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观察日记》
1. 少年
八月末,正是夏天的尾巴,平芜市却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断断续续的,空气中始终氤氲着薄雾般的潮气。
刚开业不久的馄饨店里,宋知棠吃完最后一口馄饨,起身把剩了点汤汁的碗放到后厨,又出来将桌子上收拾干净,便安安静静地坐到一边等外婆忙完。
这家馄饨店所在的地段还算可以,尤其是来往的学生,有的来不及在家里吃早饭,刚好这家馄饨的味道还不错,他们便在这条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顺便打包一份馄饨。
店门再次被人拉开,走进来两三成堆的学生,嬉笑打闹的笑声瞬间跟着冷风一起灌了进来,宋知棠被声音吸引,抬起眼,视线落到他们穿的校服上的时候停了一会儿。
跟她以前学校的校服很不一样,她之前的校服是蓝白色系的,很薄的一件,有的尺寸都对不上,而这几个学生的校服是黑白拼色,身前是大片的留白,单调又干净,很好看。
这个地方的校服费用应该会比以前贵很多。
宋知棠这样想着,回头见外婆一时半会还忙不完,便从带来的书包里掏出一本粉色封面的本子。
十六七岁的时候,大概女孩子都有这样一本本子,上面能记录下所有不可与人言说的心事与秘密,或只属于自己,或还关系了别的什么人。
但宋知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她只是为了“治病”。
从她开始记事那年起,她就被医生诊断为“情感认知障碍”。但她其实并不是不能体会情感,只是所有的情感在她这里都像是被水滤了好几遍,剩下来的就又轻又淡了。而更严重的是后面的“认知障碍”,也就是说就算她能体会到情感,也并不知道感觉到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医生对她的情况也有些为难,这种“病”不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造成的,其实都没有什么固定且准确的治疗方案,所以医生在跟她见了几面后只建议她可以通过写日记来描述自己所能体会到的心情,再者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多观察别人来认识情绪。
于是宋知棠多了一本随身带着的本子。
说是写,但对于她来说,其实很多的是画。
宋知棠每天的日记都很短,有的时候甚至只有一句很平常的话,而那些寥寥的字句下,却有很多很多的小图画,什么都有点,最多的是她以前家楼底的流浪小猫。
可惜她现在搬了家,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它们了。
宋知棠低头把本子翻到新的一面,选了根削好的铅笔想把这件好看的校服画下来。
刚勾勒好衣服的轮廓,店门就被匆忙拉开,略显埋怨的声音飘扬进来:“诶哟,知知你怎么还在店里?今天你不是要去新学校报道吗?”
笔尖只好停下,宋知棠抬起头,轻声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可是外婆还没忙完。”
方锦华下意识地想说什么,扫了一眼店里的客人,声音顿了顿,然后往后厨走,音量压低了些:“妈?我昨天不是提醒了很多遍今天知知要去新学校的事情吗?你怎么又不记得了?”
“啊?知知今天开学啊?”方外婆把三份馄饨打包好,闻言愣了一下,“今天几号啊?”
“二十九号了都。”方锦华一副被气到没脾气的样子,回头看了安静坐在外面的女孩一眼,又叹了口气,“这里的高中学校半个月前就开学了,知知今天去都算晚的了。”
店里的几个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交谈,在接过打包盒的过程中对视了好几眼,都默契地往边上看。
——其实从刚才进店开始,她们就各自偷偷看过好几眼了,但碍于在别人店里,不好直接3十有八九。而这下同伴们的视线都被这段对话吸引,她们总算是找到机会将注意力放到了一起。
坐在那里的女生一身白色的棉质长裙,安安静静,气质又清又冷,她生得白,低头时黑色的马尾散落到肩前,纤长白皙的颈脖曲线微弯,显得尤为吸睛。
就算是潦草一眼,都该知道这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几个人一边用欣赏外加点点羡慕的眼神交流一边互相推攘着出了店门,离得远了,她们聊天的声音隐隐大了起来,但也听不清了。
方外婆见客人离开后才匆忙摘了围裙,“那我现在赶紧带知知去学校。”说着往外走,“知知呀……”
方锦华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请假送知知去学校吧。”
外边宋知棠闻声停笔合上本子,把它们收到书包里才抬头应道:“嗯,我收拾好了。”
馄饨店外面停了一辆很新的小型电动车,宋知棠提着书包停下来打量了一小会,就见方锦华放下手机从兜里掏出来一串车钥匙,刚才那点脾气倒是消失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压下却掩不住的欣慰:“这是你爸昨天刚给我买的车。”
她一边把钥匙插上去,一边忍不住地说,“他啊,真是转性子了,现在也能赚钱了,咱们家的日子是越活越滋润了……”
因为穿着裙子的缘故,宋知棠把书包抱到身前,侧身坐上了车后座,一直等方锦华说完,她才开口应声:“嗯,我知道。”
音色清清凌凌的,依旧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调,尽管知道她并没有敷衍,甚至已经在很努力的回应了,但方锦华还是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还不到八点,外面已经嘈杂到几近热闹了,人群与车流交织开来,各类早点摊上方弥漫着白气,融入积了一夜的潮意里,天边云层隐着将亮未亮的光束,看起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周围人群纷纷后退躲避,这边的道路实在不够宽敞,有几个人在慌乱中差点撞上来,方锦华急忙侧转车头堪堪躲开,情况太突然,惯性让宋知棠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攥着书包的手,抓上了前面方锦华的衣角。
方锦华没什么好奇心,此时发生意外只觉得心烦,嘴上不断说着“让一下”,电动车的速度被迫减缓,艰难地在攒动的人潮中移动。
不只是人,还有大概是从人群中央滚出来的水果,此刻散落一地,有人不小心踩上去,汁液四溅,果肉坏烂在积了一夜的水洼里,一派混乱。宋知棠眼睫动了一下,回头望向还在骚动的人群。
透过层叠的身影,宋知棠隐约看见前几天自己还来买过水果的贩摊不知道被谁撞得歪倒,上面本该摆得整齐的水果滚得满地都是。周围围了很多人,却都在争执到底是谁撞得谁,谁才是该负责的那个人,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还有看热闹的,有指指点点的,有漠不关心的……
宋知棠记得卖水果的那个老奶奶人很好,抓着方锦华衣角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想开口说什么,目光却一顿。
视野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慢悠悠出现,见状单脚抵住地面停下来,因为身高腿长的缘故,下车下得毫不费力,他侧头看了一眼,就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水果。
距离已经有些远了,宋知棠看不太清男生的脸,只知道他穿着她早上还没画完的那件校服,手应该还挺好看的,捡起地上橘子的那只手手腕上有一抹惹眼的红,像是戴了一根红绳。
宋知棠晃了晃神,有风掠过少年衣角,校服鼓动,她闻到了空中浅淡的橘子味。
又是一阵风过,她再看时,已经看不清了。
-
平芜一中位于市中心,也是平芜市最好的高中。芜中是允许插班的,但入学要进行考试,三天前宋知棠单独在五六个老师的监考下完成了文科的入学考试。
宋知棠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相反是那几个监考老师比较激动,尤其是其中一个教数学的老师,在看到女生不慌不忙地把数学卷最后的函数题解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就差把‘这学生是我班的了’几个字写脸上了。
要知道这道函数题的难度跟上期末考的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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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难度一样,当时直接考得大片学生怀疑人生,而完全解出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毫不意外的,那位数学老师在办公室“舌战群儒”,最后以自己班上调皮捣蛋的学生太多,急需一位乖巧可爱的好学生来调和平衡的借口争到了这位转校生。
于是由于这一“战”,尽管学校并没有声张转校生的事,六班还是从一些只有他们知道的渠道听说了他们班要转来一位学霸。
但是听说归听说,谁也给不出什么准话——比如转校生是男是女?从哪个学校转来的?成绩到底怎么样?
而最多人相信的一个版本是:男生,从外省转来的,至于成绩——看老徐这两天得意的样子,十有八九是个好学生。
所以当徐与领着宋知棠进班的时候,六班的人着实是好一阵安静。
正所谓女生看到帅哥会激动,男生看到美女会骚动,这一阵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转而便被后排几个男生的搞怪和口哨声覆盖。
其中一个男生骚动之余还不忘一掌把睡得正熟的那个寸头拍醒,“二师兄,快看,前方有妖怪。”
“二师兄”蹭地一下从桌子上弹起来,迷迷瞪瞪的眼神看起来好像还没完全从梦里醒过来:“啊?谁?阿野赢了?周哥是不是被打爆了?哭了么?”
“哭了哭了,刚从厕所回来,看起来哭得可惨了。”陈言顺坡造谣,下巴往前一抬,示意他看,“转校生是个妹子。”
“啊?妹子?”几个字让江一阳瞬间清醒过来,跟着看向讲台。
讲台上徐与大概的讲了两句,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宋知棠,让她自我介绍一下自己。
江一阳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一句“卧槽”直接爆出了口,这一句落在还算安静的教室就显得惊天石破了,徐与直接一个眼神杀射了过去。
这货瞬间老实了,捂住嘴缩回了脑袋。
那边宋知棠对这一切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愣了一下,在她长达十六多年的年岁里,并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单独说过话的经验,从来她都是最沉默的那个,就连上课回答问题,老师见她总是不说话的样子也懒得点她。
而现在……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她喜欢的,擅长的,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
下边江一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他觑着边上的空位,从桌肚里悄悄摸出手机,调出一个备注为“公主”的聊天框:
【后羿射日】:阿野你睡过头了?
【后羿射日】:快来,有惊喜
江一阳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后羿射日】:今日头条——震惊,新同学竟是个好看的妹子!!!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回消息,江一阳藏手机的动作停住,一看,对面轻飘飘地甩过来了两个字:
【月涌大江流】:肤浅
江一阳:“……”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根粉笔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砸在了他的脑袋顶。
几乎是同时,江一阳立马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抬头,直腰,目视前方——速度之快,一看就是惯犯了。
宋知棠终于好奇地朝这个几次三番被徐与眼神攻击的男生看去,这样一扫,发现他坐的那个位置挺突出的——教室里所有人都是两个人一排,只有他坐的那个角落空了两张桌子。
江一阳注意到她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咧开一口大白牙朝人笑。
这个点已经上课有一会儿了,宋知棠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有点浪费时间了,于是淡定地收回视线,“大家好,我叫宋知棠。”
说完这一句,她停了下来,因为貌似没什么其他应该说的了。
宋知棠想转头看徐与,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报告。”
2. 橘子
这道突然响起的报告声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宋知棠跟着侧过头,蓦地对上了一双含着些笑的眼睛。
准确来说,门口的男生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边上的徐与,只是她离徐与离得近,又因为角度原因,这样互相看过去,就好像在对视一样。
宋知棠并不关心他看的是谁,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男生唇角的伤,这人长得白,微微有些青紫的伤落到他脸上就格外扎眼了些。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徐与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眉头一横:“你这脸怎么回事!出去打架了?”
教室里顿时多了些骚动,宋知棠的视线还停在他身上,但因为徐与的话和班里的反应,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有点不太好。
打架,迟到,嬉皮笑脸……
她记得她之前班上也有这样一个人,打起架来凶得很,每次从她位子前面经过的时候都要把她叠得整齐的练习册推乱,看她的时候也凶神恶煞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特别了些,陆星野视线扫过她的时候意外地停住了。
这是……有点嫌弃的表情?
陆星野眉梢微动,唇角隐隐的痛感提醒着他什么。
他好笑地想,脸上带点伤的男生不应该显得有点酷吗?
难不成他破相了?吓到人女生了?
陆星野这样想着,移开了目光,又是好笑又是遗憾地无声叹了口气。
“问你话呢!脸怎么回事?”徐与音量又拔高了些。
陆星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其实刚刚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措辞,但他迟到的理由实在是过于离谱且蹩脚了,貌似怎么说都招笑。
于是他看向徐与,语气有点为难:“说来话长啊老师。”
眼看徐与的怒气值即将到顶,陆星野下巴朝宋知棠快速一点,连忙补道:“至少让人新同学先下去吧?”
宋知棠没想到这人又把话头引到了她身上,不过她也确实是想下去的,她跟着一起看向徐与。
然后全班就看到了老徐堪称变脸如翻书的一幕——前一秒还对陆星野竖着眉头,下一秒对上新同学的视线立马又变得笑眯眯的,和善的很。
“……”
徐与指了指后排空着的位子,对宋知棠说:“那你先坐那个位子吧,等月考完我再统一调整一下座位。”
“嗯。”宋知棠松了口气,应下便往后走。
“现在到你了。”徐与语气一变,瞥向门外那个,“不说出个令我满意的理由就给我在外面站着。”
陆星野抬手将单肩背着的书包往上提了提,实话实说:“半路上见一个婆婆的水果摊被人撞翻了,我停下来帮忙了。”
这个理由一出,好似滴水入油锅,教室里炸开一片。
闻言宋知棠停住了脚步,她想起早上那个男生,没忍住回头看向陆星野。
外面已经出了太阳,稀疏的光亮落进门内,这人穿着黑白色的校服外套站在暮夏的光里,拉链敞开来随意地垂在身侧,露出里面同色系的夏季短袖校服,最顶上的白色纽扣只系了一颗,衣领松垮间能看见半截凹凸的漂亮锁骨。
黑色双肩书包只挂了一边,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看起来又鼓又重。他单手又往上提了提,那只手的校服外套袖子被挽起几道很空的褶皱,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小臂,而手腕上,赫然戴着一根惹眼的红绳。
徐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出声:“帮忙去了?帮忙帮出伤来了?你怎么不说你是扶老奶奶过马路才来晚了呢?”
陆星野抬手摸了摸鼻子,那根红绳顺着腕骨下滑了些:“后来她儿子过来了,看见我的自行车以为是我撞的,上来给了我一拳。”
“噗——哈哈哈哈——”全班躁动,哄笑声此起彼伏。
徐与眉头一挑,目光在他脸上徘徊,像是在考虑他这话的真实性,不待他判断完,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打断了他。
“老师。”
宋知棠停在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寸头桌子边上,转身举了举手,说:“我来的时候看见了。”
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徐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见什么了?”
宋知棠眼睛看向陆星野,对上了男生微微疑惑的视线,她说:“被撞翻的水果摊,他确实停下来帮忙了。”
徐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星野,上挑的眉毛慢慢放了下来:“不是打架打的就好,行吧,回位子上去,下不为例。”
“知道了。”
陆星野懒腔懒调地回了一句,然后看着不知道哪个地方轻声笑了下。他笑起来其实是不太明显的,因为他没笑的时候眼睛也像是弯的,以至于他笑的那下也只是眼尾的弧度更深了些而已。
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
教室里空的那两个位子果不其然是他们俩的,宋知棠坐下后朝前面看了一眼,前面桌子的桌面很干净,只放了一本英语竞赛习题册。
“阿野,阿野。”前一排的寸头见人走近了压着声音喊人,“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的人脉这么广。”
宋知棠从书包里拿笔的动作一顿。
竞赛。
阿野。
她突然想起来她跟着方锦华和教导主任在教学楼前看见的竞赛荣誉榜。不得不说这所学校的品味很不一般,榜单采用一半照片,一半名单的排版,名单倒是规规矩矩,没什么花样,但是照片,比起其他学校拍得像是通缉令的大头照,花样就显得有点多了。
反正照片肯定不是学校拍的,因为上面什么类型的照片都有,正经的有笑着比耶的,有歪头比心的,离谱的有搞怪的,可以作为表情包的,甚至还有背影照。
下面还附带本人的亲笔签名。
教导主任负手站在荣誉榜前,颇为骄傲地说:“这可是我们学校最具特色的一处风景线啊,主打一个学生自主投票选照上榜。这个制度一出来啊,学生们别提多积极了。”
方锦华不太理解和赞同,但在教导主任面前也不好开口多说,于是只好跟着一起看那一墙的“妖魔鬼怪”。
文理科是分开来的,宋知棠看的是属于理科的那一块,并且只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原因是这个人在榜上出现的次数最多,并且照片最是规矩,签的字也很好看。
不知道方锦华看见哪一个人了,宋知棠听见她说:“欸,这个陆星野数学英语都是第一啊,真是优秀,唉呀,真是别人家的儿子……知知啊,你别看那边了,那边是理科的人……”
陆、星、野。
宋知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睫已经抬起看向走过来的男生。
陆星野卸下鼓囊的书包扔到江一阳怀里,“从哪看出来的,瞎想什么?”
他略一侧眼,就这么注意到了宋知棠的视线,他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女生视线的方向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陆星野眉梢微挑,再抬眼时措不及防地径直撞上了她的目光。
他动作顿了顿,女生丝毫没有偷看被抓的不好意思,也没有立即移开视线,像是单纯的好奇,又像是看着他在想什么,目光反而是坦坦荡荡的。
刚刚不太经意的几眼,陆星野对这个女生的第一印象是干干净净又清清冷冷,但如今近距离的对视,他发现女生的眉眼其实是很温柔的,很乖,很干净,很纯粹。
陆星野没有盯着一个人一直打量的习惯,他率先躲开了这道视线,这会儿他又有点想笑了,也真的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貌似,这位新同学好像……又没有那么嫌弃他了。
江一阳偷偷往后面瞟了一眼,凑上去压低声音对已经坐下的陆星野说:“阿野,你跟人女生真不认识啊?”
陆星野从桌肚里掏出一张卷子,侧眼觑他:“认识啊。”
江一阳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啊?!”
陆星野看向讲台淡淡回他:“同班同学,以后就认识了。”
“……”
江一阳气得松开怀里的书包:“你这破书包里……”
“江一阳!你干嘛呢!?”
讲台上徐与一根粉笔头丢了过来,江一阳眼疾手快地后仰一躲,粉笔头落空弹在课桌面上留下道很重的粉痕。
“……”
江一阳急中生智,迅速抽过自己桌上的卷子往后一递,殷勤地说:“新同学,你还没卷子吧,来,用我的,不用客气。”
做完这个他又转头对着徐与正经道:“报告老师,我和我同桌见新同学没卷子就商量了一下把我的卷子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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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看同一张。”
闻言,徐与看了他一会儿,点头:“挺好的。”
没等江一阳松口气,又听他说:“那这道题你来给大家讲讲解题思路吧。”
“……”哪一题?
江一阳把书包扔回它主人怀里,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徐与气道:“看我干嘛?看你同桌卷子。”
“……哦。”江一阳把希望寄托于他同桌。
陆星野往后倾了点身,大大方方的把桌上的卷子往他那边移。
江一阳低头一看,“……”
妈的,英语。
徐与敲敲讲台:“愣着干嘛?不识字?”
“……”这,确实不认识啊。
江一阳望向陆星野,用眼神控诉:你害我?!
陆星野看起来比他还无辜:到底谁害谁啊?
“那个……老师……”江一阳挠挠头,企图拖延时间,“刚刚我和我同桌商量卷子的事呢,没听清哪一题……”
“选择题第十一题。”
“选D。”
两道声音同时被江一阳接收到,他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竖起了耳朵:“D?”
徐与满意点头:“现在知道了?我记得你选的是C,说说吧,思路。”
宋知棠放下笔,用江一阳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利用函数画图,两个图像的交点有规律,可以根据区间方向用排除法。”
江一阳边在心里震惊边偷工减料式复制话术。
讲台上的徐与越听越皱眉,等江一阳说完了也没什么反应。
全班寂静中,江一阳不安地看着他,心说老徐总不会再叫自己上去画图吧?
徐与盯着卷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很好,你先坐吧。”
说完他对着全班扬声道:“那个,这道题画图确实可以啊,画图比标准答案的解法更快更妙,而且不会有什么迷惑选项了,图画出来,答案也就一目了然了。江一阳你今天可以呀……”
危机解除,江一阳坐下后就开始跟某人算账,他扯过稿纸写下一行字,怼到某人眼皮子底下:我要举报你!
陆星野耸耸肩,下巴示意讲台,意思大概是请便。
“……”
江一阳继续愤恨地写:你数学试卷呢?被狗吃了?
陆星野从黑板上收回视线,然后转了圈笔开始画函数图,抽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把他的稿纸拉过来,淡定地回他:你不知道吗?满分的卷子带在身上没有意义。
江一阳:“……”
我跟你们这群满分的拼了!
几个小插曲后,这堂课其实就没多久了,下课之后,教室里哄闹了不少。
宋知棠把订正好的卷子合上,递上前还给了江一阳,“谢谢。”
江一阳刚要把同桌书包里的橘子往自己桌肚里薅,闻声扭头:“害,应该是我谢谢你,不是你帮我,这节课我腿该站废了。欸,妹妹,你……”
“你不是天天站?也不差这次了。”
陆星野一下课就趴下了,大概是看不惯江一阳后面谄媚的语气,脑袋从肘弯里微微抬起呛他。
“……”
江一阳忍下把一袋橘子盖他脸上的冲动,微笑道:“公主殿下,这会儿不是您老人家的安寝时间吗?”
听到这个称呼,宋知棠好奇地看向陆星野。
“。”
陆星野彻底没了睡意,抬起脑袋,手抵在后颈捏了捏,他注意到宋知棠的视线,大概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被人叫公主有点丢面子,他转头把江一阳还没来得及放完的橘子抢了回来。
“瞎叫谁呢?”
他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袋子里挑了个外形最好看的橘子,回过头给出去,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散漫:“谢了,新同学。”
宋知棠一愣,低眸看着他掌心的橘子,大抵是除了橘子,陆星野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太过惹眼,神使鬼差的,她又多看了一眼。
陆星野把橘子放在她桌上,手腕往上抬了抬,好笑地问:“喜欢这个?”
宋知棠没太反应过来:“嗯?”
“这个就送不了你了,这根红绳……”
陆星野说着自己先笑了,“是我保命的东西。”
3. 观察
江一阳原本在往前面分橘子,听见这句话手上拿着的橘子直接滚落在地。
“?”
他对某人满嘴跑火车的行为非常鄙夷,有人比他更忍不住,转头说:“我怎么记得阿野你这根手链是在那个那个什么普渡寺买的?当时的价格还是九块九?”
江一阳补充:“你那个时候可是说好看才买的。而且,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陆星野重新半趴回桌子,下巴抵在小臂上,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我是不信啊,但有人信,戴着心安。”
宋知棠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她把桌上的橘子放进桌肚,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是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那剩下的我留给周哥和大小姐他们。”江一阳挑拣出几个好看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先乐呵起来了。
前面的陈言一脸没眼看地转了回去。
课间休息的时间算不上长,但宋知棠没书没卷子,也不知道下节课是什么,所以短短的几分钟到她这也变得有点漫长起来。
宋知棠看了看前面,陆星野在睡觉,江一阳撅着屁股在跟前排的几个男生聊天打闹,很是矛盾的两方,却莫名融洽。
她收回眼,侧头想问自己的同桌下节课什么课。
“我想……”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同桌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目光透过厚重的镜片落到她身上。宋知棠不太理解这个女生的表情,只觉得她的情绪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太好。
就在这时,班上哄闹的气氛突然安静,宋知棠下意识地跟着往门口看——徐与走了进来,视线找到她后开口:“宋知棠,那个现在让班长带你去领一下校服和课本……”
他说着就看见某位班长脸埋在臂弯里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了。
“……”
江一阳见周围目光汇聚过来,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敢动——开玩笑,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有起床气的,并且还是只对他和周哥有的那种。
“……算了,副班带她去吧。”徐与没脾气了,说完就走。
中间那几排有个女生站起来走了出来,栗色的微卷发在空中一扬,回头找到人:“走吧。”
宋知棠跟着她走出教室,慢慢地,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走。
上课铃已经响了,周围的学生都在往教学楼跑,只有她们不紧不慢地朝反方向走。
宋知棠瞥了下眼角,领着她的女生长得极为漂亮,校服外套里面穿着件酒红色的吊带衫,外套衣摆不长不短的盖着白色短裙,下面露出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像是明艳又张扬的玫瑰,惹眼的很。宋知棠忍不住想,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我以前也坐过你那个位子。”女生突然开口跟她说话。
“嗯?”宋知棠看向她。
女生没看她,继续说:“我叫孟栀玥,是艺术生,原本不是六班的,是我硬要进来的。我刚进来的时候坐的就是你那个位子。”
说到这里,孟栀玥看了她一眼,“但最后受不了换了。”
许是因为她的话莫名有点诡异,宋知棠忍不住想到之前朋友拉她一起看过的惊悚片,她想了想问:“那个位子被下过什么诅咒吗?”
孟栀玥沉默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知棠,最后见她一脸的认真,笑了起来:“你这人挺有意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喜欢你。”
“刚才江一阳回答的那道题是你帮他解的吧?”
宋知棠并不知道自己有意思在哪里,听到后面那个问题,她问:“你和他是朋友?”
孟栀玥点头:“挺熟的,所以我了解他,他应该想不出来那种解法,而陆星野嘛,肯定没带试卷。”
宋知棠放心了:“嗯,他借了卷子给我,人很好。”
所以才帮他。
孟栀玥:“那你注意点你同桌吧,我觉得她不会喜欢一个成绩比她好的同桌。”
“?”
宋知棠还想问点什么,孟栀玥已经加快速度超过她往前走了,“走快点,我可不想耽误太久的时间。”
“哦好。”宋知棠快步跟了上去。
教材室离教学楼不算太远,一来一回并没有用多长时间。她们回来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在上课了。
两人打了声报告,英语老师停下转过脸看她们,她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戴着一副很秀气的细丝金框眼镜,人瞧着也很温柔。
“怎么迟到了?”
果然是很温柔的声音。
“她今天刚来,徐老师让我带她去领教材。”不等宋知棠开口,孟栀玥先解释完了。
文倩点头:“这样啊,好,回去吧。”
宋知棠就这样抱着新领到的教材回到了座位上。因为孟栀玥的话,她余光往旁边瞥了眼,她的同桌不知是注意到了还是什么,身体很明显地朝另一边移了移。
她不太明白也不愿多想,翻开英语教材开始听课。
也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的课表,下面的两节课依然是英语课。不过像英语这类的科目,就算缺了十几天的课听讲也不会太有影响,所以整个上午宋知棠听课听得并没有很费劲。
中午宋知棠回家了一趟,校服还是新的,带回去今天洗了明天就能穿。但方锦华觉得每天中午都回来太麻烦,于是允许宋知棠在学校办张饭卡,以后中午就留在学校食堂吃。
大概是融入新的环境和接受新的同学都需要一个过程,宋知棠走在路上,周围有三三两两结伴路过的同班同学看见她,很多都会先愣一下,然后想起来这是他们班新转来的学生,简单地打过招呼或者看一眼就走,最后还是只留她一个人。
宋知棠突然有点想以前班上她唯一的好朋友,尽管那个人的好朋友还有很多,脾气也有点大,但有她在的地方,从来没有让自己一个人待着过。
课间的几分钟,宋知棠有时候做题,有时候就默默观察着其他的人。
江一阳是真的很吵,不是扒拉着同桌互损就是屁股朝天跟前面的男生聊得火热。但无论他怎么吵,一点都影响不到陆星野。
上午他一下课就趴桌子上了,不知道是不是中午睡饱了的原因,下午他从来不睡觉。瘦白匀长的手指捏着支黑色水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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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时候都是在转,有人跟他说话,他就转着笔时不时觑人家一眼,笑着回话;没人找他就一个人刷题,看题的时候也在转笔,有结果了手指就在笔端轻轻一抵,落笔写答案。
总是游刃有余的懒散和随意。
……
“阿野,今天周哥搬家你别忘了。”一放学江一阳就收拾好了书包,怕陆星野忘了事特地提醒他。
“嗯,知道了。”陆星野收了笔,在自己刚刚写的那页题下边折了个角,合上塞进桌肚顺便扯出书包,“我先回家一趟,晚点到。”
江一阳一脸了然:“得,周哥说的果然没错。”
陆星野已经把书包挂上一边肩膀站起了身,闻言瞅他:“他?他说我什么了?”
江一阳学着语气:“陆星野?他应该会饭点到,指望他干活就别想了。”
“。”
陆星野听得好笑:“今天我妈回来,我回去见一下。”
说着也不等他,转身从后门走了。
“……”
宋知棠写完下午发的语文卷子才停下笔,方才男生擦身而过时带起很轻的风,留下的浅淡青柠味萦绕了很久才消失,她觉得很好闻。
“宋知棠?”
突然有人喊她。
宋知棠抬眼:“嗯?”
江一阳惊讶地凑上前:“下午鑫姐发的卷子你就已经全部写完了?”
宋知棠低头看了眼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点头:“嗯。”
江一阳迟疑:“语文?”
宋知棠奇怪:“嗯。”
“姐!”江一阳脱口而出,教室里还有些人没走,这一声中气十足,直接就把那些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宋知棠手里的笔掉了,在桌面上碰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姐姐姐。”江一阳直接坐到了陆星野的位子上,咧开一口大白牙颇为不要脸地看着她,“实不相瞒,今天晚上我需要补三张数学卷五张英语卷,实在是没时间写语文……所以,姐你的卷子给我借鉴下呗?”
听懂了他的意思,宋知棠犹豫了下:“我语文不太好,如果你不介意……”
“不介意!”江一阳不等她说完就伸手按住了她桌上的卷子,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明天我给你带。等等……”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往陆星野的桌肚里掏。
宋知棠轻轻摇头:“不用……”
话音刚落,桌子上哗啦啦多了好几颗橘子糖。
“不用客气。”注意到宋知棠的眼神,江一阳解释,“哦,阿野的就是我的,以后我的也就是你的。”
他说完把卷子好好地放进书包,回头看了前面一眼,突然撒开腿就跑。
教室里几个男生见状开始追,边追边大喊:“江一阳你个不要脸的!吃独食是吧!”
“谁不要脸?你们交借鉴费了吗就追!略略略……”
嬉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教室里安静下来。宋知棠看着桌上的橘子糖愣了好一会儿。
又是橘子。
看来陆星野是真的很喜欢橘子的味道。
4. 猫狗
这几天学校还处于补课期间,所以没有晚自习,宋知棠出来的时候教学楼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路过荣誉栏的时候,她想起刚刚放进书包里的橘子和橘子糖,忍不住停了下来。
属于文科的那一栏男生的照片不多,偏陆星野还占了两个位置。照片拍得不算很清楚,虚影显得有些重,但少年穿着大面积留白的短袖校服,双手拿着球,当时应该是在跟朋友说话,微微侧头笑得松懒,身后是大片晚霞,橘红色的夕阳占着一角,逆了少年满身的光。
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拍得真的很好看。
宋知棠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离开。
校门口穿过人行道,对面就是公交车站。但宋知棠的运气差点,235路公交刚刚过站,这个站这个时间段等的基本上都是学生,很不巧,其他人都在前一趟上了车。
宋知棠朝远处看了一眼,鞋底在后退的时候踩到什么,她收回脚低头。
一个纯黑色卡套包着的校园卡躺在地上。
宋知棠视力好,稍稍垂眼就看清了上面的照片和名字。
高二(1)班,贺予周。
她微怔,是早上她在荣誉榜上记住的名字。
伸手把校园卡捡起来,宋知棠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能问,只好先收了起来,她想明天得问问江一阳广播室在哪了。
—
公交车一路往西,在泽兰路附近停下,这一带处于市中心的边缘区,再往远点穿过几条弄巷,就是清一色的老旧连廊居民楼。
这块沿街两边都是樟树,高大树木的枝桠繁茂,能在上方交织出成片的绿荫,这会儿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余晖就透过葱郁的树叶洒下斑驳细碎的光斑,光晕柔和,明明暗暗一路延伸到很远。
等拐进居民楼,光线就没那么好了,日光照进去便在楼道切割出明暗,宋知棠踩上楼梯,头顶的感应灯闻声亮了起来,又在闪了几下后完全熄灭。
看来是坏了,宋知棠抬头看了几秒,叹了口气,步子慢下来继续往上走。
快上到三楼的时候,空气中隐约多了点烟味,她闻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又往上走了几层台阶,宋知棠突然停了下来。
——三楼楼道口坐了个人。
男生身上是芜中的短袖校服,头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因为垂着头,宽大的帽沿刚好能挡住他的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颚线冷厉苍白。
这人曲着一条腿随意地坐在第三级台阶,一只手的手腕搭在膝盖,指节微垂衔着根点燃的烟,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也许是他穿着校服的原因,宋知棠多看了他两眼。居民楼的楼道并不宽敞,十七八岁的男生往那一坐就能占掉大半的空间,宋知棠看着剩出来的那点地方,思考怎么走才能不惹到他。
但不等她想出来,楼道内烟味的存在感突然越来越强,宋知棠被呛得忍不住咳了两声。
男生闻声抬起头,宋知棠抵在鼻子上的手立即放了下来,后退了半步。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男生帽沿下的眼睛漂亮且锋利,单眼皮,眼角痣,就是眉间还未褪去的烦躁和不耐明显了些。
宋知棠盯着他的脸,心里蹦出个名字——贺予周。
贺予周视线落在她身上,将指间的烟头按在地上灭了,然后站起身重新垂下眼,语气带着冷:“走吧。”
“谢谢。”宋知棠小声地谢完,在越过他后卸下半边书包把先前捡到的校园卡从夹层里拿了出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纸,将纸包在卡套上,回头蹲下轻轻放到地上。
“贺予周。”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喊了一声。
男生指尖微顿,淡漠的眉眼又抬了下,宋知棠攥着书包肩带,伸手指了指地上放的东西,然后来不及看他的反应,转身加快脚步上了楼。
直到拐上四楼,才逐渐恢复成正常的速度,因为物归原主,宋知棠觉得轻松不少。
这栋楼的隔音实在是不太好,争吵伴随着碗筷砸地的激烈动静不知道从几楼传出来,闹得整个楼道都隐隐能听见声。
“……你是不是又在外边喝酒了?我说了几次不让你喝酒……你知不知道我爸……”
“哎呀我就喝了一点,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拿这种事跟我闹……”
“……怎么,你还要打我啊?你不会忘记了吧?当初是你们家不让我们母女俩好过,这才多久啊……”
“又拿以前说事,你烦不烦啊?”
“我烦?是我不养女儿吗?是我想抛妻弃女吗?就当初你们家那样,要是我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女儿早就被……”
“我从来没有想过不养女儿,你非要臆想什么?……知知就要放学了,你还要继续跟我吵吗……”
宋知棠停下来,往前面看了一眼。
她小时候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后来外公出事,外婆和她才搬到了方锦华和宋巍时打工的地方。他们俩其实经常吵架,但从来不当着她的面吵,有一次也是放学回家,她一进门就看见方锦华一边砸东西一边骂人,可一瞧见她方锦华当即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沉默间三个人谁都很不自在。
有一段时间宋巍时染上了赌博,方锦华吃完饭就让她回自己房间别出来,然后自己拎着棍子出了门,等到再回来时,两人又是大吵一通。一直到后来方锦华怀孕,她没怎么见过的爷爷奶奶高高兴兴地过来住了好一段日子,但不幸的是,方锦华没三个月就流产了,从那个时候起,宋巍时就戒了赌瘾开始正经过日子。
如果不是宋知棠在原来的学校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他们不会来平芜,甚至来这边都是靠着宋巍时的一个朋友帮的忙,也是因为这个,方锦华对宋巍时的态度逐渐好转,两人已经很久没吵架了。
今天……
宋知棠想了想,转身又下了楼。
好在这次那个看起来不好惹的男生不在了,她在地上确认了一遍,卡套也被拿走了。
到了楼底,宋知棠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于是绕着一棵高大的树慢慢走了一圈,到第二圈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她往四周看,找了几圈才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看见一只瘦弱的猫。
尽管看起来已经很虚弱了,但趴在地上的这只橘猫见有人走近,眼神立马警惕起来,黄白相间的毛发还炸着,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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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跟谁打过一架似的。
宋知棠动作很轻地蹲下身,语气带了些安抚意味:“别怕。”
看见猫的眼神,她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没碰到它。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附近看见过的小卖部,站起身来,商量似地轻声跟它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大概是见她暂时没有什么威胁,橘猫又懒懒地趴了回去,还不忘冲她又叫唤了一声。
宋知棠觉得它是同意了,于是转身往小卖部一路小跑。一来一回她没用多少时间,等再站到橘猫面前,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碗和一袋猫粮。
“喵~”橘猫见着她手里的东西,原本慵懒的眼神立马精神起来,朝她乖巧地叫了声。
“等等。”见它着急,宋知棠一边安抚它,一边把猫粮倒进碗里放到它面前,“吃吧。”
-
“说吧,你到底跟谁打架了?”陆星野颇为嫌弃地瞥了眼跟着他的“祖宗”。
这条傻狗找到他的时侯浑身脏兮兮的,臀部附近的白色毛发还被咬掉了一块,表情愤懑像是要找人为它报仇似的。
但显然,它找错还得罪了人——在它拿着它的脏狗爪子碰上陆星野裤脚的时候,这位少爷额角突跳,差点一气之下将它扔出门。
好在某人良心尚在,自己去洗澡的同时还不忘让家里的阿姨把这条傻狗也洗干净了。
此时清清爽爽的一人一狗穿过弄巷,陆星野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跟狗聊天:“你可别指望我给你当后爹啊,我伺候不来。”
绕着他跑得欢快的小白狗汪了几声,似在讨好。
陆星野啧了声,想说装乖也没用,他不吃这一套,视线却蓦地一顿。
隔了好一段距离的一棵高大树干后,女生蹲在地上,米黄色的双肩包被她压到膝前当成垫板,上面放了本翻开的本子,而她手上捏着支铅笔,看起来在画画。
正对着她的,是一只低头乖乖吃着猫粮的橘猫。
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突然想起什么,橘猫抬起头,转身走到女生跟前,猫爪子抵在她干净的帆布鞋上,脸讨好似地凑过去,蹭了蹭她垂落的白色裙摆。
女生停下笔,看见它的动作突然笑了。
陆星野怔了怔,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到了一句不怎么贴切的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点分散出去的思绪很快收了回来,陆星野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了什么,有点想笑。
很是不合时宜的,边上的狗像是看见仇人一样突然叫唤起来。
陆星野回神,他从这叫声中品出来点什么,低头瞧了它一眼,语气迟疑:“你跟人家的猫打的架?”
小白狗不叫了,改为呜咽一声,倒是委屈上了。
这也算是承认了,陆星野瞧着远处那猫的体型,再对比眼前小白狗圆润的脸,沉默片刻,冲它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行。”
头顶上樟树枝叶繁茂地往外长,夏天还未完全过去,蝉鸣依旧聒噪。少年和狗一高一低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让它安静,自己抬眼看着不知道哪里笑了。
“走吧,后爹带你给人家赔罪去。”
5. 公主
“老板,有猫罐头卖吗?”
小卖部里,老板正磕着瓜子刷视频,头也不抬,“猫罐头没有,普通的猫粮有,在里边,要的话自己拿。”
“行吧。”
小白见陆星野真打算进去,不满地叫了一声。老板听见声新奇地抬起眼,乐道:“带着狗来买猫食?有点意思啊你这人。”
“没办法,它爱吃。”陆星野随口就来,看也不看地上撒泼打滚的小白,径直往店内走。
老板看着这一人一狗,更乐了。
“帅哥,你最近新搬来的吧?我在这住几年了都没见过你。”
货架挡住了男生高瘦的身形,只能隐约瞧见几根白皙的指节时不时地伸向摆着猫粮的架子,勾过看一眼又放回去,看起来纠结的很。
虽然纠结,但却丝毫不影响男生答话:“以后大概会经常见的。”
老板觉得挺有意思,视频也不刷了,拿手上的瓜子开始逗地上的小白,瞥他一眼:“帅哥,选择困难症?”
陆星野把最后拿的一包也放了回去,闻言叹了口气。
江一阳说他的话里有一点的确没毛病——他确实有点“娇贵”,买点什么都喜欢挑牌子。但这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单纯是他用惯吃惯的恰巧是那几种牌子,也不是说普通点的他不买,而是到了普通的他就不挑了,于是就开始纠结起来。
确实困难。
“呐,老板有什么建议?”陆星野放弃挣扎。
老板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刚才也有个小姑娘来买猫粮,拿的是那包紫色袋装的,不然你也拿那包得了。”
陆星野想起刚刚的女生,眉眼微动,他后退两步,捞起最开始拿的那包:“这个?”
老板扫了眼:“啊对。”
扫码付完款后,陆星野带着极其不情愿的小白原路返回。
另一边宋知棠已经给橘猫续上了第二碗猫粮,因为蹲的时间有点长了,她的腿有点麻,于是站起身缓了缓,等她想再继续画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狗叫。正埋头吃得开心的橘猫自然也捕捉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扭头凶狠地看过去,还不忘用爪子把吃食往远了推然后护住。
看见来人,宋知棠微愣,合上本子放进书包才站起身,视线安静又带点疑惑地落到他的脸上。
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人,就好像要对方先开口说来因似的。陆星野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她这样坦荡的目光就有点想笑。
他低声笑了下:“好巧。”
确实很巧,但有不巧的事,那就是陆星野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这位新同学的名字,早上他到教室的时候只听见一点尾音。
好像叫宋什么?
宋……颗糖?
于是他只能依赖于俗套的开场白。
宋知棠看见他手里的猫粮,有点明白了:“嗯。”
想了想,她接着说:“它已经吃很多了。”
陆星野低头瞧了眼,橘猫护着的那碗里还剩下好一大半,“那算了。”
语气听起来挺遗憾,他说着抬手把手里的那袋猫粮递给她:“我不住这,明天估计不会来这边,这些要不你帮我喂了?”
宋知棠有点奇怪,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陆星野注意到她的表情,指了下猫解释说:“我朋友的狗刚刚好像跟它打了一架。”
大概是知道那狗现在有人管着,不会再动手,橘猫开始事不关己地吃起了自己的食物。而小白则是被陆星野轻轻踹了两下后委屈地背过了身,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
宋知棠收回眼,又听见陆星野的声音:“不过你放心。”他下巴朝狗的方向一点,轻声笑,“它输了,还挺惨。”
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并且橘猫确实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宋知棠觉得没什么,点了下头。
她想起来江一阳给她的那几颗糖,也不知道陆星野知不知道,但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提一下。
于是她拉开怀里书包的拉链,摸出里面的几颗糖,伸手出去:“这些……”
“江一阳给你的?”
一看到橘子糖陆星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根本不需要她解释。
宋知棠点头:“嗯。”
陆星野笑:“给你了就是你的,不用还给我。”
说着,弄巷那边缓缓开来一辆送新家具的厢式货车,与此同时,陆星野兜里的手机振动几声。
他摸出来看了眼,接通电话:“喂?”
“是的,三楼307,你们搬上去就行……旧的?你们问问吧,不要的你们就搬走……”
三楼?
贺予周。
宋知棠突然想起来先前江一阳口中说的周哥和搬家,又想起他口中的不干活。
抬眼看见陆星野已经朝货车那边走去,在跟那些人叮嘱什么。
宋知棠想,但如果是这样的不干活,好像也能接受?
陆星野说完话又往回走,他的手机一向开的静音模式,这会儿一看微信里已经攒了不少消息。
【江一阳】:阿野你人呢?真要饭点来啊?
【江一阳】:给你汇报一下我们这边到的人对你行为的态度,如下:
【江一阳】:周哥表示礼到就行,人可以不来。
【江一阳】:书呆子表示你真有可能这么干。
这人说到后面干脆发了段语音过来:
“而本人,你异父异母的二哥表示,不可能,你一定会来。只是公主出行,当然得每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所以我表示理解,多等会儿没关系的。”
“……”
听完陆星野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他开的外放,而且音量不算小。
这是宋知棠第二次听见公主这个称呼,她不由得上下扫了陆星野一眼。
男生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和深灰色运动裤,头顶的碎发蓬松又松软,一看就是洗过澡来的。
果然很精致。
她得出结论。
“。”
陆星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他摁灭手机,贴着长裤布料滑进兜里,然后半蹲下想摸摸橘猫的脑袋。
可骨节分明的手指才伸出去,还隔了点距离那猫就警惕抬头,喵呜一声朝他叫,表情跟能再和他打一架似的。
“挺凶。”陆星野的嗓音总跟带着点笑似的,也不在意,他收回手,“那我今天就混个脸熟吧。”
“下次,总该记得,可就不能凶我了。”
说完,他轻声笑了下,站起身转向宋知棠,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两颗橘子糖:“喏,谢礼。”
宋知棠看一眼:“我有很多了。”
“江一阳谢他的,我谢我的。”陆星野眉梢轻挑,“他送的你都收了,怎么到我这,就不一样了?”
好像是这样,都是谢谢她,她没道理只收一个人的,不然显得对另一个人不公平一样。
宋知棠点点头,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掌心被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带起细微的痒,见她点头,陆星野又想笑了。
“那我上去了,明天见?”他的语气像是在询问,直到宋知棠应声回了句明天见后才侧身,瞥了眼地上的小白:“走啦。”
说着自己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看起来并不在意狗有没有起身跟上。
男生个高腿长,被白色圆领T恤包裹的肩背清瘦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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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薄,没有了外套的遮挡,宋知棠的视线在他的后上臂停留。
——冷白的皮肤上多了条狰狞的疤,像是被什么刀割的然后缝了很多针,从白色衣料里一直延伸到肘弯上方。
宋知棠很轻地皱了下眉,竟然跟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痛感,眸子里多了些困惑。
为什么呢?
那个地方,肯定不会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她猜想不清楚,回神再看时,陆星野带着狗已经进了楼道,背影隐入暗处。
宋知棠收回视线,想不明白的事也不想了,她把手里的猫粮一并放进书包。橘猫吃饱后餍足般叫了一声,然后缩回原来那个角落躺下了。
她再次蹲下身,想起陆星野离开时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学:“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橘猫的态度比最开始时好了不少,喵呜一声听起来像撒娇。
得到回应宋知棠放心地起身离开。
六楼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息的,宋知棠在门前停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什么动静了才推门进去。
宋巍时正好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看见她露出些笑来:“知知回来了?”
宋知棠站在门口上下看了他一眼,敛了敛眸子应了声。
里面房间的门打开,方锦华没什么表情地走了出来,扫了眼两人:“吃饭吧。”
宋知棠这才往里走,将书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进厨房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见桌子上少了个位置,问:“外婆呢?”
“哦你小姨今天过来了。”宋巍时觑了眼方锦华的脸色,“说是要接老人家过去玩两天。”
“楼下的馄饨店也得关两天了,不过也好,这段时间还是热,店里也没个空调啥的,除了早上,来的人也不多。等过两天我拿到工资就给店里安个空调,对了,知知你房间也得装一个。”
宋知棠抬眼:“不用,给外婆房间装吧。”
“你爸说得对。”方锦华脸色总算是好了点,“先给你房间和店里装,等我和你爸工作都稳定下来,就都装起来,你别管。”
宋巍时跟着嗯嗯点头:“那是。”
-
“好大的排场啊,公主殿下。”江一阳听见狗叫立马从新沙发上弹跳起来,“不过周哥你也是,沙发非不肯对着电视,什么毛病啊?”
贺予周摁灭手机,瞥他一眼:“你很有意见?”
“对呀。”江一阳非常不怕死地起身,指指这里,点点那里,“照我看啊,这沙发就该摆这里,闲的时候呢可以看看电视,累的时候转头就能看见窗外,眺望远方,还有这个柜子,放着多不方便啊,就……”
一个抱枕丢了过去制止了他的输出,贺予周丝毫不惯着他:“看不惯就带着你的想法滚。”
“就不滚,我还要躺呢。”江一阳抬手一挡,又把抱枕扔了回去。
陆星野习以为常,进门后就自觉往最边上的单人小沙发上躺。
一旁一样处于战场之外的姜垚朝他打了声招呼:“野哥好。”
陆星野下巴点了下,算是答应了。姜垚跟贺予周都是1班的,但不同于贺予周和江一阳,这俩跟陆星野从小是一块长大的,关系比谁都亲。而姜垚,是分班之后才跟他们认识的,他和贺予周是同桌,主要还是靠贺予周搭的线,江一阳又是个自来熟,经常溜到1班“找骂”,长此以往,姜垚也就经常出现在他们的小分队里。
“诶阿野。”江一阳跟贺予周扔了几个回合没分出什么结果,开始骚扰另一位,他用脚尖碰了碰陆星野的鞋,“我刚过来的时候好像瞧见咱班新同学了,她是不是也住这?”
陆星野嫌弃挪脚的动作停住,想了想问:“新同学叫什么名来着?”
6. 2018.8.29
平芜2018.8.29晴
以前时柠总是觉得我不争气,说我连生气都不会。可生气明明是一种不好的情绪,每次我这么问,她就更觉得我不争气了。
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带她看看陆星野,他被人打了也不生气,被人叫公主也不生气,被人拿了糖也不生气,真的是个奇怪的人,一个奇怪的,会见义勇为的好人。
这个人是真的很喜欢橘子。
难道,喜欢橘子的人都会拥有好的情绪吗?
/
陆星野的这个问题一出来,屋里的其他三人纷纷看向他。
江一阳连自己原本要说什么都忘了:“不是,阿野,敢情你连人家女生的名都不知道啊?”
姜垚好奇:“你们班来新人了?女生?”
贺予周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起来没什么兴趣。
“对呀,来了一女生,就挺……”江一阳想了想措辞,“高冷的吧,话挺少,不过人挺好,我还找她借了语文卷子呢。哦对,早上的时候阿野他……”
陆星野原本在小沙发上窝得好好的,一见江一阳一副要跟姜垚促膝长谈的架势,手撑着沙发靠手起身,鞋尖忍不住贴着他还没收回去的脚抵了抵,“叫什么?”
“欸——”江一阳缩回脚觑他,这货顺着杆就往上爬,“想知道?”
陆星野:“宋?”
“我不告诉你。”江一阳离他远了些,顺带薅过边上的抱枕挡在怀里,语气欠扁,“你想知道自个儿问她去呗。”
“哦。”陆星野瞥他一眼,淡定地躺了回去,“那以后的英语卷子你自个儿找答案呗。”
“……”
江一阳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宋知棠。”
宋、知、糖?
陆星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道想到什么,莫名觉得女生的名字不是自己想的这个“糖”。
或许,不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是棠梨叶落胭脂色?
姜垚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转向全程都无动于衷的贺予周。
贺予周撩起眼皮,朝陆星野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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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回到房间,宋知棠先把书包里的猫粮拿了出来,然后将新的教材和卷子摆到桌上。
粉色封皮的本子被带了出来,宋知棠在桌面上找到之前自己买的那盒彩铅,补完早上没画完的那件校服,又将本子翻到新的一面,慢慢地画上了一只橘子。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只手。
筋骨匀长,瘦白好看,腕骨上戴了一根红绳,惹眼的漂亮。
“知知呀。”
后面的门被人推开,方锦华端了一杯牛奶走进来,“来,喝点牛奶。”
玻璃杯递了过来,宋知棠停笔侧头接过:“好。”
方锦华瞥了一下眼角,想说什么目光突然在桌面顿住:“知知,这橘子是哪来的呀?”
宋知棠跟着看了一眼,圆滚滚的橘子躺在几本新教材上,边上是一小堆橘子糖。
她解释说:“同学给的。”
方锦华诧异了一下,然后又惊又喜地问:“知知你今天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
朋友?
宋知棠想,上午她帮陆星野解释了迟到的事,陆星野送了橘子给她;然后江一阳借卷子给她,她又帮江一阳解了题;下午江一阳找她借卷子,送了她橘子糖;回来的时候陆星野找她帮忙喂猫,又送了她橘子糖。
既然都互帮互助了这么多次,那应该算是朋友了。
于是宋知棠点头:“嗯。”
听到这个回答,方锦华可太高兴了,觉得平芜这个地方可真是来对了。
想了想,她探头朝外喊了声:“宋巍时你水果切好了没有呀?还没切的话就别忙活了。”
脚步声骤近,宋巍时端着切好的火龙果走进来,“好了好了。”
他越过方锦华的时候玻璃盘往她那送了送:“你也吃点?”
方锦华摆摆手:“我不吃。”她下巴往桌上点,“你放那给知知吃。”
“好。”他放下盘子瞥见桌上的东西,呦了声,“今天怎么丰盛呢?又是橘子又是糖的。”
“她同学给的。”方锦华说。
宋巍时也有点惊讶:“同学给的啊?那敢情好啊,明天爸也给你准备点好吃的,你带去给同学分分,咱不能只收昂。”
方锦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知棠抿了一小口牛奶,点了点头:“好。”
“欸欸,走啦走啦。”宋巍时拉着方锦华出了房间。
出了门,方锦华不耐烦地挣开他:“你干嘛?”
宋巍时压低声音解释:“女儿写日记呢,咱俩待着里面不太好。”
方锦华瞪他:“她是我女儿,当妈的看看怎么了?而且你知不知道知知开学晚,比别人落了半个多月的课呢,我不得多提醒两句啊?”
“诶呀,知知随你,脑瓜子聪明着呢,学习的事不用担心。”
这几句倒是讲到方锦华心坎上了,她轻哼一声:“那是,也不看看谁生的。”
“是是是,你生的。”宋巍时好脾气地顺着她,将她拉远了些,“医生说了,知知的病跟环境也有关系。我们得给知知创造好的恢复环境啊,这个时期的女孩子都喜欢有自己的小空间,你可别乱来啊。”
方锦华瞥他:“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进我自己女儿房间还得敲门喽?欸宋巍时,但凡你以前多关心关心知知,知知现在说不定就跟那些正常的孩子一样了,哦你这会儿演起慈父来啦?”
宋巍时表情僵住,沉默了片刻,他不带感情地说:“你非要揪着以前那点事不放是吧?”
方锦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我揪着?!今天喝酒的人是我吗?啊?难怪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行行行……”宋巍时做了个打断她的手势,“咱不说了,知知还要看书,我们都先冷静冷静。”
说着人往外走。
方锦华冷哼:“永远都是说得比唱得好听。”
余光看见什么,她几步走回去将宋知棠房间的门轻轻带上,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哦说那么好听,也不见帮女儿关上门啊,跟方正中一个德行……”
直到身后的动静完全消失,宋知棠才放下玻璃杯,捏着彩铅笔将最后一点画完。
停笔后她看了眼边上放着的白心火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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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拿的却先是前面的橘子。
橘子皮被剥开,清酸又带着甜的气味弥漫开来,宋知棠摘了一瓣放进嘴巴里。
挺甜的。
芜中的早读开始时间是六点四十,文科班需要背诵的科目多,所以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早读任务,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有声音,还要是隔老远就能听见的音量,不然教导主任就会背着手站到窗外,骂这个班还不如对面理科班的学生声音大。
老徐虽然是教数学的,但对六班的早读很是上心,自从上次有人睡觉被主任抓到之后,他们班的早读从此就变成了站着读。
费嗓子又费腿的四十分钟过后,教室里倒了一大半的人。
陆星野就是其中之一,他今天还是穿着校服外套,挽起的袖子遮到臂弯,恰好能盖住宋知棠昨天看见的那道很长的疤。
宋知棠收回眼。
“卧槽!”隔壁组有人大叫一声,“等会儿是不是鑫姐的课?”
有人被闹醒,不耐烦地回他:“傻了吧你,明明是政治课。”
“不是,昨天快放学的时候政治老师说他今天要跟鑫姐换课啊。”
那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你的意思是等会儿鑫姐就要查卷子?卧槽!”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不少已经趴下去的脑袋顿时抬起来。
江一阳已经把卷子还给了宋知棠,而他自己的卷子转而就被前面几个人疯抢走了,同时还有陆星野的,他还在睡觉,但并不妨碍有人能熟练地探身过来掏他的桌洞。
应该是不小心被碰了下,陆星野微微从臂弯里抬起脑袋,眉眼间带着还没睡醒的倦和懒,嗓音沙哑:“干嘛呢?”
“江湖救急。”那人拿到卷子就转回去开始奋笔疾书,“放心吧阿野,掏你桌子前我都是拿纯净水洗过手的。”
“。”
陆星野的睡眠一直很奇怪,不管周围多吵他只要想就都能睡着,但不能被人碰,一碰就醒,而且短时间内很难再次睡着。
挺毛病,他自己也这样想。
陆星野捏捏眉心,直起身下意识地往后一靠。
校服白色的布料贴上桌沿,宋知棠又闻到了那股清浅的青柠味。她动作顿了一下,略抬了抬眼,男生清瘦的肩背抵着她的桌子,没有这个年纪常有的肩倾背驼,反而是线条流畅,显得宽肩窄腰,干净好看。
可能是才意识到后面那张桌子已经有人坐了,陆星野立马又坐直了身,转头看她:“抱歉。”
宋知棠摇摇头:“没事。”
“宋知棠?”陆星野迟疑地喊了一句。
“嗯?”
这回换陆星野说没事了,他眉眼间又带上几分散漫的笑:“昨天我问江一阳你的名字,怕他骗我,确认一下。”
不知道从哪堆人里窜回来的江一阳听见这话,谴责说:“好啊,阿野,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情你就这么想我?我骗你?你就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陆星野看他:“你真要我说?”
江一阳果断道:“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睡觉?”他奇怪道,想到什么,他一脸难以置信,“就是为了跟人家确认我有没有骗你?”
7. 印子
陆星野耸耸肩:“没办法,你信任度低。”
江一阳:“……”
措不及防地,门外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声,教室里聊天的没了声,刷题的停了笔,睡觉的抬了头,抄卷子的见了鬼。
——总之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顾鑫踩着一双恨天高站在门外,对这种场面非常满意,“听说有人不知道权老师跟我换了课,所以我特地提前几分钟过来通知一下你们。”
底下有人慌得一批,企图把借来的卷子物归原主,但无奈鑫姐眼神太好,瞪了他们一眼后拔高声音:“都不许给我搞小动作!卷子没写完的给我自觉站起来!卷子现在在别人那里的也给我站着!”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续有人站了起来。
顾鑫目光往后扫:“陈言!刚刚你桌上的两张卷子以为我没看见?还有你后面那位,卷子呢?”
陈言挠挠脑袋站起身,后边的两位也一前一后起来了。
见状顾鑫气得不行:“全给我站后面去!别挡着其他人听课!”
站起来的人稀稀拉拉地往后走。
有几个男生对罚站习以为常,没什么正形甚至推攘着选起了位置。
看得顾鑫更加恼火了:“你们几个干嘛呢!搁后面团建呢是吧?给我分开站好了!”
男生们没什么分寸,一股脑地站开之后,唯一的那个女生就被迫站到了门后那个角落。
付书耳往旁边看了看,默默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看别人被罚固然没什么感觉,但当自己成为那个突兀的人,就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就算心里明白这样的视线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有些人跟自己并不熟悉,可终归是尴尬的。
更何况,后面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付书耳窘迫地垂下了脑袋。
顾鑫又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确认没什么落网之鱼后打开投影仪开始讲课。教室里恢复安静,经过这么一出,谁也不敢再发出什么动静。宋知棠从后面收回视线,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卷子和一支红笔,动作极轻地起身,走到了女生身边站着。
她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所以除了后面的几个人看见了,也就只有讲台上的顾鑫察觉到了。
她捏着卷子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付书耳睁圆了眸子看着身边的女生,低声问:“你怎么……”
她明明看清她手里的卷子是写满了的。
其实宋知棠没思考那么多,只是想起来昨天这个女生在路上的时候和她打过招呼,又想起以前时柠总说的“看你一个人,就来陪陪你喽。”
她从来不擅长这样的解释,于是想了想说:“我有点困,所以站一下。”
付书耳愣了愣:“哦……哦,这样啊。”
见对方认真听起课,她也不说话了。尽管是这样的理由,她还是有些小感动,心里的那点尴尬和窘迫渐渐被挤掉位置,让她可以不低着头了。
“仗义呀。”江一阳瞧着那边暗叹一声,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陆星野,示意他看。
他们俩站得比较远,但陆星野不爱贴着墙,比起其他人就要稍稍前一些,侧眸时很轻易就能瞥见末尾的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觑了江一阳一眼,轻声说:“跟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后边的人她就认识我俩,不是仗义是什么?”江一阳啧一声,“这也算是有难同当过了,这个朋友我江一阳认定了。”
“。”
江一阳的卷子是对着宋知棠的照抄的,因为怀着对学霸的敬畏之心,这货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因此听到后面古诗词鉴赏的选择题的时候,他的表情怪异了起来,薅过边上陆星野的卷子,不信邪地对了一遍下面赏析题的答案。
陆星野瞥他:“干嘛?”
江一阳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没骗我啊,我还以为语文不好这话是谦虚呢。”
要不是他昨天确确实实看见了宋知棠在写卷子,说这题是胡乱写的他都信。
陆星野扫了眼他的卷子,视线不由得顿了顿。
大课间的时间有点长,宋知棠把语文卷完整订正好才停下笔,将卷子收进桌肚,前边的江一阳原本想回头跟她说话,看见孟栀玥从前面走过来又立马把头转了回去:“老徐又找你了?”
孟栀玥停在陆星野桌子边上,叹了口气:“是啊,后天不是考试嘛,怕我练习的事耽误了。”她说着拿起陆星野桌缘的笔,戳了戳他的手臂:“欸陆星野,你别睡了,起来,老徐找你。”
能看得出某人是真的很不想起来,臂弯里的脑袋动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抬起,薄白的眼皮还半垂着,应一声,听起来情绪不高。他起身,因为他这一排离墙很近,距离只能容下一个人,孟栀玥往那一站就难再过人了,于是陆星野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区别对待啊。”江一阳见人走后开始吐槽。
孟栀玥从后门口收回视线,把笔丢了回去,对他说:“你眼瞎?”
江一阳:“……”
她走后宋知棠才开口问刚刚听到的有关考试的事:“后天考试吗?”
听见这个问题,江一阳先是奇怪,然后反应过来她没来两天,“啊……对,后天考。”
“那范围是?”
“我们每个科目都已经学完两个章节了,不包括昨天新讲的。”回答的却并不是江一阳。
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宋知棠侧过头看她,方听敏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黑框眼镜,还是低着头,答完话后继续看她的书。
“对,考两个章节。”江一阳不冷不热地看了方听敏一眼,然后问宋知棠:“你不会……”
知道他要问什么,宋知棠刚要点头,桌沿就被人敲了两下。
她抬眼,顺着干净的校服衣料向上,对上了男生垂下的眸子。
“老徐找。”陆星野收回手,站在她桌沿没动。
宋知棠点头起身,“好。”
从后门口出来宋知棠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老徐的办公室在哪,就想转身回去问,可没想到身后会有人,后退一步转头肩臂就撞上了男生温热的胸膛,帆布鞋也踩上另一只鞋。
陆星野也没想到女生会突然停下来,下意识地抬手虚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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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了一下,确认人再次站稳后才把手收回来,“抱歉,没事吧?”
宋知棠摇摇头,目光看向他的鞋,原本干净的鞋尖上多了一道突兀的印子,“对不起。”
“没事。”陆星野收回视线,耳根有点发烫,“刚刚没跟你说,老徐是让我带路。”
“好。”宋知棠往边上让了一下,“谢谢。”
陆星野抬手挠了挠鼻子,越过她往前走:“走吧。”
班主任都有单独的一间办公室,里面挂式空调往外呼呼送着凉气,与外面形成了明显的温度差。
见人进来后,徐与从教案里抬起头:“后天就是学校月考了,我们学校呢因为开学比较早,所以课程进度更快,但你的情况特殊,这次可以申请免考。”
“老师。”宋知棠开口喊了一声。
“嗯?”
“不用麻烦,我可以考。”
徐与愣了一下,放下笔看她:“你要考?”
宋知棠点点头,如果免考的话,也就意味着在别人考试的时候,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搞特殊,这样不好。
徐与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了一遍,见她坚持,点头:“行吧,数学的范围是昨天讲到的地方,有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好。”
从办公室出来,闷热的过堂风迎面吹过,偶尔响起的几声蝉鸣因此会显得有点聒噪。
一声低低的咳嗽险些被盖过去。
宋知棠朝声音别过头。
男生还没走,他从半蹲的姿势起身,手里拿着不知道跟谁借的纸巾。
宋知棠想到什么,视线往他的鞋子上看。
果不其然,那道被踩的印子已经浅淡了很多。
“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快出来。”陆星野欲盖弥彰地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宋知棠从校服裤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他:“你用这个擦吧。”
陆星野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宋知棠越过他往六班教室走,好像并没意识到他在等她。
陆星野站在原地,盯着女生离开的背影看了片刻,然后视线缓缓落向手中的纸巾。
突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又反悔了!我要喝橘子汽水!我跟阿野换!”
“你滚蛋,事那么多呢!你是顺带的懂不懂啊,不要挑三拣四的!”
“凭什么呀!”
一靠近教室,江一阳独特的大嗓门就飘扬出来。
宋知棠才在位子上坐下,一道纤瘦的身影小跑过来,将一罐旺仔牛奶放到她桌上:“宋知棠,请你喝。”
抬眼见是前面那个女生。付书耳一双杏眼弯弯地看着她,笑起来很有亲和力:“还是你要喝橘子汽水?可乐?我买了好多种的。”
“哦对了,我叫付书耳,我坐在你前面的前面的前面的前面。”
宋知棠想起刚才听见的话,橘子汽水是要给陆星野的,那可乐就是江一阳的,她伸手拿过那罐牛奶:“这个就可以了,谢谢。”
江一阳奇怪道:“诶?宋知棠你怎么比阿野回来还早?”
8. 软糖
平芜2018.8.30晴
陆星野其实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又脾气算好。
他人缘很好,书耳说,他经常请客。
但少年真的怕热,短短一天红了三次耳。
/
应该还在擦鞋吧。
宋知棠想她直接这样说好像不太好,于是委婉地表示:“我刚刚不小心把他的鞋踩脏了。”
她觉得江一阳应该能猜到。
江一阳确实猜到了,不过他以为的是宋知棠踩了陆星野一脚,陆星野就不管人家了。
“唉。”
他很是操心地长叹了口气。
就阿野这公主脾气,不就是一双鞋吗?至于吗?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生能惯得了他这破毛病。
江一阳把手里的可乐也放到她桌上,安慰说:“没事,他就这毛病,不是针对你的意思。”
“?”宋知棠不太理解,又听见江一阳朝付书耳摊开手,“汽水也别给阿野了,他不配!”
后门口陆星野一进门就听见自己的名字,后面还跟着咬字极重的自己不配。
“?”
从宋知棠桌子边擦过的时候他低眸掠了一眼,瞧见上面摆了三瓶饮料。
橘子汽水,旺仔牛奶,可乐。
……不知道的还以为上供呢。
他拉开凳子坐下,长腿屈在两侧的凳子腿边上,就这么正对着江一阳,下巴朝他微抬:“说吧,我又怎么了?”
瞧瞧,瞧瞧,还气着呢,以前他和周哥这么骂他,这位从来都是照单全收,默认他那些毛病,从来不问又怎么了。
江一阳这会儿的心完全偏向宋知棠了,他把汽水和可乐又往里推了点,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宋知棠你别理他。”
陆星野:“。”
宋知棠似懂非懂地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归纳为兄弟之间的打闹。
但这些水好像都是付书耳买的,宋知棠侧头看过去,付书耳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看陆星野,又看看江一阳,最后转向宋知棠,甜甜一笑:“那正好,赚了。”
她弯腰凑到宋知棠耳边,齐肩短发轻轻碰上她的,低声说:“放心吧,我只请了你那份的钱,这些原本是陈言,就陆星野前面那个人为了赔罪请的客,虽然最后还是陆星野付的款。不过问题不大,我们都习惯了,他经常请客的,所以说他请客的时候还是能算好人的。”
付书耳说完直起身,看了看自己手里袋子里的最后一罐牛奶,表情看起来挺纠结,但最后还是一咬牙,俯身过去把牛奶放到了方听敏的桌子上:“给她好了,虽然她总是一副不爱搭理我们的样子,但是可别搞得我们孤立人似的。”
她看向宋知棠:“棠棠,等会儿她回来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你给的。”
人说完又转身小跑走了。
桌上摆着三种饮料,高低不平的,太过招眼,宋知棠将它们全都塞进了桌肚里。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她翻开历史书打算把昨天晚上还没看完的部分过完。陆星野跟前边的几个人说完话,弯腰在桌肚里抽出几本笔记本,封皮都是清一色的黑,他一本一本翻开确认科目,挑出三本来,转过脸轻轻放到宋知棠的桌上。
宋知棠正要翻页,视野里就多了一抹白。压在笔记本封皮上的修长手指在她抬眼后收回去,微屈着在高挺的鼻侧蹭了一下,腕骨上那根惹眼的红绳跟着晃了晃。
她询问似的眼神落进他眼里。
陆星野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我是班长。”
宋知棠:“我知道。”
陆星野卡了卡壳,目光往笔记本上一点,解释说:“这些是我平时复习的时候记的笔记,后天考试的话你看课本效率可能不高,用这些吧。”
宋知棠跟着他低头看了眼,三本同款同色系的笔记本叠得整齐,刚想说谢谢又听见一句:“因为我是班长。”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两遍,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回了句:“嗯,谢谢班长。”
“应该的。”陆星野做完这还不太熟练的一切,正打算转回去,没想到余光却看见女生将笔记本调正方向,当即就翻看起来。
这确实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至少他原以为她会回去再看的。
陆星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摸了下耳根转了回去。
也许是他的动作明显了点,宋知棠在某一瞬间抬了抬头。
有人是坐不住的性子,江一阳刚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会,跑前边跟女生聊天去了,这会儿又从前面跑回来,瞧见陆星野的笔记本到了宋知棠手上,心说活该,让你惹人家,这会儿还不是乖乖赔罪了。
直到上课铃响方听敏才拎着一本题册回来,她自然是一来就看见了桌上的牛奶,但她什么都没说,甚至看都没看旁边的宋知棠一眼,径直坐下,将那罐牛奶放进了桌肚,然后把手里的题册盖在了原来牛奶放的地方。
自从宋知棠和付书耳有了这次的交集后,付书耳总来找她。这位可爱的女孩子对不熟的人和对亲近的人完全是两个样子,刚开始她还觉得宋知棠话少有距离感,但后面发现宋知棠会一本正经地评价江一阳像是在身上装了两个喇叭,这一点与她达成了共识,让她迅速地把宋知棠归为极好极好的朋友之一。
学校里的八卦和笑史显然被她当成了友谊的催化剂,宋知棠作为一个新入校的学生,光是一个吃饭的功夫就被“科普”到了许多。
比如老徐和1班班主任老何不大对付,原因是陆星野分班之前是老何班里的学生,老何始终觉得是老徐挖了他的墙角;比如之前陆星野一直是全科第一,后面为了一个女生选了文科,虽然谁也说不上来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再比如学校的校董之一是陆星野他爸,去年有一回学校为了省电大热天不开空调,导致少爷中暑生病,从那以后每间教室都换上了全新的立式空调,并且再没断过电……
诸多种种,但大多都有一个人的名字。
吃完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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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去了一趟小卖部,宋知棠找了几圈都没找到陆星野吃的那种橘子糖,货架上摆了几种看起来还不错的软糖,她将橘子味的都挑了出来,又拿了几种其它口味的去结账。
宋知棠把几颗草莓味的分给付书耳,剩下的打算下午再给陆星野他们。
中午的教学楼很安静,只偶尔有几个人穿过走廊,烈阳透过外边宽大的枝叶落下明暗分明的光影,看起来还是很热。
教室里却不一样,没什么声音,能听见空调运作时发出的低低嗡鸣声。
宋知棠原本以为里面没人,没想到推开门就看见了位子上的陆星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实在太热,他什么时候脱下了校服外套,此时正随意铺在桌子上,干脆趴在上面睡着了。
见状宋知棠轻轻合上门,动作下意识地全都放轻了。
但没想到前面的人还是醒了,在她坐下来的时候陆星野突然抬起脑袋,转过脸看她。
宋知棠没动了:“我……”
“没吵到我,你动作很轻。”陆星野先说话了,“我也没来多久,还没睡着。”
他确实才趴下没多久,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原本是没打算睁眼的,直到身后隐约有了动静。
或许他只是想确认一眼,但此时教室里就只有他们俩,这样对视间气氛多少有点怪异。
虽然宋知棠并不这样觉得,她想了想,拿出自己方才买的糖,把里面橘子味的挑出来给他:“吃糖吗?”
陆星野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目光垂下去看见她白皙的掌心躺了六颗橘瓣形状的软糖。
他偏眸又瞥见剩下的,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来,他只拿了三颗,下巴往另外三颗点了点:“就六颗啊,那我拿三颗好了。”
宋知棠愣了愣,蜷指将掌心合上收回去:“嗯好。”
“谢了。”
陆星野转回去本来想睡觉,想到刚刚宋知棠放轻的动作,又改变主意,从桌肚掏了张卷子出来。
见他写起了卷子,宋知棠就没了顾虑,正常地翻开陆星野借她的笔记。
笔记很详细,可以看得出来陆星野写的时候很认真,政治和历史的知识点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分类排序,最后还会跟上一道甚至多道很经典的例题,有些是选择题,有些是大题,大题没答案,只用那些排好了的序号标在下面,简单又明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教室里偶尔响起的翻页声伴随着空调低低的嗡鸣声,愈发显得周围安静。
于是江一阳和孟栀玥进门的时候看见这样一幕着实都有点惊讶。
江一阳下意识地朝孟栀玥看了一眼,孟栀玥没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大概是受了气氛的影响,他愣了一会儿,难得地没有开口说什么,直到回到座位,他才碰了碰陆星野的手臂,低声说:“大中午的你竟然都不睡觉了,你什么时候卷成这样了?”
陆星野抬笔勾完答案才抽空瞥他:“今天。”
9. 喜欢
芜中有单独的考试楼,并不需要学生们各种搬桌子布置考场,用老徐的话来说就是学校多考虑你们啊,拿上笔就能奔赴“战场”了。甚至有时候班级里的小考班主任为了营造氛围也能找主任借把钥匙占到一间教室。
这次的月考持续了两天,考完那天时候还早不到四点半,属于高二那几层的教室都哄闹。
六班各科的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了选择题答案,下面时不时就哀嚎一片。
与其格格不入的大概也就只有宋知棠坐的那块角落了。
方听敏还没回来,不过估计不会回来了,她向来都嫌教室里吵。
江一阳属于考完就算型选手,对黑板上的答案视若无睹,趁现在乱已经摸出手机开了把游戏。
陆星野倒是把卷子都摆出来了,但他懒得一题一题对,就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视线挑出几题似的,然后随意地打了几个勾抽出下一张。
宋知棠的头一抬一低,对得安静又认真,卷子不是很难,毕竟只是阶段性测试,再加上陆星野的笔记押中了很多考点,甚至还有几道类似的原题,所以这么对下来政史地这三门她考得并没有很差。
因为老徐并不喜欢把答案提前公布出来,他更享受边讲卷子边对某些学生公开处刑,所以六个科目里只剩下数学没有答案了,于是教室里唯一安静的那个角落也被喧闹淹没。
——前排好几个人挤过来问陆星野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
“不会是选B吧?我原本选的B,最后一秒改C了……”
“D吧,反正付书耳选的D,我蒙的也是D,C必错啊……”
“不要啊,我也选的C!?”
“……陆星野你选的什么?”
一道选择题一共四个选项,现在就已经对出三个不同的答案了,几个人各执己见地看着陆星野,像是在等他一锤定音。
陆星野掀起眼皮,懒懒地转了一圈笔后往后靠,腰背抵在宋知棠的桌沿,侧过一边脸问她:“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
其他几张脸都怔愣住,跟着他一起看过去,宋知棠正低头在桌肚里找地理试卷,闻言抬眼,想了想说:“D。”
很平淡的语气,也没说可能不对之类的话,就一个字母。
陆星野很轻地点了下头,转回去说:“那答案是D了。”
宋知棠刚要落下去的视线又抬了起来。
周围安静了一瞬,蒙了D的那个一拍掌说稳了,接着兴奋跑开去炫耀了,还有人不太死心地继续问:“真的啊?陆星野你选的也是D吗?”
“嗯,我跟她选的一样,看来是对了。”陆星野答话也没影响他看题,目光在题册上轻扫,然后抬笔拨过一边的稿纸列算式。
这句话就相当于一点希望都不给了,围着的人这样想,长吁短叹地散开。宋知棠的视线已经在陆星野身上落了好一会了,见人走完,她才抬起手,用笔帽那端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男生立即停下笔回头看她,“嗯?”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发现刚才陆星野问她“答案选什么”,而不是“答案选的什么”,少了一个字,意思好像就差太多了,前面那句分明是笃定她的答案会对。
可是为什么?
宋知棠语气里多了点迟疑:“我选的也不一定总是对的。”
难得能看见她露出点跟平时不太一样的表情,陆星野眉梢微挑:“我听老徐说你入学考那天有老师拿错了试卷,数学你考的是理科班的卷子,上面还有道竞赛难度的压轴题,但你考了满分。”
说着他很轻的笑了一下:“很厉害。”
江一阳可能是有点间歇性耳聋,前面大段的话被他自动过滤了,唯独很厉害这三个字进了耳朵,他挠挠头,表情竟然还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意味:“也没有吧,就四杀而已。”
“……”
陆星野觑他一眼,然后带有示意性地咳嗽两声:“老徐来了。”
闻言江一阳立马掩住手机往桌洞里埋,脑袋倏地一下抬起往前面看——教室里还是哄闹一片,而老徐连个影子都没有。
“?!”江一阳满脸谴责地扭头,罪魁祸首一脸淡定:“看错了,不过你应该快死了。”
“!!!”江一阳低头,游戏界面果然灰了屏,“……”
或许是他的表情实在好笑,又或许是因为点别的什么,宋知棠突然笑了一下。
-
这两天已经正式多了晚自习,傍晚吃完饭付书耳拉着宋知棠去了操场。天边坠着大片霞光,此时的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因着主席台和栏杆的遮挡,在绛红色的跑道上分割出明暗。
两人绕着跑道慢慢走了半圈,付书耳边走边时不时探头向中间的球场上望,宋知棠跟着看了几眼,占着球场两边的篮球架都有不少人在打球。
她问:“你在找人吗?”
“不,我在看人。”付书耳说着又转头在主席台边的阶梯上找了个不错的位置,拉着宋知棠过去坐下。
她肘弯抵着膝盖,用手撑脸,杏眼望向不远处的球场,说:“中间那个冷着脸不爱说话的就是贺予周,理科班的第一,长得还不错吧?反正我觉得一点也不比陆星野差。”
宋知棠想到那天看见的男生,问:“你是来看他的?”
付书耳弯着眼嗯嗯点头:“我喜欢他。”她说完扭头去看宋知棠,双眼亮亮的:“棠棠,你有喜欢的人吗?”
宋知棠也点了下头:“有。”
她确实分不太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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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复杂的情感,但简单的喜不喜欢和开不开心还是知道的。
“谁呀?我认识吗?还是说你以前学校的?”付书耳眼睛更亮了。
宋知棠说:“都不是,我外婆,她对我很好,还有猫,可是我家不让养。”
付书耳扑哧一下笑出声:“不是棠棠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好了好了,我确定你没有喜欢的人啦。”
宋知棠眼里露出些许茫然,不算吗?
付书耳又说:“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喜欢贺予周,尤其是江一阳和陆星野他们。”
“嗯。”
“不过我总觉得我喜欢的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付书耳重新撑住脸,眼尾有些苦恼地耷拉下去,“他对哪个女生都爱搭不理的,但只对一个人不一样,打球的时候也只接她送的水。她还很漂亮,家世好,还会跳舞,很多人都喜欢她。”
听着这些描述,宋知棠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她问:“我们班的吗?”
付书耳不太开心地嗯了一声。
宋知棠看着她想了想,问:“那她呢,喜欢贺予周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付书耳眨了眨眼,比起贺予周,其实孟栀玥跟江一阳陆星野他们走的更近一点,而且孟栀玥也不是只给贺予周一个人送水,她跟这几个人关系都不错,要请也都是一起请,这么说孟栀玥还真不一定喜欢贺予周。
况且,还有江一阳那货呢,别的不说,江一阳百分之百是喜欢孟栀玥的。
这样一想,付书耳的语气又雀跃起来:“对哦,她要喜欢也应该喜欢陆星野呀。”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了宋知棠一下,“啊啊棠棠我太爱你了!!”
篮球砰的一声撞击在篮板上又反弹落进框,男生扬手的动作收回来,后退两步偏头看了一眼。
江一阳从后面一把揽上他的肩,跟着一起转过头:“呦,那不是付书耳和宋知棠嘛,阿野你看哪个呢?”
陆星野瞥他一眼,抬手挡开他贴过来的身体:“有汗,离远点。”
“得,毛病。”江一阳问,“那你不打了?才打多久。”
陆星野弯腰拎起地上的水,拧开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不打了,累了。”
“不是,阿野你这身体素质怎么越来越差了。”江一阳忍不住叨吧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喜欢周哥的人可越来越多了,你再如此堕落,周哥就要顶替你成为芜中新的话题王了。”
他说着还想拉上另一位:“是吧周哥?”
贺予周压根不想理他,陆星野倒是点了下头:“哦。”
“……”
江一阳又朝主席台的位置瞥了一眼,想起什么,问:“不过说真的,阿野你是不是对小宋同学有点子想法啊?”
10. 成绩
操场上人很多,声音也喧闹,陆星野指骨微屈松松地拎着半瓶水,刚打完球,男生发梢还有些许的汗湿,此刻连风都是闷热的。
听到这个问题,他偏过头又看了一眼,视野里两个女生已经起身,沿着跑道往操场外走。
陆星野眉骨微低,笑意松懒:“我能有什么想法?”
“那可不好说,毕竟人女生确实好看。”江一阳用手肘撞了撞另一边的贺予周,“周哥你看见没?”
贺予周瞥他一眼:“没看见。”
“得,我就不该问你,你眼里也没别人。”江一阳突然伸手拍落贺予周手里的球,几步过去抢住,边继续说,“阿野你最好是,你还记得人宋知棠第一天来,我跟你说新同学长得好看,你回我什么吗?”他气不过地自问自答:“你说我肤浅!肤浅!!”
“嗯。”陆星野也不知道听了没有,随意应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
“……喂!阿野你真不打了?去哪啊?”江一阳喊。
“回教室。”陆星野头也不回,似乎还低笑了一声,然后补上一句,“好好学习。”
“……”
江一阳原本在运球的手顿在半空,篮球落在地上弹了几下后骨碌骨碌滚远了。
-
芜中晚自习的结束时间是九点半,这个点后往泽兰路方向的公交车就只剩下最后一班了,从学校出来,大概还需要等上个几分钟。
自从这个时间回来开始,宋知棠就很少再看见那只橘猫了,但她还是会每天在橘猫第一次躺的那个角落续满一碗猫粮。
楼道的灯还是坏着,大多数时候都是暗的,当有人上楼并发出不小的动静时才会给面子的亮起,但往往亮不到一会儿,就又会一闪一闪的,落在寂静的夜里会显得有点诡异。
楼道隔音实在不好,宋知棠也不太好弄出声音,但这两天上次见过的那条小白狗总在楼底徘徊,看见人就吠。它一叫整个楼道的感应灯都能亮,最上面有几层的灯没坏,暖黄色的光就透过楼梯梯井散落下去,尽管还是昏暗,但不至于摸黑了。
用钥匙打开门后,发现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方外婆坐在沙发上织围巾,听见声音,立马放下手中的活看过去:“知知回来啦?这么晚咧饿了没?外婆去给你煮碗馄饨。”
“外婆。”宋知棠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有点意外,她摇摇头,“我不饿。”
方外婆把针线筐放到一边,站起身:“不饿咧那我明天早上给你煮。”
宋知棠嗯了一声。
方外婆往里面房间瞥了一眼,然后一脸神秘地朝宋知棠招招手,示意她跟来自己房间。
外婆房间不是很大,一张床一个衣橱就占满了大半空间,方外婆打开橱门,俯身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用塑料袋紧包着的方正盒子。
“外婆啊给你带了礼物。”她慢慢把塑料袋拨开,露出白色手机盒一角。
“我看别的同学都有咧,这种手机啊上面不用打电话就能听见声音,还能看见脸咧,而且我看你表弟还用这个上课和写作业,他说有用咧。”方外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而且你小姨还说这个能打光咧,下次你用这个在楼底下一照,外婆就能看见,知道你回来咧。”
宋知棠当然知道这些功能,但还是安静地等方外婆拉着她絮叨地说完这些她亲自问出来的话。
“嗯,我知道了。不过太晚外婆你困的话就不用等我。”
“我也知道咧。”方外婆的脸色有些红润,还是笑,“快去洗澡吧,你也别睡太晚咧。”
“嗯。”
-
月考成绩出来得很快,陆星野从老徐那拿到成绩单,先是站在他办公室里看了一会儿,老徐见状笑骂:“干嘛,终于发现这不应该是你的真实水平了?”
陆星野视线在纸上某个地方顿了几秒,然后抬眼懒懒笑了下:“老师,其实我觉得我考得挺好。”
老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摆手让他赶紧走,像是不想再看见他这张脸。
……
成绩单一贴好,便乌泱泱地围过来一群人。
众人一般先找自己的名字,看自己的分数和排名,然后看一眼前几名分别是谁,这些排得比较前的,出于好奇他们还会去看看每一门的分数,再下面的就没什么耐心了,顶多连带着瞅瞅排在自己前后的。
但可能是由于那天陆星野问了宋知棠数学答案的事,这会儿有不少人对新同学的数学成绩好奇,几双眼睛都在找宋知棠的名字。
——虽然班级排名是二十几,但150的数学实在亮眼,后面跟着的146的英语也实在惊艳。
看到的人很难不在心里称服。
陆星野回座位的时候刚好看见宋知棠和付书耳从厕所回来。
“成绩出来了?”付书耳见那么多人,瞬间打消了过去的念头,她扭头跟宋知棠说,“棠棠我们还是等会儿再去看吧。”
“嗯。”
“等我会。”陆星野说了句,宋知棠和付书耳对视一眼,不太清楚他在跟谁说话。
但这块此时就他们三,于是两人一起看过去。
只见陆星野拉开凳子坐下,弯腰从桌肚里摸了支笔出来,然后拨正稿纸开始写起什么。他写字的架势随意,撸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好看得有些惹眼。
陆星野写得很快,撂下笔就把刚刚写的纸撕了下来。他转身把稿纸放到宋知棠的桌上,两根瘦白的手指抵住推到她面前,“上面是分数,下面是排名。”
宋知棠的目光落到纸上。
付书耳跟着扫了一眼,没写科目,但不出意外是常规的科目顺序。
扫到15、14开头的两个数字,她眨了两下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冲陆星野道:“哈哈陆星野你遇到对手了!”
陆星野下巴点了下,从善如流:“嗯。”
“……那我的呢?”付书耳话锋一转,期待地提醒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陆星野手指微顿,抬眼,看了她两秒后说:“抱歉,我以为你在那里。”
付书耳:“…………”
大可不必把压根没注意她说得如此委婉。
“算了,等会儿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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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去看好了。”付书耳说着转向宋知棠,“棠棠,如果下节课选位子你一定要选我旁边啊。”
这话方才付书耳已经说过两遍了,宋知棠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付书耳这才放心地回座位上去了。宋知棠坐下来,打算继续再看看自己的成绩,余光却发现陆星野似乎还没转回去,她抬眼,看见陆星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她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还没说谢谢,于是开口:“谢谢。”
陆星野这才回神,他顿了几秒问:“你们要坐哪?”
宋知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她确实也没跟书耳商量过坐哪的事情。听书耳说老徐会按排名依次让学生选位子,她想她这次的成绩怎么样都会比书耳的低,那就可以书耳先选,然后自己再跟过去。
她想了两秒对陆星野说:“还不知道。”
下面两节课都是老徐的课,徐与对这次他们班的月考成绩还算满意,整体说了大致情况后就开始了一月一次的固定项目——选座位。
徐与打开显示屏白板,调出一张编辑好的空白表格,然后对着新出来的成绩单念名字。
前面两个都很果断,直到到了陆星野。
教室里不算太安静,大概还都在讨论位子的事,但一停在他这,至少有十几双眼睛转了过来。
宋知棠也抬起眼看他。
陆星野的视线落在显示屏上,手指圈了支笔在转,松松散散,但看起来好像在思考。
徐与等了片刻建议说:“要不然你就坐那吧。”
陆星野指尖抵住旋转的笔,失笑:“让他们先选吧。”
徐与也不犹豫,开始念下面的名字。
倒是一旁的江一阳反应有些大——他太太太感动了。
天知道他兄弟同桌的这个位子有多难抢,女生大多矜持,即使想坐这个位子也没几个敢表现得明显的,但他前面那几个王八蛋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陈言那孙子,就差把“我想篡位”几个字写脸上了,偏偏这次他确实没考过他!
江一阳满脸欣慰地看向陆星野:“阿野你终于开始考虑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你放心,我排二十五,很快的,到时候到了我提醒你啊。”
“。”
陆星野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问:“你排二十五?”
江一阳嗯嗯点头:“陈言排二十三,你记得等他选完之后再选,他个奸诈小人肯定要抢我的位子。”
陆星野表现得很好说话:“嗯。”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又有几个人选好了座位,江一阳放下心后抬头一看,人有点懵:“不是,还真有女生选你边上这位子啊?”
宋知棠闻言看向讲台,刚刚书耳已经选了座位,她对坐哪没要求,见书耳旁边没人选就低了头,这会儿仔细再看,才发现付书耳选的位子正是江一阳坐的地方。
“卧槽。”江一阳压低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付书耳?她她她……”
陆星野瞥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单纯地想针对你?”
11. 馄饨
选完位置后就是搬桌子。
教室里哐当当一阵桌椅响,宋知棠去了前面帮付书耳一起将桌子搬过来,过道有些乱,一眼过去横七竖八卡了好几张桌子,最后还是边上的两个女生移动位置让出了另一条道,这才解决了交通堵塞。
一路并不顺利,江一阳见状起身帮忙,他刚刚在等他后桌离开,自己的桌子还停在原地,这会儿他接过付书耳的桌子走过去,用脚把自己的凳子勾到后面,陆星野已经把他的座位和宋知棠的座位换好了,见他们过来又伸手把江一阳的桌子拉到后排腾出空间。
看见自己已经搬好了的桌子,宋知棠偏头去看陆星野:“谢谢。”
陆星野正调整刚刚因搬动而弄乱的桌面,听见这句谢谢,他动作顿住抬眼,视线落了两秒突然开口喊了她一声:“宋知棠。”
“嗯?”
陆星野摸了支笔在桌上轻轻点了下,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你知道你跟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宋知棠想了想:“谢谢?”
很好,又多一句。
陆星野忍不住自己先低低笑了声:“对,所以不用谢。”
——所以。
宋知棠没太听出来前后的因果关系,但他本人都说不用谢了那她就不谢了吧,大不了以后陪书耳去小卖部的时候多带点糖给他好了。
“嗯。”
那边江一阳还想着他那个问题:“不是,付书耳你怎么也往后边选啊?你在前面坐的不挺好的?”
付书耳将自己的桌子与宋知棠的对齐,闻言侧身瞥了眼他:“我过来体验一下后排的风景不行嘛?”
江一阳显然不信她这套说辞:“那你怎么不来最后一排?这风景更好。”
想到什么,付书耳有点心虚,不再对着他:“那,那那不是老有人来找陆星野,我怕吵还不行嘛?”
“谁啊?谁啊?我怎么都不知道?”江一阳以为又有哪个他不知道的胆大妹子来找他家阿野了,转头审视起陆星野。
陆星野觑了下眼尾,眼神表示并不想理他。
付书耳奇怪:“那个谁,贺予周啊……他、他不是经常来找你们嘛?”
江一阳的八卦欲顿时烟消云散:“周哥啊,那你要把‘们’字去掉,他是来找我的。周哥和阿野,他们俩以前嘛,是1班的两只王,现在嘛,王不见王,周哥才不找他呢。你知道吗,我才是阿野最好的兄弟,也是周哥最好的兄弟,所以,本人才是那个中心知道吗。”
付书耳懒得听他吹:“那正好,你坐最后一排的话他来找你多方便啊,一喊你一蹦就能出去。”
“得,但是周哥哪吵了?他一天都说不到三句话。”
付书耳没好气:“我是说你吵!”
“……”
换完位置后江一阳少了一堆能说话的人,他又耐不住寂寞,便总去烦付书耳。两个人聊不到三句就能吵吵起来,有时候就拉着另外两个评理,宋知棠肯定是站付书耳的,陆星野大多数时候都不表示立场,但江一阳总觉得他话里话外都在胳膊肘往外拐,于是每次贺予周一过来他就开始朝人控诉某人重色轻友。
而贺予周一出现,付书耳面对江一阳的那些气势就弱了一大截。
时间一长,五个人之间就这样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平芜的天气总反复,又连着下了几天大大小小的雨。尽管下雨,温度却没降,空气里弥漫着闷热的湿。
周末。
方外婆的馄饨店再次开门,前两天店里新安了台空调,客人倒是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尽管店里空间没有那么大,方外婆还是在前面多放了张桌子,摆放的方向和其他桌子并不一样,长边贴着墙,上面还特地铺了张粉白色的小猫桌纸。
宋知棠很早就过来了,早上又下了雨,这会儿小雨停歇,店里没什么人来,她就坐在那张单独排出来的桌子前忙自己的事。
“吱呀——”一声店门被人推开,略有些稚嫩的音色随之响起。
“你们这有什么吃的?”
宋知棠停下笔,转头看去。
走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孩,长得挺好看,但板着张脸,说话时语气不是那么客气。
“馄饨咧。”方外婆摘下沾着面粉的塑料手套起身,“这是馄饨店咧。”
“那我要一碗馄饨。”小孩说着,找了张中间的桌子坐下,不忘嘱咐,“要好吃点的。”
方外婆笑:“好咧。”
桌子已经被擦得很干净了,但那小孩坐下后还是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桌面,然后俯身过去抽了好几张纸,又将桌子擦了两遍。
宋知棠看见他的动作不自觉想起一个人。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小孩擦好桌子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没通,于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好你个陆星野。”
离了些距离,他的声音又小,宋知棠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小孩又一连打了好几遍电话,还是没通,有那么一个瞬间,宋知棠觉得他是想把手机砸了的。
那小孩自顾自地发了一通火,手指重重戳着屏幕又开始打,这一回电话终于通了。
他直接将手机丢桌子上,开的免提。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顷刻间放大,有点熟悉。
“你现在在哪?”
对面像是刚刚才起来,声线微哑,语气显得有些淡,还掺了一点点鼻音。
小孩听着有点生气:“我刚刚去你家敲门没动静,我就找到贺予周这里来了!陆星野你在家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对面没回答他的问题,默了几秒问:“你在贺予周那?”
“没有!”小孩更生气了,“他也不在家!”
那边语气多了些无奈:“那你在哪?”
小孩气呼呼的:“贺予周家附近的馄饨店,我饿了!”
“那你等着,我去找你。”
说完电话就挂了,留下一阵单调又刻板的忙音。
小孩抱着手臂冲手机哼了一声,大概因为最后那句话,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点。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星野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往外面看了半天的小孩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馄饨,站起来朝他招手:“陆星野!”
宋知棠闻声别过脸,隔着玻璃门,对上了门外男生的视线。
外面天色并不好,地上积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洼,远处樟树枝叶的绿看起来也变得模糊,像是多了一层闷暗的滤镜,而穿着黑白校服的少年出现,成了其中最鲜明的存在。
陆星野像是有点意外,愣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走进来。
“宋知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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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外婆停下包馄饨的手,转头去看宋知棠:“知知你认识啊?同学咧?”
宋知棠回了声嗯,又对陆星野说:“我外婆。”
陆星野没犹豫:“外婆好。”
于是方外婆看着他弯起眼来:“好好,还没吃饭咧吧?吃馄饨吗?”
“好啊。”
陆星野道了谢后绕到刚刚喊他没得到回应就生起闷气来的小孩对面坐下:“路星许。”
略带严肃的语气让路星许的闷气泄了一个口子,他凶巴巴地抬起头质问道:“陆星野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陆星野说:“……我又不知道你来,那时候我还在睡觉,没听见。”
见他嘴角还有汤汁,陆星野伸手抽了张纸递给他,问:“你怎么出来的?林、”他顿了下,改口说,“你妈知道吗?”
路星许接过纸巾抹了把嘴,声音有些含糊:“呜她不知道,她忙着跟爸吵架呢,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陆星野下巴朝他抬了抬,“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赶紧回去。”
听见这话,路星许把纸往桌上一扔,又生起气来:“才不!我来这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找贺予周的!”
这话就有点前后矛盾了,陆星野眉梢微微一挑:“你是觉得贺予周会理你?”
路星许又把自己闷起来不说话了。
“行。”陆星野点开手机调出微信,把一段聊天记录怼到了路星许面前。
小孩睁大眼睛,抬手就要去抓他手机,陆星野眼疾手快地一躲,收了回来。
“陆星野你不讲武德!!”路星许急了。
陆星野看他这样,轻轻笑:“行了,明天我会去你家的,你的生日礼物呢我也准备好了,还是说你今天就要跟我回去拿?”
一句话又轻易地把火灭了,路星许扬起下巴,声音小了很多:“那、那凭什么你叫我跟你回去我就跟你回去,哼,秦叔要来了,我也要回家了。”
路星许跳下去,站在地上看了眼陆星野,又扭头去看宋知棠,突然出声喊了句:“姐姐再见!”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成功让其他三个人都看了过去,宋知棠怔愣住,她手指还圈着笔,然后就这样下意识地抬手朝那小孩挥了挥:“嗯,再见……”
于是路星许心满意足地拉开门走了。
“。”
方外婆倒是笑眯眯的,大概是觉得能主动跟她外孙女讲话的都是讨人喜欢的乖孩子,她端着馄饨出来,边说:“小孩子可爱咧。”
陆星野连忙起身主动接过来,“是,如果脾气不总那么大的话。”
“小孩子嘛。”方外婆说,“小野是吧,不够再跟我说,我给你再做咧。”
陆星野点头:“够的,谢谢外婆。”
方外婆笑:“谢啥,要是喜欢啊你就常来。这好吃咧,我家知知从小就喜欢咧。”
“好,那我常来。”
听见这句,宋知棠眼睫动了下,她偏过头,看见男生和老人家说话说得融洽,眉眼间带着点笑,好看而惹眼。
……
最后到底是没拗过方外婆的热情,陆星野两碗馄饨的钱都没给出去。
他要离开的时候,方外婆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对宋知棠说:“知知呀,要不你也先回去咧?快要下雨咧。”
12. 名字
平芜2018.9.13中雨
他说,我能养吗。
/
天色确实越来越差,这样的天气应该也不会再有太多的人来了。
宋知棠应了一声,将自己写了一半的卷子折起来,和笔一起收进书包。
店门刚拉开一条缝,陆星野便停住,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侧过身回头等宋知棠一起出去。
外面空气潮湿却依旧闷热,氤氲到皮肤上的感觉并不舒服。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小段路,陆星野突然开口:“如果我经常来,你外婆不会次次不收钱吧?”
“嗯,我同学她都不收钱。”宋知棠说。
“那怎么办?”陆星野顿了一下,语气听起来挺纠结,“不然我把钱转给你?”
原本宋知棠想说你可以不经常来,但她又想到他刚刚吃馄饨好像吃得挺开心的——或许他也很喜欢吃馄饨?那自己这样说貌似不太好。
于是她想了几秒说:“那我让我外婆下次收你钱?”
这个问句让陆星野又有点想笑:“好啊。”
说话间已经穿过了一条弄巷,再往前左拐就能看见居民楼了,但看陆星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宋知棠问他:“你不回去吗?”
陆星野说:“嗯,我去贺予周家拿点东西。”
宋知棠奇怪:“你弟弟不是说他不在家吗?”
陆星野笑:“是不在,但是我来之前去找他拿了钥匙。”
到了居民楼楼底,宋知棠侧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块的杂草又长高了些,叶子被先前的雨打得有点蔫,还有水滴顺着垂落的方向下滑坠落,一派杂乱无章,导致看得并不清彻。
陆星野说:“好像在。”
宋知棠看向他。
陆星野对上她的视线:“在看猫吗?它好像在。”
“喵呜——”
橘猫依旧窝在最开始的那个角落,听见动静,橘猫的脑袋动了下,看见是宋知棠,它立即挪动身体站了起来,朝她又轻轻叫唤了一声。
宋知棠卸下半边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只剩小半包的猫粮,蹲下去倒给它。
“感觉又瘦了点。”陆星野看着那猫。
宋知棠眼睫微垂,很轻地嗯了声。
确实是又瘦了,而且这栋居民楼也有不少家养的猫,平时她留的那些猫粮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吃到。
陆星野的目光轻轻移到她身上。
他看得出来宋知棠是真的很喜欢猫,也是真的挺想养的,但可能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或者阻力导致她想却不能。
他半蹲下去,瘦白匀长的手指落在橘猫的脑袋上,思忖着很轻地揉了两下:“我能养吗?”
宋知棠愣了愣,转头去看他。
有些意外他想养,毕竟平时能看出来他是有洁癖的,也有些意外他这样问,因为这其实并不能算她的猫,她顶多就是经常过来看它,如果他要养,完全不需要问她。
她这样想着,于是视线就无意识地在陆星野的眼睛里落了好几秒。
两人中间其实离了点距离,但这样一看好像又有些近,陆星野先别开眼,轻声说:“我可以经常带它过来的。”
“可以吗?”宋知棠问。
“可以。”想到什么,陆星野说:“它有名字吗?”
宋知棠摇头。
“那要不你给它取一个?”陆星野下巴朝猫微抬,“现在好歹也是只有主人的猫了。”
宋知棠看他,有些迟疑:“我来取?”
“嗯,你来吧。贺予周家那只白色的博美叫小白。”陆星野忍不住笑,“我取的。”
所以要让他来的话,这只可怜的小猫就要叫小黄了。
但显然宋知棠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想了想,语气带着点询问:“那叫它小黄?”
陆星野手指微顿,看了她两秒,视线转向猫,语气试探:“小黄?”
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什么,埋着头的橘猫突然抬起脑袋冲他发出一声类似抗议的叫。
陆星野点头,睁眼说瞎话:“看来它也挺满意的,那就小黄了。”
小黄朝他龇龇牙。
“这么凶。”陆星野轻轻笑,“也好,这样你另一位主人就不用担心我会欺负你了。”
宋知棠看了他一眼,白皙的指腹伸出去轻轻触上小黄的耳朵,“小黄。”
与对某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小黄温顺地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陆星野倒是没在意,反而腔调懒懒的:“怎么办,你好像也不能欺负我了。”
这一天天气不太好,但此时宋知棠看着一人一猫,觉得偶尔那点坏天气带来的坏情绪可以忽略不计。
……
今天方锦华发消息说晚上不用等她吃饭,饭前宋巍时临时接了个电话也出门了,于是晚饭就只有方外婆和宋知棠两个人吃。
方锦华回来的有点晚,她推开门进来就喊了宋知棠一声,宋知棠放下笔从房间里出来。
“知知,那个……诶?”方锦华回头没看见人,有点奇怪地探身出去,“柠柠进来啊,怎么还拘谨起来了?”
宋知棠看见沈时柠的时候愣了一下。
方锦华解释说:“柠柠她爷爷前两天摔了,挺严重的,她爸就带着他来平芜这边的医院看,今晚柠柠就在我们家住一晚。”
宋知棠点点头:“嗯。”
沈时柠看了她一眼,别别扭扭道:“宋知棠,你房间在哪呢?”
宋知棠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是啊,别在这站着了,去房间玩吧。”方锦华说着,问宋知棠,“你外婆呢?”
宋知棠说:“外婆睡了。”
方锦华往里面看了看,放轻了声音:“那你爸呢?”
“出门了。”
“……知道了。”方锦华冷笑了一声。
当初宋知棠离开要来平芜的前一天,沈时柠和她闹得是不愉快的,她当时生了很大的气,宋知棠去找了她几次她都没理,到最后连送都没去送她。
沈时柠这会儿慢吞吞地走进宋知棠的房间,四下打量了几眼。
书桌上摆了几本教材和两三张写完的卷子,压在卷子上面的是一本打开的本子,旁边横着的笔的笔盖还没合上,显然是刚刚写到一半被叫出去了。
沈时柠很早之前就知道宋知棠有那么一本本子,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字却很少,很是无趣,偏偏她这个姐妹还说这是医生让她写的日记本。日记本是这样的吗?这明明是无聊到底的绘画簿!
就是摊开在那放着她都懒得看——好吧,她还是扫了一眼。
然后——
“你这写的谁?”
沈时柠指着上面的字,睁圆眼睛看她。
宋知棠说:“一个同学。”
“男生?”
“嗯。”
“叫什么?”
“陆星野。”
“长得帅吗?”
“嗯。”
“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照片。”
宋知棠摇摇头:“我没有。”
看见沈时柠实在想看的表情,她想了想说:“不然我画给你看?”
沈时柠下巴往桌子上抬了抬:“那你画个我看看。”
于是宋知棠真拿起一支铅笔开始画。
这期间方锦华敲门进来过一次,沈时柠眼疾手快地拉了张卷子盖住宋知棠的本子,方锦华把苹果分给她们叮嘱吃完早点洗漱休息,两人表示知道了。
直到沈时柠慢悠悠将苹果啃完,宋知棠才画好。
她移开笔尖自己看了片刻,觉得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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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意思,于是又拿过一支红色铅笔,在她画的人手腕上细细地描出了一根红绳。
“……”
沈时柠脸上是大写的无语,“所以,这是为了增加辨识度?”
她有点理解不了:“这个什么什么野的是不是有对象了?不然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宋知棠的视线在那点红色上落了几秒,突然想起来陆星野最开始说的那句“这是我保命的东西”,虽然看江一阳他们的反应,这句显然是玩笑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起来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她放下笔,把本子推给沈时柠:“没有的。”
“宋知棠?”沈时柠指着她画的东西,用发指的语气说,“你就给我看这玩意儿?”
本子上画着一个Q版的小人——短发大眼睛,校服篮球红绳,边上还躺了只小黄猫。
沈时柠懂了:“宋知棠你就是为了画猫吧?”
“……”
“算了,你给我看看他的朋友圈,虽然我听说很多帅哥都不爱发自拍。”
她刚刚进来就发现了桌角的白色手机,很是欣慰。
宋知棠:“我没有他的微信。”
“你们连微信都没有!?”沈时柠简直恨铁不成钢。
对视片刻,沈时柠摆摆手:“欸,算了算了。”
她勉为其难地打量起她的画。
其实她并不觉得宋知棠和这个男生会有什么关系,毕竟她们认识很久了,她对宋知棠的情况还是了解一点的。不过这个谁倒是能利用一下,说不定就能帮到她姐妹呢。
“我看啊,以后你这本绘画簿干脆就叫那个谁的观察日记好了,他这个对象挺好的,别的不说,但肯定比猫好。”
说起这个沈时柠就生气:“你之前那个医生不是说让你多观察记录身边的人吗,你说你老盯着猫画干嘛?”
她一生气就喜欢连坐:“不过那个医生多半也是个半吊子,还收那么多钱,一点效果都没见着!”
宋知棠说:“你别生气。”
沈时柠说:“我生气!那天要是我在场,我肯定得给你那小同桌来上几巴掌,真的是气死我了!”
宋知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提到以前的事时柠还是会生气。
她想到以前外婆总跟她说的一句话——会过去的,生活总会越过越好的。
“过去了的。”
沈时柠瞪她:“过去什么过去?凭什么过去?我最好的朋友都被她们欺负走了,我还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继续跟她们当相亲相爱的好同学吗?想屁事!”
宋知棠说:“我也欺负了她们的。”
沈时柠:“那是她们活该,你又没错。”
她想起什么,继续说:“不过这些天我倒是弄明白宋词为什么要害你了,你还记得陈叙吗?”
宋知棠没说话。
沈时柠以为她不记得了:“就是那个很高,虽然有点黑,但是长得挺帅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那个。”
宋知棠其实记得,但她总觉得她记得的跟时柠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陈叙明明长得很凶,经常打架,还总是过来把她的作业册推倒。
宋知棠问:“他让她干的吗?”
“哎呀什么鬼?你还以为你那好同桌是被迫的吗?当然不是,是宋词她也喜欢陈叙,没想到吧?”
“为什么?”
“陈叙喜欢你啊。”沈时柠边回忆边说,“陈叙确实是挺喜欢你的,当时你走后学校都传是你欺负的方妍她们,他不信,有一天就带着他那群小弟把方妍她们堵了,逼她们说实话,还帮你澄清了,并且还恐吓她们说以后要是再这样欺负人就别怪他不客气,反正他是混混,女生照样打什么的,把方妍她们几个吓坏了哈哈哈。”
13. 转科
宋词在还是她好朋友的时候,其实对她是很好的。
乌夷地方太小,导致小学初中高中都差不多是同一批学生。那个时候女生多少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小团体,只有时柠和她是个特例,但稍有不同。时柠虽然脾气有点大,但为人是很大方和仗义的,而且她爸还是学校的老师,所以其实她哪个小团体都能融进去,除了方妍她们几个,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方妍仗着她爸是校长每天都趾高气昂的,时柠很看不惯。
她不一样,她不是本地人,算是外来的。而且她不爱说话,除了跟她家住得比较近的时柠,很少有人主动和她搭话。
高一的时候分座位,她和时柠并没有被分到一起,宋词成了她的同桌。
宋词也不爱说话,但宋词的不爱说话是因为内向,而她的不爱说话只是因为情感认知障碍导致的不会表达。
用时柠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哑巴被分到了一起。
但时间长了,宋词跟她说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宋词会把零食分她一半,会夸她画的画好看,还会冒雨去给她买生日礼物……
一直到她的桌肚里开始出现死虫子,其实她是不怕的,只是有点心疼被弄脏的课本。有一天中午她回教室拿忘带的卷子,刚好撞见往她桌子里塞东西的宋词。
她看见了,是一只拿纸包住的死老鼠。而宋词,在哭。
她不太明白,宋词说,是方妍她们几个逼她这么做的。
她信了。
之前她不知道是谁做的,就把“证物”先留了下来。她想,就算她不怕,但课本是脏了的,那个人总得道歉。
但没想到,方妍她们还欺负宋词。于是那天下午,她把她那些天在桌肚里收到的所有东西全都还给了方妍她们。
然后教室就乱了。
校长办公室里很多人都在哭,她又不一样,就跟当年外公葬礼上那样,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哭,也哭不出来。
事情闹得有点大,时柠那两天生病请假了,知道后直接跑来学校要找他爸调监控,可被她拦下了。发生那件事后她看过心理医生的事情也被人传了出去,方锦华已经决定给她退学离开乌夷了,但这件事跟时柠没关系,她爸爸还得在学校工作,不能跟她一样。
她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宋词跟她说的和在办公室说的会是两套说辞,明明是她和宋词更要好一点,可最后宋词还是站到了方妍那边。
时柠那时候觉得她还在护着宋词,生了很久的气。
她和宋词早就不算朋友了。
现在再次提起来,其实她觉得这些事好像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想到还有她不知道的,比如原因,比如陈叙。
而且明明她和陈叙都没有什么交集,她之前也不太喜欢他。
“但是虽然他挺喜欢你的,但这个人还是不太适合你。”沈时柠摇摇头,“不行,你们不行。”
她余光扫到什么,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俯身过去把桌上的几张卷子抽出来,看了几眼后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不是吧?宋知棠,你别告诉我你选的是文科?!”
“你还记不记得你物理竞赛是拿过奖的啊!”沈时柠要被她气死了,“你你你简直是辜负了老沈的一片苦心啊!”
宋知棠目光跟着落在那几套试卷上。
她今天写了一天了。
是不大顺利的。
其实她一开始没有要选文科的意思,只是宋巍时和方锦华一致认为女生更适合学文科,所以入学的时候为她选的也是文科的考试。
可她觉得她应该是不太喜欢文科的。
宋知棠垂落的眼睫轻轻动了下,说:“时柠,你说如果我想转科的话,我爸妈会同意吗?”
“转!”沈时柠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你是不知道,自从我学了理科之后老沈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还拿我跟你比,你要是不选理的话那我岂不是白听了这么久的念叨?亏死了,老沈也要惋惜死了。”
“嗯。”
宋知棠的想法坚定了一些。
……
周一的气温骤降。
外边天色阴黑,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闷雷。教室里的长条灯很早就开了,却在此时显得有些惨白。
早读结束,付书耳从桌肚里摸出来两个娃娃挂件,把其中一个放到宋知棠的桌上。
“喏,棠棠这个是你的。”
宋知棠低眼一看,是一只黄色的小猫娃娃,“给我的?”
付书耳:“对呀,前天晚上我在商城遇见贺予周和江一阳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去征战了娃娃机。”
“我,是我,我功劳最大!”江一阳听见了立马邀功。
付书耳翻了个大白眼:“明明都是贺予周抓的,我们三个人里就你最没用了。”
江一阳:“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战术知道吗?娃娃机都是有机制的,我要不输那么多次,你们怎么能抓得到这么多?”
付书耳懒得理他,继续和宋知棠说:“棠棠我跟你说,贺予周可会抓了,指哪个就能抓到哪个,然后我们就抓了五个,一人一个。”
“我的是小兔子,贺予周的是小老虎,你的原本我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贺予周就给你抓了只小猫,还有江一阳的是只小狗。”
她往后面看了看,想笑又忍住的表情:“棠棠,你知道陆星野分到的是什么吗?”
宋知棠本来是偏着脸看她,听见这句,眸光也朝眼尾瞥了一下。
陆星野在补觉,他睡觉的时候总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头埋在臂弯里,虽然微微偏了些脸,还是只能瞧见一点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和一截后颈。或许是灯光的缘故,那一截从黑色校服衣领里延伸出来的后颈看起来有些苍白。
天气太冷,他惯常撸起的袖子放了下去,将几乎整只手都包了起来,只露出几根瘦白的指节。
瞧起来挺冷的。
“小美人鱼。”付书耳弯起眼,忍不住先回答了,“江一阳选的哈哈哈。”
“明明是睡美人。”江一阳纠正她。
付书耳坚持:“就是小美人鱼。”
江一阳据理力争:“那个娃娃都没有尾巴,哪来的美人鱼?”
付书耳:“这个问题我昨天已经给你解释过了,那是小美人鱼在陆地上的形态。”
江一阳:“美人鱼还能变身喽?还分两个形态。”
付书耳:“没错啊。”
江一阳:“不可能。”
付书耳:“因为你蠢。”
宋知棠垂眼看着手心的小猫娃娃挂件,心里突然多了些犹豫。
“怎么了?棠棠。”付书耳注意到她,问,“你不喜欢这个吗?那我跟你换。”
宋知棠回神,摇摇头,低声说:“没,我很喜欢。”
她将自己的书包从桌肚里拉出来一点,把娃娃挂了上去。
付书耳也把自己的挂上书包:“那天太晚了,不然我肯定就去找你一起来玩了。”
她想到什么,语气兴奋起来,“听说那边还有鬼屋,我好想试试。”
“鬼屋多没意思,还不如边上的游戏城好玩。”江一阳接过话茬。
付书耳扭头:“江一阳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江一阳挺直腰:“开玩笑,我会怕?”
“你肯定就是怕了。”
“那我们下周末就去比比,看看到底是谁害怕。”
……
大课间的时候宋知棠还是去找了徐与,她打算先问问再跟付书耳他们几个说。徐与有些意外,告诉她转科的事情有点麻烦,他还需要上传给教务处,而且他们年级组的老师也是要商量的,最后还提醒她要考虑清楚。
江一阳是最先发现陆星野不对劲的,他转笔的时候不小心把笔盖甩了出去,好巧不巧撞在了陆星野曲起的手臂。但某人竟然没醒,他想到什么,不太确定地又碰了碰陆星野的手臂:“阿野?你不会又病了吧?”
宋知棠进来就听见这一句,她关上门视线落向他。
埋在桌子上的脑袋这才动了下,陆星野手掌搭上后颈缓慢起身,眉眼带了些没睡饱的懒倦,哑声说:“不是,昨晚没睡好。”
他脸色确实还好,于是江一阳放心怼他:“请问你什么时候睡好过?说吧,昨晚又卷到了几点啊?”
宋知棠收回眼,付书耳见她从外面回来问她去哪里了,她说去老徐办公室问了些问题。
窗外酝酿了大半天的雨终于下了起来,瓢泼大雨溅起漫天的雨雾,从缝隙里透进来的风都潮湿冰凉。
雨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傍晚。
陆星野看起来好像还是生病了,宋知棠被喊出去的时候这样想。
办公室里还是开着空调,低凉的空气让刚进来的宋知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徐与拿一次性纸杯倒了杯热水给她。
他说:“主任的意思是让你再考虑一下,如果你确认考虑清楚了可以来找我拿转科申请表。但是理科班那边现在的教学进度实话说还是有些快的,最好先了解了解再做决定。”
“嗯。”宋知棠点头,“谢谢老师。”
徐与还是觉得可惜,但不得不承认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是很强的,理科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宋知棠离开的时候又找徐与要了几个一次性纸杯。
“今天好冷啊。”付书耳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头,下巴埋进去,看见宋知棠手里的纸杯,她有些诧异,“棠棠你找文姐拿的吗?”
宋知棠说:“不是,老徐那里的。我一起给你接吧。”
付书耳起身:“我自己来吧。”她想到什么,对后面趴着的那个道:“喂陆星野,你要不要喝点热水啊?”
宋知棠转头去看他。
陆星野的脑袋偏了下,然后缓缓从臂弯里抬起脸来。他的脸色有点白,眼尾恹恹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喝这杯吧。”宋知棠将手上已经接好的那杯热水递给他。
陆星野垂眼,目光在纸杯里的水上顿了几秒,伸手接了过去。
“嗯。”
他抿了一小口后就将纸杯握在手中,眉眼懒怠怠的,没有继续要喝的意思。
后门突然被人撞开,一股冷风倏地灌了进来,江一阳拎着一包白色塑料袋飘进门。
“这么巧。”
他身上还留着从外面沾的潮气。
塑料袋稀里哗啦一阵响,江一阳从里面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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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两包感冒药,拍在陆星野的桌上:“昂,周哥说这种是甜的。”他下巴往他手上示意,“正好就着水喝了。”
江一阳觉得他喊陆星野公主不是没有道理的。江一阳和某位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可太清楚他生病的时候有多难伺候了。
对于吃药,这位少爷丸状的说咽不下去,末状的又嫌苦,总之是不吃;对于喝水,这位少爷一年四季只喝凉水,稍微热一点的水都不碰,总之是专一;
偏偏某人的身体还不抗造,江一阳总结:弱还作死,纯属活该。
宋知棠走过去将门带上,转身问江一阳:“你要喝吗?”
她总共拿了四个杯子,正好一人一杯。
江一阳觉得他得给某人先做个表率,于是嗯了声:“喝。”
饮水机再次运作,宋知棠又接好一杯递给他。
陆星野眸光朝眼尾偏落,热水有些烫,所以加了点冷水,但开始过烫的水还是将女生白皙的指腹氤得泛红。
他仰头把纸杯里的水喝完,伸手连袋子带药一起捞过来,胡乱塞进桌肚:“我回去再吃。”
……
第二天陆星野没来上课。
江一阳说他在家养着呢,过两天差不多就好了。
这天徐与又找了宋知棠两次,周三上午宋知棠递交了转科申请。
知道宋知棠要转科的事的时候付书耳有一点小小的难过,表示自己还是会经常过去找她玩的,她也不能忘了自己。
宋知棠说一定,还送了一副小兔子的画给她。
但江一阳说的两天有点久,一直到周五陆星野也没出现。
周五下课下得早,宋知棠叫住江一阳问他陆星野家的地址。
“也不知道他起不起得来给你开门,要不我干脆把他家密码也给你吧。”这样说着江一阳还真在写好了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下面添上了六个数字。
宋知棠其实想说不用的,但江一阳速度太果断了,她把话咽了回去。
江一阳撂下笔,手伸进陆星野的桌肚里摸索起来,片刻后从里面掏出来一包熟悉的白色塑料袋。
“我就知道他不会吃。”
江一阳把药和便签一起塞给宋知棠,说:“我觉得他应该比较听你的话,要不你试着让他把药吃了吧,都几天了都。”
宋知棠问:“他从来不吃药吗?”
江一阳顺着回忆想了想,肯定道:“反正感冒药是没见他吃过,但是其他药……哦止痛药小时候倒是没犹豫过能一口闷。”
-
便签上的地址是一栋独立带了花园的小型别墅。
宋知棠站在外门口按了两声门铃,并没有人应。她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大门是开着的,她又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对着江一阳给的号码拨了过去。
好一会儿过后宋知棠以为打不通,正要放下手机时漫长刻板的滴音突然停止。
“喂?”
男生声音倦懒沙哑。
“陆星野。”宋知棠想起江一阳的话,语气缓慢,“你能起来吗?”
对面安静了片刻:“等一下。”
大约两分钟后,陆星野出现在视野里。他额发有些乱,穿了件白色的长袖上衣,没什么图案,干净单调。
走近宋知棠看了眼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病恹恹的苍白。
陆星野打开门让她进,问:“来看猫吗?”
“不是。”
老徐说她的转科申请周末就会有结果,下周一就能去新班级,可是这件事她谁都说了,就差陆星野没告诉了。
宋知棠说:“来找你的。”
闻言,陆星野半垂着的眸子抬起来:“嗯?”
不怎么宽的石子路一直通到里门,能看见里面落地窗角放着的猫爬架,旁边还有一处干净精致的猫屋。宋知棠的目光在那处顿了顿。
“直接进吧,不用换鞋。”陆星野往客厅里扫了一圈,“小黄应该在外面玩,它这两天对花比较感兴趣。”
他说着笑了下,“你过来不会是老徐让你跑腿了吧?”
宋知棠卸下背后的书包,在里面找起什么。
陆星野看着她的动作,眉梢微动,以为真有卷子,片刻后却瞧见女生从书包里拿出来一袋药。
怪熟悉的。
宋知棠把药放到茶几上,说:“江一阳说你没吃药。”
“……”陆星野抬手蹭了蹭鼻子,“吃过了。”
宋知棠想起来什么,把药往他那推了推,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来三颗橘子软糖给他:“我带糖了。”
陆星野视线落在她手心的糖上,愣了两秒后低轻地叹了口气:“不是怕苦。”
他把那三颗糖接过来,“就是要吃的话会有点麻烦。”
宋知棠疑惑地看着他。
陆星野说:“我好像对感冒药过敏,但也不是对所有的,所以如果要吃的话会有点麻烦。”
对上宋知棠的目光,他散漫地笑笑:“放心吧,我都习惯了,这种小病不吃药也会好的。”
“话说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吃药吧?”陆星野又说。
宋知棠收回视线,停了一会儿说:“不是。”
14. 微信
客厅安静一瞬。
“我交了转科申请。”宋知棠的目光微垂,落在面前咖色的茶几上,声音下意识的有些低,“下周就不在六班了。”
陆星野坐在沙发边角,这个位置让他一条腿能够别出茶几外,另一条腿只能曲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膝盖远高出来。他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这句话出来他看见宋知棠转过脸看他,表情像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陆星野解释说:“江一阳跟我说了。”
他看着她,眉眼带上些惯常有的笑:“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件事的?”
宋知棠嗯了一声:“他们都知道了,我以为你还不知道。”
“下周什么时候走?”
“周一。”
陆星野顺着她的话点头:“还好,差点以为我回去就看不到你了。”
所以周三那晚他才拜托阿姨去多买了点不同类型的感冒药,看了很久成分拿了一包先试了一点点,但结果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他还是过敏了,不然好得应该能再快点。
宋知棠看了他片刻,说:“不会的。”
“嗯,不会。”也不知道是谁在安抚谁,陆星野的声音放低,似乎能把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情绪褶皱给抚平,“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宋知棠缓慢地嗯了一声。
“到时候我帮你搬桌子。”陆星野说,他直了点身,后背往沙发里陷了陷,又问,“对了,有写完了的数学卷子吗?”
宋知棠闻言从书包里挑出来一张她今天刚写完的。
陆星野接过卷子,正反扫了一眼,女生的字工整清秀,字体是标准的簪花小楷。
他把卷子合拢放到一边,抬起眼来看她,见她丝毫没有开口问他要做什么的意思,不禁想笑:“不问问我要干什么吗?这么放心我?”
宋知棠说:“放心。”
陆星野笑:“好,不过我得过两天再还你。”
“嗯。”宋知棠低头看了眼时间,起身,“那我走了。”
陆星野这里和她家是同一个方向,她还是可以直接乘坐235路公交。
公交车刚好到站,宋知棠刷卡上车,在最后排坐下后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她拿出来——
通知栏显示收到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月涌大江流:我是陆星野。]
宋知棠先是怔了下,随后想起来刚刚在门口她给陆星野打过电话。
陆星野的头像是只有半页的书,书缘倾斜将整个正方的框分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其他地方是黑色,只有书页是白的,上面写了句看不太懂的德语。
移开视线,宋知棠将备注输进去,点了同意。
[你已添加了月涌大江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退出聊天框,又发现陆星野拉了个五人的群聊。
「群成员:陆星野,zz,书耳,后羿射日,HYZ」
群里很快有消息跳出来。
【后羿射日】:(什么情况.jpg)
【后羿射日】:@月涌大江流,好点了没啊?
【后羿射日】:我们约了明天去鬼屋,阿野你行不行啊?
【陆星野】:没问题。
【书耳】:我去查了,那家鬼屋里面是有两个单线任务的,@后羿射日江一阳我们俩一人一个,谁输了就要请全部人喝奶茶,来不来?
【后羿射日】挑战我?
【后羿射日】来就来,谁怕谁啊,我要输了请两杯
【书耳】:我没意见,你就等着请客吧
【书耳】:那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半在华悦商城见?
宋知棠回了句好。
消息滚动得很快。
【后羿射日】:这么早??
【后羿射日】:(瘫.jpg)
【后羿射日】:十点吧十点吧,太早了阿野肯定起不来的
【陆星野】:?
【书耳】:江一阳你是以为大家不知道其实真正起不来的是你吗?
【书耳】:不过棠棠你家是不是离得有点远啊,那还是十点好了
宋知棠点出键盘打字:
【zz】:都可以的
【书耳】:也是,我们棠棠一看就是不会睡懒觉的乖学生,不像某些人
【后羿射日】:?不带捧一踩二的哈
【书耳】:不好意思,说错了,应该是不像某个人
【后羿射日】:……
群里就差一个人还没说话了,于是江一阳开始疯狂艾特贺予周。
手机再次振了两下。
宋知棠低头。
【HYZ】:有事。
【后羿射日】:好吧,那我们四个去喽,周哥你要结束得早的话就来找我们
【月涌大江流】:十点吧
陆星野单手回完,俯身将打开的猫罐头放到小黄面前,小黄两只爪子抱住罐头就往猫屋那边扒拉,翻脸比谁都快。
他给气笑了,也不管它,稍稍朝前抽过茶几上的卷子,目光落在上面缓缓扫过几道大题,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调出微信自带的相机,对着他挑出来的两题拍了张照片发出去。
-
周六早上下起了小雨。
因为离得确实有点远,宋知棠九点多一点就从家里出发了。
路过馄饨店她进去跟方外婆说了一声,外婆笑着连说好,问她钱够不够,说着要给她拿钱。
宋知棠以前寒暑假的时候会去家附近的书店帮忙,书店老板对她挺好的,给的工资也可以,那些钱全被她攒了起来,所以她自己身上是有点钱的,平常出去玩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没要外婆的钱,说自己有的。方外婆没坚持,说那先帮她攒着。
雨淅淅沥沥地下,离商城只剩一站的时候彻底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宋知棠盯着玻璃上雨珠汇成的一股股水路,外面视野模糊。
她听见了天边几声隐隐的雷响。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五人群里——
【书耳】:你们出发了吗?
江一阳总是第一个秒回:
【江一阳】:没有,雨也太大了点吧
【书耳】:别说还打雷,我爸妈都不肯我出门了
【书耳】:@zz@月涌大江流,棠棠你们呢?都没出来的话要不我们就约晚点吧
【书耳】:(大哭.jpg)
【书耳】:江一阳就怪你,要是约的九点半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江一阳】:??我哪知道天公这么不作美
【江一阳】:那晚点呗
公交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宋知棠迅速回了句好,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拿起地上的雨伞起身下车。
又湿又冷的空气在车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伞面撑开,雨水打在上面便沿着伞缘往下落成了一圈水帘,宋知棠压低雨伞快步跑向商城。
群里的消息还在滚动,宋知棠把被雨打湿了些的头发散开,看见陆星野在她发的好字后面跟了句好。
她往商城里面走,想找个地方先坐一会儿。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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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棠。”
突然有人喊她。
宋知棠朝声音处回头。
——陆星野从商城门口走进来,收拢起的折叠伞垂落在身侧,还在往下滴着水。
宋知棠有些意外,看着他慢慢走近。陆星野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直接拽到了头,虚虚掩在他的下颌骨上。男生身高腿长,这样的穿着显得十分好看,感受到他身上沾染的雨汽,她缓慢地眨了下眼。
“你不是说要晚点来吗?”宋知棠问。
“嗯?”陆星野奇怪,“谁说的?”
宋知棠说:“你在群里说的好。”
陆星野嗓音带上点笑:“好像有人也回的好但比我还先到?”
宋知棠才想起来自己回的也是好,但自己是离得远所以才出门早,但陆星野的家离这很近,根本不需要那么早过来,照他到的时间算,也就是说他是在大雨的时候出的门。
陆星野看了她片刻,大概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解释说:“我感觉会有人先到,所以干脆也过来了。两个人应该要比一个人待着好点。”
宋知棠问他:“你的病好了吗?”
“差不多了。”陆星野把衣领拉下来一些,脸色确实看不出来什么了,“他们还没来,那我们先逛逛?”
宋知棠:“好。”
这种天气下商城里人不是很多,付书耳说的鬼屋在五楼,但人还没来齐,于是两人先去了旁边的游戏城。
这里相对热闹一点,受众也是最广的,多数都是中学生。陆星野兑了一百个币,用黄色的小币篓提着过去问宋知棠想玩哪个。
宋知棠看着他手上装得满满当当的币篓,视线顿了顿:“这么多?”
陆星野跟着扫了眼:“没事,我们先玩,实在用不完的话就留给他们。”他笑了声,“江一阳不是说要玩吗?”
也对。
宋知棠点点头,视线开始在游戏厅里找寻。她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偶尔几次还是时柠以前带她一起的,所以她玩过的项目不是很多。这里空间大,游戏机器更是多,她的目光在最前方角落的投篮机上停顿了几秒,继而移开转向斜对面的电子模拟赛车。
“赛车,可以吗?”
陆星野点头:“当然可以。”
模拟的汽车机器靠着墙摆成一排,陆星野往其中一个机子里塞了四个币,示意宋知棠可以上去了,自己坐上了旁边那台。
这种赛车可以选择单人模式或者双人竞赛,陆星野偏头,瞥见宋知棠选择了单人模式,手指跟着按上扭键,双人PK的画面跳转到单人竞速。
他手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赛车款式,视线一边往宋知棠的屏幕上看。
那边已经开始了,宋知棠好像压根就没选车型,用的是最经典的普通赛车,倒计时结束,她盯着屏幕操纵方向盘丝滑地避开障碍物和其他车,稳稳开在最前面。
结果没什么悬念,陆星野收回视线,搭在选择键上的手指这才动了一下。
宋知棠结束了去看他,见他的机器屏幕停留在模式选择页面,“你还要玩这个吗?”
陆星野从边上的币篓子里又抓了四个币出来,问她:“你还想玩吗?”
宋知棠:“那再来一把?”
于是陆星野倾身过去往她面前的投币口塞币,男生的指节瘦长又白净,距离拉近,浅淡的青柠气息漫了过来,宋知棠眼睫很轻地动了动,眸光往上落到男生的侧脸上。
她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陆星野。”
陆星野偏过头:“嗯?”
宋知棠说:“我们比赛吧。”
15. 涟漪
平芜2018.9.20大雨
当时不知道什么感觉,我认为我应该是想跟他比赛的。
他输了也没有不开心,反而笑着问,还来吗?
他说,只要你想,就可以。
/
陆星野稍稍愣了一下,收回手直起身,“好啊。”
青柠的味道又浅又淡,离远了散去感觉又很明显,宋知棠看了他几秒,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屏幕上。
但旁边迟迟没传来投币的声音,她又看过去,见陆星野已经选好了双人模式,她这才想到什么:“你刚刚没玩吗?”
陆星野按下确认键,“不是,刚刚在看你玩。”他偏头,“很厉害。”
宋知棠说:“我会玩这个。”
“以前玩过?”
“嗯,只会这个。”
这次陆星野挑得很快,一辆全蓝的敞篷跑车,而宋知棠还是那款经典红色的方程式赛车。倒计时开始,陆星野又瞥过去一眼,问:“喜欢红色?”
宋知棠摇头:“不是,这个颜色比较显眼。”
陆星野低低笑了声:“确实。”
游戏开始,两人同时踩上加速,一红一蓝两道颜色瞬间脱离车群,不相上下的持平在最前方。
两辆车几乎每个阶段都是并肩的,最后红车以微弱的优势拿到了第一。
第一局宋知棠险胜。
陆星野松开手,“输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开心,反而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他往后靠,坐姿松松散散的,笑的也疏懒:“还来吗?”
宋知棠:“嗯。”
也不知道谁先玩上瘾的,两个人又玩了好几轮,第一完全被他们包揽,每次都相差不多,难分伯仲。
最后一轮有一辆车在拐弯的时候突然撞上陆星野的蓝车,车头歪转,陆星野下意识地踩了刹车,但还是刮到了宋知棠的红车。连环事故导致三辆车都被减速,罪魁祸首还在横冲直撞,再次撞上围栏又漂移过来,蓝车已经停住了,宋知棠也踩了刹车,然后当了好几次第一名的两辆车都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一红一蓝一前一后地停在路边,陆续有车辆从旁边超越过去,画面莫名和谐。
陆星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收回来,“我的。”
他想了想又道:“或许是制裁?”
“要玩点别的吗?”陆星野下巴往另一边抬了抬,“投篮机,试试?”
宋知棠目光落过去,那里有两台篮球机,其中一台空着,另一台已经围了几个男生,篮球投出去的频率有些快,撞在后面的篮板上砰砰直响。
她转回视线,语气略微迟疑:“我能玩?”
她以前跟时柠一起的时候没玩过那个,因为时柠理解不了篮球有什么好玩的,她说就一个球,几个人在那里抢,最后再把球扔进筐里,看起来真的很无聊。
时柠喜欢刺激,每次去游戏城都要玩赛车,宋知棠就陪着她玩,一来二去就熟练了。
但其实她是有点想试试篮球的,可是她没有在那种机器前面看到过女孩子,她有点怕自己又跟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问?”陆星野说,“只要你想,就可以。”
周围并不安静,各种机器的音效声音错织交杂,但这一句话无比清晰地,缓慢地落入宋知棠的耳朵里。
只要你想,就可以。
那边围着的几个男生正好结束,打闹嬉笑着走远了。宋知棠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从模拟赛车上下来,往投篮机那边走。
陆星野勾过币篓跟上去。
往里面塞好币,按下开始,中间的拦板当即撤开,几颗篮球纷纷滚落下来。
陆星野弯腰先捞起一个,对着前面的篮筐轻巧一投,篮球精准落进筐中又从上边滚下来,拦在他面前。
他让开身,“试试?”
宋知棠学着他的样子捡起颗球,对准了篮筐朝前面投去,一道很短的抛物线过后,篮球撞在筐沿砸了下来。
陆星野说:“第一次,很准了。”
宋知棠感觉体验好像不错,于是再次拿起一个球,试了两次过后,第三次终于很准地正中篮筐。
她看着那颗球从网里掉落,再骨碌碌滚回她眼前,然后她偏脸去看陆星野,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些不易察觉的雀跃:“中了。”
陆星野眸光落在她的眼睛里,笑:“很厉害。”
投篮机中间的拦板重新关上,不再往下掉球了,宋知棠捡起剩下的几颗球继续投,陆星野就站着边上看着她玩。余光中有人走过,手里多多少少都端着喝的,陆星野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对面有家奶茶店。
他视线落回宋知棠身上,本来想问她能不能喝凉的,想到今天的天气觉得还是算了。
“宋知棠。”
宋知棠手里还拿着球,侧头:“嗯?”
“等我一会儿?”陆星野把手上的币篓放到机器上。
宋知棠点头:“好。”
奶茶店这会儿人不多,但陆星野还是等了好一会。提着两杯奶茶回到游戏城的时候,他看见宋知棠面前多了三个男生。
其中一个被剩余两个推搡着上前,手里握着手机,一副不大好意思又有点期待的样子。
女生长发披散,淋湿的部分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发尾带着点自然的弧度垂落在肩背,颜色看起来有些像是棕栗色,这样的颜色和校服外套黑白的布料一起将她衬得更白了。
陆星野步伐微顿,接着大步走过去,很具有示意性地清了清嗓子。
四个人同时看向他。
陆星野在宋知棠身边停下来,自然地将手上的奶茶递给她,然后转向另外三个,眉梢轻轻抬了抬。
三个男生怔愣住,看看宋知棠,又看看他,见他手上的奶茶已经有一杯到了女生手里,三人对视一眼,要微信的那个男生才反应过来似的,缩回手机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带着其他两个快步离开了。
陆星野勾勾唇,视线收回来,“干什么的?”
宋知棠说:“他们说他们也经常在这里玩,看我也喜欢玩这个,就想加个微信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哦,还挺冠冕堂皇的。
陆星野默默嗤了一声,问:“你给他们了?”
宋知棠点头,但有点不解:“本来要给的,但是他们又走了。”
陆星野又往那三个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着点头:“那这么奇怪的人也没什么好加的。”
宋知棠觉得有道理,而且她也没有很想加。
陆星野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了几秒,突然出声叫她:“宋知棠。”
宋知棠微微抬头:“嗯?”
陆星野思忖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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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男生的微信不能乱加吗?”
这句话宋知棠没听过,“不知道。”
听见这个回答,陆星野略微讶异地动了动眉梢,“现在知道了?”
宋知棠嗯了一声。
陆星野看着她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下:“不问问为什么吗?”
宋知棠:“要问吗?”
陆星野没打算继续说了,话题转回去:“不过如果对面人多或者如果有危险的话就别直接拒绝。”
他想了想,单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发给她,“给这个吧。”
宋知棠盯着他的二维码看了片刻,“可以吗?”
陆星野说:“可以。”
“好。”
宋知棠低头扫了眼手上的奶茶,又去看他手里的那杯:“热的吗?”
“嗯。”陆星野握着奶茶的手朝她那边抬了抬,笑问,“要检查吗?”
就是猜到她会问,而且他觉得如果他说不是,这姑娘会拿她的跟自己换,所以干脆就都买了热的。
宋知棠说:“我相信你。”
陆星野又想笑:“嗯。”
他有时候真觉得宋知棠就像个有趣的魔盒,盒子每次打开都会有不同的惊喜,永远也猜不到下一次里面是什么,而他也一样的想不到宋知棠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还要玩吗?”陆星野问。
大概是外面雨终于小了或者停了,五人群里有了动静——
【书耳】:我出发了朋友们
【江一阳】:很遗憾,临时有了点事,我去不了了(囧.jpg)
【书耳】:???
【书耳】:江一阳你是不是就是不敢来了啊?@后羿射日
【江一阳】:(下次再战.jpg)
【江一阳】:下次先请你们喝奶茶
【书耳】:除非两杯
【江一阳】:凭什么,我还没输呢
【江一阳】:今天我可不是怕啊,是真有事
【书耳】:谁管你啊,不来就不来
【书耳】:(图片.jpg)
【书耳】:我快到了
【书耳】:@zz@月涌大江流,棠棠你们到了吗?
【zz】:我们到了
宋知棠回完放下手机,“我们先去找书耳吧。”
“嗯,那你先去,我再去买一杯。”陆星野举了举手上的奶茶。
“好。”
-
“棠棠!”
付书耳从出租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商城门口等她的宋知棠。
她朝人跑过去:“棠棠你等很久了吗?”
宋知棠摇摇头:“也没有,我和陆星野先到了,在楼上游戏城玩了一会儿。”
“陆星野也到了?”付书耳探头往她身后看,“那他人呢?”
宋知棠说:“他在买奶茶。”
“这样啊。”付书耳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声音放轻了些,“棠棠等会儿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呀?”
宋知棠:“嗯好。”
闻言付书耳笑得甜甜的,贴上她纤瘦的肩臂:“棠棠你最好啦!”
宋知棠想到什么,问:“那陆星野呢?”
说到这个,付书耳的表情有点犹豫,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重重点头:“他也得去。”
16. 画展
大概是这两天生病没睡好的缘故,陆星野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心悸,很短的一秒,几乎都像是错觉。他捏了捏后颈缓了一会儿,抬头扫了眼顶上的取号码,见前面还有一个人后又垂了眼。
他今天穿的还算多,刚刚在游戏城玩久了有点闷就将衣服拉链扯开了,这会儿他后知后觉又觉得冷,手指捏上身侧的拉链头又拉了上去。衣领贴着下颌骨低头的时候能把整个下巴埋进去,陆星野靠着点水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微信里攒了几条消息,是几分钟前发来的:
【孟栀玥】:看你家好像没人?
【孟栀玥】:你不在家吗?
【孟栀玥】:出门了?
陆星野手里还端着半杯奶茶,视线垂落几秒后单手划拉出手机键盘打字:
【月涌大江流】:嗯,不在。
【月涌大江流】:有事?
聊天框里很快跳出来两条新消息:
【孟栀玥】:现在没事了,本来想找你帮个忙的,我找江一阳了
【孟栀玥】:你病好了吗?
【月涌大江流】:嗯。
【孟栀玥】:那就行
陆星野正要摁灭手机,江一阳的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
【江一阳】:阿野,你猜我现在在哪呢?
他回了个问号过去。
【江一阳】:图片.jpg
【江一阳】:我昨天还问周哥他今天要干嘛,他跟我说兼职,结果我刚刚和大小姐路过他兼职的奶茶店人家说他今天请假了
【江一阳】:他没去找你们吧?
【江一阳】:太太太不坦诚了,连兄弟都瞒
【江一阳】:图片.jpg
【江一阳】:我都给他发了千八百条消息了,到现在也没回我
陆星野想了想:
【月涌大江流】:所以,你给我发消息的意思是?
他继续敲:
【月涌大江流】:怀疑他失踪了?要我去找人?
对面安静了半响:
【江一阳】:我这不是怕他又去贺家了嘛
【江一阳】:我都不知道宁阿姨到底怎么想的
【月涌大江流】:不会,今天老白那里有画展,宁阿姨应该去了
【江一阳】:???他办画展我竟然不知道?
陆星野呵笑一声,奶茶店的取号正好轮到他,他抬头接过做好的奶茶说了句谢谢后转身:
【月涌大江流】:说得好像你很感兴趣一样。
江一阳果断跳过了这个话题:
【江一阳】:反正他没去贺家就好,说不定就陪宁阿姨去看画展了呢
“白榆美术馆?”
“对啊。”付书耳嗯嗯点头,“那边今天有画展,反正江一阳也不来了,鬼屋就下次再去好了。”
陆星野询问的目光看向宋知棠,宋知棠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闻言陆星野想了两秒,说:“那走吧。”
白榆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私人美术馆,据说是一位画家为自己的爱人亲自动手设计建筑的,馆主经常开放场馆办一些免费的画展,今天也是。大雨停歇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他们到的时候画廊里来往的人已经有点多了,出入口没有门板,各个展示间互通,开放式的素色墙壁和别出心裁的光线投射配置让长廊看起来更加宽敞明净。
“哇塞,原来这里这么漂亮。”
付书耳四处看看,目光完全被这里的设计所吸引。
画廊里展示的画很多,底下的署名却大都出自同一个人。宋知棠的视线在其中一副画上停了好一会儿。
那张画非常简单,底色是黑的,大片的黑色中间勾勒出了一只未曾展翅的蝴蝶,晶蓝色的颜料消散一般往周围漫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即将要消失一样。
画的名字叫【死亡】
——死亡,同样定格了时间,成为黑暗中永不消逝的美。
陆星野注意到她的视线,跟着一起瞧过去,当视野触及到死亡两个字的时候,他动作僵了一瞬。
时间很短又不太明显,他很快收回目光,“喜欢那副?”
宋知棠回神,摇了摇头:“我不太懂画。”
准确来说是不会,她只有理性的思维,并没有感性的认知。所以这样一副画她只能评价出好看不好看,在她看来,还没有二次函数图像来得实在。
陆星野说:“没事,又不是一定要懂画才能看和喜欢。”
于是宋知棠想了想,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不喜欢。”
她又看了一眼,补充说:“我不喜欢画的名字。”
“什么名字?”付书耳溜达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听见宋知棠的话也跟着往前面看,“死亡?还美?”她啧啧称奇,“这就是艺术家眼里的艺术吗?”
扫到最底下的签名,付书耳下意识地念了一遍:“纪、川、白?”她缓缓点头,长嗯了声,“果然很艺术家的名字。”
场馆很大,往来的人或交谈或评价,总之还算热闹,但不远处还是有人回过头,看到他们的时候愣了下:“阿野?”
这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另外四个人的视线。
宋知棠转头看见出声喊陆星野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头发长而微卷,有着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内外都勾着看起来有些多情的笑,用漂亮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而他身边闻声转过来的是一位气质高冷的女人,一身白色西装干练利落,眉眼乍一看跟陆星野的有点像。
她同样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陆星野,接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评价:“还行,活蹦乱跳的。”
男人笑得戏谑,跟着应和:“精准。”
“。”
陆星野失笑:“是啊,您再晚点回来估计我都完全好了。”
陆瑜没理他这句,淡漠的眸子扫过边上的宋知棠和付书耳后转身,“走吧。”
男人应了声好,又看向两个女生快速道:“小孩子家家的别看这些生啊死的,往前面走,那些比较适合你们。”
说完转头两步追上了陆瑜的步伐。
两人走远,付书耳这才出声问:“是不是你妈妈呀?”
宋知棠看向他。
陆星野嗯了一声:“她身边的就是纪川白。”
付书耳圆溜溜的杏眼眨了眨:“画家本人?我竟然看见了真人?”
她挽上宋知棠的手臂,声音雀跃,“那棠棠我们去前面看看吧,画家本人推荐的欸!”
“好。”
比起刚刚看见的生与死的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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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概念,前面的就更多是带有童话色彩的理想主义。付书耳确实很喜欢,甚至都忘记了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拉着宋知棠全部逛完已经临近一点。
走到美术馆门口,付书耳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了一眼,这么粗略一扫落在流动的人群里聊胜于无,她收回视线,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望,但马上又调整好情绪,状若无意地问道:“陆星野,你跟那位画家认识吗?”
陆星野点了一下头:“跟我妈比较熟。”
“这样啊。”付书耳接着问,“那江一阳和贺予周他们也认识喽?”
陆星野看了她一眼:“嗯。”
终于了解到一点自己想知道的,付书耳心情又好起来,“我饿了,棠棠你想吃什么?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今天估摸着是熟人局,三人选定对面商业街的一家火锅店,进门就听见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大嗓门:“姐姐你们家的柠檬水能加热吗?”
江一阳勾着头,余光瞥见有些眼熟的身影,眼珠子缓缓移过去,正好撞上门口三人的视线。
气氛一时凝滞。
大概是因为鸽了人心虚吧,江一阳马上把头缩回去,举起桌上的菜单挡在脸前,企图装作不是本人。
刚收完一桌空盘子的服务生转头回道:“不好意思啊几位,我们这里的柠檬水只有常温的和冰的。”
“没事。”
“江一阳你干什……”注意到这货奇怪的动作,孟栀玥回头望了一眼,话音在看到陆星野他们的时候戛然而止。
江一阳这下也装不下去了,把菜单撂下,手肘撞了撞旁边低头看手机的贺予周,扬头跟他们打招呼:“巧了这不是?”
贺予周依旧戴着那顶黑色鸭舌帽,帽沿半遮住眉眼,拓下淡淡一层阴翳,被江一阳一碰,他打字的手指歪了下,输入框里多了个错别字。贺予周表情不耐地抬起头。
“我刚还和周哥提起你们呢。”江一阳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你们也是来看画展的?”
“嗯,刚刚看完出来。”陆星野淡淡回了句,在旁边一桌坐下。这家店一张桌子只配了两张卡座沙发,差不多只能坐下四个人,因为他是和宋知棠她们一起来的,自然是跟她们坐一桌。
这顿火锅吃得气氛有些不大对,连宋知棠都感觉到了。两桌隔得并不远,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宋知棠自己是话少,贺予周是本来就没什么话,但其他四个人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的。宋知棠的视线不由得落向另一桌。
——江一阳难得地没开嗓,就是视线时不时落过来,对上她的,心虚地一笑。贺予周摘了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剪的头,头发短了很多,更衬得露出来的眉骨优越。有那么一瞬间他掀起眼皮,余光似乎朝她们这边抬了抬。
孟栀玥她不熟悉,但看起来情绪不是太好,方才跟陆星野打完招呼过后就压下了漂亮的眸子,此刻正往鸳鸯锅里下着菜,见江一阳也把手伸过来,她蹙着眉让他别动清汤锅。
宋知棠坐在里面,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注意到付书耳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视野里倏地多出一截冷白的手腕,腕骨突出,线条干净,冲锋衣的袖子被撸到肘弯,一抹红绳晃了出来。
宋知棠抬眼,听见陆星野问她:
“能吃辣吗?”
17. 照片
这个点火锅店里没太多人,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雨丝,滴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了丝丝缕缕的水迹,看起来凉意通沁。
店内火锅汤底翻腾的热气驱赶了那点寒意。
陆星野将已经烫好的杯碗放到她们面前。
宋知棠说:“可以。”
陆星野又看向付书耳,付书耳清了清嗓子:“我也可以,无辣不欢。”
陆星野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端着盘子的手倾斜继续往锅底下菜。
宋知棠抬手想帮他,口袋里的手机一连震了几下,手臂也被人碰了碰。
付书耳朝她使眼色,示意她看手机。
【书耳】:棠棠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发型怎么样?
【书耳】:大哭.jpg
【书耳】:刚刚外面风太大,我今天早上起来弄的发型肯定都被吹毁了
于是宋知棠偏头去看付书耳,女生今天穿了件粉白色的裙子,齐耳的短发两边都绑了繁复的鱼骨辫,上面还搭配了两只浅粉色蝴蝶结发卡,俏皮又可爱。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风确实不小,但也只是将女生额侧的绒发吹得落下来些许,反而更衬得脸小。
宋知棠回她:
【zz】:没有,好看的
【书耳】:真的吗!
【书耳】:谢谢棠棠!你最好了!
【书耳】:(可爱.jpg)
【书耳】:下次出来玩我也帮你绑头发
付书耳发完消息就侧过身看宋知棠。
宋知棠已经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此时长发松松地低拢在脑后,几缕短的碎发垂在侧脸,慵懒又随意,冲散了那点看起来的清冷感。
付书耳突然出声喊她:“棠棠。”
“嗯?”宋知棠抬起脸,下意识将那几缕掉下来的头发弄到耳后。
付书耳的视线凝在她转过来的眉眼上,情不自禁道:“你真的好漂亮啊。”
“棠棠你等一下。”她低头在她带过来的兔子包包里找起什么,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只小雏菊发卡。
“诺,这个给你。”
付书耳弯弯眼,说着伸手过去帮宋知棠把头发夹了上去。
宋知棠愣了一下,“谢谢。”
“好看。”
付书耳端详了好一会,感觉特别满意就想拿手机出来拍照,但两人是并肩坐的,怎么摆都不太好拍。
“哎呀,我这个位置角度不好。”
她想到什么突然转头,陆星野仰头喝着橘子汁,眼帘半垂,眸光从里面投落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对面宋知棠的身上。
付书耳大眼睛骨碌一转:“陆星野,要不你来?”
陆星野瘦白的指节还圈在玻璃杯壁,闻言将杯子轻搁到桌上,眉梢微微抬了抬,“我拍?”
他一边这样问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拇指拨了一下调到相机模式,对着宋知棠举了起来。镜头里的人的脸缓缓转过来,陆星野看着,嗓音轻低一笑:“没太拍过,先试一下吧。”
他往后靠,调了一下角度拍下一张。
“拍好了?”付书耳问。
“嗯。”
陆星野垂眸看了片刻,转过手机,稍稍起身送到对面两人眼前。
照片里,女生没什么表情,却又不是冷,看着镜头的眉眼线条温柔干净,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女生的动作稍显僵硬,但因为脸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付书耳赞道:“拍照技术不错嘛你。”
陆星野看了照片里的人一眼,端起橘子汁又喝了半口,喉结滚动:“似乎并不用什么技术。”
“也是。”付书耳去看宋知棠,与有荣焉的语气,“我们棠棠长得好,怎么拍都好看。”
见付书耳凑过来眨巴着眼睛,宋知棠跟着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你也很漂亮。”
付书耳脸上的笑更甜了:“那我可就信啦。”
“咳咳。”另一边的江一阳憋了半天,这会儿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横插一嘴,“我这个位置角度更好,我可以帮你们俩拍。”
付书耳看过去,先是下意识地扫了他旁边的贺予周几眼,然后对着他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就你那技术还是算了吧。”
江一阳立马不服了:“我跟你们说我拍照技术绝对杠杠的,看过学校荣誉榜没有,周哥那张照片就是我拍的,还不好看?”
“你要说陆星野的那张是你拍的那我就真信你了,但贺、”付书耳说到这里顿了顿,后面的话声音小了点,“贺予周那张明显就是人家自己的功劳好嘛?”
“阿野那张?”江一阳想了想,到底是理解不了一点,“那不是你们女生拍的吗?那么糊,都不知道好看在哪里,还那么多人投那张。”
付书耳说:“说话讲证据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们女生拍的?”
江一阳奇怪:“要是我们男生拍的你们觉得会没人承认吗?都成未解之谜了都。”
“也对。”付书耳撇撇嘴,“你们男生也拍不出那么好的照片。”
江一阳:“……”
宋知棠想到那张照片,微微偏脸看了陆星野一眼。
很短半秒,但陆星野这个当事人还是注意到了。
贺予周这个被波及者同样抬了抬眼。
不一会儿,宋知棠就感觉握在手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
锁屏界面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陆星野】:我没选那张。
宋知棠其实也觉得荣誉榜上他的那张照片很好看,但也许是审美不同,她感觉陆星野没有很喜欢那张才会这么说。
她点了点头。
【zz】:嗯
宋知棠听见了对面很轻的一声笑。
聊天框又弹出来一句话。
【陆星野】:那这次算你欠我一次?下次你帮我拍?
她确实没怎么拍过照片。
【zz】:我拍的可能没有荣誉墙上的好
【陆星野】:没事,随便拍拍,我今天拍的也没有多好。
那能一样吗?她的是给自己看的,而他的,是要贴在榜上的。
宋知棠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要多练习一下了。
【zz】:好
这个字回过去,宋知棠余光看到陆星野收起了手机。
那边付书耳大获全胜,回过头想继续和宋知棠玩自拍,却看见宋知棠的视线越过她往旁边落了落。
店里开了灯,光线明亮,孟栀玥穿了件红色的吊带裙,眉眼明艳,肤色又白,的确格外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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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
付书耳又看了眼宋知棠,然后半偏过脸,不冷不热地喊了她一声:“副班,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孟栀玥没想到她们会叫她,有些意外,她直着脖子瞥了她们俩一眼,“无聊。”
付书耳本来潜意识里就把她视作自己的情敌,乍一听这么不领情的两个字,也没了好脸色,不来就不来这句话刚要嘟囔出口,就又听见孟栀玥朝对面的陆星野说:“陆星野,我们换个位置。”
于是接下来就变成了女生一桌,男生一桌,江一阳边吃边感慨女生的友谊真是奇怪,刚刚还隔着条银河两不搭理呢,这会儿又亲亲热热地一起拍起照来了,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这顿饭最后吃了一个多小时。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阵密一阵松。江一阳他们几个没带伞,付书耳也是雨停之后出来的,所以六个人中只有宋知棠和陆星野有伞。
陆星野拉上了冲锋衣的帽子,将伞让给了孟栀玥。
孟栀玥瞥他:“你病好全没?”
陆星野嗯了声:“早好了。”
孟栀玥扫了一眼手上的伞,说:“不然一起吧,伞也挺大的。”
陆星野说:“放心,不用。”
雨丝细密,扑在脸上像是某种冰凉的气体。付书耳跟宋知棠撑着一把伞,想起什么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棠棠你和陆星野是同一个方向对吧?”
见宋知棠点头,付书耳弯腰蹦出她的伞沿,两步钻到孟栀玥刚刚撑开的伞底下,冲陆星野道:“那陆星野你就负责帮我把棠棠送回家喽。”
宋知棠伞下面空出来一个位置,听见付书耳的话,她刚想说自己可以回去,就听到不远处的陆星野嗯了声。
贺予周也戴了帽子,只有江一阳什么都没有,“该死的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明明说不会下雨了。”
付书耳笑他:“你还是走快点吧,不然等会儿雨更大了。”
江一阳拍拍胸膛:“男子汉大丈夫,淋这点雨不算什么。”
“……”
付书耳犹豫了一下问,“那你们俩什么方向啊?”
江一阳说:“我和你们都不是一个方向。”
贺予周瞥了下眼尾,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撂下这句,他一个人迈着长腿往前走了。
付书耳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才收回视线,跟孟栀玥说:“好吧,那只有我们一起了。”
她们俩的车来得快一些,跟她们说完再见之后宋知棠才慢慢走到陆星野身边,抬高手臂将伞盖上他的脑袋。
她的个子在同龄人当中并不算矮,但面对陆星野一米八几的身高差距还是有点明显,她尽量没让伞面碰到他的头发。
陆星野偏眸,视线在她手上停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把伞接了过来:“我来吧。”
他握着伞柄,将伞面往她那边偏了偏。
宋知棠转头想说什么,眼尾的小片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怔愣了下,微微偏过脸。
对面斜侧方是一家银行,宋巍时就站在门口,像是刚刚从里面出来,正巧这时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他的面前,他没往这边看,手揣在口袋打开车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陆星野见她一直盯着对面,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