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涩反应[破镜重圆]》
1. 第 1 章
海边热气弥漫整座城,即使浑身浸在酒吧的空调里,依旧觉着那阵暑气未散。
夜晚的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女人依靠在暗红色的沙发上,续了一杯又一杯浊酒。
“林小姐,这已经是第五杯了…你一个人,喝醉了不太好。”
闻言抬眼,林玄望向面前稚气未退的暑期工妹妹。
她颔首示意,却又置若罔闻,将杯中烈酒全数吞咽,任由酒精的热气蒸腾她本就红润的身躯,消散掉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在这个荒唐的世界,清醒好像也成了一种错误。
身子几乎完全陷在软绵的皮质沙发里,压在她腿下的手机反复震颤过几回,她才微蹙着眉,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点进母亲的聊天窗,熟练地打开免打扰。
母亲那些嘘寒问暖,无非是与父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探她什么时候愿意低头回家认错罢了。
他们笃定林玄没了家里的经济支持,在外边绝对坚持不到两个月就会乖乖回家做他们的金丝雀。
然而今年已经是林玄离开家的第二个年头。
她在南城开了家个人工作室,通过闺蜜的人脉,将作品定向供给开中古店的朋友。偶尔会有些私人买家购入她的作品,但依旧入不敷支。
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想过要回到那个牢笼。
林玄难得获得一片安宁,烈酒虽灼烧着她本就虚弱的身子,却偏偏是她逃离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的唯一船票。
她就这样半梦半醒地昏醉在酒吧阴暗的角落,直到被几个结伴而行的男人盯上,坐到了她的身侧。
不安分的手揽上她腰间,男人们将她簇拥包围,像是食不果腹的蚂蚁终于碰见了希冀中的蜂蜜。
林玄拖着软烂不堪的身躯,尽力想要推开面前的男人,两人间的距离却依旧纹丝不动。
他越贴越近,身上的古龙水香浓烈而刺鼻,先一步侵染了林玄的裙摆。
“救…救命…”她艰难地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字词,却被酒吧嘈杂的音乐掩盖得严严实实。
她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绵羊,只能畏缩在角落里,反复地挣扎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狼群一拥而上。
酒醉后浑身瘫软,使不上半点力气。
会有人看到她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再一睁眼,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深蓝的长袖衬衫被卷起了半截袖子,束在男人有些紧实的小臂上。酒吧摇曳的灯光不时从他身上晃过,单边耳垂上吊挂的十字架分外惹眼。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嗓音低沉却富有磁性,像是将她勾回到四年前的英国——
那时,陈宴还在她身边。
试图“捡尸”的豺狼被打得四散而逃,面前穿着长袖衬衫的男人也准备离开,只留下了怀里的西装外套,披在林玄身上。
“照顾好自己。”为林玄掖好了外套,他才悻悻然起身,缩回了想要抚摸她脑袋的手。
“…谢谢你。”林玄抿了抿唇,微眯着眼,伸手拽住了面前男人的手,盯着他眼下的桃花痣出神,“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冒犯……”
“但你很像他。”
因为父母长期的精神控制,她患有严重的“面孔失认症”。情感上的伤痛会让她模糊掉记忆中的人脸,以至于她无法认清与自己亲密的人——
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又像是有些愤怒。他思索再三,才怏怏地问:“像谁…?你的丈夫?”
他问这话几乎是咬着牙的。
回国后,他时常会注意娱乐版头上林玄倩丽的身影。
他看着她订婚,被推到大众视野里;又看着她销声匿迹,再寻不见她的消息。
他想,她或许已经如愿与别的男人结婚了。
迫切地离开他,然后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就是她想要的。
可那个男人,看上去对她并不好。
不然要怎么解释她深夜在酒吧独身一人买醉?
林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再次醉晕过去。
陈宴垂眼,看着她两颊上的绯红,迷离的双眸偶尔睁开又阖上。
太阳穴上的神经每一次跳动,都动摇着他的决定。
他本该只见她一面就走的,他本不该露面打扰她新生活的。
然而,然而。
下一秒,林玄又微睁着眼眸,勾着他的指尖,轻轻一用力便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陈宴的五指张开,撑在林玄腿侧的沙发上,低压粗眉下的绿瞳微微扩张。
他身上清冷的柑橘檀香,无可避免地沾染过她鼻尖。
“好想你。”
她脸上明媚的笑容,让眼角滑落的泪分外刺眼。
比那眼泪更让陈宴揪心的,是她反复呢喃的“好想你”。
两人的距离被迅速拉近,陈宴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林玄穿着的纯白丝绸交领长裙上。绸缎在她胸前交错,紧贴腰身的剪裁更加凸显她曼妙的身姿。
她像误落山涧的栀子花,只有身下酒红色的沙发反复提醒着陈宴,不能靠近。
她双手扯着陈宴微敞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丝毫不顾陈宴脸上的错愕,林玄的手在男人颈后圈实,嘴里接着喃喃:“我好想你。”
“……你喝醉了。”男人被林玄搂得紧紧的,没有半点后退的余地,他只能弓着腰撑在林玄身下的沙发,用另一只手去捉林玄的手肘。
她闻声又微微睁开了眼,将眼眸眯成一条细线,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却依旧觉得模糊,只有那颗眼下的桃花痣格外明显。
她抽出一只手,想要透过触摸辨认面前男人的五官,却被陈宴下意识后仰着躲开。
她喝醉了,可他很清醒。
他清楚地知道她有丈夫,是别人的妻子;清楚地知道两人不该再见,不该再有瓜葛。
可他的心却很矛盾。
他不想她认出他来,却又妄想着她嘴里说的“想他”是因为见到了他。
他一边嘲笑自己内心那些不堪,一边又无可奈何地任由她摆弄。
心里泛起的浪潮拍打在他心尖,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格外疼痛,像是被生生抽去了筋骨。
见林玄的身子逐渐歪斜,即将倾倒在沙发上,陈宴几乎来不及思考便躬身将她扶起。他坐到她的身边,由着她倚靠在自己的身上。
林玄将脸埋到他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如游丝般牵扯他的心跳。
她的唇瓣落在陈宴脖颈,细小而密集的吻让他猝不及防。
陈宴叹了口气,即使被她吻得心脏痕痒生疼,也依旧没舍得推开她,只是悄悄攥紧了拳,反复告诉自己不能沉溺在这份不堪里。
那条禁忌的边界线一旦被突破,等待他的将是无可挽回地坠入深渊。
“……我送你回家吧。”陈宴看了眼腕上的石英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他订的机票是早上六点,还有四个小时,送林玄回家应该绰绰有余。
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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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告诉自己,自己这样的行为并非是还喜欢,只是不忍心留她一个人醉醺醺地倒在酒吧罢了。
即使换作是其他普通朋友,他也会这么做。
陈宴搭着林玄的肩,将她一只手绕在自己肩上,想要搀扶她起身,可怎么拽林玄都没有离开过那座沙发。
他看出来了林玄并不想走,却又害怕用力扯疼了她的手,只好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住址,我送你回去。”
林玄又再次将手圈在他的脖颈,迷瞪着眼伸手点点他眼下的桃花痣,“嗯……你真的很像他。”
“……”陈宴腾不出手,只好由着她一遍遍触摸自己眼下的痣,以及耳垂上的十字架吊饰。
“你信教吗?”林玄半梦半醒,指尖捻着那吊坠不放。
陈宴本想否认,却又不想让她分辨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应了声“嗯”。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陈宴就知道林玄患有严重的“面孔失认症”,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的病情又再次恶化了。
这次他确信,林玄回国后确实过得不算开心。
“噢……”林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缩回了手,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不信教。”
“……住址。”陈宴没有搭话,又或是不敢搭话,只能重复地询问她住址。
“你试过一夜情吗?”
“……?什么?”陈宴咽了口口水,看着怀里的林玄悄悄解开了他胸口的衬衫纽扣,眉头紧锁,“别闹,把住址给我,我送你回去。”
林玄歪了歪脑袋,伸手搓弄他柔软的耳垂,指尖一点点从耳后划落到他衣领微敞的胸前。
她吻上陈宴偏侧的脸,又再次紧盯着陈宴那双青绿色的浅瞳。
“……你,”陈宴欲言又止,对她突如其来的脸颊吻感到无所适从。
“你来救我,不就是想和我做吗?”她嘴角的笑意泛着苦涩,“不然你跟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
“又或者…那些人根本就跟你认识,是一伙的,对吗?”
面对林玄无稽的指控,陈宴瞬间被气得哑口无言。
他因为过度思念林玄,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在四小时以下。这次是听从心理咨询师朋友的建议,特地来见她一面,以了却心事。
他只要确认她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林玄回国后,切断了所有在英国认识的大学同学的联系。陈宴只能从各个共友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开了家工作室。
他抛下所有工作,只身来到这个有林玄在的陌生城市,顺着地址找到了工作室,却吃了闭门羹。
眼看着临近归期,他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林玄了,这才准备在她工作室附近的酒吧买醉。
他看着她喝醉,看着她被那帮野兽缠上,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遇害。
冒着被她认出的风险,他露了面,却被她打成了共犯。
他没办法将那些委屈告诉林玄,只能苍白无力地应她“不是”。
“我不在乎……”林玄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陈宴,“因为……”
“你很像他,而我,恰好很想他。”
海边的风将热气席卷上岸,仿佛能顺着他的肌肤将热意传递到他心尖,陈宴抱着林玄在路旁的灯柱下沉默良久。
灌入耳廓的本该是浪潮声,可如今陈宴却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在坚守的念头动摇的下一秒,林玄的指尖点了点男人的胸口。
“它已经出卖你了哦。”
2. 第 2 章
酒店固有的纯白被褥与软绵的枕头,像个极有力的防护垫,能够很好地承接住林玄身心上的压力,紧贴着她赤/.裸的身躯,将昏睡的她温柔地包裹住。
可今夜的陈宴却注定无眠。
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远眺这座将息的城,妄想从一片昏暗中探寻到林玄生活的轨迹。然而这座城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目光所及之处都黑漆漆的,只有远方海边的灯塔仍在闪烁。
此情此景,似乎的确很适合来上一口烟。
但很可惜,他并没有吸烟的习惯。
他只能眼看着暮色渐散,海边泛起片片橙色的浪花。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久违地动了动,回过身看向熟睡的林玄。
林玄黑色的长卷发散乱地落在枕头上,她侧身搂着一角被子,紧蹙着细眉,偶有几声呜咽。
陈宴躬身去拿放在她身侧床头柜充电的手机,翻阅助理给他发的今天会议议程的文件,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又看了眼面前熟睡的林玄。
天要亮了,再不去机场就来不及了。
可他似乎刚刚才察觉到自己滋生已久的贪念,已经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像是脚上长出了无形的藤蔓,牵扯着他的每一次行动。
只见一面不够。
远远不够。
林玄对陈宴来说,就像他稳定的生活中出现的唯一有效的致幻剂,令他沉迷,让他上瘾。
鬼使神差般的,陈宴俯身抚摸林玄脑袋,亲吻过她额头。
这个吻似乎延续了很久,她的额头被房间里的空调吹得冷冰冰的,以至于陈宴那双温热的手刚贴上去,她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露出惬意的笑。
他要走了,他该走的。
陈宴的薄唇刚刚离开林玄的额头,她便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他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于是手依旧轻轻压在方才亲吻她那处,迟迟没有放开。他的指腹摩挲着林玄的额头,嵌入秀发的四指像被羁绊狠狠纠缠。
陈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凌晨五点,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又默默地缩回了手。
他起身将窗前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取下,搭在自己小臂上,拖着行李箱再次路过床铺,他却忍住了没去看林玄。
他的确一直对自己的自控力颇为自豪,可他也知道,如果现在再看林玄一眼,他一定会忍不住改签机票留下来陪她。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林玄好像总是知道如何有效钳制住陈宴的心,即便是在睡梦中。
陈宴稍稍抬眼,只看了一眼林玄踢翻被子后露出的脚趾,雪白的脚背紧贴着床单,看上去极其放松——
她的确还在梦乡。
脚步并没有多作停留,男人依旧咬着牙往门口行进。
“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抛下我了吗……”
“……”
陈宴愣住了。
这话他的的确确说过——
可那是两人仍是夫妻关系的四年前。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他毅然决然地握上冰冷的门把手,却又再次停滞。
明明昨夜抱着林玄时,还能够用两个指头轻松按下的门把手,此刻却变得格外沉重,以至于他感觉自己的掌心完全没办法用力。
“……”陈宴垂眸,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掌从门把手上挪开。
门锁的“咔嗒”声再次在房间里回响。
他拿出手机,揿下一句回复:
“私事还需要些时间处理,会议推迟两天。”
再为她破例一次,最后一次。
手机重新被放在了床头柜上,陈宴蹲下身替林玄将脸颊边的头发撩到脑后,好让他看得清楚她的模样。
她的睡相,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林玄的手忽而攀上陈宴的小臂,拽着他的手,在他掌心里睡熟。陈宴的掌根只轻轻一握,她的脸颊肉便成团地陷入他的手心。
陈宴眉宇渐舒,俯身揿下床头的遮光帘开关,又回身在黑暗中亲吻她的秀发,轻声道:
“早安。”
房间因遮光帘而沉入了一片昏暗,偌大的套房里只有空调呼啸而出的风声,以及林玄不时发出的嘤咛。
一夜未眠,即使被林玄压着手臂有些不适,陈宴依旧很快地遁入梦境。
林玄的身子被被子包裹,像只小虾般弓着腰,侧身睡着;而陈宴则是隔着被子,抱着林玄,一手被她枕着,一手搂在她腰间,身体紧贴着她睡熟。
偶有几次林玄惊醒,便转过身搂住陈宴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鼻子忍不住反复剐蹭。来回蹭了几回,仍不知餍足,林玄仰着脑袋朝上摸索,从他的喉结一路吻上嘴唇。
陈宴觉浅,自然能感觉到林玄的亲昵的举止,却自私地不想加以阻止。
好像只要不离开这间房,他的那些逾矩都不会被外人看见,都是被世俗默许的——
即使是与有夫之妇的一夜情。
然而陈宴并未在这份偷欢中窃取到多少欢愉,他很快就意识到——
她既然可以找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做替身,自然这个男人也未必非得是他。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到底又跟多少个男人有过瓜葛?
他的醋意被林玄突如其来的吻打断,紧闭的唇齿将那条不知分寸的舌头拒之门外,像是他对林玄无声的抗议。
寻不着那处柔软的林玄怔了怔,有些迷茫地轻声问询问:“老公?”
“……”
陈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失控,他尽力地想要压抑自己胸口的愤怒,却依旧于事无补。
他缓缓松开了环抱林玄的手,又被林玄猛地拉了回去。
陈宴的手隔着被子,压在林玄的侧腰上,像是凝固在那处一般,迟迟没脱离林玄的掌心。
静止的湖面只要坠入一颗石子,无论大小,都不会再恢复成原有的平静。
陈宴的心亦是如此。
在林玄说出那句“老公”之前,他可以骗自己,他是陈宴的替身,而非她“老公”的替身,然而……
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美梦该醒了。
陈宴稍稍坐起身,迟疑了一阵,依旧伸手揿下遮光帘开关。
光线随即散乱地探入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隐秘的角落仿佛被瞬间推搡到了公众的目光下。
男人的身子斜靠在床头软垫上,合眼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林玄换下的衣物,昨夜被送去洗衣房,今早酒店就派人来送了。现在那条被熨烫完好的裙子,正挂在衣帽架上,等待它主人的苏醒。
陈宴闭着眼,听着身侧窸窸窣窣挪动被子的声音,知道林玄是醒了,便伸手又按下身侧的遮光帘开关,顺势开了室内灯。
他垂着眼眸等待林玄将裙子换上,听着拉链声缓缓响起,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拉链悬在了半空。
浑身飘飘然,以至于寻不到落脚点。
无力且极度缺乏安全感,而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是他心甘情愿地站上断头台,是他自愿将了断他的机会送到林玄手中。
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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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宴只觉得浑身冰冷,只有手心不自觉地发烫。
他侧身坐着的膝上突然触碰到柔软,是林玄坐到了他的面前。
“帮帮我——”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尴尬和为难,陈宴只好抬起眼看她。
裙子的拉链卡在了半空,以至于林玄完全没办法继续提拉。
指尖刚触碰到林玄的脊背,她的身子便猛地一激灵,向前缩去,又尴尬地稍稍向后退回原位。
陈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将两侧拉链合拢,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替她拉上拉链,生怕不小心夹到她脊背上的细肉。
“谢谢你,还有昨晚……”林玄感知到背后的拉链被拉上,这才回过身向陈宴道谢。
陈宴没有看林玄,只是垂着眼盯着刚才替她拉过拉链的手,打断了林玄迂回的试探:“你想问什么?”
“我们昨晚是不是……”她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眼下一片绯红,支支吾吾地,丝毫看不出昨晚那副说出虎狼之词的模样。
“没有,让你失望了。”
陈宴的语气听上去平稳到像是有些愠怒,林玄或许察觉不出端倪。
可只有陈宴自己知道,林玄昨晚一进房门就吐得自己浑身都是,他狼狈地替她收拾过后,她便倒头睡在了床上,连被子也不知道盖。
“……好歹把肚脐眼盖上。”陈宴一边腹诽,一边又替她好好地掖紧了被子,这才让人将弄脏了的裙子送去洗衣房。
“抱歉,我想我昨晚的确是喝醉了。”林玄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即便她喝断了片,却仍然觉得自己需要道歉。
“……”陈宴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只是起身走到衣帽架前,将自己的外套取下,“既然你醒了……”
“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林玄现在虽然因为宿醉脑袋有些生疼,却也看得出对方想要离开,便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她原以为昨夜自己的举动会让自己落入险境,那种欢愉退却后的落差感在醒来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裹在被中时更甚。
她本不该期望世上会有第二个像陈宴一样规行矩步的男人——
哪有送到嘴边不吃的道理?
可在男人否认他们发生过关系以后,林玄莫名地松一口气。
她并非是执着于这一夜。
她对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好坏,都不会轻易反悔,反倒是恍如梦醒般顿悟。
原来像陈宴那样的男人,并不难找。
“…?什么?”
陈宴愣了愣,还没等他的怒气上头,母亲催促的电话便先一步打来:
“下飞机了没?今早的会你不开就算了,今晚约了你蒋叔叔吃饭可不能不去。”
“知道了。”他挂掉了电话,俯身拿起放在床头的纸笔——
那是用来给酒店人员留言用的,现在却被他用来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将纸撕下递给林玄,随后便点开航空公司官网查询航班,又再次将电话拨了出去:
“今晚七点到达。”
陈宴一边说,一边朝着林玄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林玄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接过了他手上的纸条。
她看着男人匆匆忙忙地拖着行李箱,拿着外套离开,只剩下她在偌大一间套房里,突然觉着世界变得安静得可怕。
她怔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垂眼看手上的纸条:
“很抱歉,突然有急事,有事请在wx上联系我。”
而写在那条留言下的,是林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手机号。
3. 第 3 章
离开那个房间以后,陈宴的通话也戛然而止。
他沉默地在门口驻足良久,垂眼望着手机通讯录上空荡荡的人像。
他突然有些后悔将手机号留下。
他并不想当某某的替身。
可他的大脑彼时正思考着哪一趟航班能赶上晚上的宴席,以至于几乎是在用本能回应林玄。
他是愿意的——
至少在身体上。
只要能在林玄的身边,即便是某某的替身也可以。
即使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
一门之隔,林玄的心情却仿佛坠入了深渊。
她盯着那一串数字愣怔,反复地用指尖一位一位地核对,希望能发觉到某一位数字的差异。
但无论她数多少次,纸上的那串手机号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开始祈祷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对她这样的患者来说,有记忆的偏差也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上天依旧在嘲笑她的不堪。
林玄在搜索框输入那串数字后,弹出来的仍然是与陈宴的对话框。
而对话停留在了林玄哭着在浴室里自杀的那一晚。
她死之前,最想说的话,居然是“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然而,这条信息的后面跟随的,是一个亮眼的红色感叹号。
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最后的呼唤。
留给她的,只有自己心底无尽的回响。
聊天的界面看上去与从前无异,只有对面的头像如今变成了灰色。
林玄抿着唇,用她几乎颤抖得不能自已的手去点对面的头像。
弹出来的,是一条冰冷的“用户已注销”。
林玄泄了劲地向后仰着脑袋,瘫倒在床上,她好像没有力气再去添加那个男人的微信了。
光是陈宴注销了微信号这一条,就足够她难过许久。
为了躲她,他甚至可以做到这么绝情。
她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就像是笑话,被他无情地践踏。
他从来不需要她的爱——
也对。
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怎么会需要爱呢?
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才会渴望有一个人无条件爱她。
林玄从小被按着“好嫁风”的模子培养,只因她的父母希望有朝一日,能依靠她嫁入豪门,攀上一个好亲家。
她自幼被送去各种各样的培训班,钢琴芭蕾样样不落。
好像她从来都只是父母用于展示的玩偶,需要了就拿出来摆弄一下,不需要了就丢到一边。
玩偶是不需要付诸情感的,只需要承接主人宣泄出的压力就够了。
长年累月的精神虐待,让她患上了严重的“面孔失认症”。父母得知以后,非但没有疼爱她,反倒是更加变本加厉。
正如他们所说的:
“反正你也认不清人,嫁谁不都一样。”
只有林玄自己知道,嫁谁并非都一样。
否则她也不会拼死退掉那桩婚约。
纷乱的思绪萦绕在林玄脑海,本就疼痛不已的脑袋似乎变得更是缺氧,难以维持思考。
林玄愣是进浴室重新冲了个热水澡,才堪堪冷静下来,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离开酒店。
她徒步走回工作室,熟练地开锁后又重新在玻璃门里面反锁。
她在南城租的房子离工作室并不算远,但她总觉得,似乎在工作室才最能让她安静下来。
于是每当父母信息轰炸她,她都会将手机关机,然后一个人反锁工作室,埋头画个通宵。
与其说是工作室能让她平静,倒不如说是绘画给了她宣泄的出口。
她俯身将画框搬上画架,又将调好的颜料放在一旁备用。连接蓝牙音响后,她正准备挑选一首契合心情的歌曲开始作画,却收到了闺蜜凌淼的信息。
【玄玄,告诉你个好消息!】
林玄并没有什么心情,却依旧挑了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你前几个月寄售在中古店那边的油画,今天被一个私人买家全部买下了。对面出手很阔绰呢!】
寄售在中古店的画,已经久远到林玄险些要忘记了。大部分画的内容,都是林玄初来南城时,对着海边夕阳西下的景象所作。
因为太久没有收入,她已经开始为了生计接取商业合作,那些兴趣使然的作品只不过相距几月,却恍如隔世。
能被人欣赏,是表达者的荣耀。
可惜的是,林玄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情接受这份嘉奖。她只是讷讷地应着“太好了”,却连发表情包的心情也没有了。
凌淼与林玄相识,是在两人读初中的时候。
林玄一直就读于私立贵族学校,直到初中,在父亲的要求下,转校转班到公立学校。
彼时林玄父亲正在为一个项目储备,知道对方公司总裁是白手起家,儿子也就读于公立学校,这才走后门将林玄送到同班去,以求与对方总裁有更多话题。
这样的事并非一次两次,林玄翻来覆去的转校转班,导致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性子孤僻得可怕,直到认识凌淼。
凌淼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却总能迅速地捕捉到她悲伤的情绪。
即使是现在,这个能力也依旧治愈着林玄。
凌淼很快就察觉到林玄的不对劲,发了个松鼠抱抱的表情包。
【怎么啦?挣钱也不开心。】
【没有…】
林玄发送信息以后,便垂着脑袋用指甲胡乱地戳着屏幕,发出阵阵“嗒嗒”声,却依旧没想出理由来糊弄过去,只能将字打了又删。
【我昨晚在酒吧认识的男人,他的手机号居然和陈宴一模一样…】
她没打算长篇大论那些前因后果,只将困惑告诉凌淼。
见对面没回复,林玄又接着说:
【而且之前加的陈宴微信,现在已经显示用户已注销了。】
【……】
【我就说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渣男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他用户都注销了,肯定是太久没用手机号,连带着账号也一并被回收了。】
说起陈宴,凌淼好像永远比林玄要激动。
她从未见过陈宴,可每次林玄为陈宴流泪时,她都看得见,记得一清二楚。
凌淼对手机号的解释并非没有道理,林玄的确也没少在网上刷到前任机主的债主疯狂信息轰炸的帖子。
林玄很希望有那一个万分之一的巧合出现,可她昨晚已经试探过了,那人的确不是陈宴。
或许是她太过思念了才会将这些巧合联系在一起。
感情中的人,总会希望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出共通点,并称之为命运的安排——
即使那在局外人看来仅仅只是巧合。
【那…我加吗?】
林玄似乎还是拿不准主意。
另一边,陈宴已经到达了预定的餐厅。
全景餐厅位于酒店的顶楼,周围均由特制玻璃立体环绕,能够将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
餐厅中央摆放了一台三角钢琴,穿着晚礼服的钢琴家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琴声悠扬婉转。
玻璃落地窗前,穿着白色丝绸绑带短上衣卡其色长裤的女人正与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举杯交谈,见到陈宴的身影后才笑着放下了酒杯,朝他点点头。
“抱歉,路上堵车耽误了些时间。”陈宴入座后,又示意身侧的助理将手中的画框递过来,“知道蒋叔叔喜欢看海,希望您喜欢。”
坐在陈宴身旁的女人,是陈宴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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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曼华。她并不知陈宴今早取消会议所说的“私事”究竟是什么,却在看到那幅油画后恍然大悟,玩味地看向陈宴。
“这……”对面的男人看了眼陈曼华,又看了眼陈宴,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了画框,“没想到侄儿还给我带礼物了。”
“蒋叔叔喜欢就好。”陈宴点点头,看向身侧的母亲同样微笑致意。
这位他称为蒋叔叔的人,是母亲大学同学蒋学修,两人同样是出身经商世家,有不少共同话题,生意上也时常有往来。陈宴选择攻读金融学CFA方向硕士学位,也是因为蒋学修的建议。
陈宴是陈曼华在二十八岁时出国买精试管生下的混血儿,他从未见过母亲将其他男人往家里带,只有这位蒋叔叔是例外。
即使打小时候起,陈曼华就否认过多次她与蒋学修的关系,但陈宴依旧看得出来,蒋叔叔对他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曼华说,侄儿最近也在学习油画……”对面的男人端详着手里的油画,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陈宴,“怎么送我的,不是自己亲手画的?”
陈曼华难掩嘴角的笑意,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开口打趣道:“就是呀,改天让他上你家,给你画个肖像画赔罪。”
为了了解林玄多一些,陈宴近半年来的确有在请老师教他油画,只是忙碌的时间远大于他能支配的闲暇,进步实在有限。
听得出来陈曼华是在捉弄他,陈宴也只是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侄儿正是忙事业的时候,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别往心里去。”
“蒋叔叔要是喜欢,做侄儿的献丑又何妨?”
陈宴嘴上在与蒋学修推拉,心思却全然不在他的身上,眼睛不时瞥向黑漆漆的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他便紧张地攥起手机,一边说一边解锁屏幕查看信息,“只是,如果蒋叔叔想要肖像画的话,我这儿也有个不错的人选。”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垃圾信息,蹙了蹙眉,眼光又黯淡了半分,只好悻悻然放下手机,抬眼与蒋学修对视。
“是玄玄吧?”
身侧传来女人的笑声,陈宴知道母亲又在笑他天生痴情种了。
陈宴低声应了句“嗯”,为了林玄,他依旧尴尬地梗着脖子,硬着头皮看面前蒋学修的脸色。
若是换做是平时在家,母子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地打趣,他并不会觉得害羞。可现在有外人在场,他的脸皮薄,母亲将他的情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只会让他不自觉地难堪。
蒋学修的目光在母子二人间游离许久,最终定在陈宴的身上,莞尔后应了句:“好,听你安排。”
“替她先谢谢蒋叔叔了,我回头让助理对接一下。”得到对方的首肯,陈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他举杯敬酒,全然没有理会身侧陈曼华上下扫视他,打趣他的眼神。
此刻他的心早已飞到了林玄的身上。
买画时,他从中古店老板那打听到,林玄现在有在接商业合作,类如替富商画定制肖像画的业务,都是可以的。
只是他并不方便出面,便只好借蒋学修的名号来帮林玄了。
聚餐过后,蒋学修因私事提前离席,陈曼华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这才幽幽地凑到陈宴耳边,问了句:“跟玄玄吵架了?”
即使是在刚才吃饭的时候,陈宴也一直神情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就连陈曼华叫了几次都不知应答。
陈曼华看着他那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用说都知道,定是为了林玄。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陈曼华却比他更先注意到,“玄玄找你了,还不回信息?”
“没……”屡战屡败,陈宴没有了当初那份心情,只能无奈地扯扯嘴角,随即将手机倒扣,不愿再去查看消息,接受那份情绪上的落差,“她好像……不认得我了。”
4. 第 4 章
雾气氤氲,水珠从陈宴发梢缓缓滑落到他鼻尖,越过他的薄唇,直勾勾地坠入地面。
站在淋浴头下,他垂着眼眸,深呼吸一遍又一遍,仍旧没能将心头那阵不安压下。
正如两人初次见面那样,出于礼节,陈宴将两人是否要进一步了解的权力交到林玄的手里,却在回到家后辗转反侧直到深夜。
睡不着,他索性起来到健身房,出了一身汗后淋浴,压抑的那股迅猛的情绪这才沉寂下半分。
聚餐过后,他同样直奔健身房,却淋浴至今仍觉不够。
那条信息,他迟迟没敢查阅,如今在淋浴房没动身,像是在为自己的面子争一寸余地,又像是在给彼此本就不算稳固的关系最后一点喘息的机会。
明明他都甘愿做某某的替身了,她却连接近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下定决心以后,陈宴才缓缓地用浴巾围住下半身,用毛巾一边擦拭湿发一边走到床边。
他看了眼桌上的表,明明觉得自己几乎要泡掉了一层皮,分针却只堪堪走过了两个数字。
陈宴的母亲在公司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他同样也得到了真传,并不喜欢浪费一分一秒。
可偏偏在林玄这里,他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动作也不自觉地放缓,随着林玄的脚步变化,恨不得将在其他地方争得的时光全都留给林玄。
他的目光从表上挪开,落在手机屏幕,他的动作愈来愈慢,甚至明明在解锁后一眼就看到了绿色图标上的红点,依旧没敢点开,愣是登上邮箱查询完工作上的信息后才不情不愿地揿下按钮。
视线瞬间被通讯录上的小人吸引,在看到干干净净的右上角后,他才压抑着怒火点开助理的信息。
【小陈总,上周说的那份报表出了些问题,可能明天开会前做不好。】
【我请你不是让你来制造问题的,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总之明天早上我要在我桌上看到报表。】
本就为了林玄一事烦闷不已,如今的陈宴更是一点就着。即便如此,他的家教依旧限制着他一切逾矩的行为。
一个成熟,至少算得上合格的领导,是不应该带着情绪工作的。
即使他现在真的焦躁到无以复加。
信息发出后,陈宴依旧紧压着眉头,退出界面后却见到了通讯录小人头像上出现了个红点。
忽觉眼前一亮,烦躁随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
心脏像是被生生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到林玄好友申请那一刻更是感觉眼前一片泛白,视线模糊不已。
陈宴用五指将湿漉漉的刘海梳到脑后,正坐到床上,背挺得笔直,双手端着手机,像是随时就准备有一场恶战似的。
聊天框顶上,林玄的名字一直与“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横跳,陈宴却迟迟没有看到一条信息,只有左上角的箭头后的数字不停跳动。
反正他也觉得自己快要缓不过气了,索性将聊天界面退出去,回到与助手的聊天框。
看着助手刷了满屏幕的:【boss不要啊】【大人,行行好吧,就当施舍狗了,汪汪】【真的不能推迟两天吗?】【就两天!】
陈宴:……
任谁看了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换作是以前的助理,只会一声不吭地将事都做了,一句闲聊都不敢跟他多说。
陈宴莫名被他逗笑了一下,心情总算缓和许多。
【最后两天。】
他没有理会助手后续再发来的恭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林玄头像,屏着气点开她朋友圈,逡巡一圈。
林玄的朋友圈里,发的大多是她出差时拍下的风景,简略的文案配上定位与风景图,并没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陈宴看着这些朋友圈,依旧无法回想与猜测。
他并不知道林玄在没有他的日子里,过得还算不算开心。
手指继续漫无目的地上滑,直到略过一张林玄的自拍照,他才顿了顿,向下滑动返回查看。
照片里,她抱着一束黄水仙。
与林玄离婚后,陈宴在自己的家里搭建了温室,亲自培养了不少水仙花,林玄手里抱着的便是其中一种——
阿努比斯黄水仙亚种。
与其他水仙不同,阿努比斯水仙通体泛白,雪白的花苞吊垂在根茎上,线条如天鹅般优美。
只是生长条件苛刻,人工培养极其耗费人力心力,自然情况下只会分布于荷兰一带。
“原来她喜欢阿努比斯…”他讷讷地笑,却在看到林玄的消息后像被箭射穿了心脏,一瞬间指尖有些震颤。
他一心想要回林玄信息,全然不知右下角早已留下他点赞的痕迹。
【你是,陈宴?】
对话的另一头,是林玄倚靠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抱着抱枕,一边用牙齿咬着指头,一边盯着陈宴的微信名字“Narcissus”发呆。
纳西索斯。
被诅咒为“永远爱而不得之人”。
自恋与水仙。
林玄无从得知对方为何取这样的名字,却也多少因此想起有关陈宴的往事。
那是在四年前的春季。
百叶帘将窗外的光线全部隔绝,两人窝在独属于彼此的小家,在昏天黑地得只能看见恋人双眸的床上玉-帛相见。男人的体温玷染过她全身,偌大的房间只能听得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她依偎在陈宴怀里,相拥一吻后,没忍住发问:“如果以后离婚了,我们有一方后悔了怎么办?”
陈宴半眯着桃花眼,眼下的痣撩动她心弦。
他将手枕到脑后想了一阵,而后又将她搂得更紧,“那就给对方买一束黄水仙。”
“为什么是黄水仙?”林玄翻身跪坐在他身上,双手捧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指腹反复揉搓着他软绵的耳垂。
“卖个关子。”捧着林玄的手又向上托了托,以至于她直接失了重心,瘫倒在他胸口。
林玄一时恍惚,这才发觉对方迟迟没有进入输入状态。
时间拖得越久,林玄就愈是觉得脸上滚烫,只好怯生生地将那条信息撤回,重新又敲了句问候语。
【你好,我叫林玄。】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
【抱歉,刚刚在忙。】
林玄眉毛向上扬起,总算松一口气。知道对方没看到她撤回的信息,落在她身上尴尬的感觉便也随之迅速减少。
她抿着唇,心里依旧有些紧张。
之前说他像陈宴,便缠着对方要对方陪自己度过一夜春宵,那是林玄醉酒壮胆后才做得出的事。
如今的林玄,脑袋虽然因宿醉依旧有些发昏,却断断说不出那些虎狼之词。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思来想去,她貌似也只能这样生硬地展开话题。
如果不说,任谁看了这段聊天记录都会以为,两人是相亲认识的。
【既然林小姐把我当作替身,我想,替身是不该有自己的名字的。】
林玄的目光迅速聚焦在“替身”二字上,耳根子更是瞬间烧红。她本想将这事打哈哈过去作罢,没曾想他居然还主动提起……
【……】
【抱歉,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中止这样的关系。】
屏幕上的字眼看着虽严肃,可屏幕外的林玄早已将熟透的脸埋到了枕头里。
谁家好人确认替身炮/友关系像是签订合同一样正经啊?
【没关系。】
【我的荣幸。】
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林玄才缓缓地昂起头,看着对方发来的两行字,莫名的安心。
对方好像总能给予她恰到好处的分寸与距离感,不至于让她感觉太过生疏,也不会让她产生抗拒的心理。
【那么,请至少告诉我,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毕竟你也不想在亲密接触时,听到我喊其他男人的名字吧。】
林玄本以为这样的玩笑话能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可话语发送以后,又觉着变了味。
像是威胁。
她讪讪,只好再次撤回。
【总之,请给我个可以用的称谓吧。】
【W。】
【W就好。】
只是一个字母,甚至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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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可以辨认的特征,这对患有面孔失认症的林玄来说,实在不安。
但换句话说,对方没有可以供辨认的特征,也就代表林玄可以安心地把他当做任何人。
包括陈宴。
【…好。】
【那么,我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你吗?】
林玄的目的只有这一个,在现实的摧残下,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即便是一个假想的前任替身给予的拥抱,也足够她取暖。
在敲下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却几乎是震颤到有些发麻的。
她青春期谈过几次恋爱,无一例外都在被父母发现后拆散。她的父亲无数次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下贱,骂她缺爱,骂她好像没有男人会死。
从那以后,只有与陈宴那段短暂的婚姻算是她谈得上被爱的经历。
以至于即使在那段感情中受了伤,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却仍然是其中的甜蜜。
可那些横亘在彼此间的嫌隙与过往,又切切实实地告诉她,那是过去式了。
即便是一个拥抱,她都不该奢望。
在林玄决定与对面这个男人维持这样不堪的关系以后,父亲说过的那些难听话又再次无可避免地灌入她耳中。
即使知道那些对她的非议并不能构成万分之一真实的她,她依旧会在黯然神伤时猜度,或许父亲说的对。
也许,她真的没有爱会死。
那些被父母无意间留下的千疮百孔,即使愈合,也会在无数个雨夜里生痒发疼。
即便林玄如何不愿,那些批判她的狠戾话语,都会在她心里上演千万次。
就算她的身边没有那如恶魔般的父母,依旧如是。
【林小姐现在有不开心吗?】
当林玄看到这条信息时,手机已经处于反复震动的状态——
是对方打来的语音通话。
林玄毅然决然地挂断了通话。
【抱歉,我想,突如其来的语音通话,有些越界了。】
【我希望在其他场合里,我们只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可以吗?】
【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告知我。】
她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对对方来说或许有些不公平,甚至有些不人性,可她别无他选。
从外貌上,她已经无从分辨对方与陈宴的区别了,她不想再在生活上模糊掉二者的界限。
只在特定场合各取所需,汲取彼此的养分,她就还能够分得清现实与虚幻。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
同样的悬崖,她不想再堕入第二次。
【好。】
对面出乎意料地爽快。
这倒是令林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甘之如饴地做别人的替身。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吗…?
等等…
林玄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下一条信息。
【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什么?】
【身体报告。】
另一边的陈宴几近抓狂,他的身体状况她难道还不了解吗?
看着腿边的灰色床单上点点水渍,满是湿发滴落的痕迹,明明是透明的,此刻却更像是从他心尖上渗出的血红色。
她要身体报告怎会要得这么熟练?
除了他以外,她到底还有几个像他一样的替身?
单单一个还不够?
即便他胸口起伏难抑,却还是咬牙切齿地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好,过几天给你。】
【不行。要一起去。】
【以保证真实性。】对方补充道。
陈宴:……
他一边腹诽林玄怎会这么熟悉流程,又严谨至此,根本不像是只有他一人的样子,一边又无可奈何,下不了决心放弃,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应着“好”。
她好像总是知道该如何折磨他才最能让他抓心挠肺。
而他在面对她时,却永远束手无策。
太不公平了。
可是爱本就不公平。
5. 第 5 章
经过陈宴的穿针引线,林玄总算与蒋学修取得联系。
即使林玄并不知晓,到底是何人引荐,但蒋学修这个名字林玄是见过的。
拜父母所赐,她对富人圈子中的新闻总会习惯性多留个心眼。
蒋学修在商界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待人接物从来都和善得没有半点架子。
人们提到蒋学修,津津乐道的永远是他的风流史以及至今未娶的稀罕事。
但林玄不在乎,她并不在乎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她只需要知道对方有足够的财力支付费用即可。
她要的只是钱,仅此而已。
于是一周后,林玄一个人提着行李,到达东城机场。
对方贴心地派了司机与专车,却堵在了半路上。
林玄一手攥着手机,一手紧握着行李箱把杆,焦躁地站在路边。
热气从沥青路上蒸腾,空气中弥漫的满是汽车尾气与路人凝集的汗水气味,让人更是烦躁不已。
蚊子又偏偏是个不识得看脸色的主儿,只会在人们烦闷的夏天肆虐,在林玄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红印。
她松开握着行李箱把杆的手,挠了挠手臂,目光一直在面前的车流与手机屏幕徘徊,生怕错过一辆车与一条信息。
可机场等候计程车的队伍太长了,比起自己再花钱去坐车,她更愿意找一处阴凉的地方等候对方司机的到来。
屏幕亮起,却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她并不太能看清对方的信息,只能拉着行李箱走到一侧的咖啡店,坐在角落里查询信息。
这次她总算能看清信息显示了。
是W发来的。
【林小姐到东城了?】
林玄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又猛地仰起脑袋,环视了一圈咖啡店,并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这才纳罕着回复对方:
【玄:嗯?你怎么知道的?】
【W:碰碰运气。】
【W:拿行李的时候看到了前一个航班的信息,是从南城到东城的。我在想,会不会那么恰好,林小姐说到东城的飞机是这一趟呢?】
【W: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
【玄:兔兔震惊.GIF】
不知道为什么,林玄在知道W同样也在机场后,心跳就不自觉地加快,就连刚才没有察觉到喉咙的焦渴,如今也觉着有些难捱。可是看着菜单上将近六十一杯的咖啡,她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换做是以前与父母未断绝关系,她甚至不会看价格,可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了。
摆在她面前的,是入不敷支以及不得不面对的成沓账单。即使有闺蜜凌淼抽空替她整理账目,让她不至于每天对着数字犯难,但她依旧会看着卡里一点点减少的余额感到心痛。
经过凌淼的反复锤炼,她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将每一项开销换算成电费了。
六十足够她的工作室支撑半个星期了!
该死啊。
怎么不去抢。
看着服务员不时投到她身上鄙夷的目光,林玄只好落荒而逃。
推开咖啡店厚重的玻璃门,然后狼狈地撞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林玄急忙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肘。
“真的很抱歉……是要赔……”林玄的嘴永远跑在她脑袋前面,在看到对方英俊的容貌后,她直勾勾地拐了话头,“陪你吃饭吗帅哥?我真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林小姐。”男人睫毛半垂,目光落在林玄泛红的脸颊上,“是要陪我吃饭吗?”
陈宴一直定定地注视着林玄,难免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
他在学弟强烈要求下参加的联谊舞会,却邂逅了林玄。
林玄被他手上明显的青筋与漂亮的关节所吸引,抓着他的手愣是逼迫他做了半小时手模,而后才惊恐地看向陈宴,朝他连连道歉。
他没放在心上,却也觉得这个女孩相当有趣,便说着“如果林小姐真的要答谢我的话,等你有空了可以联系我。”而后,陈宴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林玄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将约会的权力交到林玄手上。
两人第一次相约,也是在咖啡厅。
同样的,林玄依旧认不得陈宴。
像陈宴那样混血的面孔,在英国并不算罕见,于是他便亲眼看着林玄捉着另一个男人的衣袖,害羞地朝他道歉,说自己来晚了。
对方听着林玄说中文,更是一头雾水,陈宴实在看不下去,这才上前将林玄拉到面前来,告诉她认错人了,自己才是威廉。
他的英文名在英国就像他的混血面孔一样常见,是William。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林玄称他为“W”。
当时林玄的脸颊也同样泛着红晕,她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捧着服务员送来的热水,小声地向他解释自己患有天生的“面孔失认症”。
看着面前的男人朝自己微笑,林玄有些疑惑。
她的确认不清人脸,可她还有耳朵。
从那阵磁性的男中低音中,她似乎分辨出来了对方的身份,这才将目光从那张脸挪开,看向男人耳垂吊挂的十字架耳坠。
“W?”她歪了歪脑袋,小声试探。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笑了声,顺手接过她手边的行李箱。
黑色长袖衬衫依旧被他撩到小臂以上,骨节分明的手将两个行李箱的把杆握到一起,甚至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来看手机的讯息。
是助理发来请罪的。
【小陈总……司机出门有些晚了,好像堵路上了,可能需要您自己开车回来……】
【知道了。】
回复了信息,陈宴便将手机的免打扰模式调出来,以免给他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
他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这才回头看向一直在身后小心翼翼挪动的林玄。
她像是被劫持了一样,通体天蓝色的及膝短裙摆动幅度极小,只在偶尔风起时被吹起一角。两手空空,以至于她现在有些犯难,开始不自觉地用手指挠了挠泛红的手臂。
挠了没几下,她便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窘迫,又只好缩回了手,尴尬地由着两臂随着她走路而小幅摆动,像是刚学会走路崭新出厂的机器人。
“现在很难打车……”林玄接着小心试探,生怕W重演她刚才讷讷地站在路边喂蚊子的惨剧。
“我知道。”陈宴看着林玄那怯生生的样子,实在难以压住嘴角的笑意。
她太可爱了。
陈宴只好回过头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应她,“我的车就在停车场,不介意的话,就让我载林小姐一程吧。”
“不介意!”林玄的回答很干脆,像是忘记了两人间的生分,三步并两步地走到W的身侧。
陈宴空闲的手偶尔会蹭到林玄的手背,那阵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实在令他上瘾。
两人相恋以前,她也曾在马路上反复试探。
心意不曾揭示,每一个更进一步的触碰都是禁忌。
他心尖上的刺像是被林玄的指尖反复挠动,他只能烦躁地扯开衣领上的扣子,依旧难以释怀。
陈宴甚至想过要将心里的这份烦闷责怪到夏天的头上。如果现在是雪夜,或许他还能够找到借口为她披上一件外套。
可现在是夏天。
而他也答应过林玄,在其他地方要装作普通朋友。
所以那只手即便他再想碰,也不能够碰。
对于林玄的脸盲症,陈宴虽心疼,如今却更多是庆幸。
如果不是脸盲症,他不仅是现在暂时不能够牵她的手,而是今后都不能。
比起永远都不能靠近她,这一刻的忍耐便算不上是什么。
男人走到一台SUV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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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脚步,将后备箱打开后,他分别将两人的行李放上车,这才看到一直站在身旁手足无措的林玄。
“林小姐大可先上车等我。”他莞尔,只手按下后备箱开关后,又贴心地上前替林玄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林玄的目光落在车标明显的双R上,她不懂车,却也认得这是劳斯莱斯的库里南。只是毕竟是suv,车型外观上并不似迈凯伦与法拉利那般张扬,不注意看只会觉得是一辆实用型的座驾。
“我这不是想…也许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一边嘟囔一边侧着身坐上副驾驶,手慌忙地向后找安全带,眼神却一直随着男人移动。
陈宴启动了车,将空调开到最大,又看向身侧一直反复绕手指的林玄。
她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细碎的小动作。
他垂眼看着林玄的十指,空落落的。
明明结婚的对象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她的手上却没有一枚说得过去的婚戒。
若不是她那晚迷糊中喊过几句“老公”,陈宴险些都要怀疑,她到底结了婚没有。
如此看来,也许是感情太差,以至于平日里并不喜欢戴上那枚戒指。
想到这里,陈宴的心总觉得痕痒难耐。
林玄与丈夫的关系差,他该觉得高兴才是,毕竟现在看来他也算是有机可乘了。
可他依旧觉得失落。
唯一让他感觉发笑的,竟是出于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当年,林玄三番四次地告诉他,家里给她找了联姻的对象,结果就是这么个货色。
论样貌,论家境,论学历,那个男人有几分比得上他?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货色,让林玄爱他爱到需要找替身替代他。
偏偏这个替身还是他陈宴。
越想越是生气,直到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看到面前赫然写着“停车费上限三百元”,他也只是气鼓鼓地扫码支付。
身侧的林玄没忍住发出“哇”声。
陈宴闻声扭头过去,便看见林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随后她又尴尬地垂下脑袋,嘴里嘀咕:“抱歉……我是不是太失礼了。”
他扯扯嘴角,没应声,只是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要因他的过度用力而嵌入方向盘外皮。
从前的林玄或许会因为他送的礼物太过贵重而发出赞叹声,也许会因为他准备的惊喜令她感动连连惊呼……
可绝不会是在看到满额的天价停车费以后。
他明明为她理财,替她攒下了大笔资金。
她的生活不该拮据至此。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
“W?”林玄看见身旁的男人眼神愈发狠戾,心里更是觉得困惑。
“怎么了?”车辆停在了十字路口,男人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
“我们现在去哪呀……”她脆生生的试探,总算是将男人的思绪牵扯回来。
“对,还没问林小姐目的地在哪,我就自顾自地开了。抱歉。”陈宴望向林玄惊恐的脸,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对他的恐惧。
没想到在她看来,他倒真像是个人贩子。
林玄先是观察了一会男人的表情,确认他刚才只是在走神,这才打开手机,导航到蒋学修助理给的地址上,“我直接导航吧,可以吗?”
陈宴瞥了眼导航的终点,确认是蒋叔叔的家,便笑着摇头,应她:“不用了,我知道在哪了。”
她闻言收回手机,看了一眼定位终点的别墅区,又看了一眼身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困惑地眨眨眼。
“但在那之前,我想林小姐会不会想要先履行自己的承诺呢?”陈宴瞥了眼腕上的石英表,这个点估摸着蒋叔叔也在吃饭,便私心作祟想要将林玄带走。
“什么承诺?”
“陪我吃饭。”
6. 第 6 章
空调依旧维持在刚启动车辆时的最大档位,以至于林玄被吹得稍稍有些睁不开眼。
陈宴看着她半眯眼睛的样子,抿着嘴笑,随后又腾出一只手来,将空调调低了两档。
“刚刚说到哪了?”林玄朝男人眨了眨眼,右手不自觉地转着左手上的泡泡手环。
“说到陪我吃饭,”陈宴早该注意到林玄左手上的手环的,即使那手环与她天蓝色的吊带短裙十分相衬,却依旧在夏天看上去格外惹眼。
乍一看,那手环在阳光下还会稍稍反光。欧根纱下特地埋了几颗珍珠,通体为蓝色的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一层梦幻的白纱,像是夏日酒吧里的薄荷莫吉托。
只是说是手环,却更像是发圈。
若说是发圈,可刚才林玄站在路边一个劲地用手扇风,却不肯用它将头发束起,岂不更是怪异?
陈宴忽而想起,重逢的那一晚,林玄的左手上也系着蕾丝细带。
明明她从前是没有在左手上戴首饰的习惯的。
两人分开的日子里,陈宴总觉得林玄变了很多,又在某些时候觉着她似乎根本没变过。
异样在熟悉的对方身上不时浮现,像是一次又一次地挑逗刺激他的神经,让他逐渐麻痹,从而麻木地接受这一切的变化。
陈宴想要开口询问,可又觉着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和身份,只好将那些话都咽到肚子里。
重逢以后,陈宴发觉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他一边不希望林玄发觉他是陈宴,所以代称并没有使用“William”;一边又贪恋着冒险的那一片刻的刺激,渴望有一天林玄可以自己发现他是陈宴,所以壮着胆子告诉她,她可以叫他“W”。
即使将座驾从轿跑换成了SUV,他依旧无法舍弃那种冒险的感觉。
肾上腺素飙升的滋味,实在令他上瘾。
“噢噢…”林玄呆楞地应着,又垂下脑袋来盯着手机输入了一会,这才应答男人的话:“跟客户沟通过,可以晚些到。”
陈宴了然,挑了挑眉,像是预料之中。
他看了眼身旁的林玄,“既然是陪我吃饭,不如由我决定吃什么?”
林玄点点头,显然也没想过要自己做主。
人生地不熟,即使让林玄挑,一时半会她也答不上来想要吃些什么,倒不如交给W决定。
陈宴的车径直驶入了别墅的车库,车辆停稳后,他垂着眼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吩咐佣人待在佣人房里休息。
陈家的佣人都是在陈家服侍多年的,即使觉得主人家的吩咐有多难理解,都不会吭声。
指令下达后,他自然也需要给些时间他们消化接收。
在那之前,他也有自己该做的事。
他侧过脑袋,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林玄,“怎么了林小姐?是觉得我太唐突了吗?”
林玄摇摇脑袋,又迟疑着点点头。
“林小姐说过,在外面要装作普通朋友。”他的身子逐渐靠近林玄,直到他完全能看清她眼眸里自己的倒影才堪堪停下,“但我今天并不想与林小姐当普通朋友。”
“我想,在家的话,就不算在外面了吧?”
“W,你这算是犯规了吧?”林玄脸上虽觉得滚烫,可身体上并没有躲避男人的靠近,反倒是自然地用两臂圈着他的脖颈。
“是林小姐制定的规矩有漏洞,才让我有机可乘。”
车内的空调早已将陈宴身上那阵清冷的柑橘檀香吹散,萦绕在林玄鼻尖的,只有一阵又一阵暧昧的蛊惑。
同样的,陈宴也明显感觉到关闭空调后,空间里的温度在逐步上升。
此时当真需要有一个吻才能够终结他身上的燥热。
可他不过是俯身靠近了半分,林玄的手指便抵在了他的唇边。
她那双圆溜的眼睛露着一丝狡黠,“W是不是忘了,在没有验身报告之前,我们也不能有亲密举动哦。”
“我们约定好的,我想W先生应该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对吗?”她的掌心贴在陈宴的脸上摩挲,温和地抚平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分躁动。
瞧。
她总有办法平静地让他陷入疯狂。
陈宴扯扯嘴角,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一边庆幸她会保护自己,一边又暗自猜度她这般游刃有余,到底是收割过多少个男人的心。
他只垂下眼,将林玄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便起身作罢,咬咬牙负气地应她:“当然。”
即使没有约定,他也绝不会逼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无论他此刻有多想与她亲密。
陈家的厨房并没有做开放式,而是以一扇落地玻璃门隔绝了油烟。林玄坐在餐桌前,不时能瞥见男人忙碌的身影。
她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门。
门内的那个背影像极了陈宴,可她很快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模糊不清的想法。
即使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游刃有余。
不像陈宴。
她垂着脑袋失笑,记忆中的陈宴是完全不会烹饪的,偶有几次被她气得下厨,也只会把厨房弄得乱糟糟,最后由她来收拾残局。
自打林玄出生起,她的命运似乎已经被写好。
好像除了学习烹饪钢琴绘画,她就只能再在文化课上稍稍用功,以求考取更高学府,给她镀一层金。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后能带领林家攀上豪门。
以至于她善于烹饪,却不喜欢烹饪。
唯独在那段婚姻里,即使陈宴家中也有营养师与厨师,她也偶尔会为了他下厨,做些窝心的甜品。
尤其是心太软,在做林玄错事以后,这道甜品对陈宴格外奏效。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希望自己会烹饪。
好像这项技能对她来说是一个诅咒。
是一种束缚。
作为她的丈夫,陈宴当然知道林玄并不喜欢下厨。
而他一向被视作天之骄子,却没曾想有一天也会想要为心爱的人做一顿满意的晚餐。
即使是不喜欢烹饪的林玄,也认为看爱人吃自己做的食物是一种享受。
陈宴自然也如是。
可他拿的出手的,仅仅只有简单的煎牛扒。
还是已经由厨师提前腌制过,只需要下锅即可的那种。
林玄常常笑他,原来无所不能的威廉学长也有不会的东西。
陈宴每每被她激得好胜心作祟,又在站到炉灶前瞬间被浇灭了气焰。
撑着脑袋的林玄,陷入回忆,霎时间出不来。
那个将衬衫衣袖撩在小臂以上,手握着平底锅,为难地看着林玄傻笑的男人,似乎就站在她面前。
从前的那些景象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样。
每当陷入这些甜蜜,她总会有一阵恍惚。
总觉得两人之间没有过那些争执和苦涩,也不曾分开过一样。
如果可以,她也很希望自己一直是陈宴的妻子。
可两人间的那些隔阂与猜忌,她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如今她也只能偷摸着寻一个像他的人,将对他未尽的爱都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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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另一个人身上。
有时候爱太满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惜她是与陈宴分开后才懂得的这个道理。
林玄苦涩地笑笑,又不自觉地用右手转了转左手腕上的手环。
米饭的香气总是会趁着人们胃部空空如也,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降临,然后迅猛地捕获人们的味蕾。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酸酸甜甜的气味飘溢在空中。
香气的确是记忆的载体。
看着面前通体裹了酱汁,酥脆的金黄色锅包肉,林玄没忍住赞叹。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家里的保姆,最擅长做的就是锅包肉。以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真是想她想到牙痒痒。”林玄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鼓着腮帮子忍不住与W分享。
陈宴没动筷子,只是笑着看林玄含糊不清地反复与他分享儿时的趣事。即使偶有几句话被吞咽打断,林玄依旧会在咽下后接着嘟囔。
林玄吃到喜欢的食物,总会忍不住手舞足蹈,陈宴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遗憾。
遗憾这些趣事没能在英国时听到。
要是他以前就会做锅包肉就好了。
可是他成长得太慢了。
如果两人是在现在认识,而后相恋,或许结局不会那样。
他不禁在心里恨恨骂自己,二十四岁的陈宴,根本不懂如何好好爱她。
如果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好了。
陈宴的目光落在林玄嘴角的饭粒,他伸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抹去后,又下意识地用舌头舔掉指腹上的米粒。
这是他以前就有的习惯。
两人的眼神一交汇,又默契地同步开始躲闪。
陈宴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要穿帮了。
他有一些不敢看林玄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认出他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回首发觉那人正在阑珊处的惊喜,是发觉被戏耍后的愤怒,抑或是发觉两人依旧跨不过那些过往的无奈。
陈宴不知道。
所以即便他再不愿意面对,他也只能怔怔地注视着林玄,观察她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林玄先是愣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看向面前的男人。
她近几年病情的确严重了许多,可记忆没有错。
陈宴的确会做出相同的举动。
可面前的人不是陈宴,难道不是吗?
也许只是她太想他了。
心乱如麻,她甚至顾不上什么体面,便哽咽着流下了豆粒大的泪珠。
她难堪地笑着将落到嘴角的泪往上抹,可从眼角汇聚而下的泪水似乎从来看不见她的为难,只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抹泪,然后向面前的男人道歉。
“抱歉。我今天真的太失礼了。”
陈宴看着她垂泪,瞬间愣住了。
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也绝非是他所愿。
也许他当初决定来见她,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如果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要用林玄无数次眼泪去换的话,他宁可不要了。
林玄没有认出他来,他的心难免沮丧。然而比起沮丧,他的心里却更像是在无声地泣血。
他已经悄悄地替她做了决定。
就像从前那样。
“抱歉。”
无法拥抱,他只能回以苍白无力的抱歉。
该道歉的人,是他才对。
“如果和我的相处会让林小姐更不开心的话,我想……”
“我们该终止我们的关系了。”
7. 第 7 章
“我不要。”
林玄几乎是没有思索便说出了这句话,可当她话说出口,却又愣住了。
她知道,W说的对。
她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整理这段关系。
她与W的开始,是想要一个人来代替她心中陈宴的位置,可她的心却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大抵对她来说,陈宴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又或者,对林玄而言,如果陈宴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被替代了,就好像过去的那段日子并没有存在过。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也没有事物可以佐证。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延续了很久的梦。
W没急着应她,只是无奈地与她对视。
他的身躯微微弓着,两手撑在桌上,等待林玄最后的决定。
他似乎也看得出来林玄说的话是气话。
她执拗地想要挽留一个像极了陈宴的替身,好像那样就能够挽回以前的那段感情。
但林玄迟迟没有开口。
她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十分的无稽且可笑。
林玄张嘴要离开,陈宴便从车上替她取下行李箱。
过后他又再三确认她的情绪,直到被林玄埋怨,才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林玄走后,他又在餐桌前缓了缓,折返回到厨房收拾残局。
看着料理台上的两份心太软,陈宴愣怔了许久。
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捉摸不透林玄。
她在不必要的时候,总是心软到令人心疼;
却在他需要她回头时,狠心肠到一丝辩解的机会也没留给他。
这份心太软究竟能为他的过错弥补回多少,他不知道。
可以说,他现在一点把握也没有。
像是独自漂流在公海,除了日升日落,再没有确切的时间参考。
他不知道即将到达的对岸是何地,也不知道何时能到达那个对岸。
也许永远都不会。
他只知道,今天这份心太软不会等到它的主人。
陈宴看着两份冷掉的甜品,像是在对镜自怜。
“你也没人要吗?我也是。”
他自嘲着一个人将两份甜品都吃下,仍旧觉得胸口苦涩难分。
无论他找了多有资历的厨师,多少配方,却好像怎么也做不出以前的味道。
以前林玄给他做的,心太软的味道。
林玄离开了别墅后,拖着行李箱,又顺着导航徒步到了蒋学修家门口。
她站在门外,微风吹过脸庞,才惊觉面上泪痕。
林玄用指腹稍稍拭过泪水,却仍觉得胸口焦抑难忍。指尖传来的麻痹仿佛连接着她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放缩,像是想握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手足无措,她只能将裙摆一次次地抚平,又一次次被风愚弄。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跳也只是稍稍平缓。
垂眼看着满屏的消息,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工作相关,她只觉得疲惫。
她好像被世界抛弃了。
短暂而匆忙地补妆后,林玄揿下门铃,强打着精神扬起嘴角,将笑容凝固在脸上。
客人不喜欢看她苦哈哈的样子。
“您好,我叫林玄,是来给蒋先生画画像的。”
即使没有心情,她依旧需要履行约定,在今日到达蒋学修家中,为他画画像。
在这一行,能有出手阔绰的客人是很难得的。
一旦坏了名声,富人圈子也小,传开了也就没有人乐意请她了。
无论在外人眼中,这份工作有多高尚,嘴上吹嘘的“艺术家”有多动听,也难以改变它本质上是服务业的事实。
管家领着林玄进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直入内里的会客室。
“先生,林小姐到了。”
原先面对落地窗方向的靠椅缓缓转动。
林玄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约摸着比林玄的父亲还要大上五六岁。
身上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明显是为了今天准备的,比起平日林玄在新闻上见到的蒋学修,今天的他更是显得清爽而精神。
兴许是剃了颌下斑白胡子的缘故。
鬓边发有些发白,一双杏眼旁的皱纹在他微笑下存在感剧增。
林玄知道的蒋学修,是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家,没少参与捐款成立基金帮扶山区,这些善事仿佛也在他的面相上浮现。
男人的长相是极近祥和的,笑容温柔得没有企业家的架子,若非是身边围了一圈服装化妆的工作者,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身体硬朗的老头子罢了。
“来了?”他只稍稍张张嘴,身边的人们就低垂下了脑袋,男人看向林玄的眼神像是威严中带着一丝亲昵。
蒋学修虽然没有责备林玄,可林玄还是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对他们来说时间的确等同于金钱。
没有一个企业家会容忍一个微不足道的画师浪费他的时间。
即使表面上没有不悦,背地里也会将这些怨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根本不对等的关系里,是没有“尊重”二字的。
林玄微微抬眸,用余光去瞥周围的服化工作者,她们脸上依旧没有半点不悦,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
她不禁暗自赞叹她们的业务能力。
从事这份工作的这一年,她也会有情绪,时常会因为精神紧张到无法正常创作。
可工作无法终止,富人们的档期有限,今天走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又或者,还会不会找林玄都成了一个问题。
林玄只能用左手一直紧紧握着右手,一边止住手上躯体化的震颤一边继续为客人作画。就算脸上没能显现出来,林玄也知道,这一年来她借酒消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她现在自由了,却不快乐。
所幸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还时不时戏称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林玄朝面前的蒋学修颔首,应答着:“抱歉,来迟了。”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明明说好让司机来接林小姐,没想到还要林小姐自己来。”蒋学修哈哈大笑,将此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就像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林玄搔搔脑袋,陪笑着摇摇头,“那我们开始吧?”
“好,好,”对面的男人点点头,随即昂起脑袋,将背挺得笔直,双臂微微张开,展肩将双手搭在面前的长桌上。
“其实,”林玄看得出男人的拘谨,这样的姿势也并不利于长时间保持,再者她也没打算让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只要观察捕捉到客人的神态就足够了,“蒋先生可以放松一些,什么姿势方便就保留什么姿势即可。”
颜料和画布,对方早已替林玄备好,画架正架在面对桌椅的旁侧,方便林玄观察与作画。
林玄自己也有准备工具,只是大多数时候,贵客们都会提前让人备好些价格不菲的颜料,以此彰显自己的财力。
她对客人们的这些炫耀的行为并不排斥,再者,一分钱一分货,高昂的颜料的确在显色与调色方面都更胜一筹,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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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到林玄的话,蒋学修才稍稍放松了些,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更显惬意。
林玄见到蒋学修的神情,提溜着的心也算放松了些,安心地用炭笔在画布上画草稿。
“林小姐……”对方突如其来的搭讪让林玄的手突然抖了抖,她没吱声,只是接着等待男人的问话。
“你和侄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蒋学修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话唐突,随即又补充道:“哦,侄儿就是,陈宴。”
“……”林玄本以为自己的心情早已在踏入别墅外门的那一刻平缓,却没想到暗涌更是凶猛。
她绝对不会想到,再次听到陈宴的名字是在这里。
手中的炭笔因她指尖止不住的震颤而摔落在地,让地毯也染上了一点黑。
她垂眸盯着那一墨点,又感觉染上污渍的并不是地毯,而是她。
她觉得有些不堪。
那段往事她从来没有向除了凌淼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过。
她妄想着逃回国内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那段婚姻,她只需要拉黑所有的大学同学即可开始她的新生活。
可世事从不随人愿。
林玄心乱如麻,可她却寻不到一个借口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既然对方提到陈宴,自然说明这桩生意是陈宴替她拉拢的,装傻充愣是万万行不通的,除了让对方留下满嘴胡话的坏印象以外没有半点用处。
“抱歉……蒋先生,”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脊背一下一下地抽搐不休,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才张嘴回答,却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想,现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
她的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
她与蒋学修,是雇佣关系,她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她怎么会妄想在这里寻尊重呢?未免太幼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如今只能怯生生地昂起脑袋,从画框上方悄悄朝男人脸上望去。
令人她惊讶的是,对方并没有生气,脸上依旧平和,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既然林小姐不想与我搭话,那我自言自语总可以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辩驳有些无力,却也只能这样回话。
“无妨,我也没有要责怪林小姐的意思。”蒋学修笑得粲然,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林玄见状心头的雾也总算散却了半分。
“侄儿最近,也在学油画,不知道他的老师和林小姐比,谁更有影响力呢。”他暗自喃喃,却让林玄听出了另一种意味。
从前两人还是恋人的时候,陈宴便没少被林玄捉来当模特。
说是当模特,不过是他对着平板上的股市苦思冥想,林玄对着他认真的模样痴痴地笑,一边笑又一边用画笔记录。
陈宴见她笑得开怀,也没戳破,只是顺手将股市切到了后台,在备忘录上悄悄画下了林玄的模样。
他画得真丑,真的。
林玄看到那幅画上的自己,坐姿歪歪扭扭,身材比例极度地不协调,没忍住嘲笑陈宴“当真是没什么艺术天赋”。
陈宴又羞又恼,愣是捉着她抱在怀里,威逼利诱她教他画画。
只是后来,两人各自为了学业奔波不休,再没有这样那样的闲暇来共执笔作画,林玄教陈宴画画的承诺也成了空,直到离婚那一刻依旧没能实现。
“是吗……”林玄弯腰将炭笔拾回,一边压抑着胸口的冲动一边加快了作画的速度。
她如今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8. 第 8 章
麻木地沉浸在创作里,是极有效的止痛剂。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得极快,眼见着画作即将完成,林玄总算松了一口气。
期间,蒋学修时不时提起陈宴,喋喋不休地聊起那些她不曾得知的过往,像是残忍地将她愈合的伤口重新划开,又蛮横地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林玄也曾怀疑过他的用心叵测,可男人面上的和善却一次又一次地打消她的疑虑。
她无从考究蒋学修为何会向她提起陈宴,可若说让对方考虑她的心情,尽量注意自己的措辞,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只能受着。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林玄暗自思忖,陈宴到底是如何得知她的现状。
脊背一阵刺骨的寒凉。
她忽而惊觉,他也许就在暗处里偷偷窥视着她。
林玄突然笑了笑,是近似嘲讽的笑意。
真可笑。
当初明明是他先说的离婚,如今又借着蒋学修的名义,让她来受欺辱,这算什么?
是觉得她还不够落魄吗?
林玄突然意识到,她与W的事或许陈宴也知情。
他看着她发了疯地拥上另一个男人,看着她为了他在酒吧买醉。
他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林玄越想,心就越是疼得厉害。
胸口压抑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只能弓下身,痛苦地从空气里汲取一点可怜的氧气。
她心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陈宴,仿佛在一点点瓦解消散。
从前的他,即便是看到她认错人了,都会暗自赌气,牵着她的手不肯放。
一旦林玄觉着被牵着的手有些不适,尝试甩开,他便会酸溜溜地怼她:
“怎么?松开手就不怕又认错人了?”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想认错人,故意尝尝牵其他男人的手是什么滋味?”
可是如今呢?
他居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其他男人交往。
林玄不懂。
他到底是胸有成竹地认定她不会忘记他,才由着她胡闹?
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林玄跟谁在一起,只是想看她的笑话?
画作完成,林玄与蒋学修相互恭维过几番后便告辞了。
原本中午还不算明了的关系,如今却因为林玄被激怒,反而变得清晰许多。
他不是喜欢看她有多落魄吗?
她偏不遂他的愿。
像他那样的男人,并不算难找。
至少W就算一个。
林玄越过余额提醒信息,直勾勾地揿入那绿色图标。
她对着W的头像又沉默了许久。
她如今的确怒不可遏,可她从来都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她向来最擅长忍耐了。
否则也不会一直哑忍,默默等待时机成熟才离开那对可怖的父母。
可今天不一样。
内心那把声音如雨滴润入了她的骨髓,反复地侵蚀着她的理智。
放纵一回吧。
就一回。
她鬼使神差般拨通了W的电话,又猛地挂断。
通话中止后,她的心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如今的林玄像极了偷吃糖果的小孩,明明将手伸入了糖罐,却因害怕被发现又悻悻然抽回。
心悸的余响在她心头回荡。
两耳充斥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手机再一次发出嗡嗡声。
这一次是W打来的。
她接通了电话,却没说话。
如鲠在喉,如今她只有眼泪不受控地淌。
“林小姐?”
“你还好吗?”
对面仿佛知道了林玄遭遇了什么似的。
可林玄听到对方亲昵的问候,却哭得更是崩溃。
她筋疲力尽,无助地蹲在路边,一只手颤抖着握住手机,听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试探。
“你在哭吗?”
“你在哪?”
“你愿意见我吗?”
“…”林玄持续地呜咽,却依旧没有应答。
她不该打这一通电话的。
可依靠的凌淼远在南城,如今能陪伴她的也许只有W了。
然而现在她却没办法承诺W任何事。
林玄躬身坐在路边,无助地看着天边那轮圆月。
她像是在祈祷。
又或是在与天下一场赌注。
她在赌,如果W能找到她的话,她就允许自己放纵这一回。
允许自己背弃理智一回,与那个人尝试交往。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无稽。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找到她?
又或者,他怎么会真的来找她?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以他那样的家境,愿意与他进入一段正常关系的人并不差她一个。
他又怎么会执着于她。
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眸,直到一辆suv停在她的面前。
看车的款式,与W的极为相像。
林玄难以掩盖她脸上洋溢的期待,伸手微微遮挡住车头灯刺眼的光线,半眯着眼看向驾驶位。
“砰——”
驾驶位旁的车门骛地敞开。
坐在里面的男人起身,余光瞥过一眼林玄,便直勾勾地走到后座车门边。
车辆熄火,林玄总算能看得清男人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身材消瘦。
原来是司机吗…?
林玄腹部一阵触动,她讪笑一声便又支起身来。
她在期待什么?
难道她真的以为会有男人因为她的哭声到处寻觅吗?
况且那不过是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拖着行李箱在别墅区里兜兜转转了许久,总算找到了出口。
出了别墅区,又沿着马路不知走了多久,途径几个高尔夫球场,她却依旧没能看到打车软件上车辆的踪影。
路过湖畔,湖面映照着皎月的光芒,她没忍住为其驻足。
看着被拉长的影子,那种孤独感仿佛卷土重来,再次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明明月光那么美。
她缓缓闭上双眸,双手离开了行李箱拉杆,又稍稍向前挪动。
微风带着湖底青苔的酸涩,拂过脸颊时别有一番清香。
可是很快林玄便被迫抽离出这样的惬意。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一只温润的掌心捉紧,身体直愣愣地向后倾去。
男人的胸膛温暖而炽热。
林玄压在他胸口的手像是被灼烧般后撤,却又不知该落在何处,只能尴尬的悬在两人之间。
“玄……”
“林小姐…”
“不要做傻事。”
是W。
原来是W。
她本该在闻到男人衣襟上的柑橘调檀香就认出来的,可鼻子似乎嗅到了另一种气味。
是鲜花盛放的香气。
是……
水仙花的芬芳。
林玄的脑袋被男人用手掌压到了怀里,她没好意思戳破,毕竟任谁看了她的背影都会以为她想寻短见。
可她同样也不想多解释些什么,便只伸手央央男人的衬衫衣角,“W先生……”
“嗯?”
“放开我……”
“不行。”
“我只是在这里吹晚风。”
“不信。”
直到林玄再次厉声,重复地喊了一遍“W先生”,男人才稍稍松开了臂弯。
他弓下身,捧着林玄的脸,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确认没有泪光才施施然松手,“抱歉。”
自打他收到蒋学修的消息,知道林玄有些不高兴地离开了蒋家,他便仓皇失措地从温室离开,驱车寻找林玄。
蒋学修向陈宴道了事情的原委,又不解地询问,却只得来陈宴一句玩笑般的埋怨:“蒋叔叔这察言观色的能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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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追了这么多年还追不到我妈。”
但陈宴最后还是道了谢,毕竟这事是他促成的,他也该负上一些责任。
再说,如今若不是蒋学修,他或许就要眼睁睁看着林玄坠湖了——
即使林玄说她只是在赏月。
林玄摇摇头,却又主动地抱紧了面前的男人。
她感觉到他的身躯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然而她并不想放手。
在他的怀抱里太令人安心了。
像是一场她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W先生不是说,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你吗?”
“…嗯。”陈宴点点头,手却悬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在林玄的肩上。
“开心的时候也可以。”他补充道。
“…如果林小姐愿意的话。”他并不强求林玄立刻接受他,即使只是得到远远看她一眼的首肯,他也甘愿。
两人相拥于月下,恍惚间,林玄竟觉那人的面孔更似陈宴。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男人右耳垂上。
耳垂上吊挂的十字架银耳坠,在月光下更是隐隐反射出光芒。
林玄刚想伸手触碰,却又停滞。
他不是陈宴,或许他不会由着她随意地抚摸他的耳垂。
而她也没有身份去撒娇。
意识到这点,林玄才缓缓抽离,退出男人的怀抱。
她看得出他脸上的惊愕,所以又怯生生地自顾自解释,“抱歉,刚才心情的确不太好。”
“嗯…”男人了然,依旧垂着眸看她,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现在呢?好点了吗?”
“好多了。”语气恢复如初的平和,随之而来的是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
她垂下了脑袋,紧张地用手指攥着裙角,又忽而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W先生这两天有空吗?”
起初林玄不过是想要一个拥抱,可拥抱过后,心里留恋那份暖意,便贪婪地想要更多。
她像是以爱为饲的瘾君子,只是从前她能从陈宴身上不断汲取,如今却只能依靠这片刻的温存聊以慰藉。
陈宴的确想要点头应答,可他知道自己推下的工作不能再拖,便只能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林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心里直打鼓。
“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林玄嗫嚅,也看得出男人脸上的为难。
“这两天想留在东城写生,如果W先生能陪我就好了。”
“不行也没关系…”
“好。”陈宴深深沉了口气,又伸手按捺住林玄稍稍挺立的肩,“但这两天的确忙,等我处理完了来找你,行吗?”
他屏气凝神地等待林玄首肯,见她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随即垂下了头,陈宴便有想伸手抚摸她脑袋的冲动。
可他不能。
他现在是W,是懂得寸止的W先生,不能随意逾矩。
“作为赔礼,不如让我给林小姐推荐个写生的好去处?”
林玄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他。
男人莞尔,侧过身示意她上车。
她看向男人的身后,他的车子正停在不远处,并未开启车头灯,这才隐入了黑暗。
林玄坐上副驾驶,看着车子启动,正想提醒W车头灯没开一事。
可见着男人熟练地调整空调风口,确认她能吹到风且温度舒适,随后又伸手拧动摇杆,开启车灯,她便没有开口。
她只是讷讷地看着他开车,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要睡一会吗?应该还有半小时才能到。”
男人目视前方,左手搭着方向盘,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揉了揉林玄脑袋,随后又迅速缩回,目视前方。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真的,很像他。”
“谁?你的丈夫吗?”
陈宴突如其来的一句气话却让林玄起了疑心。
“…?你怎么会认为我有丈夫?”
“你……”
“我们之前认识吗?”
9. 第 9 章
话音刚落,林玄便见着路边模糊的草丛逐渐变得清晰无比,就连落在上头的小虫都看得一清二楚。
车速慢下来了。
她忐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青绿色的眸里总是泛着不可名状的雾,让她捉摸不透。
男人将车子停到路边,伸手揿下紧急按钮,这才侧着身,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压在林玄身后的座椅靠背。
他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白皙的胸膛瞬间捕捉了林玄的目光。
她的目光在男人的胸口与眉眼间流转,等待男人回应的时间每一刻都难熬。
“林小姐觉得呢?”
男人的睫毛缓缓垂落,目光却极其坚定,几乎看不出半点波澜。
视线打在林玄的身上,像是初冬浸在暖阳里的雪。明明该感到寒意的,感觉却以极快的速度化开,让人恍惚得像极了幻觉。
林玄快速地在脑海中搜索。
得了“面孔失认症”的人,脑海中的人脸是细碎而模糊的,取而代之的是拆分成一个个具有代表性的物体。
她们通过反复地训练,并依靠这些表征来认清身边人。
像是陈宴,在她心中就是十字架耳坠、青绿色瞳、西装衬衫、轿跑与定制婚戒。
然而林玄依旧没能找到相似的影子——
除了陈宴。
但她知道,他不是陈宴。
事事都替她做主,不理会她感受,以刺激肾上腺素为生活宗旨,从不顾及自身安危,那个才是陈宴。
而非面前这个事事以她为先,每做一件事都要她允许,懂得分寸的W。
“抱歉……但…”林玄的话说了一半,便被W的眼神生生瞪了回去。
他挑着一边的眉,扬起的嘴角肆意地笑,像是风筝线始终握在手里的游刃有余。
林玄便是那只风筝。
他垂着眼看她闹,再恼怒也只是睨了她一眼,直到林玄收敛了外展的刺,他便又恢复和煦的笑意。
“林小姐,”男人稍稍俯身,目光在触碰到她的薄唇后又挪动回她眼眸,“我知道我们的开始是有赖于那个男人,但我不希望你以后再提起他了。”
林玄的唇抿成了细线,目光迎上男人凛冽的眼神,迟疑地点点头。
“作为惩罚,请林小姐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在车厢中显得更是沉闷,语气柔和却掷地有声,让人不敢反抗。
他身上的那阵水仙花的香气糅合了檀香,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柔。
男人的目光仿佛在告诉林玄,他可以体贴她,但不是现在。
做错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林玄乖乖地闭上了眼,双手搭在膝上,紧张得有些震颤。
陈宴看着她的双眸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子仍旧战战兢兢。
他轻轻一笑,回过身来切换档位,再次启动车子。
起初视觉被剥夺的时候,林玄迅速地落入了恐慌,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膝上的裙摆,害怕男人下一步的举动。
也是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与男人之间有极大的力量差距。
恐惧进一步侵染灼热了她的思绪,可男人依旧没有任何举动。
不一会儿,林玄听到男人嗤嗤的笑声,身前的那阵香气也被风冲淡了许多。
他在笑,而车子似乎也已经启动了。
她恍惚地抬了抬眼,瞥向身侧的男人。
方才俯身面向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恢复如初,正坐着目视前方,专心致志。
男人的脸朝林玄的方向偏了偏,林玄便瞬间吓得身子抖了抖,又紧闭上双眼。
“林小姐。”男人的嗓音依旧温柔而低沉,却让林玄感知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林玄腹诽,如若面前这个男人有坏心思,恐怕她被生吃活剥了还会替对方数钱。
“林小姐?”
“嗯?”林玄抬眼看向身旁的W,又像意识到自己在犯规,随即又闭上了双眼,“怎么了?”
“既然是惩罚,就请林小姐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不要睁开双眼吧。”
“没……没睁开啊。”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让林玄那胆子又壮大了半分。
好像她笃定了他不会做些什么,才渐渐支起了肩膀,壮着胆子狡辩。
“林小姐,犯规半分钟也是犯规哦。”
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丝狠厉,林玄便瞬间收敛了张扬的羽翼。
她怯生生地应着“是”,心里却不住地犯嘀咕。
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林玄越是思索,被空调风直吹的眼皮就愈是沉重。
慢慢地,她竟遁入了梦乡。
直到发觉自己陷入了梦境,她才猛地睁开双眼,彷徨地环顾四周。
车厢里空落落的,她的座位却被调低了许多,几乎能完全后仰着躺在座椅上。
身侧的主驾驶位空无一人,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呼呼的风声。
“W?”林玄轻声试探,可车厢里依旧没人回应。
她尝试着拉一旁的门把手,却让车子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在防盗的轰鸣下,林玄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熟透了。
所幸那并未持续多久。
男人听到声响便回过身来,打开林玄一侧的车门,弓下身饶有兴致地笑着看林玄,“醒了?”
林玄支支吾吾地应着,却始终没有起身出车门的意思。
她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眉头紧簇,“为什么不叫醒我?我睡了多久……”
男人挑了挑眉,没理会林玄的问话便又再次直起身向远处眺望。
直到这一刻,林玄仿佛才意识到,男人口中的惩罚不过是让她安心休息的借口罢了。
“还说惩罚呢……”她怯生生的埋怨,却像利刃划开了对方的伪装,“这算什么惩罚?W先生也太不诚实了。”
W闻言再次俯身,垂着眼玩味地看着林玄的双唇,“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那林小姐觉得,什么样的惩罚才算惩罚呢?”
他一只手撑在车身上,另一只手轻轻捏着林玄的脸颊,胸口因他的弓身而显露得更多。
借着车载显示屏的灯光,林玄甚至能越过他的领口看见若隐若现的腹肌。
“至少也该是弹脑门打手掌之类的吧?”林玄心不在焉地应着,随后又仓皇失措地四处张望,恰巧对上那双青绿色的眸。
W了然,勾着嘴角点点头,“好。”
林玄看着那双令人着迷的眼,盯着眼下那颗桃花痣,什么也听不进去。
如今即便是W说他不会说中文,林玄也会相信。
而后她一定会再次用英文与他搭讪,表示英语也可以。
但W什么都没说,只是柔情似水地凝望她的双眼。
林玄觉着背后像是炼狱里的火海般滚烫,让她的指尖都感受到几分无法散却的热意。
“我…脸上有东西吗?”
W摇摇头。
“那W先生在看什么?”
“林小姐很美。”
林玄闻声打了个冷颤。
她留学时最受不了外人直截了当的赞美,即便只是一句寒暄,都让她感觉身上有千万只虫蚁在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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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她的皮肤。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父母规训,被推到大众面前来立人设,但她从未习惯过那些目光。
她觉得那些目光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光鲜的外衣撕碎,让她性格本来自卑而缺爱的底色变得更加明显。
她无法承受旁人的赞扬,名利场上,即使是恭维都标榜着利益。
而陈宴,自然也知道她身上的伤疤。
两人相恋时,他会以林玄能接受的程度,一点点让她脱敏,让她逐渐建立信心,让她能够真正自信大方地展示自己。
在陈宴的帮助下,她做到了。
只是二人的分别却让这个伤口再次溃烂,发痒。
好像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告诉她:“你做的很好,玄玄”。
久而久之,就连陈宴曾经替她营造的那个温馨的天堂也像没有存在过似的。
“玄玄?”
“嗯?”林玄从思绪中挣脱开,又簇着眉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W先生刚才叫我了?”
男人摇摇头,没敢承认。
他已经没有资格堂而皇之地喊她“玄玄”。
即使是多年未见,他依旧没习惯改口。
毕竟在那些不能相见的夜里,他都期望着她能过得好,却又卑劣地诅咒着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不能好过。
每一个难得的梦,他都会呢喃着“玄玄”。
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林玄“噢噢”地应着,又看着男人与她的距离逐渐缩小。
“闭上眼。”
林玄乖乖地照做了,却依旧问着:“做什么?”
“做没完成的惩罚。”他在她耳边轻语。
车厢里弥漫着男人未散的香气。
即使是闭着眼,林玄也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目光。
他在看她。
一定在看着她。
林玄忽然在想,她方才走了那么久的路,身上一定有汗臭味吧?
她的头发会不会因为刚才的睡姿而变得乱糟糟的。
即使今天在作画时,她围着围裙,可还是难免在裙摆上蹭到了颜料。
她在他眼里,会不会是脏兮兮的?
她感觉到男人的手在她脸庞边徘徊,那阵炽热的气息是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男人的指尖不偏不倚地落在林玄鬓角的碎发上。
发丝被捻在男人的食指与中指间,而后又被捋到林玄的耳后。
手背不经意的触碰让她的双颊更加滚烫。
心跳也仿佛漏了一拍。
好想睁开眼。
可她知道那双青绿色的深邃眼眸此刻一定在盯着她打转。
她不敢睁开眼。
额头处突然传来了热意。
林玄感觉到男人的手正渐渐靠近她的后腰,鼻尖被他怀里的香气进一步侵染。
耳边,是她按捺不住的心跳声糅合着男人沉闷呼吸声。
心里泛起一阵不安,林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探。
只是她的手并没伸出多远,便触碰到了男人的胸膛。
紧实的胸脯下,是一颗热烈而赤诚的心。
与他的心脏只间隔着一层皮骨,她能感受到掌心与他心跳的共振。
那只探出的手又被恍然包裹,没入更加滚烫的手心。
林玄的手被男人攥紧,后腰不禁闪过阵阵酥麻。
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轻笑声,仿佛她内心那些龌龊都被他一览无余。
耳朵上的绯色愈烈。
“林小姐,我说的是惩罚不是奖励哦。”
10. 第 10 章
“砰——”
是远处传来的烟花爆炸声。
绚丽的烟火在城市无星的夜里划开了一道天堑,仿佛也刺破了车厢中二人的暧昧。
林玄感觉到身后被压得深陷的皮质椅背正一点点回退,忐忑地睁开一只眼后,看到男人早已起身。
他正一只手倚靠在车前盖上,饶有兴致地看向远方。
目光从男人身上渐渐挪开,她随着他一同看向远处的烟云。
在林玄眼中,他的身躯像是与那片花火一同完成了一副绘卷。
她想起,某一个在英国度过的圣诞夜。
明明街角的节日气氛浓厚,两人却并未出门。
皆因林玄得了重感冒,只能窝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被陈宴勒令不准偷偷溜出去玩。
即使圣诞夜那天,雪下得格外大……
仿佛那个传说中的圣诞老人真的会与麋鹿一同到来似的。
她倚靠在靠枕上,抿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手心里捧着的是陈宴上网学的红糖姜茶。
营养师住在陈宴郊区的别墅,平日里两人住在市区的公寓,他都是手机打视频询问营养师再跟着照做。
只是今天林玄不知为何非要喝上一杯红糖姜茶。
陈宴并不能理解,只是听到林玄说姜茶驱寒,也就讷讷地照做了。
她看着杯中逐渐蒸腾上扬的热气,又念起了窗外的雪。
两人住在市区里的高级公寓,卧室窗户装的是落地窗,极高的楼层能将楼下的圣诞街景一览无余。
白茫茫的雪像给这座城再添了几分色彩,恋人在槲寄生下拥吻,祈求爱得永恒。
林玄是南方人,这是她第一次在雪地里过圣诞,为此还高兴了许久。
只是重感冒来得急,她如今也只能在被窝里听着陈宴反复地唠叨。
她觉得那些话都是哄小孩子的话术,听得满脸不愿。
即便如此,她心底还是很乐意被他烦着。
“学弟找我有些急事,我出去一趟。”陈宴将围巾搂上,又从椅背上拿走了那件极厚的黑色长外套,临走前还不忘替林玄掖了掖腰间的被子,“玄玄要乖,吃了药困了就睡一觉。不准偷偷溜下去看雪,知道吗?”
林玄朝他做了个鬼脸,只招来陈宴一下轻轻的捏脸。
不知过了多久,林玄被身边震颤的手机惊醒。
她半眯着眼接了电话,嗓音中仍带着一丝朦胧,“喂?”
“我吵醒你了吗?”男人似乎也听得出林玄的声音黏糊糊的,不像是清醒的样子,“抱歉。”
林玄从床上支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雪景,依旧懒洋洋地应着:“嗯……要好好惩罚你才行。”
“有礼物可以抵消惩罚吗?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功过相抵?”对方宠溺的笑声仍然无法没过他身边的吵闹声。
林玄没有回答,反倒是询问起了“你在哪?”
“到窗前看看。”
即使明知道对方是故弄玄虚,林玄依旧赤着脚踩在卧室的木地板上,走到了窗前停下,四处张望:“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砰——”
林玄正对着的夜空,恍然升起一片花火。
像是无数颗流星穿梭在云间,顷刻间歇后又迅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下坠的烟火与雨雪一同化成了极其细腻而精致的线条。
“现在呢?”
直到手机对面传来陈宴的询问声,林玄才发现自己早已沉浸在这场他为自己营造的旖旎中。
“谢谢你。”
“圣诞快乐玄玄。”
“睡久了不出来透透气吗?林小姐。”
林玄的回忆被W的声音打断,她看着后视镜上的自己,才发觉嘴角残留的笑意。
逾期的心动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她看着男人缓步走到她面前,有些恍惚,只好讷讷地敛下嘴角的笑意。
男人贴心地替她将车门展开,伸手搀扶。
林玄瞥过W一眼,刻意躲开了那只绅士手,捋着裙摆一只手撑着椅背借力探出车门。
她故作镇定地报复,也不知是为了方才的意犹未尽,还是因为W刻意的捉弄。
陈宴则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同样只是失笑着收回了手作罢。
从前吵架时,他总会为了林玄记恨这些小恩怨生气不已,好像他为了她的那些隐忍和抉择都不重要似的。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那不痛不痒的报复却更显得她可爱极了。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
林玄走到男人的身侧,看向远处逐渐落寞的花火,仿佛她的心也在这一刻沉寂。
被抛在身后的,是有关陈宴的那些光风霁月。
如今毕竟是盛夏,即使晚风与她撞了个满怀,依旧未能消暑。
加上刚从温度极其舒适的车厢出来,更是让心头的燥热增添了半分。
林玄用掌心反复在脸庞扇着风,有些焦躁地看着W。
W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远处未湮灭的烟火,见一切尘埃落定,天空又再次回归黑暗,才意犹未尽地看向林玄。
而林玄似乎也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透过那青绿的瞳色看花火,似乎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稍稍垂下了眼,看着面前的林玄,目光迷离得让人想入非非。
然而在男人俯身想要亲吻时,林玄却稍稍别过了脸,伸手轻轻推开了W。
她看得出他眼底的落寞与不解,才怯生生地解释着:“抱歉,我现在脑袋很乱,的确没信心为这个吻负上责任。”
在林玄心里,露水情缘当然可以亲吻。
他们可以在床上,在浴室,在沙发,在酒店任何一个隐秘的地方亲吻,但绝不是现在。
绝不是在两人肩并肩一同看完一场烟火后——
那是恋人们才会做的事。
“我明白了。”陈宴松开了环抱在林玄腰间的手,识趣地在两人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她对社交距离一向极其敏感,只要有不被她接受的人进犯她的边界,就会警铃大作。
这一点,他很清楚。
“很抱歉。”林玄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些话,即使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这件事而道歉。
她不过是顺应自己的内心,在适合的时候制止了这段感情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延伸。
“是我逾矩了,林小姐无需道歉。”说罢他的目光便渐渐地朝远处挪动,不再愿意看林玄的脸。
“这场烟花,林小姐喜欢吗?”当年圣诞节的那场烟花,仿佛成了某种执念印在他的心间。
在朋友的公寓里,一阵又一阵欢欣雀跃的欢呼转瞬沉寂,像是为了毕设拼命前最后的狂欢。
而他一个人站在暗处,对林玄的思念像是烈酒在心里化开,只是心头迸发出零星的几片火花,便能瞬间将他的心点燃。
他本该在公寓里与林玄相拥,看着这个自己亲手策划的圣诞礼物如何取悦林玄。
没有看到她的笑脸真是太遗憾了。
陈宴看得出,林玄由始至终都没能认出他来。
可他还是想要借着这场烟花大会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他看着烟火绽放,看着林玄陪在他的左右,好像一切都如他设想的那样进行。
只是没想到,他得到的并非是林玄的笑脸。
她只是站在炎热的晚风中,不时伸手压下裙摆,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林玄的心在回忆和现实相交叠的那一刻,变得更加茫然。
目光在男人与烟火间来回逡巡,怅然若失。
她的确喜欢这些浪漫的小把戏,只是心里仍旧觉得可惜。
如果现在站在身侧的男人,是陈宴就好了。
然而这些情绪,都隐藏在她那张有些哀伤的脸下。
她不敢宣泄,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嘴角堆着勉强的笑意,眉头却紧紧地蹙起,眉尾垂落得极低,嘴上却仍然在应着:“喜欢,是W先生准备的吗?”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向林玄,又垂下了眼恍然望向别处,“嗯,可以这么理解。”
“这个古镇是朋友在经营,今天是烟火大会的最后一天,我也只是拜托他稍微放久一些。”
林玄点点头,却依旧心不在焉。
她想起今天蒋学修跟她说的那些话,让她不自觉地猜想,陈宴也许现在正在哪处默默地看着她。
他居然可以看着一个跟他如此相像的男人,在追求她,并无动于衷。
回国这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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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以来,他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关注她,对她开工作室一事了如指掌,却根本没想过来找她。
好像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交点。
一个林玄并不愿意承认的结论——
也许在陈宴眼里,她早已成了过去式。
他不在乎她与谁交往,介绍的生意亦不过是不想看着昔日的情人落入陷境。
公事公办,给足了彼此空间,却让林玄更加心寒。
分手后,最怕的并非是前任的纠缠。
而是对方轻拿轻放,潇洒地离去,欣然地进入下一篇章,仿佛那段感情从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这无疑是否认了她的一切价值。
那些她在感情中的喜怒哀乐,真心实意,都被对方一笑置之,抛诸脑后了。
“我拜托朋友留了一间客房,在古镇里住也方便林小姐在古镇写生,”面前的W深情的目光更加灼烧了林玄的心头。
世事好像总喜欢这样弄人。
想要的人不在身侧,在身侧的人却又不想要。
林玄跟随着W上了车,看着车窗外的昏暗渐渐与光线交汇,总算到达了古镇上的民宿。
说是民宿,实则是极有经营管理模式,富有民族风情的酒店。
这家民宿傍水而立,背靠两人观望烟花的那座小山,夜里不时能听到几声知了蝉鸣,十分惬意。
竹制的主架构能让穿堂风随意穿透,住客站在走廊上更显清凉。
W径直走向前台,与接待员简单交流后拿到了房卡。
他朝坐在一旁木凳上的林玄微笑,随即又偏了偏脑袋,示意她可以走了。
男人手里仍旧拖着林玄的行李箱,仿佛林玄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两人循着楼梯,一点点上爬。
林玄自幼身体就不好,平日里运动量也极少,很快就有些岔气。
男人自也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每过半层便会停下来等她。
起初W每每伸出的手,都会被林玄无情地拒绝。
可当走上几层后,她也顾不上什么亲密的边界了,失笑着牵紧对方。
牵着林玄,陈宴的脚步也变得极其缓慢。
好像只要不到达那一楼层,他就可以一直借故牵着她的手。
然而他面前赫然写着的楼层数斩断了他所有念想。
林玄在出楼梯间的那一刻便松开了他的手。
陈宴在前面走着,明明该看向房号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那只空落落的手。
脚步在房门前停住,他刷房卡后便按下了门把手,推开房门。
男人将手中的行李箱放到一旁,又再次回身走到房门前,“民宿有早餐,如果林小姐起得早可以到楼下要碗面尝尝,味道还算不错。”
他当然知道林玄作息紊乱,早上睁不开眼,可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他不能暴露身份。
陈宴笃定,只要林玄知道他的身份,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撇清所有干系。
“嗯…起不来。”一如他所料,林玄讪笑着应答。
陈宴也点点头微笑,又接着点开手机里的地图,给她介绍古镇相关,告诉林玄哪里适合写生。
他讲述路线的条理清晰无比,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替林玄考虑周到。
而林玄的注意力却逐渐开始涣散,视线慢慢从男人手机上的地图挪动到男人的脸上。
她看着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又缓缓对上那双青绿色的眸。
男人有着一般混血都有的长睫毛。
在他讲解时,那睫毛正乖顺地垂落,在他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两人凑得极近,即使站在出风口下,林玄依旧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她看着男人握住手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而修长,血管在他雪白的手背上稍稍凸起,漂亮极了。
目光只要稍有偏移,便能瞥见他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口。
细小的汗珠从他耳后缓缓滑落,落入那明显的锁骨处,浸湿了他的衬衫。
明显的喉结再一次滚动,却不知为何像挑拨了林玄的心。
胸口传来的悸动仿佛让她更加焦渴,手心也反复冒着细汗。
而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玄的目光。
11. 第 11 章
男人落在林玄脸上的目光虽炽热,却恍如鹅毛白雪般轻盈。
他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却又瞬间黯淡,随后又垂下脑袋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
林玄那样的表情,他许久未见。
他心底的确希望那目光是出自她的真心。
至少在她的眼中,他的□□还算有一些吸引力。
可他依旧不敢确认,只是尴尬地轻咳两声,随意地扯了扯胸口的衣襟,“有些热,林小姐觉得呢?”
林玄的视线反复躲闪。
即使知道,两人如今的体温升得极快无关空调,全然是因彼此的暧昧。
可她还是附和着男人的话,痴痴地应他:“嗯,我也是。”
“再调低一度吧,可以吗?”
她点点头,而男人也在得到她的允许后才走动到房间里,伸手按了两下空调控制面板。
见W远离了门口,林玄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些。
与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她的确大多数都在想念陈宴,可也不能否认,有他在她的确安心许多。
她侧坐在床尾,双手稍稍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看W。
控制空调的面板嵌在墙上,而林玄侧坐在床尾,面前正对着男人的背影。
他身上那件灰色的衬衫,在被汗打湿后出现了一片明显的黑,只有上沿紧贴着他健硕的背肌。
衣服的下沿被掖在西装裤下,可即便看不到,她也猜得出定是被汗浸湿了。
林玄只觉得自己身上焦躁,却也忘了他也会感到炎热。
“喝水吗?我看看…”林玄起身走到冰箱前,看着空落落的箱柜瞬间哑声,“啊…没有饮料。”
她求助地看向W,W的目光则投向书桌旁的立柜。
林玄顺着他的视线,“哒哒”几步跑到立柜前,看着面前安放的零星几瓶酒又再次沉默。
“怎么了?没找到吗?”陈宴看见她在柜前站定,许久未发话,这才觉得奇怪,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站在林玄的身侧,他看得出她分明是看到了那几瓶酒,却又迟疑地愣在原地。
他勾了勾嘴角,笑着将手从她腰间穿过,压在桌上,在她耳边厮磨:“还是说,林小姐想送客了?”
他本就没有留在这里过夜的打算,自然没想着林玄会邀他喝酒,不然也不会一直生份地站在门口处跟她对话。
可不知是喉中焦渴作祟抑或是性格使然,即使知道等待他的是恶果,他仍想要刻意挑逗。
一如陈宴所料,林玄彼时正盯着面前的几瓶酒深思。
她当然知道酒意味着什么了。
可她还是拿不定主意。
他猝不及防地从后拥她入怀,将她压在桌前,无异于在给她心中的称增添砝码。
男人身上的体温极高,被他抱在怀里,林玄感觉自己的耳垂更是烧得发红。
而他的话语像是极有效的助燃剂,让烈火烫得林玄难以思考。
回想今日,自打两人相逢后,他似乎一直都在为自己奔波,林玄自然不舍得赶他走。
他身上传来的柑橘檀香也像长了手似的,反复地拉扯着林玄的心。
可林玄依旧踟蹰。
正当她纠结时,她感受到男人的手正缓缓松开她。
欲望正一点点在心头滋长,而林玄从不害怕直面自己的欲望,她知道自己的心正在动摇。
所以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回过身来将他抱住,嘴里低声地喊着:“别走。”
男人痴痴地垂着眼看她,脸上的笑意似是掺了几分错愕。
林玄抿着唇,一只手仍牵着他的手,像是生怕她转身的那一片刻他便会溜走。
她转侧探出身子,拿出其中一瓶酒来,举到男人的面前,“不是口渴嘛…?”
“玄……”他欲言又止,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酒,“林小姐,红酒可不能解渴。”
“噢……”林玄难堪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气鼓鼓地看向W,“那你喝不喝?”
林玄原以为W会愤而离场,抑或是陷入选择与纠结。
男人永远和煦的笑意下,一定隐藏着什么。
她想看的,正是那个看似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的W面露难色。
可他只是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酒放到一旁,而后便再次将那只牵着林玄的手压在桌上,俯身将林玄钳制在身下。
两人的距离一减再减,此刻能留给林玄活动的空间显然不多了。
她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将让她与男人的胸脯更加紧贴。
男人的脸愈贴愈近,像是下一秒就要贴上她的双唇。
林玄无可避免地闭上了双眼。
鼻尖是男人反复挑逗的香气。
掌心温度愈烈,是对方传递来的热意。
两人十指紧扣,林玄空余的手正抵在男人的胸口,坚守着最后一丝阵地。
即使那看上去并不奏效。
然而她闭着眼等了许久,依旧没能等到那个,预期中的吻。
林玄被迫弯曲的手渐渐被松开,她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在一点点减轻。
她睁开眼,看着男人举着两个酒杯朝她晃了晃——
像是挑衅又像是刻意捉弄成功后的夸耀。
“什么意思?”林玄有些忿忿,盯着面前倒酒的男人,明知故问。
“嗯?”W挑了挑眉,看向林玄,随即又轻飘飘地应着:“喝酒当然需要酒杯了,不然林小姐以为是什么意思?”
W拿着酒瓶与酒杯,走到一旁的吧台处,林玄便气鼓鼓地跟在他身后嘟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吗?抱歉,我的中文不是很好。”男人疑惑地挑了挑眉,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却又不羁地笑着倒酒。
林玄即便知道他是装傻,却也只能恨恨地看着他倒酒,将酒杯推到自己面前。
是她欲望渐起,先撩起的战争。
哪有因偷窃受伤自己报警的贼呢?
霎时间,林玄又羞又恼,可她看着男人那张英俊的脸,怎么也生不出气来。
她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撑着脑袋,举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仍旧觉得郁闷难舒,索性伸脚轻轻踢了踢桌下男人的脚。
然而W的脸上并没有一点变化,仍是饶有兴致地品酒,看着林玄鼓着腮帮子失笑。
林玄见他没有反应,心气愈盛,伸着脚再次往远探。
只是这次,她并没能得逞。
她的脚被男人的皮鞋紧紧抵住,再无法动弹。
“松开。”她堆笑着说道,眼神里却充满了威胁。
“嗯好,”W轻轻抬了抬脚,毫不意外地再次挨了林玄一顿踢,又笑着怼她:“幼稚鬼。”
林玄朝他吐了吐舌,并没想要反驳他。
两人来回愚弄过一番,林玄的酒量也亮起了红灯。
她耳垂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双颊,圆溜的眼睛也逐渐变得迷离,眨动的次数越来越少,频率越来越低。
她就这样抿着唇,皱着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酒精让她感觉有些晕头转向。
可她还是跌跌撞撞地从旁越过吧台,走到男人的身侧。
陈宴伸手搀扶捉过她手臂,她却踮着脚直勾勾地伸长了手,揽上男人脖颈。
她的额头与他相抵,近得能看清对方眼里的自己。
被调低了两度的室温寒气逼人,可两人似乎感觉不到寒意。
有他在,林玄今天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得到一些慰藉。
她身上那个有关陈宴的伤口,好像在一点点被爱意抚平。
她痴痴地自嘲,又转瞬半眯着眼揉捏他耳垂,逗弄着他的耳坠,“刚刚谁骂我是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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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男人耳垂上吊挂的十字架耳坠摘下,又再次俯身贴在他耳边厮磨,“是你吗?W先生。”
说罢,林玄又在他通红的耳廓上,用利齿轻轻咬过一口,临了还不忘用指腹揉搓那若隐若现的牙痕。
指腹上的温度一升再升,几近失控。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轻轻地压,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分明有着错愕。
他不知是什么让她突破了心底的防线,可他的手仍旧不自觉地收束将她抱紧。
他想抱她很久了。
三年前,从他看到wx上提示的,“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那一刻开始,他即便是做梦都会梦见再次拥抱她。
可他很清楚,她向他划清界限,就没想过要再次接受他。
不然他也不会以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待在她身边。
陈宴自打初中起,就被送到国外独自生活。
身边有着一群母亲为他精心挑选的良师与家仆,加上他的天资聪颖,更是感觉不到生活上会有什么难处。
他学习能力极强,不需要老师教也能自成一套学习体系,也在很早就展现出了极其优越的天赋。
十八岁成年后,他与母亲交流斟酌,便开始尝试着参与投资理财。
母亲陈曼华给予他的初始资金是一百万美金,而他在认识林玄时,手里的流动资金早已超过了千万美金。
他像他的母亲,却又不似他的母亲般不近人情。
陈宴的人缘极好,碰到同学抑或是学弟学妹请教,他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循循善诱,耐心十足。
就连林玄也会跟着校友一同戏称他为“无所不能的威廉学长”。
好像一切对他来说都很轻易,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犯难。
敢于玩弄金融的人,除了胆识,总归是对风险预估有极其精细的考量。
可林玄偏偏是那个意外。
自小生活在那样窒息的环境,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父亲只允许她在自己接受的范围内拥有自由。
一旦林玄的“自由”脱离了管束的边界,他那“开明”的家长形象便会瞬间崩塌。
林玄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曾觉得自己只是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认识陈宴时,她已尝试着自我接纳与接受治疗许久,已然看不出与常人的区别。
可作为恋人,陈宴总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林玄。
她敏感而多疑,总需要陈宴格外的费心思。
然而陈宴一直由母亲抚养,从未见过她与其他男人来往,又遑论从她身上学习爱人的本领呢?
他只能笨拙地用母亲对待自己的方式,向林玄表达爱意,以至于时时乱了阵脚,难以避免地专制。
他想林玄所想,思她所未能顾及的顾虑,并尽自己所能地替她做最好的选择。
但这不是林玄想要的。
只是这一切,直到他三年前看到那条令他心寒的信息,他才恍然大悟。
林玄说过,她恨他,她要忘了他。
分开后,林玄曾说过的那些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将他万箭穿心。
她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说他专制独裁的样子像极了她那个魔鬼父亲。
无数个失眠的夜,终换得一丝头绪。
也许是他一直以来过得一帆风顺,才会自满地觉得自己替林玄做的决定是最好的。
可他从未问过林玄,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他已尝试着改变许多。
午夜无眠,他也会辗转反侧,思索自己做的这一切改变是否值得。
毕竟那个他最想见最想对她好的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可在这一刻,他只稍稍垂下脑袋便能吻到林玄的额头。
一切幸福得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12. 第 12 章
夜里风吹打叶声与蝉鸣此起彼伏,那蝉听上去懒洋洋的,只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响来。
两人站在阳台上,倚靠着竹制栏杆,垂眸望着楼下夜市来往的旅人。
林玄双手虚搭着围栏,身后的男人双手环抱于她腰间。
酒精一点点刺痛她的大脑,让她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如游丝般漂浮。
偏着脑袋,她的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间,嘴里不时黏糊地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她心里总觉得有颗大石压抑着。
无数次模糊的试探,她该有什么话想说的。
可她欲言又止,喝醉了便只晓得在男人的脖颈处留下细而密的吻。
也不知是否酒精作祟,林玄脑海中的想法无可控制地反复侵扰。
她也索性不想了,回过身伸手搂在男人颈后,闭上双眼专心地吻。
是W也好,是陈宴也罢。
绵软的唇在他颈下厮磨,那些吻不痛不痒。
陈宴的酒量到底比林玄好一些,他并没喝醉。
只是她的吻遍布在他脖颈与胸口,却始终不肯落在他的唇上。
他知道,她大抵还是抗拒的。
在她的心里,W也只不过是个供她泄/.欲的工具罢了。
他只是承载着她无法宣泄的情感,并不代表他真的重要。
没了他,或许她也会在某个酒吧里与别的男人相识。
陈宴不敢再细想,只好将这些思绪都搁置,讷讷地看着远处的黑暗,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
他像个木头一样站着,由着林玄在他身上留痕。
只有胸口传来的剧痛能能证明他仍活着。
吹风大抵对醒酒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林玄亲吻他的动作愈来愈慢,在餍足后悠悠地回过身,再次倚靠着栏杆。
楼下摆摊卖糖葫芦的摊主,看着锅里所剩无几的糖浆与街上稀稀拉拉的游客,长舒一口气。
忙忙碌碌的一天总算结束了。
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汗,便将锅收到下方的柜子,探出身子来将吊挂在侧边的开关揿下。
头顶的灯牌瞬间暗下。
越来越多的摊主推着小车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就连悬挂在街道顶上的花灯也灭了。
再没有来往的游客。
街道里回响着那几声幽幽的蝉鸣,杳无人烟的石板路显得更加凄清。
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就连从前不知休止的蝉鸣也消失不见。
寂静的夜晚,两人的世界里好像只剩彼此。
林玄垂着眼,依旧扶着栏杆愣了许久,半晌才眨了眨眼。
“有些困了,回去吧。”
“嗯……”
男人的双臂抱得并不算紧。
在林玄俯瞰街道发呆的时候,似乎他也陷入了沉思。
于是林玄只稍稍往身旁挪了挪,便能挣开他的手。
她先一步拉开落地窗门,进入房间。
室内外极大的温差,让林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
原本男人仍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但当他听到那声喷嚏后,瞬间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林玄两臂旁,紧蹙着眉。
林玄笑着摇摇头,“可能是鼻子有些敏感,没事。”
说罢又稍稍地耸了耸肩,挣脱男人的双手。
看见林玄径直走向床边,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他,陈宴心头便泛起一阵苦涩。
他挑了挑眉,长叹一口气,伸手将身后的玻璃门带上。
“你先洗吧,我得打个电话。”
坐在床边的林玄面色凝重,眼神雾蒙蒙的,让他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嗯。”他点点头,走到房间尽头的衣柜前,熟练地从中拿出一件浴袍和一件睡衣。
这个房间是当初陈宴注资的时候,朋友答应给他长期预留的。
这里隔音好,环境也清幽,即使楼下就是步行街仍旧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叫卖声。
所以他偶尔也会到这里住上一两天。
睡衣和酒,自然也是他留在这里的。
至于浴袍,则是民宿提供的,每天收走清洁消毒,可以让他用来应急。
他将放在这里许久没穿过的睡衣放到脏衣篓里,又开门将脏衣篓放到房门外,发信息让前台帮忙送去洗衣房。
浴袍搭在他的前臂,男人径直走向浴室。
但他的余光仍旧瞥见了林玄嘴角的笑意。
“咔哒。”
陈宴进入浴室,将浴袍挂在架子上。
浴室与床挨得极近,林玄又坐在离浴室近的一侧,他便自然而然地听到了林玄聊天的声音。
她是在他进入浴室以后才拨通的电话。
陈宴突然冷哼了一声。
她戒备心重,自然对一个陌生男人没多少真话。
再者,她也没有否认过自己已婚不是吗?
他无神地盯着浴室地板上的流水,机械重复着搓洗的动作。
人们都说,水是情绪的载体。
可那水流似乎并没有冲刷掉他心头的恨。
他没有误会她,当年她反复在他面前抱怨,说她的父母一直在催相亲,让她回国内见见那男人,定是为了让他放手。
她不过是想自己心里好过些,才佯装着为难。
仔细回想,如今他甚至不知道林玄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他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男人赤身裹着浴袍,毛巾围在脖颈,一只手擦着湿发。
林玄在与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刹便有些神色恍惚,她小声地对着电话那头说着什么,随后挂断了电话。
“洗完啦?”她从床上起身,上前想要圈住男人的脖颈,却被他捉住了手肘。
“累了就早点洗澡休息吧。”说完他便回身从浴室拿吹风机,不再看林玄。
林玄看出来了,这是拒绝——
拒绝她更进一步的亲密。
她并不知道原因,却也不在乎,只笑着挑了挑眉,点头应答他:“知道了。”
她已经让他为自己奔波了一天,他不想再将这良夜贡献进去,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过,接下来两天都会很忙,她记得。
所以她也不想勉强。
“反正也没带安全措施。”
她嘴里嘟囔,却在说完后看到了民宿备在床头小柜上,那未拆封的byt盒子,默默咽了咽口水。
林玄神色凄惶地看向在酒柜前吹头发的W,那风声震耳欲聋。
应该听不见。
即便觉得男人听不见,她的脸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她只好快速从行李箱中翻找出换洗衣物,转身一溜烟地逃窜进浴室。
她当真是喝醉了。
这种话也是可以说的?
洗过澡后,那阵醉意带来的困倦慢慢淡却。
林玄换了一身素色缎面长裙,头发湿漉漉的,散乱地披在肩上。
她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走出浴室门便看见独自站立在阳台的背影。
男人正打着电话,不时地在原地来回踱步,面色凝重。
林玄不想打扰他,于是将吹风机拿回了浴室使用。
她一手握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拨弄着头发,碍于吹风机的重量,没过多久她便觉着手臂酸胀得厉害。
长叹一口气,将按钮按下,揉了揉自己的大臂又接着吹。
如此反复个几回,她厚重的秀发仍未变得干爽。
林玄的发量本就比常人多一些,再加上烫过的波浪卷,乌发如云。
她看着台子上的吹风机,有些泄气,却又很快鼓起劲来,再次将其拿起。
怎料一双大手从她身后探出,将她手里的吹风机夺走,“我来吧。”
“…好。”她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专心致志地垂眼捋着她的秀发,熟练地打开吹风机开始替她吹发。
发根林玄早已自己吹干,男人的五指摸了摸她的脑袋,发觉只有发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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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没吹干,便将吹风机挪到发尾。
他的动作很轻,距离把控也恰到好处,林玄甚至没感受到一丝炽热。
男人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林玄的头发,却不知为何将那阵热意带到了她的双颊。
她的发丝在他修长的指间一点点滑落,纠缠,好像连发梢都忍不住说着喜欢。
蜜意像要从如瀑的秀发倾泻。
他青绿色的眸半眯着,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端详一件极完美的艺术品。
骨节分明的手抓握发丝,不经意触碰过她的脸颊与耳垂,轻柔地如羽毛划过她的肌肤。
男人浑然不知,林玄的心却冗自陷入了混乱。
她紧张得转了转手腕上的发圈。
他抓了抓林玄的长发,确认都吹干了,才缓缓关闭开关,将电线与吹风机收纳整齐。
“好了,去睡觉吧。”男人又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玄点点头,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紧紧地盯着他。
“前女友把W先生教得很好呢。”
听到林玄满怀醋意的调侃,陈宴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是啊…怎么?林小姐吃醋了?”
她猜的的确不错,这一切的确是一个女人教的。
只是那不是他的前女友,而是他的前妻。
他曾经也是个替女朋友吹头发,吹得女朋友一肚子火的笨蛋。
是林玄牵着他的手,气鼓鼓地一边埋怨一边教,他才会这般熟练。
后来他也喜欢上替林玄吹头发的感觉。
即便是手上还在忙着小组作业,他依旧会快速布置任务结束组会,然后在群里撂下一句:“有不懂的dm我,晚点我有空了回复。”
而后他便会接过林玄手里的吹风机,亲着她的脸庞,在她耳边厮磨:“我来吧,亲爱的。”
那时的林玄,即使坐在梳妆台前也并不老实。
她看着那双手摆弄自己的长发,就会忍不住想要伸手抓紧。
牵着陈宴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好像没有什么会把她们分开。
这一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陈宴发觉单手实在难以操作,扬起她的手,苦笑着说着“宝贝,我一只手可吹不好头发,晚点再牵好不好”,林玄才会不舍地松开。
陈宴替她吹好了头发,将电线捋好,再次向她展开臂膀。
她会笑着说“谢谢亲爱的”,而后再次牵起他的手,亲吻着他的手背,展开他的掌心让他抚摸自己的脸。
他的手上仍残留着林玄洗发水的清香。
就像林玄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她几乎分不清究竟哪种味道是他的,哪种味道是自己的。
以至于后来林玄辨认陈宴,除了那些特征,便是依靠那阵“很像自己的味道”。
林玄听见男人坦然的应答,有些诧异,却又并不意外。
像他那样的男人,有前任并不奇怪。
只是她的心,如今仿佛起了一阵莫名的浓雾,闷闷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只不过是肉/.体上的契约关系,她不该对他有那样大的占有欲。
可她就是在意。
林玄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今天的无数个场景。
那个备在床头的byt盒子,那件挂在衣柜里的睡衣,以及轻车熟路的他。
好像在他那里,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这样对待的女人。
但她还是强装着镇定,应答着W的逗弄。
“怎么会呢?以我们的关系,我甚至应该允许你有自己的女友,不是吗?”
男人挂在嘴边的笑意没有半点变化,可他的眼神却在翻腾。
他恨她恶人先告状,更怨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嘴里依旧没一句真话。
“如果是试探的话,我想不必了。”
“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林小姐,我的确没有女友。”
“若非是林小姐已有丈夫,我想我更希望与林小姐有一段正常的感情关系,而非现在这样见不得光。”
13. 第 13 章
自打林玄认识这位W先生以来,他似乎从未一次性说过这样多的话。
他的遣词用句甚至在某些时候像极了机翻。
于是当他把这些心里话抛出来以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中央空调的风声很大,以至于盖过了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男人的目光远没有他的话语灼热,反而冷清得看不见一丝生气。
青绿色的瞳里泛着淡淡的死意,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个恶毒女巫的坩埚,明明沸腾得能看得见扬起的气泡,却象征着危险与死亡。
他在等。
等林玄的反应。
林玄怔怔地看着他,原本对峙的笑意已然变得僵硬。
出来玩的人,从来最忌讳问“你爱不爱我”这样的话。
对于她们来说,话说出口了也就宣告了关系的终止。
从肉/.体欲望出发的人,是不会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爱情的。
所以一旦这些话说出口,也就预示着动真心了。
可是没有人负得起动心的责任。
因为这段关系里,从来就不存在着“责任”。
真心是昂贵而奢侈的。
林玄别扭地转动着左手上那有些夸张的米色欧根纱发圈,眼皮子抬了又垂,欲言又止。
陈宴看着她那身素色缎面长裙,有着方才湿发滴落的水渍,此刻却刺眼得不合群。
他做着情人做的事,却妄想要一个爱人的名分。
明明知道她给不了他,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他不后悔。
甚至在林玄强打着笑意,上前勾了勾他尾指,说着“别闹了”之后,他依旧不后悔。
无非是坐实了她有丈夫的这件事罢了。
“…睡吧。”
他没有再理会林玄看上去有些心虚的谄媚,走到床边揿下了灯源开关。
房间暗了,但陈宴知道,自己根本睡不着。
昏暗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林玄分不清到底是空调温度的缘故,还是无法看见的枕边人正虎视眈眈着她。
本能让她在被窝中缩紧了手脚。
她本想伸手探向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可摸了一阵依旧没有找到。
奇怪了。
她想起身开灯找,可是身边的男人呼吸声沉闷得可怕,只要她稍稍往旁边挪,他便会伸出手把她拽回来。
她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
无论林玄说什么,他都只是含糊地“嗯嗯”应答。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环抱在她腰间的手。
男人的身躯紧贴着林玄后背,双手像把蜷缩着的林玄禁锢得死死的。
她连转侧都成问题。
他的鼻息打在林玄的颈窝,奇痒无比。
她感受到男人身上异常的滚烫,但她不敢再开口邀宠。
现在说的话,大概她明天会肿痛难忍吧。
比起一时的寻欢作乐,林玄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莫名地想象,那人要是发起狠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会掐紧她的脖子,让她在窒息中到顶吗?
想到这些,她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林玄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双腿夹得紧紧的。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能和陈宴谈恋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旁人只会看到她的端庄得体,艳羡她那张脱俗的脸蛋,将她奉上神坛,好像她当真是什么圣女似的。
她从来都以父母喜欢的乖乖女形象示众,就连性感一些的裙子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穿过。
好像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只有保守二字。
但她知道,某些时候,她也会像陈宴一样,喜欢寻求一些刺激。
他喜欢在公路上寻求刺激,而她则喜欢在隐秘的角落做着不被父母和世俗允许的事。
林玄脑海中的那些画面愈加清晰,耳边却传来男人的声音。
“其实,我想问很久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十分阴沉,让林玄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嗯…?”
“林小姐手上的发圈,并不是装饰吧?”
“…嗯,不知道W先生以为这是什么呢?”
在林玄这里,两人甚至还算不上是性伴侣的关系。仍在考核期,她自然也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她知道对方生气了,自己也没办法坐视不管,才会选择跟他“打太极”。
否则W得到的回应,应该是“抱歉,你逾矩了”才对。
对于这个回答,陈宴明显不买账。
但他不再继续追问,反而讪笑着闭上了双眼。
他给过她机会了。
无数次试探,她依旧不肯对他坦白任何东西。
在她那里,好像始终有一堵墙隔在两人之间。
即使他如何拼尽全力去推,尝试着沟通,她依旧不领情。
她很清楚什么样的话会暴露自己的信息与隐私,所以才会事事隐瞒,没有一句真话。
行走于交际场多年,她深谙着这些推拉的话术。
但在陈宴看来,这些都是她与多个男人深交后得来的经验。
像对待他一样,捕获别的男人的芳心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做不到。
更让他觉得讽刺和心寒的是,那些他思念林玄以至于夜不能寐的日子里,或许林玄正与其他男人寻欢。
她总是知道如何能够牵扯他的心。
就算是现在,他的心依旧为了她而悸动。
他恨她,更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她。
他被送到英国独居后,身边同学都或多或少谈上了puppylove,但他没有。
一心扑在学习与实践上,无论收到多少封情书,他都不会理会。
也曾有年级里长得惊为天人的女孩对他展开追求,他也依旧是礼貌上约她出来见面,再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的确很伤人,但比起让对方无止境地等待,他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更容易让对方接受。
就算是暧昧,他也不喜欢。
他很讨厌虚无缥缈的感觉,无法评估和预测的未来,他根本不会想要踏足。
女孩们不禁猜想,这位威廉学长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一点,就连十六岁的陈宴也不知道答案。
直到二十四岁的那场晚宴,他见到林玄,好像一切都有了定论。
人们口中说的“心动”,原来会穿越他的心脏,回荡在他的胸腔;旁人嘴里的“喜欢”,原来真的会透过眼睛流露,藏也藏不住。
原来他一直奉为圭臬的标准,在那个人的面前都会不复存在。
只是第一次相见,对林玄的了解只停留在她的姓名和专业,就连籍贯都无从得知,遑论那个未来。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原来在她的面前,没有定数的未来也是一场他甘之如饴的冒险。
就算到了现在,恨意刺痛了他的双臂,疼痛让他无法呼吸,他依旧不后悔。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他自私一点,装作听不懂林玄的潜台词,这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就会消失?
他恨,他恼怒,却没办法说讨厌她。
他大抵还是爱她的。
然而他知道,这段关系不能再继续了。
他可以为她抛弃一切,可以为她摒弃所有标准。
但他不能自私地由着自己的私欲破坏别人的家庭。
家教使然,他别无他选。
一想到今天以后,他不会再与她相见,双臂便不由的抱得更紧。
他与她的故事是一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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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但他该梦醒了。
今后陪伴他的只有这些可怜的回忆了。
次日早晨,陈宴醒的格外早。
自打与林玄重逢后,他没再失眠过。
可今天却再次失眠,一直到清晨那阵朦胧的睡意才刚刚来袭。
然而耳边听着似有还无的鸟啼,他再次清醒。
垂眼看着怀里熟睡的林玄,他的胸口再次传来难忍的疼痛。
彼时林玄正在梦乡中漫步林间,枝叶上的清雾凝结成了水珠,滴落在她的额头,缓慢坠入眼角。
脸庞传来湿漉漉的感觉十分真实。
当林玄醒来,屋内仍旧是一片昏暗。
落地窗前厚重的遮光帘将屋外的艳阳盖得严严实实。
林玄困倦地坐起身,摸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脑袋爬起身,摸索着开了床头灯。
身边的男人早已离开,就连枕头上的褶皱也已消去,好像他不曾存在过。
林玄也不甚在意,只想着他或许是有事急着处理才会离开。
她怏怏地打开已经充满电的手机,看着上头赫然写着下午一点,这才感知到迟来的饥饿。
随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林玄带上速写本和几支铅笔下楼了。
她虽然更擅长油画,但到底作画的时间都要更长一些,比起画得精,她更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看一看风景。
结束委托后的闲暇时光像是吊在林玄面前的胡萝卜,若不是这些风景当真能治愈人,她真不知自己受伤的心该如何修复。
在客人那受的气如果不能及时地发泄出去,只怕会憋出一生病来。
这是凌淼教她的。
“嗡——”
单肩包肩带上传来震动,林玄慌忙地从袋子里找出震颤的手机,接过视频通话。
是凌淼打来的。
“宝贝玄玄~刚起床?”对面的女人坐在办公室里,即使椅背遮挡了大部分背景,依旧能看得出她身处办公楼高层。
竖着利落的低马尾,简单的发圈束在脑后,银色的半框眼镜显得她更加干练。
“嗯……在想吃什么,待会在附近走走找个地方写生。”周围的旅客很多,林玄不敢把手机离远,只能将脸贴得紧紧地,几乎看不见一丝背景。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身边路过的行人视线让她万分难堪。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肩颈依旧挺立地犹如天鹅,只有手指忍不住地蜷缩。
“凌总,在忙吗?下午约的客户来了,指定要你见他。”
对面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周遭嘈杂得林玄并不能听清,只能看得出凌淼一瞬间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板着脸变得沉着。
“知道了,你先招待他,我准备一下。”凌淼的目光抬了抬,确认对方离开后,又无奈地朝林玄笑笑,“干活去了。”
她总是忙里偷闲地给林玄打电话,关心她的状况。就算是昨晚,她加班到凌晨,她依旧会给林玄发信息问候。
林玄点点头,挂断电话后又不由自主地点进“W”的聊天窗。
“走了也不说一声…”她嘴里嘟囔,恨恨地点开对方的头像。
他的朋友圈依旧是空落落的。
要不是底下没有横杠,她都要以为对方是把她拉黑了。
“算了,”她将手机收回,再次张望着周围的店铺,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面店坐了进去。
那面线看上去并不算开胃,但她还是鬼使神差般地将它拍了下来。
昨天W说民宿早上有面食供应,但刚才林玄路过前台问了一嘴,这个时间段是没有的,她便抱着补偿的心来到这里。
可是当她满心欢喜地点开聊天窗,选下那张刚拍的照片,却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
大脑抑制了她片刻的心动。
她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她不该这样的。
14. 第 14 章
那碗面林玄只吃了半碗不到,不知是不合口味抑或是食之无味,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闪过的每一条信息她都格外留神。
但依旧没有看到她想看的那个名字。
她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关系,霎时间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或许她不该对这样的露水情缘上心的。
即使理智上她不允许自己沦陷,可还是将拍的风景图发到了朋友圈,心里猜度着,或许那个人看到了会想起她呢?
他也会想她吗?
大脑一遍遍的纠结,闪过无数个画面。
她看见了那件在衣柜的睡衣,也看到了在床上的byt盒子,或许…
或许那根本不是民宿准备的。
一切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林玄不敢再想,只是坐到了相对来说游客不那么多的河岸边,拿出了自己的速写本。
她对着面前的涓涓细流细心描绘,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动一笔都会想起那个人。
太奇怪了。
再一次打开wx,翻着满屏的点赞列表,她在仔细地寻找,寻找那个人的名字。
可她还是没有找到。
强烈的不安在她心头蔓延。
他讨厌她那个不敢动心也不敢坦白的样子,她看得出来的。
一直都看得出来。
只是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与W一贯的顺从,让林玄误以为他愿意,以为她无论如何隐瞒,他都不会在意。
可他昨晚的确是生气了。
对于她有丈夫这件事来说,他很在意。
不然昨晚也不会说那些欲盖弥彰的话。
林玄突然笑了,她觉得一向沉着的W先生有些小孩子气。
他赌气的样子就像是不敢说喜欢的小男生,非要装作自己不在乎,却满嘴说的都是欢喜。
她好像不那么忐忑了,她笃定他还会找她。
手机突如其来的震颤打断了林玄的思绪。
是凌淼发来的信息。
【原来你说的古镇是这个啊…】
【嗯…怎么了?】
林玄这次的朋友圈同样也附带了定位,或许凌淼就是冲着这个定位来的。
【上次跟你说认识了一个在东城经营古镇的朋友,说想要尝试一下设计吉祥物,吸纳更多的年轻群体,记得吗?】
凌淼的确向林玄提及过这件事,但当时林玄以“不擅长设计吉祥物”为由推掉了这份委托,即使对方表示并不在意,只是看中了她的画风,她也仍然表示拒绝。
【嗯…但我不是拒绝了吗?他没有再找别人吗?】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个把月,林玄以为就此会没了下文,却没想到凌淼再次向她提起。
【没有,你拒绝了以后他继续物色人选,据我所知应该是还没定下来的。反正你就在他的古镇,不如去见一面再说?】
林玄这下明白了,凌淼上着上着班突然火急火燎地给她发信息,怎么想也不会是上班摸鱼寒暄。
原来是给她推工作来了。
对方似乎也看得出来林玄的为难,毕竟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但到底离得近,加上对方诚意拳拳,凌淼并不想她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从未做过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不好呢?
【不说了我还要忙,晚点我跟他联系一下看看。】
凌淼没有给林玄拒绝的余地,她也只是苦笑着发了个“好吧”。
她是知道凌淼的性格的,凌淼的字典里仿佛从来没有“不可能”三个字。所有林玄想要尝试却不敢尝试的,都会被凌淼催着半推半就后有了第一次。
借用凌淼说的话,就是“人就活一辈子,什么都得试试,不是吗?”
好在结果不赖,林玄也很感激凌淼给予她的勇气。
坐在小溪边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其中不乏甜蜜的情侣。
拱桥上各色的爱侣,有的十指紧扣,仿佛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有的却吵得面红耳赤,争吵许久后又沉默地牵紧对方的手。
“真好。”她痴痴地笑着,又对着桥上来往的行人一点点描绘,好像她们相爱的勇气也通过纸笔传递到林玄的掌心。
直到她发觉自己绘卷上男人的脸,无一例外都像极了W,这才失笑着承认自己动心了。
执笔画到傍晚,夜市渐渐热闹起来,见着她身处的石长凳也坐满了人,林玄才悻悻然离去。
彼时凌淼也恰好给她发来了信息。
【今晚有安排吗?我把你的wx推过去了,你看看你跟他聊还是我帮你聊?】
林玄抱着手机,依旧用长甲纠结地敲敲屏幕。
【我自己来吧,你忙。】
凌淼自己有一份银行高管的工作,替林玄整理帐目与接委托都是义务的,全然是出于两人的交情。林玄自然也心疼她的付出,能自己做的尽量不让她代劳。
即使她真的很不喜欢社交。
林玄收拾了一下,回到了民宿,洗漱一番后又下楼找前台要了碗面作晚饭。
若说下午吃的面是出于好奇,那么晚上这碗面则完全是为了W。
林玄的确很好奇,W口中说很好吃的面,到底与外面的有什么区别。
服务员把面端到她面前,她便欣然地拍下了这碗面。可最后,照片也只是静静地躺在了她的相册,没有分享出去。
W明明说过,忙完了会来找她,可是一整天了,他依旧没有来。
就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明明从前他还会借故与她展开话题,每次的朋友圈他都不会缺席,可是今天偏偏没有他的身影。
她很想斥责W先生的食言,可她却没有身份说这些话。
想问“为什么”,想问“在干嘛”,都是需要借口的。
至少在林玄看来,两人不是这样能分享日常的关系。
她大抵是下不了决心找他了。
甚至此时此刻,她的心也在打着退堂鼓。
wx的界面新出现了小红点,想来是凌淼推来的古镇的经营者。
她同意了好友申请,对方便开始自我介绍。
【林小姐你好,我叫古昇。听说你现在就在我的古镇里,方便约一下时间见一面吗?】
林玄快速地扒了两口面,接着又捧着手机应答:
【可以的,这两天我都在东城,您看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从事这一行也有差不多一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迁就顾客,一切都以顾客的时间安排为准,只要不危及自身安全,她都会赴约。
【今晚方便吗?】
【林小姐是住在民宿里吗?招牌的米线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林玄实在没想到对方这种大老板还会有心思管她的吃食,会心一笑,信手将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在吃了”,最后还配了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
今晚林玄的确没什么安排,赴约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自然是应下了,“今晚可以的,在哪里见面?”
【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晚上还得处理些事,会呆到很晚,林小姐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就行。报名字让前台带你上来就可以了,我跟她们说过了。】
下午觅食时,林玄的确见过古昇口中的“管理处”。管理处就处在古镇正中,周围四通八达,只有这一处建筑矗立在中央,所以印象才会格外深刻。
【知道,那就晚上见。】
【好。】
应下这次约定,林玄便匆匆地将面吃完上楼了。
她好生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宋制汉服。这一身装束是她为来古镇夜游准备的,只是没想到W先生先她一步为她订下了民宿。
看着镜子下的自己,又难免想起昨天替她吹发的W先生。
昨天就在这个浴室,就在这个镜子前,那个男人垂着眼抚弄她的秀发,亲昵地揉搓着她的脑袋。
她突然有些惋惜,这身装束并没能让他看见。
林玄握着手机,对着镜子稍稍躬身,将镜中的自己拍了下来。
照片中的她用木簪卷了最上端的一部分头发,其余的披在肩上,隐约能看得出波浪状。
宋制的汉服,夏季穿正合适,单薄的衣料配上她如柳絮般瘦弱的身躯,另有一番风情。
温婉而端庄,与从前W能看到的她相差甚远。
然而林玄看着照片,又尝试着换了姿势多拍了几张,依旧觉得不够满意。
“这张的小肚子有些明显…”
“这张有一点双下巴…”
“这张…会不会太露了?”
犹豫再三,林玄还是没能将那些照片发送。
她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无异于将想法暴露在W的面前。
情场上向来最忌讳亮底牌了。
在对方面前毫无保留,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古镇的夜里凉了许多,但穿上纱质褙子仍旧还会冒出细汗。
林玄将那身薄褙子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在镜子前掂量了许久,还是决定穿上。
毕竟只穿内里的一件抹胸,在夜晚独自走夜路还是会让她感到忐忑。
热些就热些吧。
出了民宿,林玄顺着指示牌一路走。
已经入夜了,晚上的步行街更为热闹。不少小摊摊主也已经推着自己的小推车就位,准备在夜市分一杯羹。
各种各样的小吃让林玄看花了眼,她咽了咽口水,还是没下手。
正事要紧。
到了管理处,里面的装潢与一般商铺无异,均是以木质作主体,就连墙体也镶嵌了切割成的横条木板。
站在前台的工作人员原本打着哈欠,见了林玄便重新打起精神来,笑意盈盈,“您好。”
林玄不好意思地朝她点点头,又四处张望,见着尽头的楼梯,这才张张嘴,“您好我约了古先生,请问是从楼梯上去吗?”
“噢,您就是林小姐是吧?古先生提前交代过了,您跟我来就行。”她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又从桌上摸出了个带有联系方式的牌子,架在前台上。
跟随着工作人员,上了两层楼,总算是到了顶层。
原先的视野里皆是分割成一个个的小房间,只有过道稍稍开阔些,一旦走到了顶楼,视线便豁然开朗。
顶层是连通的,中央摆放了成套的红木家具与茶具,方便宴客,再往尽头走一些,便能见到古昇的办公室。
“古先生就在里面,我进去说一声,林小姐您就在这等一会儿吧。”她招待着林玄在红木长椅上等待,另一位穿着旗袍的工作人员便识趣地上前给林玄递了杯刚沏好的茶。
林玄点头示意,“麻烦了。”
看见她进了办公室,林玄也算放松了些,闲下心来重新将刚才走路颠得有些散乱的发髻盘了盘。
只是没想到,这一幕便被古昇尽收眼底。
她只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眼神,瞬间不知该往何处瞥。
“林小姐果然如传闻所说的,画美人更娇。”他笑着打趣,林玄脸上便觉得火辣辣的。
当年她与江家独子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玄都像住在了娱乐头条版里。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媒体监视着。
从她的画到她的身材外貌,没有一样是能够幸免的。
相信古昇嘴里说的“传闻”,也是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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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媒体之手。
林玄尴尬地扯扯嘴角,并不想理会那些虚名和往事,直入正题,“古先生说的吉祥物,有什么想法和头绪吗?或许我们能从这些地方入手。”
对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再提及相关的事,反倒是将林玄请进了办公室详谈。
古昇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几张纸,上头画的大多数是他设想的雏形,像是根本看不出是拱桥的桥仙,又类如“川”字旁插了两根树枝的小人儿。
林玄一张张地翻,却是越翻越想笑。
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她作为乙方不可能要求甲方有同样的技能,单凭古昇有自己的想法已经是很难得的甲方了。
起码比那些两手一插,两眼一闭,只张大嘴嚷嚷着“我不管,我给你钱了你就给我弄好”的客人强。
男人手上比划着,眼神却一直看着林玄那忍俊不禁的模样,实在没忍住,苦笑着说:“林小姐,想笑倒是可以直接笑,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说没有金刚钻别捣瓷器活了。”
林玄“噗嗤”地笑了声,又赶忙捂了捂嘴,看着他那副沮丧的模样,没忍住上手拍了拍他肩,“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的让我来帮你实现。”
“真的吗?”他的眼里突然泛起涟漪,紧握着林玄的手,“那就拜托了。”
本是正常的交际,可若是看的人有两意,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宴已经伫立在门口许久,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举止亲密,笑意便几乎凝固在他嘴边。
“我说怎么不回信息,原来是约了人啊。”他咬牙切齿,明明话是说给古昇听的,眼神却一直紧紧地盯着林玄。
林玄的目光在与他交汇的那一刻变得灼热,脸上写满了无辜,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才对。
“既然你约了朋友,我就…”陈宴半阖着眼,眼下凛冽的寒意就连古昇也看得出来。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就走了?”古昇上前拽了拽陈宴,又新拿了个杯子给他斟茶,见他恨恨地坐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想开口介绍,“这位是林小姐,是我之前说很想认识的那位才女画师。”
男人抿了口茶,没作声,目光依旧落在林玄的汉服上,挪不开眼。
“这位…”
古昇正想为林玄介绍,却被她摆了摆手打断。
“我们认识,不用介绍了。”
男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加上那双迷人的眼眸与眼下痣,林玄立马认出来了,那是W。
听着林玄的话,古昇有些错愕,可看着陈宴脸上的表情,又觉着自己在这有些多余了。
从他进门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他哪是来找自己的,分明是来找林玄的。
“那…”古昇还想要争取一下,毕竟还有些设定没能跟林玄说清楚。
但很明显,陈宴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聊完了吗?”男人青绿色的瞳半眯着,如蛇似蝎。
“…嗯。”林玄讷讷地应答。
“还没…”古昇刚想反驳,却被陈宴的眼刀生生刺了回去,“算了…”
他就不该多说这一嘴。
“没聊完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出乎意料的是,陈宴并没有将林玄带走,反倒是将茶一饮而尽,又独自起身出门。
林玄看着陈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将怀里的画稿还给古昇,连连躬了躬身,“抱歉,回去我会再跟您联系,今天先这样吧。真的很抱歉。”
抱着一堆画稿的古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去吧去吧,我懂。”
男人走在前面,林玄紧跟在他身后。就算知道他有身高优势,林玄还是没忍住越追越生气。
“喂…真的不理我了吗?”
听到她在背后怏怏地嘟囔,他依旧独自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
林玄三步并两步便追上了他,伸手去捉男人的手肘,“听我说…”
“你还要我听什么?”他垂着眼看林玄,却没了从前那般的温柔,话语冷漠得像换了个人。
他看见林玄特地换了身装束去见其他男人,又看着她亲昵的与别的男人互动,她还要他听什么?
“我很想你。”
林玄看着男人脸上轻轻抽动的嘴角,知道他并不相信,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好呆呆地重复着“真的很想你。”
在这一刻,好像从前的那些底牌都不重要了。
如果人走散了,要底牌又有什么用?
男人盯着林玄的眼里有一丝触动,却又很快消散。
他已经不知道她嘴里有几句真话了。
她说她想他,可她亲吻时从来都不乐意触碰他的唇。
“够了…”他扯了扯嘴角,心再次变得无比沉重。
是时候结束这段关系了。
男人轻轻推开了林玄,却再次被她抱得更紧。
她身上的香气连带着那个吻,一同落在了他的双唇。
她那双纤细的手此刻正扯着他的衬衣衣襟,将他往自己身上带,攥得紧紧的不肯放手。
她已经顾不上身边路人的眼光了。
她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或许她就会失去他。
直到陈宴的手覆在她腰上,摩挲着安抚她有些震颤的脊背,她才缓缓松手。
即使隔着褙子,他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炽热,摸得到她渗出的细汗。
而她似乎也看得出男人想要退出这场游戏,结束这段关系,所以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夺得先手。
或许这很卑劣,却实在有效。
“可以先听我说吗?”
“…好。”
15. 第 15 章
林玄看着男人凛冽的目光变得温和,这才壮着胆子,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在意,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无论如何,有三件事我都想让你知道。”
对方点点头,垂着眼由着林玄继续说。
“第一件事,我瞒着你很久了,其实我并没有丈夫…”林玄稍稍低下了脑袋,却又很快地抬起头看面前的男人。
她很在意他的反应。
男人不似林玄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嘴角略带着笑意,覆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毕竟,他现在甚至愿意伸出手来,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有他的首肯,林玄又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接着说:“还有…就是…”
她越说脑袋越是低垂,脸与耳垂红得极快,最后索性钻到了W的怀里。
陈宴看着她熟透的耳廓,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阵热意便毫无征兆地落入他的掌心。
他突然释怀地笑了笑,双手抱紧了林玄,像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几声哼,“嗯…还有什么?”
林玄的双颊比石榴还要鲜艳上一些,明明只画了淡妆,可那阵嫣红早已从脸颊蔓延到眼尾。
在古镇里相拥的情侣并不算少,可偏偏陈宴生得高大,足足一米九二,一身西装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路人便看得挪不开眼。
他怀里的林玄,明眸皓齿,明明有一米六五,却在他的身下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她看上去瘦弱不堪,眼睛却始终坚定有神地凝视着他,路人难免会驻足多看两眼。
林玄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是什么,即使她此刻大脑灼热不已,却依旧思路清晰。
可那些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的。
至少,不能在这么多路人面前说。
她难堪地看向W,眼睛瞥向身旁的游客,又瞬间回望过来,蹙着眉期待他会懂她的眼神暗示。
陈宴不傻,当然看得懂她的暗示。他失笑着松开怀抱,伸手示意她牵起他的手。
“回民宿?”他明知故问的试探,只是想多看两眼林玄求助他的模样。
垂眼看着她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牵紧他的手,他才暗暗勾了勾嘴角。
两人牵着手,吹着晚风漫步回到民宿。
进了房间,陈宴正想伸手去按灯的开关,却被林玄扯住了手肘。
她用另一只手将房门带上,又摸索着拥入男人的怀抱,指尖从他的胸口一点点上挪。
指腹在触碰到喉结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男人喉中异常的滚动。
她原想再次亲吻他的双唇,却因那一下的触动换了心思。
林玄缓缓向前,直到唇落在男人喉结,她才像落到了实处般安心。
她的双唇微抿,轻轻包裹着男人那颗明显的喉结,一张一合,如蜻蜓点水般轻柔。
每次吻完,她都会用手指轻轻揉搓男人那柔软的耳垂。如此往复个几回,男人便按捺不住了。
他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沙哑,“林小姐……”
即使他知道,林玄在没有人的地方就是这副模样,可还是按捺不住心头那阵痕痒。
“别太过分了,”他握在林玄侧腰的手愈发紧绷,发了狠似的将她往怀里压,又顺势轻捏窝在手心里的软肉,“忍耐是有限度的。”
“嗯……”她轻声地哼了哼,刻意轻轻提了提膝盖,膝头隔着裤装磨擦着男人健硕的大腿肌,“是吗?”
她倒是很好奇,他口中的限度到底在哪。
没等男人反应,她便再次吻上了他的喉结。
这一次,她稍稍张了张嘴,用舌尖抵着脖颈上那处凸起。
喉结滚动的幅度更甚。
她感受到覆在腰肢上的手有些震颤。
“byt盒子就在床头,”她在暗处肆意地笑着揉捏着男人的耳垂,指尖刻意地在他胸口滑动,又刻意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向W,“没,拆,封。”
陈宴怔住,无奈地笑了笑。
放在床头那盒可是十二只装的。
“疯子。”男人冷冷地骂了声,沉闷的呼吸却打在林玄炽热的耳廓。
她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
她只稍稍往上一跳,双腿便能正正好地盘在他腰上。
陈宴惊慌失措地用双手托住她,却没想到她还要在她耳边厮磨:“我们去体检吧。”
他恨恨地用手掌拍了拍林玄,“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怎么没个正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她嘴里嘟囔着,而后又再次捧着W的脸颊,在黑暗中亲吻他的鼻尖与双唇。
他在亲吻中仿佛也失去了理智,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的意思是,她接受他做她的性/.伴侣了。
但他很快回味过来,林玄说的第一件事…
她说她没有丈夫。
她又说他可以做她的性/.伴侣。
那么她一直在说的那个“你真的很像他”的人是…?
他轻轻的哼笑声被林玄识破。
即便如此,她的身躯还是忍不住猛地打颤。
“笑什么?”
“冷吗?”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的话,却听得分外清晰。
人在没有视觉帮助下,听觉是格外灵敏的。
莫说是对方的声音,即使是彼此的心跳,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在黑暗下厮混,就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觉得性感至极。
陈宴抱着林玄,腾出一只手来摸床头灯的开关,将她稳稳放在枕头上又再次按下灯源开关。
他擒着她的双手,鼻尖在她脖颈间反复吐息。
学着林玄的模样,他同样也在她的颈下一遍遍亲吻。
从锁骨一直到脸颊,最后停在了双唇,迟迟未落。
林玄被男人单手按着的双臂动了动,似是想要反抗,可脸却反复尝试着在黑暗中寻找那张唇。
“他…你说我像的那个他,是谁?”
“不重要。”
“不重要?”
下一秒落在林玄脖颈处的吻痕极深,像是雪地里绽出的一抹殷红。
只有陈宴知道,这个吻是对她的报复。
他不重要?
他不重要的话,她又何必在深夜买醉,搂着一个相似的男人嘴里喃喃着“想你”。
果然她说的都是假话。
他又被她骗了。
他又一次被她玩弄了。
陈宴松开了林玄的手,缓缓从她身上离去。
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瞬间变轻,林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起身,在黑暗中搂紧了男人的腰。
“是我前夫。”
他原想起身,将自己身上那几枚被林玄胡乱扯开的钮扣系上,可听到林玄的话,他的动作便又顿了顿。
这个答案,正如陈宴预设的那样——
是他自己。
她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需要一个露水情缘来容纳她溢出的爱的人,是他自己。
可他听到这个答案,却打不起半点精神。
正如她所说的。
他是前夫,是过去式。
是她宁愿找一个人替代都不愿意回头的人。
林玄发觉,W似乎静止在黑暗中了。
他没有从前的愤怒,又或是欲望,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没有动静的他,在黑夜里更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那双青绿色的瞳,说不定此时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思索着如何一点点将她吞噬。
“怎么了?”
“没事。”
陈宴扯了扯嘴角,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抉择。
她的那句“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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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他就是陈宴。
他宁愿与她从头来过,哪怕是从做她的性/.伴侣开始。
“你介意…?”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毕竟她看不见他的反应,只好凭着声音判断。
“不…”他如鲠在喉,用力发出的声音明显变得沧桑而沙哑,像是已经生锈的老唱片,无数个故事隐在了那个嗓音中,让人捉摸不透,只有如沙砾般的音质从唱机中传出。
“那为什么…”林玄听得出他声音的异样,尝试着探找男人的手,或许牵着手会让他安心一些。
从前她躯体化发作,陈宴都会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替她擦拭眼泪,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所以她本能地觉得也许这样W也能好受些。
可到底是身处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胡乱的张着手掌抓握。
直到男人的手覆在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挪开,她才慌慌张张地张嘴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两人厮混得那样久,她明明早该料到的。
她就不该随随便便地伸出手。
然而当她的双手再次被禁锢在头顶,她知道,她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男人亲吻她的力度与方式都比刚才要粗暴许多,就算林玄想要张嘴解释,她也已经腾不出嘴来了。
W吻得她几近窒息,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抓握着林玄的双手,掌心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慢慢地便觉着她手上的手环有些碍事,拇指钻进了手环内侧想要顺势脱去。
那手环明明已经褪到了林玄的掌根,他却停了下来,“可以吗?”
接着他便听到林玄的轻笑声。
这是默许了。
于是手环被他轻轻扯下,握在手心,隐约感觉到是一串珠链。
原来在林玄那身装束的面前,她的手上戴了这样大的一串珠链他也可以视若无睹。
他手里攥着那串珠链,细细摩挲,又觉得乏味,将珠链撇到一边,接着握着林玄的手亲吻她脸颊。
只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林玄珠链荫蔽下的痕。
心里荡起一阵不安,那阵不安驱使着陈宴俯身按开床头的灯源开关。
床头的阅读灯亮了。
熹微的灯光照在男人的侧脸,阴影印在他的脸上,依旧难以掩盖他眼里的阴郁。
她冰肌如玉,只一瞥便难忘得仿佛置身雪山。
只可惜雪涧下偏生了一片彼岸。
她一定很疼。
两人面面相觑,W的表情似乎已经告诉了林玄,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林玄明媚的笑眼下没有任何波动,好像这件事她本就没打算隐藏。
她本来就打算告诉W的——
在她决定要挽留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他。
她面前的男人剑眉低压,小心翼翼地摩挲她手,看向她的眼里像是蓄了几滴泪。
那些伤痕,无一不印证着一个事实:
她在与他离婚后,过得并不好。
此刻他的心像是被钝器一次又一次地击打,瘀血凝在他的胸口,挥之不去。
那个家对她一点也不好,到底为什么她还要离开他,回到那个恶魔的巢穴。
他视若珍宝的林玄,在他细心呵护下,就算如何伤心如何悲痛,都不曾尝试过伤害自己。
她的性格坚毅,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
这点他很清楚。
然而偏偏在他与她分开之后,她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她那双笑眼下,绝对隐着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他低垂着脑袋,半晌才张了张嘴:
“是什么时候的事?”
16. 第 16 章
“疼…”
陈宴的过分紧张,促使他紧抓着林玄的手,以至于她有些为难地嗔了句疼,转动着手腕想要从他掌心抽离。
“抱歉…”他稍稍松了松手,却依旧不肯放开,两手捧着林玄的手腕,拇指反复地摩挲,“伤口还会疼吗?”
林玄摇摇头,“下雨的时候,偶尔会发痒。”
听着林玄说的话,陈宴的心像是被生生撕扯成了几块。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会让他感觉整个人快要散架。
“为什么?”他的目光终于从林玄的手上挪开,看向林玄的双眼。
她眼下依旧扬着笑意,好像已经不在乎这些疤痕了。
可在陈宴的眼里,那笑格外刺眼。
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他就不该由着她的性子,让她离开他。
“我有面孔失认症,或许你已经看出来了…”林玄的嘴角勉强地扯扯。
“面孔失认症”这五个字带给她太多苦难了。
她认不清人,只能凭借声音与特征来辨认,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陈宴自然也没想要反驳,只是低低地应了声“嗯”。
“所以爸妈觉得,我嫁给谁都可以,反正我也认不清,自然也谈论不上什么爱与不爱。”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父母并不爱她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不像小时候,她现在已经不会在被子里,哭着问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了。
可伤痕在心里依旧难以愈合。
这些话陈宴自然是听过的。
某一次颠鸾倒凤后,林玄依偎在他的怀里,嘴里喘着粗气,眼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男人的胸脯。
他抚摸着林玄的脊背,错愕地歪着脑袋,替她擦拭眼泪,“怎么了?刚刚弄疼了吗…?”
林玄的哭声愈大,后背也开始有些颤抖,“我的爸妈…要我嫁给其他男人。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也不在乎我的想法。”
“他们要钱,要利,要虚名,偏偏就是不要我!”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林玄,只晓得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替她拭泪,讷讷地重复着:“我在意你,我要你,我爱你。”
所以当他再次听到林玄说这些话时,他下意识地展臂要抱紧她。
然而林玄却轻轻推开了他,摆摆手说“我没事”。
他不太相信,但也尊重林玄的意愿,点点头悻悻然缩回了手,心里暗自赞叹。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也在一点点地成长。
“他们为了攀上江家,不惜花重金买通了神棍,在江老太太面前上演了一场大戏。江老太太对我的八字能为她冲喜一事深信不疑,于是越过了江睿的父母,亲自做主了江睿的婚事。而我的父母也如愿替我应下了与江家的联姻。”
林玄的语速很慢,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好像她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
“别说了…”陈宴已经不知道林玄的表情到底是过度悲伤导致的木讷,还是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她不在乎了,他只觉得不能再让林玄说下去了。
他没有把人伤口剖开看的爱好,更不愿意看林玄这样对自己。
但林玄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圈着男人的脖颈,含噘了一番他的耳垂,接着悠悠地趴在他的肩上继续说,“我当然不愿意让他们决定我的命运了。”
“所以我设计搞砸了这场订婚宴。”她笑着挑了挑眉,像是想要从W嘴里听到什么夸奖的话来。
面前的男人依旧眉头紧锁,没有半点舒展的样子。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那场订婚宴上闹得很难看。
媒体拿着江睿与其他女人交欢的照片踩场,大肆报道江睿的私生活不检点,最后却是由林玄一个人为这场闹剧买单。
媒体一连七天的报道,越扒越深,越扒越有,城里均斥责江睿奢靡而淫./乱的行为。
原以为这事会告一段落,却没想到最后却一转风向,爆出了林玄在英国留学期间与其他男人的亲密照。
网友一哄而上,甚至不惜用AI编辑出假照片,对林玄进行无底线的□□羞辱。
最后只有林玄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亲口承认她曾在英国谈过恋爱,没有人再去深究江睿的德行。
“虽然结果还是没能解除婚约,但能让我父母下面子,也算达到目的了。”她讪讪地笑着,嘴角明显带着苦涩。
说不在乎骂名自然是假的。
她的确没想到江家会为了保江睿,连她也能拖下水。
简直是一帮疯子。
“…”陈宴没有回话,胸口与喉间堵得令他心慌。
“后来,我觉得反正也没人在意我的死活了,倒不如利用这桩丑闻,闹得再大些。”她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眼眸却低垂,“所以我特地约了记者前来父母软禁我的别墅,直面我在浴室自/.杀未遂的样子。”
明明是夏季,那天的浴室却很冷,冷得坐在浴缸里的林玄一直反复地发抖。血在满缸的水中四溢,直到林玄双唇泛白,双眼几度失焦。
“可惜这些照片没能流传出去。”
当时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江睿要娶的妻子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于是江氏集团的股价一夜暴跌,大股东们纷纷表示对她这个未过门的未来总裁太太不满。
江老太太碍于压力,也只好作罢,随后又动用人脉将信息全部封锁。
因此,陈宴也无从得知这些关于林玄的往事。
“不过话说回来,我那个前夫真的是…”她砸砸嘴巴,像是积怨已久。
陈宴原先还沉浸在心疼林玄的情绪中,如今听到林玄的话,又不由得抬眼看她。
“都离婚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在那个时候放亲密照算什么玩意。”她嘴里嘟囔,仍觉得不够爽快,又恨恨地骂了句:“简直是混蛋。”
身旁的男人冷不丁地颤了颤。
她嘴里说的照片,的确出自他之手。
相片中的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笑眼弯成月牙,他则是侧过脸闭眼亲吻着她的额头。
那是两人在瑞士雪山下拍的其中一张照片。
只是那些相片都在他被偷窃手机了以后,湮灭在数据海里了。
他千方百计地拿回了手机,却发觉早已被格式化,就差没转手卖给第三方了。
彼时的陈宴,或许永远不会想到,那个小偷居然偷偷拷贝了他的资料,又在一年后转售给了记者,展示在娱乐头条。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会落井下石的男人?
他心疼她都来不及。
“算了…”男人强打着笑意,咬咬牙抚摸着她的脑袋,“都过去了。”
“不能算,这个王八蛋现在说不定还在哪盯着我呢。”她怏怏地皱了皱鼻子,推开了身前的男人,“他居然还知道我在做油画委托,换着法子找人羞辱我来着。要是让我找到他了,我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羞……羞辱?”陈宴青绿色的瞳孔反复震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找人羞辱她?他吗?
没有做过的事要他怎么承认。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捧着林玄的脸,轻轻亲吻,尽力想要让她从那阵厌恶的情绪里脱离。
纸始终包不住火,就算他心里恨不得林玄这辈子都不知道他就是陈宴,可大抵还是会有穿帮的那天。
他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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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领证当天被她乱棍打死……
“没有误会!”她叉着腰,忿忿不平,“你还记得我来东城工作就是接了一桩委托吗?没想到那就是他介绍的。”
林玄原想滔滔不绝地向面前的男人吐苦水,可话到嘴边却又噎住了。
那位蒋学修先生并没有为难她,他不过是在她面前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陈宴的近况罢了。
而她却觉得他在羞辱她。
无非是她还在乎他,才会觉得那个不在她身边的他格外遥远,每一个有关他的消息都让她觉得刺耳。
她怎么会向W承认她还想陈宴呢?
除非她疯了。
“嗯?”陈宴发现,林玄像是卡带一般愣在了原地,双眼空洞地低垂。
他伸手轻轻掐了掐她脸蛋,“怎么不接着说了?”
“算了……没事,”她神色慌张地瞥向别处,抽了抽嘴角,“我大人有大量,这事不跟他算账。”
“噢……”陈宴挑着眉点点头,宠溺地冲她笑笑,眼神却像是写满了“反正你找到了也认不得他”。
林玄抬眼看他,即使读不懂他在想什么,也看得出那个眼神有些轻蔑。
“干嘛?”她瘪嘴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不相信我认得出他?”
“我肯定能认得出他的……”她嘴里嘟囔,声音却越来越小。
明显的底气不足。
男人嗤笑,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秀发,“好,好,我知道。”
“你肯定能认出他的。”
他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哄林玄。
他真的相信,有一天林玄会认出他来。
当年他与林玄相恋,林玄的“面孔失认症”的确相当严重。
尤其是在她与父母每个月通电话的那几天更甚。
他询问过学心理的朋友,说是如果遭受刺激,病征是有可能会恶化的。
甚至有可能到最后,依靠特征训练也无法让她辨认清身边的至亲。
于是他总是借故打断林玄的通话,无论是以邀宠的方式,抑或是强迫,他都不想让她多与父母接触。
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尽力保护林玄,尽可能让她少受他们侵害。
除此之外,他还会买很多相关的书籍与查阅相关文献,像是如何辅助她完成特征训练,又或者是帮助她痊愈之类的,他都想要知道。
他知道林玄的自尊心强,心思又极其细腻而敏感,所以并不敢贸贸然带她去见那些名医。
因为他怕她以为他会嫌弃她,更怕她突如其来的换位思考,替他做决定结束这段关系。
说到底,其实是他怕失去她。
林玄说过,她认不清他的样子,她害怕有一天会连他都忘记。
所以陈宴抓着她的手,从他凌厉的眉骨一点点向下,摸着他突出的颧骨,触碰他高耸的鼻梁,指腹轻轻滑过他青绿色的双眸,最后停留在他明显的喉结上。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描述,几乎用尽了所有中文老师教他的词汇,生怕林玄错过一点他的特征。
因为他也怕,怕她有一天真的会忘记他。
好在有陈宴的陪伴,两人相恋不到一年后,某一天,林玄兴致冲冲地从他身后抱紧他,忍不住一直哭泣。
他抱着她回到床上缓了许久,她终于用哭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对他说:
“Mydear,我看到你了。”
陈宴不以为然,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当然了,你又不是小瞎子。”
她连连摇头,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不不,我是说,我认出你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琥珀一样。还有那颗小痣,我很喜欢。”
17. 第 17 章
陈宴陷入回忆多久,林玄便打量了他多久。
直到他回神,才发觉林玄那双水灵灵的眼眸正紧紧地盯着他,只好稍稍向后撤了撤,“怎么了?”
“没怎么。”她扬起眉毛,无辜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知道我在管理处?”
这问题,林玄想问很久了。
她与古昇相约,W却冷不丁地在那里出现,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会在那里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她就黑着脸,但以他的表现,她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古昇。
他该不会以为她看上古昇了吧?
“我和古昇是旧友,之前跟你提到经营古镇的好友就是他。”陈宴抬了抬眼皮,并不觉得这些问题会令他为难,“这间房也是当初注资的时候,他答应留给我的。”
说这些话,他并非是为了炫富,而是他知道,如果不说的话,恐怕林玄会忍不住地多想。
当年他与她谈恋爱的时候,只不过是半夜爬起来看了会股市资讯,她都要揉着矇忪的眼坐到他腿上,问他是不是出轨了。
与她谈恋爱的那些日子里,报备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林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被他绕进去,“所以呢?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难堪地扯扯嘴角。
就算没能蒙混过关,他也依旧没想要将事实和盘托出。
他知道林玄在管理处,全然是因为古昇兴致勃勃地截图聊天记录向他炫耀,说他终于联络上了之前一直想合作的才女画家,他的古镇事业又要更进一步了。
陈宴彼时正在开会,只瞥了一眼消息没多在意。
直到晚上,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林玄,告诉她他想要终止这段关系,却没在房间里找到她的踪迹,这才想起了古昇给他发的信息。
他抬眼看向聊天记录的备注,赫然写着“林玄”二字。
目光渐渐挪到林玄发的照片,是她正在吃民宿的细面,甚至分享以后还接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越看越觉得眼前一黑。
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他并不罕有,她对他的情感几乎随处可见。
她对任何人都这样。
斩断这段关系的想法愈加浓烈,他恨不得立刻告诉林玄,他不想再见她了。
这种关系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彼此。
他不愿意这样。
尤其在他看到林玄牵着古昇的手,笑容明媚的那一刻,陈宴更觉着自己的隐忍是多余的。
他几乎一刻都无法容忍了。
可是当他看着林玄追他追得大汗淋漓,泪眼婆娑地捉着他手肘,无助地望着他,问他是不是再也不理她了,他却又再次动摇了。
但他决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毕竟她还是不愿意亲吻他的双唇,更不愿意对他说一句真心话……
……
该死。
她总是知道怎么折磨他才最让他心悦诚服。
“嗯…我怎么也算半个股东,设计吉祥物这种事,在场也很正常吧?”陈宴心里虽极度忐忑,却依旧没有露怯。
他那双桃花眼半阖着望她,看不出一点破绽。
林玄看看他,紧皱着眉,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她看不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的嘴里有几分真,但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未欺骗过她,暂且还是选择了相信。
放他一马。
然而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玄,看着她身上那件将褪未褪的褙子,胸口一片难掩的悸动。
“怎么?想兴师问罪?还是说,林小姐觉得我是那种会跟踪你的变态狂?”他轻轻地捏住了林玄的脸颊肉,笑弯了眼。
既然她不问,那便轮到他了。
她挑了挑眉,双手再次圈在男人的颈后,歪了歪脑袋,“说不定呢?”
在男人的眼刀下,她仍旧肆意地挑衅,两手交叠着举过头顶,往后稍稍一仰,“W先生刚刚不是还喜欢这样?”
刚才在黑暗里,两人都看不清彼此,那阵暧昧的氛围浓烈却隐秘,各自都可以肆意地散发荷尔蒙。
但现在两人身侧的灯仍旧开着,陈宴能将面前的林玄看得一清二楚。
她跪坐着的双膝上泛着点点红晕,发髻已然被刚才的耳鬓厮磨蹂躏得有些凌乱,散乱地披在她脸颊边与胸口处,轻薄的褙子也滑落到一边,露出她极其白皙的肩头。
这无疑对陈宴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他霎时间有些脸红,却也很配合,勾着嘴角俯身按紧了她的双手,“嗯,喜欢。”
两人从前在英国同居,林玄向来花样很多,每次都是她缠着陈宴要尝试新的玩意儿。
陈宴一度感到万分不解,人怎么可以对那种事有这么大的瘾……?
每次他看着跪坐在他身上的林玄,都会纳闷着戳戳她脑袋,“都是从哪里学的怪东西……”
可是当林玄觉得他扫兴,哼哼两声便想要起身时,他又赶忙将她拽回来,无奈地看着她那双幽怨的眼,“好了好了,试试就试试。”
“那我们…?”林玄晃了晃被攥紧的双手。
男人稍稍起身,将她那交叠的双手分开,轻轻压在掌心下,半阖着眼望她,勾了勾唇,“体检不做了?”
“这时候倒是惦记起体检了。”她嘴里嘟囔,又恨恨踹了他一脚,“你是不是不行。”
“刚才林小姐不是已经亲手验过了吗?”他一只手捉住了她伸出的脚踝,轻轻拍了拍以示警告。
陈宴并非是不想与她有亲,毕竟她对他来说,只消远远的一瞥,都足以让他□□焚身。
压抑着欲望无疑是让人痛苦的。但以他对林玄的了解,他就算依着林玄,最终她也只会在最后一步叫停,然后得意洋洋地歪着脑袋对他说:“还没体检呢W先生,不可以哦。”
多年未见,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他看得出来她若非没有办法了,绝不会想要麻烦他。
可唯独在床上,她还是这样幼稚而骄纵。
他并不讨厌这种骄纵,毕竟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试过半夜被撩得睡不着觉,她却看着他那焦躁的样子大笑着倒头就睡,最后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灰溜溜地到厕所纾解。
林玄听到他说“已经亲手验过”,耳朵便烧得有些嗡嗡作响。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怎么能算验过呢。”耳边的轰鸣依旧不断,仿佛也影响了她的视线。她眼皮抬了又阖,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瞟。
“那再验验?”陈宴笑着扬了扬一边的眉,伸手捏了捏她脸蛋。
“嗯嗯。”她点点头,故意听不懂W嘴里的客套。
陈宴无奈地伸手弹了弹她脑门,林玄这才皱着鼻子哼哼两声作罢。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坐起身开始扣起胸前的钮扣,“时间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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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就早点休息吧。”
林玄不解,上前捉住他的手肘,“今晚不在这睡?”
“嗯,”他眼皮抬也不抬,扣好扣子便起身要走,“下次再陪林小姐睡。”
林玄愣了愣,又失落地松开手,点点头:“好。”
她原想要张嘴挽回,却只是努了努嘴,没说出口。
自打她有记忆起,父亲就好像总是在出轨,在他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母亲一直都知道那些莺莺燕燕的存在,却依旧没发作。
毕竟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攀上父亲。
母亲怀了林玄以后,父亲就毅然决然地与发妻离婚,这些年来一直都和和睦睦——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可父亲仍然不知避讳,就算林玄在家,他也会把情人领回家中厮混。
她的童年回忆里充斥着各种女人的闷哼声,而她也下意识地认为,男人总有一天会出轨。
步入青春期,她春心萌动,好奇促使着她靠近那些男生,可这些年的经历却又牵扯着她的心,让她不敢倾注情感。
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棒打鸳鸯,甚至不惜花钱让社会上的小混混埋伏在放学路上,群殴她的小男友,让对方对林玄逼之不及。
她不敢再步入关系了,直到遇见陈宴。
两人在国外相识相知,父亲离得远,陈宴也一直以她极为安心的距离与她相处,她便想要鼓起勇气再尝试一次。
起初林玄并不敢爱得太深,她还是害怕有一天陈宴会和她的父亲一样出轨。
可是陈宴几近偏执的占有欲,恰好能给到她最想要的安全感。
她无可避免地越陷越深。
在这段关系里,她越是喜欢便变得越是骄纵,以至于半夜梦醒发觉陈宴不在身边,她都会气鼓鼓地斥责他,问他是不是出轨了。
对于林玄这样几近窒息的控制欲,陈宴从来都是一笑置之,每次她没来由的生气,对他来说都是她心动的证明。
可是现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是她的男友,更不是会宠溺地纵容她的陈宴。
她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痴痴地应他一句“好”。
那个从来只会笑着揉揉她脑袋,告诉她“永远只爱你”的人,早已不在她的身边。
不会有人再为她的骄纵买单了。
陈宴听着她点头说好,脸上却写满了无奈,霎时间有些恍惚。
以前他就算是忙于学业,有正事要做没办法陪她,她也会捉着他的手臂晃晃,嘟囔着:“我不管嘛…陪陪我。”
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蛮不讲理地必须要他留下来陪她,她只是想要他的一个goodbyekiss罢了。
可是现在她连撒娇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晓得抿着唇窥视他的反应。
陈宴扯了扯嘴角,心里泛起一阵苦楚。
他紧握的拳头里,拇指修剪齐整的指甲几近嵌入掌心肉。
他很想拥抱她,给她一个告别吻。
但他不能让她将自己与“陈宴”联系在一起,就连从前惯用的香水都尽可能地不用,只为了消弥掉她的疑心。
“W先生…”她不安地望向他,欲言又止。
“嗯?”男人回身,垂着眼尽力掩盖着心头的隐痛。
“…注意安全。”她还是没敢说出口。
“……”陈宴怔了怔,朝她颔首,“好。”
18. 第 18 章
W将门带上,听着沉重的一声“咔哒”,房间再次归于平静。
又只剩下林玄一个人了。
她抱着双膝,看了门口的方向许久,心里还是有些落寞。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在这样的关系里根本不会获得安全感。从这种关系获取到即时的欢愉会令人上瘾,可之后的戒断反应却是实打实的。
像是一场欢腾的晚宴散场后,留给她的就只有满屋子的狼藉。
林玄本打算这两天便回南城,可毕竟手头上还接了古镇的委托,她还是决定留下来,等处理完了再回去。
古昇知道她要留下,便在民宿里特地空了一间套房,供她暂住。
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她与W的关系,林玄自然也没想着节外生枝,应下后又郑重地向他道谢。
工作日,两人几乎只在wx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玄发消息的时间总是那么凑巧,每每陈宴收到她的信息都是在开会。他只能瞥一眼信息,然后红着耳根锁屏,接着耐下性子听下属发言,散会回了办公室才敢与她调情。
【刚刚在开会。】
【很漂亮,很适合林小姐。】
回复了以后,他才重新点开林玄刚才开会时给他发的今日穿搭。
古镇里为游客提供造型服设与拍照服务的店家,今天新上了一套簪花造型。
林玄从前也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类似的造型,便寻思着与古昇讨论完昨天优化的细节就去这个店家试试。
她只不过刚刚换好衣服,便迫不及待地给W发去照片。
两人从前的确谈了将近两年的恋爱,同居时间超过一年,时常过得没羞没臊。可陈宴每每见她穿新衣,还是会忍不住轻轻搂过她的腰,亲吻她脸庞,说着“宝贝今天真美,我是在做梦吗?居然有这么漂亮的老婆。”
林玄每次都会皱皱鼻子,歪着脑袋笑他“浮夸”,心里却喜滋滋的。
他反复点开林玄发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在想到此刻无法在她身边抱紧她,告诉她“与你相恋是我最幸福的事”后,心里产生极大的落差。
【下次见面,能再穿一次吗?】
就算现在的人们都习惯了用社交工具代替见面,可他还是觉得,亲眼看见和看照片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捧着手机,闻不见林玄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也听不见她悦耳的声音,更无法与她相拥。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忍不住想要跟她见面。
【是吗?在下属面前硬的感觉怎么样?】
对面的林玄回复得很快,甚至还在后面接了一个坏笑猫猫头。
她知道对方繁忙,常常都需要开会,便暗自猜度他多半是某个公司的高管。
毕竟两人的关系上不得明面,她自然也不会想要询问对方的职业。
就算她知道,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并不对等,她也并不在意。
这些天,她想得很清楚。
自己要求着W先生不能逾矩,她也不应该越界才对。
在这段关系里,她并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更不想得知他的名姓。甚至可以说,她喜欢的是那个像陈宴的W,而非真的是W。
他在她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
她的露水情缘,她的性/.伴侣,让她尽情思念那段感情的工具人,仅此而已。
她对他的期待,就应该只停留在扮演好陈宴的代餐,而不该更进一步地希望他能肩负起做男朋友的责任,奢望着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不抱有期待,就不会收获失望。
不付出真心,就不会害怕伤害。
【不怎么样。】
【林小姐在期待什么?】
陈宴的微信里并没有多少表情包,除了林玄常用的以外,便是那个从古昇那要来的可爱兔子——
当然了,那也是林玄发的。
他原本并不喜欢这个表情包,越看越是生气,无论看多少眼,都会想起那天夜晚林玄牵起古昇的手。
就算林玄解释过,那不过是个误会,他也依旧对这个表情包有积怨。他看着那双圆溜溜的兔子眼睛,就像是看到了林玄,既欢喜又嫉妒。
可是这次,他在一堆表情里挑挑拣拣,还是觉得只有这个最合适。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发送以后,他就好像成了瘾,每次跟林玄分享画展的资讯,跟她聊艺术电影,他都会接这个表情包。
终于有一次,林玄再次将这个表情包发送给古昇时,她回味过来了。
她点开与W的聊天窗,引用了W发的那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明知故问:
【怎么那么喜欢这个?】
【秘密。】
【可爱兔兔.jpg】
平时林玄问W先生“喜欢我吗”“想我了吗”之类的话,他几乎都不会推拉便直截了当地承认了,然而这次,他却开始故弄玄虚。
【W先生吃醋了?】
【因为古昇?】
对方不打直球,倒是让林玄有些莫名的心里发毛。可无论她怎么换着法子问,软磨硬泡,W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说“喜欢”可以,说“爱”可以,说“想要”也可以,唯独“吃醋”不行?
后来的几天,陈宴依旧如常地与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林玄却兴致泛泛,回复消息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了。
他攥着手机,看着上方的名字迟迟没有变成输入状态,心里有些不安。
“咚咚。”
“进。”
助理应声推开了门,拿着一杯奶茶和一块蛋糕切件进来,放到他的桌上,“小陈总,下午茶到了,这是您的。”
“知道了,你也去吃吧。”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看上去严肃得有些骇人,助理自然没打算久留,点点头就替他带上了门。
陈宴盯着桌上的黑森林蛋糕,又看了眼一旁全糖的奶茶,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并不喜欢吃这些甜食,只是由着助理在群里投票决定点什么下午茶,他付款罢了。
就算是林玄亲手做的心太软,他也会觉得甜腻,更何况是私房卖的蛋糕切件?
烦闷地点开手机,林玄依旧没有回复他,两人的信息就这样停留在了清晨他发的日出照片上。
现在已然是下午,她即便再贪睡,也不会到现在也没醒。
心头郁闷不已,余光却瞟向了桌上那块蛋糕。
“孙裕。”他稍稍提了提音量,助理的工位就在他的门口,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助理推门而入,怯生生地看着他。
陈宴头也没抬,便将古昇办公室的地址发给了助理,发送完毕这才起身拿起身旁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
“再订五十份切件和奶茶送这个地址,钱转你了。”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并不算多,即使一并请了或许也不到四十份,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预留了十份。
“好…”没等孙裕应答,陈宴便已经转身出门。
“…”他正灰溜溜地准备回工位拿手机,却又见陈宴回过身看向他,“还有事吗?”
“我桌上那份,你看谁想吃拿去吃了吧。”
说完,陈宴又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从前驱车前往古镇,听着音响里播放的R&B,一个小时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的陈宴,手握着方向盘,愈开便愈是心烦。
真想立刻就见到她。
开车前,他给林玄发了信息,她依旧没有回复。
怎么也放心不下来,便又从通讯录里翻出了古昇的wx,询问他林玄的下落。
对方先是疑惑地发了个问号,接着应他:
【就在我面前啊,怎么了?】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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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这下他敢笃定,她不是没看到信息,而是不愿意搭理他。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那晚缠绵过后,她却换了个模样。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留下来陪她吗?
到了管理处,他匆匆上楼,看见林玄与古昇谈笑风生,笑颜灿烂,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眼睫微颤,他看着林玄笑意盈盈地望他,待他温柔礼貌而懂分寸。
他喜欢看林玄的笑容,但绝不是这样出于礼节的微笑。
这种微笑他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上学的时候,女孩向他搭讪,他也从来都挂着这样和煦的笑容,不出错更不会得罪人。
实则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情感。
他熟练地跟每个异性保持分寸,却恰恰是那份寸止捕获了女孩们的芳心。
初遇林玄,他也以同样的方式与林玄相处。
其实就连陈宴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最讨厌的就是与林玄保持距离。
从前追求林玄时,总是刻意地注意自己的言行,害怕自己某一步的举动会进犯了林玄的边界。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他对林玄越是礼貌,越是克己复礼,就越是难以压抑心头的爱意。
在林玄面前,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她与其他男人的交往,不过问她的一切想法,更不会要求她承诺什么;
可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还是难以欺骗自己,心里那阵占有欲如同魔鬼一般占据他的身体,就连纾解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想她,他要她,他恨不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男人与她有关。
私房的蛋糕在陈宴落座后没多久,也到达了。
工作人员将三份蛋糕送进古昇办公室,林玄便笑着小心翼翼地逐一接过。
她先把其中一份放到古昇面前,将叉子递给他,毕恭毕敬地说着:“甲方老板先吃。”
古昇挑着一边的眉看了她一眼,接过蛋糕,“怎么今天这么客气?是因为William在吗?”
“William?”她歪了歪脑袋,却很快反应过来了。
W原来指的是William。
“怎么会呢。”她看向W的时候,嘴角仍旧扬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得看不出一丝感情。
她从工作人员手里再次接过蛋糕,放在W的面前,露出意义深远的笑,“William,谢谢你的蛋糕。”
陈宴接过她手里的蛋糕切件,半阖着桃花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直紧盯着她的双眸。
林玄一边吃一边与古昇说说笑笑,眼神瞥过坐在沙发上的W无数次,却仍然没开口与他对话。
桌上的蛋糕,陈宴依旧没有动。
直到林玄吃完了自己的,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面前原封不动的蛋糕,他才举起茶杯抿了口茶,悠悠地说着:“我不喜欢吃甜食,林小姐如果喜欢,就劳烦你替我分担一下吧。”
“好吧,”林玄故作为难地努了努嘴,上前接过那份蛋糕喜滋滋地吃下,“很好吃,这很贵吧…”
男人阖着眼养神,“林小姐喜欢就够了。”
直到林玄吃完,她才怯生生地抬眼看向面前的W。
他看着她大快朵颐,眼里泛着亮光,黑白分明,喜难自抑,发觉自己嘴角漾着笑后,他才垂了垂眸,伸手续了杯茶喝下。
他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两人商讨结束,才默然地跟随着林玄出办公室。
前脚刚踏出门槛,顺手捎上门,他便伸手拽住林玄,捏了捏她的手心,“林小姐吃完甜品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林玄依旧扬了扬嘴角,露出礼貌的笑容,“那你承认你吃醋了。”
“嗯,我吃醋了。”他的眼眸一沉,牵着林玄的手愈发用力。
“我嫉妒别的男人每天都能见到你。”
“很嫉妒。”
19. 第 19 章
刚出古昇办公室,穿堂热风就迅速地拥了上来,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将林玄融化。
面前的男人目光仍旧炽热,她的手心被他攥得紧紧的。
林玄刚与他对视,眼神便没来由地躲闪,心脏也有一刹那仿佛忘记了跳动。
“我还有事…”她拧了拧被男人抓住的手,尝试着从他手心里逃脱,刚走出几步就又被捉回,狠狠摔到了他怀里。
“…古昇说你可以下班了。”陈宴垂着眼眸,没等她找借口逃走便开口打断了。
“我还有别的事…”她四处张望,希望这偌大的管理处能出现一个救星。
可她们各个都吃了W的下午茶,早就溜到了一楼去歇息,寻不到踪影。
林玄急得直跺脚。
“其实你就是不想见我,对吧?”他那双桃花眼泛起涟漪,明明没有泪光,却在太阳余晖的映照下衬得边界分明,如琉璃般通透。
低垂的睫毛恰好能在他的眼下形成一片阴影,捉着林玄的手稍稍送了送劲,便在她的嫩白的手背上落下一片绯红。
林玄瞳孔一颤,搭在男人胸脯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轻轻捶了捶,“那又怎样?见了也是能看不能吃,没劲。”
“谁说不能吃?”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又伸手捏了捏林玄的脸,横在她嘴边的虎口被生生咬了一口,他便无奈地抽了口气。
陈宴的车就停在民宿的地下停车场,他走在前头,手紧紧牵着林玄不肯放。
一路上,林玄都有些心神恍惚。
她明明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也做到了减少日常生活中与W先生的交流,可是当他站在她的面前,用着灼热的目光紧紧追随,她又于心不忍。
面对他的对峙,她还是忍不住恃宠生娇,逼迫他承认自己想她,逼迫他承认自己吃她的醋,逼迫他承认他在乎。
她不该这样的。
于是她跟在男人的后面,一直心事重重,斟酌着是否应该道歉。
她看了面前的男人好几眼,他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只好作罢,长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询问:“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脸睨了她一眼,勾了勾唇,“做你一直想做的事。”
“爱吗?”她问。
“…”陈宴愣了愣,又再次看向她,“…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她又问。
“…嗯。”男人无奈地笑了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从前林玄总是这样跟他玩文字游戏,捉弄他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被撩得红了脸,才发觉林玄原来是在说些污言秽语。
车子在一家私立医院的地下车库停稳,陈宴解开了安全带,拍了拍身边睡熟的林玄,“到了宝贝。”
她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一片昏暗,疑惑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嗯…?”
“…林小姐,到医院了。”发觉自己忘记改口,他不得已清咳了两声,俯身替林玄解开安全带。
他其实并没有执着于非要体检,只是他答应了林玄,便不想要违约。
即便他不在意,他也希望在这段关系里林玄能够安心一些。
她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外表永远是自信满满地昂起脑袋,可攥着他的手却始终有些颤抖。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他看得出她在害怕。
给足她安全感是他的习惯,即便现在没有身份再为林玄做更多事,他也希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做到最好。
传染病八项检查是通过抽血检验的,两人挂号抽血回家等候检验结果即可。
林玄在前面抽完血以后便开始东张西望,坐在椅子上的陈宴便晃了晃林玄的手臂,“怎么了?”
她垂下眸看了眼W,又开始左顾右盼,无果才怯生生地张嘴:“厕所在哪?”
“……走廊尽头。”他的手已经被护士用止血带捆住,无法动弹,只能稍稍抬了抬下巴,给她指方向。
然而林玄没等他指便已经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你在这等我!”
陈宴抽过血以后,便坐在玻璃窗前的长椅,一只手压着棉签止血,看着走廊尽头的方向。
直到血已经止住,他还是没看到林玄回来,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远处赫然闪过一处亮光,彼时他正垂着眼给林玄发消息,并没有在意。
直到抬眼望去,却发现对面什么都没有。
心里觉得奇怪,但看见林玄的消息他便没有再理会。
【人好多啊……】
他看了眼林玄的消息,莞尔一笑。
【你慢慢来,不着急。我就在原地等你。】
对面幽幽地发来一句:
【我着急。】
陈宴抿着唇低头笑了笑,又信手给她发去那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
手机顶部再次弹出消息,是助理给他发来的。
是一张热搜的截图。
照片只拍到他的侧脸,他带着口罩,看得并不算清楚。
可标题却十分醒目:“跨国集团接班人疑得性病,暗自前往私家医院求医。”
“……”他瞬间有些沉默,旋即笑了出声。
【小陈总,这……】
【要处理吗?】
陈宴有些无奈,他倒是想要处理。
但是对方并未指名道姓,照片中的他垂着眼,看得也并不算清楚,就算想要告也没有地方告去。
倘若他先手出了声明,倒是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了。
【让公关部门准备一下,要是后续舆论发酵再出声明。】
他无奈地应着,又再次点开那张热搜的截图。
“真是……”
“在看什么呢?”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他循着声音望,林玄的眼睛却早已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你……”
医院里的空调开得格外大,可陈宴的脊背却霎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前恋爱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身份,如今即便标题模糊了公司名称,单凭这个身影,或许她也能认出来。
他刚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听她淡然地抬了抬头,轻飘飘地说了句“你也看了这个吗?”
“嗯?”他疑惑地抬眼望她,她脸上依旧平淡得看不出一点波澜,只有眼下露着异样的狠戾。
“他也有今天。”她语气平淡得就像早已猜到了相片中的人是谁,却没与面前的人联系起来,只有恨意从她的言辞中满溢。
“你…讨厌他吗?”陈宴咽了咽口水,再次打量着她,她却依旧只是讷讷地看向远方,随即又回过身昂起了脑袋。
“嗯…别提他了,我们回去吧。”
“好。”
一路上,林玄依旧闭口不谈有关陈宴的一切,只是一味地盯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出神。
她其实并不能认出照片中的人,可网友总是那样的神通广大,纷纷依靠男人西装衬衫下依旧明显的胸肌与臂膀,猜测出那就是陈宴。
在厕所排队时,她看见那热搜,手震颤的可怕。
他已经有新欢了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在背地里注视她?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陈宴。
他那光鲜的外表下,仿佛堆满了阴湿的想法。
两人不过离婚两年,他的私生活就变得如此复杂而不堪,甚至为此染上了性病。
她很想骂一句活该,可是她发现她完全无法落井下石。
相爱过的人,就连说一句狠话都觉得心痛。
她只能闭口不谈,却听着内心告诉自己,她很想他,很想那个冬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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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抱着她在火炉前取暖的陈宴。
那个永远有绅士风度,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沉着冷静解决的威廉学长,好像只能活在她的记忆里了。
思绪至此,她抬眸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好在…W先生很像那时候的他。
她的忧心忡忡,陈宴都看在眼里。
直到等红绿灯,车子停下,他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贴近了她的脸庞轻声说着:“要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段距离才回到古镇。”
她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忧郁得可怕。
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摇了摇头接着侧过脸看着车窗。
林玄一直在思索,到底她对陈宴是什么样的感情。
当年他极力地追求,却仍然保有分寸感,即便再忙他都不会拒绝林玄的邀约。
他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只表达他的爱意,从不催促林玄下决定。
每一次林玄鼓起勇气迈出下一步,他都会耐着性子跟她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勉强自己。”
牵手是她一时心动,在雪夜里试探着伸出她的手。
冻得有些失温的手,被男人极其温热的掌心包裹。他心疼地亲吻着她的手背,几乎激动得要落泪。
那双青绿色的瞳被长睫毛覆盖了大半,笑容像是寒冬中的烈焰,和煦得让林玄如沐春风。
他捧着林玄的手反复呵气,眼眸却一直看着林玄,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他说。
谈恋爱后二人光速同居,又过了几个月,他向她求婚。
他说他知道这一切都太仓促了,但这只是为了做一场戏,如果她害怕的话,可以让律师来修订一份合约,他会给予她报酬的。
林玄看着那双桃花眼,才发觉他好像无论说出多么离谱的话,都会显得无比深情。
可他在羞辱她。
他确确实实在羞辱她。
她的感情在他的眼里居然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但她好像别无选择。
父亲经营的生意资金链断裂,供不起林玄读书的费用,更遑论生活费。
他们要林玄立刻回国,以后生意好转再想办法让她出去镀金。
可是在这里学油画是她的梦想。
陈宴似乎也看得出来她的为难。
他说外公的疑心重,有可能不分昼夜地给他打电话查岗,这笔钱只是给林玄的精神损失费,并非是合约婚姻的佣金。
他说他对林玄的感情始终没有变过,他只是希望她配合演一出戏罢了,合约到期之时,如果林玄不再爱他了,他自然也会放手。
况且,说是一场婚姻,她要做的也只是和他领证,然后在外公打视频的时候与他配合演戏。
他的外公身体不好,估计不久于人世,她不需要囿于这个身份多久。
倘若她不喜欢,平日里她依旧可以把他当作男朋友,什么都不会改变。
谈恋爱这些日子里,陈宴几乎没有要求过林玄什么,反倒是身边有人贬低她,说她配不上陈宴时,陈宴还会生气地亲自与对方对峙。
他说能和她谈恋爱,是他的荣幸,不是她命好。
他说像他这样的男人随处可见,并不罕见,他不希望林玄与他谈恋爱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威廉学长的女朋友”的标签。
她是林玄,是极有天赋的画家,不是他的所有物。
每次聚会,他都会大大方方地介绍林玄,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敬佩与喜爱。
这些林玄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了心里。
她睁着黑得发亮的双眼,笑着捏了捏男人的掌心,伸手揉他低垂的脑袋,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脸颊,而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请多指教,myhusband。”
20. 第 20 章
两人相约着领证,瞒过了全世界,林玄也喜难自抑,也悄悄地在朋友圈里发了结婚证书。
当然,是仅自己可见。
起初林玄还不太习惯这样以夫妻自居,怕羞得不敢喊陈宴作丈夫。
可是不仅是情事,就连日常生活里陈宴都称呼她为“我的爱妻”,“我的妻子”,让她在一句句“妻子”和“老婆”中迷失了自我。
某日两人正共赴一场鱼水之欢,她却情难自禁地喊了一声“老公”。
陈宴喜滋滋地伸手替她擦汗,搂着她腰的手愈加用力,无数次颠鸾倒凤后终于问她,“能再喊一次吗?”
后来两人同居的日子蜜里调油,林玄每次有求于陈宴,都会用脸蹭蹭他的掌心,亲昵地喊他“亲爱的老公你想不想给我买这个?”
“想的老婆,你怎么知道我想给你买这个?”他笑着轻轻嘬她的脸颊肉,宠溺地看着这个调皮鬼在他面前刷他的亲属卡。
视频聊天大多是由陈宴的母亲陈曼华打来的。碍于七个小时的时差,每次她打来,英国都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林玄是夜猫子,自然没睡,却也怕生,只敢躲在陈宴的怀里,隐在视屏的角落,轻声喊她“阿姨”。
两人的合约婚姻,陈曼华是知情的,她自然不介意林玄喊她“阿姨”,只是轻声地叮嘱她,“待会老爷子在的时候不要喊阿姨,别说漏嘴了宝贝。”
她点点头,又怯生生地看向陈宴,活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窝在他的怀里。
陈宴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说着:“没事宝贝,待会我说就好了,你就附和点点头就行。”
林玄又重重地点头。
视频再次打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便是一个身上戴着氧气罩,头发花白的老人。
男人的面容憔悴,形如枯槁,看不出来半点血色。
没有人会从那张脸上看得出,他血气方刚的时候曾咄咄逼人,指着陈曼华的脑袋说“你要是不生孩子你就别进我陈家的门”。
后来,陈曼华出国,在精子库精心挑选了一颗来自荷兰的精英男士的精子受孕,生下了陈宴。
陈宴自然也遗传了生物学父亲的那双青绿色的瞳,漂亮极了。
而陈曼华的父亲看着女儿手里抱着的孩子,脸色铁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与陈曼华冷战了几个月,甚至妄想着扶持小女儿上位,斗垮陈曼华。
陈曼华不善交际,在公司的人缘并不算好,可她到底为公司鞠躬尽瘁,办事极其利落而妥当,对公司的董事局来说绝对是一个合格并且是超出标准的接班人。
与此同时,老爷子的身体也急转直下,自然也没有心力再去跟陈曼华争,便认了陈宴这个外孙。
陈宴一直以来都承担着母亲与外公过多的期待,以超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好在他天资聪颖,即便标准过高,他也并不觉得吃力。
于是他对老爷子的态度一向平平淡淡,没有怨恨也没有喜爱。
只是本着小辈的身份,他向母亲献策,好让母亲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董事长的位置。
“外公,这是我的新婚妻子,她叫林玄。”陈宴握着手机,稍稍倾斜了一些,照向林玄。
林玄红着脸,低垂着脑袋,看着手机屏幕讷讷地附和了一声:“外公好。”
老爷子身体虚弱,几乎不能脱离氧气罩,即便听着林玄的家世有多少不悦,他也只能怒视着手机屏幕。
毕竟病人是需要休息的,每次的视屏通话没有持续多久,陈曼华便会主动要求挂电话,以防露馅。
平日里,如果是陈曼华与陈宴互通电话,她会挑在晚上。彼时英国正处于下午,她向陈宴嘘寒问暖,陈宴也习惯性地向她分享着自己近期的经历。
林玄其实很羡慕他们这样的氛围。
明明陈宴出身于单身家庭,却根本不缺乏关爱。陈曼华即使工作再忙,也永远不会缺席陈宴重要的时刻。为了参加他的中学毕业典礼,就算一天之内来回飞,她也愿意。
后来林玄曾经亲口说着羡慕,陈曼华便笑着说:“你也是我半个女儿呀~”
陈曼华一直对林玄很好,买护肤品或是逛时装周看到适合她的都会买一份邮寄到陈宴家里。
偶尔闲暇,她飞来英国,也是林玄招待地。
久而久之,林玄也有点喜欢上这个挂名的婆婆,自也没有把合约婚姻当一回事。
两人好像真的做了夫妻一般,她在法律上有了一个永远只忠诚于她的男人。
只是这一切,都被她的父母毁了。
那段日子里她恨父母,更恨陈宴的无动于衷,无论她发多少条信息,他都不予以理会。
他以前从不这样。
可是热恋后的头脑一热散却后,遗留下来的恨愈加深刻。
她开始坚信,对方是刻意不搭理她的。
用完即弃,他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美好。
……
到底是顶级的私立医院,血液报告出的很快。
林玄看到医院推送的报告结果后,看向坐在她对面捧着电脑工作的W先生。
“怎么了?”只是她看了没多久,对方就已经察觉到她那股视线。他依旧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几近着火。
林玄看着那双修长而纤细的手,忽觉身上传来一阵暖意,心头的悸动一颤一颤的。
用手…好像也不是不行。
“报告结果出来了。”她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却早已对那双手动了心思。
林玄走到男人的身侧,伸手替他取下眼镜,揉了揉他的太阳穴,“休息一下吧。”
他没有近视,戴防蓝光眼镜也是出于习惯。
从前林玄便觉得,陈宴戴上眼镜以后更有韵味。他呼吸带动着鼓起的胸脯,干净利落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却像是别样的情趣用品。
男人牵起她的手,靠椅转了半弧,向后退了退,扶着林玄侧坐在他大腿上,“林小姐到底是在关心我呢,还是在关心我的报告?”
“就不能允许我都关心吗?”被戳破的林玄难堪地挠了挠男人的掌心,皱着鼻子闷哼了两声。
男人笑了笑,轻轻捏着她的脸颊肉亲了一口,没反驳她。
他一手揽着林玄,以防她从他腿上摔下去,又伸手去拿放在远处充电的手机。
他信手解开了手机屏幕,却没发觉林玄的视线正紧紧地盯着。
“0218,是我的生日诶。”她惊喜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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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面前的男人,像是为两人又有一处新的共同点而高兴。
“嗯,是吗?”他淡淡地应着,似乎并不避讳,毕竟他早已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就连借口都已经找好了,“这也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林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冷不丁地在他耳边轻声问:“是前女友的生日吗?”
“……”陈宴怔了怔,没搭话。
坐在他大腿上的林玄自然也发觉到自己话语里的逾矩,识趣地不再过问。
他将医院的小程序调出来,点开了检验报告的结果,而后便将手机递给林玄,自己再次俯下身去与助理对接明天的行程。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林玄知道他是威廉却依旧毫无反应以后,他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即便助理总是会叫他“小陈总”,他也并不在意,仿佛恨不得林玄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冷静下来,他又会开始懊悔,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寻求刺激竟然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倘若林玄知道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她,还以假身份和她处成了性./伴侣的关系,说不定她真的会发誓这辈子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他应该去赛车场一趟了。
从前他与林玄谈恋爱,开的是时速能达到三百以上的跑车,夜半郁闷的时候,他会选择一处高速公路飙车寻求刺激和快感。
他出过车祸,林玄照顾了他一个多月,她嘴里一直念叨,说要他换掉那辆跑车。他牵着林玄的手点头应了,却在之后换成了一辆轿跑。
为此林玄与他大吵一架。
她觉得他在糊弄她,他却觉得她不懂他。
开车释放压力是他从拿驾照开始就有的习惯,他的车技一向了得,那次若不是遇到一个发了疯的路怒症强行变道,他甚至都不会撞车。
可林玄无论听多少次他说起这件事,都说他这些都是借口,说他开快车总是有风险的,为什么他就不能为她多考虑一些呢?
两人每次为了这个问题都会闹得不欢而散,可每次都是由林玄耐着性子忍下,而他也说着保证以后不会再开快车了。
但意外还是来了。
偏偏还是在那个节骨眼上。
若不是因为他当初怎么也不肯听林玄的,或许他就不会失去她了。
林玄垂着眼,看着报告上一项接一项的阴性,满意地锁屏,双手再次环抱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像储存了许久的佳酿终于得以解封,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封品味一番。
男人的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曾动摇,即使她一次次地在他白皙的锁骨上亲吻,他都没有动弹,只是偶尔用揽着她腰的那只手拍拍她。
她愤懑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听到他的嘶声,腰上的手略微锁紧,就连坐着的大腿都有些紧绷,她才恨恨地松嘴。
来回重复个几回,他才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脸颊,“再等等我,你先洗澡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林玄才不依不舍地从他腿上起身,轻轻揪了揪他耳朵,“我洗完你还没好怎么办?”
他莞尔,又接着俯身敲下几个字,这才抬起眼看林玄。
“任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