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拒绝修真界的offer》
1. 天门山(一)
天门山今日张灯结彩,这天门山原本是天下第一剑修大宗,剑修嘛,不都图个素净,剑穗冷色系的,剑名也是“冷、断、寒”这类字眼往上套,从没在宗门见过这么喜庆的颜色,橙黄橘绿,披红挂粉的。
里头弟子也忙成一团了,大长老说要去灵草园挑出各品类最优等的灵草十枝,二长老也把自己泡在炼器房中,喊了自己门下三十位已经筑基后期的弟子站在房外守着,不许出一点岔子。
三长老虽说也在筹备,不过他倒是鸡贼得很,特地挑了个好听的名头,说是要检验各位炼丹的弟子们最近的学习成果,要他们各交一颗练得最好丹药上来。
总之,一时之间,这天门山上人头攒动,闹闹哄哄,谁都知道,今天,那个传闻中会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出关了。
弟子这边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收拾着,掌门也守在在煮雨洞天的外面,等着救世主出来。
然而等啊等,到了晚上,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掌门委屈地发传讯给三位长老。
大长老迟疑:“难道是我们记错时间了?”
二长老信誓旦旦:“蓬莱那边给的时间就是今天,我今早还特意确认过了,不会错的。”
三长老随口胡诌:“难道救世主早已学会空间扭曲之术,自己先去下一个宗门学习去啦?”
掌门终于明白这些人都是半吊子,要想知道那位救世主的踪迹,还得靠自己。
于是,他站在山洞前小声问:“救世主大人……戚颦,您还在吗?”
没有人回答。
而早在早上,煮雨洞天内。
突破并没有什么太华丽,哗众取宠的动静,戚颦就像是早上起床一样睁开了眼睛。
金丹大圆满了,只需要接下来随便找个秘境去历练,戚颦有信心在三日之内突破,时间之短到她甚至不需要前往另一家准备的洞天。
如此良机,当然适合……
跑路了!
笑话,谁要当这劳什子救世主,该死的修真界,未经允许擅自拉她进来,上一秒她还在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想着要和爸妈邀请谁来参加自己的升学宴,下一秒她眼睛一闭一睁,她就站在血腥的祭台之上,方圆三十里,没有活人。
血腥味直冲鼻腔,漫天的血雾把周遭都笼罩住,周围静谧得死寂,如同午夜厉鬼爬出的坟茔,那时,不明所以的戚颦吓得几乎哭出声音来,她拼命奔跑想要逃离,最后蹲在漂着血水的地上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海,茫茫无边、无际无涯的海。
那是居住在内陆的戚颦鲜少见过的场景,岸边的礁石冷峻、锋利,没有河边卵石的柔和,海风咸腥,混着难闻的、恶臭的血气。
戚颦在岸边哭到晚上,才想起来要去找点东西吃,现在想想真是没什么经验,应该先搜寻一下那群尸体身上有什么能得到信息的东西的,当然,食物,食物也很重要。
辟谷多年,戚颦几乎忘记了五谷六禽是什么味道的了。
真不像话,戚颦严厉批判了自己这种不在乎食物的思想,而后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山下的空气就是比那洞天里的清新,戚颦狠狠吸了一大口,感觉自己都快晕氧了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往前走,今日天门山热闹的很,戚颦寻思着应该是二十年一度的招新大会。
这修真界比戚颦从前在小说中读到的要更傲慢,这些说得上名号的宗族,都是二十年才举办一次招新,倘若一个普通人错过了这招新,那他哪怕有极高的天赋也没辙,等到40岁人老珠黄了,哪还有什么力气来修仙呢,哪怕很多宗门是错峰招生,没个三年五载,普通人也别想从这个宗门的地界奔到另一个宗门的地界。
戚颦很是不能认同这种教育方式和理念,毕竟她生长的那个时代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了。
天门山所在的那座山其实不叫天门山,而是此修真界第一高险峰白门山,然而白门山上有个叫天门山的宗门,于是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管这座山叫天门山了。
毕竟是第一大宗所在的险峰,戚颦才走到半路就碰到了好几个找她搭话问路的,她也笑眯眯挨个答了。
直到走到山涧,她才停下脚步,在一处溪水处歇脚。
戚颦掬了捧水正要往脸上拍,就听见后面一声喝到:“欸?姑娘,这水不能喝哈?”
她倒不是要喝水,只是到底不用御剑从山峰到山脚还是太勉强了,她的额角都是沁出的薄薄的汗。
戚颦回过头去,声音的主人与声音很是相符:轻佻,浮夸,束着高高的长马尾,用一道细细亮亮的银圈固定住。
大概是谁家的小公子,至于求仙问道,也是家里人的要求罢,这人不紧不慢的,仿佛并不着急,于是戚颦好声好气提醒道:“天门山的招新一般傍晚就结束了。”
小公子果然露出苦恼的表情,他“嘶”了半天,却倏忽问出一句:“那还有多长时间结束?”
看起来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戚颦也就没替他着急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话音刚落,这人愣住了。
戚颦看到他的脸上在短短的一瞬间接连出现了迷茫、无助、懵懂、斗志昂扬……最后又化为了万念俱灰。
戚颦好整以暇看着他,她不觉得自己看他外表推断出来的身份是错的,只是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又突然在得知可能无望仙门之后又会出现那么大的反应。
难道他其实醉心修仙问道,而非不学无术豪门败家子?
这人并没有让戚颦自我怀疑太久,很快给自己打足精神,眼神放光看着戚颦:“欸小……”
戚颦有种莫名的感觉,他原本想叫的称谓的一定是什么轻浮的话,然而他很是识时务,恐怕是看出来戚颦修仙者的身份了,又很快改口:“仙人!其实我资质非凡,而且我自幼就有一个修仙的梦,今日这个天门山我恐怕是无望了,倘若想要拜仙人您为师,您看是否有这个机会呢?”
戚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这人继续积极推销自己:“在下名叫周子浙,乃是千里之外的平遥人士,家父虽未能有什么建树,但薄有资产,往后行侠四方,云游天下,这路费均有我负责。”
再不打断,这人恐怕就要给自己当场说出一份简历出来了,戚颦于是转移话题:“你的建议不错,只是……”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后面悉悉索索的响动,而后是利剑破空划过气流的声音。
周子浙继续追问:“只是什么?”
戚颦笑了一下,但周子浙却觉得她的笑很勉强,面前这个女孩眉眼中尽是风雪般的冷冽,周子浙看她第一眼就知道,那绝不是一个二十岁左右年纪的少女所会拥有的,她的眼神很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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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不管面对什么,她都会有与之抗衡的从容,显然,这种气度和魄力,一定是一个实力雄厚的修真者了。
然而现在戚颦的表情却让周子浙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这是……逃跑被抓回去了?
没有人回答周子浙的问题,剑被收入鞘中,戚颦没回头,周子浙却正面来人。
追过来的竟然正是这天门山掌门段随遇,段随遇出声提醒:“……大人,我已经追上您了,还是不用再让我们为难,特地去请蓬莱的人过来了吧?”
戚颦终于转过了身,她笑眯眯的,像是要缓和气氛:“掌门大人客气了,我既然当了您的弟子,您就直接称我的名字就行。”
然而段随遇没接话,周子浙也不敢接话,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戚颦被消磨了脾气,没什么情绪地说:“……回去吧。”
段随遇像是这才注意到周子浙,礼貌询问了一句:“大……戚颦。这位是您的客人吗?”
戚颦跟着他的目光又回头,看见鹌鹑似的不敢出声的周子浙,倏忽冷笑出声:“段随遇你什么意思,明知道我被你们、被蓬莱关押四百年,从没出去过,非要这样羞辱我是吗?”
段随遇对戚颦说来就来的脾气早有耳闻,好声好气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会怠慢了,倘若此人是救世主的刚认识的客人,毕竟煮雨洞天早已没了气息,您已经出来有小半天了吧,况且蓬莱把您交付给我们的时候也特别交代了,我们要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好啊,一切要求是吧,”戚颦突然把手往天门山的方向一指:“我要带他回天门山,如何?”
段随遇立刻想起这位救世主的多个艳闻,听说她只在乐宗照雪派呆了三十年,这短短的三十年,已经把上至掌门昭月,下至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都谈遍了,照雪派也成为她风流韵事最多的地方。
大概消停了几年又不安分了,段随遇没敢继续妄下论断,急急忙忙应了一声。
身后被戚颦素手指着的周子浙这下也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仙人姐姐是在解决他的户口问题,自己大概是……抱上大腿了?
于是他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上了山,成为了天门山的一个弟子。
戚颦看上去似乎的确对他有几分意思,事事都亲历亲为,刚进门就带着他穿过迎上来一边叫着“大师姐我爱你”“欢迎大师姐出关”“大师姐我是你的狗”的众多人群,来到了测验灵根天赋的天眼石旁边。
大师姐很有威望,一声令下就遣散了跟过来想窥探周子浙这个大师姐和掌门一起带回来的人的天赋的一众弟子。
段随遇自知戚颦看上的人是不在乎天资如何的,毕竟在照雪派的时候,那个人人唾弃欺辱的外门弟子徐述,甚至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戚颦还是非要与他相恋。
但当着他的面测出来和只有两个人知道还是不一样的两码事,况且……虽说这位“救世主”来到这修真界已经四百年,然而这些年也不是时时消停的,上次她大闹乐宗也是许久没什么动静突然提出想谈恋爱之后,谁知这次是不是仍然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识趣的离开,也是将来她发难的时候不至于那么难看。
段随遇抬脚就要离开,就听见戚颦说了一句:
“哇,不错嘛,变异冰灵根。”
段随遇:“……”看来走不掉了。
2. 天门山(二)
天眼石的结果正在周子浙的预料之内,事实上,早在两年前,他就被测出变异冰灵根了,那个时候他还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必然是修真奇才,天赋异禀。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大师姐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冷,反而甚至有点闷骚。
但既然她能做到强抢民男还被这掌门包庇,那就很有可能不是暗暗的闷骚而是明骚了,只是那时的周子浙尚未考虑清楚这一点。
于是,尚未完全考虑清楚局势的周子浙做出了一个略显莽撞的决定:“仙人姐姐,这个结果您满意么?”
看到一旁像一只花孔雀一样积极献殷勤的周子浙,戚颦嘴角一抽,尽管被迫远离凡尘四百年,她还是一秒读懂了周子浙的炫耀心理,这人显然知道这变异冰灵根并不算多见,只是……
戚颦似笑非笑:“还算满意吧,要是你是没有灵根的‘无根人’就麻烦了,那我想把你塞进这天门山,还得有点难度呢。”
这言外之意就是说他这变异冰灵根只能勉强进天门山的门了。
周子浙一下子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他想到戚颦这种性格恶劣的,嘴里说什么都只能信一半,他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带着点讨好的口气开了口:“您诓我呢吧?”
这真的是周子浙考虑错了,戚颦的确存了要帮他的想法,但此时尚且不能确定……她就不会对可能并不相干的人表现出那种随时随地骗你几句的性格。
戚颦放下了嘴角:“你这天资,只能当个外门弟子了,明日去找负责登记入册的那个弟子,叫什么来着,宋薇是吧,去找她,就说天门山掌门亲传弟子戚颦让你去外门的,不然人家不让进。”
周子浙终于相信了戚颦所说,但脸上表情还在逞强,戚颦看着这个表情像是“不可置信”,等他走后,戚颦想着这个表情才笑出了声。
女孩的声音其实很甜,是从小妈妈管着不让多吃辣条,平时和班级同学也细声细语,从小保护到大才有的那种很干净的甜美,只是自从被召唤到修真界后,她几乎是被关了四百年,鲜少见人,也就鲜少与人交流,段随遇站在门口,倏忽想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听到戚颦的笑声。
然而哪怕对于修真者,四百年也是很漫长的一段岁月了,何况自打戚颦五十年前来到他们天门山,前十年她学习剑术,都是段随遇在教她,那段时间二人几乎算得上的形影不离了,竟然从没间过她展露笑颜。
他思绪繁杂,只是再不出声,就显得有点不礼貌了,于是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示意戚颦安排他的去处,直到戚颦怀疑的眼神看过来。
戚颦:“你不才是掌门吗?”
段随遇温和的笑笑:“蓬莱那边早就下了死命令,我们各宗掌门一切以救世主为先,竭尽资源帮助救世主成长。”
戚颦不想提到那个地方,没等他说完就往外走,段随遇不敢追上去,等女孩走出存放天眼石的禁室门口了,他才听见闷闷的声音:“……那你也真够实诚的,蓬莱只说要我修炼,可没说宗内大大小小事宜都有我做主。”
段随遇刚想说“也是职责所在”,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无奈一笑,而后门外来了一个弟子,进来在他旁边行了个礼,禀报道:“掌门,您和戚颦大人带回来的那个人已经去找宋薇登记了,需不需要我去查一查……”
段随遇点了头:“查仔细一点,蓬莱那边不允许我们出任何差错。”
这弟子常年在外,乃是段随遇的探子,蓬莱接领天道示意,座下三位对接人间事务的祭司在人间设立了三大宗六大派,分别为剑宗、药宗、器宗,照雪派、梅云派、清河派、芝风派、偃月派、灵花派,这些派系修习的道法咒术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派系之间的争斗也是常年存在的,因此在外培养一个信息部门也是各派心照不宣的事。
那个负责探查的弟子离开后,段随遇也离开了天眼石,戚颦在剑宗的学习已经几乎是告一段落了,再往下应该就要去芝风派了,按理说他不用那么紧张,但是蓬莱资源倾斜的三大宗,除了药宗,是因为戚颦刚来到这个世界,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她另外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动作就是在器宗。
尽管她早已在照雪派就开始谋划那次暴动,但真正爆发节点还是她身处器宗之时,蓬莱最后问罪的也是器宗的掌门。
而今她又放话要追求情爱,段随遇不得不谨慎。
已经是最后节骨眼了,他不想这个时候出差错。
……
戚颦完成蓬莱要求的在剑宗的学习进度之后,就没有人催她一定要去做什么了,她从迎新大会转到新生休息处,见到她的人也就招呼一声:“戚颦大师姐好。”她随意回几句就应付了。
天门山到底是剑宗,还是稍微信奉一点“苦修”的传统思想的,不过都是身体的苦,目的也是锻炼,总比那个专注精神攻击的乐修强一点,戚颦待在照雪派的时候,全体乐修欢迎她的方式是喊她一起格物致知,照雪派以琴为雅,进宗就送千年铃木古琴让她格,让她好一段时间,听见琴声就想睡觉。
而这剑宗,平时生活条件也算不上清贫,却对新生不怎么样,竟然是临时用就地生长的藤蔓编织了新生的宿舍,藤蔓之间并不紧密,哪怕现在是春夏之交,这些缝隙也让这些未曾锻体修炼过的普通人苦不堪言。
戚颦走到周子浙的房间时,他还在清洗衣服。
这让戚颦略感惊讶,少爷的确是也有可能是有洁癖的,但亲手洗衣服的还是很少见,她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等周子浙发现她之后就走了进去。
周子浙无意识地转了一下眼珠,戚颦知道这是在做心理建设的样子,显然他早就知道戚颦会过来。
“仙人姐姐。”他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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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热情地开口,这就是在奉承的意思了,戚颦挑了挑眉,纠正道:“都加入我剑宗了,还称我这么见外?”
周子浙从善如流的改口:“大师姐,既然我已经加入天门山剑宗,那我何时开始修习剑法呢?”
他没敢告状,今日他已经是最后过来的了,问了一圈才知道,人人都领了一个牌子,适合学习什么,应当加入哪一位长老门下,都在那牌子上,明日就又要去报道了,只有他两手空空,脑袋也空空,除了对穿越前看小说中“一剑霜寒十四洲”的向往,和检测出来的变异冰灵根,什么也不知道。
只有现在见了戚颦,他才感觉心里那种漂浮感减少了几分。
戚颦进入剑宗就是直接去煮雨洞天修习,对新生过来的流程也是真的不太清楚,她反问:“你现在不能修炼么?”
周子浙:“……”感觉遇见比他更不靠谱的了。
不过周子浙最开始就没期待今晚戚颦就能过来,他早已想好明天再去找那宋薇问问对他的安排,所以对于戚颦的这个回答,他也只是惊诧,倒没觉得戚颦没有个准话就是天塌了。
于是,戚颦就看他先是胡思乱想了好一会,然后又傻乐起来,戚颦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却忍不住问道:“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少年手下搓洗衣服的动作没停,眼睛也没看过来,却把眉毛一挑:“大师姐怎么突然这么问,没什么特别开心的事,要说今天最开心的,应该就是大师姐带我进入这天门山了吧。”
戚颦看着他:“你很想修习这些道术法咒?”
周子浙不明所以:“这不是每个人的毕生所求么,很多人天生没有灵根,一辈子仰望仙门各家,注定被所有奇妙精绝的术法道门拒之门外,而我何其有幸得以有这个变异冰灵根,又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大师姐,带我拜入仙门,当然是很想去修习那些常人难以企及、触碰的东西了。”
“毕生所求……”戚颦似乎轻哼一声,但终究没再继续说什么。
藤木做的房子太小,周子浙一人在里面尚觉得拥挤,戚颦站在里面站久了,更是觉得透不过风,她招呼了一声,退了出去,周子浙起身送她,看着戚颦走了好几步,倏忽回过头:“想学的话,明天到煮雨洞天这边来,我来教你。”
说完,她也没管身后周子浙什么反应,独自离开了。
周子浙作为既得利益者肯定做不出要求戚颦的事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一丝惋惜,和微不可察的眷恋。
他赶紧厘清思绪,告诫自己他们俩是不同路上的人,他永远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他,毕竟……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三年前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确因为年少轻狂自命不凡过,只是最终结果惨重,他不敢继续用自己的生命去赌。
天门山也好,戚颦也罢,最终只是他让自己变强,最后回家的手段罢了。
3. 天门山(三)
戚颦感觉到周子浙似乎身上藏着什么东西,但是哪怕他有什么,倘若他自己藏不好,就一定会被段随遇派出去的人查到,最后由段随遇告诉她后被赶出天门山,倘若他能藏好,那说明戚颦还能帮得上他,但戚颦又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确认,那所谓一点援助,也不会是现在。
不论怎么说,当务之急都不是周子浙这个人。
戚颦把剑收入剑鞘,今日的练剑已经算是结束了,蓬莱三祭司之一的司命早已在让她进入剑宗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说是救世主金体玉贵,万不可握剑练功超过一个时辰,然而谁人不知,对于剑修,剑术的精湛也是很重要的,倘若两名剑修修炼水平差不多的话,剑术技艺的高低会决定两人之间的成败。
司命这一预兆的“箴言”,天底下就没人敢怀疑正确性,哪怕知道不合理,也觉得肯定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司命便没有说出来,其实这很正常,人人随波逐流,特立独行就是错的了,只是这件事关乎戚颦自己,会影响到她的利益,让她不得不多想。
明知道剑术也是武力的一部分,司命为什么不让她练剑?
是顾及她锋芒毕露,还是救世本不需要她去对抗谁?
戚颦甚至还没想明白救世主为什么会是自己,这种基于上一个问题的第二问,她懒得继续思考,与其瞻前顾后,不如卯足劲往一个点使。
比如,新生安定之后的拜师大会,也是她被蓬莱要求前往芝风派去学习符修基本操作和综合素养的时候了。
她要想办法留下来,芝风派可查阅的典籍太多,她初次抗争的前五十年看的书大多来自芝风派,里面浩如烟海的典籍恐怕芝风派掌门本人也不敢说全部看过,何况召唤异界的人这种禁术如果不是被文字记载而流传,几乎也不会被在今天沿用。
只要能延迟进入芝风派的时间,让她自己提高修为,那么她在芝风派中找到那本记载禁术的典籍的几率也就越大。
拜师大会一般安排在新生进入天门山之后九日,戚颦来到修真界,正儿八经翻出水花的抗争只有两次。
第一次,她从蓬莱仙岛刚被接到药宗的前五十年,那时她尚且有一点热血,想着尽快解决这里的问题之后说不定还能赶上开学,然而蓬莱的第一道天意发布的就是,让救世主在药宗学习百年,百年,恐怕回去之后她录取通知书都成灰了,她当然不干,而后就被关进了药宗的煮雨洞天。
各宗都开辟了一处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供她吸收灵气修炼灵台,其余各宗都是在一处秘境,或是其他什么幽静的地方,唯有最圣洁的药宗,竟然是在白骨森森、寒气逼人的监狱。
不难想到,是蓬莱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抗,从而给的下马威。
但那时的戚颦尚且是个倔脾气,蓬莱要她修炼,她偏不,她最开始是绝食,然而药宗人人都会炼辟谷丹,只要不是无根人,吃了辟谷丹就可以去吸收用于供给生命体征的灵气,原来他们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吃过东西。
后来戚颦发现修炼的主观能动性很强,也就是她不主动修炼,灵气永远无法存储到她的体内,她也就永远不可能拥有施展出灵力的能力,那更何况救世所需的无竭尽的灵力了。
于是她选择了罢工。
那是漫长而又无聊的五十年,她靠那份无聊的劲儿学会了修真界的文字和语音,而后看完了数不清的书,照顾她的侍女是无根人,几乎从小就来陪着她,那侍女就经常带书给她看,从历史到街坊奇谈,各类书都有,她带什么戚颦就看什么。
戚颦不去挑剔。
直到五十年后,未曾修炼的侍女垂垂老矣,而戚颦终于逼迫自己从虚妄的空梦间醒来。
蓬莱没有人来催促她,其实侍女时不时的提醒还是有的,她就靠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撑了五十年。
五十年,一事无成,五十年,即使会到原来的世界,父母也不在了。
她终于悲哀又迟钝的发现了一个其实早该发现的事实。
蓬莱的救世计划只是需要她,但并不是让她现在立刻去冲锋陷阵,到底修炼的灵力是要注入哪里,但绝不是让她去除魔奸邪。
只是蓬莱欺骗了三大宗六大派,欺骗了这个岌岌可危的修真界,欺骗了她。
她开始努力修炼,提高自己的灵力水平,而后从侍女口中得知,这个修真界的灵力水平划分方式与她原本的世界里小说中常见的划分方式一样,境界分别划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这个世界所生活的这个大陆,则也被称为“地球”。
戚颦觉得好笑,这里的科技水平做不到发现这颗星球是圆球体,否则也就不会追求可笑飘渺的飞升了,但他们竟然也命名为“地球”。
戚颦发现这一点之后,就边修炼边从侍女那边打探消息,她有种预感,这个侍女可能是她在这个修真界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果然,侍女死后,蓬莱没有安排新的侍女给她,而她把药宗知识学透到当世巅峰也就是现在药宗掌门张沁蓝差不多相同的水平,用了五十年。
与蓬莱算好的,她会在药宗待上百年预言完全符合。
经此时间,戚颦又确认了一件事,侍女带书给她,教她这里的语言、文字这件事并非是她的意愿,又或者说,她当时不成熟的意愿早已被蓬莱计算在内。
经此之后,她就在探寻是否有可以违背蓬莱发布的预言的方法,以此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哪怕回不了家,戚颦也无法忍受自己乖乖接受强|制救世的命运。
自那之后,戚颦开始养精韬晦,之后在穿越到“新地球”二百二十年左右,戚颦顺利做出了第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反抗。
她向全“新地球”的人推行了一道改革令,要求改革文字,她照搬全抄普通话和汉文字,这场浩浩荡荡的文字简化运动进行了十年。
十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会说普通话,虽然仍有老辈的人会原本的语言,但也鲜少会用原本的语音来表达了。
转眼近二百年过去,无根人的迭代导致现在的无根人几乎都不会说古语,只有一些修真界的老不死还会说那些陈词滥调了。
推行这一举措,算得上是戚颦这四百年来唯一一件,也是有奇效的一件反抗的举措了。
——
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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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作出第二件,今后也会有第三件,第四件。
不论蓬莱所发布的关于灭世的预言是真是假,她都不会任他摆布,甚至,戚颦恶劣地勾起嘴角,她要让蓬莱更加难以确定是否还存有其他的“穿越者”。
戚颦坐在段随遇为她准备的、原本属于长老的新房间里阴恻恻的笑,周子浙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场景,他忍不住嘴角也跟着往上撇,随即反应过来又立刻拉了下来。
看起来就格外像是嘴角一抽这一表情。
还好巧不巧被戚颦给看见了。
戚颦耐心询问:“觉得无语可以下山。”
周子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仙人大人您别生气。”
他相貌不错,这会着急解释,脸上都有薄薄的一层红,看起来颇有现代那些青春洋溢的高中生的那种清澈,周子浙摆手时,身后高高束起的马尾也跟着晃啊晃,晃的戚颦一下子就没脾气了。
算了,一个公子哥,尚且什么都不懂呢,她这活了四百多年的老人与他计较什么。
周子浙估摸着戚颦应该是消气了,赶忙将旁边的茶壶端起来打算倒水,他先前就没怎么用过茶壶这种雅致的东西,往下倒水时忘记用拇指捏住茶壶的盖儿了,甫一倾斜,那茶盖儿就滚了下去,茶水也泼天盖地地从大口中泄出来,撒了一桌子。
周子浙一着急,干脆用宽大的袖子去擦,结果抚开时,那三四个茶杯又跟着滚落到地上,碎了几瓣。
戚颦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行了行了,去找个外门弟子来收拾就好。”
那人杵着没动。
戚颦都感觉自己有点厌蠢了:“去呀!”
周子浙终于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说出一句话:“我就是外门弟子。”
戚颦:“……”
她先是让自己缓了一会,发现还是忍不住,于是四百年一直清心寡欲从没生过什么烦躁这种情绪的戚颦暗骂一句:“我操。”
谁知这句本只有戚颦知道的国粹——戚颦只把这边语言中有语言的对照翻译成普通话并传播,新地球骂人方式也是入乡随俗的换成了“屎尿屁灵根”或是更简短的“差根!”,倒是没有“我操”这样的骂人方式流传,戚颦也就没有教过,不知道这人在激动什么。
很快,戚颦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周子浙拎着湿哒哒的、还在滴水的袖子,几乎要热泪盈眶:“那个啥……奇变偶不变?”
戚颦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掌握了话语权:“红眼果蝇?”
这下周子浙卡壳了,尽管他的确知道红眼果蝇是高中生物上的东西,也是人人皆知的东西,但一时半会他还真就没想起来。
周子浙知道两人已经互相确认了穿越者的身份,只是这个大师姐脾气有点大,懒得理他。
周子浙就殷勤的说:“老乡,咱们同样来自地球,以后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说到这里,周子浙倏忽停住了。
戚颦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怎么话只说一半,就见周子浙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激动的样子,戚颦细细看着,就听见他高兴地说:“……是抖擞精神对不对!”
4. 天门山(四)
戚颦懒得理他,也没什么空闲时间理他。她问出了自己关注的另一个问题:“我把你送到天门山了,结果你还是外门?”
戚颦不敢说自己举足轻重,至少说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段随遇也不可能把她带过来的人随意安排,戚颦皱着眉问道:“宋薇怎么说的?”
周子浙看得出来戚颦更关心的问题,他有点感动,看来大师姐只是脾气不怎么好,心肠还是很热心的,一听说他被送到外门当洒水庭除清洁工立刻过问来了。
“宋薇只把我安排到新生里面,之后我都和新生一样没什么特殊的,发现他们领了牌子确定自己是哪一个长老门下的之后我也去问清楚了,结果是因为我灵根不好,冰灵根不适宜修种药炼药和炼器,唯独适合练剑,只是掌门今年不收单一冰灵根的弟子,我只能当外门了。”
修真界灵根大多分为五行,也就是常见的金木水火土,偶有变异的灵根又分为风雷冰,总计八种,剑宗弟子早已盈满,所以对弟子天赋要求就比较高,尽管冰灵根适宜练剑,但单一冰灵根竟然还是无法进入天门山掌门座下。
戚颦一阵唏嘘。
她对这事的确没有什么大的想法,因为她是真正的天才,有八个灵根,人无法对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事预料太远,何况这两天戚颦在考虑别的事情,能想得起问周子浙这一嘴还是因为……
他是穿越者。
戚颦看过小说中描绘穿越者的见面,或是欢天喜地,或是互相猜疑,但是这两种情绪戚颦都做不到,因为周子浙的出现的确怪异,他明明本应在四百年前和她一起出现在蓬莱仙岛的召唤仪式之上,但真正的去猜忌,她也做不到。
戚颦前四百年唯一成功的举措,推行普通话,就是为了保护这个穿越者,不论周子浙是什么样,于戚颦而言,他是她反抗成功的标志。
戚颦想着想着,倏忽顿住了。
先前她和昭月谈恋爱的时候,蓬莱其实是准许她留在那里的,但是当时尚且在蓬莱预言中的时间里,她也就没有细想,真的到过了预言之后的那个时间,她又因为一些原因和昭月分手了。
但是周子浙是穿越者,是外来者,不在预言的范畴之内,预言不会预测到一个不存在的人。
所以,如果一个情感纠葛可以让她留下来,并且这个情感纠葛不被蓬莱规限的时间所预测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逃脱那个预言?
说干就干,恋爱关系太不稳定,戚颦又无法一下子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周子浙,于是最好的、可以组成的关系就是——
师徒。
把他收为徒弟,则起码在他学会御剑一起前往其他宗门之前,戚颦无法离开,并且收徒的拜师大会当天就是预言中应该离开的那天,也就是说,倘若拜师成功,无论他们有什么办法能把周子浙一起带走,也起码应该等到五日师徒选择反悔期之后。
……
转眼就到了拜师大会之时,拜师大会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具体自己师父是谁早已在那个宋薇分发的小牌子上了,但尽管这样,当天还是热闹非凡。
毕竟宗门的老油条也是二十年遇见一次这样的场景,就当过个集体节日了,大家都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
戚颦在新生座位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周子浙,刚打算放弃,到时候自己宣布,不过问他的意见了,反正就凭二人都是穿越者,这个忙他就肯定会帮。
何况于他的角度,拜戚颦为师总比在天门山当一个永远不会转正的外门弟子强。
戚颦收回寻找的目光,却突然掠过一处偏僻的地方,那地儿在大树阴影下,树荫盖下了一大片黑色,但剑宗不论内门外门,统一了校服颜色是一身素雪的白,这才让戚颦注意到树荫下还有五六个人。
外门弟子竟然连专门座位都没有,难怪近几年黑化的弟子都是外门,这样的能对门派有什么归属感。
戚颦在外门弟子那一堆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窝在角落的周子浙。
周子浙也一直在注意她,看见她终于舍得把目光分给他一点了,赶忙小幅度地朝她挥了挥手。
戚颦也微微点了一下头。
拜师大会虽然是个过场,但是该有的形式也都有,前面都在宣读新生的名字,而后是分配的师父,似乎是为了方便统计,同一位长老的徒弟都是在一起的,半个时辰过去了,二长老的弟子才宣读完一半。
叫号其实不费时间,费时间的是喊完一位弟子之后那个弟子就要当即行拜师礼,又是敬茶又是赠拜师礼。
又有半个时辰多一点,三位长老的弟子才算是收完,大长老的拜师礼是一株五年生的彩兰草,这草药药性平和,大多数时候入药都需要这味药来中和,乃是一株刚出生就容易被薅的消耗品,因而活成一株五年生的的确少见,二长老的拜师礼则是一个小型的炼丹炉,对于刚进入修仙的大门的众人来说,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了,毕竟仙门和普通人用的货币是不一样的,大家此时都是一穷二白。
三长老最是散漫无羁,他等快宣读到自己弟子的时候才姗姗来迟,拜师礼也像是没有好好准备的,是每人一颗七品回生丹。
三位长老不仅给了自己的弟子,也都知道要多备一份给戚颦。
这都算是礼节,毕竟戚颦早已什么都不缺。
给戚颦送礼这点时间,掌门的徒弟竟然也都拜完了,戚颦赶忙站起来。
三位长老都未曾走远,见戚颦有所动作便齐齐停下脚步,戚颦也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间吸引了全场的风头,但这些年戚颦早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她淡然地说:
“我好歹已经修炼学习了四百年,虽说闭关提高自己的日子算不上多,但理论知识今日我敢称第一,应该无人敢与我作比吧?”
众人噤声,戚颦继续说道:“我看三位长老都收了弟子,我孤寡一人久了,也想带一带一个人试试。”
天门山的人都面露难色,却没人敢出声制止,戚颦早已知道蓬莱大肆宣传她救世主的身份让全天下都成了她的囚笼,但也给她带来了一点便利,比如,她想要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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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没有人会阻止。
然而反观那些没拜师的外门弟子,都欣喜若狂,毕竟这是一次让自己就此逆天改命的机会,大长老看向掌门,发现段随遇八风不动地坐在高台之上,也没什么动作,于是她也就闭嘴了。
“我要收外门弟子周子浙为徒,”戚颦一道法诀把周子浙拉到拜师台台上,“周子浙,你可愿意?”
周子浙抬起头,然而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直直的望向戚颦:“子浙之幸,徒儿拜见师父!”
他毫不犹豫,跪了下来,戚颦也按礼吃了他的拜师茶,而后从袖子中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血红色珠子,那珠子流光溢彩、鲜红欲滴,一看就不是凡品,众人眼睛都睁圆了,有识货的就赶紧和旁边人窃窃私语:“那好像是一处空间,好像是寰宇珠?”
秘境大多是大能死后耗尽灵力做成的埋藏遗产之地,少有人在自己死前就做这样的空间珠,毕竟吃力不讨好。
周子浙又拜了一下,才收下这颗寰宇珠。
掌门终于开了口:“既然是戚颦的要求,那你往后就是我徒孙了,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吧,你师父在我剑宗学剑,教你的自然也是剑术,那我便送你一柄剑。”他从身后一个弟子手里取出一个宝盒,就在座位上打开,从中取出一把剑。
他拎着这剑缓缓下来,周子浙也就一直跪到他下来,良久,他在周子浙身前站立,戚颦自觉退至一边,段随遇居高临下:“此剑名为春来,便赠与你了。”
戚颦一愣,春来是一把无主剑,相比起新剑,无主剑指的是曾经有过主人,只是后来主人去世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遗弃的剑,这种剑经过训练,更容易与人磨合,而且,春来的前主人就是一个单冰灵根修炼者,且取得了不小的成就,送春来竟然……是很有美好祝愿的一个礼物,而且,她刚说完收徒,段随遇就能把这剑拿出来,显然他也是早有准备。
他知道戚颦打算收周子浙为徒。
戚颦不动声色,等着周子浙接下礼物,而后拜师大会就按部就班的结束了,没再出其他什么突发事件。
戚颦在收徒前和收徒后都很安静,很明显是不想扰乱这场拜师大会,几位长老当然要承这个情,除了药宗,在他们剑宗相比之下戚颦闹事的频率也太低了,他们当然松了口气。
拜师大会结束后,就要给新生安排住宿,天门山不像穿越之前的那些大学,新生来了就会有老生走,宿舍会空出来,天门山新生入门前,是会建造新生居住的宿舍的,这人数越来越多,房子也越建越多。
但也有一些老生出门历练出了意外,或是有其他机缘,于是往里,往山顶,这些地方也不是全然没有房子,偶有房子建少了的情况就会把他们安排到这些房间里。
但今年房子建的刚刚好,戚颦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申请,让周子浙搬到里面她的陵水居旁边的一处房间里了。
这没什么好为难的事,长老那边批的也很快,等戚颦回去时,经过邻边的房间时,就看见周子浙有进有出的,是在收拾房间。
5. 天门山(五)
戚颦只是看看,而后没出声便离开了,接下来她要有一场硬仗——蓬莱的司命不仅负责发布预示未来的“箴言”,也负责观测这些箴言是否正常发生了,一般情况下,不论什么结果他都不会干预,但戚颦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干预。
在事实发生之前,她不敢相信任何预测。
司命此时已经到了大殿,殿前庭院内是那颗一人高的天眼石,也是从蓬莱搬出来的,这司命长老约莫是在怀念旧物,就站在天眼石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随遇也跟着罚站,在他身后五六步不远不近的站着。
见戚颦总算到了,段随遇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戚颦没有又跑路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司命交待了。
蓬莱三位驻守长老里面,引言长老最为神秘莫测,段随遇没见过不做评价,这格杀长老和司命长老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话不投机就要动手,一个油嘴滑舌最是难讲道理。
戚颦与司命长老不对付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二百多年前戚颦推行改革语言的运动时就和他有了冲突,听说甚至打了一架,只是刚修炼二百年,甚至这二百年大多时间都是在学习理论知识的救世主尚且年轻,堪堪落败。
而今看来,两人仍然是水火不容。
戚颦开口就要呛他:“舍得从那鸟不拉屎的破岛上出来了?”
司命知道这句话回了就要被戚颦继续嘲讽了,干脆选择性不听这句话,然后阴阳怪气地反问回去:“不比救世主大人,各宗挑了最好的福地给您修炼,您不好好修习仙法,反倒跑来收徒来了。”
果然是收徒这事,戚颦戏谑地笑,佯装出是故意要激将他的语气:“那你直接把我送到芝风派不就行了,我收徒不收徒的,有必要管我的意见么?”
戚颦本以为他起码还要再与她互相针锋相对刺几句才能真的去针对去留问题开展辩论,没想到这司命憋着一股气瞪了她几眼,还是胡子一吹,无奈说道:“收徒可以,但剑宗的知识你应该学的差不多了,五日反悔期过了之后,倘若你那徒弟没反悔认你当师父,你就在剑宗教他引气入体,若他能通过半月后开的一处秘境,我就允许你带着他,而后你们二人就一同前往芝风派。”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懒得听戚颦继续挑刺骂他,大袖一甩,便离开了,到底是原本只有意识体的蓬莱人,他离开时也不招呼,只如断开了与这边身体的连接般,先是倏忽眼中的亮光消失,而后身体也像一阵烟雾,在阳光下消散了——当然了,打了招呼的话戚颦就不会放他离开了。
戚颦见他离开,嘴角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也冷了下来,她淡然扫过一旁的段随遇,随意说了句:“掌门,那我先走了。”
段随遇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看见女孩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抬着头呆呆地望着门口的天眼石,喃喃问道:“刚刚……天眼石上面就有这些痕迹吗?”
段随遇随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只见天眼石上爬了紧密的八条纹路,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冰、雷、风。
段随遇一怔,半秒后才突然想起戚颦问的问题:“没有,是因为刚刚司命长老来过了,他有恢复记录的术法吧?”
戚颦心一沉,段随遇注意到她心情不佳,便斟酌着开口:“这是那周子浙的?”
戚颦摇头:“是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调取这个记录。”
段随遇点了点头,戚颦再次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目前司命这关算是过了,她的抗争也是有效果了,但戚颦还是开心不起来,她知道天眼石有回溯的功能,所以特地在自己测过灵根的那块天眼石上测试周子浙的灵根,并当着段随遇的面把结果告诉他。
这些事情她都有所预料,但结果真的出现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自己很无能为力,看到司命怀疑而调取记录的时候,戚颦一瞬间觉得气血上涌,破釜沉舟地想倒不如就和他闹掰,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否则这四百年的计划就要毁于一旦了。
越是到了关键时候,越是不能冲动行事,戚颦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回到陵水居。
五天反悔期徒弟有二次选择的权利,尽管戚颦有自信周子浙不会反悔,但她仍然要让这件事更有把握。
她想了想,从陵水居出来,敲了敲周子浙的房间门,虽然陵水居旁边也都是长老亲传弟子的居所,但周子浙毕竟是破格提升,他这望月居中的院子并不属于他,他只享有一间屋子的居住权,要洗衣吃饭还要去普通弟子统一的膳堂和浣衣房,其实这两个地方天门山也起了名的,但都没有这样加上功能的听起来朗朗上口,也就没多少人喊了。
周子浙开门很快,现在日上晌午,大多数新生弟子都去找师兄前辈学习去了,唯有他,戚颦不安排,他也不能乱走,何况戚颦只有他一个徒弟,他也没人可以询问。
他早知道这个时候会敲他的门的只会是戚颦,却仍然眼前一亮:“师父!您要教我修习术法了吗?”
戚颦没回答,却带着点探究的眼神:“五日之后还有一个反悔的机会,你把那个机会浪费。”
周子浙委屈地看过来,见戚颦仍然在看着他,他才开口:“我本来就不会反悔。”然后他顿了顿,像是想说穿越的事情,戚颦一道眼神过去,他也就缄口了,然后他识趣地让开半边身子,让戚颦进去,戚颦进了房门后,等周子浙把门关上,才施施然捏了一个避免偷听的术法,这是照雪派的秘术,很多弟子卡在了无法理解而学不会,所以哪怕是照雪派也并非人人都会。
但是生活在一个科学的世界的戚颦知道,这道术法的关键是用灵力做出人造音波,与交谈时声音的音波互相抵消,只要感受到话语的波峰波谷,相对应地制造相反的音波出来就行。
由于是秘术,戚颦并不担心有人破解。
她问道:“刚刚打算说什么?”
周子浙看得出来戚颦施法的原理,却卡在了没有灵力这一步,他稍微露出了一点羡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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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们同是穿越者,我说什么都不会不选择您而选择一个不熟的人啊。”
戚颦没当回事:“你明白的吧,穿越者的身份不能告诉别人。”
周子浙不明所以,但仍然应下了,他原本也不是容易轻信别人的,干脆试探开口:“师父您穿越者的身份应该修真界人人皆知吧,为何我的身份不可以暴露。”
周子浙刚穿越到这个修真界的时候,是三年前,他早已听说了戚颦这个穿越者前辈,于是在那个无根人生活的破旧落后的村庄,他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自己也是穿越者,村庄太小了,小的连测试灵根的天眼石也是小小一块,还不到半个手掌大小,众人听说了先是很激动,而后拿出那块供在祠堂的天眼石。
周子浙把手放上去,按照村里人的指引测试,结果是单一冰灵根,人群更沸腾了,周子浙也很高兴,人群之中很快有人送来干粮和行李,迷迷糊糊中周子浙听到:“你是我们石头村的希望,但是你不必出去再自称穿越者了。”
那人哈哈一笑,像是宠溺小辈的老人,以为他是调皮乱说:“穿越者都是有八条灵根的完全灵根者,外面不像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乱说自己是穿越者会被杀的,穿越者为尊,冒犯穿越者死。”
周子浙那时一愣。
——
“你说你是穿越者,倘若不是完全灵根,蓬莱会把你斩杀。”戚颦语气淡淡的。
周子浙得到了和当年一样的答案。
但他却没当年那么大的失望,三年里他被磋磨过,也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摸爬滚打过,几乎他要忘记自己的锚点,而今戚颦就如同他的一处归属的标志,再难听的话由戚颦说出来,他也生不了气。
戚颦继续说:“况且被奉为救世主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你看我可曾有自由么?”
她见周子浙神情有所松动,便继续趁热打铁:“所以……我现在在反悔期过了之前不能教你修炼,你能理解的吧?”
周子浙岂止理解,他自告奋勇:“那这些天你修炼的时候我来给你做饭吧。”
戚颦一直冷静的表情终于一愣。
周子浙还没察觉,继续报菜名:“想吃什么,我看山上鸟雀不少,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能接受的话我烤只鸟给你吃,或者吃□□吗,前两天我遇见你之前也见过兔子,我应该还记得它们在哪挖了洞。”
戚颦声音很生硬:“……随便,都可以吧。”
她一直不允许自己忘记饥饿感,但修炼之后身体往往会主动吸收用于身体机能正常活动的灵力,她有时候忙起来就会忘记吃东西,蓬莱也似乎想让她尽早斩断和现代世界的连接,从不说给她吃什么,甚至将她身上下了一道无法做饭的咒术。
也向无根人生活的人世间下达了不可售卖可食用的东西给她的法令,这些年来,还真是没什么机会能吃到熟食。
然而戚颦鲜少对别人露出真实的感情,尚不熟练,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会做饭?”
6. 天门山(六)
周子浙性格倒是很好,戚颦这样怀疑他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说:“可能还挺好吃的吧?”
戚颦僵硬着点了点头,而后倏忽开口:“那你先做吧,我居住的地方就在你隔壁,到时候叫我就行,我先走了。”
周子浙不明所以,他以为一般遇到一个同是穿越者的,起码还会稍微比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其他原住民更值得相信一点的吧,怎么戚颦看上去对他这个“老乡”的态度那么微妙呢。
是的,是微妙,戚颦不是说对他态度就恶劣到认为他们是竞争关系,甚至他被塞在外门,她还特地破例收了他为徒弟,要说戚颦对他好,那肯定是毋庸置疑的,然而每当他想表现出他也回应了一份信任的时候,戚颦又表现得很冷漠无情。
就比如收徒大会上,戚颦显然也注意到他在看她了,却立刻移开的目光,亦或者是刚刚,他为表达感谢想给她做点饭,她又立刻落荒而逃了。
周子浙盯着戚颦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烧饭。
戚颦坐在陵水居里,却并没有修炼,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在各宗各派的煮雨洞天,既然都言明了要给她修炼使用,她也没必要矫情,需要修炼的时候过去就行。
她呆板地坐了一会,就听见外面有规律的敲门声,砰砰砰砰,四声,而后停止,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和点到即止的礼貌。
她打开门,是段随遇。
戚颦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掌门有什么事?”
“蓬莱把秘境位置给出了,半月之后,你就带着他……就是周子浙,去芝风派管辖的棘鸣村,那里有一个棘鸣秘境,位置太偏,规模又不算大,没什么人愿意去,你若是能带他通过,那周子浙就可以留下。”
段随遇话毕,看向戚颦,戚颦神色没什么变化,见到他第一眼抽搐的眉峰也放了下来,段随遇没多过问,只等着戚颦应声。
戚颦却冷不丁问出一句:“那个棘鸣秘境,我是不是也去过?”
段随遇想了一下:“之前你在药宗的时候,张沁蓝带你去过。”
戚颦“嗯”了一声,段随遇知道她没其他问题了,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他刚离开,周子浙就端了一碗米饭,一道红烧茄子过来了,正好戚颦还没关门,他喊一声就直接把饭端进来放在戚颦一旁的桌子上:“上仙大人,还有一道□□,我去端,您不介意就在这里吃吧?”
戚颦还没说话,周子浙就立刻说:“我主要是担心您不希望屋子里飘饭味儿。”
戚颦点点头:“我不介意,要我去一起端吗?你也一起过来吃吧。”
周子浙顿时一愣,然后安静地点了点头,去端了碗拿了筷子过来。
两人吃饭相对无言,戚颦还以为周子浙是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人,直到他埋头吃饭,倏忽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他没抬头:“你是不是有点不记得我们的地球了?”
戚颦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说?”
周子浙说:“……就是一种感觉,毕竟你来到修真界四百年了,怎么说呢,你在修真界呆的时间都比在地球呆的时间长了。”
戚颦笑了笑:“或许吧?但你呢,你想回家还是?”
周子浙倒是很坚定:“当然是回家。”
戚颦点了一下头,“那你记住了,无论如何,我的立场都是送你回家,哪怕有一天你不想回家了,”戚颦的眼神在阴影下晦暗不明,“我也只会送你回家。”
周子浙问:“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戚颦笑他:“你不也说了我在修真界呆了那么久了,对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不论是新地球还是地球,于我而言,不过是不同的地区罢了。”
周子浙点了点头,察觉到戚颦略有低沉的语气,他就没再继续问什么了。
两人很快吃完饭,周子浙主动起身去收拾碗筷,戚颦想了想,还是招呼了一声:“我去煮雨洞天了。”
周子浙点头,戚颦也不等他收拾好,自顾自转身走:“门上有禁咒,开着门可能会被监听,你随时出门都要关门。”
陵水居距离煮雨洞天也不算远,哪怕周子浙忘了这事也没关系,戚颦只是随口一说,走出五六步后却听见身后少年很认真地对着她背影喊:“我知道了,放心吧!”
戚颦没回头。
在煮雨洞天里面修炼起来就没什么时间的概念了,戚颦睁开眼睛,意识到这个境界比起之前更上一层,恐怕她还没去找秘境历练,就到了元婴期。
灵台之中磅礴的灵力滔滔不绝,仿佛用之不竭,但戚颦还是有一点担心,怕这境界只是虚的,况且至今她除了和司命真正的打了一架,与其他人都是点到即止,再不去秘境历练,恐怕真的容易走火入魔了。
戚颦走出煮雨洞天,回到陵水居,打算泡个澡,正好看见周子浙在门口敲门,他敲门也礼貌得和段随遇如出一辙,敲了四声就停下,没再继续,安静等着里面的声音,但戚颦到现在刚出关,里面怎么可能有动静,他等了一小会就打算离开。
戚颦叫住他:“你找我?”
周子浙回头,看见是戚颦:“我来看看什么时候开始修炼,你之前说反悔期过了就带我修炼,但是如今都过了三天了,我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窍不通。”
听得出来周子浙的确有点气了,从前都喊着“上仙大人”什么之类莫名其妙的敬称,现在也不叫了。
戚颦就说:“那教学也得互相的不是,你急着学,我没时间,这不是也不能开课。”
“我知道,”周子浙气消了大半,本来为这种事生气就也没必要,他只是觉得戚颦自己说的话还不兑现,甚至没有一句解释气不过而已,戚颦一解释,他也没什么脾气了,“那今天你可以开始教了吧?”
戚颦想了想:“不行。”
“为什么?”
戚颦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像是展示给他看,笑眯眯地哄着:“你看我修炼了五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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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洗个澡啊。”
周子浙纠正:“是七天。”
戚颦也没说话,就这样看着他,周子浙被盯着不好意思:“你快去吧,我先回去自己看书了……对了,你要不要我去打点洗澡水。”
“需要烧开吗,你们的术法应该可以直接加热吧,不是说你有八个灵根的来着,那个火灵根可以加热吧?”周子浙说着就去打水去了,其实戚颦各个灵根都用的很熟练,水灵根从空气中凝一点水汽也是没问题的,但有免费劳动力,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就回到屋子里,边喝茶边等着周子浙回来。
打水的地方在外门弟子那边,这其实是外门弟子干的活,周子浙悲哀地心想:自己都当上掌门亲传弟子的弟子了,竟然干的活还是外门弟子的。
外门弟子的天赋良莠不济,有像周子浙这样只有单一灵根进不去内门的,也有全无灵根的塞钱进来的无根人,自然,这外门弟子也分三六九等。
这靠钱靠关系进来的,也算是这外门弟子中的“小霸王”,就比差灵根的好点,平时不干粗活,偶尔也能跟着内门弟子听听课。
周子浙从外门弟子中出去,最不服的却不是这外门弟子里的“小霸王”,而是和他一样单一冰灵根的一个人。
人不会觊觎没有的东西,倘若周子浙比他多了个别的灵根,哪怕是没有用的风灵根,他也不会那么嫉妒,偏偏两人一模一样,苏瑞就忍不住每夜每夜的想:凭什么会是他周子浙,他苏瑞差在哪里。
他想了这个问题八天,每晚睡前他都要想一遍,渐渐的就有点偏执了,于是他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外门一个小霸王笑他:“自然是他得了救世主的青眼,他自己不算什么有钱人,至少没有钱到能把他塞进天门山,他报名那天也不在,显然是走了救世主的后门。”
他问完,还觉得不够,远远的却看见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拎着水桶又回来了,他赶紧走过去,周子浙打水的动作没停,旁边这人是他之前的邻居,看起来像是想找他搭话。
然而他已经把水拎上来准备走了,他还没开口,就这样一路跟着,周子浙就问:“你有什么事吗?”
苏瑞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周子浙:“你为什么能被救世主选上?”
周子浙心想那当然是因为他俩都是穿越的,同乡当然要互相照顾,嘴上却很有把门,知道不能把这个说出来:“不知道啊。”
他想了想,为了避免后续总有人怀疑,他干脆延续扩大掌门当天的怀疑:“报名那天救世主大人看见我就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上山,之后就突然说要收我为徒了。”
苏瑞感觉眼睛有点痒,他忍不住揉了一下,却更痒了,他拼命的揉,揉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后他突然放下了手,周子浙已经走出好几步的距离,他就从后面一个助跑,冲了过去,随着口中念念有词,他手掌凝出一道黑色的雾气,对着周子浙的后脑拍了过去!
“砰!”
7. 天门山(七)
周子浙听到声响回过头,只看见苏瑞痛苦的倒在地上,见周子浙看过来,他口中本打算往回咽的血干脆“呸”的一声吐出来,而后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周子浙。
周子浙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寰宇珠,心下了然恐怕是这苏瑞起了歹心,却被戚颦之前送的寰宇珠击倒,周子浙居上,终于能够体会到之前段随遇看他的感觉:“你刚刚打算做什么?”
苏瑞冷笑一声:“救世主能提携你,无非你这一副皮囊,天道不公,我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因外貌得优势,我就要毁了你的外貌。”
周子浙原本只是打算装一下,没曾想苏瑞真愤世嫉俗慷慨激词,他反倒愣了,半天才说:“我因为什么而有一点好处也算不上是不公,这是我父母的长相我继承来的。”
“至于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会因为理解就随你处置,你想天下为公是你的事,倘若为了这个看似伟光正的目的伤害到别人,那你的结果也算不上是正义。”
周子浙话毕,也没搭理苏瑞,拎着水桶就离开了。
戚颦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周子浙姗姗来迟,略有不满:“你怎么不干脆明天来呢?”
然而戚颦很快注意到寰宇珠之上的灵气稍有疏散了一点,这寰宇珠是她刚学会制作秘境的时候的实验品,本身就是戚颦灵力的一部分,戚颦神识扫过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任由周子浙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浴桶,然后自己看着尚未没过脚踝的水沉思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天由命的去继续打水了。
戚颦没理他和苏瑞之间幼稚的辩驳,而是注意到苏瑞出手时那一瞬的黑魔气。
尽管很快被寰宇珠中戚颦的灵力冲散抵消,但从苏瑞的反应也看得出来——那股力量明显是与戚颦的灵力截然相反的一股力量,戚颦遵从前世玄幻小说中的设定统称为魔气。
这魔气与灵气,以及被存入修士灵台转化的另一种能量形式,也就是灵力,二者在相互抵消的同时,产生了大于二者任意一方的能量,倘若用科学上的东西来解释,更像是物质与反物质相遇时发生的湮灭。
但更深入戚颦也分析不出来,戚颦是文科生,湮灭的概念甚至都是语文书上的小字中看到的。
她懒得替修真界进行工业革命,她更想知道,苏瑞的魔气来自于哪里。
天底下生灵的身体都是只能接收灵气,甚至野外的妖兽也是靠灵力修行,至于走火入魔,也是灵力过载,人体不能承受之后的暴毙,这修真界至今也只听说谁家弟子又黑化了,那也是用灵力为害无根人或是不如自己的修炼者,没听说过谁就放弃灵力修炼魔力的。
魔力又是戚颦刚刚随口诹的名字,灵气储存后的形式叫灵力,那魔气自然也可以相对应的叫魔力。
书到用时方恨少,但是芝风派全是书,这突破比戚颦预期来的快,这元婴期也让她有了一点底气,现在她甚至觉得,哪怕是这芝风派与她为敌,她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毕竟,现在除了三大宗的剑宗,也就是段随遇,她应该已经现世无敌手了。
这里不像小说中描绘的太平盛世那样,金丹遍地走,筑基多如狗,倒不如说三宗六派的掌门平均水平也不过金丹罢了,段随遇对剑术的运用比她熟稔,戚颦低调做人才不敢说自己也打得过他。
金锁牢笼是困不住春夜的风的。
只是牢笼外还有蓬莱的密网。
戚颦闭目养神,很快等到周子浙来来回回打过来的水,等他出去之后,戚颦总算真的放松下来,她先是用火灵根转化灵台中的灵力为火元素,而后将洗澡水烧热。
戚颦躺在浴桶中,外面不会有人打扰她,她便很安心,说起来好笑,之前读书的时候,她有过一段叛逆的时光,父母担心她就勒令她不许锁门,其实她父母也不会真的不打招呼就进来,但那段时间学习压力过大,她总是疑神疑鬼觉得会有人冲破那道薄薄的门进来,那时候她最大的心愿一是考上大学,二是拥有一个可以锁门的房间。
来到修真界之后,这个目标就莫名其妙的实现了,或者说,被动实现了。
戚颦胡思乱想着,她沐浴时由于太过安心其实思维是非常活跃的,并不是有条不紊的想完一件事再开始下一件事,所以她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
为什么她修炼的速度竟然会那么快。
由于很多人可以修炼,得以延年益寿,超过四百岁的人其实也不胜其数,然而竟然只有她短短四百年就得了元婴之身。
是否是因为她是异界之人呢?
但周子浙显然与她天赋也有所不同,他只有单一冰灵根。
难以想通。
戚颦决定放弃,先找个借口让周子浙不要天天来找她教术法吧,那拥有魔气的苏瑞就不错。
戚颦想好之后,水也差不多凉掉了,她起身,将身上的水珠烘干,而后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衣服,与剑宗统一而无聊的红格格不入,但这件也并不是戚颦自己去购买的衣服,而是照雪派的校服,兜兜转转了五个门派,戚颦也有了五种颜色形制各不相同的五件校服。
她倒也没有特别爱惜这些衣服,反而是穿烂了她招呼一声之后就有人送过来。
今日天色虽还不算太晚,但周子浙向来会考虑到她的休息,因而今晚应该是不会过来缠着她要修炼了,不过明天就不一定了,她今晚正好也洗漱过,干脆明天去查那魔气的时候把周子浙也带着,既可以防止他吵着要学这个要学那个,还可以表现给他看——你师父我可没偷懒,只是真的有事要忙而已。
第二日早上,周子浙果然过来敲门了,戚颦早已穿戴好,只等周子浙敲了第一声的门,她就拉开大门:“小徒弟,早上好啊。”
周子浙明显没想到戚颦竟然起那么早,脸上的震惊还没藏下去,戚颦也不点破:“为师去外门有一点事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啊?”
周子浙当然点头。
戚颦便率先走向外门弟子居所的方向,周子浙也赶紧跟上,他没有问是什么事,戚颦猜他肯定也是猜到一些了,然后是一阵迟来的怀疑。
但此时此刻,两人的战线至少是统一的,戚颦撇掉那点若有若无的怀疑,问道:“你知道那天苏瑞袭击你,用的是哪一种元素的灵力吗?”
周子浙跟在后面仔细想了想:“我不确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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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和我一样是单一冰灵根,但是那天我完全没感觉……”
他看了戚颦的背影一眼,只是戚颦没回头,她依旧孤独的、孑然的走着,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两个原本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本该惺惺相惜,但周子浙好像从没感受到戚颦对于他的到来有什么欣喜,难道她真的已经在四百年的沉浮中忘却了曾经的……家么?
他问:“你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那时候挡下苏瑞的一击是你,但你也能从那颗寰宇珠上感知到当时发生过什么吧?”
戚颦仍然没回头:“嗯,我问你是想看看你能发现什么。”
周子浙苦笑:“那我通过考验了么?”
戚颦终于回头:“你要把这件事定性为‘考验’?”
一瞬间,周子浙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很快:“那不然算什么?”
戚颦却不按套路出牌了:“算了,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回过头继续走,声音不远不近:“我去找苏瑞了,你想不通不想跟上来也行。”
周子浙赶忙小跑跟上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默默跟在后面,戚颦也没找他搭话。
苏瑞昨天蓄意伤人,不少人都看见了,周子浙离开之后,他就被人扶起来带下去医治去了,外门弟子严格意义上并不怎么受天门山管理,否则戚颦今天过来都见不着人,早在他伤人的那一刻,他就会被逐下山去了。
戚颦的身份倒是无人不知,见她来了,就觉得肯定是来给周子浙出气来的,她也不解释,任由人家给她带路,她都没开口,周子浙当然也不好反驳她,也就安静的跟着。
两人到了苏瑞榻前,引路的人就离开了,外门太无拘了一点,虽说是要医治苏瑞,其实也就是把他放在床榻上自生自灭,戚颦看过去,才发觉他两只眼睛竟然都腐烂了,从昨日受伤到现在,他的眼睛竟然烂到发臭,房间里都飞了一些小虫子。
周子浙见到这一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反身就要干呕,戚颦给他施了一道清新咒他才好一点。
“他昨天,眼睛受伤了么?”
周子浙摇头:“他只被那时的反作用力击倒,应该是受了内伤,但眼睛……的确没有被波及。”
戚颦于是问苏瑞:“你昨天为什么要出手伤周子浙。”
苏瑞眼睛看不见了,精神状态却比昨天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你叫他周子浙啊,我还以为会亲密些。”
这话一出,戚颦就了然了,两人分明什么都差不多,戚颦却只选了周子浙一人作徒弟,他大概是不服。
果然,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到:“我是平遥人。”
周子浙一顿。
“那边的一位地主姓周,私生子不少,往往给笔钱就算完事,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我母亲刚烈,她得了钱,却并不满意,回去就把我的姓改了,然后她和我说,说她本是有灵根可以修炼的,为了那周地主才断了仙缘,而今恐怕也来不及修什么仙了,但我身上肯定也有灵根。”
“她让我来修仙。”
苏瑞很平淡的说,仿佛只是提起一个平凡的、不相干的女人,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掠过她的一生。
8. 魔气(一)
苏轻若的一生就如同她的名字,好像轻轻的,什么也没有把握住,什么也没能得到,归根结底,她觉得自己的悲哀源于十五岁那年测出冰雷双灵根,却没有在五年后前往天门山剑宗修仙。
只因前一年她被人人都知道最是风流的周大地主坑骗,怀了他的孩子。
她本以为这样普通平凡的一生比遥不可及而又飘渺的寻仙问道更有意义,直到她收到周文泯寄过来的一笔钱之后就再也不能联系上他。
哪怕挺着肚子去周府门口也见不到。
因为她平凡、普通、无权无势。
怀孕无法忍受长途跋涉的颠簸,她自此算了断了仙缘,但身有灵根的人的孩子也往往会有灵根,她决定教导她的孩子,替她完成那条她一辈子再不能踏足的路。
苏瑞小时候就常常听她娘苏轻若说:“不要靠别人,世间倘若不公平就去改变世间,而改变的途径之一就是飞升为仙,为了这个目的,你一定不能害怕忍受长生的孤独。”
苏瑞临行前也和母亲发了誓,说修不成仙终不还,而后就在天门山当起了外门。
直到周子浙被戚颦收为徒弟,周子浙或许还不能理解成为救世主首徒的意义,于整个修真界而言,乃至于对于无根人界,戚颦承载的不仅仅是可预见的救世的未来,这四百年里,戚颦改革文字,为无根人争取到开采灵矿的权利,以及在各宗派修炼时总会时不时冒出一个点子让修真更高效。
这些举措,足以让身为戚颦首徒的周子浙留名青史,而仅仅只因为,戚颦因为他的外表选择了他。
苏瑞不好评价戚颦的审美以及她的决定,但是仅仅失之毫厘,他太不甘了。
戚颦冷冷的站着,竟然罕见的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很快周子浙就发现戚颦的鸡贼。
她直接选择了告家长!
苏瑞还在回首往事稍有悔改之意的时候,她就差人御剑去了平遥,平遥虽远,但这可是救世主的请求,立刻有人去动用了器宗锻造的高速交通神器,千里,于一个会御剑飞行的人而言来回只需一个时辰,而对于这神器八月扶槎,缩千里地脉,只需十几分钟,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
八月扶槎可以带人,不过也最多只可带一人,要带更多就只能选择扶风槎,器宗推出的新一代,不过速度就大大降低,只和御剑飞行差不多了。
戚颦收到去接人的弟子的传讯,便让人把那苏轻若带进来,苏轻若见到苏瑞第一眼,甚至没敢认他:“瑞瑞啊?”
苏瑞像是终于找到机会哭一哭自己的眼睛了,脸颊上哭出两行血泪,更是唬人,戚颦赶紧从周子浙的寰宇珠中掏出一颗回血丹,让周子浙喂他吃下了。
苏轻若简单和戚颦了解了情况,倒是没有闹事:“苏瑞麻烦你们了,救世主大人。”
戚颦像是随口一提,“说起来,接你过来的弟子和我说,她接你来的时候你在茶馆听书,你没等苏瑞离开后继续去找那位周大地主?”
苏轻若浅浅笑了一下,而后目光在苏瑞身上停留了一瞬,却很快转过来看向戚颦的双眼,大多数无根人看戚颦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染上一点谦卑的颜色,但苏轻若却没有:“苏瑞和你们提起一点之前的事了啊?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我被抛弃后很快就能自己走出来了,而后带了几个同样被抛下的娘子姐妹们一起做开采灵矿的生意了,现在规模不算大,也可以解决温饱,不事事求着他人了。”
“至于苏瑞,”苏轻若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苏瑞的灵根虽然才一条,但而今的世道,修仙的就是比无根人高一头,哪怕他不能成为什么有权势的人,至少,我希望他未来的冷眼会比我更少一点,我教他大道理,鼓励他修仙,却没想到因为我编排的、子虚乌有的执念让他变成这样一个偏执的人。”
她对于几个女人如何开采灵矿、以及内里的艰辛闭口不谈,倒是把洒脱一一陈列,戚颦先是忍不住对她起了一点钦佩之意,而后想到这些话她不仅仅是说给她听的,还有苏瑞。
这些年经商苏瑞未必是没有看在眼里,但她的洒脱苏瑞却不曾知道,苏瑞因她的执念而深陷囹圄,这母女关系似乎也是略有紧张的。
但郁结显然是出自苏轻若,但戚颦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苏瑞是她错误选择的标志,戚颦有多任着周子浙来,苏轻若恐怕就有多不堪忍受苏瑞在身边,但她依然将苏瑞抚养到大,然后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让苏瑞去逐仙途——这是她看得见的、未来最为光明的一条路。
包括现在,揭露出真相,为的也是让苏瑞放下执念。
戚颦自认自己做不到对一个几乎算是仇人的孩子那么负责,苏轻若不仅性格洒脱,更有着一种无拘的襟怀。
轻若或许并不是苏瑞所说的好似轻得没有重量,而是对待万事万物都看似轻若羽毛的一件小事罢了。
她拿得起一切,也放得下一切。
苏瑞的执念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方便询问魔气的事情了,戚颦示意了周子浙一个眼神,周子浙了然,就把苏轻若请了出去:“苏夫人,我们还有一些事情想询问一下苏瑞。”
苏轻若点了一下头,就跟着周子浙出去了,这类精通人情世故好说话的相处起来就是舒服,至少现在戚颦不需要烦心怎么“劝”她离开。
等两人把房门掩上,又走远了几步之后,戚颦开口问道:“就是眼睛有异常是吧,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苏瑞眼睛失明之后对听觉就更加灵敏,这会儿也是知道了苏轻若和周子浙都出去了,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没,我的眼睛是不是和灭世之灾有关?”
这也不怪他这么怀疑,连救世主都来亲自问话了,而且,出手之前,他也隐隐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劲,尽管那些情感都是自己的,但却仿佛被扩大了一般。
这种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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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仅仅是嫉恨这种负面的,爱与怜悯也是,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是因为想到了苏轻若才会感情波动那么大。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戚颦沉思了小半会儿,从另一颗翠绿的寰宇珠中掏出一粒像是种子一样的东西出来:“说到放大感情,好巧不巧,我和张沁蓝也在研究,目的本是为了救治一些情绪难以有波动的人。”
“当然,还在实验,你来试一下吧。”她冷静而显得有一丝不近人情的声音传进苏瑞的耳朵,他不能确定戚颦脸上的表情,这也导致他无法判断这颗药是否有着他不能接受的副作用,他犹豫了片刻,不过几秒,苏瑞却觉得自己仿若经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他说:“给我吧。”
看不见戚颦的动作,也不能确定她的位置,这让他没什么安全感,黑暗之中,他感觉到什么轻轻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猜那应该是戚颦与药宗现掌门张沁蓝一起研制的药物。
他吞进了口中。
而后紧接着是一阵暖流,让他浑身都酥酥麻麻的,仿若雪地中饮到了一口温热的水。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悔意和悲恸。
他原来,再也看不见了啊。
于此同时,一旁的戚颦看的真真切切,随着苏瑞陷入强烈的情绪,他周身开始缠绕上一道仿若流淌着的乌墨的黑气。
是魔气。
戚颦眼疾手快,用更多的灵气强行与魔气发生了湮灭,并同时用一道法诀护住了苏瑞,那魔气原本还有剩才回到苏瑞的眼睛里,此刻被排山倒海灌注而来的灵力狠狠压制,消失的无影无息。
苏瑞仍然在情绪中,戚颦喊了人进来照顾他,自己先离开了。
周子浙也跟了上来,戚颦便把情况与他简单一说,而后说道:“我要回一趟药宗,这件事得和张沁蓝商量。”
周子浙知道这是大事,赶紧点头:“那我要通知段随遇吗?”
见戚颦看过来,周子浙连忙改口:“我是说,掌门。”
戚颦回绝的很快:“不用,除了打架,他挺顶不住事的,如果需要把消息传递给蓬莱,张沁蓝来做也行。”
周子浙点头,戚颦行动力很强,很快找人开过来一辆八月扶槎,想到后面还能载人,戚颦干脆说:“你也上来吧,待在这里反倒容易被有心人嚼舌根,跟着我也算是有份正经差事。”
周子浙:“难道修真界也禁止摸鱼?”
戚颦叹了口气:“别被老板发现就行。”
老板指的是天道还是蓬莱,周子浙不敢在外面就问出来,点了点头就直接坐上了八月扶槎,两人招呼也不和段随遇打一声就直接离开了。
当然了,打不打招呼不重要,为了防止戚颦逃跑,三宗六派的掌门身上都有一块定位罗盘,只要戚颦还活着,就永远不能逃得掉。
这也是出关当天戚颦的逃跑进行的那么“慢悠悠”的原因。
9. 魔气(二)
八月扶槎的确是快,但仍然过了好久,两人才到了药宗,事实上,三宗之间就占了三片陆地,隔着海遥遥相望,陆地幅员辽阔才可再建立其余六派。
好在药宗与剑宗相差距离到没有到器宗那么远,不然两人得到晚上才能登陆。
周子浙上岸第一步是问:“药宗靠海?”
他以为会有灵田灵圃什么之类的。
戚颦笑道:“不止。”
“啊?”
戚颦:“世界第一富和你开玩笑呢,这块大陆被成为垂叶洲,是一个全民种灵药的大陆,由于面积不小,灵药产业囊括基础种植业,海洋养殖业,以及森林中的小部分,世界上最大的雨林就在这里,虽然探索面积不足百分之三十。”
周子浙的确算是开了眼了,这边气候的确热了很多,但八月扶槎太快了,他没能感知到纬度的变化,当然,如果这里仍然成为纬度的话。
然后周子浙想到一个人:“师父,我冒昧问一句,这些产业都是张沁蓝的吧?”
“对啊,”戚颦漫不经心的回答。
周子浙却突然拔高声音:“那你经常提到那位,看起来也是关系匪浅,难不成你竟然是首富闺蜜?”
戚颦:“……”竟然关注点这么奇特么?
两人遍赶路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几乎都谈了个遍,周子浙想了一会总结道:“……所以师父你猜测这颗星球的外部宇宙环境与地球类似,只是内部稍有不同?”
但是他很快推翻:“但是这能用科学解释么,都修仙了欸。”
戚颦目视前方、八风不动:“其实我个人认为这事和我俩无关,毕竟他们连科学都不知道,恐怕连清朝人都比不过。”
周子浙被戚颦略显无情的话一噎,只好随口打趣道:“哇这有点踩一捧一了吧师父?”
戚颦没理他。
要说幅员辽阔,那的确,这垂叶洲的面积接近一千九百万平方千米,都赶得上前世华国两个大。
因而两人只能感叹下槎早了,毕竟周子浙尚且不会御剑,戚颦的速度也被拉低很多。
两人下午到的,将近夜晚才到药宗主城门口,便在主城区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明日再行拜访。
第二日戚颦又是睡到日上三杆,周子浙总算可以确定了,此人今天早上起那么早果然是偶然事件,他一个人呆的无聊,便早早去楼下店家那边买了两张饼子,两碗粥,自己吃干净了,又把饭热了三轮,才算把戚颦熬醒。
戚颦虽说已经是个被伺候惯了的人,也知道周子浙给她买早饭忙前忙后算不上义务,端起早饭认认真真道一声:“谢谢好徒儿。”
这家客栈是无根人开的,夜里睡得早,昨儿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今儿早上一看那端着碗小口喝粥的正是他们修真界的救世主,忙殷勤道:“这些别给钱了哈,灵石也不要,救世主大人您乐意过来小店吃早饭,那是咱的荣幸,我说今早喜鹊喳喳叫呢,原来是大人您昨夜入住小店了!”
戚颦客套的招呼了几句,而后转头和周子浙说:“我需要那首富闺蜜么?我一救世主我不是走到哪都有饭吃。”
周子浙满脸黑线,他甚至觉得戚颦的语气有点小小的骄傲,而后就听见一声轻笑,他转过头去,看见是一个带着帷幔的女子:“这是你说的,那我俩就此恩断义绝就是。”
戚颦眼皮一跳,急忙开口:“欸?我可真没这意思,就是在徒弟面前吹吹牛。”
带帷幔的女孩竟然正是张沁蓝,周子浙先是狠狠一惊讶,感叹莫非这就是主角光环,随便住宿的小店都有掌门过来吃早餐。
戚颦看出他所想,笑道:“想什么呢,他们手里有我位置。”
戚颦语气淡淡的,像是只随口一提,张沁蓝瞥了她好几眼,确认她没生气才继续说:“那倒是,虽然你不在乎有没有我这个老朋友,我还是一直关心着你的。”
当然,关心的原因是什么戚颦不会傻傻的去问。
两人好一阵寒暄,戚颦也跟着张沁蓝回到药宗的弥凝宫中,弥凝宫在药宗主城正中心,距离哪都不远,几人很快就到了,刚落座,戚颦就把魔气的事告诉了张沁蓝。
张沁蓝道:“所以情绪波动是引发魔气的途径?那魔气的根源是哪里?”
戚颦摇摇头:“所以我过来找你加强七情丸炼制房的监控与防守,除了魔气本身,外门研究的这东西也可以引导出隐匿的魔气。”
“那若是七情丸炼制成功,分发下去,若是体内有魔气的是不是也能直接被发现?”张沁蓝豪爽地掀开帷幔,与二人面对面。
戚颦神色没什么变化:“不好说,如果不是魔气,而是魔力的话,七情丸不一定有效果,到时候还会打草惊蛇,何况当时哪怕有我相护,中了魔气的那个弟子的眼睛也算是彻底废了,若是其他人没有在引出魔气的同时加以防护,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张沁蓝倒很是斗志昂扬:“戚颦,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那个‘灭世之灾’里可能会出现的前兆?”
戚颦扫过她一眼:“魔王假说也只是因为蓬莱把我召唤过来提出的吧,事实上灭世之灾的具体形式我们都不能确定,过早下论断恐怕也只会把针对的策略思考的太狭隘。”
“但至少这个假说的流传度也是最广的吧,我们药宗以这个假说为标准好好准备了,其他宗派再想其他的策略,我们拢共九个宗派,九个策略,难道抗争不过一个尚未到来的灭世么?”
戚颦没与她多犟嘴,张沁蓝是相对占少数的乐观派,觉得有三宗六派,有异世而来的救世主,这灭世之灾怎么着也不能真把世界给灭了,她这样也挺好,比起每天抱着她焦虑,这样有点斗志可以让戚颦更自由一点。
两人就七情丸安保方面继续商讨了好一会儿,戚颦觉得差不多了,便说到:“困了,我回煮雨洞天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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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沁蓝哪能让她再回监狱去,赶紧安排了两间客房,临了还叮嘱一句:“要是修炼的话煮雨洞天随便去,睡觉还是去床上睡吧。”
戚颦点头,先把周子浙送回房间,而后自己再回去,好歹住了一百年,她也不用带路,张沁蓝把位置告诉她就行。
现如今距离周子浙进入秘境只剩五天,两人去在剑宗所在大陆的芝风派还有一天的路程,四天,就算是戚颦重生也修不成筑基,戚颦也打算趁着这几天想一想如何让周子浙安全的从里面出来。
说是要睡觉,戚颦其实还没困,现在正是黄金时间,她打算去张沁蓝的药库中顺点东西,基础款她都会炼,所以顺的自然都是张沁蓝亲自炼的,掌门出品,必属精品。
顺手牵羊完,戚颦也没忘记产生一点自己来过的痕迹,免得张沁蓝抓贼抓半天找不着。
张沁蓝有时候很“上道”,哪怕不想让周子浙听她们之间的谈话,她也不会和戚颦提出,但她与周子浙都是穿越者,有时候拒绝的话她就不太好说,否则二人之间岌岌可危的师徒情恐怕也要被戳破了。
于是戚颦脚底一转,又拐回了弥凝宫。
弥凝宫内有人进入都要报告,只除了戚颦,张沁蓝尚未当上掌门的时候,她俩也算是同吃同住同修炼,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虽然两人各自都有立场,但这种进出宫的小事还是可以用于表露感情真挚的。
戚颦进去时,张沁蓝正用流水一遍一遍滚过那片帷幔,又在滚过一遍后立即烘干,抛开她掌门的身份,戚颦觉得她还是蛮呆板的,比如她必须在手上做着机械化的动作才能思考问题。
戚颦叫了她一声,这叫声不大,但对于正在思考的人来说还是有点刺耳,好在这姑娘三百年前就经常被戚颦这么叫,早早习惯了她的声音。
张沁蓝问道:“救世主大人还有什么没交代完么?”
“确实,”戚颦接过张沁蓝手上湿漉漉的帷幔,慢慢帮她烘干,“你把魔气的事告诉蓬莱之后,我想请你帮个忙。”
意思是这个忙不会让她在蓬莱那边难交代了,张沁蓝爽快道:“可以,什么事?”
“除了你们药宗,其他门派还没有找到可以让无根人涉足的领域,”戚颦说,“我想,芝风派也能有。”
“芝风派一群书呆子,”张沁蓝皱了皱眉头,“他们应该是最反对无根人涉足修仙界事宜的吧,当初我们药宗离得远改革他管不着,而今你要在他家地盘搞事,恐怕不容易啊。”
戚颦道:“所以说需要你们药宗帮忙嘛。”
“你们把画符的朱砂对厘渊洲断供,但私下售卖给我。”戚颦大言不惭。
张沁蓝于是问出了一个牵肠挂肚的问题:“你不和我借钱的话,有钱吃得下那么多朱砂么?”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戚颦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沁蓝姐姐,能不能借我点钱?”
张沁蓝:“……”
10. 魔气(三)
戚颦倒是没在药宗待太久,周子浙属于除了戚颦谁也不管,但戚颦被各路盯着,的确是不能离开太久的。
大概是两人在监控下老老实实回去的轨迹让三宗六派都很放心,两人回去的时候找了个舒适的速度匀速飞了回去,也没什么人来催。
戚颦尽量按照最近路线回程,但仍然稍有偏移,落地的时候已经不在剑宗主城附近了,但是段随遇在两人落地时也立刻闪现过来,像是要像他们证明逃跑是没什么作用的。
戚颦倒是没在意这些暗戳戳的小心思,见有人接用不着继续耗着灵力带着周子浙也是乐见其成,由着段随遇任劳任怨的干活了。
三人回到天门山,竟然已经过了晌午,周子浙没有辟谷,饿的饥肠辘辘,回到天门山就往饭堂奔过去了。
段随遇和戚颦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走了一小段路,段随遇就没忍住,开口道:“您去见了张沁蓝?”
戚颦依然没回头:“……说起来你们是担心我逃到哪里去?总共三块大陆都是你们蓬莱的眼线,无论我逃到哪里都无济于事吧。”
段随遇终于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您和张沁蓝是关系好,但现在好歹是在我们剑宗,有什么事却还是不先和我商量,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找张沁蓝……”
“嗯,”戚颦没停下脚步,“所以在我心目中,你远远比不过张沁蓝。”
段随遇愣住了似的,很久才又说了一句:“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
戚颦也不想咄咄逼人,他不好意思继续说什么,她也不会追着杀。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一前一后,直到回到陵水居,按平时来说,段随遇是最最恪守规矩的,戚颦不提喊他一起进去吃杯茶,他是绝不会主动叨扰的,今日却不知道是真被戚颦那话伤到了还是怎么的,到了门口也不说那句“就此别过”,虽然戚颦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他进来了。
段随遇进去后才幽幽开口:“往日里我都叫其他弟子们不要随意过来这里打扰你,庭除清扫也需得有你在场方可进来。”
戚颦“嗯”了一声,“我知道。”
似乎是觉得自己话说的很短,不如段随遇那样是长难句,戚颦又补充一句彰显礼貌:“谢谢。”
戚颦邀他坐下,一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给他,很随意的动作,却透露着几分美感,这种雅致仿若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段随遇知道,某些动作与一些品茶的人手里的动作触类旁通,大概是戚颦在原来的世界所学的茶艺。
“喝茶。”女孩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语气淡然,似乎从不会对什么焦虑。
“谢谢。”段随遇抿了一口,垂着头,晦暗掩埋了他的眼神,他想起他父亲去参加那个召唤仪式之前的决然,以及他和母亲去收敛尸骨的惨状,那时他看见被一起从蓬莱岛上带回来的女孩,她被饿了很久,面黄憔悴,眼睛也没有神气,衣服穿着的仍然是那个世界的装束,白色到膝盖的裙子让她看起来平添了几分柔弱,似乎谁都能小看她。
然而那一别,再次见到她就是从药宗出关,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更有救世主的模样了,强大,冷漠,极有手腕,对所有问题的思考都只考虑结果。
她什么都没有丢失,却的的确确不一样了。
他不敢妄言这种变化是成长,他在这场持续了四百多年的救世之中失了父亲,也得不到一个怨怼的人,只收获了一丝难言的愧疚。
横贯了百年之久的救世太过漫长,他也被消磨了一口热血,然后他倏忽想到。
那戚颦呢?
是也倦怠了这本就是强制她参与的这场救世,还是终于被进行了如此长久的精神感动,也心甘情愿的在一起参与救世呢?
无论如何,她已经被蓬莱锁定,她的意愿不重要,段随遇告诉自己,而后咽下了一大口苦的浓茶。
戚颦垂着眼眸,没什么话说,等段随遇三口两口喝完自己杯中的茶,心想总算能走了,谁知这人喝完像是喝了某种运动会不允许注射的物质一样:“戚颦大人,我便先离开了!”
戚颦点了一下头,待他离开后,自己又到了杯茶,刚进口就吐了出来:“呸,好苦!”
——
自打周子浙无意间用戚颦送的寰宇珠击退了袭击他的苏瑞,内外门弟子间就把他的确还是受了戚颦青睐的这事传开了,哪怕现如今他仍然只会来来回回一趟一趟的打水回去给戚颦,也没有人敢小瞧他了。
于心思明澈澄净的,知道这事与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于某些心里想的不可见人的,这就是敲了一声警钟,往后要想对周子浙下手,那就是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想和救世主乃至全世界为敌了。
周子浙想明白这点后,总算有点可以接受戚颦至今一点皮毛都不教他这件事了。
她有什么别的思虑也未尝不可能,周子浙决定再给戚颦一点时间,这时间一给就给到了前往秘境前一天,周子浙只感觉这几天自己等得原本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结果这只剩一天了,他反而没那么焦灼了。
戚颦就在这时候过来,周子浙略有幽怨地问:“我还以为明天我去棘鸣秘境的时候,临行前你才会出现呢。”
“放心,”戚颦道,“相信你师父好吗?”
“三天前我挺相信的。”周子浙脸上没有表情。
戚颦干脆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从口袋中掏出另一颗翠绿色的寰宇珠,递给周子浙:“小心着点拿,我总共就炼了两颗寰宇珠,一颗给你了,这颗借你。”
戚颦已经拖延到今天了,早已在周子浙那卖足了关子,这会儿不需要酝酿周子浙也好奇的不行了:“这颗有什么不一样?”
“这颗是我后做的改良款,除了储存能量和一些死物,还可以保存药品和……我的一些法术咒式。”戚颦说道,“另外这个秘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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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进去,到时候你想办法安全保护自己到找到我就行,这里面术法应该够你用了的,你把灵力爆破当平A使都没事。”
她要作弊!
原来这戚颦根本没打算好好教他,而是早早想好了投机取巧的法子。
难怪到现在都不慌不忙,还真是……莫名的有点符合她的尿性!
正到了启程那天,周子浙果然依旧没看见戚颦,棘鸣秘境不止他一个人进去,选定这个秘境恐怕也有点害怕得罪戚颦的意思,正值百年一次的筑基期弟子出门历练的时候,在秘境中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捎带着帮持周子浙一把。
周子浙随着人群慢慢挪动,棘鸣地处偏北,气候干燥,沙石嶙峋,但倒是没有到沙漠的程度,只是土壤沙化有点严重,周子浙本以为进入秘境要更为正规细致一点,不曾想只是在秘境入口登记名字就行,之后出来了就再来这边勾掉,没出来就通知同门过来收尸。
人人长生太久了,修士的平均年龄能达到六百来岁,寿命随着灵台等级提高正增长,因而人口倒是久高不下,对于人命的漠视程度就比周子浙想象的高。
但哪怕进入的条件如此简陋,戚颦应该也很难从正规渠道进来,毕竟她救世主的名号名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并且,哪怕戚颦能进来,周子浙也不知道到底哪天她能进来,他又要去哪里找她。
周子浙摸了摸放在腰间锦囊的寰宇珠,戚颦临走前和他说了一些情况,这颗新的寰宇珠中包含纯灵力爆破可用大约两百次,乃是寰宇珠的极限,而非戚颦的极限,当然,只用爆破这种简单、纯暴力的咒式是因为一是这种咒式存的最多,二是其他人几乎差不多都是筑基水平,这个法术对付他们也是绰绰有余,而这秘境中的其他妖兽,高阶的看他们没什么能力拿到真正的天材地宝,也很是爱惜羽毛,不会主动攻击,低阶妖兽和其他修士一个样,简单爆破就能对付。
戚颦的要求肯定就是让他能顺利从棘鸣秘境中出去,但周子浙的目的却不太一样。
他自认和戚颦只有薄薄的一层同乡之谊,戚颦帮得了他一时,也帮不了他一世,他需得提高自己的水平,而现在戚颦显然是没有教他术法的意思,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事情注定会让他俩之间原本就并不牢固的关系更加充满猜忌。
因而周子浙也要趁着戚颦不在身边的机会来修习灵气,引气入体。
这事说起来容易,实际上不知道是不是他只有一条灵根的原因,他总是很难感受到灵气或是灵力的存在,先前戚颦给的红色寰宇珠,发动反击时,他也完全没感觉,还是苏瑞倒地的动静让他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子浙自知修炼不易,便想好三人行找个老师,当然要注意不能暴露自己救世主首徒的身份,不知道戚颦收他为徒时是不是也考虑了这一点——救世主的徒弟没有人敢大言不惭说自己能教。
11. 魔气(四)
棘鸣秘境是这几百年来最受欢迎的秘境之一,戚颦去历练的那几年,也早早把这些有可能被选中为新筑基期弟子历练的秘境走遍了。
她那时想的是秘境可以隐匿身形气息,如果有一天她实在没办法了就在这些秘境中奔逃流窜,度过一生得了。
没想到正好方便了周子浙,戚颦找到之前打通的一处小小的入口,一跃跳了进去。
三宗六派各个宫中,无论是四百年前就在座的掌门,还是四百年间新任的掌门,纷纷看向自己立于殿中时时派人看守的定位罗盘之上。
戚颦再次离开了天门山。
同一时刻,不同的地点,所有发现异动的人都沉默地看着罗盘之上,而后位置在棘鸣村消失不见。
弥凝宫内,一位时刻看守着罗盘的弟子开口询问:“要向蓬莱禀告这件事吗?”
衣着朴素的少女气定神闲:“随便找个人开一艘八月扶槎往蓬莱方向去就行了,有比我们地理位置更近的,这份‘功’轮不到我们药宗去吃下。”
弟子领了命便往下派发任务去了,张沁蓝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岫蓝蝴蝶单耳瓶,摇了摇,听见里面果然没了药丸滚动的声音:“……另一颗也用了么?”
阔大而静谧的宫殿中,没有人回答这个不知所起的问题。
——
戚颦进入棘鸣秘境的过程顺利得她要觉得逃跑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了。
但到底只是想想,敢进入这个秘境之前司命的态度已经算是和她进行了一次商议,他把秘境特地选在戚颦去过的地方就是要给周子浙放水,相应的,戚颦也不能再说走就走了,毕竟要徒弟也给了,要随时随地出门……这现在除了蓬莱出动,其余人要拦住她也得费一番功夫,那戚颦再说要撂担子不干也未免太欺负人。
总的来说,前几百年走的强|制,这几年服软了开始打感情牌了。
到底说蓬莱那边在帮助她成长但又限制她成长过于迅速呢,再早两百年她登顶第一心性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和,什么感情牌,哪怕真和她谈过感情的昭月过来也无济于事。
何况与昭月之间的感情一分真八分假,还有一分是互相可怜罢了。
但现在是和平为主。
暂时没找到什么回去的方法,这修真界的灭世之灾也还没真正的到来,她暂时没必要和全世界为敌。
一轮明月高悬天上,没有来过这个秘境的人会以为这个秘境中昼夜颠倒,但实际上……这棘鸣秘境中并无亭午夜分。
戚颦现在所在地是她之前从这个秘境离开的地方,棘鸣秘境不算大,似乎炼化的那位修士并没有什么大能,但内里却极其巧妙,步步明月相随行,时时明月伴身边,根据明月的位置可以大概分辨出自己的位置,现而今戚颦就在秘境正中。
据说很久之前这个秘境中还有不少的珍宝,但防护太脆弱,经年洗劫早已财去楼空,这许多年前究竟是多少年,戚颦也无从得知,自可以出世而来,这个秘境中年年都说没宝物了,年年都有筑基期的弟子往里面去。
究竟多年前盛况如何,以至现今珍贵的宝物没有,不少小的宝物也无穷无尽。
戚颦不经感叹曾经棘鸣秘境主人的阔绰。
她随意走了几步,月光恍若含情般寸步不移,第一次来到这棘鸣秘境时戚颦还以为这无时无刻的注视有什么危险,但他只是缄默的、沉沦的看着。
戚颦于是直接忽略这若有若无的目光,而后引出身体之中的一丝木灵气,她不需要念出什么拗口的口令,灵力便磅礴泄出,牵丝成线,交织缠绵,顺着指尖流淌,灵力构织的翠丝轻的像烟,没什么实感,顺着风飘向远处。
戚颦也慢悠悠跟上去。
棘鸣秘境的确不算大,很快戚颦听见周子浙那独特的清透的声线,像是春溪消融,碎冰与卵石碰撞,溅落的水粒。
他说:“我自幼在平遥长大,听闻芝风派符箓一术笔落惊鬼神,纸出破万法,心生敬佩,特地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恰逢棘鸣秘境打开,便想进来探一探,增半分眼界,谁知才走没几里,便遇到了芝风派的兄台您,真是上天幸我。”
那人似乎不太擅长接如此热情的话,很是惶恐:“不敢不敢,我也是修炼了三百年才能勉强筑基,才得以进入此秘境,兄台你才从家乡出发,便得以进入此等秘境,难道是只需一两年便可筑基?”
周子浙尴尬的笑笑,心说他哪有什么天赋,他靠的是自己师父的努力,但他还没忘记此行是出来找不知情的新冤大头……不,是新师父来了,于是他故作惊讶倒:“竟然需要筑基期才能进来么?我只在赶路休息时随便找了一处隐蔽平整的地方,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到这秘境里头来了。”
来了就要探一探?自己还没有灵力?
芝风派四长老首徒贺亭风满头黑线,想指责周子浙太过冒险,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正踌躇着,就看见一位少女像是偶然路过般,从草丛中走出。
但……谁路过是从草丛里面走出来啊!?
少女面上带了一截面具,穿着最是招蜂引蝶的鹅黄色齐胸襦裙,并未配上一件广袖衫,系带尾端各用金线缝了两个铃铛,却只是装饰,她走路并不老实,一摇一晃地走,那铃铛也没有吵闹的动静,在肩部接了一段轻薄流云纱,走动间,随着风吹起,更增添了几分灵动。
然而衣着装饰古色古香,她却并不梳发髻,及腰的头发随意在身后用一根素白的发带绑着,似乎只是自己随手绑上的,前面还垂了几缕没被抓到落在外面的头发。
大多数人都很是爱惜自己的头发,无论是无根人还是修士,都在婚礼时讲究“结发之缘”这一说法,头发平时要好好保养的,只有与自己的丈夫妻子可以不束发相见。
放眼修真界,不扎头发还大摇大摆出来晃悠的,唯有救世主戚颦一人。
据说是救世主的那个世界不在乎这些礼节,因而她也并不在乎。
那么,这位难道是……
“你们好,我路过一下,现天门山弟子,戚颦。”
贺亭风更踌躇了:“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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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救……救世主大人!”
谁知刚刚旁边还口若悬河、谈笑风生的那位平遥人士更是结巴:“戚戚戚戚戚戚戚……”
戚颦二字“戚”了半天也喊不出来。
戚颦压根没理这个好被人师的叛徒,朝着贺亭风道:“久仰,是芝风派的贺亭风吧,早有耳闻,你笔下灵力可直接沟通天地,是少见的不必借朱砂和符纸,直接以灵力为墨的天才。”
她礼貌地勾了一下嘴角:“你出生时天生异象,我还去看望过你。”
少年的脸一下子很红:“前辈……”
戚颦摆摆手:“只叫戚颦就行了。”
她对掌门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贺亭风摇摇头,又叫了一声:“前辈。”
还是个挺固执的孩子,戚颦不作无聊无意义的争执,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那我问问,你们芝风派给你们的历练任务是什么?”
贺亭风一五一十回答道:“只是象征性的来秘境里走一遭,我们是要等出去之后解决一下棘鸣村的妖兽作乱一事。”
修真界的形式主|义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戚颦腹诽,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那也很不巧了,我今日进来的目的是找一个人,既然你们出去之后还有其他事要忙,我就不麻烦你们耗费你们的心神了,刚刚听见你们聊的内容,这位小公子似乎不是与你们一路的?那不如请你帮我找一找吧。”戚颦看向周子浙。
周子浙哪敢说“不,赶忙点头:“当然当然,能帮上忙也是我荣幸。”
戚颦就这么把周子浙借走了,周子浙跟着戚颦走了很久,确定贺亭风他们都听不见了,周子浙才小声地喊了一句:“师父。”
“嗯?”戚颦疑惑,“不是向往芝风派已久,真是不巧,我恰好还没前往芝风派,你叫我师父恐怕得再过个五六十年才能学上芝风派的符箓之术了。”
戚颦语气疑惑,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周子浙不能判断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沉默了一会,想起一个始终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的猜想,然后没有预兆的,倏忽在戚颦勉强跪下了。
“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他原本清透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像是遇到了横亘河流中间的巨石,难以绕过、难以捱过。
戚颦长长的眼睫垂下,周子浙跪在地上板板正正,仿若已经跪了很多次,让戚颦想起前世某个电视剧,女主穿越之后逐渐没有了现代自由热烈的灵魂,行礼与下跪的动作逐渐更熟练。
她一阵心悸:“你先起来。”
好在周子浙虽然装的很像规诫很久的人,终究在戚颦面前还是太放松了,戚颦一说起来他就骨碌碌爬起来,毫无继续认错的心思。
戚颦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对周子浙说道:“我从没有忘记‘地球’,我永远的目的只有‘回家’。”
这句话会被谁听到,会被如何讨论,今后她处境如何,她都暂时不想考虑,她迫不及待地、急切地向周子浙,也向自己确认。
她绝没有妥协。
12. 魔气(五)
周子浙诧异地看了戚颦一眼,但很快把情绪隐藏,他不知道戚颦为什么突然大放厥词,她的身份让她说出这些话所代表的意义也截然不同。
倘若她只想离开修真界回家,那只能说明她打算对灭世之灾听之任之,她大概是打算放弃修真界。
不论此刻有谁听到这个消息,恐怕都会对戚颦的自由和意志进行管教规束,这只是最好情况,正常情况是硬抽灵力,逼迫她牺牲救世。
他下跪是为了想看看戚颦来自现代社会这一点究竟是真是假的,但戚颦态度坚决,假应该是不会假了,只是这个态度也未免太坚决了……
难道她不仅是要证明自己与他同一战线,甚至还在……表真心?
她一个人孤独了四百年,倘若她没有穿越,这个时间早已漫长到她可以体验到很多鲜奇百象的人生了,可在修真界,她只是在努力的修炼,为了一个“其他”世界的未来,延续着召唤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百位修士的生命,透支自己的自由与生命。
她绝不想这样吧,在他举目无依,只好左右讨好苟全生命、为了能够存活拼命抓住她这个救命稻草的时候,她也在求救吗?
那一瞬间,周子浙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像是飘渺雾气中一点幽微的光华,他灵光一现,对戚颦道:“那我们等出了这棘鸣秘境之后一起回天门山好不好?”
戚颦旋即意识到周子浙这是在给可能会偶然听见却不想闹大的暗中的人一个可以下的台阶,她赞赏地看了周子浙一眼:“好。”
两人装完样子就各自陷入了沉默,戚颦找了块石头坐下,鹅黄的裙子不耐脏,周子浙不太看得惯,把自己长长的衣袖给她垫在石头上,让戚颦坐在他衣服上,他也在石头上捡了块空的地方坐下。
两人无言良久,等着那群进来夺宝争头筹的弟子们乱作一团的追来逐去,又各自在秘境中得了什么机缘。
一直到月亮落下去,大多数弟子开始休息,积攒体力,两人才稍微从无言的状态中出来。
“师父啊,你说蓬莱对我的考验,就是在这里面坐着,等着七日封闭期过了,跟大部队一起出去么?”
陷入更加漆黑的黑夜后,棘鸣秘境中更显寂寥,几只落单的萤火虫晃荡着,照得暗夜清了一点点,戚颦抬眼望向周子浙,萤火于他鬓边,他一手衣袖还被戚颦坐着,只得用并不熟练的左手轻轻挥动,驱赶了这只不知为何并不怕人的小虫子。
“所以感谢你师父我吧,我面子大才让你的考验那么简单的。”戚颦臭屁道。
但周子浙并不买账:“分明我需要进入这个秘境接受考验也是因为你吧,救世主大人?”
戚颦笑了笑,从周子浙的衣袖上起来:“你也起来吧,这个棘鸣秘境的主人虽不知姓甚名谁,但门下似乎弟子众多,总有人往这秘境里面放一些天材地宝,既然咱们两百年才有一次进来的机会,不如好好把握,去寻一些东西,往你那颗寰宇珠里面塞一点。”
话毕,戚颦倏忽又说到:“说起来,寰宇珠在我死后就会自行扎根土地扩散空间,最后也成为一方秘境,如果不想像棘鸣秘境这样最后只能随地名而命名的话,或许你可以趁着你师父我还还活着,给它起个名儿?”
周子浙先是很快怼道:“师父境界那么高,寿元也很难穷尽吧……”
而后他突然想到戚颦又可能会在不知道何种形式何时到来的灭世之灾中死去,又缄默了,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说:“想一个也可以,我想想吧。”
周子浙似乎的确是个起名废,他想了很久还是说不出什么,只好借鉴戚颦的:“师父啊,你的那颗绿色的寰宇珠叫什么啊?”
戚颦慢悠悠的走着:“我起的很随意的,就叫非花。”
周子浙问清楚哪两个字之后就想起之前他母亲晚上八点准时蹲守的狗血剧,于是他也有了灵感:“好,那我的就叫非雾。”
太过随意,戚颦这般口舌伶俐的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了,她带着周子浙往内里深处走着,目的也很单纯,就是找这里面最高阶的妖兽,毕竟“富贵险中求”,最好的肯定被最危险的守着。
招摇的明月再一次悬在天上,秘境之中的一切都是由主人在世时的喜好装饰的,天空是假的,明月也是假的,但知道这一点却比不知道更让人心里发毛,好在戚颦气定神闲的走在前面,让周子浙放心很多。
秘境深处并不一定在中心,这种时时有人进来送东西的,更又可能是随时移动的,戚颦走的时候顺便勘测了点位,根据五行八卦推算出具体位置,但越走她越惊奇,这里面的阵法太……精绝了,似乎是随着月亮的位置移动。
而月亮的位置也是随时改变的。
第一日就想推出月亮移动的规律是不可能的,但戚颦上次来过时为了硬打出一条可以不通过正门进来的通道,早已摸清了这月亮运行的规律。
总的来说,每每经过八个时辰,也就是十六个小时,月亮就轮转了一个轮回,轮回的开始一般被修士们成为“苏醒”,而结束则是“沉没”。
这是因为月亮的苏醒和沉默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在秘境正中间有一个与明月几乎同宽的池子,明月之行,便出其中。
先前苏醒和沉没还一度成为过一道著名景点,那时候戚颦还总是听说抽到棘鸣秘境历练的一届修士,总会抽出一天时间去观摩,不过近些年修真界明显卷起来了,七天封闭期大家都忙着寻找宝物寻找珍贵灵草寻找前人典籍……倒是很少有人纯为了游览去那个池子了。
苏醒之后第一个点位就是池子正中央的上空,第二个点位不确定,戚颦甚至发现过第二个时辰这月亮到处乱跑的情况,这个规律实在找不到,第三个点位是在西边,第四个是在东方,第五个在西方,第六个是北方,最后回归中间,在池子中沉没,最后一个时辰也是这个秘境最暗的时候,距离中心远的地方甚至难以看清人影。
但究竟秘境中心是什么规律,戚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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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还推断不出来,她干脆问周子浙:“要不要去看沉没?是这个秘境之前很著名的打卡点哦。”
周子浙很喜欢戚颦讲话时偶尔参杂几个很现代的词语,或许也是一种近乡情怯,听到只有他一个人会懂的那些词,他会有一种很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点了头,戚颦就开始带路。
两人并不着急,现在月亮在西边,距离沉没还有起码五个时辰,但这个秘境太小了,哪怕踱步,三个时辰也是绰绰有余到达那里了。
戚颦仍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月亮,推算月亮的点位与常见阵法有何联系,一边张望着四周的环境,避免与进来历练的弟子们直接撞上,不然这救世主弟子还得需要师父进来给他保驾护航的事,传出去让周子浙也没面子,她也得作为师父考虑考虑自己徒弟的对外形象。
然而走着走着,戚颦突然一愣。
她们是从西方往中间走,而这处秘境虽然树林茂密,百草丰茂,但某些特定景物却只出现在固定的地方,西方树林变得寥落了一点,而草却更密了,土壤出现漂亮的锈红色,嶙峋的岩石也分布地表,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往东走,东边有个树林,是藏匿身形的好地方,大多数修士在沉没发生的时候就躲在那里。
北面他们虽然不会经过,但戚颦上次去的时候也看到了,那里有一条流淌的大江。
戚颦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
好在自己学过八十年的阵法,否则现在光看明月在天空流动,是真不懂这天上明月与下面景物才应该是对应的。
那么如果猜的不错的话。
苏醒与沉没发生的那个池子里面应该也有铁矿,或是其他什么金属性的法器。
这是基础的吉凶推演体系中要用到的,基本上阵修入门就要学的东西。
八神。
阵修们刚开始学的阵法的演变就是八神的顺序变换,后期学更复杂的变换,看来这个秘境的主人也是半吊子。
从中间水池中发生的苏醒开始,分属八神中的九天,而后是值符、腾蛇、太阴、六合、白虎、玄武,最后的沉没对应的是九地。
明月的位置也正好与之对应,更加验证了戚颦的猜想。
根据这群修士们偏爱极端,不爱中庸的特殊爱好看来,这秘境深处的位置应该也要么在最强吉神的值符,要么在唯一大凶的白虎,也就是要么在东方要么在西方了。
戚颦觉得自己的猜测基本上应该完善得差不多了,但既然答应了周子浙去看苏醒沉没就要做到,而且找到规律后打打杀杀都是体力活,但并不困难,戚颦有信心能很快解决。
不过这阵法的特点那么好猜,今年不比往年,都是经常内卷,以熬夜修炼不眠不休为荣的,恐怕也有人会打这深处的“最好宝物”的主意,戚颦想着还得看完就马不停蹄的去先下手为强。
看来是时候教周子浙借用寰宇珠中的灵力了,否则连御剑都不会,出行还是太不方便了。
13. 魔气(六)
两人总算走到中心的池子附近,戚颦也已经有二百年没来,早已忘了具体的样子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池子旁满是野花,漫山遍野的粉蓝黄紫,小巧玲珑,像是植物界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可爱甚繁。
戚颦忽地心生怜惜,不忍继续踩踏,恰此刻满月孤照,皎皎月白色盈了池塘,池中水面原本尚且平静,在沉没发生的那时,便被拟造的一轮假月的潮汐吸引,汹涌了起来,绮丽的花海中,月光明亮得让人不忍直视。
沉没开始了。
悬月将坠不坠,底部圆形轮廓不断迫近池面,仿若河水上漂浮的灯火,流光在水面的漾荡下时隐时灭,而后几乎刹那的一瞬间,戚颦向地面插下随身带着的一把长剑,与此同时,月汐在引力的作用下澎拜起来,小小的池塘中形成几近万丈高的漩涡,周子浙一时不察,没站稳就要被吸进去。
戚颦赶忙分出一只手,抓住了半边身子离地的周子浙。
她咬牙切齿:“春来!我两只手都被牵制使不出灵力!”
好在周子浙虽然实战经历少,但十分听指挥,几乎戚颦开口之后,他另一手便从非雾中召唤出春来,学着戚颦的样子死死插在地上。
戚颦终于腾出手来,她引出体内磅礴的灵力,顺着漩涡相反的方向,将灵力也拧成一道漩涡,对着池塘的水涡打了进去,两道漩涡甫一接触,水便败下阵来,戚颦趁着这个势头赶忙把水用灵力送回那片小小的池塘。
周子浙只是普通人,一场与水漩涡的拉扯战下来几乎脱力,躺在春来旁边喘着气。
他躺在满地的花上,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倏忽问道:“师父,我好像看到那个‘深处’了。”
戚颦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天空缺失了月亮,也没有星星的点缀,分明应该更黑暗,然而却见无边无尽的黑色之中,仿若有什么更加漆黑的东西在滚动,然而沉没发生的时间太短了,接着就是苏醒,满月从池塘中庞然升起,濯净了原本的尘浊,更加皎洁明耀,而月亮出现的一瞬间,夜幕上的黑色也仿若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被压缩、碾尽了。
戚颦几乎感觉自己幻听到它被迫消失时无声而尖锐的尖叫,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
戚颦认出来了,是魔气。
成型且可以自由移动的魔气。
仿若有着生命的……魔气。
如果不是因为戚颦认出刚刚那缕魔气就是与苏瑞身体中出现的魔气同根同源,她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一个生命体,一个真正的魔修。
简直……匪夷所思。
周子浙也从地上爬起来,面色凝重:“师父,刚刚那是……”
“魔……力?”戚颦迟疑着开口。
尽管她早已对于魔力与魔气作出简单的区分过了,现如今看见真正的魔力她仍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那是惊惧、恐怖、苦难的融合,仿若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尽的悲恸之中。
与此同时,戚颦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蓬莱一直以来让她只修灵力不修技术,是否是为了抽离她的灵力以此作为魔力的反物质并与之发生湮灭?
但这又有点苍白无力,毕竟灵力并不是只有她可以修炼,救世主这个称号既然只有她一个人有,那就说明“救世”这一行为具有唯一性。
至少也是少数人具有的特质,而非有灵根能修炼就能上的。
然而思绪只在一瞬间,戚颦很快拔出刚刚插入地面,用于固定身形的长剑,那是剑宗最基础、最常见不过的款式,甚至外门弟子也用这一种剑修行。
然而在戚颦手中,她鹅黄色的衣裙裙摆渡了一层月光,仿若飘渺起来,月亮上影影绰绰,一个黑影悬而欲坠,戚颦剑尖曳在地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然而她眼神却始终盯着月亮上的黑影,月光终于消食般,将黑影拆吞入腹中,而后到了第二个方位。
无固定位置的方位。
这次更是惊悚,戚颦收起剑,拉着周子浙疾步二三十里,再转身,月亮也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
这次的方位是在跟着她。
然而戚颦停下时,却又看见月亮引路一样,晃晃悠悠向另一个方向飘去。
戚颦心念一动,对周子浙说:“咱们跟上。”
棘鸣秘境背后经常往其中送宝物的那个幕后之人此时似乎注意到了他们,似乎不仅仅是她,也一直知道魔气与魔力的存在。
以及苏醒刚发生的时候,魔气的确与月华散出的灵气相湮灭了,但之后魔气与月亮齐平的时候,魔气的消失却不像是湮灭了,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倘若那真的是魔力而非魔气,是否可以看成是谁在修炼,那么这种修炼方式是否就是魔修?
戚颦感觉隐隐之中,这次来到棘鸣秘境看到的,也是谁想让她知道的。
比如那个始终不肯露面的引言长老。
蓬莱三位长老中除了引言,没有谁说是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虽说一直以来关于戚颦的预言都是据说都是引言长老奉接天意,向下传达的,但这种事情在戚颦看来不过是个大太监的工作,倘若引言的确不露面、神秘莫测,那只能说明他们三位长老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平等的。
引言的真实阶级在格杀与司命之上。
在戚颦默默猜测蓬莱仙岛三个老头的真实官职时,两人已经跟随着秘境中的那轮假月亮到了东面的树林。
周子浙没有灵力,全程被戚颦带着缩地成寸,加快速度,到了树林的时候竟然还有力气分析情况:“这是咱俩龙傲天凤傲天的金手指来了?”
戚颦道:“什么金手指,分明是一个弯腰鞠躬喊着欢迎光临的瓮,等咱俩进去人家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周子浙跃跃欲试:“哪有白给的金手指,反正你在,谁能把我俩当鳖?”
“的确,”戚颦轻笑一声,“不论什么过程,结局就是我们俩找到想去的棘鸣秘境深处了。”
秘境深处,往往是原本的寰宇珠所在的地方,秘境的前身一定是寰宇珠,而开放的时候则是寰宇颠倒,宇宙外化的时候。
通俗来说就是寰宇珠中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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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另外开辟一处天地,开放之时便是这处地脉不稳定,导致这处空间从原本的时空进入修真界的这片时空。
因此,想要掌握一片秘境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掌握那颗寰宇珠。
寰宇珠一般是支撑秘境的能源中心,因而秘境往往会竭尽全力保护寰宇珠,同样的,秘境主人也会制造机关秘术阵法符箓之类可以保存的东西来保护寰宇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秘境中的寰宇珠似乎在欢迎他们,但戚颦本着不来白不来的态度决定先从里面顺点东西,能拿走好的绝不要孬的,能带走多的绝不要少的。
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毫不犹豫齐齐抬脚走进了寰宇珠内部。
内部之中首先是一段留影,得看完接受秘境主人最后遗留的一点记忆,之后方可进入真正的、逆转进入寰宇珠的内部,从而从内部拿取寰宇珠。
是的,想要拿到寰宇珠得从内部,如此与事实相悖,大多数人会因为不理解而始终只得见寰宇珠而对于取得不解其法,但其实并不算难以理解。
只要有空间的概念。
已知寰宇珠中的空间被外化,逆转到外面了,那么此刻他们进入的秘境其实是寰宇珠的内部,在内部看到的寰宇珠哪怕看到了拿到了也是仍然在寰宇珠的内部,所以在秘境消失后,封闭期过去之后,出来的人拿不到真正的寰宇珠。
只有在秘境中进入寰宇珠的内部,才能在概念上的外面拿到寰宇珠,这时候寰宇珠才能真正的被得到手。
戚颦二人站在留影前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这原本应该是留给秘境主人的后人看的一段留影,两人说看就看,毫无心理负担。
留影之中似乎是记录了秘境主人与一个无根人少女的恋爱故事,此时还在刚刚开始的阶段,少女眼波横斜,很是郝然。
她唤:“平水君。”
戚颦突然来了兴致,语调上扬:“哦?”
周子浙赶忙询问:“师父认识?”
戚颦答道:“四百年前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听说过。”
“那个时候我被送到药宗,但药宗也并不太平,前任药宗宗主张渊刚过世,药宗全体在忙着少宗主张沁蓝继位的事,张沁蓝那个时候才十二岁,药宗不少人觉得她尚未成熟,不能担任宗主大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渊的字,就是平水。”
戚颦眉眼间尽是笑意,她转身朝周子浙笑道:“周子浙,我俩是不是误打误撞,吃到了我闺蜜她爹的瓜了?”
张沁蓝其人,面上温柔似水,实则既有手腕又有手段,十二岁继任药宗之后,独自一个人在弥凝宫内仅仅靠政|治策略就集结了所有支持她接任掌门之位的人,而后迅速打出自己千年药宗第一天才的名号,要不是后来戚颦学的太快,这个名号现在应该还有人叫。
这样的人,她爹肯定也绝不是什么善茬,但戚颦倒是没想到,这趟来到这棘鸣秘境了,已与垂叶洲隔海相望了,还能听到有关张沁蓝父亲的瓜。
还是很狗血的、也最吸引人观看兴趣的感情大瓜。
14. 浮恨生(一)
平水君轻轻答应了一声。
少女就仿若得了莫大的鼓舞似的,兴高采烈跑过来:“平水君怎么有空来芝风派这边。”
女孩特地说了芝风派附近,没说是棘鸣村,显然是害怕他不记得这么个小小的地方,他一阵心疼,语气也更和缓了:“我来接你去药宗。”
少女只把手背在身后:“我不明白,平水君。”
“你不是说路途遥远,不便带我一起去么?”
那是他哄她不跟着回去说的谎话。
“浮灯,我修为又有精进了,现在可以带着你一同御剑,只需慢一些,不到半月,我们就能到药宗了。”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然而少女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必须留在这里,平水君有在一宗之掌门的责任,我也有在棘鸣村作为一名医师的责任,你的责任是责任,我的责任也是责任哦,倘若只考虑你的责任,对于棘鸣村的村民,我这个唯一医师的擅离职守,岂不是让我成了不信不诚之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平水君嗫嚅着,竟然很是不知所措,如同第一次牙牙学语的儿童,在连环的问题中急到无言。
少女轻笑:“我知道的,平水君。”
棘鸣村所在的厘渊洲偏北,分明比垂叶洲更为凉爽,然而每每见到少女,张渊总觉得自己却比在垂叶洲的时候更为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于是那天张渊挥别了执意留在棘鸣村的少女,再一次独自踏上了回弥凝宫的路程。
女孩是无根人,除了修仙者有传承的本事,能够存留得下来历史,所以有姓氏,无根人大多都没有姓氏,所以浮灯就叫浮灯,但张渊一个人品着这个名字,觉得却甚是可爱,晃晃悠悠,一如天上月。
浮灯、浮灯……谁说天上明月不是漂浮的灯呢?
药宗事务一旦处理妥当,张渊就要往棘鸣村跑,这个年代还尚未造出八月扶槎,速度最快的扶风槎一来一回也要五六天,张渊去那边必然不会见了一面就回,起码也要呆个八九天,因此张渊一旦离开,就要积累近半个月的事务需要处理。
久而久之,难免有人心生愤懑,不过这些声音太小声了,张渊自己就能处理好,他倒是从来没有让浮灯知道过这些。
救世主降临前一百五十六年,张渊彻底将药宗管理制度完善,不仅让自己时不时的离开更为方便,也为未来张沁蓝的继位奠定了顺风顺水的基础。
同年,棘鸣村爆发情感丧失症,初期表现为无喜无哀、无悲无欢,随着症状加重,则会渐渐丧失情感与情感所联系的记忆,最严重的时候,会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这种症状接着在多地爆发,但仅仅在无根界传播,加之并不是立即让人丧命,甚至最后死亡的结果也是病人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情绪。
修真界没有管,如同风寒、风热、痢疾一样,情感丧失症被称为“癫郁之症”,是交给民间医师治愈的病症。
尽管后来将此次癫郁之症爆发期视为灭世之灾的初期预兆之一,但当时的确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听起来不痛不痒的病症。
到底无根人在修真界占的是少数,少数人的悲欢离合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去感知。
浮灯为着这怪异的癫郁之症忙前忙后,几乎脚不沾地,颠倒昼夜,张渊看着心疼,却无能为力,甚至说,越是了解这场突如其来的癫郁之症,他就反而生出一种庆幸——幸好这个病症不会在修士身上传播,因为药宗对这种病症也无从下手。
然而想着想着,他就生出另一种悲切的、愧疚的情绪。
浮灯有被传染的风险。
瞬间一种近乎嫉妒的恨意灌满他的胸腔,张渊再次问道:“浮灯,你跟我回药宗吧,回弥凝宫好不好?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浮灯安抚性的轻啄了一下张渊的嘴角:“张平水,你忘了,我可是棘鸣村唯一的药师,我不能离开。”
棘鸣村不过三百多人口,棘鸣村算什么!?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然而却让张渊害怕的头脑发晕,他很快速地说出:“既然如此,那我身为药宗宗主,我也应当竭尽全力。”
他在心虚,意识到这一点让张渊更加心虚,一种慌张感油然而生,仿若在此刻,他们之间横亘了一条长河,他在此之前从未意识到这条深壑。
无根人和修士之间的深壑。
好在这条深壑在他与浮灯之间不算明显,浮灯沉默了很短的一霎,就笑着同意了。
“你们修炼者应该更有能够解决这个灾祸的办法吧?”身为无根人的浮灯停下手中煎药的活儿,转过了头安抚性的向张渊再次笑了一下。
张渊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浮灯并不要他回答。
这是难得的,两个人见面的时机,两人原本甚至略有冲突的“责任”,此刻却稍微有些一致了。
对于他们而言,一起研究的时光也并不枯燥,只可惜最终并没有什么收获,这是整个修真界的无根人界都在爆发的病疫,他们当时的研究却仅限棘鸣村一处,这种局限性让他们最终的研究结果也没什么真正的效果,只给了后世戚颦与张沁蓝研究一点并不算大的参考意义,研究结果早就近乎完善,百年前失败的经历也没什么价值,戚颦走马观花的看完。
而后就是两人之间的矛盾。
长久的劳累让浮灯病倒了,棘鸣村中长久压抑的环境也让她心情持续低沉,张渊几乎担心她也染了癫郁之症,好在只是稍微有一点点抑郁,两人互通心意之后很快就让浮灯对治病救人又燃起了希望。
“平水君陪了我好久,”病榻之上,少女眼睛中清清亮亮的,似乎从未被某种负面的情绪占上风,“若是你不是什么掌门就好了,我们就是天地间的一对游人,天涯山川,白雪明月,就这么一一看完。”
她喟叹一声,似乎只是想象的幸福就可以让她满足。
窝在家中许久,外面也不知道会病成什么样,两个人终于出了门,戚颦也跟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棘鸣村百年前遭受病疫的真正场景。
那绝不算饿殍千里、浮尸横野,也不是惊心动魄,然而几乎所有村民脸上都没有表情,眼神也无光,不知道是不是两位情人在家呆的太久,牵动了残存的一丝感恩和担忧,几百名村民站在浮灯院子的门前,就这样压抑着,沉默的看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很多人都灰头土脸,乍一眼看过去,像是在乱葬岗集体诈尸的一堆尸体。
浮灯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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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刚刚还能勉强提起精神打趣张渊,她嘴角的一点笑意还没拉下去,只在看到这场景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尽管对于癫郁之症早有耳闻,戚颦看见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直皱眉头,周子浙刚刚也是跟着戚颦一起跳过了浮灯穿梭村民之间治病救人的场景,这算是他第一次看见得了癫郁之症的患者,他没忍住后退两步。
好一会,他还是没忍住:“有种他们都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的感觉,癫郁之症感染别人不会是靠精神污染吧?”
戚颦淡淡解释:“这才只是中期,后期才会有感染性,传播途径也不是随便看几眼,那岂不是瞪谁谁死,得病的不是无敌了。”
然而谁都知道,棘鸣村除了浮灯,已经没有谁是没有染上癫郁之症的人了。
棘鸣村只是在等待自己的死亡罢了。
然而不仅是戚颦知道,浮灯也应该明白。
她无力的垂下手,而后猛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少女决然地把张渊推进房间,认真的说:“我们必须离开了,继续呆下去只会是徒增伤亡。”
倏忽被戳破心思,张渊先是震惊,但很快是一阵狂喜:“……好!走,我们现在就回药宗。”
“药宗?”少女愣了一下,“回药宗……你有和长老们商量过吗?”
那是救世主降临前的一百五十六年,自此期间到救世主降临后百年,无根人与修士之间几乎是天壤之别,凡泥从来触碰不到天上云,何况与无根人一起生下的孩子,会让天赋被稀释。
一宗掌门的天赋起码是五灵根,如果这种天赋不能被保存,不仅仅是张氏后代天赋的问题,更是修真界的损失。
张渊几乎不敢直视浮灯的眼睛:“我早已掌握了药宗的话语权,也改变了药宗的权力结构,现如今几个掌门早已没了实权,宗内大小事务都是由我做主。”
浮灯听完,轻轻抱住了张渊,两人这般依偎在一起。
三宗六派创立之初就是蓬莱设立,千年来虽然掌门之位经常有变换,掌门与长老之间的权力关系也因地制宜的在变,但千变万变,三宗六派直接听命于蓬莱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而培养拥有完全灵根的后代,是蓬莱下发的主要任务之一。
张渊早已在生下来检测出拥有五条灵根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育权。
浮灯没有点出这个几乎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事情,她吻了一下张渊的嘴角:“我们一定会找到让无根人也能修炼的办法的,在那之前,就先让我住在药宗附近的一处地方就好,平水君是药宗宗主,一定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我等你好不好?”
她的迁就。
她忍让、退步,她独自咽下苦水、独自践行己道,分明她的心肠、她的理想比药宗任何人更慈悲,分明她拥有灵根后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然而她是无根人。
暮春,经过了将近一个月,没什么人打理修剪的棘鸣村更像是回归了自然,野草茂密,花草遍野,村口两棵巨大的流苏飞花簌簌,如雪如梦,像是为浮灯的践行,也像是为棘鸣村三百名村民的吊唁,流苏花落,飘啊飘啊,浮灯最后看了一眼棘鸣村,便跟着张渊离开了。
15. 浮恨生(二)
这是浮灯来到垂叶洲的第六年。
救世主降临前一百五十年。
浮灯在庭院中浇花,张渊果然争取不到带她一起回药宗,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把浮灯安排在弥凝宫宫外的一处僻静的地方,远离家乡,没有熟人,浮灯远比自己想象得更脆弱,她变得敏感,惆怅,常常在夜半惊醒,张渊也须得分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
好在药宗只是因为蓬莱的规矩不得不卡着两个有情人,终究还是没有什么阻拦的,离得近,张渊也可以随时随地去找浮灯。
浮灯刚来这里时还是很有新鲜感的,她把庭院起名乐山居,又在庭院门前也种下一棵流苏,说着这样就断不掉和家乡的联系了。
张渊意识到她不对劲是在第三年,流苏不适宜在这种炎热多雨积水的环境中生长,一直以来活得好好的,甚至长得很精神是因为张渊一直偷偷给喂着木灵力。
那是他很偶尔的一次前往其他宗门交谈事务,临行前他甚至考虑到浮灯的心情,与她嘱咐好了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也在流苏树下埋了自己凝出的可以释放木灵力的一颗很小很小的寰宇珠。
他自觉没有什么疏漏了,就安心离开了。
然而回来之后,他却看见乐山居中遍地狼藉,流苏树也枯落了,他以为浮灯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去屋中寻她,却看见浮灯双手捧着那颗寰宇珠蹲在地上,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也脏脏的,脚上、小腿上还被磕碰了很多细细小小的伤口。
张渊几乎是立即想起棘鸣村里的那些患了癫郁之症的人。
他慌忙过去抱住她:“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浮灯……你在悲伤对不对?”
浮灯顺从的让张渊抱住:“没有害怕。”
张渊心一沉,抱住浮灯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点,怀抱里的少女不舒服的扭了一下,小声的说:“……你没来之前很难过。”
有种未知的疑虑在张渊心上挥之不去,但他太害怕浮灯出事了,下意识就想去忽略这一丝不正常。
浮灯依旧像往常一样会安静的在乐山居内等待,这种平和的假象继续被维持,直到浮灯再一次在半夜惊醒,自上次张渊离开浮灯反常之后,张渊就在乐山居安排了水木双灵根的修士,平时尽量不打扰浮灯,在有什么事的时候就和张渊禀报。
那夜,张渊正好处理药宗事务睡得很晚,就听见这个修士禀告说浮灯出事了。
张渊到了一看,看到了他永远难以想象到的画面。
早该腐朽、干枯的棘鸣村村民,就用这样腐烂的尸身,竟然飘洋过海,从厘渊洲渡海一路南下到了垂叶洲,精准地找到了在乐山居的浮灯,虔诚朝拜般,在她庭院前排开,有的身体都有残缺,大多数面部都萎缩到只剩森森白骨,竟然就从这骷髅的脸上也能看出那种癫狂的、错乱的虔诚出来。
屋内浮灯痛苦地捂住心口,泫然若泣,张渊冲进去的时候,丝丝缕缕的魔气正在她身上满溢出来似的,这是修真界首次见到魔气,这也是戚颦不敢确定魔气与灵气是阴阳相生的关系的原因之一,魔气对比起来实在太少了,少见也少有。
然而只是一瞬,浮灯很快再次变得木然,魔气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张渊赶忙上前来扶她,然而她一手挥开张渊,跌跌撞撞得推开门,看见了六年前离开时的那一幕,张渊从身后轻轻扯她的衣袖,她想起那夜,她把张渊推进屋,想避免他看见那么恐怖的一幕,然而这一幕始终像影子一样,夜夜在梦中出现,而今更是噩梦变为现实。
浮灯感觉一阵反胃,呕了老半天,脱力得倒在门楣上,眼泪把眼睛堵得发花,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
浮灯觉得脑中空空荡荡的,她什么都想不到,仿若那一瞬间她忘记了话语是怎么说出来的一样失语,然而张渊抱住了她,之后,原本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心被惶恐、慌乱填满。
浮灯跌坐在地上,感觉手底有什么抵在手下,她不知道疼痛一样按了下去,便有什么碎掉了,手里终于没有硌的东西了,月光一晃,她眼泪毫无预兆的滚了下来。
刹那间,浮灯感觉肺腑之间有什么东西生长,挤压了原本五脏的位置,让她忍不住的疼痛,痛的想哭,然而手底压碎的东西却倏忽开始散发温暖柔和的暖流,将这种难受的感觉驱赶了大半。
浮灯很慢的抬起手,百具尸体朝拜下,万丈明月照彻间,那颗原本木灵气凝结的寰宇珠安静的散发着浓郁、纯粹的灵力,然后又被浮灯吸收。
至此,张渊终于明白一件事,一件让他兴奋又惊悚的事。
浮灯有灵根了。
浮灯终于力竭晕死过去,张渊顾不得院子中俯首的尸体,忙把浮灯抱到屋子里。
浮灯似乎有点着凉,面色发红,呼吸也急促了一点,张渊从另一个寰宇珠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天眼石,他颤抖着将天眼石送至浮灯手边,而后用细微的一点灵力刺破浮灯的手指,让血液流了一点点,天眼石吸收了这点血液,而后一点点的颜色的线条攀爬上天眼石。
红色、蓝色、湖蓝色、青色。
火水冰木,竟然有四种灵根,一种惊喜和惶恐油然而生。
他后知后觉的想,现在掌门的四灵根乃至五灵根都是代代传承下沉淀而来的,然而浮灯却从一个无根人一跃而至到四灵根。
简直……像是另一种恐怖而禁忌的邪术。
谁会突然生出四种灵根,倘若有这种方法,蓬莱也不必代代相逼,控制生育了。
张渊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当初浮灯没有灵根的事,几位长老那边可谓是人尽皆知,如今浮灯不明不白的得到了四条灵根,也断不可让他们知道,否则,还不知道会对浮灯做出什么事情来。
近几日宗内事务冗多,倒是掌门却更加勤奋了,几位长老见了更是心生欣慰之情,连连感叹药宗未来真是光明一片,百年一办的宗门大比说不定又能在蓬莱面前大放异彩了。
然而他只认真当掌门当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浮灯被再次转移,她被遣送到了厘渊洲,为防止她再午夜惊醒,他特意叮嘱了要把她送得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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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芝风派远一些。
确定她安顿下来之后,这位原本还兢兢业业认真工作的掌门大人,他,又跑路了。
当然药宗的实践研究远比理论的多,出门,甚至是出远门都是常有的事,几位长老虽然对他的离开略有不满,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能怎么说,总不能为了宗门大比有个稍微好听一点的名号就把人家关锁在宗门里限制他人身自由吧,药宗老古董虽然的确老古董,但绝不算不讲理的老古董。
便也由他去了。
于是总算有时间喘口气的张渊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浮灯点了点头,她能够修炼之后气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她之前毕竟是个无根人,对于感受灵气、吸收灵气、转化灵气一事尚未完全能够理解,也就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四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了。
能够修炼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了,张渊并不奢求别的什么,他更在意现在浮灯的身体状况。
“这灵根有没有让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张渊继续问。
他实在很是担心,他在药宗翻阅了很多典籍,倒是也听说过无根人生出灵根的,不过那是很少见的概率,而且过程也不会像浮灯这样吓人,于是他不得不怀疑另一种情况。
浮灯的灵根是嫁接来的。
其实灵根在身体中的位置不能确认,就像是灵台虽然是公认的储存灵力的地方,但是其实真把人切两半也看不见那个器官。
更广泛的说法是灵根就如同经脉一般,于身体之中游走,所以嫁接灵根的方法也很是残忍暴|力,浮灯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而且哪怕嫁接成功了,很快身体也会对并不属于自己的经脉产生排异。
浮灯看出他的担心,温和的说道:“我没事,近日感觉身体也好起来了,比之前更为舒畅了。”
她不好意思的询问:“灵根是平水君替我找来的么?”
张渊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原本还想问浮灯是不是她太想和他一起回弥凝宫才用邪术炼制了灵根。
但她显然也不知情。
张渊摇了摇头,他不想让浮灯太过担心。
药宗掌门不告而别,但宗内大小事务可交由长老处理,一切仍然在可控范围内,因此张渊自知仍有时间,只是并不多,他装作无事发生,教浮灯修行,很快她总算是来到了炼气期。
明月夜,小轩窗,红佛手,新醅酒。
夜风凉袭,卷地树叶娑婆,张渊知道浮灯睡觉不稳,便一直陪着,直到她睡去才会离开。
今夜却没有好梦,浮灯眼睛睁睁闭闭,就是睡不着,她便细声细语的说:“平水君先去休息吧?我今夜似乎不困呢。”
修士夜里也需要睡觉,否则只消耗储存的灵力的话,消耗的比不上储存的,更是难以修炼,张渊看出浮灯不是担心他才这样说,而是的确不累,就点点头离开了。
他就睡在隔壁,稍有什么动静也能立刻醒来。
只是那夜一夜,他都沉沉睡着,不曾醒来。
16. 灵台(一)
周子浙略显无聊的看着戚颦随意的把大段剧情加速。
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遇见就谈天说地了,从长生殿聊到明日要记得给夜里晾晒好的衣服在清晨就收回来。
以及大段重复的、无聊的对话,诸如“若是浮灯的四条灵根修炼出一番修为,我们干脆仗剑天涯,毕竟这世上也鲜有打得过一个四灵根和五灵根的组合的。”“可是我不擅长打架欸……”
他们就这样日日都要将可以想象到的未来描绘一遍,戚颦没耐心等他们,干脆随时加速,周子浙不喜欢不连贯的剧情也没心情看了。
然而画面随着张渊躺下睡觉,戚颦再快进时,竟然倏忽卡住不动了。
周子浙冒出来:“你不好好看,人家生气了不想让你继续看了?”
戚颦无语:“他分享欲没那么低吧?”
说是快进,其实远没有遥控器操纵那么便捷,这段留影乃是灵力幻化,戚颦只是加速了灵力成像时的流动速度,这其实还需要她倒贴灵力,看完一段留影对大部分人来说不是什么耗时间的事,来取寰宇珠的大部分也会老老实实看完,只能说这些东西的确是张渊想留给别人看见。
戚颦将自己的灵力收回,感受了一下才遗憾的说:“是没有了,他只给看到这里。”
周子浙吐槽:“你在失望什么,给你看的时候你不是都快进了?”
“那是因为我想看后面的。”
周子浙只觉是在小学生吵架,不仅没有意义也不会有结果,打算干脆露个缝让戚颦赢得了,然而戚颦微微蹙了眉:“所以他就是单纯分享欲,竟然真正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放出来?”
显然这夜之后发生的事才是最终让这个秘境保留下来以及浮灯的名姓无人得知的真正事件,但是张渊这个自恋狂,竟然只在秘境中放他们的甜甜蜜蜜,不知道此人什么心理。
戚颦到底做不到把这个人从黄土里刨出来问个明白,只好作罢:“那他不放拉到,我们去取寰宇珠吧。”
周子浙想大度一回也没了机会,只得点头无条件支持世界第一大师姐的任何决定。
两人大摇大摆走到刚刚紧密的大门里去,然而门口迎面一阵干涸、停滞的空气,压抑得人难以说出话,好一会儿,两人才能去感知到彼此。
此时此刻,戚颦才后知后觉,贸然进入一个未知的空间实在不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尤其是他们俩这种本就从异世穿越而来,迷失了自己家乡坐标的,倘若在新的一个时空再次失去和这个修真界的联系,那很有可能就此在时空中迷失,再也无法回到地球。
这是寰宇珠的内部,比起一个难以确认的未知空间,这里更像是一个新的时空,只是纬度相同,甚至一切都与修真界相似,甚至灵气浓度都差不多,至于其他的氧气氢气氦气,这些戚颦没有可以感知的能力,她也就不清楚是否相似,但仅凭可感知到的这些,戚颦很难分辨出区别。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并不是“离开张渊的寰宇珠”,而是“进入另一颗别人的寰宇珠”,两人也不会立刻察觉到,但哪怕是戚颦也得安静等待张渊把想给他们看完的那段影像看完才能进入他的寰宇珠,这正是因为那段影像属于那个寰宇珠的“锁”,不经过锁直接进入寰宇珠的行为被视为闯入。
在现代属于违法,要蹲局子,在修真界,得看那颗寰宇珠的主人的性格。
若是遇上一个脾气火爆的,说不定就要动杀招了。
尽管就凭现在修真界诸位的水平所造成的寰宇珠,真碰上戚颦不一定会落败,但是寰宇珠与灵台最纯粹的灵力绑定,很难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能不能保得住周子浙。
但凡周子浙有一点自保的能力也就罢了,此人现在还属于麻瓜,要在一场紧张激烈的斗法中护着他,不异于在暴风雨中保护一只蝴蝶。
那边周子浙还在抱怨:“师父,这个里面灵气浓度虽然与外界类似,但是吸收的‘人’很少,很方便修行啊?欸说到修行……”
戚颦一只手指抵住周子浙的后腰:“小孩子懂什么,往前走,出去才是当务之急,你喜欢在里面修行要不我教了你之后你自己在里面闭关个十年八载的?”
“不不不,那还是不要了吧,”周子浙摆手,“比起冰冷的寰宇珠,我更喜欢和师父在一起。”
像是意识到戚颦在身后,能看到的视角很有限,周子浙又大声重复了一句:“我不待!”
戚颦在干正事的时候就不想搭理这种小学生吵架了,于是很是冷漠的没有搭话。
周子浙一个人独角戏了好一会,倏忽想到:所以刚刚戚颦和他小学生吵架只是在陪着他闹?
然后他又不觉好笑,分明他还觉得是他随着戚颦闹,搞了半天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幼稚啊。
戚颦这几天动脑已经过度了,干脆一力降十会,靠纯灵力破万法,一道凌冽的灵力震出去,带出来让人牙酸的空气爆破声。
原本藏匿在空间之中,被刻意隐蔽的、浮灯或是张渊往里面塞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显露出来,周子浙往前一步,立刻被脚下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他捡起来一看:“是……呃?”
戚颦也凑过来看:“……只是一个首饰盒啊?”
周子浙已经手快的打开了,里面放了好几个显然是张渊直男审美的藕粉色碧玺,还有一些是由一颗稍微大一点的珍珠制成的耳夹。
修士往往不会在意打个耳洞的疼痛,无根人中很多爱美的想戳也就戳了个了,对于大部分不打算耳洞的人,往往这些人也不是首饰店的销售对象,也几乎没有耳夹这种东西的出现。
其实说起来,张渊制作的耳夹也很是简陋,只是靠着对木灵力的熟练运用搓出来的,带的时候还需要他用灵力催动一下,可谓是极不方便了。
两人再次宕机了一下,似乎是同时被一顿来自五百年前的狗粮给噎到了一下。
“哦……还挺恩爱。”
周子浙附和:“的确,的确……”
用灵力波震散了原本浮于空间各处的用于隐蔽的灵力之后,戚颦才看见这内空间竟然是乱糟糟的。
不仅仅是刚刚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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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乱放的首饰盒,还有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不知名的花,浮灯绣了一半的帕子,张渊从弥凝宫带进来的一套茶具,张渊的一些手工制品。
戚颦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张渊不会是把他俩同居时的房子拆了塞里面了吧?”
周子浙也看到很多熟悉的东西,他刚在那段作为锁的留影中见过:“很有可能。”
戚颦在堪称废墟的张渊浮灯旧址里找了好一会,也没看到什么寰宇珠的痕迹。
周子浙也一个劲的扒拉,把本来就乱的废墟搞得更乱了。
戚颦干脆任他刨去,自己蹲下来坐在一边休息。
周子浙终于刨累了,也任命坐戚颦旁边:“完全没看到厉害的法宝啊。”
戚颦转头,震惊的看向他:“原来你找的是这个么?”
“不是师父你说的我们进来搜刮一通的么?”周子浙无辜。
“话虽如此,但是现在找到寰宇珠才能出去啊?”戚颦说。
周子浙问:“出不去了?”
“嗯。”
周子浙:“但是寰宇珠也找不到啊,刚刚我们进入的那个门,不才是寰宇珠本体,我们现在在寰宇珠内部吧?”
“不是啊,典籍上说想拿到寰宇珠就这个办法,就是从内部拿取寰宇珠,之后再带回现实世界,我应该没记错啊。”戚颦有气无力,明显是懒得思考了。
于是,尚未完全了解修真界的周子浙开始思考:“所以从物品的内部怎么可能拿取到物品呢,显然编书的也是学渣,恐怕只有理论,自己完全没实践过吧?”
戚颦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腮:“那你的意思是,你更注重实践?”
周子浙无语:“你在问什么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啊师父,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用这个办法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我们得换条路。”
“哦。”
戚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怎么换?哪条路?”
问题一如既往的毫无相关性,但是周子浙知道她听进去了:“师父,我们出去,从外面取寰宇珠。”
戚颦再次拔出自己的剑,其实也不是自己的佩剑,只是路上随手在一家铁匠铺买下的,然而竟然被她挥出千军万马、雷霆万钧的气势来。
少女立于空间的中间位置,分明是凝滞、无风的空间,荡起一阵猛烈、迅速的风,少女在风中,仿若是风眼一般,她缓缓将手抬起,剑尖向下,悬于她指尖之下,而后她轻轻一声“落”,刹那间,剑向下俯冲,狠狠砸在地上,掀起一朵巨大的上升气流。
周子浙没有心理准备,就这么被掀飞起来,上升的气流没有停止,飞廉振野般,凛冽的朔风疯狂的在封闭的空间卷动,在这样下去,整个寰宇珠都会直接由于气压碎裂!
周子浙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甚至来不及喊出什么,他瞳孔骤然放大,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另一道柔和的气息精准无比的穿过迷眼的风,将戚颦和周子浙二人送了出去。
周子浙叫出“师父”的那一刻,双脚已经站在了刚刚“锁”的前面。
17. 灵台(二)
“出、出来了?”周子浙愣了一下。
“没,”戚颦泼冷水,“我们来试一下你说的另一条路了。”
周子浙老脸一红,他更多只是口嗨,修真界摸爬滚打三年,他都已经习惯自己提出的建议不会被别人听取了,戚颦刚刚虽说看着轻松,但是一次性调动那么多灵力本身就是很耗费体能的事情。
莫名感动呢,周子浙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抬起头去找戚颦,发现此人又一次坐在“锁”的前面。
“你在干嘛啊?”周子浙疑惑,周子浙问出。
“看电视。”
“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些剧情吗?”
“但是喜欢的又没有,而且好不容易有电视看。”
周子浙:“……”所以原来只是想看电视了而已吗?!
留影的确稍微有点太长了,戚颦却很安静的坐在那边看完了,也不说什么很无聊要快进了,看得出来四百多年修真界生活压抑得太久了。
周子浙本就不喜欢重复看某些剧情,但戚颦不动,他也没什么离开的办法,只好一个人蹲在角落,陪着戚颦追不连续剧,这种无聊又漫长的等待让他再次想起了穿越前陪母亲蹲守狗血剧的时光。
竟然还有点温馨呢?
这边周子浙胡思乱想着,那边戚颦也总算是看完了:“好啦,现在我们来取这颗珠子吧。”
周子浙听见戚颦的声音,连忙起身:“我来吧?”
戚颦没拒绝,这个时候谁也无法确定是否有别的危险,让戚颦空出两只手随时准备应对才是最合理的办法,哪怕危险来自寰宇珠本身,周子浙来拿最多也只是受点伤,毕竟以戚颦的反应速度,他想死都难。
周子浙浅浅呼吸了一次,然后就把呼吸放稳了,他面不改色,走到寰宇珠前面,伸手一抓,原本呈现成大门形状的寰宇珠竟然主动开始缩小,慢慢变成了原本的尺寸,周子浙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没忘记自己的主线任务,他把手向前去触碰那颗寰宇珠,寰宇珠便乖乖落进了他手里。
戚颦赞赏的看了他几眼,养徒弟重要的就是当夸则夸,戚颦毫不吝啬:“好沉着冷静啊周子浙同志,有当冷面高岭之花大师兄的风范哦。”
周子浙再一次重点错:“你还要收徒弟?”
“我没这意思啊。”
“那我怎么会变成大师兄?”
戚颦弱弱解释:“我只是看你面对这些竟然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很沉稳的样子,和你平时在我面前展现的形象很是不同啊。”
戚颦想了一下,觉得这样过于严肃的形容可能会让周子浙更惶恐一点,本就君子之交,寡淡得一眼看得见底的师徒关系搞不好会更僵,于是她缓了缓,继续说到:“你ooc了。”
周子浙:“……”
尽管很多时候周子浙听见戚颦偶尔冒出的家乡话还会感觉很亲切,但是当她描述的对象变成自己之后,周子浙就久违的感受到一阵怪异。
噫唏!黄鼠狼拜年了!
戚颦看着周子浙,笑了一下:“我的梗过时了?”
周子浙总不好说自己只是不习惯被她打趣,便只是摇了摇头,然而他像是倏忽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戚颦。
戚颦仍然笑着,也朝他摇了摇头。
周子浙缄口了,的确,现在是在另一处空间,不论戚颦的隔音法术是否奏效,他们都不能保证在空间里所说的话不会被这个空间保存下来。
没有人能够破译这种隔音秘术也就算了,但凡有一个人破解了,他们今天讨论的所有事都会成为刺向他们的利剑。
还是得谨言慎行,毕竟不是在自己的领地。
戚颦安静的等待周子浙自己想明白,之后才开口:“把寰宇珠给我吧?”
周子浙点头了,戚颦起身,周子浙顺手拉了她一把,之后戚颦站在“锁”的前面,极为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这个“电视”一眼。
之后戚颦接过寰宇珠,果然看到一颗散发着温和的、翠绿色光芒的珠子。
木系灵力的寰宇珠。
虽说浮灯后来获得的四条灵根中也有木系,但是张渊原本也有木系灵根,而且张渊的的确确是死了,但是浮灯却不一定。
毕竟从后来张沁蓝的身上看不到一点浮灯的影子,张沁蓝也提到过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只有三灵根的其他宗门的资质相对平凡的人。
而知道浮灯和张渊的故事的人也寥寥无几,所以往棘鸣秘境中送法宝灵丹的都肯定是知晓这个他们之间故事的人。
戚颦思绪万千,手上动作却没有停,很迅速的用绝对强悍的灵力再次划开秘境的出口,而后一手拉住周子浙从棘鸣秘境中离开了。
周子浙被拎住衣服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两脚站在地面上了才回过神来:“蓬莱不是说让我们在秘境里面呆着到封闭期结束吗?”
距离封闭期结束还有四天。
戚颦和周子浙大眼瞪小眼,戚颦轻咳一声,“呃,为师自有考量。”
周子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震动,周子浙吓得人都结巴了:“师师师师父……!”
戚颦一手法诀一捏,周子浙就被一阵吸力猛然拽向戚颦的方向,电光火石之间,周子浙已经安然站在戚颦的旁边了。
“什么动静啊。”戚颦问道。
周子浙刚想回话,就看见周子浙原本站着的位置一根尖锐的土刺猛然升腾起来,假如刚刚慢了一秒,周子浙就会被那根土刺贯穿。
戚颦面色凝重,嘴里却还是轻松的语气:“徒弟徒弟你还会预知啊?”
周子浙就没有这种闲情雅致开玩笑了:“不是,这什么啊?”
随着土刺戳穿地面暴露在戚颦的视野之中,戚颦就把神识扫到地底了。
“好像是阵法。”
周子浙闻言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月亮,不知道是因为正是晚上以及突然遭遇袭击带来的紧张感,周子浙竟然觉得秘境之外的月亮与棘鸣秘境之中的十分相似。
凉风吹在戚颦脸上,让她思绪清醒了一点,她下意识将周子浙护在身后,地上的土刺早已在她神识的监控范围之内,现在都没什么动静了,但是这种不知道其他的危险是什么的氛围才更恐怖,自打她从乐宗出来开始闹事,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了。
哪怕身处下风被司命追杀的时候,她也不曾有过这种紧张的感觉,她向前一步,就听见后面清澈的、如流水般的声音:“师父,风刃,正前方。”
戚颦几乎在瞬间凝出更大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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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刃斩了过去,摧枯拉朽般挥断数根树木,而后与另一股风刃相撞,发出巨大的爆破声。
“砰!”
戚颦一手挡在自己面前用灵力形成护障阻断冲击波,一手又特别护住了周子浙,防止旁边有什么余波震到周子浙。
“师父,好像是腾蛇。”周子浙大喊一声。
因为飘渺不定、虚无定位,所以现在甚至出现在了秘境之外?
这也太犯规了,但是现在为什么又是在追杀他们!
戚颦凝出空气中的水汽,聚水成流,隐于幕后的那个人似乎看出了戚颦的意图,开始把攻势转向戚颦,戚颦一边用各种灵气在树林中大肆破坏,一边迅速向南方飞去,只在几个呼吸之间,追着戚颦打的风刃已经跟随戚颦到了南边,再往南就是棘鸣村了。
戚颦手中的水流也成形了,她向地底一拍,然后用灵气引导,将一股细小的水流送进了阵法南边的腾蛇点位。
周子浙身上带着戚颦给的提高速度的法宝,也很快追了过来:“你不踩点之间破阵?”
戚颦面不改色:“水足够,不需要踩。”
万均之间,戚颦感到一道极细的丝线被射出,贴着她的耳朵过去。
她没管耳朵上的小伤口,瞬间抬起头:“阁下终于现身了。”
“没想到倾注了前药宗宗主大半灵力的八神阵也困不住你,不愧是救世主啊。”丝线之上,一个身着红纱,腰缠黄铃,身姿婀娜的女子平稳得站着,仿佛悬于空中的精怪妖神。
戚颦谦虚道:“不敢当,与司命决战之时我不是也已经说了,本人已经天下无敌了。”
分明是谦逊的语气,却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然而由戚颦说出,却没几个人敢不信。
女人低低地笑起来:“的确,如果是比灵力的话,妾身必然不会是救世主大人您的对手,如今妾身唯一的凭靠八神阵也被大人您给破了,妾身别无他法,只好……”
她向后倒去,任凭自己从孱弱纤细的丝线上坠落,周子浙心一跳,却看见她在落地的瞬间展开法阵,将三人都包裹进去。
“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法阵么?”戚颦眉头一皱,先回头打算给周子浙套一层灵力防护罩,却发现灵力使不出来。
“大人,不是阵法,而是寰宇珠,这是寰宇珠内部正在创建之时,内里全是妾身的灵力,在这颗寰宇珠成型之前,大人的灵力只会与妾身的灵力相撞,最后抵消。”女人抹了一口嘴角的鲜血,踉跄着站起身。
戚颦问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消耗自己全部的灵力制造这个寰宇珠,本身也和燃命的阵法一样吧,拖住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迟早我能破开封禁,从这里面出去的。”
“大人说笑了,妾身哪有什么能力封禁住大人您呢,只是妾身的主人尚未到达,妾身想给救世主大人提供一处安静点的环境罢了。”
戚颦“哦”了一句,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位?你又姓甚名谁啊?”
女人一口一个“妾身”,干的事倒是一点不卑亢,闻言也只是挑了个自己感兴趣的回答了:“救世主大人竟然想知道妾身的名字,妾身真是荣幸之至啊。”
“大人您可能也听说过妾身,妾身乃是芝风派前首席大弟子,孙采禾。”
18. 灵台(三)
孙采禾?!
十五岁测出风土水三灵根,前来剑宗报名被剑宗破格录取的天才,只是此人太过呆滞木讷,虽天赋不错,却不适合练剑,很快就被几位长老商量之后送给芝风派了。
在芝风派画符显然更适合她这样文静的人,很快在芝风派坐上了大弟子的席位,也在三个大陆声名鹊起,躁动一时。
没想到再见竟然变得这么……开放。
戚颦看着她露的比遮的多了大半的衣服扶额,修真界的好苗子们都是遭遇了什么啊!?
周子浙当然是不认识这前天才,毕竟考生年年有,第一年年有,他最多认识几个和他同届或是上下届的。
她避重就轻,戚颦却不依不饶:“那你是在等浮灯?”
孙采禾显然是没想到戚颦还会继续追问,但她也绝非脸皮浅薄之人:“大人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
而后她飞身而下,长剑直冲戚颦面门而来,戚颦脚步一转,就往一旁躲了过去:“聊聊而已,采禾同学别太激动。”
“妾身心情好得很呢。”两人嘴上甜言蜜语、你侬我侬,手上杀招却是不断,孙采禾也是真没想留戚颦活路,戚颦一边挡着,一边挑着缝隙进攻,挥杂斩乱间也尽是杀意。
“抱歉啊,把什么糟粕都教过来了,修真界哪来的妾身呐。”戚颦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外花,将前方将落不落的剑挑了出去。
而后她继续道:“……怎么记得没教过你们这里原本没有的字词句呢?”
孙采禾一招被挡,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剑身一横,就这么横斩过来,戚颦将剑尖向下,又是一挡,而后没等她反应,又把剑向下压,此时剑尖朝向她自己,分明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然而戚颦却依旧云淡风轻:“今日选错了招式,不才刚刚剑宗毕业呢。”
孙采禾刚想趁着戚颦做着危险动作说着大话的时候提剑再刺,却没想到被戚颦狠狠压制,动弹不得:“……这!”
她咬牙切齿:“你不是一直只会用纯灵力么?”
戚颦把她手中剑继续下压,孙采禾招架不住,半跪在地上:“那也不能说明我剑术不佳吧?下次打听清楚了再来和我打吧。”
戚颦仍然用看起来并不舒适的姿势握剑,不过细看下去,半透明的轻纱之下,少女小臂青筋浮现,显然是既用了巧力,自己本身实力也不弱了。
“采禾同学,我在天门山学剑的时间是你的十倍还多哦。”她浅笑盈盈。
孙采禾被死死压住,却轻笑一声:“救世主大人,被敌人下的禁制,不要理所当然认为敌人也会被困住啊。”
戚颦意识到什么,迅速转头,还没来得及看见什么,就听见周子浙叫了一声,木灵力催生的藤蔓正将他团团围住,他一没功法二没技术,三是法宝还使不出灵力,只能徒劳的用天门山分发给弟子的长剑毫无章法的乱砍。
然而这样不仅费力还基本上没什么大用,只能稍微延缓一点藤蔓抓到他的时间,戚颦仍旧八风不动,手下稍微一使力,孙采禾眼睛蓦地一下睁圆了。
仿若弹飞一只虫子,戚颦将剑往下压到一定程度后向上挑,孙采禾一下子被甩飞数十米。
她迅速在翻滚过程中调整好姿势,以便落地瞬间就能继续进攻,然而她脚下借力的一瞬间,另一股强大不可违抗的灵力化成水流,缠上了她的脚踝。
孙采禾一时不察,被这道水流摔翻在地,然后顾不上自己狼狈的形象:“刚刚果然没看错!”
戚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周子浙早已被转移到戚颦用灵力升腾起的土块上面,四周绕着的藤蔓也失去了控制,可谓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不要理所当然,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你练剑练了不过十几年,凭什么觉得剑术我比不过你,你的确天资卓绝灵力悍然,可是又有谁告诉过你你竭尽灵力是足以与我相提并论的?”戚颦声线很平稳,没什么起伏,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实力悬殊如此,胜负也分明了。
孙采禾终于再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安静的等待身体之中灵力的流逝。
阵法也已经被戚颦当时那股水流碾碎,只等着孙采禾灵力凝结成新的寰宇珠,这个阻断灵力的法阵也会消失了。
戚颦先去把站在高高的土台上的周子浙接下来,然后带着他回到孙采禾面前,居高临下,语气却很平等,仿佛是一句询问天气的闲聊:“会后悔么?”
孙采禾头发都被打散了,凌乱地披在背后,还落了几缕在面前,看上去就格外阴郁:“你说什么时候,后悔的事太多了,我一时之间挑不出来。”
然后她就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四周静悄悄的,寰宇珠已经将近成形,四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空间。
寰宇珠内部会按照主人的喜好来装饰。
霞光落了满地,晨雾氤氲,湿了天边的一角,灰白的墙面斑驳,苔痕悄悄的绿了下面的石制阶面。
雾气在山间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然而在这寰宇珠中,竟然布满霞光,刚刚几人还是因为在夜里才被拉入腾蛇点位造成的法阵,这会是断断不可能已经到了早上的。
因而这场景只能是孙采禾的潜意识所创造。
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气,就这样扑在在戚颦和周子浙的脸上,两人都不由地露出相同的疲惫的神色。
又是秘境,又是寰宇珠,又来!
到底有完没完了啊!
两人无心去想为何孙采禾的寰宇珠竟然场景是天门山附近的村落,只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一了百了解决事情回到陵水居休息。
戚颦蹲在孙采禾面前:“你好点没有,现在灵台里的灵力被抽了多少了?”
孙采禾面色苍白,捂着腹部没吭声,戚颦又喊了她一声,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不会真的那么傻,把全部灵力都凝练了吧?”戚颦喃喃道。
“师父,她是不是……不是在被抽取灵力?”一直沉默的周子浙倏忽开口。
他一直站的很远,离戚颦也远得很,从戚颦注意到一脸菜色的孙采禾开始,就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
戚颦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周子浙:“看出来什么了?”
周子浙像是课堂上被点名的学生,一惊一乍的抬了一下头,又猛地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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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平遥人,只是途径平遥,在那之前,我曾经被魔修抓走过。”
他说说停停,一句话扭扭捏捏好久才说完,然而他等了很久,这句话也没有回应,再一看,戚颦已经背对着他了。
像是可以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戚颦开口道:“魔修都是从未出现过的东西,莫不是看花了眼。”
周子浙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她应该是被灌输了魔力,魔力本就与灵力相冲,现在魔力在她的灵台横冲直撞,恐怕再不去控制,她的灵台也就废了。”
戚颦效率也高的很,周子浙话音刚落,她就将蓬勃的灵力打进孙采禾的身体。
她声音清冽冷静,像是正在消融的雪声,就这样撞进孙采禾的耳中:“灵台在身体何处?”
然而灵台被魔气吞噬,孙采禾疼的眼泪都要滚下来:“腕……手腕。”
戚颦没管她疼的都抽抽了,向下摸上她的手腕,两指合并,摸了半天:“谁教的你把灵台藏在这个位置!”
周子浙在一旁提问:“你不是说灵台没有固定位置么?”
“的确啊,如果不自己修炼到一定程度找到灵台的位置,它在人身体中就是没有固定位置的。”境界之中,筑基所说的基,其实就是灵台,筑基时基本可以感受到灵台的位置,到了炼虚时就可以彻底掌控灵台了,据说是可以将灵台外化,将天地灵气收归,从而加快修炼速度和效率,之后的合体什么的就更抽象了,不像是真的让人去修炼的。
周子浙“哦”了一声,问道:“既然察觉不到,为何就能确定它就是我们人体本就有的器官或是组织什么的呢?假如是筑基的时候灵力构筑成的东西呢?”
戚颦忙着,并不搭理周子浙,周子浙自己一个人乱想了一会,也不说话了。
戚颦境界没到可以随意修补他人灵台的时候,只能做些无用功,譬如灌输大量的灵力,与魔气发生湮灭,然而只是杯水车薪,魔气所占空间并不多,然而一旦湮灭发生,就迅速会有更多的魔气填补,源源不断,简直让人头疼。
“周子浙,”戚颦叫了一声,“去找找这个寰宇珠中是不是什么地方藏了魔气。”
这魔气太不对劲了,倘若它自身可以源源不断的分化产生,那也太无敌了,那么在苏瑞的身上潜伏的魔气也不会那么快被戚颦消耗湮灭了。
戚颦腾不出手,只好把任务发放出去,周子浙虽然灵根不好,但是对这些东西倒是很敏锐,他很快摸索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小簇魔力在这里绕着转圈圈,像是没什么目的地在消磨时间。
然而一旦戚颦把灵台中的魔气湮灭了一点,它就立刻将自己的身体撑开,往里面塞一点寰宇珠中的灵力,不论红的黄的,冰的木的,它都一口吞下,而后从身体各处,筛子似的漏出细细密密的魔气,魔气散出去后,就继续和戚颦的灵气发生湮灭,就这样循环。
在周子浙发现它之后,它似乎也“发现”了周子浙,戚颦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魔力将一点点的黑色混沌物质撑到最大,就要将周子浙一口吞下,然而还是那一个瞬间,周子浙将手抬起,仅仅毫秒,魔气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吞噬。
19. 灵台(四)
在周子浙吸收完魔力的瞬间,戚颦迅速切断与孙采禾之间的联系,而后伸手去抓周子浙,周子浙根本没什么阻挡的动作,就这样被戚颦扯着衣领拉低了身子。
“你是个魔修?!”戚颦沉声。
周子浙连忙摆手:“绝不是!你听我解释。”
戚颦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周子浙说的话,然后她放下扯住周子浙的手:“你说。”
周子浙委屈道:“其实我刚刚就打算告诉你了,但是你不理我……”
“废话!”戚颦道:“你又不是直接说你能吸收魔力,唧唧歪歪说的都是不重要的东西,孙采禾马上就死了,人命关天谁有空管你之前是个哪个地方的人,只要之前来的地方是同一个就行。”
那种冷漠的感觉又来了,戚颦只关心他与她同为穿越者,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东西。
哪怕是他流浪三年的经历。
现在好不容易有价值了也是因为他突然展现出的吸收魔力的能力。
但好在……有价值。
“我从石头村离开才知道普通人前往一个宗门有多难,不仅仅是路途上的困难,还经常有妖兽袭击无根人,附近有离得近的宗门还能来得及在村里人都被吃光之前救一下,倘若很远,就只能靠自己或是听天由命了,石头村绝对算得上偏僻,路途遥远肯定意外也很多,我本想放弃。”
他停下了,但既然是“本想放弃”,那必然是没有放弃了,果然,他整理好思绪之后继续道:
“我遇到一个人,一个……修士。”
或许用魔修形容更合适一点,但是那个人的气质太过特殊,比起周子浙印象里应当十恶不赦双手沾满鲜血遇到人类就是吃的那种形象相差甚远,或者说就是天壤之别。
那人身着仙气飘飘的白衣,头戴了柳条编织的花冠,歪歪扭扭的,看起来编织技术也不怎么样,似乎也是村口一个谁家孩童,因为喜欢这个大姐姐,编来送她的,她也不嫌弃,戴了那么老半天,直到见到周子浙了,才很是不好意思的取下。
“你迷路了么?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一程吧?”她看出周子浙的窘迫,善意的解围道。
“所以这和你能吸收魔力有什么关系么?”戚颦没有情绪的声音传来。
周子浙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终于挑挑拣拣了一些重点:“我后来在平遥与她待在一起一阵子,她对外的确是那种温和的形象,不过后来我发现,她似乎是一位魔修,被你们称作为灵台的东西,也是她用于贮存魔力的地方,被我发现之后,她教过我一次吸收魔力,但我偷偷逃走了。”
戚颦敏锐地察觉到周子浙已经把这里分为了两个阵营——他认为戚颦无法接受他曾与魔修同流过一段时间的事,但这本就无厘头,戚颦与他对于“魔”的概念基本来源都是现代的虚构故事,而现在,大多数故事都或多或少的对魔这些反派进行了一些美化,她对魔修尚且是不熟,不能确定立场的态度,怎么周子浙反而却把界限划分的如此清晰。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趁着魔力已经被周子浙吸收,先把孙采禾安顿好,好歹之前也是芝风派的首席大弟子,不论她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后续定夺均应该交给芝风派的人。
戚颦没有把自己诸多的疑问表达出来,也没有开解一个人郁郁寡欢的周子浙,两人现在更像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一样。
戚颦对昏迷不醒的孙采禾施展完疗愈术之后,她就清醒了,只是灵力被抽离了大部分,又被刚刚的魔力吞噬了大半,现在几乎算是一个普通人。
多少人穷其一生才能筑基,之后要继续修炼至更高境界,更是难如登天,原本这孙采禾也已经年纪轻轻到了筑基期,最多五十年,必然能够筑基圆满,如此前途无量,实在令人唏嘘。
三人本就彼此算不上了解,萍水相逢,也没什么可聊的,便就这么在寰宇珠的内部空间中坐下,直到寰宇珠中的灵力全然散尽,空间也消散,如同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孙采禾动了动干枯的唇:“大人不问我是谁派我过来的么?”
“我会把你交给芝风派。”她说。
她完全没必要亲自审问,这些小事芝风派就能做,况且竟然肖想刺杀救世主,想知道背后主谋的人有的是,劳烦不到她。
她只需要将事情上报,那群人甚至会因为没有保护好她而自责,当然,想保护她也只是希望她的牺牲用在更伟光正的事情上。
孙采禾很快就能明白戚颦的未尽之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戚颦觉得她的脸色更苍白一点了。
她很快将孙采禾送到芝风派,在门口随意转交给看守的弟子就离开了,孙采禾现在甚至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周子浙有些于心不忍,劝了一句:“就算把她放了也没事吧?她回去芝风派显然没什么好下场。”
戚颦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了,闻言停下了脚步:“我知道你现在一时之间做不到用把她亲手送到更惨烈的惩罚面前来对想要杀掉我们的人进行打击报复,但是放走她,那命令她来杀我们的人也绝不会轻易饶了她,与其让她去面对一个不确定的死法,不如把她送到芝风派,至少那群人自诩正义,绝不会虐杀。”
周子浙“哦”了一声,亦步亦趋跟着戚颦身后:“师父,我现在有一点想回去了。”
戚颦不知道怎么回应,就随口答应了一句,师徒俩走了一段路程,既没有御剑,也没有乘坐其他什么飞行载具,就用最平凡、最普通的方式,走在土地上,他们微弱的呼吸着,轻轻的走着,好似从来没有上天入海、斗转星移的大本领,周子浙悲哀的想到,哪怕回到现代社会,他的思想也或多或少会有所转变,可能需要经过漫长时间的社会化才能回归正常生活,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戚颦了,难怪刚坦白的时候,她只说她的目的就是把他送回现代却绝口不提自己。
也难怪,戚颦至今不愿意教他如何引气入体了。
之前的悲愤、不解通通消散,转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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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情感,周子浙不是话少的人,只是那一刻却不知道说什么,似乎所有想要宣之于口的,都是不能说出声音的。
修真界人人憧憬拥有灵根的人,拥有灵根的人羡艳完全灵根的人,外来的人想要进来,身处其中的恰好是想出去的。
似乎总是可以谴责人不知满足,只是的确,上天喜爱制造遗憾,不得圆满的人难免抱怨,从来不是谁的过错。
周子浙觉得戚颦的选择没有一点错误,他从未正视过死亡,哪怕孙采禾追杀他们,他也一直被戚颦保护得很好,他做不到随意处决孙采禾的生死,但如果一味阻止,反而是轻视了戚颦的生命安全,想通这些不是难事,只是周子浙还是生出了一点迷茫的情绪,似乎就在惘然的迷雾之中,抓不住也看不透。
直到走得脚有点酸了,戚颦才从寰宇珠中拿出八月扶槎,周子浙吃力的往上爬的时候,一阵风托举着他上去,戚颦没朝他看:“风是最没什么用的灵力,因为人人身上都有用灵力构筑的一道灵力屏障,可以阻断灵力对人体的直接伤害,也使得水灵根的拥有者不能直接调用人身体中的水,从而,风灵力唯一的直接攻击方式也被隔绝了。”
她话锋一转:“但是,对于生活上,风灵力可以说是最方便的了。”
“谢谢,”周子浙说,“那灵力屏障也和皮肤屏障一样吗,我看有伤口的话,流出的血液还是可以被水灵力控制的。”
戚颦知道他在找话题,也附和道:“嗯,很类似,但是这边的说法是这道屏障与灵台有关,受伤之后流出身体的血液不再属于‘身体’,也就不会受灵台的保护。”
“嘶,那这灵台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仅能储存灵力,还能把身体中的器官与外界隔绝……”周子浙喃喃道,而后突然抬起头,几乎要碰撞到戚颦,他自己先被吓了一跳,把身体往后,又差点摔下去,还是戚颦拉了他一把。
“在车上就别那么闹腾了。”
周子浙摇摇头,又点点头:“不会了,师父,我是突然想到,这个灵台,会不会就是一个随身的空间?”
“你看,剥离的灵力要储存就会凝练成寰宇珠,而寰宇珠其实就是一个空间,只是不能存放活物而已,但是寰宇珠的主人死了之后,这个空间就突然不仅可以放活物了,来来往往一趟又一趟都不成问题了。”周子浙很是激动。
戚颦若有所思,道:“的确是很有可能。”
“但是那样的话,一想到身体皮肤之内的东西都是在另一个空间就感觉很奇怪呢,难道人只是一个空壳子吗?”周子浙继续。
戚颦:“?”
周子浙问:“师父,你怎么了?”
戚颦怒:“不要很正经的说不正常的事情啊,那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周子浙疑惑:“欸?不可能么?”
你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戚颦不理解,戚颦不明白。
戚颦头一瞥,专注驾驶八月扶槎去了。
20. 芝风派(一)
八月扶槎驾驶如风,本就速度极快,两人本也都到了山脚下了,更是迅速,须臾就到了山顶。
段随遇甫一感知到戚颦的踪迹,就火急火燎的奔到大门来迎接,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但是来都来了,戚颦也就把周子浙扔给他带着,自己御剑回了陵水居。
大家都是装样子,只有戚颦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
虽然吃食上被蓬莱禁了,但是洗澡这一件事戚颦从来没有省力只随便用个清洁咒就算了事,当然也有她用了清洁咒之后仍然觉得膈应,像是根本没有变干净的原因。
她一回到自己院子,就开始用灵力凝出水流,空气中的水汽被抽干会不舒服,戚颦特地在院子里凿了一个池子出来,就是为了随时可以取水用,她外袍不干净,也不想躺床上,就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檀木板凳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
身旁水流自动往木桶中流动,戚颦压根没往那边看,然而水位到了中位线之上一点点就停止加水了,之后灼热的火灵力开始加热这凝结出来的水。
但戚颦故事书才看到精彩的地方,于是她也不管不顾已经热好的水,继续津津有味的看下去,待到她看完这一卷故事,水又冷了,她吸取上次经验,一鼓作气,用更加炽热的一股火灵力把水一下子烧热,之后就舒舒服服躺了进去。
她盯着房梁出神,那种孤寂感和割裂感又来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修真界的生活了,人的适应能力太强大了,强大到她和惶恐。
好像越适应修真界,回到现代社会的可能就会越渺茫。
周子浙今日的恻隐之心也让她很惶恐,是否自己已经失去了现代法律的桎梏和约束,这样强大而又自由的她,真的能够适应没有灵力帮助的日子吗?
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先去考虑这些,重要的是回去,不管是把什么人送回去,总要有人回去。
戚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二里路外的周子浙也陷入思考,今夜注定是一个不能安睡的晚上,两个异乡人就这样,双双思考起那个不确定的未来里是否还有自己的位置。
……
虽说周子浙没按规定时间回来,但这个考验本就是给双方找个台阶下,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并不重要,只要戚颦乖乖把周子浙送过去就行,因而段随遇也没有特地去蓬莱禀报。
但是魔修现世这一事却的的确确是十万火急,哪怕戚颦不想管这灭世之灾,也断没有知情不报的道理,何况把孙采禾送到芝风派也是要上报这件事的,戚颦于是也挑了个时间,去和段随遇说了这一件事。
修真界当然对此极度重视,立即派遣最精锐的一支修士小队去把棘鸣秘境紧急封锁,疏散里面历练的修士出来,一面又召集三宗六派及蓬莱三位长老的代表开展会议,蓬莱出面的这次仍然是司命,各宗自然就是掌门了,哪怕尚且在闭关的,都给他叫起来开会了,可见事件之急迫。
对此,戚颦的态度倒是很平静,没有死期将至的紧张,也没有什么忧天下之忧的大善心。
得闲就饮茶,无事就乱逛,数着日子等名义上的封闭期过去了,自己带着周子浙,随口和段随遇打了个招呼,去芝风派去了。
芝风派的布局就和药宗类似,一个是三宗首富,一个是六派首富,谁说谁抄袭的谁,都能用钱把说闲话的人砸死。
不过芝风派最近倒是很忧愁,不知怎么的,最近一段时间,用于绘制符箓的朱砂都售罄了,尽管花上点大价钱还是可以从海外买点回来,但是这可是朱砂,日常消耗品,大到灭魂符小到聚灵符,天资不够以灵力笔画沟通灵气的,全靠这朱砂,这朱砂断了,就等同于把那群符修的两手给废了。
然而本地的朱砂本就早已被开采了许多,八月扶槎发明之后朱砂价格才被打下去,打到很廉价的程度,这会谁也不愿意花大价钱去买朱砂,都想着先把之前屯的省一省,或许过一段时间价格就又被打下来了。
讨论魔气与魔修的会议之后,芝风派的掌门特地找药宗掌门张沁蓝聊了朱砂价格的问题,张沁蓝歪了歪头:“反正有人买我就都卖了,谁能在你之前截下货,这事不难想。”
掌门了然,是救世主大人呐。
这下不仅没了办法,掌门还没了安心。
那个在器宗闹过事的救世主,她又不安分了啊!
这次还是在他们芝风派,要知道上次这位大人闹完事,器宗掌门就被革职了,之后更是不知所踪,芝风派掌门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感觉自己这位置也算是到头了。
虽说还没来到芝风派,掌门已经开始盼望着这尊大佛的离开了。
人人都知道救世主修行过后蓬莱会给出一大笔补偿,但这补偿也得是他接才行。
芝风派这几天可谓是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四位长老和掌门头发都快想秃了,也想不出来要怎么既不得罪救世主的情况下,解决这次的朱砂危机。
直到戚颦带着周子浙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来了。
掌门:“!”
四位长老:“!!!!”
人在会议室,已被吓晕。
五个人诚惶诚恐出来迎接,发现戚颦只是友好的在……发朱砂。
“来,排队领取哈,一人一份,我第一次过来这边,大家多关照啊。”
戚颦吆喝着,周子浙负责发,每人一袋,里面的朱砂足够绘制起码二十张灵符。
单看一份不算多,但是他们芝风派的灵符由于绘制即可杀敌,内门弟子画好了之后卖出去就能挣钱,为了方便买卖,有点钱没绘符天赋的人也能当外门弟子。
所以人口还是不少的,出手真的算是很阔气了。
不过掌门想到这位是把原本低价的朱砂都截了,又觉得她实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三长老杜芸给掌门使了个眼色:“你去问问?”
掌门只当没看见,笑话,她就知道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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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自己怎么不去,不还是怕自己被当成背锅的。
两人互相谦让,其他长老也不想当出头鸟,还是四长老最为正直,不喜欢搞这些心眼子,带着众人期盼的眼神一人便可敌得过千军万马,风度翩翩的出征了。
“你好,这里不让摆摊。”
戚颦:“啊?”
四长老杜锦义正言辞:“我们芝风派是正规门派,内里弟子都是很有君子的行为操守的,我们不受嗟来之食。”
正在领朱砂的弟子悄咪咪接过愣住了的周子浙拿在手上的朱砂,身后还没领到的各位弟子:“嗟啊,长老,我们很缺这个的。”
杜锦面色划过一点尴尬:“咳咳,考虑到这是救世主大人的一片心意,我还是替各位弟子谢过救世主大人了。”
各位弟子一如学堂跟着老师傅读经书的学生般齐齐开口,拖着腔:“谢、过、救、世、主、大、人——”
戚颦笑眯眯的:“不谢不谢,以后我就和你们一同修行了,不用叫我大人什么的,叫我师姐就好。”
有些活泼的弟子起哄道:“好嘞,师姐!”
接着又有此起彼伏一声两声的“师姐”“师姐好”什么的,戚颦也一一应下。
掌门也趁着这个话头插入自己的自我介绍:“救世主大人,在下杜应梦,往后十年,就有在下带着您学习符修的理论知识与应用了,蓬莱虽说给了您四十年的时间,但据我估计,您的完全学习只需十年,剩下三十年,我会安排各地的除妖令给你。”
妖兽经常为祸人间,各地在蓬莱的要求下,会安排驻守弟子在无根人活动的地方,如有妖兽作乱,或是谁人死后寰宇珠失去控制产生的有害秘境,都会被统称为除妖令,发布下来,三宗六派的掌门会接手这些任务,而后交由门下弟子去完成。
尽管芝风派与无根人的关系并不算密切,但是该做的除妖令还是要做的。
戚颦点了点头:“掌门客气了,既然您教我本领,教我戚颦就可以。”之后戚颦弯腰,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却未曾跪下,客客气气说了一句:“弟子戚颦,见过杜应梦师父。”
戚颦不愿意跪修真界任何一个人,修真界也不敢让她跪,毕竟是他们求着戚颦办事。
杜应梦也赶紧把戚颦扶起来,连连摇头:“戚颦大人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客气的寒暄一会,戚颦继续发放朱砂,得了闲工夫,杜应梦也赶紧从寰宇珠中掏出一捆灵符,看起来有百来张的样子:“戚颦大人,这是拜师礼,您收下?”
甚至敬称尊敬到连疑问句都出来了啊。
戚颦默默接过,已经不知道怎么和这古板老头说话了。
老头也搓了搓手,不知道怎么和这位还没来就给了个下马威,扇了他们一掌门四长老一巴掌,一来就散财童子给芝风派上上下下几千上万口人都备了礼物的戚颦交流了。
哦,散财童子散的财还是扇他们巴掌扇来的。
21. 芝风派(二)
芝风派富裕得很,给戚颦居住的院子也又大又宽敞,戚颦干脆喊住继续带路给周子浙找地方住的人:“这里太大了,他和我住一个院子就行,你把南侧的屋子收拾收拾,待会儿找张床过来就好了。”
带路的弟子爽朗一笑:“师姐真是性情中人。”
戚颦认可的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弄得夸赞的那位弟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周子浙赶忙出来:“我们去找找床什么的吧?”
“哦哦。”那个弟子被一打岔,就干脆把救世主大言不惭的形象抛掷脑后了。
戚颦挑了院子里的一个石凳子就坐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子浙把那位弟子忽悠走,两人勾肩搭背越走越远。
临近傍晚的时候周子浙才回来,灰暗的霞光之下,少年气喘吁吁地背着,一张床。
戚颦笑话他:“今日称兄道弟那位没给你送回来?”
周子浙也跟着笑了一下:“他忙着呢。”
“可拉到吧,”戚颦道,“本就是看着我的面子让承你,你还屁颠屁颠跟着人家就走了,你看我不在,还有几个恭恭敬敬的?”
周子浙耷拉下来,像雨中失落的小动物,然而此人实在是个乐天派,很快就又道:“还是师父你人格魅力大啊。”
戚颦没打趣回去:“芝风派对于无根人的态度很微妙,总的说来就是既有悲天悯人、守护天下苍生的那颗圣人心,又有修士特有的出淤泥不染、不与无根人同流的特立独行,我们要进行计划算不上简单。”
周子浙:“计划?什么计划?”
他更震惊的是戚颦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想到什么做什么的无拘性格,竟然也会做计划么……
“嗯,其实就刚想和你商量一个计划来着,说一下之前的计划没有用就听起来我也思考过了嘛。”
周子浙暗道一句“果然”。
但这么一打岔,周子浙的确也快冲散了刚刚那阵无处安放的难过了。
要说现在就能想到什么,戚颦和周子浙的确也是想不出来,此番也只随便说说,好在来日方长,先了解好芝风派上下权力结构和领导层的态度更是第一要务。
三宗六派都较为分散,唯独芝风派和天门山剑宗在同一片大陆,也就是厘渊洲,风土风俗什么都相类似,这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掌门杜应梦所说的话耐人寻味,符修的确不难,但是极其看重天赋,为何戚颦才与他见过一次,他就放言戚颦只需十年就能学会符箓的知识。
以及蓬莱的态度,在前面的四百年,蓬莱更希望把戚颦牢牢掌握在手里,不仅监禁,更是尽量减少她与外界的接触,这次竟然有三十年的时间给她来进入无根人活动的地带。
除妖令的大部分任务都不在三宗六派,而在无根人所在的地方。
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尽管戚颦难以想到,但是不合作这事她还是很会的,但现在知情太少,怕就怕在就连戚颦的态度也在蓬莱的“天命预言”的计算范畴之内。
到底还是刚来的五十年她被预测态度之后就被吓到了,现如今不管做什么戚颦都想考虑考虑蓬莱那边的那个可恶的“天命预言”了。
据说那是一个飞升为神的人落在人间的神器,不知怎么流转到蓬莱去了,从此蓬莱那边原本是意识集合体的几位都就此如同获得神助。
虽说原本那边的功法以及存在形式就以及足够作弊,但好歹还是有点努力的动力,只要变强就能打,但现在几位能够预测未来,这能力还不知深浅,多少年来戚颦只有收了周子浙为徒这一件事足够打破预测,而且……
戚颦算了算时间,只有一个月不到……
只相差了不到一个月,四百年里,只有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不在预测中的。
虽然听上去很绝望,但也……有了一点希望。
第二日,杜应梦差一位弟子过来喊戚颦前往煮雨洞天进行修炼,戚颦都走出院子了,又突然回头,推开周子浙的房门,打了声招呼:“我要去修炼了。”
周子浙应了一声,戚颦就继续说道:“不用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有事情就闹大,至少闹到长老那边,那边没有人想得罪你的。”
她狡黠一笑:“至少在朱砂恢复原价之前都不想。”
周子浙呆呆的点了两下头,终于问道:“那,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子浙其实无法定义现在心里的情感,像是不舍,但是戚颦与他也才认识一个月左右,要说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真是自己骗自己了,他觉得很胀,像是波子汽水中的泡腾片把水汹涌起来,小小的玻璃瓶几乎不能盛下满溢的气泡水。
戚颦思考片刻:“很快,理论知识挺多的,能不能运用靠天赋,应该不会关我太久。”
周子浙点了点头。
戚颦也就离开了,木门合上。
戚颦踏着随意的步伐走进煮雨洞天,杜应梦以及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看见戚颦进来,也没抬头,反倒等戚颦进来了几步之后,用灵力把煮雨洞天的门关上了。
芝风派的煮雨洞天是在一处山洞之中,很是符合芝风派的地理位置,当然,天门山是在山涧,也很符合。
关上洞门之后这里的光线就暗了很多,戚颦几乎只能看清杜应梦的轮廓,他沉声道:“先前可有了解过符修基础?”
“未曾。”
他了解了情况,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什么了,正当戚颦想要开始修炼的时候,杜应梦又道:“你以为,魔修如何?”
戚颦随口扯了几句,大概就是魔修一旦现世,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百姓苦,魔修不现世百姓身处威胁之中,永无宁日,亦苦。
他随口道,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而后又状似无意地开口:“那你以为,四位长老如何?”
——出现了!
这种无心问的问题才是他真切想要听到回答的问题吧,毕竟不管魔修如何,具体情况她都早已和蓬莱以及众人禀报过了,他也去参加会议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突然询问戚颦对四位长老的态度,这个问题可就很微妙了。
究竟是怕她胡乱出手撼动他的权力地位,还是真心关心这几位长老呢?
戚颦认真回答:“大长老杜珊性格清冷,做事认真细致,也是我很喜欢的那类人,和她一起工作会很愉快;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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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苏性格活泼,思考问题的角度别具一格,对于出谋划策方面很是有奇效;三长老杜芸……似乎兼而有之,处理事情很细致,也没那么古板,四长老杜锦,严肃古板小老头,感觉我接触的机会不会很多,其他方面我也不会了解。”
杜应梦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什么。
戚颦也打量着他。
良久,这掌门才道:“那今日,我便先教你符箓的相关知识。”
“有道是天生灵气,气通天地,灵气本是天生地长,要如何被吸收纳入符箓呢,自然这也就是我们符修的立身之本,也就是笔画了。笔画自然沟通灵气,倘若不用笔画加以规束控制,灵气则会满溢,倾泄流失,那么那张符纸也就没了用处,大多数人的笔画虚浮而无力,不能做到沟通灵气,若是需要吸引灵气,最佳的媒介就是朱砂,此物生于极热炎水之地,本是极阳之物,却又通体血红,灼热似火,生于柔弱之水而质坚,与天地灵气性质相近,因而互相吸引。”
杜应梦声音本就催眠,说的又是长篇大论,还有很多没科学依据都是自己主观臆断的,戚颦听了两三句就没兴趣了,托着腮打瞌睡。
杜应梦一回头看到的就是用很标准的姿势坐在桌子前,然而眼睛却闭着的戚颦。
有什么精神觉醒了,突然很想用什么小小圆圆的东西砸在她头上呢。
忍无可忍,杜应梦决定不再忍着,“唰”的甩出一张冰雪符,戚颦身周立即出现风雪。
就这样,戚颦被冻醒了。
戚颦:“……”比粉笔头更有威力的东西出现了!
戚颦睁圆了眼睛没什么表情,然而杜应梦却从中读出了一种无奈。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那我们继续。”
就要开始的时候,戚颦打断了他:“看起来,您比杜应梦更为古板一点呢,是杜锦长老么?”
“杜应梦”沉默了,戚颦继续猜:“他不愿意教我?还是什么原因,让他教不了我了呢?”
“不是。”他说,“我就是‘杜应梦’,毋庸置疑。”
戚颦继续坐在原地,她本就没想闹事,顺着说道:“嗯,好哦,杜掌门。”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杜应梦随便找了一个简单的灵符教了绘制方法给戚颦,便兀自坐下了,戚颦也安静着自己一个人练习,失败很多次之后,朱砂不够了。
戚颦也停手了:“能去拿点朱砂么?我还以为理论要讲很久,没带多少过来。”
杜应梦这才抬起头来:“不如你先不用朱砂,将笔顺绘制一下,我看看哪里不对。”
戚颦点了点头,开始虚空绘制,笔画其实都很熟悉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画出来的符都是哑炮,根本没用。
然而戚颦将要落下最后一笔时,杜应梦叫停了,只迟了一步,戚颦落笔下去,刹那间,周围的灵气澎湃的涌了过来,几乎都要把这一片小小天地的灵气含量变成百分百。
杜应梦及时捏诀,驱散了灵气,并将戚颦的笔顺打散。
戚颦愣住了:“这……聚灵符,威力那么大?”
杜应梦缓缓回过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天赋太高了。”
22. 芝风派(三)
关于戚颦符箓天赋一事,戚颦自己也有所猜测,毕竟先前的器宗药宗剑宗照雪派,无一不在她开始修炼之后就夸赞,说她天赋极高,乃是百年难见的天才。
其实一开始她在符箓上绘制的都是废符的时候,她才是感觉很奇怪的。
杜应梦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被他打散的笔顺碎片,由于是由戚颦灵力所化,现在已经快要消散了,变成半透明的样子,但是仍然可以从中看出灵力的涌动,以及笔顺真的非常流畅美观。
符修界固有鬼画符的说法,是说如果与天地沟通不顺畅,笔顺之中无法连贯,也就不会美观,真正厉害的人,哪怕随手一划拉,笔顺之中也会蕴含天地灵气,从而看上去就赏心悦目,而天赋不够的绘制的自然就是那鬼画符了。
杜应梦问:“你真不打算主修符箓么?”
戚颦摇摇头:“我学点皮毛就好,目前还是更喜欢药宗的修炼方式。”
什么修炼方式,大家灵台的修炼不都是同一种方式么,不过是具体专业的学习不同罢了。
杜应梦心知这也就是一个借口,具体缘由恐怕也是戚颦自有什么别的打算,于是也就闭口不再提这事。
两人仿若没发生过对话似的,照常一个授课一个学习,待到过了半个月,戚颦才算是小有所成,从而能够离开。
事实上,了解完符箓中大部分笔画大概沟通的是什么属性的灵气之后,相应的排列组合,也就是灵符的组合方式的,除了不知道名字,其余的根据长短、走向、形状,戚颦基本能够绘制出自己想要的效果的符箓,比起掌门之前所说的十年,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这其实就是这样,比起器宗照雪派的背诵,剑宗药宗的积累,这芝风派的符箓就是一个只看天赋的东西,有这个天赋,学的就会很快。
戚颦走出煮雨洞天,她习惯修练完之后就要沐浴,于是忽略在洞口迎接的几位长老,自己灵活的穿过他们几个,淡然的往自己的居所走去,几人都知道救世主喜静,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接着迎接自己家掌门。
远远的,戚颦就听见几个人起哄:“哈,这几天掌门不在,事情都堆起来了。”
杜应梦说了什么,戚颦也没听清,刚推开自己院子的门,就看见周子浙在院子里打扫卫生。
“怎么开始打扫了?”
周子浙回:“自然是听说你要回来了,把这狗窝收拾收拾。”
戚颦笑骂:“芝风派精心给我挑选的住处,生怕怠慢了我,到你嘴里就是一处狗窝?”
周子浙没搭话,盯着戚颦看了小半会儿,女孩修炼了小半月,衣裳没什么不整洁的,只是头发……半月前她从棘鸣秘境过来就是随意一根发带绑在身后,一缕两缕的头发哪里能全部扎得住,偶有风起,便吹在面颊上。
风一吹一吹,她也偶尔去额前捏住头发往耳后塞。
周子浙道:“你不会扎头发?”
“什么话?”戚颦反驳,“我只是想保留一点现代人的特色,不想扎古代人这繁复的发型。”
周子浙把戚颦推攘着送到板凳上,解下戚颦头上长长的丝带,先放在一边,用手把头发分成两段,对戚颦道:“你能不能把这条丝带分为两半?”
一道凌厉的风刃,将翠绿色的丝带斩断,戚颦没出声,显然也在好奇周子浙要做什么。
周子浙将戚颦一边的头发编成辫子,丝带不长,她编的也不多,不到两指长,剩余的伴着一截丝带垂下,周子浙又把末端绑上,系了一个蝴蝶结,另一边也如法炮制。
不一会儿时间,戚颦的头发就都被周子浙绑好了。
戚颦虽然本身已经是四百零了将近二十岁的老人,但是身上穿的还是青春活泼的款式,加上这样两个辫子,更显可爱,周子浙越看越觉得自己编头发的技术还是太好了。
戚颦的声音就在这时幽幽响起来:“好看是好看,难道你每天都给我编头发么?”
周子浙心想那也不是不行,但是又觉得那样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热情了,刚打算摇头,就看见戚颦两指绕着自己的头发,似乎也并不着急他的回答:“可以啊。”
戚颦抬头看他:“什么?”
周子浙重复了一遍:“可以,我觉得可以,反正你又不会梳头发,又不想梳这里的发型不是么,再说了,我现在也知道了,还想回现代的话,最好不修炼这里的功法之类的,那我闲着也是闲着嘛……”他絮絮叨叨地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
戚颦认真听到最后,点点头:“都说三千青丝同情丝,谁知道你什么心思。”
周子浙恼羞成怒:“不梳了,梳个头发还晚节不保了!”
“欸欸欸?”戚颦赶忙顺毛:“我开玩笑的。”
少年把头发一甩,把刚刚撇过去的脑袋转回来:“看在你是我师父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了。”
戚颦“哦”了一声:“那我还真是感谢你了。”
“谢恩就免了吧,修真界哪来的皇帝。”
……
芳草满地,煮雨洞天附近的灵气充裕,连带着灵草果木也都茂密得很,杜应梦眼睛中流露出一点哀伤,又像是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般倏忽失焦,良久,他从打坐的状态爬起来,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踉跄着走了两步,去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的杜苏恰好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赶忙放下手中的汤:
“我扶着您。”
杜应梦摆摆手:“不必了,先把最近棘手的事务交给我处理吧。”
杜苏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但很快道:“好的,掌门。”
然后她又斟酌着开口:“那位救世主大人,明天应该又会过来了。”
杜应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杜苏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杜应梦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苍白,只好忍住了。
她将杜应梦送回到他的住处,回来时就看见戚颦蹲在那碗汤前面。
她被吓了一跳:“戚颦大人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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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说起来,上次审问的那位孙采禾……”
戚颦打断了她:“没必要转移话题,而且真的很生硬。”
杜苏甩了一下头发:“是吗?但除了你,倒也没有别人怀疑过我呢。”
“那很不巧,你露馅的时机不多,这次就算一次,恰好我在场罢了。”戚颦语气淡然,仿佛真的只是巧合。
但戚颦太坦然了,几乎是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都说出来的同时还捧了她一嘴,不像是发现秘密,倒像是逗弄宠物,似乎现在芝风派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而她的所有行为逻辑她们还不能理解。
就比如大量收购了朱砂之后,为什么又要把朱砂分发给他们,又比如分明是被她们芝风派首徒孙采禾所追杀,又为何将她送过来之后再不过问。
在不了解这些事情之前,杜苏始终无法相信戚颦就是一个她所表现出来的这样的平和、淡然,甚至有点善良的人。
以及……至今戚颦都没有说出她发现的秘密究竟是哪一个,虽说她是已经可以比肩药宗掌门张沁蓝的存在,但是那碗汤并不是用来治疗掌门的。
“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我现在要把这碗养神汤送给掌门了,戚颦大人随意,我先离开了。”杜苏没打算纠缠,说完就要离开。
戚颦看着她不卑不亢稳重又坚定的步伐,一步,两步,三步……
女孩回过头,淡紫色的衣裙上,小小的、看起来很像薰衣草的花朵粘连在一起的穗穗也跟着划了一个弧度:“你说你发现的事情,是什么?”
“二长老不是觉得我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件么?怎么又要问我了。”戚颦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没继续拐弯抹角,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我觉得你们掌门,是一体双魂。”
戚颦本想说是人格分裂,但考虑到这里是修真界,医疗水平还没到能理解什么叫人格分裂的程度,说了也是听不懂,还要戚颦费劲的解释,还不如自己说严重点,也通俗易懂一点。
“什么双魂!”杜苏喊出口之后立刻明白自己失态了,平稳了情绪之后才说:“掌门他,看似是身体中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实际上,那都是他自己,只是好像,是把同一个自己给……硬生生割裂成两半。”
一半是天纵奇才,以极强的天赋让自己的境界在修真界排上名号,让其余门派无一不忌惮他们芝风派,守护安全;一半思虑深远,永远为芝风派发前途做打算,将大大小小的事务、重担都压在自己身上,用孱弱的凡人身躯扛起掌门之责。
这都是他,都是杜应梦,只是而今,这两种的他,不会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而已。
但杜苏始终记得是他那时和蔼地牵着她的手,问她:“是冰风木天生三灵根啊,要不要跟我回山上修行啊?”
年幼的杜苏刚经历过从妖兽嘴下死里逃生,眼泪还在眼眶里将落不落,仍然倔强地点下了头。
那是知遇之恩。
23. 芝风派(四)
不仅仅是杜苏,四位长老全都知道掌门杜应梦人格分裂一事,而且弟子中能看出来的也不在少数,那都是建立在他们都极其信任、爱戴掌门的情况下,因此也绝不会担心他们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在没有一个人告密的情况下,戚颦仍然能够知道这件事,这就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杜苏再也不敢小看戚颦了。
她斟酌开口:“不论您怎么看,现在就让芝风派掌门倒台也不会是明智之举,再说了,您既然打算这时候告诉我,就说明您有别的筹码需要用这个交换。”
杜苏绝不蠢笨,她继续道:“近些年您在各宗所做所为,虽说我们没有干预,但也大概能够明白,您有意推动无根人和修士之间的关系,那么您是否要用这件事情的保密,要求我们放开部分无需灵根也可以做到的事情给无根人?”
“何以见得呢?”戚颦仍然笑盈盈的,“本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并不紧张吧?”
本来杜苏给了台阶了,戚颦偏偏不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次紧张起来,杜苏的手心都沁出一层薄汗,几乎已经做好了戚颦随时发难,而她只好英勇牺牲的准备。
然后戚颦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前面的一根辫子推到自己背后:“别紧张,我没恶意,只是想看看他的情况。”
杜苏没放下警惕:“掌门绝非魔修。”
戚颦无奈:“我没怀疑这个。”
女孩依然没松口:“也绝非被夺舍。”
“也没怀疑这个。”
杜苏终于迟疑着点头:“……那我带您过去。”
戚颦总算得了这姑娘松口,虽说这其中她自己心血来潮的逗弄功不可没,但戚颦还是感觉自己真是干了件大事。
两人并不着急,戚颦是真的就不着急,杜苏是想磨时间,反正这会儿这养神汤也早已凉了,不如慢点过去,不管那边几个人能想到什么办法,先把这边的情况报告上去,也让他们有点时间可以准备。
于是,两人径直走到杜应梦的卧房床榻前的时候,另外三位掌门也早就到了,正面色凝重,显然也没想到这救世主非要过来看看是为了什么事,反正不管什么事,绝不可能只是过来看看。
信这个的话还不如相信周子浙真是她看外表选的。
总之戚颦笑眯眯走进来的时候,这几位都虎躯一震。
来了来了,不管什么暴雨疾风,都要来了。
谁知戚颦来了第一句话却是:“今日我不能看作是救世主的身份,掌门大人也别当我是徒弟,您当我是药宗现任掌门张沁蓝派过来的代表就行。”
她这话一出,几位长老都稍微有点不知所云,只有杜应梦垂着头,神色藏在阴影之中,似乎是并不意外。
杜芸不想继续听谜语,干脆把话都挑开:“张沁蓝与我芝风派有什么关系,她又要说我们的布局是抄的她们药宗么?”
戚颦还没来得及回话,杜应梦就率先开口:“别着急,我来说吧。”
他语气深沉,老态龙钟,显然应该是那个有灵台的“杜应梦”,他一发话,大家都缄口了,毕竟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真要打起来,不论对谁都有所不利。
“我想趁着今日救世主大人在场,向你们解释一下,我的思想分为两个的原因,也就是……我想坦白一下我的罪孽。”
在场无一不震惊脸,但都默契地没有出声,等着杜应梦继续说下去,就连本打算开口却被杜应梦打断的戚颦也没有继续说话了。
“我……愧对药宗张氏一家!”
他泪眼婆娑,却嚎啕着喊出这句话,也有了几分老夫聊发的豪迈,只是鹤首苍颜,涛落霞西,这句话说出来的太晚了。
太晚了……太晚了……
杜应梦一滴浊泪滚落,大长老杜珊是杜应梦独女,见此情此景赶忙半跪在床榻前,去擦他脸颊上的泪痕,杜应梦颤抖着轻轻拂开她的手,继续道:
“张沁蓝之父张渊曾经带过一个原本并非修士,却生出四个灵根的无根人回药宗,蓬莱当然不能接受这样来历不明、甚至诡异的女孩与他在一起,这不仅违背蓬莱的生育控制,灵根筛选计划,也有很大的风险,譬如这样的灵根是否有危险,这些难以定夺,蓬莱为了规避风险就要把这个无根人关锁起来。”
“现如今药宗的监狱其实是改址过后的,张渊把监狱建在煮雨洞天之上,不过这事是请示过蓬莱的,蓬莱……当时竟然也同意了。”
戚颦眨了眨眼,心道那应该是那个什么天命预言预测到这个监狱将来可以用来困住她,并给她一个下马威,毕竟不管后来她怎么大闹修真界,刚开始她畏手畏脚有一点原因就是被这刚来就把她关进监狱的态度给吓到了。
但她没开口,安静听着杜应梦继续说,她很懂得什么时候真的不应该说话,就好比,她暂时也没把棘鸣秘境可能是张渊或是浮灯的秘境这一事说出来。
“……张渊只关了那个无根人三个月,之后蓬莱找他要人,他可能知道把那位无根人交上去也是天人两隔,此生终难相见了,于是他在一个雪夜带着那个叫浮灯的人跨越宽阔无边际的海,那时还没有像八月扶槎这样高速的方式渡海,他不眠不休,带着一个人御剑飞行了八日,在我门外,披肝沥胆,句句泣血,求了我一夜……”
说到这里,他再难掩声音,哭出声来。
戚颦所见杜应梦第一面就是那个善谋善断的“杜应梦”,准确来说,之后每次接触的,都是那个更善于交际的杜应梦,她真正的与这个有灵台,能修炼,而且水平绝对不算低的杜应梦的接触,只有在煮雨洞天的几句关于符箓的探究,那时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实在困倦,也没什么机会有深入的交流。
此番听他开口,戚颦总算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抛头露面的都是另一个人格了,原来这个强者的人格只会修炼,乃是确确实实的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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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几句往事就要哭鼻子啊。
……
杜应梦至今仍然难忘,张渊在雪地里求了他一夜,他也一夜难眠,年少时仗剑饮酒的豪言还在耳边,他却再难用少年心性看待世间的一切难题了。
于他年少时,不过是一句“进来”的仗义执言,他敢于看轻万千,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浮尘一粒,但现在,这粒浮尘落在他肩上,让他直不起腰,他今日放他进来了,蓬莱追查过来时,他的妻子怎么办,他刚出生不满百日的女儿又怎么办?
尽管蓬莱只说是看管,但谁都知道,蓬莱的目的始终是挑选出灵根将近完全的人最后造出一个完全灵根者,那么一个无根人生出了四条灵根,他们势必会去想:这样的技术能不能被掌握,能不能生出更多,能不能用在修士身上。
也就是说,浮灯此去,非死即伤。
这亦是他本轻视的浮尘,而今砸在了他曾经最好的兄弟身上,也砸在了他身上。
然而东方泛起鱼肚白,杜应梦终究打开了门,修真之士本会在身体自然生长到最佳状态后停滞生长,始终保持最佳状态直至修为凝滞,然而当时,尚在日夜修炼还不会觉得累的年纪的杜应梦一夜白头,张渊胡茬满面,进来第一句话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杜应梦想说不必道谢,可话到嘴边又张不开——他让张渊等了一夜,张渊恐怕也知道他的压力,也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年的少年。
他也知道,张渊也不再是少年了。
他们都怕了。
杜应梦再难用曾经的心性看待张渊,和那个让他憔悴的人。
他托自己的妻子闻人真照顾他们自己几乎是日日泡在芝风派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之中,他用忙碌麻痹自己,告诉自己长大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难题,只是他的格外痛苦罢了。
但到底是出事了。
因为他太紧抓芝风派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他的手段又堪称狠辣,芝风派这样人口多、杂的门派不服管教的人也很多,有人打上了闻人真的主意。
那些暴乱的人绑架了闻人真,好在闻人真自己战斗力绝不可小看,一把爆破符炸的他们哭爹喊娘,然而这样的事情还是吓到了杜应梦。
杜应梦想到了:如果,蓬莱也对闻人真下手了呢?
他不能护得住,闻人真也自救不了,他开始担心,日复一日的想着某日蓬莱上门兴师问罪的场景,午夜梦醒,他梦到的都是闻人真浑身是血,哭着拉着他的手,让他照顾好杜珊。
他无数次生出撵走张渊和浮灯的场景,又及时地扼杀了这种思想在脑海中形成。
但蓬莱就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利剑,他不得不为自己和妻儿的未来考虑。
杜应梦几个晚上不眠不休,终于想到了一个,算不上办法的办法。
如果这个世界上,出现第二个生出灵根的人,那么蓬莱的目光也就不会紧盯张渊二人了吧?
24. 芝风派(五)
杜应梦找到杜锦,只花了半月的时间,水木双灵根,足够引起重视的同时又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哪怕消失了,也可以用妖兽暴动来解释。
他把这个孩子带到芝风派,就关在煮雨洞天之中,那时杜锦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却干什么都很淡然,似乎总是胸有成竹,胸有成竹的杜锦断定:“掌门大人,这里灵气浓郁,是给我修炼的吗?”
杜应梦哑然,僵硬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就要走,他怕自己再呆下去,就忍不住要双腿发软了,年少时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正义的人,没想到全然相反,他成为了自己不齿的那种人。
他也没在煮雨洞天外呆太久,而是很快就去敲上了张渊的房门,几日不见,他更憔悴了脸上虽然都是狼狈的痕迹,却也没时间收拾,因为浮灯的情况更差。
她被关在药宗监狱三个月,几乎是消瘦得见了骨头,又跟着张渊飞了八日才回到这里,更是筋疲力尽,发了烧,整日整日昏睡着。
张渊将门开了条小缝儿,自己从那边挤了出来,声音沙哑,像是吞了三天的树皮:“杜兄,这几天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吗?”
杜应梦摇了摇头:“没事……你先去照顾浮灯,我想着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张渊露出感激的表情:“已经够打扰你了,我们……再躲最多一月,便会离开。”
杜应梦呼出一口气,呼吸重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张渊离开了,杜应梦也赶紧回到煮雨洞天的洞口前,他浑身颤抖起来,有一瞬间,他想呕吐。
但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
那床上躺着的,分明已经不算活人,只是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张渊出来时,那具尸体竟然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杜应梦,或者说,盯着张渊离去的背影。
人间有愤怨厉鬼的传说,但那只是无稽之谈,况且浮灯恨什么,又怨什么?
杜应梦从惊吓中回过神,思路才渐渐清晰,那绝不可能是厉鬼,而是因为浮灯不知来源的四条灵根。
按理来说,灵根是各种组合都有可能的,因此浮灯的四条灵根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哪里来的,但浮灯现在对张渊盯得很紧,他只叫出来聊天就被浮灯紧紧盯着,不能确定如果把张渊带到隐秘、安全的地方,浮灯会不会更被刺激。
显然从张渊这边他是再不能了解到什么有用的了,杜应梦把目光转向药宗。
几番打探,他又知道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浮灯不是垂叶洲本地人,而是他们厘渊洲的人。
知道这个就好调查了,杜应梦很快查出浮灯的原籍,竟然是山脚下的棘鸣村人氏。
棘鸣村早已覆灭,杜应梦还以为是全村都惨遭当年的瘟疫,尽管很快查明那场瘟疫多地爆发,但只有棘鸣村伤亡惨重,杜应梦本还自认倒霉,偏偏就是在自家山脚的无根人聚集地,后来的关于芝风派对无根人的态度差,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
天知道杜应梦有多冤枉。
但是这不重要,杜应梦赶忙派遣人去调查棘鸣村的村志,无根人虽然迭代很快,传承没有修士那么完整,但也相应的做了很多避免断代的措施,比如撰写村志。
杜应梦本想看看关于浮灯的父母,毕竟记录到村志之上,需得生平,浮灯尚且在世,应该不会有太多记录,但他翻了很久,才看见只有一句:“岁寒人饥,乡民多疾,有医浮灯游经此乡,施治皆愈,遂居村中不复去。”
她本是外来的,不是棘鸣本村人。
线索到这里本应该中断,但杜应梦又翻看了其他一些人的记录,这才发现这份村志有过断代。
说是断代其实是说多了,只是缺了自打浮灯定居前四年的,这年份太短,本来可能只是正常没有记录的小事,但杜应梦注意到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四年前最后一个记录是一个叫静兰的女孩,当然既然记录,那肯定是已经过世,她死时才四十七岁,但生平记录直到四十三岁,之后最重要的是因病去世还是意外去世都没有写明。
中间有缺少的可以当作是没有记录,但死亡没有认真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毕竟棘鸣村屁大点地方,说是村志,其实也是族谱了。
何况此人其余生平经历都写得十分详细,总而言之,这份村志是的的确确少了四年的记录。
但这缺少的部分是否和浮灯有关呢?
现在时间紧迫,到底追查这无故消失的四年是否值当。
四年的缺少更大可能是那个叫静兰的女孩有了什么奇遇,而非是因为四年之后的浮灯,杜应梦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不继续追查这个问题了。
与其畏畏缩缩,不如直接刚上去。
他说干就干,当天就攥着一把符箓冲进张渊的房间。
而后他看到了张渊永远不会看见,他也绝对不会告诉张渊的一幕。
那张小小的床榻上,帷幔飘动,帷幔之后,几百具骷髅攒动,挣扎着、苦楚着,犹如被囚禁的灵魂,不得安息。
白骨之间,是面色红润的浮灯。
听得动静,她缓慢地从床前坐起来,挤掉了几块乱动的骨头,她望向来人,显然也是认识杜应梦的:“掌门大人,别来无恙?”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杜应梦抛出手中的爆破符,响声过后,杜应梦也迅速跳出狭小的房间:“勿须要躲,我知道伤不了你。”
他方才在庭院中站定,浮灯就施施然从房间走了出来:“许久未见,叙旧的话都说不得就要动手么?大人真是不解风情。”
她语气柔和婉转,似乎真的是在抱怨,然而下一秒,她手中就凝出一颗水球砸了过来,杜应梦才躲过,就看见水球继续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这水本就无相无形,根本不怕浪费,砸不中就继续就地取材,根本没有竭尽之时。
杜应梦还在躲避这些水球,身影虽说敏捷,但被逼得到处乱窜,相比之下,浮灯就气定神闲多了,他咬牙:“而今你究竟是浮灯还是那位?”
“你以为呢?”浮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若是这个问题那么重要的话,本座就不必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那么久了啊。”
“那我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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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问题,”杜应梦继续道,丝毫不给自己的嘴空闲的时间:“浮灯存在么?”
“浮灯”将攻势缓慢下来,似乎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然,我只是暂存在这里,这具身体仍然是她的,不会因为我在而变成一体双魂。”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本座也并不爱好夺舍。”
杜应梦已经应接不暇,虽说凝出水球,砸过来,这就是最简单不过的攻击方式,奈何水球源源不断,并且能够轻易破开灵力屏障,因而每次被打中,他都算是在用凡人之躯在硬抗。
水球速度还不低,他被砸的头晕眼花,很快躲闪的速度也慢下来,但“浮灯”并不打算杀他,见他没力气继续动手了,便也停下攻击:“我也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掌门能不能替我回答?”
杜应梦单膝跪在地上,他被砸得五脏六腑都生生的疼,实在说不出话,但这“浮灯”的问题也不需要他回答:“本座想去一趟蓬莱,你将我送去,如何?”
她并不经常自称本座,但一旦这样称呼,那就不是在商议事情,而是通知,尽管杜应梦没有和这位传说中的“引言长老”接触过,但传闻听的不少。
她传闻最多,蓬莱三位长老中,也属她最为神秘,意识体的存在也让她面目不清,音色不清,性格也不清。
但不管怎样,一个蓬莱的长老,想回蓬莱办法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她何必非要通过借助浮灯肉身的方式回去呢?
杜应梦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带着嘲讽的语气问出来了,或许是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越发觉得自己做事像是年轻的自己的,不被拘束着,想说什么说什么。
但引言也没生气,也没解释,只是略有点烦躁地再问了一遍:“可以吗?”
这下杜应梦又沉默了,他像是在思考,其实大脑中真是一片空白,想继续追问点什么问题也想不到能问什么,最后木讷地开口:“那你会把浮灯还给张渊吗?”
引言用自己的食指撑住自己的脑袋,笑盈盈地:“还给张渊做什么?回他的药宗继续把我可爱的浮灯妹妹关进地牢中么?他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杜应梦再没什么问题,他任由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需要我怎么帮您,引言长老?”
引言蹲下,与他平视:“我要,你杀了浮灯。”
杜应梦回绝得很快:“不可能。”
引言早就料到他这个反应,继续道:“你不杀她,我便杀了你女儿,逼得你妻子闻人真杀我。”
杜应梦捏紧拳头,难以抉择,他们焦灼着,身后却有一道清亮的声音。
“要杀便可?连我也行?”
是闻人真。
引言抬起头,看向逆光中的女人:“是。”
她继续道:“好,那我杀。”
杜应梦猛然转头:“真姐!”
“你既然不是浮灯,就早该滚出这里,如今害的我闻人真一家都不得安生,真是,死了也活该。”闻人真道,“小梦,你记着,帮助别人的前提是护好自己的家庭,倘若你收留了她,只能让自己妻女的性命受到威胁……”
“那此人便应该滚出去。”
25. 芝风派(六)
闻人真提着一把剑,面无表情地说:“你既然狠不下心,这件事就由我来做,你若是还敢拦我,我便连你一起砍。”
杜应梦胡须都吓得颤动起来:“你有话好好说,她是蓬莱的引言啊……”
“她就算是引言今日亲自站在这里,我也要杀,杜应梦!她是怎么威胁你的,又是怎么给我们芝风派带来威胁的,你自己讲这个义气……”闻人真看了引言一眼:“何况这甚至都是个陌生人,也不知你哪来的义气。”
“但我闻人真不论这些,我只想保护我我年幼的女儿,和我懦弱的相公!”她一字一句,毫不卑怯。
“若是有朋友不顾我家人安全,我便舍了这朋友;若是有什么权势滔天的人威胁我,我拼了命也要让她活不下去。”她继续道。
杜应梦听得出来,这是在暗暗点他,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她所说的都分明是应该做的,是他身为家庭一份子的责任,但他却没有尽到责任。
“好啊,”引言听完她的一番慷慨陈词,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来杀我。”
闻人真也不再继续废话,倘若她已经做到这一地步,杜应梦仍然固执己见,那只能说明他并非良人,斩断威胁后她自会带着杜珊离开。
然而在她剑尖指向引言的瞬间,一张聚灵符被以迅疾的速度贴了上来。
闻人真嘴角轻微一勾。
但引言竟然并不闪躲,只是眼神死寂,安然等待着她的死亡。
在剑即将接触到她的瞬间,她的眼神变了!
惊恐、慌张,和不知所措。
但闻人真丝毫不犹豫,就这样一剑刺了过去。
剑进入人体的感觉闻人真本再熟悉不过,然而哪怕对于修士,刺入浮灯身体的剑也太容易了一点,闻人真抽离出剑,而后看下去,倒下的尸体已经腐烂,很快化为一滩血水。
她略有些迷茫,但只是担心自己没来得及补刀就让她跑了,便转头看向杜应梦:“引言呢?”
杜应梦摇头:“本来就不可能杀掉她的,那可是引言。”
闻人真一想也是,继续问:“那你打算怎么和张渊说呢?”
杜应梦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替她擦拭手上的血污:“我如实和他说。”
“那倘若他责怪你呢?”
“那便责怪。”
闻人真没抽出自己的手,而是用另一只手拍打了一下杜应梦认真擦拭着的手,杜应梦不明所以,举着被打红的手一脸无辜的看着闻人真。
“那他怪你呢,一怒之下要杀我呢?”
杜应梦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但他只是想问题天真,并不是没脑子,只需要让他自己想一会儿,他就会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说话的艺术,把她和杜珊从这件事之中摘出去。
至于他自己,说实话,闻人真其实始终相信张渊和杜应梦之间的感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若是听说是闻人真杀的浮灯,那他说不定会失控,不问缘由就要来杀她,一命抵一命,但如果是杜应梦,他肯定会问原因。
友情与爱情一样,都是会让人变得盲目夜壶让人迟疑的东西。
闻人真自认敏感多疑,不也这么多年对于杜应梦不离不弃么?
她年少时是最不信任爱情的,可见爱情的确让人麻木。
闻人真并不狠辣,她听杜应梦提起张渊和浮灯时,也是可怜的,但这是建立在他们的存在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的情况下,如果会影响,那么她也可以当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毕竟名声才值几个钱,死了可就是真死了。
她才不相信蓬莱会因为她尽心尽责恪尽职守守护了那么多年人间就对这件事轻轻揭过,这可是事关蓬莱百年乃至千年的大计划。
当然,修真界要有千年历史还得要三四百年,这升咖一事并不着急,但百年计划也不是能让她随意践踏的。
她嫁入芝风派就没觉得以后有什么事自己能有话语权。
但大人物从不把她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她这个小人物为了自保,不小心弄死了大人物们需要的人,也是无可厚非。
闻人真想着,就打算回去。
谁知地上血水牵丝凝线,径直射出,直向杜应梦,杜应梦是给符修,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个辅助,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好,这种速度他根本躲闪不及!
闻人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过去,像一支离弦的箭。
血线贯穿了她的身体,融入她的经脉之中。
她生生逼停横冲直撞的血线,就让它停留在自己身体之中。
“你在干什么!”杜应梦大喊。
“够了!蠢货!她……引言根本没想留活口,我不能把血线放出来,否则……”她说不动了,实在没有力气了……
好累,血线竟然那么蛮横,她只是将它困住,就觉得身体犹如浸泡在熔岩之中,烈火焚烧,不过如此……
否则,你也会死啊……
闻人真是剑修,本就很是强悍,就这样她竟然还没有死,她挣扎着去推杜应梦,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几乎让她一句话说不出来,但是她仍然坚持说着支离破碎的字句:
“……快……走,血线肯定有范围……你不能死……还有、还有……杜……珊……”
杜应梦哪里肯走,好在这时被浮灯支走的张渊也回来了,药宗掌门,还能一个人带着浮灯与自己宗门、与蓬莱、与世俗斗智斗勇那么久,此人无论心性还是境界,都要高于杜应梦,对危险的判断能力也是。
于是他很快打断了杜应梦,迅速以治愈功法为闻人真疗伤,顺便询问情况,在杜应梦开口说第一句“浮灯身体里面还有一个引言”的时候,就差点让张渊走火入魔。
好在多年行医的医德及时把他理智拉回来,否则闻人真恐怕得走的更不安稳了。
他一边施展药宗的治愈秘术,一边不要钱似的从随身的寰宇珠中不停的掏灵丹妙药塞给杜应梦,杜应梦也不愣神了,很快反应过来就往闻人真嘴里塞。
但情况没有好转,张渊又将灵力往闻人真身上输入了一点,发现还是毫无用处之后才摇了摇头。
杜应梦喘着气,又不敢呼吸太重,害怕这是现实,又害怕自己逃避之后再也见不到闻人真了,他眼泪砸在闻人真的身上都要去擦,分明闻人真身上已经满是血污,他却只是想,这滴泪会不会太重了,所以闻人真被砸到了,再不能起来。
张渊见他这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着伫立。
一夜间,两个人失去了他们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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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张渊离开回了药宗,杜应梦也经常陷入抑郁,在之后的某天人格分裂了。
……
戚颦听完故事倒是没什么感触,杜珊远远的站着,杜应梦始终在忏悔,向杜锦,向杜苏,向张渊和浮灯……
她默默看着他泪流满面,等周围安静下来她才开口:“那我呢?”
她自己大概也觉得这句话无厘头,又补充了一句:“那因你错误判断死去的母亲,和从下没有母亲的照顾的,我呢?”
杜应梦低着头。
“你总是这样,你其实不是不知道,你只是始终逃避,现在你仍然安心当你的掌门,你看,当年你轻飘飘让药宗的那两个人进来,害死了我母亲,也害的他们一对鸳鸯离散,现如今只有你好好的当着掌门,风格无量。”
杜珊说道:“你从没有失去过什么,也什么都不在乎。”
这话就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了,但总的来说,她和戚颦想法差不多。
无论当年孰是孰非,现如今杜应梦的精神状态又是怎么样的差,好歹活着不是,都把自己混成修真界老化石了,不说蓬莱那些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他已经是修真界年龄最大、资质最老的存在了。
若是愧疚,说难听点,也就只剩愧疚了,补偿是一点没看见啊。
不说青灯古佛,好歹得吃吃素食关关紧闭吧,天天那么潇洒自在,好似当年是闻人真自己找死一样。
戚颦看不惯,但是戚颦不说。
因为有人说了。
戚颦吃着瓜听着杜珊对杜应梦桩桩件件的质问,越听越激动,时不时帮杜珊说几句,要不说杜珊是她很喜欢的那类人呢,虽然也有自己的控诉和怨气在里面,但也时不时夹杂几句对自己权力的争取。
她就这样夹枪带棒,再加点软磨硬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杜应梦也就承诺下来今年就会进行权力交接,把掌门之位传授给杜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起码这事情也不会再反悔,毕竟救世主本人也在这呢,想反悔得让全天下嘲笑去。
吃瓜到这里也是差不多结束了,戚颦也开始为自己谋划:“但是杜珊那时候新上任,恐怕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传授符箓知识这一事,应该还是杜应梦杜掌门来吧?”
杜应梦点头:“自然。”
戚颦还要继续问什么,另一个人却按耐不住了,杜苏问道:“那么,救世主大人是怎么看出来掌门是……心性神不一的呢?”
什么心性神不一,未免也太拗口了,戚颦默默纠正:“是人格分裂。”
她用那种老成的语气说道:“见得多就知道了,毕竟本人与你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是从杜应梦迷茫的问她各个人的性格那里,第一个问题是“魔修如何?”,第二个问题是“四位长老如何?”
两句话都用了差不多的句式,以这群读书人的性格,哪怕是同一个问题也要换成不同的几种问法来问,何况这俩问题问的对象于他本人看来还一好一坏了,避嫌也会换个问法的。
戚颦那时候就怀疑了,后来看他教书的时候又换了个人的样子,还自己悄悄探查了,确定不是修真界这边的路子之后,她才敢肯定——
原来是人格分裂啊!
26. 继位(一)
继位大典这事和戚颦无关,戚颦没去操心。
另外也不知道谈话那日是怎么回事,每每戚颦想要提到朱砂一事,几人就总是岔开话题,戚颦开了两三次口之后也就放弃了。
反正这事急得从来不是她。
退一步来说,戚颦就算画符也用不上朱砂,她还是初学,不能控制自己笔顺中灵气浓度,哪怕用朱砂也只会因为浓度太高而报废。
然而戚颦在房中复习符箓的笔顺,只是因为纯用灵力绘制不仅消耗灵力,可能以现阶段的她来说只是消耗,她暂时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灵力的注入量,总会不小心塞进去大半,不仅对于符箓毫无帮助,甚至很消磨她灵台的灵力,于是她练习暂时用的是普通毛笔,普通墨水。
戚颦对自己要求很高,她希望自己能在无知觉的情况下靠本能就能绘制出符箓,当然这肯定当不了保命技——要是真到了保命的时候,那些主攻杀招的都救不了她还能指望这辅助?
纯纯就是戚颦对自己要求高高习惯了。
于是她开始一边绘符一边神游,而后她笔尖一顿,一滴漆黑的墨水坠在纸上,晕开一大团。
她想起来一件事。
如果杜应梦真对朱砂价格那么紧张的话,他那时候就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当年他人格分裂的真相,而且当时被众人情绪裹挟着,戚颦难以去感受到自己的情绪,现在细细想来,不对啊,被救下来的也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恩情放松对杜应梦的怀疑呢。
就在这样的纠结之中,戚颦抓住了一点思绪,杜应梦继位给杜珊,究竟是有什么私心?
戚颦不相信一个人是没有私心的,哪怕他真为了让杜珊得权,为了自己的女儿,那也是一种私心,只是戚颦不觉得他是为了杜珊,毕竟他要传位八百年前就传了,现在担任掌门的就他年纪最大,你说是他真心想传位吗?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急于把掌门之位传出去,有什么事让他这个掌门之位成为烫手山芋了。
而前一段时间刚发生的事,除了她把朱砂价格战打起来还有另一件。
由于她发现魔修而开的大会。
但是这件事与谁是掌门又有什么关系?
戚颦感觉自己脑中一团浆糊,问题越想越多,这团线也越理越乱,戚颦干脆放弃,也停下了绘符的手。
她转身就去院子里透气去了。
要说现在什么能让戚颦放松,那就只有听到回家的消息和看到周子浙,所以当她在院子里看见周子浙在给他种的菜浇水的时候,就突然放松下来了,至于什么掌门继位的阴谋,管他去呢,有什么比回家更重要呢。
周子浙看见戚颦出来也打招呼,大家都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了,基本天天都能看见,每天问问好也得说烦了,所以周子浙都是挑着戚颦心情好的时候打招呼,这样看出她明显有气还上赶着找骂这种事他从不干。
今天肯定有猫腻,戚颦也回了个“好”,然后问他:“怎么起那么早?”
周子浙也难得没有在起床这件事上呛她,然而仍然满心满眼他种的新菜,果然是种花家,对种菜的执念还是那么深:“我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有黄瓜。”
戚颦:“嗯?”
表达完自己的疑惑之后,戚颦又问了一句:“真的是黄瓜吗?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周子浙也犹豫了:“说实话,我真不太清楚黄瓜幼苗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无非照顾照顾等它长大的事,交给我得了。”
戚颦点点头,既然周子浙和她分享了一个新奇的事情,她总也得说什么给他,让他也高兴高兴才对,戚颦便想了想:“你知道杜应梦人格分裂从没有好转吗?”
周子浙点点头:“他一直那么纠结当年的事情,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会好起来吧,起码得先放下。”
戚颦笑了一声:“你不如相信他当年就因为少年的孤勇就放那张渊进来得了。”
周子浙的确是这么以为的,但他眨眨眼:“我当然知道他别有用心。”
戚颦又冷笑了一声:“用心个屁,当时估计没什么别的心思。”
周子浙:“…………”
他知道戚颦有套路,也立刻跳了,没想到还是跳少了。
周子浙愣神之际,就听见那边戚颦又幽幽开口:“那你猜那天杜珊夺权的时候有几分是真心的?”
周子浙这就不清楚了,虽说他跟着戚颦来到这也有几日了,但有什么要事除非戚颦带着他去,其余人都不会让他跟着,他还是和在剑宗一样,是一个光鲜亮丽的透明人。
所有人都因为他是戚颦的首徒而对他或是尊敬或是嫉恨,但大多数人都不会主动招惹他,毕竟与他交流也就等同于和救世主本人对话,稍有不慎话被周子浙理解错了还容易和救世主结怨。
人人想吃鱼,却没有人愿意沾了一身的鱼腥,周子浙现在就是那条搁浅的大鱼。
他不想把这种情绪让戚颦看见,便状似随意的摇了摇头,等着戚颦说答案。
他刚刚才猜错,一般来说,戚颦也不会想到他此刻的沉默是在掩饰情绪,只会觉得是周子浙懒得继续回答了。
但戚颦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干脆也不说话了,周子浙一转头,看见女孩背对着他,坐在低低的栏杆上看太阳。
清晨,日光并不刺眼,因此一直盯着也是没什么的,周子浙也看着她的背影几秒,然后继续浇水了。
“我觉得杜珊真的想夺权,但是这场夺权应该是她们商议之后的结果。”
新生的太阳起来了,之后会变得耀眼,不能再直视。
戚颦移开目光,周子浙依旧不知道说什么,这也正常,两个人之间存在信息差,也势必会导致两个人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一起说。
事实上,戚颦早就意识到,在周子浙拥有可以自保的能力之前,她肯定不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他,但她要送周子浙回家,这也就导致戚颦不可能允许周子浙学习任何的修真界的与“灵力”和“魔力”有关的任何知识。
芝风派准备的府邸很是富丽堂皇,反正戚颦需要什么这里也都是有的,甚至洗澡水也用不着周子浙跋山涉水的去一桶一桶拎回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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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重点,毕竟戚颦更偏好晚上沐浴。
周子浙用脑中残缺的知识想了一早上,问道:“芝风派是不是在冷落你?”
他其实更多的是靠直觉,毕竟芝风派在戚颦的衣食住行上都尽善尽美,对于修炼,这个周子浙不清楚,但戚颦每天回来都自己窝在房间里面绘符,显然也是刻苦认真的,但……明明对戚颦那么上心,为什么没有专人负责戚颦的生活呢?
当然不是戚颦生活不能自理,什么事还要他人操心,但那怕是他都能看出来戚颦的修行和生活很多地方都冲突了,致使她不得不舍弃一部分生活上的琐事。
戚颦诧异的看过来,周子浙慌忙摆摆手,刚打算说是他瞎说的,就看见戚颦转过头看着他欣慰的笑了一下:“竟然能看出来,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这就是我觉得杜珊和杜应梦两个人心不诚的原因,虽然两人看起来都是很友好,甚至对我们也是很欢迎的态度,但是这些微妙的不到位就能看得出来,这父女俩恐怕有什么小心思没说出来呢,当然,没说出来是不必说还是不敢说,就不一定了。”
周子浙点点头:“师父说得对。”
戚颦很吃这样的捧哏,而且周子浙乐意听的话,她也不介意多说一点东西出来:“说起来,哪怕杜应梦的人格分裂看起来是痊愈无望了,恐怕那两个人格也已经达成什么共识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同心还是……其他什么。”
周子浙道:“那肯定有一个人格偏向杜珊,不然传位一事就不是交易了,应该是早就做好的事,哪能说我们俩那天上山,来迎接还是那么个老人啊。”
戚颦“嗯”了一声,周子浙就像得了一声嘉奖似的,继续道:“那师父,修仙分明能延长寿元,增长一个人处于身体处于较高水平的状态的时间,怎么他还是白发苍苍了呢。”
戚颦从栏杆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说:“是因为灵力,灵台中的灵力储存量是有限的,微妙平常所说的修炼,其实就是在拓展灵台中所能储存的灵力的容量,尽管到达一些境界的确会有标志性的突破,譬如辟谷之后身体就会自动吸收用于身体机能活动的灵气,从而达到不用吃饭就能正常活动,但是扩大容量才是最根本的。”
“灵力的使用当然最好还是随取随时有的状态才是最好,真实战的情况下,谁能等你先把环境中存在的灵气转化成灵力,之后再通过身体中的灵根把这灵力用出去,两道转换程序也未免太过麻烦,肯定能少一道就少一道比较好啦。”
周子浙点点头,表示理解,戚颦继续说道:“灵台在不断的扩展过程中就会始终保持活跃的状态,这种状态会让修炼者的身体机能也处于活跃的、完美的状态,但如果修为停滞,这样的活跃状态就会慢慢平稳,平稳的过程就是衰老的过程,当然,也有人在平稳过程中慢慢有领悟到道法,从而突破,继续让灵台处于活跃状态,所以你也会经常看到有些突破境界的人一夜之间容光焕发。”
“而灵台的活跃状态,则是激活态,突破是灵台激活态最为显著的时候,所以突破必定不可能被打断。”戚颦淡淡道。
27. 继位(二)
正午,阳光烈得很,芝风派的练习并不在这个时候,因为不管怎么说也要考虑到弟子休息时间,而且绘符和其他需要盯着的派系不同,都是书面作业,只要按时交上来就知道练习得怎么样。
但这个时间也是杜应梦能闲下来的时间,所以戚颦的训练就插空在这个时候。
戚颦轻轻的敲上了杜应梦的门,有时候他忙起来就会忘记要去煮雨洞天教课这一事,戚颦正好去的路途也经过掌门的住处,干脆顺便去叫一下。
里面一声犹豫的“进”,戚颦进去才看见杜珊也在。
大概是在讨论继位大典一事,戚颦识趣的没有乱问,只出声提醒:“掌门,到我修行的时候了。”
杜应梦连忙起身:“抱歉,这边谈事情有些忘记时间了,劳烦大人跑一趟。”
戚颦心道其实他记得的时候她也会跑一趟,但嘴上还是:“无妨。”
都是互相客气,没必要说。
说出来就像是在强调她每天都会过来一样了,不仅增加杜应梦的心理负担,戚颦也不喜欢这样。
今日的教学时间长了一点,戚颦又学习了笔顺的规律和落笔的注意事项,以及哪些笔顺应该分开,避免连笔导致的相冲……
等到戚颦回去,已经到了晚上了,之后下午的时候杜应梦虽然没有在教学,但是戚颦自己一个人在煮雨洞天里面又开始修炼自己的灵台,提升修为和增长符修知识不是同一件事,但也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周子浙还在宅院中安分的呆着,也没有出去溜达什么的,等戚颦回来又开始给她忙前忙后,戚颦便问他:“你怎么不出去走动走动。”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继位大典是什么时候?”周子浙问道。
戚颦想了一下,似乎也没有人通知过她,只好摇摇头。
周子浙了解了,他继续道:“据说芝风派掌门乃是修真界阅历最老的人了,当然,除了蓬莱那群怪物,他经历过癫郁之症,也经历过浮灯的后天灵根,甚至后来我们遇到的与那个魔修有勾结的也是他们芝风派的,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所以那天才把浮灯的事说出来。”
戚颦望向周子浙:“你说他用引言转移视线?”
周子浙有时候很佩服戚颦的脑回路,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往往戚颦都能跟上他的思路,但是有时候戚颦又会很钻牛角尖。
周子浙点头:“另外我在芝风派其实行动很受限,虽然他们明面上不说,但是看得出来每次我出院子都会有人跟上我,当然了不是背地里偷偷跟着。”
戚颦疑惑:“那你怎么知道?”
周子浙略显无语:“好歹也换个地点继续跟呢,每次我前脚出门,后脚就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凑上来说好巧啊他也要去一起同行吧,这谁看不出来是在跟着我。”
戚颦就没忍住笑了一声,周子浙立马幽怨地看了过来,戚颦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好歹你也是跟我过来的,你的行为在外一定程度上表示了我的意思。”
周子浙更气了:“那不是更过分了吗?他们盯着你欸!”
戚颦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周子浙一脸黑线:“忍得辛苦了。”
戚颦:“不辛苦不辛苦,笑是最好忍的。”
笑了一会之后,戚颦才继续说道:“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说实话,我们了解的太少了,现在基本就了解了芝风派的关系网,现在猜下去也没意思,指不定大半都是错的,不如你别管那些跟着你的,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子浙抬头:“但我不是在外代表了你的意思吗?”
戚颦笑眯眯的:“不杀人放火我就是好意思啊。”
周子浙:“……哦。”
他高估了这位的底线了。
但戚颦还真就不在意,甚至周子浙越是把事情搞大她还越乐见其成。
反正她又不是一直呆着,迟早离开,不仅仅是离开芝风派,也是离开这个修真界。
但周子浙明显不是这个性格,戚颦只是心里想想,她甚至不把这些想法悉数说出,就让周子浙以为这是玩笑话吧。
两人几乎都是什么都敢往外说的性格,这会吹起水来更是谈天说地无所不谈。
直到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两人双双缄口,门外是一名弟子,声音听起来也很陌生,不像是之前遇到过的样子:“救世主大人,掌门说有请煮雨洞天。”
戚颦愣了一下,又仔细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在晚上了,按道理说这个时间点都没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杜应梦找她又要干什么,反正都是去煮雨洞天了,肯定也没什么其他事,就是修炼,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应了一声,而后朝周子浙示意一下便离开了。
周子浙目送她远去,感觉一下午的活络气氛又冷下来了。
他无端想起穿越前那个下午,等了很久没等到的人,和冷掉的咖啡。
等的人不重要,咖啡他也不爱喝,但那个等待的心情就是莫名很怅惘。
大概是人无聊起来就这样吧,周子浙目光转向旁边的小菜圃。
唉,闲来无事,这个点也不想睡觉,种菜吧。
说起种菜,怪事,前两天的小葱怎么竟然死了呢……
……
戚颦到煮雨洞天前,先跟着那位来接她的小弟子去了一趟掌门的书房:“掌门让我先领您过来这边。”
戚颦点点头:“知道了。”
她敲敲门,很快听清有力地里面说了句“请进。”
于是她便推门进去了,不知道现在是哪个人格,虽然既然喊她过来大概率是能修炼的那位。
但戚颦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前辈还是掌门?”
那人迟疑一会,答道:“救世主大人。”
戚颦了然:“找我干什么,掌门大人?”
杜应梦很不习惯和戚颦说话,或者说,很不习惯和比自己权利地位高的人说话,蓬莱除外,他们又不经常来芝风派。
“蓬莱今夜发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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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要求您继续在煮雨洞天修行,未完全掌握符箓中灵气的浓度,就不得出来。”他顿了顿,“当然,我知道救世主大人您本人的意志也很重要,所以我们并未采用任何强制的手段,更希望来询问一下救世主大人您本人的意见。”
戚颦没立即回话,杜应梦也没催,等戚颦想了一会之后,她道:“那你差一名弟子去和我徒儿说一声。”
杜应梦点点头:“自然,大人还有其他吩咐么?”
“有,”戚颦问,“是只我一个人修行,还是杜应梦掌门也会继续来教导我?”
杜应梦回答道:“如果有机会,我必然会亲自教导。”
戚颦没继续问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个机会,而是站起身:“那我先去了,掌门您忙。”
她慢慢踱步到煮雨洞天,一边想着蓬莱敲打她的这个时机,总觉得有点故意的成分在。
毕竟她还没来得及和药宗串通,朱砂的价格还在久高不下,在这种情况下,把她这个导火索关起来,意味着这件事要解决也就更加麻烦了。
但到底至今为什么几乎没什么人提到要解决朱砂问题呢?
戚颦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介于自己救世主的身份,她提高朱砂价格芝风派也只能是当成推恩令,但哪怕她不松口,想解决肯定还是要多次和她提起的,然而这个局势看来,他们更像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回避,这个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杜应梦的意思是芝风派布局也很像药宗,是因为他愧对张渊,有点想把芝风派给出去,当作张沁蓝的第二个家园的,但实际上,他对自己女儿也同样有愧,这二者里也显然更偏向杜珊,不论如何,他有意促成朱砂价格飞涨都是对自己女儿的一个不小的麻烦。
哪怕为了向张沁蓝献殷勤,也完全没必要这样。
戚颦觉得自己有点多虑了,眼下她又被蓬莱监禁,哪怕想得通个中缘由,也无能为力,还不如自己放松放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想到这儿,戚颦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周子浙,也好,现在也算不上是孤军奋战了,虽然这个盟友既无战力也没有啥智商。
戚颦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地方开始打坐,又想道:自己刚开始不也要智商没智商,要武力没武力,她无非是早来了四百年,早经历了四百年的明暗涌流罢了。
只可惜现在的局势远比她来的时候更紧张,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应对。
戚颦担心了不过三秒钟,便开始认真修炼了,这次修行没有设定期限,她只需要把符箓的笔顺以及每一个笔顺应有的灵力浓度弄清楚就可以了,不算难,只需……五年。
五年,她将会正好错过继位大典,也会无法亲眼看到朱砂价格一事将要怎么解决,她也不会清楚孙采禾最后的审判结果是怎么样,又是如何变成那样的结果,
这样的无知,以及每次出关之后截然不同的格局,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她早已不会再惶恐了。
就像她现在不会担心谁会强行杀死她或是周子浙一样。
28. 继位(三)
周子浙等了一会,觉得今天之内戚颦大概是回不来了,就打算自己先回去休息,只要给戚颦留一个门就行。
然而等他躺下之后,又听见了细微的敲门声。
他赶忙穿上鞋子,就跑到门口,兴冲冲的打开门:“师父回来啦?”
门口站着之前将戚颦喊走的那位弟子,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大人,我是掌门派遣过来和您知会一声的,戚颦大人大概最近都不会回来了,掌门大人说,她需要闭关修炼。”
周子浙先是愣住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朝传讯的弟子点点头,并小声道了谢,送走之后周子浙才有心情惆怅起来。
其实戚颦离开与否并不是与他的生活联系很紧密,只是到底还是会很不适应。
还有……
如果她需要闭关,怎么会不亲自回来和他说一声,而是找了一个不熟的弟子通知他。
哪怕戚颦找的是随便一个白天里会尾随周子浙的弟子,他现在的疑虑也没有那么大,但是戚颦偏偏找了这样一个他们俩都不熟的弟子,那么是否可以说明那时候戚颦也是没时间找别人了,所以她的闭关是情非得已?
周子浙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猜明白了,他又想到蓬莱对待戚颦的态度和第一次见到戚颦时,女孩分明意气风发,却在段随遇追上来之后变得那么压抑,她……一直以来,都被这样关押着吗?
周子浙不敢细想,但他却也忍不住心疼和气愤。
难怪……
难怪戚颦始终把他穿越者的身份看得很紧。
越是这样想,周子浙就越觉得着急,偏偏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几乎是只能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漫无目的的等待。
他甚至不知道戚颦什么时候能出来,倘若五十年呢?倘若百年呢?
哪怕周子浙的的确确并不关心戚颦,他也需要为自己考虑,他没有穷极的寿命,不能与修仙的人相提并论,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必须做点什么,目前看来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戚颦提到过杜应梦与杜珊的关系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和睦,那么他肯定也得调查一下,就从不日之后的继位大典开始。
哪怕继位大典看不出什么,也比一直待在这院子里侍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蔬菜好。
周子浙打定主意,便睡去了。
另一边,戚颦一个周天运行圆满,缓缓睁开了眼睛。
煮雨洞天内光线一直很昏暗,戚颦分辨不出过去了多久,但她知道只运行一个周天要不了太久,现在应该周子浙差不多知道了她不能回去的消息了。
希望这孩子能机灵一点,能看得出来她的良苦用心。
继位大典上杜应梦肯定要搞事情,不管周子浙有没有能力去解决,他一定要在场。
因为只要他在场,戚颦就能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通过那颗她凝结出来的寰宇珠。
周子浙就是她的外置眼睛,只要周子浙参与了,她就不至于完全断联。
她就还能有机会得知杜应梦的计划。
杜应梦的,芝风派的,救世计划。
现在她已经比四百年前更有准备,早就不会再能有任何人威胁到她。
……
周子浙推开院门,门口的树上一个一直盯梢的人跳下来:“兄台去哪里啊?”
周子浙比划了一下树的高度,发现自己完全不能跳下来,否则必然会摔个狗啃泥,心知哪怕芝风派过分依赖符箓,他们这些弟子的身体素质也比他好太多了。
于是他稍谄媚的笑了一下:“不出意外应该同路,不如您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名弟子也跟着哈哈笑:“枚敬。”
周子浙也作揖:“在下周子浙。”
枚敬没说什么,虽说想来他也肯定知道周子浙的身份,但还得装装样子不是。
“原来是救世主收徒大人啊。”
周子浙也陪着装:“不敢当不敢当,虽说被那位尊贵的大人收作徒弟,却不曾学习过什么知识,只跟着端茶倒水罢了。”
周子浙这么一说,就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性,同时也是想尽可能的甩开他们的刻板印象,让他们以为他和戚颦其实并不熟。
果然,枚敬听完之后朝周子浙看了一眼:“……不论怎么说,能拜救世主为师,只要你以后不犯什么大错,让她将你逐出师门,少说千年,你都能青史留名了,也不算差不是?”
与戚颦有过一段情缘的昭月和徐述都声名鹊起,百年内少不得议论,徒弟和情缘不一样,又是另一种更为长期的关系,而且也是能够得到她传承的一个关系,虽然周子浙现在说戚颦收进来之后既不教也不管,但这也是冷暖自知了,外人哪里知道,还是照样津津乐道。
周子浙大概猜出枚敬的心理活动了,但多说多错,也就点点头,而后问道:“对了枚兄,师父这些日子都要去闭关了,我也清闲下来了,听说过几天就有一个继位大典,不知道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啊?我想也去凑凑热闹。”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没必要瞒着戚颦,只是她那个身份,原本不打算去的话还问起会显得奇怪,所以枚敬也没有设防:“很快了,半月之后就是了。”
“这次继位大典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按理说这种规模的典仪,理应召告天下,诚邀四海天下掌门一同见证的。”枚敬顺口抱怨道。
周子浙问道:“那这次是只有临近的掌门能抽时间过来了吧?”
“岂止?”枚敬道,“有些还没时间呢,就离得最近的那位,段随遇,剑宗掌门,最近好像也在忙什么呢,我们下请帖的那晚就回复说了没时间过来。”
“不太对啊,”周子浙作出疑惑的样子,像这样每一句都有回应句句有着落的聊天氛围是最让人想继续聊下去的,周子浙深知此道理,“我们走的时候,段随遇也是刚出关,没道理现在又去闭关啊。”
枚敬果然顺着说了:“谁说是闭关,真是闭关就好办了,他们剑宗闭关的时候也不能疏于练习剑术,并不像其他门派那样常年不出门的。”
他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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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神神秘秘的:“听说是……蓬莱!”
这就说得通了,虽说蓬莱很少召唤这些掌门,但偶尔要是有传召,那这些人也是以传召优先的,这继位大典,说到底只是一个仪式,真传位的时候有什么传承也不能在这个上面来的。
周子浙跟着枚敬点点头,两人就这么结伴走着。
是周子浙说自己目的地和枚敬一样在先,枚敬现在走走停停,一路七绕八拐的,像是在胡乱走一气,周子浙也不好吭声,就这么嘴硬跟着。
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杂草也多了起来,周子浙才吭声:“我们是去哪啊?”
枚敬轻笑一声:“才想起来问啊,晚了。”
周子浙:“啊?”他略有点紧张,另一手已经摸上了非雾,随时准备用戚颦储存在非雾中的杀招。
就看见枚敬又放松下来:“好了,逗你呢,这里是监狱,关押着之前想要行刺你们的那个孙采禾,掌门让我来审讯她。”
说到这里,枚敬打量了周子浙一眼,见他仍然没什么表情,觉得估计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又生出一点怜悯来:“救世主……戚颦没和你说过吗,芝风派的监狱的威名远扬呢。”
周子浙茫然问道:“什么威名?”
枚敬没说话,而是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周子浙自己去看,周子浙便扒开陈旧的大门,这里罕见人迹,早应该成为植物疯涨的地盘,然而却稀稀拉拉的没什么绿意,周子浙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打开门才知道:原来是也有人迹。
道法的残留、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的抓痕,看得出来,此地大凶。
“显然啊,”枚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里因为刑法太严苛而威名远扬。”
他声音从背后穿透过来,平白多了一点严肃的味道,周子浙忍不住发怵:“那枚兄带我来这里是?”
“一起审问孙采禾。”他淡淡说道,仿若只是午饭吃什么一样随意,他并不觉得这件事被周子浙看到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也不在乎周子浙会不会从孙采禾这里听到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但这可能吗?
周子浙迅速意识到这枚敬带他过来绝非巧合,而是,他们认为他过来之后孙采禾才会说出有价值的东西。
难道孙采禾说出了他能够吸收魔气这件事?
当时她不是晕着么?
不管怎么样,为了自保,也为了这个误入歧途的孙采禾,他得想办法把孙采禾送出去。
至于大部分人想到的都是杀人灭口?
他暂时还是社会主义青年呢,他做不到随随便便杀人。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送走孙采禾,让她离开,越远越好。
周子浙默不作声,向前走去,枚敬还算个好向导,只在说话间就追上了他,在他前面带路,周子浙看着枚敬的背影,盘算着寰宇珠中的法术有没有与幻术有关的。
他打算制造一场幻境,让枚敬以为是那位魔修带走了孙采禾。
因为……他恰好知道那位魔修的真实样貌。
29. 继位(四)
“少主,他醒了。”杜珊听闻通报之后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即去查看。
如她父亲杜应梦所预料,周子浙绝非等闲之辈,尽管他们不清楚他和那位魔修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仅仅是他来到了关押孙采禾的监狱,那位魔修就能立即掌握孙采禾的关押地,并将她救走,这就足够说明什么了。
也可以让蓬莱放下对戚颦的疑心了,至少现在,她对周子浙的态度就是很明显的在看管,倘若不是那天蓬莱下令,将戚颦严加看管,甚至可能周子浙都无法联系到那个魔修。
不过尽管周子浙甚是奇怪,那换句话说,他也是能把那位从来不现身的魔修钓出来的,这怎么不能算一种本事呢,再说了,戚颦都没发话呢,管他们现在什么想法,反正不和救世主冲突就行。
她站在外面吹了一会凉风,还是进了屋。
真烦啊,明知道他有问题,现在出了问题,竟然她还要来安抚这个问题本身。
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您还好吗,大人?”
周子浙还躺在床上没动弹,杜珊走近了几步,周子浙才有气无力:“没事……”
她其实也就因为礼节过来看看,周子浙回应过她也就算了,正抬脚要离开,就又听见周子浙问:“我师父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来兴趣了:“您很关心她?”
“自然,”周子浙白了她一眼,当然幅度很小,几乎也看不出来,“人家好歹收了我作徒弟,也帮着我处理了很多事情。”
见火候似乎还不够,周子浙继续道:“她甚至住的地方也留了一间屋子给我。”
然而他不补充还好,补充完之后那杜珊却显然又冷静下来了,她心想,那戚颦是要将他留在身边看牢,才不是真的关心,可笑此人还看不明形势,以为是她人好心。
当然真看清楚形势的杜珊并不会好心的提醒他。
现在她和救世主才是统一战线的。
“那你是需得感谢她,她待你如此不薄。”她顺着周子浙的话继续道。
但得寸进尺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专利,周子浙也趁热打铁:“所以现在,我既不知道我师父何日出关,也在贵派没什么出入的自由……一时之间,的确是有点迷茫呢。”
“迷茫?”杜珊看向他,“是指出行被跟着不习惯吗?”
周子浙嘴角一撇:“您还真没打算瞒着啊。”
杜珊心想跟着有什么用,人家想劫走的人还是照样劫,只是他们这一方掌握的东西少,只能这么被动罢了,但跟的稍微隐蔽点还是做得到的,于是杜珊点点头:“我会通知下去的,你安心。”
周子浙继续:“那我也可以参加你的继位大典吗?”
本就是普天同庆喜大普奔的事,杜珊继续点点头:“没问题——如果到时候你身体已经修养好了的话。”
周子浙:“当然,当然,我必然健健康康的去参加,不给您带一点病气。”
虽然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今日她该关心的也已经关心了,该扶持的也扶持了,她管他怎么想,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待到她走后,看似风平浪静的周子浙才开始龇牙咧嘴:痛痛痛!太痛了!那幻境的法术是比较隐蔽的,看得出来戚颦也觉得需要躲进幻境里必然也是什么穷山恶水弹尽粮绝的情况了,与其放周子浙到处乱跑,不如反其道而行,将周子浙拖进那幻境中。
所以,那道法术,是打向周子浙的。
好在他在发动的瞬间就发觉了这一点,迅速改变其运行方式——用的自然是之前吸收的魔气,但反噬也极其严重,几乎当时周子浙就疼晕过去了。
当然,从现在的结果看来,这个解决方式还顺带解决了被敌袭后的监狱周子浙一个普通人绝不可能还好端端站着这个问题。
也算好事,可喜可贺。
……
洞天中,戚颦摸黑起身,找到了墙壁,缓缓靠着墙壁蹲下,修为暂时无法继续突破,她也没着急这个,之前杜应梦还会进来指导她几次,现如今,已经有大约半年不见踪影了。
看来起码她出关之前,他是不会进来了。
她终于有时间可以看看周子浙所观察的继位大典了。
蹲久了脚会麻,戚颦干脆将衣袍一掀,就这么坐在地上,而后捏出法诀,去探查寰宇珠中周子浙的所见。
然而原本可以与戚颦相连接的寰宇珠竟然毫无波澜,戚颦也全然看不出周子浙的视野。
她停下来,睁着眼睛,然而眼前是黑暗,她略有些茫然的眨眨眼。
她想起来了,周子浙起了名字的。
非雾。
那颗寰宇珠,竟然也认同了这个如此潦草随意的名字么?
当然了,如果只是认同的话,戚颦见了面还是能看到她想看的东西的。
不急……只要她什么时候能出去。
……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戚颦的背贴在凉凉的石壁上,她觉得这个墙壁太冷了,冷的她都要忍不住哆嗦了。
她忍不住环臂抱住自己,而后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
有什么重重的东西从后背滑落,落到面前来了,戚颦抬头,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知道是周子浙给她编的麻花辫。
她不愿意扎古代的发型,觉得那样会让自己身上所有现代的痕迹都磨灭,于是向来都只是一根发带绑住,很像低马尾。
很现代,与很多衣服都并不搭配,有时候也会麻烦,长长的头发散落,偶尔会被风吹起,遮住视野。
但是周子浙竟然很会编头发,这让戚颦很意外,不论是对男性的刻板印象还是对周子浙这个年纪的刻板印象,戚颦都不觉得他是有耐心给人编头发的人。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倘若有什么活动,女孩子们总是很兴奋,雀跃着互相编头发,像是互相顺毛的猫猫,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梳理毛发。
这是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她不曾奢望过还能体会到,竟然还能从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身上体会到。
几乎在同一时间,戚颦感觉到温情又感觉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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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如果他会编头发,要么是在与女朋友的相处过程中学会的,要么是对症下药。
对戚颦这个症状。
暖意和寒意在同一时间攀爬上她的后脊骨,让戚颦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她不知道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周子浙有过女朋友吗?
……必然没有,否则他表忠心说自己想回到现代的目的的时候肯定会加上,那么就说明,他编头发是特意学过来降低戚颦的警戒心的。
人们无法复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他肯定猜得到,修真界不会有人会编现代的发型,但他见过,哪怕他一开始不会编,也可以通过后来的练习学会。
想通其实并不难,只是戚颦很久都没有被那么信任的人设局了,一时之间没习惯转变罢了。
想通之后,戚颦对周子浙的态度也更好去把控了,原本还担心自己的态度可能伤了这个小少年的心,现在戚颦可不会继续惯着他了。
她这样自我安慰一会,果然放松多了。
周子浙这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戚颦自己骗周子浙的也不少,只是山洞里的日子难捱,戚颦也忍不住把事情往悲观的方面想。
她开始继续用绘制符箓麻痹自己。
按蓬莱的预言,她得十年才能会怎么用朱砂画符。
但是人永远无法想象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那蓬莱的一群意识体,他见过什么叫打印机嘛他?
戚颦搞不懂灵力的浓度是多少,她还看不明白实实在在的朱砂的含量么。
只需要把朱砂的含量记清楚,再打造一个可以将朱砂拓印到纸上的器具,之后符箓都画好了,输灵力不是手拿把掐。
当然,前提是戚颦能出去拿到炼器的道具。
但现实是戚颦尚未能出这个洞天,没办法,戚颦只好继续拿出朱砂和黄纸,自己动手绘制。
她五感其实很灵敏,但是这里灵气浓度太高,戚颦的眼睛也看不清楚,不过正好,熟练不就是不需要看也能将符箓画出来,熟能生巧不是,戚颦只管画,至于能不能成符那另说。
她还在飞速的消耗着黄纸朱砂呢,突然听见洞口“轰隆”一声。
有人进来了,是杜应梦,他站的不远不近,恭恭敬敬说道:“救世主大人,虽只过去一年,您尚未精通,但眼下有一件要紧事要您出去一趟。”
戚颦顺着墙站起来,洞口的光亮并不刺眼,看来是在晚上,难怪戚颦觉得极其幽暗,目不能视物:“这次出去还要回来吗?”
杜应梦依旧低着头,将双手合并与头齐平:“谨看救世主大人需要。”
戚颦嗓子很久不说话了,乍一开口还有些干痒,她咳嗽一声:“出去吧,我看看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情,定然也是借口罢了,但戚颦还是挺高兴的。
她觉得这次出来很快,她被关着的时间很短很短。
“杜应梦,我闭关了多久?”
杜应梦不远不近的跟着戚颦。
“一年了。”
30. 继位(五)
经常坐牢的朋友都知道,被关押之后出来,那一开始就是会不适应的。
但戚颦好歹坐过很多次了,所以她现在的接受能力也很强大,对于外界的变化都能安之若素了。
但饶是她心理素质强大,戚颦也没有想到,一年光景,周子浙也把自己作到监狱去了。
此监狱就是彼监狱,在戚颦出关的前六天,周子浙赢下符箓绘制美观度大比,一举赢下进入煮雨洞天的机会,为期一个月,从明日开始。
不难想到,这肯定是周子浙在创造和戚颦的见面机会,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戚颦就这么被放出来了。
他凑上来:“师父,蓬莱之前为什么关你啊?”
人多口杂,戚颦干脆忽略周子浙的问题,抛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晚上告诉他。
周子浙也立马回了一个眼神:“了解。”
戚颦又愣了一下,不禁慨然,周子浙虽然狡黠,但很热忱。
尽管戚颦想通之后,觉得对他好也得有个度,但是自己刚出关,他就立即迎接,说没什么感触都是假的。
戚颦和杜珊等人挥挥手,而后就回自己的住宅了。
她收拾一下,待会儿还得出来,很多时候她并不像现在这样忙,蓬莱关她也有让她和其他人之间的联系更浅一点的目的,如果不是这次不是才一年,蓬莱就突然要把她放出来,大部分时间,戚颦也不会是与那么多人交流。
堪堪一年,她没学好什么,新想法却已经有了,那就是打造一个符箓打印机。
这东西不像八月扶槎那么复杂,戚颦也不需要这个东西能打印出正确笔顺的同时还能把灵力注入,这就让打造这个机器变得更加简单,她现阶段,按器宗的等级制度,算是高级炼器师三星的水准了。
这种机器对于她来说并不难。
另外一件事就是趁着今天晚上周子浙还没有去闭关的时候读取他的记忆,查看继位大典那天发生了什么。
不怪戚颦有执念,杜应梦现在基本退位,只有与蓬莱联系的时候,以及教导她修习符箓知识的时候会出面,其他时候也都在闭关,之前是她霸占着煮雨洞天,现在只是周子浙进去修炼,他肯定也会跟着去,之后几乎就是见不到人了。
所以放眼整个芝风派,能有点话语权的就是那杜珊了,而了解杜珊的最佳方式,就是从她尚且稚嫩的时期下手。
也就是继位的时候。
她才收拾完,就听见外面周子浙喊:“师父,好了没啊?”
戚颦应了一声:“来了。”
她迅速把寰宇珠中的很多件脏衣服都扒拉出来,先随意往地上一扔。
等回来之后再收拾吧,戚颦心想。
在煮雨洞天的时候她尽量是把一件衣服穿到自己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换,就这样也积攒了十几件衣服了。
好在戚颦也可以用灵力保持体温,这些穿着的衣服也都是薄薄的,很好清洗。
当然,说是要清洗,其实戚颦早就用清洁术清理过了,还要洗也只是心理上过不去。
她面不改色走出房间,周子浙还在等着,见她出门了才往前厅走去,不远不近的给戚颦带路,看上去不像是师徒,像是陌生的弟子。
戚颦默默跟上,没说什么,两人相对之前都沉默不少,只寥寥几句偶尔穿插在路途中。
也不与任何相关,只是谈论天气,或是礼节性的问候。
周子浙最先受不了这种氛围,很快就不说话了,戚颦没继续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着到了前厅。
杜珊正自娱自乐吃着茶,但此人对气氛很是敏感,在两人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秉持着和救世主共进退的原则,杜珊问都不问就已经在偏心戚颦了:
“我们芝风派虽说平日里的确是不拘小节,但还是很尊敬师长的,断没有让师父走后面,徒弟在前面大摇大摆的道理。”
周子浙一抬头,看见杜珊盯着他,这才知道杜珊刚刚是在含沙射影他,但他的确有点……怨戚颦。
其实一年前她也是没机会和他好好说她会被蓬莱关押的,其实在他的设想中戚颦应该更晚才能出来,但是现在看到戚颦,他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埋怨。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情绪对戚颦来说是不公平的,她甚至不知道他闹脾气的原因。
他很感激的看了杜珊一眼,然后规规矩矩去了戚颦的身后。
杜珊虽然不知道周子浙什么想法,但是仍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感激。
“今天是特意贺喜救世主大人出关的,只是我公务繁忙,并不能随时抽开身,只好委屈救世主大人走这一趟。”杜珊一边说着,一边就顺手从寰宇珠中又抽出几叠符箓,各种各样的,什么功能都有。
戚颦笑着推辞:“朱砂价格还高吗?就这么给我那么多也太破费了。”
杜珊心想哪有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谁都知道她们杜家钱多没地花,谁会关心她们买东西钱够不够啊,想关心朱砂价格就直说啊。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戚颦想知道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其实当年那朱砂价格,也有我在抬高,我当时是想着我继位之后解决,这样的话也就更能服众了,毕竟做计划的时候我没想到我父亲他,会选择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戚颦又问:“那你的确不想我来帮忙解决了,但是当时杜应梦怎么也阻止我?”
杜珊一怔,没想好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清楚杜应梦的态度,在杜应梦说出当年的事情之前,杜珊始终觉得杜应梦并不想退位,哪怕其他门派与她同辈的那群人已经在位并能作出自己的一番功绩了,杜珊还是只能作为芝风派的长老处理长老层面的事。
她是一个好强的人,那时就已经觉得不太能接受了,于是她问杜应梦,可以让她当掌门吗?
在这之前,这个问题并不是难以问出口的问题,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杜应梦宠她,要什么给什么。
但是那天,杜应梦说:“在我不难动弹之前,我都不会传位给你。”
那像是一盆寒冷刺骨的水,从头浇到杜珊的心里。
她突然意识到,没有放权的宠爱不是真正的爱,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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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需要保护的金丝雀,杜应梦不会给她她能保护自己的权利。
他只想要让权力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但从某种方面来说,她们是同一类让人。
杜珊也是,她也想要权力。
从那天起,杜珊开始了自己的夺权计划,如果杜应梦不突然说出那件事,那件让他有愧的事,杜珊也有其他的方式让他能够交出自己的掌门之位。
并且在继位之后,杜珊还为自己能够服众这一方面也有考虑。
可以说基本是准备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杜应梦自己送了破绽,杜珊也很随机应变,当时就站出来要求杜应梦退位了。
大势所趋,杜应梦也只能乖乖把掌门之位交出来。
杜珊对戚颦摇摇头,戚颦了然,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另选了一个话题:“让符箓绘制美观度大赛的胜出者去煮雨洞天是谁的主意?”
“是……我父亲。”杜珊道。
戚颦问她:“你已经当上掌门一年了,还没能自己决定很多事情吗?”
杜珊先是摇头,而后又迟疑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不太清楚我应该做什么。”
戚颦适时的“嗯?”了一声。
杜珊继续道:“我觉得很多时候我所做的决定并不是最优解,前期我还会自己做大部分决定,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经常去找我父亲,他总会给出更好的答案,久而久之,我现在做决定之前还是会去问他。”
戚颦道:“那不就是你还是没实权么?只不过每次决定都是你下达的,但所有的决定的想法,背后还是杜应梦。”
杜珊目光蔓延过来又很快收回,似乎是不敢触及戚颦的眼神:“但他做的决定的确也都比我好。”
“那是之前,”戚颦冷冷道,“万一前期只是他故意引导你作出错误的选择呢,你之后就再也不自己做决定了吗?”
“我……我不敢。”杜珊说,“我后来也试过,但是最后的结果,有点惨烈。”
戚颦问道:“什么结果?”
杜珊却不说话了,但周子浙一直在外面,如果结果惨烈到杜珊都不肯再提,那就说明周子浙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于是戚颦不再继续和杜珊掰扯,而是转头问周子浙:“什么结果?”
但周子浙也不吭声了。
戚颦耐心有限,也懒得甜言蜜语哄着了,直接威胁道:“非雾还在身上吧?那我就能直接看到,我询问是想给你尊重,周子浙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没有,”周子浙立即反驳,“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戚颦叹了口气:“站着说坐着说,你乐意的话边跳舞边说都没事。”
周子浙一脸委屈,也没继续反驳戚颦了,但也还是没说。
还是杜珊心理承受能力大,自己给自己哄好之后就如实和戚颦说了:
“孙采禾跑了,她目标是周子浙,我父亲的意思是让周子浙跟着抓捕小队一起去找她,但我想着得保护好周子浙,就没有让他跟着去。”
“导致抓捕小队和孙采禾一起,都被魔修残忍杀害。”
31. 继位(六)
魔修只有一个,看现在的情况那是还和周子浙有联系?
戚颦不能确定她们知不知道周子浙能够吸收魔气这件事,便不着痕迹的诈问:“让周子浙去就能避免这样的结果?”
杜珊摇摇头:“这是另一个方案了,孙采禾是愿意单独见周子浙的,如果他单独去的话,说不定孙采禾就不会气急败坏直接向魔修暴露自己的位置了。”
戚颦有所了解了,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你也太极端了,那万一周子浙去了也一起死了呢?”
杜珊想反驳说只要孙采禾不主动暴露位置,那魔修是发现不了她的踪迹的,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吞下去了。
这样的反驳只是会让戚颦觉得她在挑刺,哪怕她当时真的就是那么想的,她们也并不会理解。
杜珊始终觉得人的想法都是自己的,没有人能够直接通过某个人的表面直接理解另一个人,有些情绪只有自己能够懂得,他人绝不会明白。
说出来也只是平白增了笑料而已。
何况杜珊的性格也绝不允许她流露出那种茫然。
她需得是一柄利剑,永远向前,绝不能坠下。
戚颦不知道杜珊所想,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小孩子就是这样,总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其实这些问题都很好解决,只是杜珊把太多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而已。
戚颦直截问杜珊还有没有其他事,没有的话她要回去了。
杜珊才想起来,将一份蓬莱的信件递给戚颦:“司命长老说,这封信要由您亲手打开。”
想来是司命总算厌倦了每次和戚颦碰面都要被呛一鼻子灰的悲惨处境了,现在和她交流都不靠自己亲自见面了,还效仿凡间无根人那样,寄托锦书,戚颦在心里默默的嘲笑了司命一番,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将书信接了过来。
“我回去之后看,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明日来与你商议。”
杜珊抬头看了戚颦一眼:“和我?”
戚颦肯定地点头:“你才是掌门,我不和你说和谁说。”
而后便离开了,其实戚颦知道杜珊想的必然是如果有什么问题要戚颦和杜应梦说,但那是戚颦被蓬莱关押的时候,杜应梦才跳出来出头,现在杜应梦会不会继续打压杜珊,自己把控局面还不好说。
反正戚颦知道,杜应梦肯定不想和戚颦正面杠上。
好在戚颦也不想。
比起岁数比她大,活得比她久,知道的比她多的杜应梦,戚颦还是更乐意和杜珊打交道。
当学生的时候除外,作为学生,戚颦还是很求知若渴的。
回去的路就不需要带路了,但戚颦依然没有加快步速,尽管这样,周子浙还是远远的落到了戚颦的身后。
走在前面的戚颦挑挑眉,向前蹦跶着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把埋头走路的周子浙吓了一跳:“戚……师父你干什么啊。”
戚颦道:“我看看你是不是没认真走路。”
周子浙无奈:“走路有什么认真不认真的,诶呀师父你快走啦,我们回去赶紧聊聊天,明天我就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的去那乌漆嘛黑的煮雨洞天了。”
戚颦疑惑:“杜应梦不是也在里面吗?”
周子浙理所当然:“所以我更害怕啊,我手无缚鸡之力的,要杀要剐,还不是那前掌门一嘴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吧,”戚颦道,“我们前掌门还是很和蔼的,你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吧?”
周子浙刚想反驳,戚颦就打断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周子浙叹了口气:“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戚颦虽然的确也是安了,但看得出周子浙在孙采禾一事上有所隐瞒又不是什么需要用非雾窥探的难事,她才不想在这件事上背锅,于是很干脆的否认:“怎么可能,你赶紧说,真不想我过一个月之后去接你啦?”
周子浙一下子愣住了,戚颦也见好就收:“骗你的,你自己乖乖在煮雨洞天玩去吧,到点了我就在门口候着你。”
他木木的点了一下脑袋:“我感觉,杜应梦好像不太敢见我。”
他向来话不会说的太满,那么此刻的不敢见他,可以发散的空间就不小了。
戚颦加快了步速:“回去说。”
两人才踏进院子了,戚颦就将手一挥,两扇大门无风自动,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而后她站在院子中间,从非花中找出很久没用的一根木笛,虽然当年刚进照雪派的大门,那些热情好客的照雪派弟子就送上了一看就流光溢彩、价值不菲、重金难求的古琴,但戚颦始终觉得那玩意美则美矣,就是太难收纳了,拿出来自己端着还累手,不如这笛子,音律皆有,八音齐全,还很好拿轻便。
至于雅不雅观,那都再说吧,反正戚颦先仗着自己天赋高,用什么乐器都能弹奏出三十三乐经碑林里面刻录的曲子是先挑自己用着方便的了。
再说了照雪派这个技能也就是让她开图鉴的,正经人谁打架了不是自己带个乐修来辅助,还能自己边打还一边给自己辅助的。
能不能变得过来是一回事,那乐修的一支曲子过程中会被打断多少次啊,那效果还有么?
她思考了几分钟隔绝之乐的曲谱,然后便吹了出来。
周子浙一直旁观着,只觉笛声始终低迷凄切,只在快到末尾三分之一的位置倏忽高昂了一下,快的像是自己的错觉。
而那边,戚颦已经布置好了隔绝声音的一处空间,音声不散,约有三日时间,此地的声音,哪怕一丝的风声都泄露不出去。
与此同时,戚颦在悄悄在刚刚的乐声中加入了读取周子浙非雾中记忆的音律。
不知道周子浙音乐造诣如何,不过哪怕听出了曲调的不和谐,大概也是不知道作用的。
戚颦布置完之后问:“你刚刚说杜应梦不敢见你是什么意思?”
周子浙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戚颦嗯嗯啊啊的敷衍答应,然后就把周子浙撵出去了。
周子浙被推出门的时候还一脸无辜:“你布下隔绝音不就是和我说点秘密的吗?”
戚颦继续敷衍:“那你也得挑时候吧,都这么晚了,等你出关再说吧。”
周子浙一步三回头,确定戚颦的确没打算挽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戚颦早已房门紧闭。
不过这道音律秘术的确也是为周子浙所布置,两人也在一个院子里,戚颦布置的范围就囊括了这个院子,因此外界的人肯定会误会她们在这里密谋了什么,谁能想到她大费周章,结果同在包围圈之内的周子浙竟然不是知情人呢。
甚至戚颦还在利用他。
她拿出与非雾对应的另一个寰宇珠,也就是一直在她手里保管的非花。
戚颦捏了一个诀,将神识探入其中,其内周子浙的视野就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在别人的记忆里,别人的行动路径与自己大脑中很多细微末节都不能一一吻合,因此很容易生出类似“晕车”的感觉,但在修真界没有“晕车”这种说法,所以大多数人会觉得这是随意窥探别人秘密的惩罚,是心魔、梦魇之类的东西。
但戚颦不一样,她道德底线时高时低,主要和科学挂钩。
周子浙的身高高于戚颦,而戚颦通过非花非雾看到的只是周子浙看到的一段场景,因此一开始的视线难免不平稳,但戚颦很快调整过来。
这是周子浙去继位大典的路上。
前面没人带路,但他倒是走的熟练,看来前期这段时间也是自己努力出去找信息了,戚颦不了解周子浙,他虽然刚见面就为了抱她大腿而口不择言又是仙女又是师父的,但大多数时候,戚颦修炼的时候,他都更偏好待在给他安排的房间,戚颦觉得他应该是不爱出门的。
因此看见周子浙这样,戚颦还突然生出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感,然后就顺着周子浙的视角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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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浙提起杜应梦的时候说话含糊,显然也是有什么想瞒着她的,听他一边想骗她,一边还想把一些讯息传递过来实在费神,还不如戚颦自己看看那杜应梦微妙的态度。
回忆中,周子浙脚步稳健,甚至在遇到某个之前跟踪过他的弟子还能淡然的打个招呼,实在心态很好,就这样走到竞技场的台下,虽说是竞技场,这里也就平时各个门派之间比试的时候会开放,门派内的弟子倘若要比试是另外划分场地的。
因为这里建造的材料更贵,只能用来充面子,平时没有外宾的时候打坏了,饶是富裕如芝风派也会心疼。
芝风派在山脚,但竞技场的设置是在山坡上,进门从一条小路向上爬坡,就走上了观众的席位,这样的话视野就高了,也方便后排的弟子能看得清楚,他们和剑宗的地形所致,所铸造的竞技场都很气派,只不过比起细枝末节的细节,剑宗还是比不过芝风派富丽堂皇。
大门的设置也是为了圈定场地,其实此地本就是露天的,但大家也还是规规矩矩走正门,毕竟门派内部飞来飞去也影响派容。
进门的时候,周子浙发现几个外门弟子都站在门口,便问道:“你们有位置么?”
为首的那位打量了他一眼,很快认出来:“周子浙,仙师,我们的位置在后排,我来领您上座吧?”
说是上座,其实就是在各个区域划分了那块地方应当属于哪类弟子坐,周子浙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应该去哪里,便点点头。
芝风派对于外门的确比剑宗好一点,可能有钱吧,而且这些外门也有不少是顾客,自然也得好好招待了,他们的位置虽然自谦说是在后面,其实也不算太远,而且这次继位大典其他派的人没有来齐全,他们的位置也就更靠前了。
周子浙本以为自己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和普通弟子同排,没想到这人直接给他领到了内门弟子的席位,这一区域位置也不少,他带到之后示意了周子浙自行挑选,便离开了。
周子浙乱看了一圈,倏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便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在那人旁边坐下:“兄台,好久不见了。”
贺亭风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在礼节的压迫下站起身对周子浙作揖:“久仰大名,周仙师,之前在棘鸣秘境中多有冒犯。”
周子浙连忙去拉他:“哪里哪里,贺兄不必那么拘谨。”
戚颦好整以暇看着,心道这周子浙也真够不要脸,当初可是他死皮赖脸想拜师的,人家贺亭风没有任何冒犯,要说冒犯,那也是他周子浙冒犯人家。
贺亭风脸皮太薄,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而是扭扭捏捏的开始找别的话题,似乎就这么把自己“冒犯”这顶大帽子戴上了。
但很快戚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只见此人聊了半天,虽然周子浙显然是在敷衍他,但他完全没听出来,还以为两人相谈甚欢,于是他猛地扔出一道炸雷:“听说上次在棘鸣秘境中,周兄与救世主大人被一个芝风派的人袭击了?”
这显然就是今日和他聊天的根本目的了,周子浙不动声色的看了贺亭风一眼,这一眼的幅度太微小,几乎是看不出来。
但戚颦与他共用同一个视野,因此一点视野的偏移都很清楚。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停顿了似乎是回忆了一下的时间,倘若戚颦没有与他共用视野,也与他一起去的棘鸣秘境,恐怕她也看不出来他这些话里是只说了自己能说出去的信息:
“……的确,那人是你同门,叫孙采禾。”他适时的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贺亭风的反应,但此人不愧是首徒,虽然心里肯定是想知道的,但是此时举止清逸潇然,比戚颦还像神仙,端的是不谙世事。
但周子浙继续说道:“我们发现她身上有魔气,似乎是早已陷入偏执,便将她押送回芝风派了,她一直被关在你们这里的监狱中,不过几日前,因为魔修劫狱,现在已经不知踪迹了。”
周子浙看见他捏着茶杯的手一紧。
32. 继位(七)
“是这样啊,孙采禾之前是我师姐,待我很好,没想到落了这样的一个下场。”贺亭风拇指捏住茶杯边缘,轻轻一转,茶水竟然丝毫没有波澜。
周子浙也转过了头,专心看继位大典:“令人唏嘘啊……”
旁边的人很久没有出声,大概也是不会再回答了。
继位大典本质上是一个娱乐的项目,反正最后把掌门位传给谁说清楚了,这事也就办完了,本来也是没什么特殊情况的存在,但周子浙又说杜应梦在躲他,想来她闭关后,两人直接见面的机会也不多,继位大典就是一个机会。
所以戚颦也就不关注其他什么了,专心通过周子浙的眼睛看表演。
主要是视野是由周子浙决定的,这会他余光中的都比较模糊,看久了戚颦也不舒服,不如跟着周子浙看表演。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戚颦警惕心太高,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从周子浙的视野中划过去,但周子浙没有察觉,戚颦只能看着那道身影远去。
——孙采禾。
一个原本应该离开芝风派的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戚颦满腔疑虑,但在周子浙的视野里他并没有注意到孙采禾,估计后来是也没有搞事,戚颦只能先把她放在一边,继续跟着周子浙的视野看表演。
但考虑到周子浙的余光可能有他自己没注意的画面,戚颦开始一起关注余光了,于是倘若从旁观者的视角,就能看见戚颦的头左右转动,眼神到处乱飘,真是忙的很。
表演占据了这场大典的大部分时间,后半场的时候,仪式才算开始,主座的杜应梦起身,拿出掌门的代表信物,一支细细的毛笔,笔杆通体仿若玉质,却是墨黑色的,上面拓印了细密如丝的鎏金纹理,笔头毛峰修长,柔中带刚,一看就不是凡品。
哪怕是曾经见过的,再见都会忍不住感叹,尽管世间对它的认知只有一层掌门的代表信物,但谁都知道,掌门的信物只会是它最浅显的一层身份了。
戚颦也被它吸引了目光,但她很快眼尖地发现,笔杆下面与笔头连接处,镶嵌了一颗小小的、流光溢彩的宝石。
那不是别物,正是谁人的寰宇珠。
而且显然是刚放上去的。
大众认知中,寰宇珠还是只能存储物品的空间而已,能凝练出双生寰宇珠,并用另一颗寰宇珠监视别人的人除戚颦外也不会有别人了,一是因为这个功能没人知道,二是这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倘若一个人需要监视,那肯定是敌非友了,那完全没必要送寰宇珠这样珍贵的东西。
尽管暂时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作用,戚颦只能先把答案放在这一个作用上面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杜应梦将信物交给了杜珊,杜珊面色沉静,在这样的大场面中也不卑不亢,俨然已经有了领导者的风范,杜应梦看着她莫名一怔,两人在竞技台正中心,倘若不用灵力传播,台下的人其实距离很远,根本听不清楚,戚颦早早预料到这父女俩会说悄悄话,赶紧仔细盯紧了,去辨认口型。
台上杜应梦眉眼放松,仿若真的因为多年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了而轻松:“其实很多年前,我也不擅长处理宗门的大大小小事务,那个时候,都是阿真……都是你母亲在替我操劳,她教我如何在众人面前有威严,如何奖罚,如何辨别谁说的方案会更好,我很多事情都不如你母亲懂得多。”
他没有继续看杜珊,而是看向台下坐满的弟子,门庭若市,桃李天下,他好像已经与很多年前的那个稚嫩的少年很远了,却与当年雷厉风行,做事干脆利落的那个女孩更近了:“你很像你母亲,你想当掌门,是什么时候做计划的?”
杜珊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纠结了一番,她还是回答道:“五年前,我之前始终在逃避,尽管我早就看出你根本不想传位,但……我要是去争夺这个位置势必会影响与您之间的感情,我不想变成那样。”
杜应梦没有顺着杜珊的话,避免了让两个人都难堪:“我一年前才察觉到的,你计划很周密,也很严谨。”
他又重复了一句:“你很像阿真。”
杜珊捏着那支信物,抿着嘴没说话。
“蓬莱,”杜应梦突然说,“要当心他们。”
杜珊抬头:“什么?”
杜应梦却不继续说了:“珊儿,你的计谋、才华、能力、前途都会在我之上,爹相信你,你肯定能处理好这些,但是,如果有任何的需要,你都记着,我与你之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无论当下阶段我做的任何决定看似会不利于你,但长远来看,我一定都是为了在这末世中保护好你。”
末世,那是杜珊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他们生活的时代。
预言中的救世主到来,并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已经成长,甚至传闻中的灭世之灾所展露出来的无非只是死了几个村镇的病疫,与偶尔会消失的修士,但这些多常见啊,平时的天灾人祸,都会有可能让这些事发生,谁都不能真的将灭世之灾的恐怖与这些年的小打小闹联系起来。
的确有人对于灭世之灾秉持悲观的态度,但杜珊一直以为她父亲也是乐观派,和她一样。
她没有觉得悲观就是无稽之谈,她只是有一点很难形容的悲伤,就好像其实所有人都对世界的未来不抱期望,只有她傻傻的以为她们一定可以成功拯救世界。
她甚至会觉得,是不是杜应梦一直都不肯传位给她,就是觉得她的想法幼稚,觉得她现在还难当大任。
但接下来她也来不及悲伤了,杜应梦开始冗长而正式的发言,很快会在他说完之后由她来陈词。
这是她作为掌门,面对弟子的一次表现机会,直接决定了这掌门的世袭制是否合理,如果她真的难当大任,不能服众,芝风派弟子必然会要求换掌门。
于是她压制好自己的心情,等杜应梦讲完之后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扩散,确保每一个台下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她沉着地发表自己的未来三年规划,和自己应尽的责任,以及一些必须要提的表态度的话。
末了,她本应该用一句话结束,但她看向台下千名弟子,他们正看着她,他们期待着她所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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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未来。
杜珊忍不住的想:用末世来形容这个世界未免太残酷了。
其实她冷漠、自私,为了当掌门甚至想过与她父亲拍板,其实她懦弱,无能,身为大长老多年,声名还需要用戚颦带来的朱砂价格这个意外来传播,其实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乐观。
但是她很想、很想,她必须要说:
“世界不会颠覆,我坚决、永远与未知的、即将到来的灭世之灾做斗争!”
台下沉寂了一瞬,很快,有欢呼声、掌声,先是很此起彼伏的,很快爆发,几乎所有人都欢呼:
“我们斗争到底!”
周子浙现在还没学会把自己情绪隐藏,他对这种慷慨激昂的宣誓没兴趣,就没跟随大众,这会儿一个人坐着,视线都被挡了很多。
戚颦从他余光里看向贺亭风,发现他竟然失魂落魄的,眼神直勾勾看向周子浙身后的某处,戚颦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周子浙的目光所及到不了那里。
但戚颦很快猜出来了,那里恐怕是孙采禾。
要说这个继位大典上有什么奇怪的,那除了杜应梦对杜珊的态度,就是这个孙采禾了。
戚颦闭关出来之后就听说,这人早已被魔修接走,此刻哪怕出现在芝风派,也绝不会这样大摇大摆。
戚颦倏忽顿住了。
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假如她出现的地方不是芝风派,而是这段回忆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戚颦就放弃去追寻贺亭风的目光,而是看向他。
果然,从他的眼睛中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
这里是回忆,她出声不会有任何人听见,但是戚颦仍然开口:“你在回忆中吗?”
人的瞳孔太小了,戚颦看不清孙采禾的动作的表情,但她听见了她的声音:“在这段回忆中,我已经应该消散了。”
“他去地牢的那段回忆,那里我的意识存留得最多,我想说些话与你,你会来的,对吗?”
她语气温婉,诚恳得让人心生怜惜,但是戚颦并非常人,她听了之后完全没什么波澜:“别擅自期待,我看你现在也能坚持讲话,说完就行。”
“真是怎么都打动不了您呢,救世主大人身负艳名,竟然是个不解风情之人。”
戚颦不为所动:“没办法,魅力大。”
她低低地笑起来:“的确很有趣,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那位魔修对您徒弟很感兴趣,当然,也对您看到您徒弟的小心思很感兴趣,如果您愿意舍身陪君子,那么不妨……”
“你知道现如今你已经死了么?”戚颦打断了她。
一时之间,身后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很久,戚颦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然而只听见前半截。
孙采禾没说谎,她的意识体并不都在这个回忆中,现在已经消散了。
不知道她在哪学的半吊子,很拙劣的模仿蓬莱将自己变成意识体的形式存活,但没学到位,只能活在不知道谁会去偶尔查看的回忆之中。
比那蓬莱不自由多了。
33. 窃书(一)
她消失后,继位大典也差不多临近末尾了,戚颦百无聊赖看着仪式,好不容易捱到散场,周子浙起身准备离开。
人流很多,周子浙还没有灵力,为确保自己能安全退场,他走的很晚,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向门口踱步,然后就看到了杜珊。
周子浙打了个招呼,杜珊点了头表示回应,然后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着。
周子浙的视线甚至没在杜珊身上,直到他听见杜应梦的一声喊,是在叫杜珊。
周子浙这才去看向杜珊,然后他一愣,杜珊眼角通红,似乎是刚哭过,周子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假装没看见,默默离开了。
这时候的杜珊哪怕需要安慰也不是他一个陌生人的安慰,离开才是给她留□□面。
但周子浙前脚刚走,后脚杜应梦就走到了她旁边,走出大门的一瞬间,周子浙福至心灵的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杜应梦没有与杜珊说什么,但他已经走到了杜珊的身前,杜珊被他挡在身后,远看过去,就好像他在阻挡杜珊的前进,他背对杜珊,目光直勾勾看向周子浙离开的方向。
但如果他打算拦下杜珊……为什么周子浙在场的时候他没有来呢,周子浙和戚颦几乎在同时意识到杜应梦的目光是在等周子浙离开,他在避免与周子浙碰面,明显到这次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看出来。
那周子浙之后肯定也去尝试再次接触过,所以才会和她说杜应梦在躲他。
记忆在周子浙离开之后就基本上没什么好看的了,但戚颦一时思考,竟然已经到了下一段记忆。
戚颦看着截然不同的场景愣了一下,记忆出现了断层,说明周子浙取下过寰宇珠么?
这是不知道几天之后,但应该距离继位大典也没有过去多久,因为周子浙正在集市买朱砂。
这处集市距离芝风派不远,全是修士在做生意,没有无根人,所以物价也会比融合集市贵一点,不过周子浙的身份和他那完全没有灵力的灵台,能走那么远也算是远了/
“兄台,朱砂一两价格几何啊?”他问道。
商贩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只是确认说话人,倒是没有什么以貌取人的,毕竟有些修士就是不注重穿着,商贩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二十下品灵石。”
相比起朱砂便宜的时候那一块下品灵石一两、买一两送半两的价格来说,这个价格的确是很贵了,但周子浙有一个优点。
他很会讲价:“诚心要,给个成本价呗?”
商贩笑了一下:“大兄弟,成本价三十下品灵石,真诚心么?真诚心就给了。”
周子浙:“……那还是算了。”
商贩爽朗一笑:“行了,我也不在乎赔不赔的,十五下品灵石,我给你装起来得了。”
周子浙问道:“怎么现在都在降价了,以后还会有更低价吗?”
“估计还能再降一点,到十块下品灵石左右,”商贩似乎的确是不缺钱,“新掌门放宽了外门弟子入门的条件,先前还要有灵根的、有钱的,二者缺一不可,现在只要有钱,就能进外门。”
“还有其他要求吧?”周子浙道,“单是有钱应该解决不了朱砂的价格。”
商贩显然是对周子浙更加赏识了:“不错,这类外门弟子与先前招收的又分开了,谁都知道就是芝风派为了应对朱砂价格问题招收的,那万一待遇不一样谁想用自家的钱填芝风派的坑啊,所以芝风派说了,只招两届,并且第一届的招收就是在最近,作为额外招生,与二十年一届的招生分开。”
周子浙点点头:“那必然会吸引一些去了其他门派却没有入门的弟子,而且剑宗刚招生过,显然就是吸引那些落榜剑宗的人了。”
“没错,而且众所周知啊,练剑的都有钱,”商贩道,“只收两届又无疑会让一些踌躇不定的人着急,从而让他们进入芝风派的地界,随时准备进入芝风派报名。”
周子浙不明所以:“剑修有钱?”
“有啊,练剑之前都有,练了之后不一定。”商贩无所谓道。
周子浙了然了,接过买的朱砂,并把一块良品灵石递了过去。
戚颦看累了,原来根本没什么重要的记忆,她将自己的神识退出记忆,不再观看了。
戚颦收起非花,想起还没去先前地牢那边的记忆中寻找孙采禾,现在虽然周子浙已经被关押,让她没机会去,但换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机会,晾着那个孙采禾的意识体一会。
况且在那之前,这也是一个能够让她的行动完全避开周子浙的时机,倒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去芝风派的藏书阁中找到那本写着禁术的书。
现如今戚颦的实力还没达到她原本计划进入藏书阁时的水平,但戚颦并不觉得这是剑走偏锋,正如同杜珊在观察到戚颦的行动时立即更改计划一样,这是对时机的把握,她相信自己的选择。
事有轻重缓急,但人心也会有偏向,戚颦凭着自己的喜好看完周子浙的记忆,才拿出蓬莱的那封信件。
说是只能由她打开,但信封上不着封印,必然是司命亲自面见了杜珊或是杜应梦,亲手交过来的,估计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戚颦随意撕开信封,将信件取出,展开铺平,然后用拇指与食指捻住边缘,默读起来。
看到开头,戚颦才知道这竟然是那个最神秘莫测,也是那个杀害了闻人真的引言的信件。
难怪不让杜应梦打开,仇人的信件,引言若是真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杜应梦看见是她的信肯定也会偷摸着搞点小动作。
戚颦一时之间觉得好笑,蓬莱费了那么大劲儿辗转迂回去控制三宗六派,结果被引言一个人耍得团团转,不知道的戚颦都要以为引言是蓬莱那边的卧底了。
她继续往下看,剩下的很多客套的措辞、敬语,占了全篇五分之一的篇幅,而且这封信件是用修真界原本的语言写的,虽然也有点错别字,但不影响阅读。
把重要信息缩减一下整合就是:“别轻举妄动。”
戚颦若有所思,虽然都知道蓬莱三位长老都是意识体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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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的相处应该也会与正常人的交流不同,但引言无疑是其中最为神秘的。
或者说戚颦来到修真界四百年,老骨头都熬走了一两批了,就是没见过这个引言。
在杜应梦的故事中,她甚至是第一次听说引言竟然还离开过蓬莱。
她都快觉得引言是一位大宅女了,然而今天她传递的这个讯息告诉戚颦,她恐怕在监视戚颦的动向。
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不能相信。
这些年她做的幺蛾子不少,有些甚至会影响到蓬莱,但向来蓬莱的另外两位长老也只能在她干完坏事后无能狂怒,如果引言一直知道她的行动,那她完全没理由不阻止。
那么这封信的意义是什么,引言长篇大论苦口婆心劝她别轻举妄动,她动什么?
很快,戚颦了然,她来到芝风派不过一年,甚至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就凭着那么一点点的与杜应梦的接触时间,杜应梦就把掌门之位传给杜珊。
不管这两人对蓬莱那边是怎么解释的,但是这个事实就是戚颦来了之后杜应梦就和发疯似的突然要传位,那他们肯定是要怀疑是不是戚颦在挑唆了。
再说了,不管是不是戚颦,反正这信件里面也没说其他什么事情,随便戚颦怎么理解喽。
声东击西,空城计,随他叫什么,戚颦是不打算往这个坑里跳了。
她既然不希望戚颦和芝风派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那最好就是能够为了让他们之间保持平衡安稳两边吧,正好戚颦打算去偷书了。
芝风派书籍典藏多,保管也是别有一套,他们会绘制一种拓印符,但是只有藏书阁那边的弟子会绘制,这种符箓每个弟子每月可以领取三张,用于借阅藏书阁的书籍,拓印之后就可以携带走了,这样不把书籍带出藏书阁,也不会损坏。
并且一般的拓印符上面都绘制叠加了一个销毁符,时期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借阅书籍的期限是一个月。
但学会这拓印符之后戚颦怎么会再把它销毁呢,自然是得到无限期的阅读权了。
并且为了保险起见,戚颦还打算多拓印几本书,轮番查找,把内容可能符合的都复印下来,最好能节约时间,没有人能发现她进去过。
那还省的蓬莱过来插一脚了。
因而当务之急就是去学会拓印符的画法。
比起从藏书阁那边下手,戚颦倒是想起来一个更好的人选。
贺亭风。
此人与戚颦一样,是一个刚入门就会用笔顺沟通天地灵气,不用媒介承载的天才,因此他会的符箓肯定很多,他师父也会对他会的符箓种类作要求,而且此人性格纯良,不会拐弯抹角,钻牛角尖,最是合适被偷师。
所以当年周子浙找师父抱大腿才会第一时间找上他,他温良小白花的形象早就远近闻名、深入人心了。
而且这种书呆子最不会告密了,没人问起,他能把教过别人这种事憋心里憋一辈子。
与戚颦恰恰相反,戚颦没教导上别人什么东西呢,反正师父是先听上了。
34. 窃书(二)
打定好主意之后,戚颦就安心休息了,明儿一早周子浙还得去煮雨洞天,那不必说肯定要她送的,不知道又是多早就要被闹腾起来。
戚颦收拾好之后就沉沉睡去了,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起来的时候戚颦只觉满足,然而再一看那天色,外面都日上三竿了,周子浙恐怕早已走了。
竟然没叫她送,戚颦先是觉得乐得清闲,很快就生出一种背心的孤独感。
这孩子什么意思,闭关一年不粘人了?
还是,因为都互相隐瞒,他不肯表露真心了?
这种感情与之前看见周子浙在找贺亭风作师父那时并不一样,戚颦把这愁绪归结于自己矫情,很快再次抛掷脑后,这四百年总是这样,戚颦很多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很多情感她其实有所察觉,但就任由它溜走。
倘若比作细沙,紧握的人抓不住,戚颦却是始终张开手,她从没挽留过。
但戚颦不觉得这样在是有问题的,若是每一份真心她都记忆铭刻,那她早就在那个无根人侍女死去的时候就跟着悲伤过度,也一起死去了。
她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快要到正头顶的太阳,很刺眼,戚颦不是傻子,于是很快低头,但眼前已经出现了光晕,她就这样低着头愣神,等眼睛缓过来。
然后她听见一道声音:“救世主大人?”
疏离而又礼貌,戚颦没抬头就知道是谁:“四长老有什么事找我吗?”
贺亭风摇摇头,但他很快注意到戚颦在眨巴眼睛,大概是眼睛不舒服,便开口直言了:“没有,不是师父叫我过来的,是我自己来的。”
戚颦更疑惑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贺亭风没再继续说话,而是看着戚颦把眼睛慢慢转过来看向他,他知道戚颦现在在看他了。
戚颦也没说话,两人一个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一个站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小路上,戚颦刚准备发牢骚,就见贺亭风毫无征兆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一声,膝盖正对着石板的边缘,听着就很疼。
戚颦没好气:“干什么干什么!跪坏了你师父会来骂的,我吵不过古板老头。”
她一边骂着一边去扶他,走近了才看见他眼角伤有一点红,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你哭过啊?到底什么事,让你连师父都不找,先来给我跪下的,总不能我杀人放火烧家劫舍的时候把你床铺给偷了吧?”
贺亭风顿时满脸涨红,戚颦这才想起来这个脸皮薄,不像周子浙那样可以随便开玩笑,戚颦赶紧找补:“我开玩笑,别放在心上……”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应戚颦的揶揄,干脆跳过了,只回答戚颦的正经问题:“我是想求你,救救孙采禾师姐。”
戚颦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僵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表情,贺亭风情绪很激动,应该也是没看到,戚颦往后走几步,将纤细的身体靠在身后木制的栏杆上,栏杆在廊檐两侧,应该会积很多灰,但戚颦袖子一擦,发现上面竟然没有灰尘。
“怎么救?”戚颦问,“她不是死了么?”
贺亭风脸上闪过茫然:“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最近,师姐她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对师姐绝无非分之想,而且梦中的她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像我印象中的师姐那样,因此我怀疑并不是我臆想,而是师姐的确会出现在我梦里。”
戚颦看不出什么表情,内心却忍不住腹诽:这孙采禾活着的时候分明是因为太社恐被遣送到这芝风派的,怎么变成意识体之后那么活泼呢,还去人家梦里转悠。
不过……意识体的行动范围究竟是什么,怎么孙采禾还能进入别人的梦呢?
还是说,是这贺亭风的梦有蹊跷?
戚颦知道孙采禾的意识体现如今寄存在周子浙的记忆中,虽说是记忆,其实是被抽取存在寰宇珠中的灵力,游走在灵力之中,自然好理解,在梦境中出入,就要和那群乐修挂钩了。
但哪怕是昭雪派,对于梦境的影响也不过是做个好梦这种,聊胜于无,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对人脑的控制是复杂的、困难的,因此难以做到,所以戚颦很难相信孙采禾可以随意出入梦境。
梦境和幻境可不一样,人工干涉的可能性太低了。
戚颦知道孰轻孰重,现在重要的是安抚情绪,她很熟练:“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调查明白,但是在那之前……”
戚颦想到自己借书计划的第一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我需要你教我点东西。”
贺亭风呆问:“什么事情?”
戚颦多了个心眼,没有把话说明白:“我听说你也是可以不用媒介的符师,想请你教我画几种符箓,让我熟悉熟悉符箓绘制的基本操作。”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状似无意:“当然,最好是不常见的符箓,常见的我自己练习就行。”
贺亭风点点头,从腰间一个锦囊里拿出一小叠黄符纸,小心地从最上面抽出一张:“那我教您一个……锁魂符吧?”
戚颦:“???”没记错的话这是四长老自己领悟的符箓画法吧,怎么说也是秘术了,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竟然挑了这么一个符来教她。
戚颦赶忙朝他摆手:“我怎么能学这个啊,你随便找个简单的,没什么大用的教我就行。”
这下总算点醒他了,他又抽出一张符纸,将两种符箓都绘制在上面:“那就这两个都学吧,这另一道乃是藏书馆中常用的,叫拓印符。”
……
贺亭风边讲解边打听孙采禾与戚颦交手那天的事,戚颦也不瞒着掖着,学一会儿就漏斗似的给贺亭风漏一点出来。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到晚上,贺亭风才离开。
戚颦把房门掩上,管都不管那个锁魂符一下,对着拓印符;左看右看,一边还回忆贺亭风的讲解。
很快,她在黄纸上用朱砂绘制了一张出来,她并不吝啬,将这张开刃符贴在随手摸到的一本书上,将里面的内容复制,而后打开符纸查看。
不枉她琢磨到现在,内容分毫不差,也没有任何模糊不清的地方。
她趁着势头,又接连画了十张出来,细心收进非花之中,然后把朱砂和符纸都拾掇起来,最后收拾自己。
好不容易都搞完,她又躺在了床上,一时之间感觉很郁闷。
今天是她刚起身,贺亭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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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到门前了,之后又磨着聊孙采禾,绘制符箓,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都用的时候就觉得过得很快了,转眼间距离周子浙回来,戚颦失去“自由身”仅剩二十九天。
二开头和三开头到底还是不一样,反正戚颦的想法不一样。
拖久了容易生事故,戚颦觉得还是得趁明天就把东西都准备好,就在这几天就去借书,以免突然发生什么,戚颦来不及实施。
第二天中午,戚颦又把画符那一套摆上桌面,开始继续绘制拓印符。
她不需要很多,够用就行,但也会担心关键时候掉链子,于是戚颦又满打满算画了三十张,加上昨天的总共四十张。
估摸着差不多了,戚颦就再开始有意无意的在藏书馆附近转悠,不过她也很谨慎,她是打算就今天来踩点摸清楚值班巡逻时间的,之后其他日子的巡逻时间肯定不变,变的只有巡逻的人。
她又不关心具体是谁巡哪个地方逻,别巡到她就行了。
踩完点,戚颦就回来记录巡逻时间,她其实在一些事情上很细心,只是平时好像都大大咧咧的,还真是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细致。
踩点只用一天,她真正进入藏书阁的时间只会更少不会更多,这一天下来她也摸清楚了哪个时间段的监管最薄弱。
其实这么多年了,也有人打过藏书阁的念头,这防御系统肯定是越做越好越做越新的,但戚颦和其他小贼又不是一个等级的了,因而这套防御系统对她来说也不是问题,或者是,其实对戚颦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她得在里面留下一点踪迹,关键是,留谁的踪迹。
倘若一点破绽都没有,若是真的无人知晓也就算了,万一被发现有人进去翻阅过禁书,却又毫无任何的破绽,那第一个怀疑对象肯定也是戚颦。
在周子浙进入洞天第三天,戚颦想了一整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选。
周子浙。
留周子浙的痕迹,不是叫芝风派怀疑周子浙的,而是打消怀疑,论时间,周子浙在煮雨洞天修炼,根本来不及,因此周子浙并无嫌疑,论动机,戚颦乃是名义上周子浙的师父,谁家师父专和自己徒弟对着干的,因此,戚颦的嫌疑也被打消。
戚颦越想越觉得这实在是个好办法。
于是周子浙进入洞天第四天,戚颦风风火火的开干了。
她并不直接大张旗鼓从正门进藏书阁,毕竟她前几天刚在附近蹲守过,难说再次看见她门口守着的会不会怀疑,所以戚颦打一开始准备走的就是完完全全的贼道。
说是贼道,又不太一样,夜里这里的把守虽然松懈,但没有掩护,也就容易暴露,二是藏书阁内密密麻麻全是书,夜色幽微,哪怕戚颦进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本。
反倒白天,芝风派的书生的确多,白天藏书阁一二楼都是不少人的,戚颦进去之后哪怕触碰禁制了也方便躲藏。
说干就干,戚颦简单易了容,然后趁着午间休息时间,两边看守的弟子聊着天吃午餐的时候,戚颦给自己贴了敛息符,也不仗着没了声息就在外逡巡,“咻”地就跑到了门口。
将要跨过门槛时,戚颦倏忽停顿住了。
35. 窃书(三)
她想起来,白天这里来来去去的弟子,也并不全都借了书出来的,怎么登记册上名姓俱全呢?
戚颦轻笑一声,感叹真是自己智商卓绝,竟然临门一刻了还能想出这么一茬来,门口两人很快就要继续恪尽职守地站岗了,戚颦迅速将寰宇珠拿出来。
不出意外,这里的门口应该放置了灵力痕迹捕捉装置,器宗的产物,可以根据灵力的细枝末节的差别判断出那个人是谁,当然,前提是那个人的灵力痕迹被记录在这个装置里面了。
非花与非雾本就是同一处灵台中的灵力凝结,留下那主人的踪迹也大都相同,周子浙没有灵台,身上的灵力痕迹全靠她的寰宇珠,但每个人使出的灵力总有细微差别,好在戚颦完全了解周子浙与她的差别之处,也很好模仿。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那周子浙根本没有灵台,也就根本没有真正的辨识度,其实谁都能模仿出他的灵力痕迹。
戚颦故意将周子浙的痕迹遗落在灵力捕捉装置上,然后趁着敛息符还在效果中,一溜烟儿跑进了藏书阁。
她并不在一楼二楼这样明显只放普通修行书籍的地方作停留,二是兀自爬上了四楼。
这里之前很招摇的,八十年前,还是修真界可修葺的最高楼,之所以是可修葺的,自然是因为修真界其实也就灵力唬人,可以做到悬浮房屋,但人工建造的建筑,最高不过三层楼。
修真界的建筑材料还没能够得上现代社会的钢筋混凝土的程度,也就靠灵力和科技平分秋色了。
当然,就在八十年前,最有钱的那个药宗已经突破四层楼的技术了,上次去弥凝宫戚颦还看见了,他们那边的五层楼已经盖了七八座了。
四楼果然又有一个小门,门上落了锁,门的四周也有一点阵法的痕迹,是请了清河派的大修过来布置的,但对戚颦来说不难解开。
不过需要的时间会更久,戚颦不想浪费时间,只找到一处漏洞开了个小口,然后那锁……这就是留痕迹的第二处地方了,戚颦用了一道冰属性的灵力将门锁炸开。
是从锁芯内部塞了冰进去,然后在锁的内部,冰层鼓荡,将锁给破坏掉的,声音很细微,戚颦就站在旁边,才能勉强听见一声“咔擦”。
她把门拉开一个小缝儿,从缝里面溜了进去,然后立即将门虚掩,这样不走近来看,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然后,她开始对着茫茫书海寻找自己想要的那本。
其实四楼的书对比起前面三楼的简直算是九牛一毛,毕竟不是什么书都能叫禁书的,但戚颦找了一圈,也还是花了足足二十分钟,在这里面她找到好几本有关“穿越”与“异时空”的,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就准备了很多拓印符。
但凡又可能的,戚颦都印下来了,带回去慢慢看,这花不了太多时间,估摸着快到守门的换班时间了,戚颦赶紧再从门口溜了出去。
她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门锁挂好,伪装成没被破坏的样子,管他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越迟越好。
而且戚颦往锁芯里塞的是用至纯灵力,要化开起码三天,也就是说,就算等他们发现了这处锁被破坏掉了,那能查到的“被破坏的时间”也是三天后,那他们必然先从三天之后的进出记录开始调查,又是一道保险。
戚颦带着几乎被印满的四十张符箓,又偷偷摸摸出了门,而后直奔自己住处。
其实跑的不是很累,但戚颦回到自己房间时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安置了隔绝声音的音律,围了一整圈,话是传不出去的,房间里面戚颦也布置了好几个阵法,旁人也是踏不进来的。
除了煮雨洞天,戚颦在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活动痕迹,那一个门派的掌门给她安排了什么地方,她就窝在哪里。
这里,三宗六派的人都默认不会来打扰,当然了,就算来的话也会被戚颦阻拦在外,因此这里也算得上一处小小的安全地了。
戚颦将四十张拓印符一一摆好排开,其实这符箓只方便管理书籍,对于借书的倒是也没那么方便,就比如现在,戚颦复制的四十本书,不打开拓印符,戚颦也不知道对应符箓中是她复制的哪本书。
戚颦从第一张开始看起,这一本以神话故事居多,说是古往今来,这修真界唯一一个成功飞升的那位老祖,其实并不是本地人,而是“神”,他能飞升纯属因为自己就有神的户籍,飞升只是回家继承家业,而现在的修真界之所以没有人能够飞升,那都是因为他们都只是“人”,飞升就是个骗局,他们呢,是一辈子飞升不了的。
戚颦评价:酸!
第二张是一个民间故事,与蓬莱有关,说是蓬莱的三位长老,其实并不是三位,他们乃是一体的,然后后面花了很大篇幅去解释了什么是“三位一体”,戚颦硬着头皮看完,发现毫无收获。
就这样一路看到第十九张,戚颦只能读到一些无聊的民间故事,虽然现在民间更喜欢口嗨聊那灭世之灾,这上面讲的见解的确算是孤品,绝后了,但戚颦也觉得这些东西完全没必要放在四楼。
考虑到其实四楼是历代掌门自己挑选书籍进去的,戚颦忍不住猜测某位掌门大概是特别喜欢读故事,特地带着这些进去,以便自己躲在里面搞科研的时候还能消遣。
外面已经天黑了,戚颦也没有精力继续读下去了,干脆将读过的与没读过的分类放好,都收在床前的梳妆台上,然后熄了灯就先睡觉了。
这一个月以来,芝风派暂时不会找她,就算有什么事,肯定也会等周子浙出来之后再说,何况原本定下的学习符箓知识十年,她尚未用完这十年时间,哪怕外派也找不上她,想到这里,戚颦放心地让自己沉入梦乡了。
第二日,又是接近中午的时间,戚颦才醒来,她不紧不慢,先去洗漱好,才拿着昨日没读完的另二十张未读完的书籍,继续啃。
待到还剩最后两张的时候,戚颦心累了,恐怕这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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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藏天下之事,揽万界之书的名号是吹牛来的,戚颦压根没找到任何与召唤异世之人有关的降临法阵。
但都读到这个份上了,戚颦还是决定有始有终,继续把最后两张看完。
万一就是她运气差,就在最后一张上呢。
她任命地继续啃书。
然而这一本不同寻常,上面的字迹是手写的。
是稍微潦草一点的笔迹,显然是匆匆写就,并没有交给印书局的人将字迹写成官方的那种好辨认的字体,戚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几乎不需要往下读,戚颦看到开头:第三代芝风派掌门朱卿盈留。
下面副标题:针对未来灭世之灾的救世自救方式。
这里用的是修真界古字体,但戚颦认识,她迅速往后翻,果然翻到了最新的笔迹:第七代芝风派掌门杜应梦留。
用的是戚颦带过来的汉字。
——那是近两天写的!
戚颦真的忍不住为自己的好运雀跃,她借书的时间竟然正好在杜应梦写完这本笔记之后。
不仅仅意味着杜应梦最近时间不会去四楼藏书阁,更意味着戚颦能看到最近的、杜应梦的计划。
戚颦再次翻回第一个笔记,她从头开始看,然而这朱卿盈也是个话不多的人,第一页就写了这几个字,接下来第二页她绘制了压根极其复杂的、诡谲的、甚至有点荒诞不经的符箓。
其上笔画弯弯绕绕,很多断笔,也有很多连笔,更奇异的是,这些断笔与连笔发生在并不应该的位置。
她在灵气汇集处断笔,在灵气倾泻处连笔。
这样分明会导致符箓灵力混乱,变成废纸一张。
然而很快,戚颦在第三页看到了解释。
魂契双符,简单来说,它可以将意识一分为二,虽无法控制记忆的偏向,但灵台一定会完整流向某一方,于是,一个人的身体里就有了两个意识,虽然都是“自己”,但保留的记忆是不一样的,两个“意识”,一个有灵力,一个没有灵力,有灵力的会在这个符箓完全绘制好之后存入符箓,成为一张魂契双符,另一半意识就会“死去”,但在死之前,会寻找到一个记忆中有的人作为锚点,之后这个作为锚点的人可以使用魂契双符中储存的力量。
戚颦先是被看上去堪称冷血的方法一惊,而后想到之后的几代可能对此有所改进,于是她赶紧往后翻。
然而第四代掌门只留下:绘制完成。
第五代:绘制完成,第六代:绘制完成……
一直到第七代,杜应梦,他符箓也基本完笔了,戚颦看到上面几乎没什么残缺,恐怕他只差找到锚点了。
难怪他不肯让杜珊继承掌门,找了那么多长老,他大概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了。
但眼下继位大典早就过去一年了,他竟然还是迟迟没有找到哪个可以作为新锚点么?
难道是,和杜珊之间没有沟通好,所以才定不下来?
36. 魂契双(一)
杜珊对杜应梦的态度是在继位大典之后转变的。
她虽然有手段,却始终没有魄力,或者是说,她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夺位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有心理负担的,所以她一直拖延到现在,但她对杜应梦的父女之情并不能支撑她放弃自己的野心,她能生出夺位的心思就能看得出来这一点。
这样看来,说是她当上掌门之后又听命于杜应梦肯定不能是因为她没有主见的,除了她自己说的,她的想法实施下去之后没有正反馈之外,戚颦猜测,这魂契双符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她夺位的时候的想法,据她所说,是因为杜应梦在位多年,却没有推行过什么救世的行动,但一朝被她知道了杜应梦不仅有救世的计划,始终在位不让位给她也是为了保护她,她必然会为之动容,所以杜珊才会听他的。
这样的实权仍然在杜应梦的手里的局面,竟然并不是他自己布了一个大局,而是杜珊自己的主动行为。
另外,杜珊放权之后对自己的夺位也产生了巨大怀疑,这种心态的转变杜应梦未必看不出来,但他始终没有采取可以鼓励到杜珊的行动,这也很值得深思了。
与此同时,戚颦觉得自己应该也已经想明白孙采禾为何是一个意识体的形式出现了。
距离周子浙出关还有二十日的时候,戚颦敲上了煮雨洞天的门。
这里说是要敲门,其实戚颦只和看守的人说了一声就能畅通无阻了,按照蓬莱定下的条款,这煮雨洞天在她在时都属于她,现在她人在芝风派,按理说这个洞天是归属于她的,当然用不着通报。
当然,相对的,她离开之后,蓬莱会对芝风派进行补偿。
看起来也算是戚颦根本不用出力的那种好处了。
但凡戚颦摆烂一点,恐怕她已经混到三宗六派之上,蓬莱之下的位置了,但她这人比较不服,她不能接受当作什么养着,需要时再推出来的这种,任人摆布的宿命,所以现在混的没那么好。
不过说差,戚颦思考了一下,那就更算不上了。
她走进煮雨洞天之中,不同于之前囚禁她时的阴暗,杜应梦在里面点了一些蜡烛,还存放了几颗很大的夜明珠。
洞天中钟乳灰白,反射出不刺眼的荧光,与夜明珠相辉映着,让洞中的光线更柔和了一点,除去经常有人踩踏过的地方,其他地方还生了一些苔痕,悄无声息地攀爬在灰白的石壁上,可见这洞中水汽很大,果然,越靠近杜应梦打坐的地方,草木也就越稀疏。
他知道水汽不好受,在里面用什么东西给这块空气除湿呢。
戚颦面部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忍住,轻笑了一下。
她待在里面的时候,他们可是恨不得她哪哪都别舒服了。
戚颦故意搞出一点动静来,周子浙是先反应过来的,很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跑过来:“师父?”
戚颦应了一声。
他一瞬间变得很高兴:“你怎么过来了?”
戚颦努了努嘴,指向爬起来虚弱着走过来的杜应梦,杜应梦也看见了,但他识趣地低头,就当自己没看见。
戚颦没管,笑盈盈地对杜应梦道了一句好,杜应梦原本还略觉得尴尬,见状也回了一句,然后问道:“大人您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那姑娘没直接回答,却反问一句:“没什么急事我便不能找您么?”
她总是这样,不说自己知道了什么,上来摆在台面上的必然是客客气气的,却在你也客气的时候冷不丁呛你一句。
这种聊天方式技巧约等于零,只有自己本身有所依仗这样才能真诈出什么信息来,好巧不巧,戚颦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自己的依仗。
杜应梦有苦说不出,只好自己自爆:“我带他一同闭关,的确有想教他点东西的意思……”
戚颦一怔,周子浙也是一怔。
戚颦看向周子浙,周子浙赶紧摆手:“没没没,我没学东西啊。”
杜应梦幽幽的声音传过来:“他进来之后就不曾调息打坐,我看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灵力波动,果然是尚未踏入修仙的道路上么?”
戚颦转过头:“年纪大果然不好骗。”
“哈,”杜应梦笑了一声,“救世主这说的什么话,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我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能出口的我自然知无不尽,不能说的您再怎么拐弯抹角我也不会说出口一个字的。”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好好谈话了,不曾想女孩轻嗤,扔下一句:“那你教他吧。”
他一下子很无措,眼睁睁看着戚颦头也不回,就这么离开了。
她肯定原本是知道了什么的,杜应梦心想,但她竟然就这样什么都不打探,什么都不问,就这样直接离开。
倘若来这里一趟分明什么意义都没有,那她为什么要过来,她原本打算询问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才会不辞辛苦,特地来这里一趟。
杜应梦抓心挠肝,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哪怕还能知道那件事,肯定也是很久之后了。
洞天外,女孩在门口伫立,但时间很短,好像只是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而后她离开了。
洞天内,尚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发现自己师父被气走了的周子浙:“……”
杜应梦斟酌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想学习我们芝风派的符箓,我也是可以教你的。”
周子浙不想把脸拉的太狠,但他实在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还是不必了,有什么我跟我师父学就行,暂时没有找别的师父的打算。”
这就是故意给他安名头了,杜应梦心道这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的会呛人,他尴尬地否认:“没有想当您师父的意思……”
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话题,这会也是更没有什么聊天的想法了,杜应梦站的久了也更觉尴尬,自己待在旁边打坐去了。
他方才坐下,就又听见周子浙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压根没想要藏着脚步,杜应梦不能装作根本没听见,只好又无奈地睁开双眼。
周子浙已经站在他身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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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几天分明周天并无灵气运转,你到底打坐打个什么劲儿?”
杜应梦觉得自己呼吸一滞。
他觉得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灵光一现:“你在隐藏实力,难怪见了你也是有年余了,竟然外表毫无一丝的变化。”
他话毕,周子浙反倒愣住了。
他一边在脑海中搜罗之前看到过的什么东西来敷衍他,一边开始喜出望外。
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戚颦来到这个修真界的前五十年并没有修炼,她是怎么保持身体始终处于最佳状态的呢?
现在,他自己证实了那个本应该很荒谬的答案:他们外来者的身体时间是停滞的。
其实时间是一个伪概念,所谓的时间,其实是物质在变化,而时间本身并没有参考物,所以周子浙只是惊讶,但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概念。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和戚颦原本的世界,物质变化的速度远远小于这个修真界,所以,说不定周子浙和戚颦回到他们原本的世界,时间才过去一两天,忽略他们自己的脑海中认知的变化,他们完全可以继续之前的生活。
难怪戚颦执意要把他送回去,周子浙倏忽觉得很雀跃。
戚颦一开始闭关的时候的确因为担心他不能保持年轻的时候的状态而担心过,也就是说,戚颦并不一味地套用自己的经验,她有为了他而担心。
其实周子浙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他再拉出来思考一遍再乐呵的,只是想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周子浙的确觉得自己很开心。
所以他不介意浪费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去想一下。
戚颦回到了房间,她本来的计划其实也不会把她偷偷去过藏书室的事情说出来,她本来是想把周子浙想办法带出来,之后进入他的记忆去找孙采禾的,但是……杜应梦其人实在小肚鸡肠,她也就逞口舌之快了,杜应梦竟然也不遑多让,两人掰扯起来戚颦总觉得会出现像是和司命互呛的时候喋喋不休的场面,于是戚颦赶紧及时止损了。
戚颦很是喜欢用自己伶俐的口舌去解决很多事情的,从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是,那个时候戚颦还没有什么实力,只能靠嘴皮子功夫为自己争取一点上桌谈判的权利,现在她实力已经够了与蓬莱平分秋色,却仍然喜欢用语言解决问题。
谁想动手呢,她可是很爱好和平的。
周子浙不在,戚颦也没办法进入记忆,寰宇珠的捕捉也是需要时间的,戚颦没打算把孙采禾的事情瞒着周子浙,毕竟他提到孙采禾的死的时候,表情很难过。
戚颦颓败地往床上一躺,却松了一口气。
如果所有事都顺着她的想法往下发展,她才会觉得不安,她自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肯定是做不到面面俱到,如果她能够预测到所有发生的事,那必然是有一个更理智、智商更高的人在背后,洞察了她的想法,默默地推动。
但这不是戚颦想要的,她希望不管以何种方式成功,最后胜利的果实一定要是她来撷取。
旁人可以推动,绝不能主导。
37. 魂契双(二)
戚颦休息了很久,二十天对她来说不算长,但百无聊赖的二十天可谓是天方夜谭的,没想到周子浙的出现,虽说也给戚颦带来一些麻烦,但也让修真界的视线稍微偏移了一些,至少这二十天,周子浙肯定才是被紧盯的那一个。
戚颦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话,今天周子浙出关,她肯定要去接的,她本身是什么都不缺了,跟着她的周子浙自然也不会少东西,但她很喜欢准备礼物,想到接人,戚颦觉得礼物肯定是少不了的,于是她出门之前先在非花之中翻了又翻。
总算在到时间迎接之前找到了一个算得上礼物的东西。
那是一个剑穗,还是很平平无奇的款式,就是一颗珠玉,下面坠了一小段流苏,颜色和戚颦的发带很像,虽然有细微的区别,但不细看基本看不出来,应该是买发带的时候顺手买的。
正好借花献佛了,戚颦把剑穗塞进口袋,然后就大摇大摆出门了。
其实她人缘挺好的,既有救世主身份加持,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基本没什么架子,不管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这一路上也是,时不时有人向戚颦看过来,戚颦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看回去,还对着人家扬了笑脸:“早啊,师妹。”
被打招呼的人自然不会让救世主的话落地上:“大师姐也早,今日去接您徒儿来么。”
如此这般招呼打了一来一回,两人便熟络起来了。
戚颦就这么一路都聊着天到了洞天的门口,这边周子浙也方才和杜应梦道别完,他虽然已经出关了,但杜应梦还是会继续待在里面的,周子浙知道戚颦会来接,干脆就在门口安静等着,免得两个人走岔了。
戚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周子浙一个人蹲在门口,手里还拨弄着门口蔓延丛生的杂草。
很呆。
戚颦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周子浙听见声音就知道是戚颦过来了,连忙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然后迅速站起身,就打算向戚颦奔来,结果蹲的时间有点久,站起来的瞬间眼前发黑,周子浙一个踉跄,戚颦下意识去接,周子浙本来还能稳住身形的,看见戚颦双手已经准备好在身前的,硬是又往前倒了几步。
随即在触碰到之前就起身,在起身的瞬间,周子浙倏忽看见戚颦的手也同步缩了回去。
周子浙:“……”
他委屈道:“原来师父根本就没打算接我。”
戚颦不为所动:“你还真打算倒过来啊,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接。”
“您不是仙师么?”周子浙道,“再说了,您本来都打算接我了,怎么我自己故意往前走两步,你就又不接了?”
戚颦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原来你不是真的要摔了啊,那你怎么好意思还说让我接住你呢?”
周子浙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的底抖了个干净,趁着戚颦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装摔之前连忙缄口不语,试图转移话题。
戚颦看出来了,也不想为难他,很自然的开了另一个话题的头:“今日中午你做饭罢,我似乎都有一年余一个月没有吃上你做的饭菜了。”
周子浙见戚颦真的不再继续追问了,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抿着唇不答话了。
这下戚颦才看出来这孩子恐怕有点气性,只好柔声问道:“给你准备了出关礼物,你看不看?”
周子浙果然回过头:“……看。”
戚颦并没急着拿出来:“走,先回去,我们先吃饭。”
周子浙意外地很好哄:“那师父你吃什么?”
戚颦很久没有生火了,她不记得还能做什么吃,便沉默下来了,周子浙吵吵嚷嚷的:“今天我出关,那肯定得开荤,我做一道清蒸鱼吧,还有鸡,炒着吃才香,师父你之前是哪里人啊,口味怎么样,喜欢清淡的还是重口的……”
他实在啰嗦,就这样一个人说完了几乎是所有的话,该由戚颦说的,该他自己说的,他都说完了,戚颦只需要时不时应他一句他就能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在周子浙的solo表演中,师徒俩决定好了吃什么,当然了,这些都是得回去之后在小院子里慢慢做,避免被发现再把周子浙的做饭能力也禁了。
两个人就这样悄悄摸摸,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
饭饱之后,戚颦照例开始和周子浙互换信息,戚颦先继续把之前没了解完的都搞明白,她想了一下,问道:“之前你说孙采禾是自己暴露位置,导致被魔修杀死?”
其实这事周子浙也不算了解,他也是当时听说,不过他听说的是第一手的消息,肯定比戚颦这不知道传了几手的准确多了。
“其实当时是我把她放出去的。”
语出惊人,幸好戚颦有回了院子里就布置隔音曲的习惯,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小看这个便宜徒弟了:“你为什么要放走她?”
周子浙没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非所问:“我知道错了。”
“什么?”戚颦一愣。
“修真界弱肉强食,阶级分明,有灵根的天生高人一等,但竞争依然残酷,生与死的界限比我们生活的社会更明晰,却……更单薄。”
周子浙想看向戚颦的眼睛,却在对视的瞬间蓦然移开:“他们与我们观念不一样,但现在是我们在他们的世界,所以也应该遵循他们的生死观念……”
周子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戚颦冷笑一声,声音之大,周子浙甚至怀疑自己要是假装没听见戚颦会更生气,于是他决定悉心听取前辈的教导。
前辈颐指气使:“你不会觉得咱中华几千年的文化底蕴培养出来的我们的价值观比不上这里不过几百年的世界的吧?”
周子浙顿住了,戚颦继续道:“你之前把孙采禾放走,我知道肯定是你觉得我把她送回芝风派听候发落太不近人情了,但你假设一下,假设我没有修炼,和你一样是个普通人,那孙采禾是抱着要杀我们的心去的,是因为我太强了她才没能得手。”
说到这里,戚颦有意停顿了一下,想等着周子浙附和一句她的确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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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了半天,周子浙还在消化她方才说的话,戚颦也就不再继续等待:
“放在我们现代社会,她那也是杀人未遂,也是要交给警.察叔叔处理的,我只不过是把她送到了这边稍微官方一点的组织,况且,现在你也知道了,贸然让她出去,她只会做幺蛾子。”
周子浙点点头:“我的确是因为……当时没什么死亡的压迫感,所以对她杀我们这件事没什么实感,现在看来,还是你说得对。”
“但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陷入死胡同啊,”戚颦继续道,“不管什么时候,活着肯定比死了好,你放她出去是希望她能活下去,她之后的行为都是自己的选择,生死本就都应该和你无关的。”
其实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戚颦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周子浙会被这种纠结绊住脚步。
周子浙仍然点头,像是捣蒜似的,戚颦忍不住了:“你到底明白了没啊?”
周子浙肯定的说:“我明白,以后就听师父的就行,师父的考虑一定是最好的!”
戚颦:“……”得,白说。
就此揭过,戚颦出来开导得太迟了,他最需要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戚颦恰好在洞天中,现在估计他自己也想明白七七八八了,再多就是真的唠叨了。
戚颦只想做一个有趣话多的人,不想当一个话痨烦人的人。
“对了,”戚颦随便找了个转换话题的词儿,“你知道意识体吗?”
“蓬莱那种形式的?”周子浙疑惑道:“略有了解吧,怎么了?”
“其实更像是我们之前那个世界时会理解到的那种意识体,就像梦境一样,存在于某个人的脑海中。”戚颦想了一下孙采禾的样子,简单描述道。
好在其实这个比蓬莱那个三位一体的意识体形式好懂多了,周子浙理解起来很顺利:“所以是怎么了吗?”
戚颦道:“那孙采禾现在就是意识体的形式,就在你的一段记忆之中。”
“之前我曾看过你的一段记忆,那段记忆是我用灵力提取,所以本就现在靠灵力维持形态的孙采禾也被提取出来了,现在看来,我们应该仍然可以用这个方式再次见到她。”戚颦分析道。
周子浙不解:“记忆是可以用灵力提取的吗?那想要知道别人的记忆岂不是很方便,换句话说,传承可能会比现在的方式方便多了,更没可能出现断代的情况了。”
“的确,”戚颦肯定道,“这需要被提取记忆的那个人的那段被提取的记忆上被打上锚点,也就是说,要一直分出自己的灵力给那个人,保证那个人在经历事情的时候始终有灵力标记,也就是你现在身上的非雾的作用,所以恰好,我可以提取你的记忆。”
周子浙倒是接受能力很强,并没有觉得非雾在自己身上始终留着标记是一种冒犯:“那师父岂不是一直在消耗灵力,这会不会影响你修炼啊?”
戚颦没想到周子浙第一反应是这个,她哑然失笑:“绰绰有余,别担心。”
修炼于她,并不算负担。
38. 魂契双(三)
准备好之后,戚颦拿出非花,周子浙其实还有一点紧张:“我需要拿出非雾吗?”
戚颦将非花放在手心,口中念出法诀,霎时,星星点点的光点从非花中冒出,渐渐的把两人之间都填满,周子浙找非雾的动作停在手上,他指尖下意识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前的光点。
而后,他听见戚颦的声音,轻轻的,如同飘荡着的风:“不用。”
眼前光点的光芒大噪,周子浙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时,周子浙发觉自己的视角已经变化了,这是,在他的记忆之中,他立即反应过来。
戚颦应该也进来了,但周子浙眼前没有戚颦的踪迹,他叫唤了一声:“师父?”
“放心,我也在呢。”
声音是从自己的身体中传出来的,这种感觉实在奇妙,仿若他和戚颦共用一个身体但思想并不融会贯通。
仿佛是猜到了周子浙在想什么,戚颦继续道:“不止两个人,其实这只是你的记忆中的身体,他此时的意识也只是你当时的意识,你现在的想法并不能左右这具身躯,现在你我一样,都是外来者罢了,我们只能做一个乖巧的观光客,去见证这段记忆,而不能改写。”
周子浙点头,下一刻,记忆中的周子浙慢慢走到自己的床榻前,而后安然躺下,戚颦就在这样奇异的氛围中看着记忆里的周子浙闭上眼睛。
戚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子浙自己就憋不住了:“不好意思师父,这边没有什么电子设备,我每天晚上睡觉时间还是挺早的。”
“没事,”戚颦扶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个孙采禾,她让我来到这一段记忆,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在黑暗的环境中更好休息么。”
的确匪夷所思,周子浙和戚颦现在的视角完全取决于记忆中的周子浙,眼下是睡觉时间,怎么说戚颦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上次见面戚颦还能靠着贺亭风眼瞳中的倒影与孙采禾对视上,这次竟然就只让她看着一片虚无做听力了?
像是肯定戚颦心里所想似的,孙采禾的声音传过来:“诶呀,救世主大人来得迟,让妾身……让我等待好久呢。”
戚颦不搭理她的揶揄:“怎么不自称妾身了,看来长辈说话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嘛,不错,还是个好孩子。”
这就是互相揶揄了,嘴笨的周子浙识趣地闭嘴,不掺和两个油嘴滑舌的人的比拼。
他一个人沉默,兀的想起之前谁提到过孙采禾原本是因为太沉默了才被送到芝风派,她的性格太安静了,不适合打打杀杀。
真是与现在口齿伶俐的判若两人,反正周子浙没见过,如果不是戚颦活的时间太久了,周子浙真的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两人之间也就是互相戳戳心窝子了,不过这一点孙采禾果然比不上戚颦,此人活了四百年,几乎修真界存在的大半辈子她都参与过,像孙采禾这样稍微有点名声的戚颦都听说过,这会儿对她的痛点也是如数家珍,很快孙采禾就败下阵来。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救世主大人猜一猜,我为什么费劲儿把你找过来?”
戚颦还没怼过瘾,就这么被打断,心里稍微有点气性:“你不告诉我当然不会知道,那要我求你告诉我吗?”
她认定了,孙采禾敢怼这句她掉头就走,有什么情况都和周子浙说去吧,是重要的事周子浙肯定会来找她,不是重要的事就让她在这记忆中呆一辈子,她也懒得帮忙。
好在孙采禾张弛有度,看得出戚颦这会儿是真不想继续和她拌嘴了。
她之前一直沉默内敛,其实是一个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的人。
看出之后,她也并不会拉不下脸,很快一改嘴脸,好声好气地说道:“救世主大人,此事不仅是我生前缺憾,亦是我死后夙愿,更和芝风派现四长老的首徒贺亭风有关,若是您一走了之,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戚颦冷淡道:“和我有关系吗?”
孙采禾一噎,她在剑宗见过戚颦,虽然只是遥遥一面,但她后来也经常听到同门的弟子提起到她,她热忱、善良,不涉及底线的事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偶尔会被强制要求进入洞天修炼从而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及对待掌门段随遇以及其他长老的态度有些微妙之外,几乎挑不出错处。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首先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告诉过戚颦,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不死不休的状态,戚颦不信任她也正常,或者说,其实戚颦愿意过来这段早已应该被周子浙抛之脑后的记忆里面来都很让她震惊了。
再者,两人在记忆中的碰面也远远算不上愉快,戚颦现在这个态度已经称得上友善了。
孙采禾朝戚颦友善一笑,笑出了声来,她看起来也是很温和的人,戚颦虽然在黑暗中也能想象得到,只在追杀戚颦的时候表现出很癫狂的样子,所以戚颦对她本身其实是有好感的,当年剑宗惊鸿一瞥,其实戚颦也记得她。
一面之缘其实是一个很看眼缘的东西,有些人注定只能擦肩,而有些人却会被记下。
所以戚颦没继续出言嘲讽了,等着孙采禾把话往下说。
孙采禾组织语言用了一点时间,戚颦差点以为她又反悔了,然而在戚颦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孙采禾开口了:“不知道救世主大人知不知道我和贺亭风其实,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之前我在剑宗呆不下去,不仅仅是因为我个人的性格问题,也因为我当时是主动想去芝风派。”
孙采禾的声音很干净,像下雨天的风,带着潮湿的生气:“我去剑宗之后才知道我天赋不差的,但我一直一直在我们家乡那个小地方,我从来不知道。”
戚颦打断:“贺亭风和你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的话你怎么会是偏僻地方的人,我记得他不是在芝风派附近的城里出生的孩子?”
孙采禾的声音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她继续说道:“您知道的有点少呢,不过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悲欢情仇,很难触动到您这样的人吧,他根本不是罗云城的人。”
戚颦想了一下,才记起来罗云城是最靠近芝风派的第一大城,修真界危机四伏,基本上距离三宗六派越远的城邦,就越会有遭遇妖兽的侵扰,也就很容易断代,那就不太好发展了。
罗云城的确是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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颦之前所听说的、贺亭风的出生地。
这种小事的确不可能面面俱到全部记得的,戚颦自认在此之前与他们也不熟,孙采禾这话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不过她现如今这个精神状态,恐怕早就已经怨天尤人过了头,戚颦懒得跟她计较。
“我才知道……原本、应该被选中去罗云城的人是我。”戚颦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着哽咽的声音,大概她是哭了。
一瞬间,戚颦觉得有些无奈,她不是那种会安慰的人,只好轻声引导她说出全部:“那后来呢?”
“罗云城虽然本身就已经足够富饶,但生活在里面的人们竟然仍然各有悲哀,里头有一家姓贺的人家,家里虽然并不特别富裕,却也薄有资产,生活美满,唯一美中不足是贺家的家主并不愿意婚配生子,自认一人便可以自在地生活。”
戚颦安静等着孙采禾继续往下说:“但她又是一个很友善的人,她有一年接了除妖令,去一个边陲小镇斩杀为祸一方的妖兽,那并不难对付,只是当她收拾完,借了一家人的清水净了手,才看见这家有一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妖兽破坏严重,接下来虽然芝风派会安排附近的村落支援,但估计也是不够再养大一个孩子了,于是她说,让那孩子跟我回去学术法吧,虽然不知道天赋几何,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好歹是饿不死她的。”
“于是那家人感恩涕零,商讨了一晚上,被村长用十袋米作换,让村长的孩子去了这位仙师的府中,而被选中的那个孩子,自此便在村长家寄宿,长到了十八岁。”
十袋米,可以让他们两个人很好的度过接下来即将到来的饥荒,他们的孩子也被村长带走照顾,也会比在自己身边抚养更好,哪怕去追求仙途,若是这孩子没有灵根,也就是只能在罗云城活着而已,在哪里活着不是活着,他们又不知道孙采禾的天赋也那么好。
真是戏剧的情节,戚颦感概:“可是村长应该也没有亏待你吧,不管怎么说,这样就恨上贺亭风,我觉得太随意了。”
“谁说我恨得是贺亭风,”孙采禾道,“我不恨他,也不恨村长一家,我甚至不恨我的亲生父母,我从来不恨这些,他们于我都是有惠的。”
“我只恨这个不公平的世间,缘何有人生来便有灵根,可以上天入海,自如来去,而有些人注定一辈子庸凡,被脚下的根禁锢在一片小小天地。”
这样的入魔理由听上去的确会很高大上了,戚颦问:“那带你入魔的魔修,说的是入魔之后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公平一点么?”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暂且看来,这位魔修还是很符合“坏蛋”的刻板印象的,甚至比蓬莱更“邪恶”一点,蓬莱至少所行所为皆是为了修真界,因此倘若孙采禾为了这样的理由,那入魔显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戚颦也察觉了一点,这魔修虽然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就看她选的这两位小魔修来看,一个不满戚颦仅凭外貌就挑选周子浙作为徒弟,一个不满世间仅因灵根纠纷三六九等,似乎都是选的追求正义、公正到偏执的人。
仿佛她真的是,极有正义心似的。
39. 魂契双(四)
孙采禾入魔是在一次外出执行除妖令的时候。
当然,这之前也早已有了预兆,她从剑宗到芝风派,很受贺亭风的照顾,那时她尚且不知道双方的身份。
贺亭风天资好,但比不上孙采禾,用灵力为笔顺,天地万物为符纸这样的本领,她自学符箓的时候就会了。
于是芝风派当然也很看重她,来到这个门派,她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委屈,顺风顺水地如同她原本就是在芝风派的一样,很快她凭着自己的实力成为了芝风派的掌门之徒,名副其实的大师姐。
也就是在成为掌门之徒的第二日,孙采禾听说了四长老的一个徒弟,叫贺亭风。
她想,原来那个一直对她很好的人,是四长老的徒弟,长老所收的徒弟辈分理应比掌门所收的徒弟再低一阶,那天之前,孙采禾唤他“师兄”,那是因为她知道贺亭风先于她入门芝风派,那天之后,孙采禾仍然唤他“师兄”,她是打心里就尊敬他。
只是他不肯再应了。
后来孙采禾才知道,贺亭风照顾她,无关任何其他的情谊,他只是……愧怍。
他分明天资比不上孙采禾,却阴差阳错代替了孙采禾的位置,他名不副实,他在心虚。
多好笑。
孙采禾自己已经不在意的东西,他看的那么重,重的大过自己的生命了。
那段时间孙采禾一直心绪不宁,她想过很多种原因,她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在愧疚。
许是看出孙采禾很在乎了,他怯懦得、踌躇地,向孙采禾坦白了。
那时孙采禾说了什么呢?
她说:“没关系,那是过去上一辈作出的过错决定,与我们本就是无关的,至于我幼时的生活,你不用担心,他们待我很好,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再说了,这个过程虽然不是很光彩,但结果差强人意嘛。”
贺亭风看着她愣神,孙采禾嘴一撇:“那师兄,我们还是朋友吧?”
“……是。”贺亭风道。
听起来有点不情不愿,但孙采禾知道,那是因为她这个和她一样寡言的师兄不知道怎么表达,哪怕他现在心里想的可能是就此入魔,他都不可能想着对孙采禾有“讨厌”“憎恶”这样的情绪的。
她很有自信,之前有,现在亦是。
她轻轻的接住了这句承诺,哪怕它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这段破碎的感情中她的被偏爱的一方,她是得到感情更多的一方,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被抛下。
那时她天真的想。
只是她错误的认知了两个人的感情,原来至始至终,贺亭风只有愧疚,他被这份愧压得太久了,已经难以从任何的一丝缝隙之中窥见爱了。
人的感情本应大多相通,只是需要回应,而愧疚是无法回应爱情的。
孙采禾从他身上获取温暖,他照顾她,会提醒她夜深莫要在外练习,会在清晨她的课桌上放上一沓新的符纸,会在她接了除妖令时陪着她去做任务,他时时刻刻似乎都在诠释,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照料。
这世间再难找到一个如他一般细致的人。
可孙采禾知道,这不是她要的,她不要什么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她要的是爱情中双方平等的尊重,这样自顾自的把自己放在低一等的位置,这算什么爱。
她一直都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不是她需要的感情,她只觉得会是负担。
这样束缚的感情她绝不要。
她决定让自己脱离这段困扰她的感情,于是她第一次拒绝了贺亭风陪伴她一起去执行除妖令,那张除妖令是在北方,她故乡的方向。
她的家乡是有雪的,虽然亦然也有四季,不过并不分明,在冬季的时候很冷,雪厚厚地堆了一层,一脚踩下去,要没到小腿肚的,这个时候人们会穿上臃肿的、温暖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在用于保暖的植物纤维之中。
但她接到除妖令的时候不是在最冷的时候,她清楚气候,所以只穿了一袭薄衫便匆匆赶往,妖兽的纷乱也不难处理,她实力本就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自然也是轻松解决。
然后她安心接受那个村子里人们的感激,人们哉歌哉酒,欢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安,她作为帮助解决苦难的自然坐了上席,人们热闹过后散了场,各回各家,村长过来走到她旁边:“仙师还有别的安排么?”
她才惊觉,已经到了该回去复命的时候了,可是回去就要面对只懂得愧疚的贺亭风,她暂时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于是她打算回去看看。
她对时间的概念已经不明晰了,她还以为她的父母,或者说,养父养母,应该依旧像多年前她挥别时目送着她离开时那样,安静而依恋地等着她回来。
可时间从不等待谁。
回去之后,她在自己亲生父母的旧居前转了一圈,却只看到一个坟茔,一个老人坐在坟前,安静地烧纸。
她想起来凡人寿命总是短暂,于她相比,简直如同蜉蝣,她心狠狠一颤,老人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走到旁边:“您是孙香月吗?”
老人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珠打量她,很快才辨认出来:“是采禾吧,你怎么先过来这边了,是知道你的身世了吗?”
老人摇摇头,叹道:“也难怪,不过,你来迟了,你父母都走了。”
她指了指身前的坟:“这是他们俩的合葬,我怕你不知道他们到了下面,他们会过得太苦了,就过来给他们烧点纸,——苦了大半辈子了,死了还是要滋润一点才好。”
神鬼的故事在民间总是流传,或许越是得到,越是贪恋,越是短暂,越是珍贵。
一时之间,孙采禾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此刻却莫名希望,真的能够如老人所说,他们能过过的,更自在一些。
她不敢再加快脚步,怕看见也只是孤零零的坟茔,然而村落本就小,几步路的距离她怎么也走不了很久。
孙采禾的眼泪几乎溢满眼眶,她忍不住哽咽,她看见两个老人就这样依偎在门口,他们年纪已经太大了,大到没力气养活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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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
两个孩子,一个被他们亲手送走,另一个也因愧疚放手让她去闯荡修仙界,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后代,普通人在老了之后,都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两个人操劳一生,生了孩子,也养了孩子,却得不到任何的照顾。
孙采禾也觉得自己的心中满溢着愧疚。
她忍不住垂下头,她几乎不能直视他们。
他们有办法通知到她吗?其实有,然而两人直到最后,也没有主动找她。
孙采禾想抑制自己的愧疚,愧疚……愧疚……
其实是愧疚杀了他们。
这是最没用的情绪,它只会让人们软弱。
贺亭风因为愧而不敢爱,她的父母因为愧自己伶仃死去……
生老病死是与时序轮转一样的东西,孙采禾悲伤之后,便自己挖了坟准备将两人安葬。
然后她轻轻抱起尸体,发现了母亲身后血淋淋的一个窟窿。
只有小指大小,如若不是她翻动,她根本不会注意。
她颤颤巍巍去翻动父亲的尸体,在同样的位置,也发现了那个窟窿。
……并不是妖兽造成。
是修士。
她感觉自己脑海中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她迷茫地抬头,看向虚空,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耳边几乎是耳鸣般的寂静无声。
她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不可置信,而是迷茫。
从前无数人期盼的眼神仿若昨日,蓬莱严令申戒着“绝不能伤害普通人”,她以为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修士需得保护无根人从来不是蓬莱的无理要求,而是对他们这些远离家乡,前往三宗六派修行的修士的承诺,让他们能够安心修行,不牵挂凡尘俗世。
之后,她便开始追寻这个随意杀害无根人的修士。
她像一块海绵,不断吸收着外界给予的脏污垢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却总在外表装的没事人似的。
她高效地找到那个修士,悲怆的问他为什么要杀害他们,明明他们已经年老了,早已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那人瞥了她一眼:“你很在乎他们么?可你怎么从不回来呢?”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必然在这里呆了很久,久到知道她很久不曾回来过:“我在外修行……”
“呵。”
孙采禾听见他轻嗤:“不过几个无根人,村里也只有你在乎罢了。”
孙采禾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那人“哈哈”笑起来:“我在这里呆了五年,这五年所有过来的妖兽都是我杀的,你以为为什么这里总没有除妖令递上去,妖兽千千万万,凭什么只挑着这个小地方不过来。”
“于是他们就很信赖我,不过谁在乎他们的信任?”
“我说谁有问题,谁就是真的有问题,哈,”他又笑了一声,很明显带着轻视:“我说村长和村长夫人恐怕已经被妖兽附身,他们就默许了我杀掉他们,甚至好几日都不敢来收尸。”
“真是……愚昧、无知。”
40. 魂契双(五)
他提起其他人,像是说什么脏污的物品,孙采禾这才终于有了不可置信。
“你就是在残害同类,没必要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修士永远不可能把这群无根人看成同类,你是三宗六派出来的,这套说辞他们哄你们小孩子和这群无根人的,真当真了哪天被长老卖了都不知道的。”
那人龇牙,不知道傻乐什么:“丫头,早日出来吧,门派绝不是你们这群心思简单的人能待的。”
孙采禾不明白这人怎么做到被自己发现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之后,还能一脸无辜的劝告她一起背叛师门的,面皮简直厚的令人发指:“你对三宗六派敌意很大。”
那人眉一挑,正准备轻佻地说出“是啊”来应答,就又听见女孩继续说:“可你实在懦弱,你恨三宗六派恨得快死了吧,可你只能挑上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弟子来欺负,为了让我崩溃,你甚至耗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你连对付我都需要那么久,可见你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力去对抗你厌恶的三宗六派吧。”
那人收敛起笑脸,孙采禾还没停下:“甚至,我还是不善武力的宗门出来的弟子,挑软柿子你倒是很会。”
“牙尖嘴利,”他面色阴冷,“我一直以为,传闻说你是因为性格太过内敛才被送到芝风派的。”
“无话可说就别说了,你连我刚刚抨击你的点都找不到,还是别逞口舌之快了吧。”孙采禾嘲弄。
那人叹了口气:“你果然不以为意,轻慢我所说的每一句。”
“什么?”这话实在云里雾里,孙采禾也懒得继续和他拌嘴了:“你既然伤了两条人命,便理应偿还。”
话毕,孙采禾举剑刺了上来,两人距离太近,那人只能堪堪避开孙采禾刺中他的要害,但右臂还是被狠狠的剐了一下,大半条血肉要坠不坠,险险的挂在那人的胳膊上,那人痛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你总有一天会认清的,孙采禾,趁还有两条健全的腿,你赶紧跑吧!”
孙采禾并不吭声,她在剑宗的修行时间也不算长,清楚自己的强项不是剑,从来都是用左手执剑,现下趁那人尚未反应过来,迅速用右手掏出一把爆破符:“灵符,起!”
数十张爆破符升空,彼此之间以孙采禾的灵力为牵引,把那人团团围住。
然而那人只抬头看了一眼,眼里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孙采禾立即知道自己这招走错了,但箭在弦上,由不得她决定是否松手了,她一狠心:“爆破!”
爆炸声此起彼伏,巨大声响之中,孙采禾没有停手,她迅速把剑换手,然后手腕发力,将剑往前钉去!
千钧一发!剑脱手的瞬间,孙采禾看见烟雾之中,那人已经移步至她身前几米远,孙采禾吓得后撤一步,就看见剑与他结结实实得撞在了一起,然后那人被剑带着惯了出去。
她感觉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向前几步,她拔出插在那人心口的剑。
剑尖仍然有血滴落,她怔怔看着,倏忽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单。
她爱的人不爱她,她爱的人被杀害,自此好像,她只剩下孤身一人。
剑宗也抛弃了她。
被从剑宗送走的时候,她还记得那时的场景,她跪在长老面前,小声嗫泣,她那时是那么胆小,哭声都不敢显露:“长老……求求您,我不想……我不想离开。”
好在,她被芝风派接纳了。
凝了凝神,孙采禾把剑归入鞘中,开始往回走,然而她一转头,看见了那个给她亲生父母烧纸的老人。
“造孽……造孽啊!你杀了我们村的仙师!”
她尖锐的声音很快把村民都吸引过来,孙采禾连忙解释:“他妖言惑众,分明在蒙蔽你们,倘若任由他继续这样胡作非为……”
“你闭嘴!”一个年轻的壮汉说,他手里还拎着一根粗粗的木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么多年不回来,有妖兽作乱也没见你过来帮衬,陈先生稍微有点名望了,你就要回来杀了他,怎么,是我们村这些年都没有上交矿石,他们特地派你过来的吧,见陈先生不收什么就保护我们,你们便要杀害他!”
“我绝没有……”孙采禾辩解,然而气血上头的众人根本不听她说话。
“滚出去吧!别逼我们赶你!”
“滚出去!滚出去!”
真的动手,孙采禾弹指间就可以掀飞这些人,但孙采禾却并不反抗,只顺从地离开。
然后她突然回头:“……我只是看不惯你们依靠别的仙师,分明我才是从这里出去的,你们不想着求助我,竟然对他如此信赖,我凭什么不能气不过?”
她没等众人继续骂她,匆匆将还沾着血的剑再次拔出,御剑离开了此地。
其实她想的很简单,她不能让那些人恨上所有的修仙者,否则将来某天妖兽侵袭,他们如果不肯递上除妖令,那恐怕凶多吉少。
如果一定要恨,就恨她一人吧。
那次除妖令之后,孙采禾失去了很多,很多都是她曾经得到了的,拥有的东西。
她回去芝风派之后一直闭关修炼,她心绪不宁,几乎不想出去接除妖令,也不想面对贺亭风。
身为师父的掌门看不过去了,问她:“要不要去藏书馆打扫打扫,散散心。”
杜应梦知道她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她绝口不会提起的,因此他也没问孙采禾因为什么事情难过了那么久。
孙采禾不想让他担心,便点了点头。
闭关是会逼疯一个人的,其实所谓心魔也不过是思虑过重。
孙采禾清扫完藏书馆之后却把自己关在洞天之中,关了整整二十八年。
再出关时,她就变了。
二十八年,熬得她血干神枯,她往后再也不会因为一点生死之事烦困良久。
出关那天,她哭尽了最后一滴心血:“师父……我知道藏书馆是你有意放我进去的,也是你从剑宗将我讨要过来的,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当年那个陈先生,也是师父你安排的么?”
杜应梦修剪绿植的手一顿:“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孙采禾感觉自己再没有别的什么表情了,她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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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闭关,却仍然打听外面的事情,我听说你带贺亭风去除妖兽时没反应过来,换了个人似的,被妖兽伤着了。”
杜应梦安静的听着。
“是魂契双符吧?”
他终于抬头:“你都知道什么?”
孙采禾摇摇头:“魂契双,魂,即灵识也,契同砌,是将自己的思想一分为二,从此以意识体的形式留存人间,但此符箓不仅对绘符者的水平要求极高,还有另一个条件。”
“极端的思想。”
什么样的思想算极端?
万念俱灰。
如果杜应梦砌不了自己的灵识,那将别人的砌开,再强行把自己的灵识塞进去,是否也能算完成了呢?
于是,杜应梦听说了这样一个脆弱,胆怯的人,刚刚好和他有着一样的灵根,可以完全承接他的灵力。
他当然想把孙采禾接过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啊。
那万念俱灰,怎么才能做到呢?
那可太简单了,挑的就是孙采禾这样软弱的人,她只需要轻轻一折,便会断掉。
杜应梦选择了她,好在的确不难,他只需要在贺亭风动心之前告诉他,他是既得利益者,是不配渴求更多的,他的存在就是对孙采禾的利益的霸占。
他只需要想办法让随便一个疯子去村子里,管他需要什么条件,只是杀两个无关紧要的无根人罢了,谁在乎无根人的命啊?
甚至他委托的人还被孙采禾一剑钉死,那就更没有疏漏了。
唯一的疏漏……
“是因为我让你去藏书馆?”
孙采禾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你想不出什么办法让我去看到魂契双符了吧?还是说你觉得当时我受的打击太大,已经不能分辨那扇开着的门是偶然还是刻意了?”
杜应梦转身,将手中的花剪放在书桌上:“那现在你知道了,也没有动用魂契双符,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么?”
孙采禾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很突兀:“我恐怕还没有那个能力吧?”
“的确,”杜应梦肯定道,“那你今日说这些,是想让我主动杀你?”
他很快自己先摇了摇头:“那你多虑了,我仍然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魂契双符,到时候我与你共用一个神识,你也算可以和我一起永生了。”
孙采禾扭过头:“……那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呢?”
杜应梦疑惑的抬头看了孙采禾一眼,似乎在惊异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还那么有少年心性么?离开芝风派,你能去哪里,切不论你那小村庄是否还欢迎你,哪怕你真的能回去,你指望一群无根人护着你么?”
“……你很轻视他们。”孙采禾道。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轻视的语气在里面,杜应梦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了:“那你离开吧。”
孙采禾抬脚就要走。
“但像之前那样的事,我仍然会做,你以后遇到是,得到是每一个东西,每一份情感,都得小心仔细好了,我会让你再次看着他们失去。”
孙采禾离开了。
41. 魂契双(六)
孙采禾记得自己刚出关那几年过的浑浑噩噩的,人是不能脱离社会太久的,监狱中关押太久的人无法面对日新月异的世界,孙采禾虽然是自己主动闭关,但也是一样的道理。
再加上被杜应梦威胁,她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之后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她就被传言说,是她背叛师门,离经叛道。
那时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当然,杜应梦也没有找她,估计是判断了她的状态走不远,不仅是路程走不远,她的想法也不会偏离太远,她的确是这样。
浑浑噩噩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其实就是孙采禾已经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了,也算孙采禾那时天命不该绝,她竟然也没有被妖兽撞见,就这么咬死,她遇见了很多,都是杜应梦想让她看见的。
譬如被妖兽伤害流离失所远走他乡的人,乡音未改,操着不流利的新口音,死乞白赖:“给口饭就走……”
譬如因为家中弟弟妹妹是修士而自己毫无灵根就残害手足的兄长,被逐出家门时面露凶光:“你们从未曾给予过我我本应得的,又缘何怪罪我去争去抢去夺?”
手足残杀,亲朋离散,人间处处都有那么多难过,人人都有一点心事辗转反侧。
杜应梦本意定然是为了让孙采禾自愿契双,从此分魂离析,不见这些扰人的悲欢爱恨。
但孙采禾远远超过他想象的坚韧,他因为自己年少时未能坚定自己的信念就错误评估了孙采禾的韧性。
她并未被击垮,倒不如说,其实她父母死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被击垮了,之后她再次见证的一件件一桩桩悲欢,都在促进她赶紧从“万念俱灰”中脱离出来。
于是她真的也就又逐渐打起精神来了。
她一路往北,漂洋过海去了药宗。
尽管剑宗和芝风派两相抗衡,但两个门派建立之初蓬莱就想到了两派争斗的可能,于是一个为宗一个为派,虽然名义上只是名称不同,但其实大家心里门清,蓬莱对宗和派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包括后来转型,让弟子多元发展,宗门也是比门派的选择更多。
如果用现代的东西来类比,宗就是综合类的大学,而门派则是某某学院,专攻某个方面。
但在厘渊洲,很难去保障芝风派和剑宗不会同仇敌忾,这片大陆的面积本就很小,比起药宗所在的垂叶洲,明显是垂叶洲的地形地貌更为复杂,方便躲藏。
她躲进了一处废弃的院子,后来多方打听得知,那是药宗前任掌门的一个住处,只是住的时间很短,后来就荒废了。
得知这一点之后,孙采禾住的更肆无忌惮了。
前任掌门遗居,这只能证明这里更加不会有人打扰,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避开固定时间来打扫的人,再注意尽量少留下一点活动痕迹,就几乎没有会被发现的风险了。
何况药宗新任掌门出名的慈悲,当然了,哪怕没有这个额外的名声,药宗也是一向以慈悲心闻名的,常常听闻张沁蓝出门远游只为行医的事,这种人,哪怕知道有人住进前任掌门的房子,也只会觉得这是物尽其用。
于是在这里又安心的居住了三个月之后,孙采禾入了魔。
……
戚颦想起之前在棘鸣秘境中看到那个没有后续的电视剧,当时浮灯生出灵根似乎也是在那个小院子里,这个巧合难免不让人怀疑。
她随意找了什么高的东西就要倚上去:“你后来还是想不开?”
“那倒不是,”孙采禾笑了一下,很腼腆,有点像是回到之前的样子,“为入魔事因为杜应梦不肯放过我,从来都不肯。”
戚颦点点头,其实孙采禾离开之后,差不多就是杜应梦已经找到自己能够使用魂契双符的办法的时候了,戚颦往前推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杜应梦把自己切两半的时间应该还稍微早一点,孙采禾在厘渊洲流浪的时候就应该成功了。
但她没说。
也没必要说了,无论最后杜应梦也没有继续逼迫,孙采禾现下的处境和他逃不了干系。
他都必须为此负责。
而且,孙采禾现在又是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契双,这样想着,戚颦也就直接问出来了。
孙采禾斟酌了一会儿,黑暗中,戚颦又听到一声叹息,这声叹息更轻盈,发出叹息的人一定觉得自己厉害坏了,可以随意表达自己不被发现,但恰恰相反,因为声音放的越轻,越容易听出。
这不是孙采禾的声音。
那人恐怕自负得很,就仗着一片漆黑,就觉得不会有人能发现她。
好得很,戚颦就喜欢打脸。
戚颦冷哼一声,似是回应,孙采禾察觉到什么,连忙搞出一点动静:“救世主大人……您不是想知道我所求为什么吗,其实很简单,我想占据杜应梦的身体,我想你协助我把他切出的另一半灵识挤出去。”
她一慌乱,戚颦反倒漫不经心了:“哦?那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杜应梦仍然有自己的身体,而你却只能寄宿周子浙的记忆中吗?甚至我拿走非雾,你就彻底没了寄宿的地方,只能慢慢等着这段记忆被周子浙遗忘,而后你也消亡,为了保险起见,你选择的都是他印象并不深刻的记忆吧,这么谨慎,好像已经笃定我会救你了似的……那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什么?我……我只是意识体我当然只能寄宿他人的记忆,杜应梦有身体,那……”
不必多说,她已经明白了:“他骗我……魂契双符是假的!”
“不是假的,你看到的是残缺的而已,要不然怎么他自己能自由活动,而你只能囿于记忆?”戚颦默默补刀。
“别吓唬她了,你找我我就出来便是。”
戚颦嘴角微微上扬:“我不知道,那个最近掀起腥风血雨的、让三宗六派都闻风丧胆的魔修,竟然还有偷听的习惯。”
那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惊异于戚颦竟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戚颦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见到魔修的机会实在难得,戚颦不想放过:“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纯属多余,毕竟您这么热心肠,想来也不能说是个坏人。”
“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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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找的魔修,跟着我什么都没学呢,先被你们三宗六派逼成这样,我凭什么不能一怒之下血洗你们芝风派呢?”她在戚颦说完这一段阴阳怪气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戚颦大概是在诈她。
虽然也并不完全是诈,孙采禾举目无亲,基本上没什么人可以投靠,甚至想到要来找戚颦帮忙了,能让她还想方设法藏着的,只能是比她更惨的、人人喊打的魔修。
她像是不经意,倏忽想起来就问了一嘴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魔修好似被伤到了:“我与你结识这么久,很多事都多多少少的想去和你沾边,结果你竟然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太让人伤心了。”
戚颦算是知道了,孙采禾刚见面那时候的怪腔调是跟这个人学的。
她想到一件事:“那你的名字和来历,孙采禾都知道喽?”
她多添了一个来历。
她可没有忘记,她从来没有乱教修真界的人什么“妾身”这些封建糟粕,本就是以强为尊的时代,谁在乎你男的女的。
况且修真界也是一夫一妻制,根本没有妾,她教出来也不会理解的东西她才懒得解释。
所以那句“妾身”就只能是这个魔修教的。
可能也不是教,孙采禾这个模仿的样子,兴许是那魔修嘴上没个把门,自己说了,就被孙采禾学去了。
她倒是完全没有避着孙采禾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孙采禾现在人人喊打,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当然。如果不是大名鼎鼎的救世主大人误入我的藏身地,我恐怕舍不得她出来冒险的。”
这就是把孙采禾的结果都归结到她身上了。
但她油嘴滑舌,戚颦也就跟着效仿,论语言的艺术,戚颦从没输过:“也不能这么说,姐姐来到这里都没有声招呼,我怎么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能避免扰到您呢?”
“避不开。”魔修女人这时反倒做起自我介绍了:“宴怀宁,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见过。”
戚颦心道她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谁还能每个都记得名字,还没装腔作势和她拉近关系,就听见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周子浙出声了:“记得。”
两人在同一身体里,一瞬间,戚颦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她一阵窝火:“你在和他说话?”
宴怀宁也没料到周子浙先回答了,她笑了一下,在戚颦听来,就像是在嘲弄她似的:“那你何苦一口一个救世主大人,要和他商量和他商量便是,怎么,绕不开我么?放心,我占有欲没那么强,他这点人身自由还是有的。”
这话一出,宴怀宁没说话,周子浙又急了:“师父……”
戚颦没理他,宴怀宁道:“二位不要有那么大敌意,杜应梦欺骗采禾,我只是希望能有人帮帮她,今日过来,也只是担心她说话不中听,气着二位,让二位不肯出手相助,救世主大人也放心,我句句都是向你说的,绝没有越过你去和……你的徒弟交涉的意思。”
戚颦“哦”了一声:“那你们希望我们做什么?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42. 魂契双(七)
“哈。”
晏怀宁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在戚颦出言嘲讽之前,她继续道:“不是我有要求,我只是来护着点采禾,您看她想要什么吧,采禾?”
她叫唤了一声,戚颦干脆就不吭声了,等着孙采禾说话。
孙采禾还沉浸在被欺骗、自己已经形存实亡的迷茫之中,突然被晏怀宁喊到,她一时间慌乱得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晏怀宁和戚颦都是知道她性格内敛不善言辞的,对此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等她自己平复心情,而后再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还是想试试,杜应梦已是在我眼中不能容忍的沙子,我现在这样就是遂了他的愿,那我这么多年将自己困在洞天,让自己流亡他乡,甚至于现在把自己活的不人不鬼,如果我都不能给我自己一个交代,那我这些苦难都算什么?”
戚颦同意,甚至非常同意,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主动开口问道:“我有办法让你和杜应梦面对面聊,虽然你们都是意识体,恐怕也互相对对方造不成伤害,但你和他斗了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用血刃也可以让他走火入魔,对吧?”
话音刚落,晏怀宁“嗯?”了一句,“你和芝风派关系这么差吗?”
戚颦反问:“三宗六派,你找的出来哪一个和我关系好?”
晏怀宁不说话了,孙采禾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麻烦您了,救世主大人。”
然而戚颦并不着急离开了:“你们很信任我,为什么,就因为在晏怀宁的口中我和她见过面吗?”
“你看,我说带你去找杜应梦,你竟然毫不怀疑我其实是想让杜应梦抢夺你仅存的这点意识。”戚颦补充。
被点到名了,晏怀宁只好出面:“当然不会怀疑,她半条命都没了,我还在乎她是死是活么?只要你没办法谋害到我身上,我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不都是庸人自扰么?”
戚颦问道:“那你仅凭我们见过面,就认定我不会害你?”
“说实话,”她问道,“你真的记得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确实不记得,戚颦摇头。
但戚颦现在在记忆中周子浙的身体中,她的动作晏怀宁应该看不见,想到这一点之后,戚颦本想回答一下,但她开口之前,晏怀宁便道:“不记得就对了,所谓见面,其实只有我见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依旧不等戚颦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我们的命运紧紧交织,如果我死了,你绝不会独活。”
她这话就很暧昧了,戚颦问:“我就这般舍不得你,非要随你而去?”
晏怀宁故意说的好似她们关系怎样好一样,戚颦也就顺着说,但她心里一沉,估摸着她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是在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将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在一起了,她来修真界有了实力之后就很注意保护自己,前期更是被蓬莱看管得很严,肯定不是在修真界的时候连上的,那既然是在现代,她就有必要考虑一下她穿越的契机了。
“所以别紧张,我可舍不得你离开我。”她安抚似的,“你也最好别让我离开你哦。”
戚颦是真心认识到为什么她的说话风格对孙采禾的影响为什么那么大了。
显然此人日日夜夜都这么讲话,孙采禾同学这是被腌入味了啊。
这段记忆并不稳固,是因为戚颦料想到第一次谈话可能会出问题,因而特意挑选的一段记忆,另外她还有一个根本帮不上忙的可能猜测,最稳固的那段记忆是留给贺亭风的。
毕竟受了他请求说要帮助孙采禾,当时以为是少男少女之间的情谊,现在看来,真是此人全然没什么担当了,真心想帮孙采禾,孙采禾也不至于惨成这样,何况孙采禾逃出监狱之后,必然还是经过了一番苦斗,才无奈选择伪装自爆,契魂为双,委身记忆的。
她带着周子浙和这对魔修打了声招呼,便退出了记忆。
刚可以自由活动,周子浙就眨着眼睛,一脸兴奋:“师父,你可以让杜应梦和孙采禾见面的是什么办法啊?”
戚颦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她推开周子浙的房门,进去找了一盒茶叶,往周子浙手里一塞:“你先说,你觉得杜应梦和孙采禾孰是孰非?”
周子浙接过茶叶之后就自然地开始给戚颦泡茶:“当然孙采禾对,杜应梦错。”
戚颦看着他手上没停的动作,道:“但戚颦杜应梦非要将自己契双,是为了保存自己的灵力,接济未来,为了那个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灭世之灾。”
戚颦对茶并不讲究,只是觉得喝茶比单纯的喝热水更“装”一点,因此周子浙也没有特意去学习泡茶的手法,一壶茶泡的很快,茶叶往里面一放,热水一倒,再倒了,换一壶水就算了事,这会儿往茶杯里面倒茶的手一顿。
戚颦知道,凭周子浙这种心性,恐怕今日论起对错只会让他自己纠结,但这会儿不说清楚,今后她的立场又要怎么和他说清楚,说到底,消磨信仰,支援未来……她也一样是这种人。
他只愣神一小会,之后很快把茶水端到戚颦面前,戚颦接过,才听见他小声的说:“我不好评判,我只知道,杜应梦做的事,我绝不会做。”
戚颦手中茶杯稳稳当当,送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还是很苦,她不喜欢。
她放下手中的被子,弃置一边:“你不是问我怎么让两个人交流吗?其实就像带你看你的记忆那样,非雾能打开一道见到孙采禾的门,而剩下的交给杜应梦就行了,身为一宗掌门,他对魂契双符的了解肯定多余我,而且孙采禾用的魂契双符还是他的改版,他最清楚孙采禾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周子浙了然:“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现在吗?”
戚颦想了一下,觉得假如告知贺亭风难免会节外生枝,不如抓紧把这事了了,便和周子浙说:“对,就现在。”
这种事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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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在戚颦面前做更有安全感,谁知道杜应梦的书房他布置了什么,所以肯定就是周子浙跑腿去把他叫过来了,周子浙闻言也不需要戚颦再叫,自己就去了杜应梦的书房。
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他这会还在洞天,那就更方便了,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今天会跑到周子浙的记忆中,更安全了。
戚颦一个人坐着,安静等周子浙把人叫回来,桌上的茶她没有再喝,很坏冷掉,一些细小的茶渣落了底,颜色更深一点,戚颦转了一下杯子,茶渣就在下面打旋。
她这么着玩了两次,周子浙就回来了。
他推开门,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杜应梦,看来是教她符箓的那个人格,只是谈判毕竟不是他擅长的,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是他。
但即将被攻击被指责的又不是戚颦,于是她也不问。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戚颦将孙采禾一事说清楚,这个杜应梦的人格垂眸:“的确我有错在先。”
戚颦没管这句话里几分真心,她将冷掉的茶水用火灵力再度烧热,状似漫不经心:“那如果是你来选择呢?你还是会选择迫害孙采禾吗?”
他无奈一哂:“如果没有采禾姑娘的……协助,我是不能成功契魂为双的,您知道的,我所作所为,一切不过是为了那灭世之灾,听您的意思,您也知道我给采禾姑娘的符箓是不完整的,那您也一定找到机会看过藏书阁中历代掌门留下的魂契双符了,这么多代的心血,我绝不能让它付之一炬。”
戚颦点了点头:“但只可惜,你错估了孙采禾的毅力,她契双的时候应该算不上‘万念俱灰’吧,这样还能有效吗?”
“大人,我本以为您是最懂得什么叫万念俱灰的,”似乎意识到这样说话很冒犯戚颦,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另提道,“所谓‘万念俱灰’,也是‘万念俱辉’,我们所需要是,是有失偏颇的思想,满是愤懑和期盼重来都是一样的——当然,这是我成功之后才体会得到的,之所以代代掌门都能成功,并不是每一代掌门都失去良多,痛苦不堪,而是他们人人都怀着这样的期待,他们觉得自己为救世也出了一份力,这样代代相传下去,总有一代会带着这些希望、这些期盼,成功在灭世之灾中活下来。”
戚颦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嘲讽,杜应梦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成功契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些道理的,他自诩年轻时心性与孙采禾一样,便以自己承受压力的多少来评估孙采禾,结果输的一塌糊涂,后来再怎么反应过来,当时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她在嘲笑他。
“那救世主大人,我们就此出发吧?”
戚颦手指间,非雾与非花红绿映照,这两种颜色穿在身上本应该是“最土配色”,但此时两颗寰宇珠互相之间,散发着影影绰绰的光,竟然很是赏心悦目。
“进去之后,就是类似梦境了,大家都是意识体,所以,要注意语言过激的话可能造成损伤哦。”戚颦善意提醒。
43. 魂契双(八)
进去之前戚颦倏忽想起引言寄出的那封信,进入记忆之后,杜应梦说不定会受到影响,那芝风派传承了那么久的魂契双符计划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她所说的,不要轻举妄动,是指这个吗?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戚颦将记忆与灵力融合,然后钩织出一道幻境,将众人吸引进去。
杜应梦修为强劲,被拉入用记忆构造的幻境之中也毫无不良反应,他站稳脚跟后,戚颦也在后脚就到了,而后她伸手往后一推,恰好抵住了即将因为站不稳摔倒的周子浙。
记忆中,孙采禾也早已布置好,在尽量不影响记忆的情况下为几人留好了空间。
杜应梦仅仅看了孙采禾一眼,抢先说道:“你想好了?”
戚颦还没反应过来:“想好什么?”
就见孙采禾并不着急找杜应梦清算旧账,而是走向戚颦,戚颦呆愣在原地,直到孙采禾把一个坠子递到她手里:“杜应梦没有放弃我的故乡,他后来去了那边找到了这个,我亲生父母的遗物。”
戚颦提起这坠子,端详了一会,这并不名贵,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石头,和最次的灵石,就是连下品灵石都打造不成的那种灵石粘连在一起,将它们分开的费用远远超过灵石的价值,所以才被她父母捡了漏,这坠子的造型也不是请匠人打的,显然应该是孙采禾父亲或者母亲闲暇时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很粗糙。
“我以前觉得我感情很单薄,对谁感情都没有很深,离开故乡,我没有不舍,离开剑宗,我更多的也是不甘,贺亭风……无意于我,我也并不想强求,可是直到我真真切切失去了他们,我知道我回头后不会再有他们等我了,我才知道后悔,我切开灵魂,留下那一份,是我最愧疚的心神,也是我最细致的心神,从此我觉得我可以面对所有。”
她差点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摆脱这愧疚纠缠的一生了,可是她真的不愧了,却感觉到无比的虚无。
原来她本就是极其理想的人,失去了思想的灵魂,会被沉重的现实压垮,再起不能。
戚颦理解,理想主义者一生既受困于愧疚,也因愧疚而披翅存活。
愧疚是看世界一层高台,岌岌可危,亦见众生亦见我。
“所以,”孙采禾说,“我不能舍弃那个自己,我割舍不掉那份情感,剩下的这部分我,并不是完全的我。”
“戚颦,如果你还能见到晏怀宁的话……”孙采禾想了很久,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去打断她,但她只尴尬地笑了笑:“我想不到了,总之我很感谢她仍然保留了我一部分情感,她让我的理想仍然长存,让我现在能够遵从本心作出我最想做出的选择。”
戚颦本不知道晏怀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一瞬,她恍然知道了孙采禾无无意识模仿她的行为逻辑。
那大概是同病相怜的人的惺惺相惜,在孙采禾跌坠下去的时候,只有晏怀宁接住了她的灵魂。
戚颦思虑间,孙采禾朝杜应梦点了一下头,杜应梦看到之后,解释道:“我……准确来说,应该是另一半的我,他给采禾的魂契双符有问题,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但这个问题并不出在少了什么,而是我在符箓上多加了三笔,魂契双符本身已经承载了最最极限的笔画,我多添的这三笔,是三道破碎的笔顺,作用也很简单,就是将承载魂契双符的载体与魂契双符的使用者提前链接在一起。”
戚颦朝杜应梦狐疑的看了一眼,杜应梦道:“另一个我选定的载体的确不是采禾,而是杜珊,但杜珊年少,能力也并不出众,我担心交给她,她无法接受。”
转移的是灵力,哪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戚颦知道,这肯定是杜应梦的两个人格考虑到对杜珊的不同情感程度综合考虑的结果。
也就是为什么杜应梦为什么表现出既想让杜珊继位,又不想让她继位的矛盾态度。
两人对于谁来当冤大头这一点考虑良久,最后挑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孙采禾?
戚颦觉得自己真是气笑了,看来这专制强横的救世还不止是迫害她一人,这里的人都这样,为了什么大义,就随便找一个人让她牺牲。
谁考虑过她们想不想救世呢?
杜应梦将他与孙采禾链接在了一起,那么今日来的不是那个能言善辩的杜应梦就对了,那个杜应梦大概早就通过链接和孙采禾聊过了。
看现在这样,大概率是孙采禾被说动了。
戚颦不想现在和孙采禾讨论人生观,她只问一句:“来,采禾同学,你告诉我,到底巧舌如簧的杜掌门和你说了什么了,你现在就甘愿这样消散在记忆中?”
孙采禾感激地看着戚颦,眼神亮晶晶的:“我很高兴,现在您还在担心着我,您放心,我不打算就此消散,掌门和我说了魂契双符的作用,也和我说了他自己的计划,他从不打算独活。”
“救世主大人,您来自别的世界,我始终认为,让您参与我们的因果,拯救我们的世界,对您而言,其实并不公平。”
戚颦稍有松动:“那现在他对你造成的伤害不也是一个道理,你既然怜惜我,就更应该怜惜你自己。”
“不,不一样的,”她到,“这里是我的家呀,拯救我自己的家乡,本就是应该的事情。”
戚颦眼皮一跳,她意识到孙采禾说的不会消散可能还有别的意思,果然,她继续说道:
“掌门说我现在这个状态,想继续存活下去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我能说动您为我单独练制一颗与周子浙相同灵力源的寰宇珠,从此寄宿珠中,待修养一段时间后,有可能会生出更像蓬莱的那种可在现实中存在的意识体。”
这不是难事,因为闲暇时夜夜烧水泡澡,这火灵根她用的最为熟练,要制造寰宇珠这点灵力对她来说也不算难攒。
但既然孙采禾打算向她说出第二种选择,那她肯定心里已经不偏向这第一选择了。
“第二个选择……他和我陈述了前辈们救世的举措,原来,我们芝风派也想过要靠自己拯救我们的世界,戚颦姐姐,宴怀宁和我说过,灭世之灾只是因为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造成的,更多是我们的所作所为才会影响,我也觉得她说的对,既然是针对我们这个世界的灾难,那肯定我们自己才能想到解决办法了。”
戚颦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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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听了下去。
孙采禾眼底满是期待,一瞬间,甚至感染了在场的几个人:“我契魂之后留存的也是曾经修炼过的那一半灵魂,我能感受到,我的脉搏之中仍然有灵台的气息在鼓动着,这意味着如果我甘愿舍弃我这一半身躯,成为灵力的载体……我就可以承接住掌门契出的那一半灵力,将灵力留存下去,直到未来某天,会有一个人带着这份传承下来的,百年来数位掌门雄厚的灵力,应战灭世之灾。”
“可是你会存活,你还记得吗?这是杜应梦和你说的存活下来的选择,这意味着你不会死,也不能消亡,但你也不会有自由,你将一直守候在无尽的虚无之中,等待着某天成为救世的灰烬。”戚颦提醒道。
孙采禾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惶恐,但很快,她又坚定道:“那我会想着修士和普通人没有隔阂的世界,这样我就不会害怕了。”
戚颦问道:“杜应梦似乎没有让你感受过有灵根者和无根人之间的参差,你对公平的执念是来自宴怀宁?”
孙采禾摇头:“我自己想的,如果没有差异,我就不会远离无根人活动的村子,去剑宗,去芝风派修行了,我没有去剑宗之前一直当无根人生活的,其实……真的很多不一样。”
这倒的确,但戚颦想到孙采禾刚刚所说的“世界论”,仍然觉得这宴怀宁不太对劲。
她知道的绝对比戚颦知道的多。
而且,引言的那句话现在看来也不是让戚颦别扰乱了救世计划,很有可能是让戚颦注意不要暴露宴怀宁的来历。
现在修真界的人对她的了解应该只停留在魔修这一个最浅显的表面,甚至蓬莱应该也是不清楚其他什么事情的,那么,与另外两位长老因“三位一体”而绑定的引言怎么会知道。
戚颦其实不太清楚蓬莱的这个怪异的意识体是什么样的,但对三位一体她稍微有点了解,三人的关系就像是一棵树连接的枝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之间不仅信息是共享的,就连位置也是互相共享的,如果戚颦来命名,她肯定不会选择“三位一体”这种难以理解的名字,她更觉得这像是“狡兔三窟”。
三个人看似各有性格,但本质上所想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为什么好像现在有没有被共享的信息出现了呢?
戚颦想不明白,但她心想,她有必要和这个引言见一面了。
至于这孙采禾。
戚颦也不会再劝说什么了:“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那我不会干涉,我要出去了,你们自己谈吧。”
她带着周子浙准备立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需要我把贺亭风叫过来吗?”
看得出孙采禾打算拒绝,戚颦干脆道:“你好好的时候不强求两人有始有终的,你现在都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了,还不和他道别吗,哪怕不为你自己,起码照顾照顾他可怜的愧疚心吧,你突然消失不见,他都快急死了。”
甫一有了她的踪迹,他就连门派立场也不管找上戚颦的面前来了,没有结果的消失,怕是那孩子一辈子都得找下去了。
孙采禾也想到了这一点,良久,她点了头。
44. 魂契双(九)
戚颦很快着手了贺亭风去见孙采禾的这件事。
其实她不觉得贺亭风现在能喜欢上孙采禾,但他本身就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让他去见孙采禾,知道她的困境,他很有可能会劝说。
戚颦和孙采禾观念不同,她愿意尊重她这种行为,但是她又很不甘心,难道修真界就非要这一点普通人的真心欠奉?
她是管不了了,但贺亭风会做什么,她也管不了不是?
周子浙过来和她说贺亭风出来了的时候,戚颦当机立断:“我们去问问他,看看他们聊了什么。”
周子浙凡人身躯,有来有回的跑了一趟,茶水还没喝上一口,就又要奔波,他不乐意了:“我说师父,您来修真界也有四百年了,竟然一点自己的产业都没有发展出来吗?去通风报信这种小事,竟然还要我亲自去,好歹对外我也是光风霁月的救世主首徒呢。”
戚颦打量了周子浙一会,发现他真是累着了,也就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了,想来也难怪孙采禾觉得无根人和修士之间存在障壁了,就周子浙这点路程就累成这样看来,这修士这边的建筑就压根没考虑过无根人,修士是可以御个剑就飞天了,普通人走起那路来得麻烦死。
想到这,戚颦语气也软了下来,不去反驳周子浙的冷嘲热讽:“好徒儿,你师父我来了四百年,修炼能修个三百年,剩下一百年,暂且还被关在药宗大牢里面读书呢。”
这波卖惨的确是成功了,周子浙沉默了,但很快,他扭捏道:“难怪你还能记得高中生物书上的什么红眼果蝇,我就说这修真界花花世界怎么不会迷了你的眼,原来是压根没机会啊。”
倘若戚颦的确为这事而烦忧,周子浙这话可以说就是戳心窝子了,戚颦剜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等周子浙休息的差不多了,戚颦才道:“懒得等你,我自己去找他了。”
周子浙也识趣的起身:“师父等我,我陪你一起去嘛!”
戚颦刚拉开院子大门——平日里戚颦总喜欢大门敞开,管他什么人经过,都有种裸露感,但今日天气不是很好,大门被风吹的吱呀吱呀乱晃,周子浙随手都会关上大门。
这才没发觉贺亭风竟然一直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大门被戚颦早早设了禁制,一旦关闭,院子就是封闭的,因而戚颦没有用神识感知到她也算正常,她后退了两步,问道:“怎么来我这边了?”
他没有了前两天找戚颦帮忙的那种从容,大概是知道了孙采禾的情况,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人死如浮云,问两句就是关心了。
“戚颦大人,采禾身边的一位女子说,您有办法……能破裂虚空,让我能随时进入魂契双符的空间中,采禾一人守着那些灵力必然会孤寂,我想,如果能有这个机会,我去陪着她,陪她解解闷,我当她的眼睛,告诉她外面的一切,是不是也能稍微慰藉到她一点。”
少年语气诚恳,几近是哀求的态度了。
戚颦双手环抱住自己:“我有办法,你就敢用吗?”
“我敢。”少年斩钉截铁,连问是什么方式都不提前问一句。
这就是贺亭风死脑筋的地方,他长在一个不够资源充沛,但足够有公义感的家里,所以他得知与孙采禾之间的错过之后尽心尽力的弥补,一门脑筋的补偿。
也一往无前地愧疚。
这愧疚比起其他感情来又更牢固,支撑着他在面对孙采禾时不越界,也足够支撑他在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无条件的对孙采禾好。
“我相信你,你和采禾说过了吗?”
戚颦就见他眼睛闪了闪,估计是根本没说,他刚刚说了,戚颦能帮忙还是晏怀宁告诉他的,想来他肯定是直接劝孙采禾不要去当那魂契双符的容器被拒绝了,晏怀宁看不下去了才和他说了来找戚颦。
至于晏怀宁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孙采禾,戚颦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
说的是,强者具有怜惜的能力。
孙采禾虽然固执,内敛,认死理,但不得不说,她其实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她的固执不会困扰到别人,她汲汲营营颠转漂泊,却始终用最温柔的一面对抗世界。
甚至不难猜测,棘鸣秘境那次,哪怕戚颦抢东西抢到晏怀宁面前了,这个老乌龟想的肯定是换个地方挪个窝,让孙采禾出来拖延时间肯定是孙采禾自己的主意。
甚至孙采禾被抓之后,晏怀宁最多也只想过在孙采禾出逃之后带她走,没想到芝风派这么舍不得她,派了那么多人去追,孙采禾知道晏怀宁不能暴露,才用了魂契双符。
当然,那时候她也以为魂契双符是没有那么严重的副作用的。
戚颦道:“其实说不说也无所谓,你知道魂契双符其实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一个作为魂契双符的使用者,将自己分为有灵力的与没有灵力的两个部分,然后另一个作为承受者,但承受者也是有要求的。”
“或许你知道,一开始被选中的承受者应该是杜珊,而孙采禾……是杜应梦无法切开自己的力量,想将力量转移到她身上,再用她契魂为双的,也就是常说的夺舍。”
贺亭风面色发白,他的确不知道这些事情,现在乍听说,他心里除了对孙采禾的愧,还有对杜应梦的复杂的情感。
本来他是掌门,贺亭风又向来循规蹈矩,他应当是最敬重杜应梦的人,但杜应梦对孙采禾狠辣的手段也难免让他心里发怵。
戚颦继续道:“承受者得了这份力量,也可以使用,却不是毫无限制的,作为承受者,承接了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又不属于夺舍,这灵力势必会和她本身的灵力相冲,导致早衰,除非……承受者在自己灵力与外来灵力相冲到崩溃边缘之前也将自己契魂为双,成为魂契双符的一部分,然后再挑选一个承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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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杜应梦大概是舍不得杜珊吃这份苦,”戚颦冷哼一声,“我看他甚至不愿意杜珊当掌门,去搅蓬莱这池子浑水。”
剩下的贺亭风自己都能猜到,孙采禾恰好也将自己契魂了,但她是真正的万念俱灰,契魂的两半儿并不是按照方便传承力量的有灵力和无灵力,而是对于希望的把握程度。
于是,这不三不四的契魂却是最稳定的契魂,无需承受者,就能存在于记忆中,以及魂契双符中。
所以杜应梦可以把自己的力量,以及之前几代掌门的力量都交由孙采禾,由她带入魂契双符中,等需要取用的时候,再放出来。
但孙采禾原本就并不稳固,之前只能在有灵力的记忆中活动,现如今转移到符箓中更是不能离开半步。
而魂契双符承载了很多与天理法则有关的笔顺,若非常人,难以触碰,此行一去,怕是永远难见天光了。
“所以,戚颦大人,您的办法是什么?”贺亭风问道。
一直站着说话,戚颦也嫌累,她招呼了一声,贺亭风便关上了门,跟着戚颦进了屋子里,戚颦找了个凳子坐下,一旁的周子浙连忙给戚颦倒了杯茶水。
只有贺亭风站着。
戚颦也不说让他坐下:“你每次进去,都会折损你一部分灵力,这是不可逆转的,这份灵力是让你骗过天理法则的,你只是把它们分离出身体,覆盖在规则上,你的灵台不会感知到这部分的缺少,久而久之,你的根基会不稳定。”
戚颦抿了一口茶,贺亭风等了一会,发现戚颦没有说话的迹象了。
他才低低笑了:“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我本就不应该是仙门中人,失去灵力,不过是让我回归本该属于我的生活而已。”
贺亭风是双灵根,但是有一条是变异风灵根,另一个是万物之源的水灵根,这灵根的分类,虽然于修仙一途上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对于平时的生活,以及面对妖兽的战斗方式,还是有点相差的。
他这两条,尽管比不过孙采禾的三灵根,但绝对不能说是差和没有仙缘。
戚颦没点评他这几乎是自贬的说辞,只淡淡说道:“那你还是暂时别回归你那普通人的行列了,进出魂契双符,都有灵力消耗,你早早耗完了,难道留孙采禾一个人在那里面么?刚刚说要当她眼睛的不是你?”
贺亭风果然紧张起来,戚颦宽慰道:“你也别太强迫自己,现如今你的水平,去见她个百八十次不是问题,自己规划好见面的时机就行。”
这可比牛郎织女容易多了,戚颦百无聊赖地乱想:“好了,明日我去找你,把法子教你,但你要再去找一次孙采禾,假装不知道这办法,这样就大概率能见到之前让你过来找我的女人,想办法给我向她带句话。”
戚颦起身,走到贺亭风身边:“你就帮我问她一句,之前不招待我,现在怎么着也应该补上了吧?”
45. 除妖令(一)
戚颦没再继续打听孙采禾那边的事,但对魂契双符的研究这几日几乎没停过,这上面的笔顺太过精妙,后续又被历代掌门接手过后添加修改,到杜应梦这一代,已经几近臻善。
杜应梦尚且只能三笔,再不能不能多加,戚颦更是难以下笔。
然而也正是因为它太完美了,所以戚颦觉得可以从这上面突破,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天理规则。
现代社会因为经历了千年的传承与发展,从而可以发现很多的规则,并将它们定位为“物理”与“化学”之类。
但这个修真界,它有历史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这个时间不仅仅是对比起现代,更是相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
况且修士重修炼力量,会尝试了解规则而改善生活的在这个世界成为了少部分,因而对于规则的解读就难免少了。
戚颦觉得这样简陋的条件下本身是不能产生那种可以召唤其他世界的人来到这里的法阵,戚颦被召唤过来时,那个法阵已经接近尾声,只能看到一些残缺的痕迹。
但这些年戚颦为了让自己不会忘记经常临摹,因此印象倒也还算深刻,那复杂程度不是这个小小的魂契双符可以相提并论的。
所以研究魂契双符的必要就提现出来了,如果连简单的魂契双符都不能理解,她要怎么才能理解并学会大召唤法阵呢?
又一阵没由来的紧张包裹住戚颦,她很想做些什么,只要是能推进回家进度的事情,任何事都可以。
杜应梦尚且在交代杜珊接下来她独自一人要如何处理门派的事务,虽然戚颦觉得这纯属多余,如果杜应梦没有想拖慢她拥有独自决断的能力,没有在她决断的时候故意让她出错,她现在早就能处理这些事情了。
她多少心病都是被杜应梦逼出来的,现在他只能搞得这么麻烦,还得自己去开解。
戚颦放弃去找杜应梦的麻烦,她拉着周子浙出门,途中遇到一个小弟子她随手就抓过来:“除妖令在哪里接?”
小弟子是戚颦的小迷妹,一见到戚颦就认出来了:“大师姐,在敬堂,我带您过去吧?”
戚颦的确不怎么认识路,便点了点头。
小弟子很聪慧,说话也很风趣,对修真界和芝风派的了解还比他多,很多时候他都接不上话。
于是,一路上本就因为戚颦着急找事情做没空说话的周子浙更加被冷落。
再看戚颦,完全被那小弟子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很久一言不发了,周子浙越想越烦:“师父。”
“嗯?”
周子浙决定自己点出:“你们聊的我不太懂欸,我是偏远地方来的,对芝风派不太了解。”
他羞涩地看了戚颦一眼,却发现戚颦只答应了他一句,压根没回头:“我也不太懂,你听她聊嘛。”
周子浙差点跳脚,但好歹忍住了:“知道了。”
小弟子把两人送到敬堂便挥手离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戚颦感叹道:“实在是个大好人呐,纯做好事,完全不图回报。”
周子浙道:“兴许和你同行一段路程,她就觉得是回报了呢?”
戚颦继续夸赞:“那就是索取得少,付出得多!”
无药可救,周子浙闭嘴了。
戚颦看他一眼,说:“你是不是吃醋?”
周子浙立马反驳:“这算什么吃醋,我吃哪门子醋?师父,我们就师徒,我有什么资格吃醋吗?您来修真界太久了词义都记不清了吧。”
戚颦点点头:“应该是,那就是你在羡忌?”
周子浙道:“没有。”
戚颦继续点头:“那你怪我不和说话?可是乖徒儿,你见到你师父也不打招呼啊。”
周子浙刚想反驳一句“哪有”,倏忽想起来晏怀宁,料想戚颦是误会了,他解释道:“我只是见过晏怀宁,绝不算她徒弟啊。”
戚颦只是单纯不喜欢被周子浙这种奇怪的占有欲捆绑,她就是陪人聊个天而已,又没闹到要收人家为徒,他就闹别扭,实在恼人,不如出个难题让他解决,还能转移一下话题:
“那你没学过就会吸收魔气啊,我还没问你呢,魔气被你存在哪里了,你身体里面也有类似灵台的东西么?”
“我没吸收!我是转换,现在早就散光了。”周子浙着急道。
他还想继续解释,但一次性说清他估计就又反应过来了,戚颦赶忙抬脚走进敬堂,等周子浙追上来的时候,戚颦已经站在一个像是布告栏的地方认真打量起来了。
这个“布告栏”在敬堂门口不远的地方,门口温和的自然光线洒落,照映在戚颦一半身子上,光暗交接,把重点落在戚颦的腰肢上,她穿衣服还不乖,松松垮垮的,腰上腰带也系得难看,却把肌肉恰到好处得勾勒出来,隐隐约约间,周子浙觉得她有一种力量的美感。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疼。
凭这些天他对戚颦知识程度的了解,大概率她的文化水平是高中,常年泡在学堂的孩子不会有这样的肌肉,她一定是在修真界吃了很多苦。
“这边的除妖令都很简单,是给大部分弟子准备的,内门弟子都有专门对接的人的,救世主大人?”未见其人,就闻其声,这大概是修真界的特色了,不仅仅是乐修,只要是修士,都有把自己的声音传播得更远的能力。
戚颦向里面走去,才看见里面有一个半包裹的柜台,外面进不去,里面的人大概有别的路出来,一个穿着青衣,头戴肉桂粉色双股锥形发簪的人站在里面,逼仄的环境并没有掩盖她的气质,反而显得她简洁又温婉。
戚颦先打了个招呼,随即问道:“那如果我想接难度大一点的除妖令的话,应该找谁?”
女子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张薄薄的宣纸,又从柜台下面的抽屉中掏出一根笔来:“这还需要问么?今日我在这,自然是找我。”
戚颦双手已经趴在柜台上了:“那姐姐怎么称呼?”
女人笑了一声:“我尚且比救世主大人年纪小呢,大人叫我梁笙就好。”
“好嘞,”戚颦道,“小笙儿这是当场写一张给我的?”
梁笙笔尖一滞,很快继续写下去,她下笔飞快,字还好看得不行,恍若游龙,遒劲有力:“除妖令的接取其实是蓬莱三位长老之一的格杀长老多年以来部署在各处的装置,我们就得以稍微快一些知道哪里有亟待解决的问题,但并不是时时刻刻内门弟子都有空,三宗六派总有不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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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派的会提前把任务接去,到时候我们就又要替换那些任务,很是麻烦,因而后来就会像现在这样,如果有哪位弟子前来接除妖令,就直接由与格杀长老的装置绑定之人,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当场将任务给这位弟子,避免不同门派的弟子去执行同一个任务。”
“好了,这不是最紧急的一张,而是最困难的一张除妖令,我见是救世主大人亲自出马,便斗胆将会困扰我们的除妖令给您了。”梁笙笑道。
戚颦接过这张纸,直接就在梁笙面前看起来。
良久,戚颦冒出一句:“书彭城?这什么地方,还在厘渊洲吗?”
梁笙诧异道:“您没听说过啊?”
戚颦泰然自若:“我地理不太好呢。”
梁笙没再继续多问,细细解释书彭城的大概方位,反倒是周子浙又看了戚颦一眼。
待到梁笙说清楚后,戚颦歪过头:“你看我干什么?”
周子浙不好说自己是觉得戚颦因为被困囿一隅而愤愤不平,只好说:“路途遥远,我担心晕槎。”
戚颦不明所以:“八月浮槎很稳吧?”
周子浙点头,喃喃道:“确实,制造的人必然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戚颦朝周子浙看一眼,没说什么,梁笙道:“您徒弟夸人这么婉转的吗?”
周子浙疑惑地看向梁笙,梁笙知道他是真不知道了,便“噗嗤”笑了出来:“八月扶槎是戚颦与器宗工匠一起打造的,没少出力呢,也算半个制造师了。”
周子浙半张着嘴,很是惊讶,戚颦朝他挤眉弄眼,意思是她就是按照汽车飞机的样子造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没注意,戚颦只好先转头和梁笙说道:“这除妖令直接给我没问题吗?杜应梦会不会问我去哪里去了。”
梁笙老老实实道:“您拿着的这份除妖令,所用的宣纸是蓬莱特地寄过来的,名为锦书,乃是一书两页,一页为篆刻页,也就是您手中这份,您拿到之后,它就会选中您,之后您的行踪就会时时刻刻记录在另一个母页上面。”
戚颦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既没有突然发难,也没有表现出被监视的难过。
她好似很习惯,周子浙心想,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未免太苍白,或许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高兴一点。
周子浙道:“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杜应梦最近忙的很,戚颦最近应该是没什么修炼任务的,干脆择日不如撞日,戚颦随口道:“就今天吧。”
周子浙便说:“您头发今早又忙得忘记编起来了,我编完我们再出发?”
戚颦愉悦道:“好呀。”她像一只小猫,享受着梳毛的快乐,周子浙知道她喜欢,每每两人都不忙的时候,周子浙就会给她编头发。
他想起之前读书的时候,学校中有什么活动,女孩子们都会围在一起,互相编头发,在和煦的阳光下,就像是毛茸茸的被窝,会散发温暖的味道,那个时候周子浙就想,三千青丝如墨,实在是人类身上最可爱的东西。
他觉得头发就要整整齐齐的梳好,才会让人心情愉悦。
对此,戚颦也是这样想的。
46. 除妖令(二)
戚颦有一艘自己的八月扶槎,不过她自己独来独往惯了,来到芝风派也没带上那艘八月扶槎,不过就在剑宗,离得倒是也不远,她才开口让段随遇找个人送过来,下午两人还没收拾好要带着的东西,段随遇派遣的人已经把八月扶槎开过来了。
正好戚颦不想等着,两人又大包小包的把要带的东西搬上八月扶槎,都是些锅碗瓢盆,戚颦不愿意往自己的非花中放:“这就是污染我的非花,里面都是上品的灵药灵器,它们什么档次也想进去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
周子浙本想塞进非雾之中,但他一想八月扶槎那么大,完全没必要放进寰宇珠中,他这非雾之中可都是戚颦留下来保他命的东西,万一把这些锅碗瓢盆放进去,危机时刻他一手掏出来一口锅算什么?
算他做饭好吃吗?
总之两个人就这样带着一堆看起来对于斩杀妖兽毫无作用的东西出发了。
书彭城就在厘渊洲,两个人特地开八月扶槎完全是大材小用,但戚颦就是这样铺张浪费,她就要乘坐八月扶槎,所以到达书彭城的时间早了很多。
两人把八月扶槎降落在了城外,戚颦却又不着急去解决问题了:“我们去找找格杀留下的装置吧?我想看看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周子浙想了一会,在记忆中找到一个类似的东西:“是类似监控的一个东西?”
戚颦先点了点头,然后很快否定:“但它还有一点提前预知的能力,而且,也不是一直有人盯着的吧?”
周子浙感叹:“这么智能……”
戚颦根据书彭城的地理方位与风水,用八卦定位出格杀的装置的大概位置,之后就和周子浙分头找了起来。
很快,周子浙发现了踪迹,他连忙喊上戚颦,戚颦走过来,发现这里有一条长长浅浅的溪流,溪水很清澈,能看得清里面的石头,溪水中的石头都圆圆扁扁的,没有棱角,是被水流冲刷了太久导致的。
河水中零零散散的,不知道是谁,把石头堆叠这一起,垒得高高的,像是哪个顽皮孩童的恶作剧。
书彭城城郊环境优美,不仅仅有水,树木也很茂盛,时不时微风吹过,把树叶摇晃着响动起来,吹在身上,有一丝阴冷的感觉,周子浙打了个哆嗦,指着堆叠起来的石头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东西。”
戚颦回头看他一眼:“那应该不重要,我们看看旁边的那个装置好了。”
她往所谓的预报装置走过去:“之前与引言聊些什么的时候,引言态度很激烈,我很不喜欢,格杀就好像是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似的,总在引言走后再来开解我,说什么其实救世不仅仅是她们选择了我,我也在选择她们,好像来到这个世界是我主动的一样,所以虽然她经常替我说话,我却仍然不太喜欢她。”
戚颦蹲下在装置前,不知道在和谁打招呼,忽然说了一句:“下午好呀?”
周子浙差点觉得戚颦疯了,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咳嗽,他向四周打量了几眼,最后把目光看向那个装置。
“师父,格杀在通过这个装置看我们?”
戚颦点头:“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格杀长老的装置很多,个个他都在细细盯着,不是只看我们俩的。”
他一阵惊悚。
人脑对视觉的接收是有限的,周子浙自己在看电视的时候一起看手机都觉得累,这观测妖兽作乱的装置世界各地都有,如果格杀在同时监控,那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周子浙终于明白,不是戚颦疯了,而是这格杀早已不正常了。
装置里面终于传来尴尬的人声:“戚颦今日怎么出来了?应梦在忙着么?”
戚颦没搭理后面一句:“我想去哪还不能去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
戚颦反问:“你这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你身上的气息?”
格杀沉吟片刻:“您真是敏锐,这是我一丝意志的化身,代替我看着点无根人,也方便我随时叫修士们过来。”
“不敏锐我现在才是真出不来了,”戚颦先故意卖惨,“你把自己……”
她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词,便看向周子浙,周子浙接着道:“切片……”
“对,你这是半步登天了,三个人的思想不够你烦的,还非要自己亲自看着无根界?”
格杀没管戚颦的嘲讽:“您谬赞了,我这天则仪尚且无法做到这一步,现如今只是舍弃了五感,用对灵力的感知来预报妖兽作乱的讯号罢了,若是修士误入歧途,我就无法预报了,不算厉害。”
戚颦不想叙旧了,直接问:“行了,这里面什么事?我趁早解决就回去了。”
戚颦问到正事了,周子浙也不能继续装不存在,赶忙上前来听,就听见那天则仪中声音依旧虚弱,像是没什么力气用于说话。
戚颦解释道:“不知道她到底切分了多少‘天则仪’出去,但肯定对自身也有很大的损伤,何况蓬莱与这里相距甚远,她只靠这里的天则仪发声,必然没多少灵力,就会显得声音虚浮,放心,本体应该会生龙活虎得多。”
周子浙闻言看了那天则仪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药宗掌门前一段时间上报说,尚未完全制造完善的灵药被窃,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是因为听说您在剑宗时用过,以为那一颗也是被您带走了,我们立即开展搜查,原本只在垂叶洲范围内搜寻,但最近在书彭城发现似乎有灵药的踪迹。”
戚颦很快意识到了,这是来兴师问罪来的,难怪剑宗送东西都那么快,芝风派没有杜应梦的命令也敢把她从正门放走了,但她反倒乖顺问道:“我去查出来之后能给我什么好处?”
似乎早料到戚颦会这么问,格杀道:“那个照雪派的外门,叫什么?徐述,好像已经跑到蓬莱了。”
“行,我很快查明,你们最好保证他别再跑了。”
“放心,我们舍不得放走他的,您也应该明白的对吧?”
周子浙忍不住看了戚颦一眼,发现她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脸色变得有点差,他便问道:“徐述是谁?”
戚颦还没回答,那边格杀便“哈哈”笑起来:“你还不知道戚颦先前的艳闻?我当救世主大人这是用养徒弟的名义又找了个合眼缘的小相好,原来真当徒弟养着的么?”
周子浙愣了一下,很快替戚颦辩解:“正常恋爱关系,您就因为她是救世主,另一个人与她身份不符合就断言她是逼迫?”
格杀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了。
戚颦也不想继续和这个天则仪费口舌,聊生气了都打不着人,除了让自己郁闷没别的好处。
她抬脚就直接离开,也不打声招呼,把霸道专横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边的周子浙也连忙跟着戚颦。
书彭城也算是一个热闹的大城了,门口配备了专门的人看守,挨个排查过往的行人,避免有人心存不轨,带着什么危险的东西进城。
多数修士也会积极配合,虽说看守的可能是个无根人,但通报上去了,这样拒绝配合的就要和城主身边的修士谈一谈了。
戚颦也并不经常进入除了三宗六派弟子之外其他修士活动的城镇,但必要的规矩都是知道的。
等到盘查完,戚颦先进去直奔客栈,非常豪横的定了五晚,都是最好的天字号的房间。
然后她就先去房间里面把带着的行李放下去了,周子浙想了一下,还是没跟上去,他走到掌柜身边,问了句:“有什么特色的美食么?我们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想尝尝。”
掌柜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拨动算盘:“是和救世主大人一起的吧?我们不卖,蓬莱早就限制了,不让给救世主大人吃的,说是注重口腹之欲,便会疏于修行。”
周子浙的确听戚颦说过,当时只以为在三宗六派里面会很严苛,毕竟蓬莱无法手眼通天,怎么也没办法面面俱到的,这么想着,周子浙也就把疑问问出来了。
掌柜道:“这有什么不遵守的,救世救世,拯救的是我们自己,我们还要别人管着才活么?再说了,救世主大人也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她自己也没有非要吃什么东西,你也别太担心了,救世主大人自己心里有分寸的。”
说罢,他斜睨周子浙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实在不够关心戚颦,竟然连这些东西都不清楚:“既然救世主大人挑选了你作她的徒弟,那你必然要照顾好你师父,现在她在那收拾东西,你却在这里和我闲聊?”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将周子浙这话多的都说得无言以对了,他趁着话题还没跑偏太远,赶忙溜了。
周子浙爬上二楼,戚颦在定的房间里收拾,周子浙推门进去想帮忙,发现戚颦已经几乎都收拾完了。
“师父收拾好利索啊。”
戚颦听到动静回过头,就看见周子浙嘴皮子上下一碰说出这么句话来:“不帮忙就别说话了,不然我会忍不住找茬。”
凭借戚颦平时的毒舌程度,这句话实乃最诚恳的忠告,周子浙讪讪闭嘴了。
但两个话痨是安静不了太久的,很快戚颦主动开口:“除了药宗失窃的药,我听说也有妖兽在这里作乱,不过我声名鹊起,随意打听只怕会打草惊蛇,不如你一会儿去四处转转?”
周子浙问:“那你呢?”
戚颦理所当然:“当然就在房间里,避免出去之后被发现了,我现在也算是明星了。”
周子浙应下来,又虚心请教道:“那我出去打听什么?这妖兽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我还没见过呢?”
戚颦狐疑地看着周子浙:“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表现得那么惨,竟然还没被妖兽拷打过么?”
周子浙:……
戚颦解释:“妖兽其实……你看古代是不是也有猛兽伤人的事发生?这修真界的猛兽有了灵力,更是凶猛,有些修士都不是对手,那残害起没有灵力的无根人,就更简单了,因而三宗六派的修士都要接取除妖令。”
周子浙不解:“那这除妖令,分明也不是谁人的责任,只是蓬莱希望这群修士来帮助无根人,他们为什么还会乖乖听话?修士和无根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没那么好吧?我记得你为了无根人的灵矿开采权还和这群修士斗了一段时间呢。”
戚颦坐在软软的床垫上:“你对我了解挺多的嘛,但你说得对,修士其实对无根人的态度很值得琢磨,我很不想扯到这个词,但双方之间的确是存在‘阶级’的,修士对无根人长久以来,都是被蓬莱要求的‘心怀苍生,拯救万民’,久而久之,这就像一个高尚的品质一样,但你无法保证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那么在乎名声,有些人就是独来独往,对无根人的困境袖手旁观。”
“这种事是连蓬莱都没办法保证的。”戚颦道。
“所以除妖令的本质还是修士自身的道德水平?那蓬莱在其中又是什么样的心理?他们能不顾你的个人意愿,也能毫无芥蒂舍己为人?”周子浙想了想,又补充:“至少听那杜应梦所说,当年引言杀闻人真的时候可丝毫没有一点犹豫,这样的人真的会有那种慈悲的心肠么?”
戚颦赞许地看了周子浙一眼:“所以我觉得蓬莱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但我们没办法知道,说实话……”
戚颦倏忽顿住,然后迅速将四周隔了音,才继续道:“其实我觉得这个修真界很古怪,你说灵气与灵力,这不都是我们那个世界编排的吗,但是在我改革这边的语言之前,灵力和灵气的读音和普通话是一样的。”
周子浙斟酌道:“你是说,这两个词是‘舶来语’?”
“大概率是了。”
戚颦分析:“那么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是被穿成筛子了。”
这思维实在天马行空,周子浙不知道怎么接话,便沉默听着了。
“所以向来只听说蓬莱有三个长老,没听说还有其他什么领导,你看三宗六派的权力结构,长老之上,本就应该还有一个掌门啊。”
最后,戚颦断定:“蓬莱全员穿越者吧!”
周子浙终于忍无可忍:“师父您是怎么做到结论与论据完全不符合的?”
戚颦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吗?”
周子浙:“那也得证明啊,你不能全是推断,毫无证据吧。”
这话说的是,但戚颦现下还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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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儿,还没空求证,于是她开始催促周子浙:“那你快去打听,我们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就去一趟蓬莱。”
周子浙猛地抬头:“去哪儿?去蓬莱?!师父我们就什么都不准备,直接去反派大本营吗?”
……
师父听没听他苦口婆心的建议暂时不知道,但周子浙已经因为反驳戚颦三次被戚颦撵出去了。
周子浙漫无目的的在偌大的书彭城乱逛,戚颦说是怕打草惊蛇,实际上显然就是嫌弃情报工作比较麻烦,所以不愿意干,就让周子浙单打独斗,周子浙越想越气,反正戚颦没有定好回去的时间,他决定先不干了。
他也一样需要休息。
说罢工就罢工,周子浙脚步调转了个方向就打算回客栈。
但回去肯定是要被戚颦骂的,周子浙也就不急着立刻就飞奔到客栈挨骂了,反正书彭城商业也还算发达,这会儿大街上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各种各样的商贩琳琅满目,周子浙便逛了起来。
小贩向来是打听信息的最佳人选,周子浙心道他可不是乖乖听话,只是顺便问一嘴的事,反正这种事以后也是他来问的,他只是想给未来的自己减轻负担而已。
这是个卖扇子的商贩,扇子也只是普通的扇子,除了有不同的刺绣纹样,也就是上面喷洒的香水味道不一样,售卖的对象也是无根人。
书彭城中大部分还是无根人,除了三宗六派,各个城里都是无根人占多数,所以书彭城这些城市出现危机了是需要递交除妖令给三宗六派差遣弟子过来解决的,周子浙走向前去,拿起一把植物纹样的扇子,他看了很久,觉得这植物大概是铃兰的祖先,叶片不算大,和半个手掌差不多,花朵都开在上面,顶部的茎上,都是单独的,不成团簇,白色。
周子浙问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那小贩也算学识渊博,只瞟了一眼,便道:“荆棉,在风大的地方也能长,很好活的,不过读书人对它赞誉很高,说什么‘空谷奇卉,百草逝而清于自然,断桥玉树,微风起而流芳烟霞’,在扇面上绣一株,就等于把这么高雅的品格露在外人眼前,贵人您实在眼光不凡啊!”
周子浙被一通夸,实在不好意思把扇子放下了,只好问道:“多少钱?”
小贩比了个手势,周子浙:“五块下品灵石?”竟然还有点小贵,但负担得起。
谁知小贩道:“五十文钱,不要灵石,我们不和修士做生意,要灵石有什么用。”
周子浙反倒局促起来:“这边……大多都是不收灵石的么?”
小贩看他一眼:“基本不收,你可以去城主府,那边可以将灵石换成铜板银两之类。”
那小贩一见周子浙这样,就知道必然是身上没有钱了,说完之后也就没再继续搭理周子浙,周子浙想着之后用到铜板的地方肯定也还有,换成当地货币还是一个必要的事情。
反正这会儿回去也是和戚颦大眼瞪小眼,周子浙决定干一回正事。
他迅速打听到城主府怎么走,又提前在心里默算好需要换多少,就去换货币去了。
……
戚颦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估摸着周子浙应该不会回来了,她才起身。
她推断的东西的确有夸张的成分,不过那是为了让周子浙降低怀疑,她不敢想如果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穿越者,那他们大概率是没有回去的。
他们可能对这个世界造成了一些打击,之后被剿灭。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留有召唤法阵,而召唤法阵被视为禁术。
毕竟,只有召唤过来的“东西”对他们造成了威胁和损失,这个法阵才是禁术,否则,区区百名修士的性命,随随便便就可以召唤出听命于他们、积极推进修真界技术改革的救世主,那这个法阵应该叫大光明阵才对。
反正戚颦不打算推进这法阵改名大业。
光是想到这一点,戚颦就忍不住地惶恐,但她不想自己所有努力都看不见希望,起码不能让周子浙失去希望。
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实在无愧于“救世主”这一名号,不管什么时候了,她都没想过让周子浙陷入这边的斗争漩涡。
戚颦自嘲一笑,也不能把自己想的这么伟光正,让周子浙出去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心疾。
她太清楚了,她现在急需一个能够回家的希望,但她眼下早就不能自己回去了,她已经修炼了,已经无法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了。
如果没有周子浙,她可能就不能再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修真界谈条件了,她大概会在灭世之灾到来之前,就先自己给修真界来一场人工的“灭世之灾”。
她绝对做得到,尽管她并不愿意做。
戚颦推开门,没理睬掌柜的问候,径直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日头开始往西边倾斜,虽然仍然阳光猛烈,但并不会像正午一样刺激了。
戚颦随便找了个人问了路,就往城主府赶去。
所谓独自调查只是哄周子浙玩的,真要快速了解情况,还是得直接找专门负责人。
戚颦自觉效率实在太高,然后在门口与被拦下的周子浙碰了个正着,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戚颦忍不住了:
“你到底能做个啥,让你打听消息你怎么跑城主府来打听来了?”
周子浙很是委屈:“我来这就是想换个货币,再说了这不是连门都进不去呢,那师父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说你太高调,随意出门会引人注目,打草惊蛇么?”
戚颦:“……”
她很快搬出屡试不爽的一招:“师父做事你别打听。”
他也一样需要休息。
说罢工就罢工,周子浙脚步调转了个方向就打算回客栈。
但回去肯定是要被戚颦骂的,周子浙也就不急着立刻就飞奔到客栈挨骂了,反正书彭城商业也还算发达,这会儿大街上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各种各样的商贩琳琅满目,周子浙便逛了起来。
小贩向来是打听信息的最佳人选,周子浙心道他可不是乖乖听话,只是顺便问一嘴的事,反正这种事以后也是他来问的,他只是想给未来的自己减轻负担而已。
47. 除妖令(三)
既然都撞个正着了,戚颦也就不背着周子浙行动了,本就只是嫌弃他没灵力没修为,带着比较麻烦。
又不是讨厌他。
比起周子浙接二连三被拦在门口,自诩“大明星”的戚颦想要进去就太容易了。
门口看管的人甚至不会进去等通报放行才会让戚颦进去,只喊了个人给戚颦二人领路。
两人亦步亦趋跟着来到了会客厅。
然而尚未到地方,戚颦就听见一声尖利的“滚开!”,声音之大,让戚颦都忍不住脚步一顿,引路的小厮手一抖:“……今日城主似乎有些忙,我先带您去客房休息。”
戚颦问道:“你们城主那么年轻?”
修真界人人都年轻,起码看上去年轻,大多数人并不想要“天山童姥”的效果,所以音色可能甜美,但绝不细幼,但刚刚那一嗓子,听上去很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小厮知道是戚颦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这是城主的女儿,年纪还不大,就一直在城主府养着的。”
戚颦了然,旁边周子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师父,城主女儿不是叫郡主更方便一点么?”
戚颦笑道:“修真界爵位不是世袭的,人家民主得多,会选举修为、决策都很优秀的人续任城主,但这还远着呢,现任城主……好像叫江洛心,看她的修为和年纪,起码还能在位百年的。”
师徒俩声音不小,丝毫没想着避人,小厮听了一会,想明白了,这不是解释给徒弟听的,毕竟这些常识还有谁会不知道,这大概是救世主不满他们书彭城,暗戳戳的指责他们怠慢呢,这哪是介绍怎么换任城主啊,这是在威胁他们如果继续招待不周就收拾收拾东西滚出城主府,她要换人了啊!
小厮冷汗涔涔:“想来救世主不惜远行,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就去禀报城主。”
戚颦看小厮很是紧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声安慰道:“别紧张,通报完也不必回来招待我们,城主府都是器宗修筑,我看过图纸,虽没有得以亲自过来看过真实样貌,但应该不会摸错路。”
小厮头低的更深,胡乱应了是就跑开了。
戚颦更加不解,和周子浙二人面面相觑,这俩碎嘴师徒还未来得及吐槽什么,就看见庭院一颗歪脖子树上“嗖”的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一个小姑娘颤颤巍巍地站在树干上,看着不是很稳当,戚颦怕她摔着,下意识就抬起胳膊,刚打算飞身上去接她下来,小姑娘就自己脚下一个借力,轻飘飘落了下来。
然而她耍帅不过几秒,另一个黑衣少年就追到她身后,一手按在她肩膀上,用了点巧力,小姑娘便挣脱不开了。
黑衣服的少年紧绷着脸,看起来不近人情:“小姐,别让我太为难,城主也不会允许你这个时候离开的。”
小姑娘也冷脸:“逐阳,放开。”
被叫作逐阳的少年便松了手,小姑娘这才注意到戚颦二人,她面露惊诧,但很快就把这种紧张感压下去,用故作老成的语气:“二位来城主府有何贵干?”
戚颦顿时来了兴致:“我找城主女儿呀。”
女孩尚未说什么,一旁的逐阳反倒朝戚颦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本是漫不经心,但戚颦本就存了逗弄小姑娘的意思,这一下倒看得真切。
两相对望,逐阳竟然丝毫不惊,慢悠悠开口:“您找江铃小姐又有什么事?”
戚颦编排不出来了,周子浙只好给自己日常满嘴跑火车的师父找补:“是这样,我师父早已听闻江铃小姐的声名,今日过来拜访。”
江铃狐疑道:“你师父?”
因为修为或是其他什么方面的比较突出的成就而来拜访的人不是少数,江铃其实疑心已经消了大半:“去会客厅谈吧。”
江铃在前面已经开始带路,逐阳因为江铃不执著想逃奔离开城主府也松了口气。
戚颦二人兜兜转转还是去了这城主府的会客厅。
待到四人落座了,江铃等着两人说话,周子浙才开始坐立不安:“师父,咱们有事说事吧?”
戚颦道:“我们本就没事啊。”
周子浙:“……”
江铃看向戚颦:“您贵姓?”
戚颦道:“不知道江铃小姐知不知道剑宗大弟子?”
戚颦到了剑宗之后,大弟子的身份就归她了,江铃犹豫开口:“您是戚颦?”
戚颦点头,像江铃这样年轻的一辈,不认识也是正常的,戚颦最活跃那会儿,也是改革语言的时候了,后来基本闭关修炼,不怎么出来见人。
江铃赶忙道:“大人上座,逐阳,去请城主。”
而后她对戚颦道:“不知道是救世主大人,我刚刚多有冒犯。”
她态度恳切,语气却不卑不亢,很是让戚颦欣赏。
“无妨,也是我唐突了,来了城主府也没有向你们问候。”
这的确是戚颦有问题,但江铃也是敢怒不敢言,只一味的说没什么大碍。
氛围远比还不知道戚颦身份的时候紧张得多,甚至江铃已经不怎么说话了,焦急地等着江洛心,戚颦不动声色。
好在江洛心来的很快,大概那小厮早已禀报,戚颦起身作揖:“城主。”
江洛心身着墨绿色交领广袖锦袍,袖口处有禽鸟暗纹,戚颦认不出那是什么品类的鸟,不过看上去很是凶猛,她长发如瀑,用点翠的头饰盘起来,双鬓各有三串鎏金珠串穿成的流苏坠子,走动起来摆动幅度并不大,不仅尽显端庄的气质,还增添了几分生动。
江洛心将戚颦搀扶起来:“大人还请坐,小女给您添麻烦了吧?阿铃,回去呆着,我待会去教训你。”
江铃赶忙脚底抹油就要跑,戚颦却伸手拦了一下,她拦,江铃出于礼貌,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离开的。
戚颦道:“我很喜欢令爱,很活泼,在这一同陪着聊聊呗,再说了,妖兽来犯,您也不可能让她安坐城主府的不是?多听听也不是坏事。”
江洛心连连点头:“的确,的确。”
而后她询问道:“是天则仪有预警吗?最近虽然城郊有妖兽作乱,不过都是低阶妖兽,我们书彭城完全可以应对得来。”
戚颦点点头:“药宗灵药丢失,可能流落书彭城,此药尚在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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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中,没有我或是张沁蓝在身边,贸然服用可能酿成大乱,当然,这尚且是可控情况,怕就怕,这灵药在妖兽那边。”
江洛心抓住重点:“此药有何作用?”
戚颦回答道:“没什么大作用,不过增强情绪起伏。”
那的确是没什么大用了,江洛心甚至不明白药宗研究这种药做什么,她刚想说这事她们书彭城可以自行解决,就听见戚颦继续道:“但与妖兽妖丹结合,可能会导致它们狂暴,灵力也会大增。”
江洛心猛的站起来:“怎么可能?”
戚颦道:“怎么不可能,妖丹与灵台之间就是有区别的,人服用和兽服用能有一样的效果才是不可能。”
江洛心意识到自己失态,整理好心情后才道:“但效果也不会差别这么多,你们到底打算用这药干什么?”
戚颦看着江洛心的眼睛:“这是药宗的事,你别问我。”
这样逼问救世主的确是很不妥当的行为,但江洛心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追问:“现在药在我们书彭城,我必须为这里百姓的安全作保证,戚颦大人您遮遮掩掩,我恐怕也不能全然信任您。”
戚颦道:“好。”
江洛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颦说道:“城主大人一心为民,我哪里还有隐瞒的道理,我直说了,这药是用于治疗癫郁之症的。”
“癫郁之症是什么?”
开口的是江铃,她的确没听说过这种病。
但江洛心清楚,她解释道:“有人怀疑这是灭世之灾到来的预兆,得了这种病的人会丧失情感,六亲不认,思维混乱,不能自理,最后消亡,而且,它很容易传染。”
重要的就是容易传染,否则一个不能生活自理的人,只需要照顾着也不会有事,但这癫郁之症一旦出现,总是会导致一个区域的人都感染,最后只能由着这个地方的人自生自灭。
她面色沉沉:“你们在研究这个,难道癫郁之症还会出现?”
戚颦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沁蓝希望我们只是在做无用功。”
江洛心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
除了妖兽暴动,戚颦她们应该更担心这药的作用流露出去会引发恐慌,所以这药只能收回,不能被人拿到,也不能被妖兽误食。
书彭城不算小,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一颗药丸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是这个原因,江洛心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天则仪预警之后会是戚颦亲自过来了。
稍微商讨了一下怎么找之后,江洛心转头叫住江铃:“昨日不是和你说了,明日我会带你去一起讨伐妖兽,你今日跑什么?”
显然是逐阳告了状,江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被江洛心看见了:“你瞪什么瞪?要不是逐阳你今日恐怕已经不在这城主府内了,真是无法无天。”
江铃撇嘴:“我就是不想去。”
江洛心没搭理:“我不管你什么想法,你明日必须跟我去杀妖兽,否则……”
她想了想她这女儿平时在意的东西,道:“否则我就把你院子里那些荆棉全都一把火烧了!”
48. 除妖令(四)
江洛心安排了两间客房给戚颦,但周子浙不想那么早就一个人待着,便赖在戚颦的房间里。
“师父,天则仪说的不是妖王会来这里吗?”周子浙想起戚颦说的灵药被窃,便开口问道。
在会客厅的时候戚颦说什么他最多点点头,基本不打断,任由戚颦胡编乱造,那是因为他知道戚颦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明所以,只需要无条件信任就行。
这个道理还是从孙采禾那件事中悟出来的,周子浙知道,当时如果自己没有质疑戚颦将孙采禾送入监狱的决策,那孙采禾现在可能还有自由身,杜应梦已经找到独自契魂为双的办法,必然也不会要她性命。
尽管戚颦让他想开点,这不过是无知造成的错误,但对他而言,孙采禾一事他恐怕是无法过意得去的。
大概,这也是戚颦始终维护孙采禾的原因吧,她明知孙采禾之前差点杀她,却还不计前嫌地帮助她,是为了给他这个冒失的徒弟兜底。
接下来就是等个三五年,应该就会把她放出来,当个外门弟子劳动改造什么的。
戚颦懒散地躺在床上,双目都快闭上了:“说了只会多几个人操心罢了,反正最后这妖王也肯定是我去斩杀。”
周子浙一想,觉得也对,都妖王了,肯定霸占一方,作威作福,那也不不是书彭城的几个修士能应对的。
周子浙见戚颦快要睡着了,赶忙继续找话题:“师父师父,那妖王的修为如何啊?”
戚颦嫌烦不肯回答,周子浙就一直“师父师父”叫个不停,戚颦实在没法了,只得坐起来:“妖王就是最厉害、最凶狠的妖兽,一时之间是解决不了的。”
“这修真界只是小小一方天地,只有三洲一岛,蓬莱岛基本上算是这边最高领导人的大本营了,所以那边会安全的多。但另外的三洲,也就是垂叶洲、厘渊洲、霜虚洲则是大部分人的活动地点,饶是三宗六派也没办法将威胁全部清除。”
“这些地方就会有妖王,不过大多避而不见人,只很偶尔的出来作乱,联合起来也能镇压,目前有记载的妖王也就六只,厘渊洲的剑宗太强悍了,这么多年才听说过只有一只活动的痕迹。”
戚颦补充道:“妖王的智力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高,起码有十岁儿童的智商了,它知道我们实力,也不会主动伤人的,或者哪怕出来活动也会挑着好欺负的。”
周子浙问道:“你说镇压,是指修士杀不死这些妖王吗?”
戚颦估摸着也是睡不了了,便起身,去把房间里的窗子推开:“镇压的损失会比杀死小。”
若是永绝后患需要无数人命填补,蓬莱是不会考虑这种方式的。
周子浙道:“那还挺懂得可持续发展的。”
戚颦被他逗笑了,看向窗外,厘渊洲山脉众多,一眼望出去,远方都是山,苍青色的山脉连绵,是造物者精雕细琢而就的璀璨艺术品,伏行在深蓝色的海域上,恒古存在。
比起蓬莱洲,戚颦会觉得这里更像她想象中的仙人居所,大概是天光盈盈,百年悄然,戚颦行过许多地方,却只有这里四季最是分明,春有百花秋有残红,最像她曾经最爱的凡尘世间。
她笑了笑:“的确。”
周子浙见戚颦趴在窗棂上眺望远方,并不出声打扰,他踱步至窗前,正打算抒发一下诗情,挽回一下早已不可挽回的形象,却倏忽瞟到一个黑影,他一手撑在窗子上,半边身子探出去,与侧身紧紧贴在在窗户旁边江铃对视上了。
周子浙:……
江铃:……
戚颦总算察觉到不对,也歪过头去看,一样看见了躲着的江铃。
戚颦道:“这是探望我们来了?”
当三个人呈三角对立的形式坐在圆桌前时,江铃觉得事情好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但被逃跑被抓包本就是她技不如人,她一咬牙,刚准备说随他们把她带到她母亲那儿,她不会有半分委屈和愤懑,就听见戚颦质疑的声音:“你偷窥我们什么意思?”
而且这姑娘身上不知道带了什么东西,她在窗外那么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戚颦现在的神识已经十分强大,用灵力开启后方圆几里内她都能有所感知,哪怕没有动用灵力,凭她的敏锐程度,这么近的距离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类灵器,或者是符箓都不少见,但她既然带着在她眼前出现了,戚颦就得多关注关注。
哪知道那小姑娘竟然结结巴巴,脸涨得粉红:“我、我根本没有偷看你们啊!我是在逃跑,逃跑懂吗?你们刚来的时候不是见过嘛!”
这种时候,往往得沉住气,戚颦清了一下嗓子:“可你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反正现在都随你一张嘴了不是么?”
大概是没见过戚颦这样嘴皮子利索的还不管真相如何只管一个劲诬陷的,江铃“我我我”我了个半天也说不出话。
周子浙习惯性打圆场的同时偏向戚颦了:“我们也没办法承担错误判断的后果,江铃郡主本就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也是能够理解我们的对吧?”
然而平日里惯会说漂亮话的周子浙这次却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说完之后,江铃的脸色更差了,但周子浙说的对,她的确很通情达理,虽然明显不高兴,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点了点头,板正坐着问道:“那我应该做什么来清除我的嫌疑?”
她很配合。
戚颦和周子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点:她的确没有在偷听,恐怕的确是逃跑路线经过这里,恰好被莫名其妙开始赏味远处风景的戚颦逮个正着。
既然不是冲他们来的,那那个能够收敛气息的法宝也就不重要了,戚颦刚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放她离开,倏忽想到现在她继续逃走离开城主府的话,她和周子浙人俩就是最后目击者,恐怕江洛心那边不太好交代。
想了一下,戚颦还是决定举报,反正告家长这招也是越加轻车熟路了。
于是戚颦道:“我们还是得和城主大人说一声这件事,由城主大人为你担保,我们才能放心一点。”
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江铃反倒松了一口气:“没问题,现在就去如何,我也不想一直顶着被你们误会的压力。”
戚颦无所谓,只是想找个最简洁的方式处理这件事而已。
几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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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心之后便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江洛心也信誓旦旦给江铃作了担保,事情本该就这样结束,但戚颦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江洛心一句压抑的叹息。
她没管,又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倏忽停下脚步,转过头,歪着脑袋对江洛心道:“有时候倾听可能比教诲更有效果。”
她毕竟不了解这母女之间又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话撂了半句,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戚颦抬脚走出了门,江洛心的院子采光很好,戚颦出来后却还是觉得更开阔了一点。
或许二人都在沉闷的屋子里待久了,压的两人喘不过气,也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戚颦从不觉得自己可以担任什么“救世主”的责任,她逃避与修真界接触,拒绝听从蓬莱循规蹈矩的安排,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始终脱离不了“感性”这一个性格,她害怕自己接触太多就会真的放弃回家的愿望。
她日日夜夜煎熬自己,鞭策自己的思想,拷打自己的灵魂,告诉自己唯有回家是她最终目的,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开。
她的确做到了,江洛心和江铃这对别扭的母女,如果是从前,总会让她想到自己的妈妈,所以她忍不住想要给出劝告,但是出口的瞬间,她发现自己没有动摇回家的决心。
或许是她现在对情感的需求不再,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修真界的一切,这里对她而言已经不会是樊笼,挣脱不了的才是樊笼,随时能够脱离的,只是萍泊地。
一旁的周子浙亦步亦趋,然后就看戚颦仰着头,被阳光刺得眯着眼,然后倏忽她就顿悟了……修为又提升一大截。
他知道戚颦是天才,但也还是着实震惊了一下。
修炼如喝水,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戚颦现在灵台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激活态,她的寿命也无穷无尽。
周子浙心念微动,说起来,如果戚颦原本就因为修真界和现代的时间流速而不老,那灵台原本是处于什么状态的?
也是一直在激活态么?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周子浙也有灵台,现代世界的所有人,或者说只要能够来到修真界的所有人,都是有灵台,并处于激活态的?
周子浙看过的小说不少,他思维也很跳脱,不过和戚颦不同,没有证据他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当做事实说出来。
但他是个听话的徒弟,有什么事都会给戚颦打报告,在外他肯定不会多嘴,于是他拍了拍戚颦的肩膀,示意戚颦先回客栈。
城主府准备的客房的确很危险,冷不丁就有某个想出逃的人摸到他们那去了,相比之下,的确客栈更自在一点。
戚颦读懂周子浙的暗示,大手一挥,即刻调头:“城主,咱们有事再联系,我得先带徒弟出去逛逛了。”
又成为理由的周子浙充分发挥自己装纨绔的天分了,没等江洛心回答,就拉着戚颦离开,戚颦也任由周子浙拉着走,江洛心站在门楣,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看不清。
“江铃,这次妖兽来袭声势浩大,是你打响名声最好的一步,之后你当上城主的把握也会更大。”
她想起戚颦说的话,却无动于衷:
“娘亲会保护好你的。”
49. 除妖令(五)
戚颦飞奔回客栈自己的房间,老板见二人回来了还打了招呼,也只有周子浙跟在后面回应了。
戚颦实在太想念自己的床了,自己花钱真金白银买的房间就是比城主家的客房有安全感,她猛地推开门,就发现一个人正斜倚在她床前,听见她动静,巧笑倩兮用一双含情眼看着她。
戚颦没反应过来,又猛地把门一关。
她站在门外,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房间号,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四百年前晏怀宁不来见她是对的,凭那时候她的心性,真受不了时时刻刻被这个鬼一样的女人缠着。
她面色凝重再次推开门,但在开门的瞬间就切换了表情:“怀宁,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周子浙爬上二楼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他一愣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就看见戚颦微微侧过身,留出一点缝隙,还向他勾了勾手。
周子浙认命地走了进去。
不管是清楚还是不清楚的,此时此刻,三个异世之魂在一方小小的客栈中会晤。
戚颦刚打趣完宴怀宁,宴怀宁是肯定要回一嘴的,就在她扯东扯西乱说一通的时候,戚颦掏出了那根简朴的笛子,吹奏了隔断音。
待戚颦最后一点尾音落下时,她恰好听见宴怀宁最后一句话:“你发型怎么这么不合时代?”
戚颦和周子浙对视一眼,戚颦笑着说:“不好看吗?周子浙梳了很久呢。”
宴怀宁便问:“你竟然乖乖坐着让他梳?”
戚颦反问:“我觉得会让我想到高中有活动的时候,女孩子间互相编头发的时刻,很温暖,我很喜欢。”
她话毕,周子浙倏忽抬头,目光炯炯看向她,他话语压抑着激动,却难掩欢快的语调,语速尽管有意放慢,却仍然雀跃着,像是雨天湿漉漉的青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幼嫩,可爱,瞬间把戚颦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师父,我也想到这个了。”
戚颦放轻自己的语气:“怀宁也想到了吗?”
宴怀宁起身,款款走到门口,先是漫不经心一句:“怎么都在门前站着,不坐?”
而后她绕至戚颦身后,手上稍稍用力推动,把戚颦推到床前,戚颦便顺势坐下,这儿客栈的房间还是有点大的,除了一张睡觉的床,还有一个喝茶的桌子,以及一个梳妆的镜台。
宴怀宁让戚颦坐下后,自己就往茶桌前一坐,不过她就更不爱喝茶了,她倚在桌子上,就当是个靠背。
周子浙便只好坐在化妆镜前。
然而化妆镜留的位置竟然并没有很小,他坐着也不会很憋屈,他只在心里很快速地过了一遍这个想法,面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变化,却还是被宴怀宁捕捉到了。
“修真界可不像你们世界,都是以强者为尊的,化妆台女性可以使用,男性也一样可以使用。”
周子浙恍然大悟,的确修真界强者容貌都各有特色的美,完全不需要用脂粉点缀。
何况这修真界的脂粉又不像现代那样好看,上脸也不能太多,否则太夸张了,如此复杂,自然是又需要的时候才会用。
然后他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戚颦已经提前问出口了:“我们那个世界?所以你果然和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么?”
宴怀宁也根本没注意到周子浙探究的眼神,她解释:“我以为你早就应该推测出来了?”
戚颦似笑非笑:“我这个人比较笨。”
宴怀宁不疑有他:“解释给他?”
戚颦没吭声,晏怀宁道:“四百年前,你来到修真界,在此之前,这个修真界也不过才成为一个世界短短……”
她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六百年。”
“修真界大能死后的寰宇珠凝化为一方秘境,久而久之便会独立时间与空间,这被称为世界,但世界的成立不能这么潦草,不是谁人的寰宇珠都是世界,这里的尚且没有能做到的,这并不奇怪。”
戚颦质疑:“你的意思是这里只是你们世界一个寰宇珠的空间?”
晏怀宁垂眸,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她没说话,大概是默认了。
“如果这就是你从四百年前就躲着我的原因,是不是有点没有说服力?”
戚颦拿出手中的“非花”把玩:“先不论寰宇珠中能承载的灵力与一个世界所需要的灵力相比,是如何悬殊了,单单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又是因为什么而来,恐怕你说的这个理由不太站得住脚吧?”
晏怀宁倏忽笑了一声:“你让芝风派的小弟子来同我说的不是欢迎会么,怎么这般严肃?你觉得不信,你便自己去查证好了,我也不是特地过来给你介绍此地是怎么形成的,好了,换个话题?”
戚颦没有意见:“行,那你说我是怎么被召唤过来的,或者说,为什么是我?”
依旧是不喜欢的话题,晏怀宁兴致缺缺:“只能你们提问我回答么?这样,一问一答吧,我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
她原本还懒散得靠在桌子上,俨然没个坐相,这会儿突然直起腰身,竟然一下子拔高视角,让周子浙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她手一指:“我想问问你徒弟几个问题。”
周子浙有点心慌,他看向戚颦,戚颦对他小幅度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安心:“可以,你答吧。”
“召唤到你,大概是一个巧合,法阵亮起,选择的并不一定是最想拯救这个世界的,但必然是有能力的,你看,你如此天赋,果然法阵向来不会看走眼。”
戚颦对这种糊弄人的答案并不意外,她本以为接下来宴怀宁就要询问关于周子浙穿越而来的事情,没想到她却话锋一转:
“我知道你对回答不满意,所以我不等你再开口了,我直接说,所谓‘有能力’这个条件就差不多和没有条件一样,你的那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完全灵根,如果是需要修炼速度就能拯救世界,那的确是随机挑人过来的。”
周子浙猛地抬头:“但我是单一冰灵根啊。”
难道他来自和戚颦不同的世界?只是因为历史轨迹相同让他们俩误会了是同一个世界?
周子浙不敢深思下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紧紧盯住戚颦。
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戚颦所说的、所许诺的,什么带他一起离开,什么一定要回家,这一切的基础条件就不存在了。
他们的家不在一起。
他不能接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微弱:“我……现代也会有人不是完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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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的,对吧?”
他终于快要崩溃,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呼救般唤了一声:“师父……”
戚颦接住了他的话,周子浙听见她叹息一声,而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扯住了他,是戚颦的手,纤细的,却极其有力量。
他这才发现自己快要从板凳上摔下去了,戚颦把他拉到床上坐下:“你不是单一冰灵根,抱歉,我擅自隐藏了你的灵根。”
周子浙如同抓住了苍茫海上的浮木,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戚颦在不知道他穿越者身份的时候为什么会大费周章去隐藏他的灵根:“没关系,师父,没关系!”
他小心翼翼:“所以,我是完全灵根?”
戚颦双手承接住周子浙,周子浙就在她一双臂弯之间,眉眼中满是怀疑、惊诧,他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于是所有的脆弱和无助都在她面前展露。
她说:“你放心,你是完全灵根。”
她看见面前的少年渐渐平静,如波上舟楫停帆归港。
“到你问了,周子浙答不出来的话,我会答。”戚颦道,而后补充,“我可能知道的比他多一点。”
宴怀宁在戚颦安慰周子浙的时候一直沉默,但她不说话其实就是配合了,听见戚颦叫她,她才缓缓活动身体,避免始终一个动作,身体筋骨麻木。
“我想想,这个问题你可能还真不知道,还是得小……子浙回答。”
周子浙已经起身,他闻言抬头。
宴怀宁问道:“你是怎么从我的秘境逃出去的?”
戚颦也道:“周子浙你什么时候在她的秘境里?”
周子浙感觉两道目光都看向自己,他顿了顿,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曾经被魔修抓走过一段时间吗?”
这是在问戚颦,戚颦便点点头,在孙采禾快被魔气耗干净灵力的时候他提到过,戚颦只在乎周子浙别学点不伦不类的术法,后来问过他,他说自己只能将流露在外面的魔气吸收,或者是说转移,没别的能力,甚至转移的魔力他也不能提取,戚颦就没再过问了。
宴怀宁便昂首:“嗯,我抓的。”
并不意外,毕竟也没见过别的魔修了:“然后呢?”
周子浙继续说:“她当时可能看出来我是异世之人,但没和我提前商量好,我以为她真是魔修,就跑了,结果被她绑到空间中了。”
“也就是你的秘境?”戚颦问宴怀宁。
宴怀宁点点头:“准确来说,应该算是,我的灵台。”
“两个异世之人是我的安排,周子浙后来那么久却不是我的本意,他这时候到,恐怕一是你在闭关,他无人可信举目无亲,二是你早已有脱身计划,我让他过来找你怕是……会给你添麻烦。”
宴怀宁神色略显愧疚:“不过还是让他逃出来了。”
周子浙大惊失色:“你不会还要把我抓回去吧?”
宴怀宁看向戚颦,那意思是只要戚颦一声令下,她可以立即带走周子浙,绝不给她添堵。
周子浙赶忙从看向宴怀宁转而看向戚颦,戚颦看着一个演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宴怀宁,一个从进门开始就心惊胆战到现在的周子浙。
“放心……大家都放心,我们只是和平的聊天,这就是个欢迎会啊不是么?”
50. 除妖令(六)
“第二个问题,到我问了吧?但我不要这次机会,来,”戚颦想起晏怀宁对周子浙的称呼,起了点逗他的心思,模仿道,“小子浙,你来问。”
周子浙果然并不适应这个称呼,脸上都飞了薄薄的红:“好。”
他听见戚颦叫他就下意识第一时间应承下来,此时却还没想好要问什么,趁着他思考的空隙,戚颦也顺便将隔断曲吹了个完整版,一曲毕,她把笛子随意地横握在手中。
周子浙道:“我想问,我转移的魔气和魔力,是不是都在你的灵台之中?”
答案只有“是”或者“否”,看来这是周子浙自己的推断,此时只需要晏怀宁一个准确回答。
晏怀宁都没动作,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飘移:“嗯,对。”
周子浙确定了自己的答案,开始自己琢磨去了,宴怀宁依旧眉眼潋滟看着戚颦,轻声道:“这次我问你,你说,你还有几个问题?”
这也能算一个问题么?
戚颦感叹,此人实在是没什么想问的随便凑数来的,不过也难免,这位目前看来已经是第一个穿越到修真界的人了,那么她在这里的时间肯定起码超过了四百年,但那么长时间了,戚颦竟然什么关于她的事情都没有听说过。
不是隐藏很深,就是特别摆烂。
显然,宴怀宁属于第二种情况。
戚颦想了一下,也随手比了个数字,她其实也没有准备好有多少一定要问的,也是想看着宴怀宁有多少问题她随机应变。
接着,到戚颦的回合了:“召唤法阵是修真界的,还是你们世界带来的?”
宴怀宁有意多给信息给戚颦,看样子是打算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戚颦再有问题也别找她了:“和天道法规一样,都是我们世界的,都是外来的。”
“这个世界不是单纯的从我的世界分裂出来的,但也和我所在的世界息息相关,有关天道、灵力、自然法则,都与我的世界相似,你看这里也修仙,你们世界不修吧?”
戚颦若有所思,她看着宴怀宁像是问不出别的什么有价值的问题了,干脆道:“我一次性问完吧,你应该也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了。”
“好啊,你问。”
她并不在意,也不会觉得戚颦是在冒犯。
“时间为什么是不同的,为什么我们在这个世界,我们不会变老?”
有关法则。
“其实准确来说,不是你们不变,而是这个修真界不变,流动是相对于它本身,因此被视为修真界一部分的人,他们的状态会发生改变,但你们不是,你们与修真界世界相统一,所以修真界内部弹指万年,于你们不过是瞬间。”
就像是烂柯棋局,哪怕他们误入人间,被采樵的少年窥伺,也不会改变他们高出一个维度的事实。
“你也会召唤法阵,能教给我们吗?”
关于周子浙的来历。
“召唤法阵逆转也回不去的,再说了还需要我教吗?你在芝风派没有去他们的藏书阁?”
“那的确是找到了,但我想着你的法阵会不会更高级一点嘛。”
晏怀宁很想翻白眼:“那你用脚想都应该知道,这里的召唤法阵就是我带过来的,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可以飞升,那什么飞升的大能留下的秘术法宝,都是我带来的。”
戚颦反驳:“那恐怕还是想不到的,我们现代的人脚上没有神经中枢。”
晏怀宁:“……滚。”
戚颦的成功是意料之内的,至少周子浙早已知道她正经了这么久肯定要皮一下的。
不过虽然氛围轻松下来了,他还是插不上话,作为这三个异世之人里面来的最迟的,他对情况不了解的太多了,知道戚颦是被召唤法阵召唤过来的之后,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完就立刻得知自己是被晏怀宁召唤过来的。
这个时候他本应该愤怒,质问晏怀宁为什么要把他从现代召唤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他现在得忍住,戚颦还没问完话,还不宜和晏怀宁结仇。
何况,其实他感觉得出来,戚颦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差了,如果没有像他这样可以让她诉说的对象存在,她估计坚持不下去。
她在修真界等了太久,尽管拼尽全力在抗争,却始终看不到什么成效,如果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她的精神肯定会受不了的。
他自诩不是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那么多怜惜的人,但这一段时间,和戚颦相处了这么久,他难免产生多余的情感,难免会不忍心。
他继续等着两人问话。
“灭世之灾……是指什么?”
戚颦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来这个问题,四百年以来,所有人为她让路,让她一往无前,都是为了未来某天她能够心甘情愿于未知的灭世之灾中拯救万民。
这灭世之灾是指什么,虽然修真界众说纷纭,但她始终没有产生过好奇。
因为知道了内容,她就好像踏出了那一步,之后是否就会像是被推动般一路向前,绝尘而去,她不得而知,但她很惶恐。
她是蓬莱预言中命定的救世主,尽管她不愿意,但预言至今几乎没有差错。
因而这个问题无关她所知,关乎今后她要做什么。
“你打算救世了么?”晏怀宁对修真界的归属感也并不多,戚颦拯救与否,她都不在意,但戚颦态度突然改变,她也很好奇。
但戚颦摇了摇头:“只是今天听你回答了那么多答案,我觉得一无所知的状态并不好,所以想掌握更多的信息在手里,我不想在面对蓬莱的时候太过被动。”
“怎么已经设想你们会站在对立面了,”晏怀宁道,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蓬莱除了不干人事以外做的事都尚有良心吧?兴许将来你们还能和解呢。”
“不管我和蓬莱之间是什么关系,恐怕你也不会感兴趣了,说完这个答案我们就分道扬镳吧。”戚颦没搭理她的挑拨。
宴怀宁露出悲伤的表情:“好冷漠,利用完我之后就扔掉呢。”
戚颦不承认:“别造谣,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也可以不回答的。”
“那不行,我不想以后你再找上门说我信息没给全。”
宴怀宁继续说:“灭世之灾就是字面意思,这是一个半成品世界,并不稳定,你修炼都是在煮雨洞天,你可能不太清楚,修真界的灵气已经在变得稀薄了。”
“所以灭世之灾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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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末法时代,变成想我的世界那样的?”
戚颦不屑一顾:“让他们过普通人的生活就算灭世了?”
她嘟囔:“修真界又不是没有无根人,这群修士在高傲什么。”
宴怀宁打断戚颦:“能不能让我讲完。”
但很快她意识到,戚颦是在惶恐,她一面用最理性的思维告诉自己,她得知灭世之灾之后不会陷入救世的命运,一面又忍不住排斥任何与救世相关的消息。
她朝周子浙看一眼,他还在考虑着前面那些得知的信息,没注意到戚颦的不对劲的情绪。
宴怀宁终于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本就不应该拉扯那么多人进入这里。
原本她是因为注意到戚颦的那根紧绷的弦恐怕快撑不住了,所以给她一个念想。
后来这个念想支撑着她又坚持了几百年,普通人已经四世过去,而她仅在一生中。
她贪嗔痴未断,爱恨憎恶分明,本是万千众生,却剥离本相,被迫行在救世的天命之上,用一身凡人骨,一身凡人魂,行神仙道。
宴怀宁用一个同行者的谎言骗得她苦守,到她即将察觉到真相之前紧忙又从那个世界召唤了一个人过来。
周子浙的作用就在于此,但他竟然毫无长进,也对,他也是和戚颦一样的凡人,连精神强大如戚颦都做不到独自一人在修真界走到尽头,她也不该强求周子浙能给戚颦什么慰藉。
宴怀宁等戚颦调整好情绪,才继续道:“真正的‘世界’始终在观测这个半成品世界,等待它走到末路后将它吞食,如果蓬莱预言一定会有灭世之灾,那么一是群狼环伺,这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世界本就岌岌可危。”
“二是你。”
戚颦疑惑:“我?”
“对,他们想避免灭世,召唤你而来,但预言之所以是为预言,就是因为不可更改,那么也就是说,你被修真界召唤而来本就是预言中会出现的,而所谓灭世之灾,则是因为你因强i制救世心存愤懑,从而偏执灭世。”
戚颦了悟,甚至仔细思考了第二个可能性,最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的确有可能,我看修真界不爽很久了。”
“但我不会那么做的。”
戚颦想冲宴怀宁笑,却实在拉不起嘴角,于是只能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很怪异的样子:
“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回家,我不想当毁灭世界的大魔头。”
宴怀宁一下子沉默了,她也没想到戚颦……要求竟然少的单纯。
她坐拥无边灵力,有翻覆云雨、移倒山海的能力,如果她想,她可以在修真界过上比原本世界好千万倍的生活,她甚至可以万人之上,甚至称帝,这都完全可以做到。
但她都不想,从来没想过。
世上有人追求灵魂圆满,有人望峰戾天,有人沉沦俗尘,所谓追求不同,却其实大多是有自己的心之所向。
她只是没想到,戚颦心之所向是回归平凡。
戚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倘若知道。
她恐怕会好笑,她不是追求平凡,她是不忍聚散。
这个世界她没有归属感,她当然要回家,她家里还有她的妈妈和爸爸呀。
51. 灵药(一)
既然戚颦根本没有毁灭欲,那显然这个灭世之灾来自外界了。
戚颦首先肯定会怀疑晏怀宁原本的世界。
毕竟看得出来这个修真界偏僻、鸟不拉屎,而且也没有什么资源,别的世界要打它的主意也得它有价值才行。
但是晏怀宁的世界,虽然不懂它和这个修真界的关系,但猜得出来那里肯定是修真界诞生的母体,关系万缕千丝,要想毁灭修真界掠夺资源简直轻而易举。
科幻小说中有说是世界与世界之间存在黑暗森林法则,世界存在之前提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坐标,避免成为靶子。
但戚颦不觉得这道法则同样适用于她们现代、修真界,以及晏怀宁所在的世界。
这三个世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历史轨迹相似,却因为灵气的浓郁程度而有不同的发展,其中晏怀宁所在的世界,暂且称为大修真界,与这个修真界灵气浓度应该相类似,且均高于现代。
但大修真界的人灵根天赋高于修真界,但这两个走修真发展路线的世界的人,灵根天赋却又远小于她们现代。
不难想象,如果现代的灵气浓郁程度也像这里这么高的话,那该是怎么样的光怪陆离的情景。
甚至,戚颦猜测,所谓女娲补天、夸父逐日、共工触山,这些人可能真的存在,历史上有一段神秘而瑰奇的修真时代,因为天赋太高,修真的上限也远远超出她们的想象,以至于后来的末法时代,人们将其称为传说。
三个世界之间如此相似,戚颦很难把它们独立看待,这就好像是平行时空,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那么,世界之间的吞并也是难以想象的。
因为它们本是相同的,因为一些小小的误差而走上了不同的发展轨迹,那么在这之后,世界与世界之间就应当如同彼此划过的相交线,永不会再次相遇。
“戚颦,我还有一个问题。”晏怀宁倏忽开口,打断了戚颦的思绪。
“欢迎会……在你们世界也是必要的么?”
戚颦一怔,她的确没想到晏怀宁会问这个:“算是吧,新生入学,或者是新生儿出生,都会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欢迎她加入新的环境。”
“是么,我还以为你只是找个理由让我过来见你一面。”
她少见地出现悲伤的表情,似乎没有大张旗鼓地欢迎戚颦的到来对她而言的确是一个遗憾。
“你还有问题么?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道:“我还买了一些饭菜。”宴怀宁从寰宇珠中一道一道取出,她对灵力要求不高,因而溢出很多,都用于凝造寰宇珠,因而她的这个寰宇珠实在方便,食物放进去之后还能保持温度。
这会儿拿出来不仅热腾腾的,而且香气扑鼻,把戚颦和周子浙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两人乖乖从床上坐直了,等着宴怀宁一声令下,二人都坐到桌子边上了,三人没什么别的交流,开始大快朵颐。
与此同时,城主府。
江铃很是焦急,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得逐阳都有些心急:“小姐,您实在不想去的话可以继续由我扮作女相,我稍稍嗦骨,旁人不会认出来的。”
江铃更是着急:“诶呀,你蠢么?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娘亲自要我跟着去,你就是她找过来的她还能认不出你?”
逐阳嘴笨,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沉默以对了,江铃看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跟着保护好我和我娘就行了,算了算了,我去就去吧。”
“小姐,您是真的不想待在城主府了是吗?”
“啊?”江铃没搭理逐阳,很快收拾好行囊:“你是不是之前准备了点符箓,给我拿过来。”
逐阳应声就去找符箓去了,江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盘算着她应该怎么做才能瞒住自己没有灵力一事。
这事儿江洛心不是不知道,从她八岁检测灵根,天眼石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颜色都没有浮现的时候,江洛心就决定撒下这个弥天大谎了。
江铃之前一直以为江洛心是望女成凤,她一身水火双灵根,不能接受自己女儿是个废柴,江铃虽然不满,却也几乎能够听从江洛心的安排。
正如她的母亲希望她能够继任城主一样,她也希望自己能够让母亲对自己放心。
虽然江洛心是水火灵根,于和妖兽的战斗中天生更强悍,但这水与火本就五行相克,于修炼境界这一层面,却又较为艰难。
江洛心上次境界突破,已经是大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江铃心知肚明,她不过百年,倘若再没有提升境界,灵台的激活态就会趋近平稳,寿元也就相应的减少。
下一任城主的竞选几乎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这个时候江铃才得知,她母亲迫切的希望她能继任是因为“威信”。
书彭城虽然就在战力最高的厘渊洲,但距离修士活动的剑宗和芝风派都比较远,大多数修士自我修行的话也不会跑那么远,那两个门派也是大多数修士的心之所向。
可以说这里的修士都是希望往门派跑的,修士和无根人的分布极其不均匀。
久而久之,书彭城的修士几乎都不能顶的上大用。
至少在她母亲看来是这样,毕竟当城主需要的不仅仅是斩杀妖兽的能力,还需要治理城邦的魄力。
这些年来,江洛心针对书彭城修士少、无根人多的情况制定了大量规定,像货币改用纸币而不用修士会接受的灵石以减少成本这种可以直接顺承下来的还好,她担心她换任之后新上任的城主不会继续推行她的流田制,也不会对百姓意见专栏那么上心了。
江洛心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家养城主更听话好用一点,遂尽全力培养江铃。
可惜江铃没有灵根。
城主之位首当其冲的条件就是能够击退妖兽,带来和平,和平之后才能考虑吃的好住的好。
江洛心在位时间其实蛮长的,她经历过妖兽时不时就会下山的那段时间,后来三宗六派在书彭城附近放置了一个一个精妙的装置,那之后有妖兽侵扰门派的弟子都会很快过来解决。
民生安定之后就开始发展,生活也就过的越来越好,她亲自制定的条律,她看着建造的房屋,她不希望这一切被改变。
或者说,她只希望变得越来越好,不希望看到被退后地改变。
她舍不得。
这太难割舍了,每一寸青砖,每一根房梁,她都亲眼看着它们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城镇,如果因为她没有选好继位是人导致这些化为乌有,她不仅不能原谅那个继位的人,她也不能原谅她自己。
如果她不能继续看着这个城镇发展下去,至少她要亲自挑选一个会带着它走向未来的人。
江铃听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很震惊。
江洛心对很多事都是淡淡的,城主府都和旅游景点似的,提前和她打声招呼,是个面熟的人就能进来。
她对城主位那么在乎,江铃想不到。
但她得知的第一时间,她又觉得可以理解,也特别能够共情。
她已经把书彭城当做家了,她不能让家有坍覆的风险。
江铃那时就下定决心要努力去找一个真的能够担此重任的人。
她低下头。
江铃不打算自己接任城主,她觉得自己不够格,她没有抗风险的能力,如果妖兽过来,她几乎不能保护书彭城。
这样的她,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去带领书彭城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她连自己都不能养活。
而那个城主的人选,其实她心里也有了定夺。
小厮前来通报,逐阳把符箓递交给江铃,她拿好之后便出了门。
江洛心已经在门口的马上,她身旁还有两匹马,一匹棕色的,一匹乌黑的,都健壮有力,显然是训练过的。
江铃起身上了黑马之上,逐阳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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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身上马。
三人将缰绳一勒,骑着马出城,路上行人早已避让出一条道,站在道路两边喝彩:“城主,等你们好消息!”
城外的妖兽是江洛心部署的巡逻队发现的,天则仪的作用是通报给遥远地方的修士。
所以江洛心也不了解确切的位置,几人在马上商讨了对策,江洛心将吸引妖兽的药粉撒在地上。
江铃百无聊赖的在黑马之上看着江洛心的动作,今日出门的目的她也清楚,就是为了彰显她也有能够处理妖兽入侵的能力,但既然带上了逐阳,江铃也清楚,这一趟其实她也没什么要做的事。
江洛心示意几人将马牵着到角落等着她,她在一处隐秘的树丛蛰伏,江铃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听见江洛心叫住了她,她刚想喊着逐阳一起,江洛心又加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来就可以,逐阳去那边安置马匹。”
“哦,”她看见逐阳动作顿了一下,调转了方向,江铃没空和逐阳说什么,赶忙回应江洛心,“我这就来。”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安稳蹲在江洛心旁边,尽量不去打扰,江洛心眼睛都没有偏移,紧紧盯着前方,避免妖兽出动的时候她没注意:“你和我说,那个救世主她们的药,是不是你拿的?”
江铃猛然抬头,反驳道:“怎么可能?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虽然戚颦说的作用听上去不怎么样,但民间流传的作用和她说的可不一样,你娘我好歹也是从下面摸爬滚打上来的,之前有什么传说我也很爱听的好不好。”
“……你别和我说你没听说过,那灵药说的是可以塑造灵根,凝结灵台,你不知道?”
江铃一噎:“我知道是没错……”
“不是,”江铃感觉自己被质疑得很莫名:“这书彭城有能力拿的不止我一个吧,有想要灵根这种想法也不止我一个,您怎么最先怀疑上我了呢?你就说我有什么能力去偷,被窃的时候在垂叶洲啊,我也没去过吧?”
的确,江铃连灵根都没有,想飘洋过海去到另一个大陆也不是易事,何况江铃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活在江洛心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有机会一个人去干这么一件大事。
“抱歉,铃儿,我也是关心则乱。”江洛心诚恳道歉。
江铃一直觉得江洛心是很要强的人,她也听不得江洛心有道歉的话:“娘,您别这么说。”
其实真要说起来,江洛心的嫌疑比江铃大多了,又是修士,又有一个没灵根的女儿,她还希望自己女儿能够继任自己的城主之位。
“所以娘,您怀疑我的契机是什么,总不能就因为我想要有个灵根吧?虽说我的确需要这个,但其实我对培育各种颜色的荆棉的兴趣更大吧,要说需求……娘,您更期盼着这灵药激发我的灵根,让我顺利接任城主之位吧。”
见江洛心就要发怒,江铃连忙用双手支撑住她的脑袋,让她继续盯着前面:“娘,说到底这书彭城是您的心血,您希望它别继续在战乱中,这是您的理想,我这么说是有理由的,您别急着生气。”
“松手。”
只需这一句,江铃便乖乖松开放在江洛心头上的手:“娘,您没生气吧?”
再生气也是自己亲生的,江洛心没好气推了她一把:“挪开点,好像有动静。”
有低低的嘶吼,看来这妖兽也精得很,不见来人也不肯现身,江洛心提剑猛然起身,一剑挥斩上去,那一瞬间,她听见身后江铃一声惨叫:“娘!不要!”
她不明所以,此时已经一剑砸到妖兽身上,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太坚硬了,她压根没有伤到妖兽分毫。
电光火石之间,江洛心已经一脚踢上去借力翻身后退数步远。
江铃赶忙跑去逐阳身后,逐阳也把剑横在身前,不敢松懈。
江洛心喝到:“铃儿,快去找救世主大人,我们解决不了,这恐怕是妖王。”
52. 灵药(二)
戚颦难得吃饱,现下稍微有些晕碳,呆愣坐着目视前方,却根本没看任何东西,目光透过去,漫无目的。
晏怀宁款待完也就算欢迎会结束了:“那我先走了?”
戚颦点了点头,周子浙起身相送,虽说是送走,其实也就送到门口,之后晏怀宁自行离开,她不愿意透露行踪,周子浙继续送下去反而不礼貌。
“师父,所以你说的,你隐藏了我的灵根,是怎么一回事啊?”
戚颦这才回过神来:“周子浙。”
她连名带姓喊出来。
“你刚刚应该也听晏怀宁说了,其实你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没必要,是她怕我撑不住强行把你带过来的,所以,如果你怨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子浙打断:“我在您心里就那么不明事理?我就算怨恨也是对晏怀宁,总也不可能怪罪到您头上去的啊。”
周子浙神色认真起来:“师父,我厌弃修真界,厌弃伪善的蓬莱,厌弃不问我意愿就将我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晏怀宁,可是我不能厌弃您,我没有理由,也不应该。”
“自打我遇见您,您一直照顾我,就连回家的目标里,也一直都有我的位置,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是惨死前往其他门派修仙的路上,可能是因误修灵力而导致回去之后难以适应,或许一辈子困囿于勾心斗角风波坎坷的修真界,但只是因为你的善意,我现在成为了世间闻名的救世主的首徒,不管谁人伤害我都要掂量三分您的面子,也尚未踏上歧途,还能一身清白地回到现代,所以说,不管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我都不能忽视你对我的恩情。”
氛围是被戚颦聊得严肃起来的,但戚颦听完这段话仍然觉得不适应,或许是她所有对周子浙所谓搭救的行为真的只是她顺手为之,她做起来并不费力,她堪堪承接这份情义却不敢肆意说不必言谢。
戚颦垂下双眸,还未来得及对于周子浙这番话表个态,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窗声,天字号的房间窗户开了两扇,其中一扇正对走廊,虽然这样会不太隔音,但天字号本就少有人会在走廊经过,这会儿本也不应该有人过来惊动他们。
戚颦推开窗一看,竟然是客栈的老板,他显然是跑上来的,气喘吁吁的,甚至来不及再多跑几步去敲门,看上去是有什么急事,但竟然仍然只是敲窗,给足了戚颦尊重。
见戚颦打开了窗户,他也毫不含糊:“救世主大人,不好了,城主她们遇到了妖王!”
话音刚落,戚颦已经飞身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她往前走去,老板赶忙跟上去:“是城主府的逐阳和我说的,现下他应当还在下面候着您……”
戚颦走的很快,客栈老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到楼下,逐阳果然还在,只是已经半只脚踏在门楣上了,就等着戚颦过来就要立即回去了。
戚颦朝他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已经清楚了,逐阳也知道挑重点,迅速把江洛心的方位给戚颦,他一路回来的时候用灵力留下了痕迹,只需用特定的灵力激活就能知道路线。
戚颦问清楚激活的灵力种类各是多少后,逐阳就先去支援去了,而戚颦却没急着动身。
她等了半分钟,周子浙才从楼梯上跑下来。
见戚颦还在,他也毫不意外:“御剑去么?”
城中商铺鳞次栉比,的确御剑更方便一点,戚颦点了点头,拉着周子浙就走到门外,她修行法术太复杂,五花八门什么都能拿出来使一使,所以平时并不随身佩戴剑,尚未来得及从非花中掏出一柄时,周子浙已经把春来递上来了。
戚颦没吭声,顺手接过,几乎接上手的瞬间,她就感受到这柄无主剑的灵性,它竟然已经认主周子浙了。
周子浙虽然身负变异冰灵根,但从未踏足过修仙一途,无主剑只是剑性温顺,便于控制,却从来不能代表它容易认主的。
不知道周子浙究竟有什么样的魄力,竟然以凡人身,让灵剑认主。
但戚颦并没有声张,她虽然的确有点惊诧,却倒不会觉得完全意外,周子浙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倘若没有,她也不会走到哪都带上他了,就修真界的险恶程度,他心态差一点这会儿已经崩溃了。
春来剑身并不算长,二人在剑上贴的很近,直到猎猎的风声划过周子浙的耳边,他尽量不低头去看四周的风景,走马却不观花:“师父,御剑是不是不方便带人的来着?”
戚颦没听清楚:“什么?算了你别说话了,江洛心等不及了。”
她话语用灵力护送着,声波上有灵力加固,倒是每句话都传到周子浙耳朵里了。
而后周子浙总算心死,他干脆把双目紧闭,再不看周遭,避免看见太晃动的风景而紧张。
……
江洛心握紧手中的剑,一手把江铃护在身后。
“早有听闻,厘渊洲仅有一妖王,名为殊句,虽强悍,却并不伤人,遂念众生有灵,以善待之,”江洛心话还没说完,妖王就猛然奔扑上来,江洛心连忙提剑一挡,而后加快语速,“书彭城距离剑宗和芝风派都不远!”
妖王停了下来,江洛心继续道:“我知道你有灵智,你肯定能想得明白的,你伤人之后剑宗对你的态度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巨大的豹子形妖王嘶吼一声,却没继续动作了,江洛心方才松了一口气,就见它一掌拍在地上,霎时地崩石倒,飞沙走石,泥质的地面瞬间板结、硬化,而后蓦地上升,抬起两米多高,江洛心拉住江铃顺着攀升起的石块的坡度向前一滚,稍显狼狈地滚到妖王前面。
而后她剑尖向前一刺,剑身围绕水流,剑尖被止在妖王身前,水流却继续向前,无相无形,却柔韧,缠绕在妖王四周,然后猛然锁紧!
“砰!”
水流被挣断了!
江洛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她很快注意到,是土!
泥沙被裹挟在水流中,而她竟然没有注意,在她缩紧的瞬间,殊句也将泥沙板结,从而挣断了枷锁。
它的战斗意识很强。
无流锁以水为媒,最是韧性,唯有冰能裂之,她是了解到殊句没有冰灵根才用此招,却没想到它竟然能想到用泥沙碎水。
破裂瞬间,江洛心迎头直面妖王,几乎避无可避,然而她却倏忽感受到身后被轻轻撞击了一下,让她偏移了妖王的攻击,她心道不妙,抬手去抓江铃的瞬间,妖王的攻击已经落下了!
江洛心迅速以灵力召唤数条藤蔓,想要去挡下这一击,然而她其实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妖王之所以为妖王,她一介普通修士,能当上城主都是凭着几分聪明和……她人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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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挡不住!
“不……”她忍不住发声,却凝噎住了,那道妖王的攻击落在藤蔓上,藤蔓瞬间碎成几段,但她明显感觉到没有伤到里面。
没有伤到江铃。
她欣喜若狂:“铃儿!快过来!”
江铃对妖王的实力评估没有江洛心准确,虽刚刚推开江洛心时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却又对江洛心能够救下她毫不意外。
毕竟那可是她的娘亲!无所不能的娘亲!
江铃猛地扑进江洛心怀里:“吓死我了,娘亲。”
江洛心稳稳接住,却没搭话,把她往后一塞:“躲好,别松懈,还没结束呢。”
“哦。”
小姑娘没有灵根,自觉呆着也帮不上忙,不如站远一点,别妨碍她娘亲,于是哒哒哒跑远了。
然后她眼尖地望见一个人影:“逐阳!快来帮忙!”
逐阳身形如风,已经翩跹到了江铃面前:“小姐,您和城主大人没受伤吧?”
“没没没,你快去帮忙,喊救世主大人过来了么?”
他停驻在江铃面前,仔仔细细看完,确认江铃身上没什么严重的伤之后才提起剑,向妖王面前走去。
妖王可口吐人言:“狂妄,再来一个……修士,便能活下去么?”
它稍稍愣神,而后便发现只弹指间,此地又多了一少女,远处一把长剑慢悠悠飘过来,上面蹲着个面露菜色的少年。
它竟然没注意到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妖王很快意识到来人实力不低。
“再来两个修士,严谨一点。”戚颦总算从非花中掏出了一把剑。
妖王眯着眼睛端详了戚颦片刻,道:“剑宗留我一命,我也不想作死,只是……”
它话锋一转:“既然让我承了妖王的好意,我也总得做点造福万妖之事,以免不够立威,将来那群没有灵智的野玩意儿们不肯给我几分薄面,我召百妖,却不肯臣服。”
它话语里的信息还没来得及被消化,几人就见它长啸一声,它身后百米处立即有石柱轰然而起,而后似离弦之矢冲至妖王身周,它向前躬身,竟随走动身形渐变,幻化为人形。
他微微抬手,石柱自中心分裂,崩析成四个完全相同的石柱,分裂时,还有些许碎屑从中间掉落,戚颦看过去,才发现这四个石柱周身原本在外的两面都光滑细腻,没有什么残缺,原本在内的两面却精雕细琢,镌刻了许多繁复的纹样,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四根柱子就倏忽各自分散。
东西南北,四方四位,各有一根柱子插入地里,与地脉相连。
虽说这必然是个法阵,但既然是从百米外召唤而来的石柱,一定是这妖王早有准备,且柱身纹样流光跃金,光华潋滟,显然也并非全然是土柱,而是用金属附在纹样上,此妖的阵法能力并不低。
此种情况,直接破阵反而成了下下选。
戚颦安然等待大阵成型,周子浙也才慢悠悠飘过来:“师父,你们在等什么?”
戚颦处变不惊:“在等困阵成型。”
周子浙:?
刚来就被困,他来的意义何在?
周子浙不懂,但周子浙看着气定神闲的戚颦,默默闭上了嘴。
师父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53. 灵药(三)
四面石柱顶部光华大盛,凝结出一层爬满咒令的膜布,将五人困在中间,戚颦仔细辨认咒令的意思。
“千灵……知万事……袯除……往昔念”
戚颦皱眉:“这都什么,又是知道万事又是清除往事记忆的,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不矛盾么?”
咒令大多用另一种符号书写,且因为阵法很多地方大同小异,因而符号也是有限的,排列组合起来中间不知道多少是看不明白意思的,戚颦也只是把能连贯起来的翻译出来。
法阵终于凝结完成,众人也整装待发,时刻戒备着,却只见有点点熹微的光从淡金色的法阵上飘落,戚颦仗着自己身上灵力强悍,普通的灵力攻击伤害不了她,便直接伸手去触碰。
而后她一愣,周子浙问道:“是什么?”
戚颦将手掌摊开,在周子浙面前:“是种子。”
在他面前,细幼柔弱的种子向下扎根,刺破了少女温暖白皙的手掌,而后突然以极强的生命力扎根,戚颦好奇,继续伸着手掌去看这种子的下一步动作。
却把周子浙吓得不轻,他猛的捧起戚颦的手,用拇指掐住种子已经冒头的幼茎,戚颦一巴掌拍在他手上:“你干什么呢?”
周子浙抬眼,满是紧张的神情:“你手……”
血都没掉几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戚颦另一手攥住他的臂弯,向面前一拉:“你先担心自己。”
他侧边手腕上也落了一颗种子,此刻欢快地生长着。
但的确全然没有痛觉,周子浙讪讪收回手。
“师父,这种子没害处么?”
戚颦笑笑:“有啊,我猜,这种子的作用是唤醒被忘却的记忆,对应了咒令前半段。”
至于想唤醒谁的记忆,此地不明来源不知前尘的人唯有一个,针对谁也不难猜。
戚颦侧身看向护在江铃面前的逐阳。
“城主大人,问您个问题,这逐阳,您是从哪里找来给江铃小姐做贴身护卫的?”
救世主本人也在阵里,虽说她什么都没做,却也让江洛心安心不少,但她此刻面上竟然显露出犹豫的神色,不过只一小会儿,她很快正色道:“是一位教我以术法,授我以仁义的……姐姐。”
她提起这人,满是尊敬:“她身负重伤,命不久矣,却带来了这孩子,托我照顾他,我自此便将他留在身边,见他修为甚佳,就顺便让他照顾铃儿。”
“那那个人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是什么身份?”
“姐姐未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这就是她的伤心事了,戚颦也不愿再戳人伤处,便不再追问,也罢,这法阵已经将勾起前尘的引子散落,只需待他中招,就能知晓过去了。
然而“扑通”一声,戚颦看过去,却是江铃先摔了。
这种子无痛无觉,对记忆不曾缺少的人毫无作用,因而其余几人都不知道江铃是怎么回事,江洛心率先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江铃扶起来,让江铃枕靠在她的怀里。
江洛心神色慌张,她无助地抬起头:“救世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铃儿怎么会突然晕倒?”
戚颦尚未来得及回答,江洛心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是阵法的作用了,她右手仍然稳稳当当的扶着江铃,左手已经运起灵力,淡蓝色的水光乍现,她正要将手中的水箭弹射出去,戚颦却一手拦在她身前。
“算来年龄,江铃不过十七八岁,这么点时间她出个书彭城都不够,她会有什么事情忘得那么彻底,竟然比浑身上下就差把不对劲写脑门子上的逐阳更先中招?江洛心,我知道你现在着急,但一,这阵法过于复杂,你乱动只会让它更加难以解开,二,江铃究竟是谁,你需得说清楚了,否则,我如何判断救她还是不救?”
戚颦言辞凿凿,似乎确实不打算救人,江洛心满脸焦急,终于说道:“我的姐姐死于妖王之手。”
“并非现在困住我们的妖王,救世主大人,厘渊洲,有两位妖王。”
法阵隔绝了内外,内部看不清外面,但戚颦仍然望着外面,似乎在搜寻那个妖王的踪迹,江洛心本以为戚颦没在仔细听,正准备就此缄口,却听见戚颦道:“所以外面这个妖王,虽然也有妖王的实力,却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深居简出、从不伤人的殊句,而是另一个。”
百妖无知,而妖王有智。
妖王有思想却得不到同胞的回应,难免孤独怪癖,但却莫名的很有领地意识,妖王与妖王之间是有各自统御百妖的地域的,倘若越界,则视为挑衅。
二者必有争端。
江洛心问道:“如此看来,灵药不过是引子,天则仪真正预告的是外面这妖王的暴乱,毕竟它早早在此地布置法阵,灵力痕迹很难不被天则仪捕捉到。”
“不错,但灵药失窃,也是我这趟的任务,这一点毋庸置疑。”听出江洛心对她有所隐瞒略有不满,戚颦又补充道。
江洛心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没再继续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是开始在此地的反抗中找好自己的定位:“救世主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我猜阵法唤醒江铃的记忆之后,就要让记忆继续消失,它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有什么谋划,你知道什么?”
江洛心面无表情,没有开口的迹象,戚颦叹了一口气,将手心上种子冒的芽迅速掐断,然后蹲下身,从指尖引出一丝木元素灵力,却不直接注入江铃侧颈处的幼芽,而是从伤痕处游走进去。
江洛心见状把江铃抱得更紧一点:“救世主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不说,我自己去看,顺便把这段记忆稳固一下。”戚颦继续道,她似有所指地朝江洛心看一眼,“记忆被隐藏和被强行消除对人的影响可是不一样的,你也不希望你女儿这次回去之后变成脑残吧?”
江洛心面色难看,戚颦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但好在她也是替她们考虑,江洛心将江铃放平在地上,她看出戚颦是要随着这扎根的植物一起探看江铃的记忆。
她正打算一起,就听见戚颦道:“把那逐阳叫过来。”
江洛心确信逐阳应该也听见了,但那孩子没动,她只好叫道:“逐阳,过来。”
逐阳这才往前挪动了几步。
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江洛心没管他,对戚颦道:“要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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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颦将木灵力从连接江铃伤口的那一端分出一缕,引入逐阳的伤口中:“我还是觉得,外面那妖王针对的是你,所以你得和我一起去记忆里面。”
逐阳蹲下,把长剑放在地上,而后席地而坐,没有吭声。
这是默许的意思了,戚颦叫上周子浙:“你注意观察法阵,有异变就找江洛心,江洛心,我这徒弟虽说本事不大,但观察细致入微,他让你怎么做,你听他的就行,要是有事我来做担保。”
周子浙身上的非雾还能连接非花,除了法阵的异动,倘若外面那妖王趁虚而入,戚颦也能迅速脱离,约莫外面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戚颦把灵力与自己连接,眼睛也闭上了。
虽然早已在周子浙的记忆里面有过很多经验了,但戚颦进入江铃这段被尘封的记忆时,还是惊讶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记忆的空间却不是虚无,而是恍若天空在湖水中的倒影,虚幻、飘渺、孱弱,仿佛在一粒砾石激起的涟漪荡漾之后便会消失殆尽。
这是一片破碎的废墟,果然哪怕不是直接将这段记忆从江铃的人生中直接铲除,只是人为的隐藏,也会对她产生影响。
只是影响不应该这么大才对,除非,被隐藏的记忆很多很多,占据了江铃人生的大部分。
戚颦四周逛了一圈,却没发现逐阳的踪迹。
怪事,总不能是她没把三人之间的羁绊连接好,把他搞丢了吧。
戚颦踏上湖水,却没有溺入水中,湖水只是记忆的表象,真实的记忆汹涌澎湃,且坚固,她走到湖面中央,看到了那粒用于唤醒江铃记忆的种子。
高密度质地的类水物质并没有水的滋润能力,种子在贫瘠干涸的湖面上不得生长。
戚颦再一次讶于这段记忆的信息量。
然后她向种子输入充盈丰沛的水灵力,种子舒展枝丫,向下扎根,它尚且幼嫩的根茎不能刺破湖面,直到戚颦输入了足够生长的灵力。
它冲上云霄,顶天立地,盘虬错杂的根大多暴露在湖面之上,但仍然有少部分刺入湖面里,将汹涌的记忆释放。
戚颦赶忙上前,在记忆构建完成前踏入了这场记忆洪流。
再次能够见光时,戚颦身处书彭城城内,满街的货郎络绎不绝,排排的商铺琳琅满目,一个挑着货架,沿街采买的人穿过戚颦,她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得以在记忆中占据一个视角,却没有实体。
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被戚颦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咬牙切齿的笑了一下,好家伙,那正是消失的逐阳,这人在外面一声不吭得当哑巴,实际上精得很,竟然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进记忆里来了。
戚颦脚尖一点,正要去把他抓回来,毕竟是借过来的江洛心家的娃,需得全须全尾的还回去,就见他将一串钱递给了街边卖发簪的小贩,然后那小贩将他手指着的,尾端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荆棉的簪子递到他手里。
戚颦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她带进来的逐阳。
而是原本就在江铃记忆里的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