手里,按在杜若的后背上,一气呵成地上下猛拉,才拉了两三下,杜若的后背就红了。 “继续啊醉哥,不疼的。”杜若扭动肩膀,“是不是红了?红就对啦!” 朝有酒心说我是搞不懂这么搓背到底什么意思……你们那边要是经常这么搓,背上不该起一层老茧吗? 他埋下头,拿出当初搓一大口袋沾满泥巴的土豆的架势,把杜若的整个背都搓得跟煮熟的龙虾一个色,才停下来,把瓜瓤还给杜若。 杜若乐颠颠的:“换我给你搓!” 朝有酒很想拒绝。 但他对比了一下杜若的瓜瓤和自己的长柄刷,觉得这两个工具制造的疼痛度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好吧,”他说,“你就正常用力就行了。” 杜若嘟哝着“用这个刷子根本不算搓澡”,但还是放轻动作,帮朝有酒刷了背。 换上睡裙的时候杜若心里砰砰直跳,但朝有酒只是扫了他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洗浴室。 醉哥没什么惊奇的表情,醉哥本来也不该有什么惊奇的表情。 就算是之前在浴室里撞见他换衣服的时候,醉哥也很平静……哦,不是说醉哥不震惊,但醉哥震惊的是在寝室里看到了“女孩子”换衣服。 穿着女装的是男生这件事,醉哥很轻描淡写地就接受了呢。 杜若藏在朝有酒的背后走进房间。 推门的声音让赵青云看过来,随即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陷入自己的思考。 应该换另一条更漂亮点的裙子的,杜若想。 接连两个室友的视若无睹,既让他放松,又让他感到有点沮丧。 就像是初次约会时没能展示最好看的自己,那种心情,复杂到杜若也想不透彻。 他在寝室里晃荡了一圈,又晃荡了一圈,终于还是拿出手机,给张灵均发了条消息。 张灵均看了一眼手机,把耳机取下来,转身看了看他,又转回身,戴好耳机。 叫叫丸子头:你超——可爱哒 杜若雀跃地踮着脚坐下了。 他拉开那个女装大佬群聚的大群,想跟小伙伴们炫耀一下,他有世界上最温柔友好、最善解人意的室友,而且他还有三个室友自己也穿女装,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女装出街。 不过想了想,杜若又切出了群聊。 次好的东西当然要拿出去炫耀。 但最好的东西,藏起来才好。 坐着晃了一阵腿,杜若还是忍不住跳起来,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游荡到朝有酒那边去了。 “醉哥醉哥,”他小声说,“醉哥你有空吗?” 朝有酒一抬眼,就看到了杜若写了满脸的“我有八卦要讲”的小表情。 他熄掉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到旁边:“怎么?” “就是照清和的事情啊,他不是今天都还没来寝室吗?我听说了好多小道消息。超级超级多哦!超级超级多的小道消息哦!” 朝有酒不是个爱听八卦的人,而且也对八卦这件事兴致不高。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此有什么道德上的谴责。 虽然他也确实不认为这是种美德,但人活在集体中,怎么可能永远不听八卦,也永远不传播八卦? 主要的问题在于,八卦只是一种转述,而且总是经过了很多次转述。中转的过程中,事件会被反复改写,有些人模糊掉重点,有些人加入虚假的细节,最后的成品完全面目全非。 朝有酒更愿意从八卦故事的主角本人上获取信息。 但杜若闪着星星的眼神太过醒目,朝有酒只好无奈地说:“那你讲吧。” 他准备好听一个俗套的流言了,好在无论这个故事背后的实情如何,故事本身能流传起来,就已经说明了它的趣味性。 杜若往他面前凑了凑,小声告诉他:“照清和,跟好多人,一起开了个房。” 我是不是聋了?朝有酒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