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侵占》 第7章 半夜被人闯进家门 程司白眉心微动,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云瑶压下欢喜,垂了垂眸,“朵朵过来治病了,怕你忙,我没告诉你。白天院方已经安排朵朵住院了,马上可以手术,我是来谢谢你,多亏你,多多有救了。” 程司白面无表情,往宅内走去。 云瑶没想到他这么冷淡,站在原地愣了愣,但转念一想,他大概还在怨她当初选择涂向东。 但凡是男人,都没办法忍受心爱的女人这么对自己,她理解他。 她跟上了他的步伐。 雨中,男人身形依旧挺拔,背影在蒙蒙水汽中,像是浸了寒气的玉石,只有清冷,没有丝毫狼狈。 云瑶忍不住将他和粗鲁的涂向东对比,暗自捏紧了伞柄。 进了屋内,程司白说:“朵朵的住院安排是误会,我只是让李厅长帮忙找配型,没想到他会错了意。我会知会李厅长,一切安排如旧,按排队先后来。” 云瑶愣住。 “什么?” 她赶紧道:“朵朵的情况很危急,不能再等了!” 程司白:“你的孩子危急,别人的孩子呢?” “司白哥!” 程司白没理会,径直上楼,说:“回去照顾朵朵吧,你已经结婚了,最好不要来找我,免得涂向东误会,对你,对朵朵都不好。” 说罢,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云瑶愕然。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想明白缘由。 朵朵是她跟涂向东的孩子,是她曾背叛他的证据,他如果心里还有她,就不可能不介意朵朵的存在。 说白了,男人的嫉妒心而已。 她松了口气。 但女儿的命也要救,涂向东的身子基本玩废了,朵朵是涂家三代里唯一的孩子,不管出于母爱还是利益,她都不能让朵朵有事。 目光眷恋地看了眼楼上,她咬牙转身。 回到车上,她立即给涂向东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云瑶早已习惯,斥道:“让涂向东接电话!” 女人骂骂咧咧,但终究胆小,把涂向东叫了过来。 被酒色浸泡日久的男人,开口声音浑浊,活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又他妈烦老子什么?” 云瑶深呼吸,只当自己是个木偶,机械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种小事你也找我?” “朵朵的事是小事?” “行了!”男人粗声粗气,“我让人去处理!老子的女儿还能让那些下等人欺负了?” 说完,挂断电话。 云瑶看着熄灭的童话页面,恨得咬牙切齿。 她很涂向东,更恨程家父母。 当初她好不容易追上程司白,程介民却怎么都不同意,甚至不惜造假,让她误以为程司白不是程家亲生,程家在外面还有私生子,以后程家的一切都跟程司白无关。 她这才糊涂了,跟程司白分了手,按照程介民安排的,嫁给了涂向东。 本以为,涂家也不错,谁知道却是外强中干,唬人玩的。 幸好,程司白心里还有她。 只要她能顺利离婚,分得财产,她相信,一定能跟程司白再续前缘! …… 程司白跟李厅长通过话,又浏览了一遍朵朵的病例。 中途,缺了一份资料,他下楼去拿,却在副驾驶上发现了遗落的病例袋。 打开一看,病患是:孟锦澈。 他脑海里闪过一道瘦小却充满活力的身影。 虽然对孟乔印象一般,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拿着东西上楼,给孟乔打了电话。 结果,没打通。 他连打数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这才明白,他被拉黑了。 一时间,无语至极。 那女人到底得多自信,才会对他起这么重的防备心。 不悦之余,脑海里闪过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下意识想起林乔乔。 林乔乔无助时,也是那样。 可怜,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然而……林乔乔有可能死了。 想到这儿,他烦躁不已。 丢开手机,不想管了,发现东西丢了,她自然会找。 …… 九点多,孟乔母子准备休息。 小澈忍不住问:“妈妈,那个好凶的医生叔叔为什么来咱们家?” 孟乔扯了扯唇角。 她说:“他不是医生,是研究员。” “什么是研究员?” 孟乔也说不清,只能亲了下儿子的额头。 “就是科学家呀。” “科学家!”小家伙双眼放光,接着光芒又熄灭,不高兴地嘀咕道:“坏人也可以做科学家吗?” “什么?” 小家伙仰头,“他就是插队的坏院长,对吗?” 孟乔一愣。 小澈继续说:“妞妞妈妈说的啊,是院长插队,那个叔叔就是院长!” 孩子小,记不清什么科学院,但院长两个字却很清晰。 孟乔心里咯噔一下。 她当时听妞妞妈说院长,下意识以为是科学院的正院长,没往别处想。 程司白虽然是副的,但别人称呼他,一定是程院长! 她想起在车上,程司白忽然好心,说会帮他们母子。 到底是他要帮忙,还是他想稳住她,让她停止闹事? 忽然。 敲门声响起。 孟乔猛地回神,但心里发寒的感觉未散。 她恍惚往门边去。 “谁啊?” 话音刚落。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 她来不及反应,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了屋子! …… 程司白冒雨出了门。 他试图睡下,但那年林乔乔哭红的眼,却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 “程司白,我妈妈要死了。” “她得了胃癌,我没钱给她治病。” “我就要没有妈妈了……” 可怜,听得他揪心。 孟乔在雨幕中的侧脸,眼中蓄满晶莹液体,和林乔乔当年,如出一辙。 而且孩子是无辜的。 他带上病例,开车去老巷子。 路上,他用备用手机号给孟乔打了电话。 这回接通了。 然而电话里只有一下动静,便被挂断了。 “救命——!” 程司白猛地刹车。 看着中断的通话页面,他脸色沉下去。 正要继续往前,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程夫人打来的。 “司白,你快来医院,朵朵病情恶化了,很不好!” “我现在有事。” “什么事比朵朵重要?朵朵可是瑶瑶的女儿!” 程司白皱眉。 他看了眼导航,再往前就是那对母子的住处了。 …… 出租屋里,孟乔护着儿子,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男人们,浑身都不可抑制地发抖。 被男人围住的可怕记忆,又回到脑海里。 为首的男人不废话,直接问:“你叫孟乔,就是你去卫生厅闹事的吧?嗯?” 孟乔心中气愤,却没鲁莽回应。 她看着不远处的手机,还抱有一丝希望。 男人便恶狠狠道:“我告诉你,别他么不知死活,想你儿子活命,就收拾东西,滚得远远的!程家的人,你惹不起!” 程家? 孟乔瞪大眼。 她捂紧了儿子耳朵,不敢置信:“是程司白让你们来的!” 男人没想到她这么上道,竟然知道程司白。 本来涂向东就叮嘱他们,把人处理掉,脏水泼给程家,这样就算这女人还敢闹事,也只会找程家的麻烦。 他冷哼道:“你知道还敢找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孟乔如坠冰窟。 哪怕当初在出租屋被欺负,她也觉得是他身边人做的,从没怀疑过是他亲手下的命令。 因为她始终不愿意相信,一个猫毛过敏,满嘴嫌弃,却依旧让她把流浪猫带回出租屋的人,会对她赶尽杀绝。 更不信,他穿着白大褂,却漠视人命! 因为气愤,她原本惨白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沁出两分红,双眼蓄满倔强的泪水,垂眸间,格外令人心疼。 几个男人从进屋时就注意到她的美貌了,这一秒,全都起了邪念。 反正有程家兜底,他们不怕。 咔哒。 有人把门关上了。 孟乔一惊,她敏锐捕捉到男人嘴角细微的狞笑,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 “你们要做什么?” 第8章 叫了他一声爸爸 啊! 女人的尖叫声穿透门板,凄厉又绝望。 程司白刚到楼梯口,还不确定哪一家是那对母子的住所,听到声音,毫不犹豫赶了过去。 砰! 他一脚将陈旧的门踹开。 进入眼帘的画面,不堪入目。 瘦小的孩子被摔在角落,正在抽搐,女人被几个强壮男人压在身下,衣衫不整地拼命挣扎,脸上已经被打出红肿伤痕。 视线交汇的刹那,她双眸血红,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雌兽。 程司白自认不是正义感绝佳的人,看到这一幕,火气却是一路直冲天灵盖。 他想都没想,一脚踹向孟乔身上的男人,力道凶狠! 为首的男人正要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没想到他直接动手,几人反应过来,怒不可遏,跟群狼一般,扑了上去! 孟乔终于得到喘息机会。 然而她顾不上别的,手脚并用,仓皇地爬向小澈的方向。 “小澈!小澈!” 程司白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看过去。 几个男人本想把他往死里打,不知谁说了句,他好像是程司白。 为首的人吓得一激灵,赶紧顿住。 程司白见他们如此,心里已经有数,不由得更加火大。 “滚!” 他怒吼一声,几个喽啰不敢再待,赶紧从他身边跑了。 角落里,孟乔抱着浑身抽搐的小澈,慌乱无措地找寻早已不知去向的手机。 忽然,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语速极快地道:“把孩子给我,我送你们去医院。” 说着,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小澈。 孟乔精神恍惚,勉强撑着地面爬起来跟上。 邻居纷纷开窗,从四面八方投来异样眼光。 然而孟乔感知不到,她现在只想着救儿子。 上了程司白的车,她脑子也是空白的。程司白车速很快,眨眼就到了市一院急诊。 有他的身份做通行卡,所有检查都很快出结果。 急诊医生说:“还好,孩子身上没多余的伤,各项指标目前也没受影响,发烧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我们先给他做降温急救。” 孟乔连连点头。 医生看了眼她身边的程司白,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没敢多问。 见那孩子没危险,程司白隐隐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女人,说:“你先看着孩子,我很快回来。” 什么? 孟乔尚未回神,他已经将身上外套脱下给她,然后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急诊。 手里外套还留有他的体温,孟乔从惊惧中回神,只觉得比握了一块烙铁还烫手。 歹徒明明说是他派来的,他为什么又要来救他们母子。 是误会? 还是有更深的阴谋? 看着儿子小小一只,躺在大大的床上,她心如刀绞。摸着他冰凉的小手,她赶紧将程司白的外套给孩子盖上。 护士过来,不由得将她打量一遍。 “刚才那是你老公啊?” 孟乔一愣,看了对方一眼,迟钝地没有回应。 对方以为她是拿架子,扯了下嘴角,不由得又多看她两眼。 不知为何,忽然笑了声,然后端着药盘走了。 孟乔后知后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衫不删,领口低得吓人,再一摸脸上,肿起好高一块,头发也早已凌乱不堪。 她下意识整理自己,却从身上抓下大把头发,有一些还沾染血迹,那是被直接成把地扯下来的,她估计头皮里早已血污一片。 她从小就怕疼,这会儿也跟孩子一样,看着带血的头发手足无措,不敢去碰头皮。 “妈妈……” 床上,孩子发出细微呢喃。 听到动静,孟乔赶紧丢掉了头发,俯身温柔地哄着:“宝宝不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 …… 程司白去了住院部。 朵朵刚从手术室出来,勉强度过危险期。 程夫人匆匆赶到,得知他没第一时间过来,不由得抱怨:“你再忙,也得顾及家人吧?瑶瑶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怎么应付得来?” 云瑶红着眼从病房中走出,替程司白说话:“妈,你别说哥了,是我打电话打晚了。” 说着,她看向程司白:“哥,抱歉啊,这么晚还打扰你。” 程司白看了她一眼,说:“我先去主治医生那儿看情况。” “好。” 眼看儿子离开,程夫人还是生气。 云瑶抓起她的手,温柔地摇了摇头。 程夫人心疼不已,“你这孩子啊……” 办公室,王主任把朵朵的各种检查拿给程司白,说:“孩子情况的确很紧急,如果不能尽快做移植,恐怕……” 程司白皱着眉翻阅检查报告。 从数据上看,的确不容乐观。 但…… 他怀中孩子的体温似乎还没散去,那个小小的身躯,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他敢断定,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病情,朵朵比那孩子重得多。 想到此,他眉头紧锁。 拿着报告出门,云瑶正在走廊上等他。 见他出来,云瑶立即开口:“哥……” 程司白打断她:“为了抢配型,涂向东做了什么,你清楚吗?” 云瑶愣了愣。 下一刻,她似乎想起什么,紧张追问:“涂向东做什么了?” 程司白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看透。 云瑶摇头道:“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给他打过电话,说了配型情况。” 程司白收回视线。 他没兴趣去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在他这里,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不管跟你有没有关系,带句话给涂向东,让他安分点。” 他把报告丢给云瑶,冷声道:“朵朵配型的事我会跟进,但有些事看的是命,朵朵的命是命,别人家孩子的命也是命。” 说罢,他毫不犹豫转身。 云瑶如坠冰窟。 她知道他的脾气,发生了那么多事,对她不可能回到过去。 但她受不了,他这么冷淡地跟她说话。 他怎么可以…… 程司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王主任悄然上前,讨好道:“云小姐,您放心,我已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报告也做得很仔细,程院长绝对看不出。” 云瑶不屑对方的谄媚嘴脸,拧眉道:“他不是一般人,不要掉以轻心。” 王主任语塞。 女人收了视线,口吻居高临下:“你们好好做,等事成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不等王主任回应,她便踩着高跟鞋回病房去。 她得先了解清楚情况,再做应对。 …… 小澈的烧退了。 孟乔抱着他,绝望地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家肯定不能回了,房间门都是坏的,如果再来一伙人,他们母子哪还有活路。 她卡里的钱,每一分都是小澈的救命钱,她实在舍不得挥霍。 程司白还会回来,她始料未及。 虽然他说过会回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已经不抱希望。 女人抱着孩子,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母子俩一个比一个不起眼。 如果不是那件外套,程司白根本认不出他们。 他迈步靠近,女人恍惚地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眸中才浮现诧异和慌乱,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看了眼昏睡的孩子,说:“把孩子给我吧,我有事要跟你谈。” 孟乔下意识抱紧儿子。 程司白奔碌一夜,却没心思跟她周旋。 他直接俯身,把孩子从她怀里“夺走”。 孟乔想要跟他抢,却又怕伤到小澈。 她试图出言阻止,昏睡中的小澈却忽然睁眼,迷糊地抱住了程司白的脖子。 “爸爸……” 程司白一愣。 孟乔心脏瞬间收紧。 第9章 我只是吻了你一下 带小澈出门时太急,根本顾不上给他戴口罩。就连孟乔自己,也是到医院之后,才找护士要了一只口罩。 骤然听小澈叫爸爸,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程司白只是快速看了眼孩子,便将他放进了车后座。 孟乔不敢再多言,惶惑地坐进后座,把孩子抱进怀里,护住了他的脸。 事实上,救人时,程司白没在意他们母子的长相,当下雨刚停,天色又暗,他更看不清什么。 只是孩子瘦弱手臂环上他脖子,轻轻叫着爸爸,他也不免动容。 路上,彼此无话。 孟乔渐渐冷静,盘算今晚发生的事,琢磨那伙人跟程司白的关系,还有他的真实意图。 到了别墅,程司白先下车,随意对后面说了一句。 “你可以先安置孩子,关于今晚的事,以及配型,我们需要谈谈。” 说到配型,孟乔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李厅长已经靠不住,如果配型的事真是程司白操纵的,那唯一的转机,只能是在程司白手里。 她几不可闻地应了声,抱着孩子下车。 程司白没立即跟她谈,按照面试那天的记忆,孟乔在二楼尽头找了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安置儿子。 走进洗手间,她简单梳洗一番,把头发绑了起来。 当年年纪小,跟程司白同居那会儿,他喜欢她一头乌黑长发,所以她一直都是简单黑长直。 如今用鲨鱼夹夹起头发,戴上口罩,她看上去至少成熟五岁,完全是普通家庭主妇的模样。 回到楼下,程司白已经在等她。 他背对着她站在桌边,指间夹着烟,闻声,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用力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情绪不佳,有点烦躁。 孟乔捏紧了手,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后停住脚步。 程司白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下来。 他抬了抬下巴,“坐。” 孟乔没动。 他也不介意,口味冰冷机械,犹如谈判: “关于今晚的事,我先跟你道歉。” 孟乔心里一咯噔。 她潜意识里,依旧恐慌,害怕那些人真跟他有关。 男人毫不掩饰道:“那些欺负你们母子的人,跟我的家人有关。” 孟乔呼吸沉了下去。 视线交汇,程司白继续说:“插队配型的女孩,叫做朵朵,是我父母养女的女儿。今晚的事,是朵朵的父亲所为。” 他说的清晰,但孟乔却不敢断定他话的真假。 她只能尽量冷静,艰难开口:“所以呢?程院长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程司白听出她的防备,却没解释配型插队的事,虽然不是他直接授意李厅长安排插队,但结果却因他而起,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跟你商量,有关于配型,你是否能接受延后。朵朵的情况比你儿子严重,已经不能再等,必须尽快做移植。当下这种情况,我想你心里有数,朵朵的父亲不是守法的人,相较之下,你们母子在他面前,根本没有抢夺的能力。” “如果你接受延后,等朵朵移植之后,捐献者恢复期结束,我会花高价,请对方做二次捐献,你儿子手术的全部费用,也由我来承担。” 人命关天,他说得太轻松。 更何况,楼上躺着的,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孟乔如鲠在喉,咬紧了牙才忍住怒意。 她哑声道:“小澈现在情况很稳定,程院长,我想请问你,如果在你家小孩移植后,我儿子的情况恶化了,急需移植,但捐献者还没过恢复期,那怎么办?” 程司白默住。 女人扯动唇角,眼里浮现微讽:“你家孩子的命是命,我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没有如果。”男人沉沉开口,“目前的情况就是,朵朵等不起,你儿子等得起。” 孟乔闭了闭眼。 “如果我不同意呢?” 客厅里静了两秒。 男人身子后靠,眉心明显收敛,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他不喜欢不懂变通的人。 目前这种情况,她要是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合作是唯一的路。 要不是落他手里,涂向东能把他们母子弄死。 “你可以不同意。”他眼神冷淡,“然后按照你的方式,去求告,去申诉。” “但是孟女士,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捐献者如果拒绝捐献,你儿子就连一条活路都没有了。” 孟乔浑身冷下去。 没错,他们既然能找到小澈的信息,自然也能找到捐献者的,如果他们花高价,捐献者大可以拒绝捐献给小澈。 人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为了求生,不惜斩断别人的生路。 她盯着对面的人,只觉后脊背发凉。 五年前,她没看透他的身份,原来也没看透他的灵魂。 他其实和他的家庭一样,冷血无情。 “程院长,我记得你说过,会补偿我。” 程司白诧异,他早就看出来,这女人不仅在某个瞬间像林乔乔,性格也像,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以为,如果他不提,她永远不会主动提他酒后冒犯她的事。 难得,为了儿子倒是豁出去了。 他点头,“是,我会补偿你。” 孟乔张了张口。 他不疾不徐地打断她:“目前这种方案,已经是我的补偿。” 孟乔愣住。 男人身子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提折中的方案?孟小姐,说起来,我们可是陌生人。” “你儿子,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还是你觉得,会有男人为了一点酒后的风流韵事,斩断家人的生路?” 他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更何况,我只是吻了你一下。” 陌生人,风流韵事。 这些字眼像是一把把尖刀,无情捅在孟乔心上。 她很想大声质问程司白,是怎么平静说出这样无耻的话的。 但她不能。 她只是“纠缠”他,就差点被他的家人毁了。如果让他的家人知道,她背着他剩下小澈,恐怕他们母子都得去死了。 她咬牙忍住泪意,准备拒绝他的“好意”。 楼上,孩子的哭声传来。 她的心顿时慌了,赶紧往楼上跑去。 原来是小澈做了噩梦,哭着找她。 孟乔抱着他的小身体,一声声重复:“宝宝乖,妈妈在这里,不哭啊。” 小家伙抽泣两声,慢慢平复下去。 咚咚咚。 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孟乔下意识转头。 房间门被推开,男人站在黑暗里,淡漠道:“你有三天的考虑时间,在这期间,你们母子可以在这里住下。” 孟乔开口。 他看穿她的企图,薄唇掀动:“维护你那高贵的自尊的时候,先想想你的孩子。” “他才五岁,没有理由跟着你吃苦。” 他! 他们母子现在最大的苦,就是拜他的家人所赐! 然而男人没有思考怜悯,留下一句“想要什么自取”,便转身离去。 孟乔抱着孩子,不知该怎么办。 走错一步,可能就会害死小澈。 手机忽然响起,担心弄醒小澈,她赶紧接了。 “孟乔,是我。” 是赵述安! 第10章 你还需要保姆吗 孟乔立即接了。 赵述安听到她的声音,松了口气,“孟乔,你跟小澈的情况我都清楚,我现在在首都,已经找到我的恩师,请他帮忙解决了。” 孟乔意外,“你不是出差了吗?” “院长故意调我走,我心里就有数,落地之后就听说你们的情况了。没立即联系你,是我心里没底。我刚刚见过老师,他在医疗系统中很有话语权,你放心,这件事我有把握。” 孟乔握紧手机,既激动又感激。 “那……” 赵述安说:“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有人找上你们,你先稳住对方,等我回去。千万别硬碰硬,否则打草惊蛇,对方跟捐献者直接联系,那就万事俱休了。” 孟乔连连点头。 可接下来,她又忍不住为赵述安担心。 “赵医生,你知道插队的人家是什么背景吗?” “我知道,程介民。”赵述安咬字清晰道。 孟乔愣住。 她没想到,赵述安知道这么多。 “好了,我心里有数,孟乔,等我回去,我一定救小澈。” 在绝境中,有个人无条件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大概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孟乔也一样。 “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她彷徨的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对着纯白的墙壁冷静许久,她默默深呼吸,摘下口罩,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如果移植有希望,那她也不能闲着,还得想办法筹钱。 打开聊天软件,查看小银行借贷员发来的信息。 她之前没有固定工作,贷款一直没下来,在面试程司白的工作之前,她是抱着希望的。 三万一月,属于高薪,完全能贷款。 但必须有入职证明,还得有首月的工资流水。 “妈妈……”旁边传来声音。 孟乔赶紧转头。 小澈醒了,正盯着她看。 她心中一喜,小心地俯身询问:“宝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孩子胆小,但也心大,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了句:“我好饿。” 饿? 孟乔愣住。 是她疏忽了,在医院小澈吐过,现在肯定会饿。 万分自责,她念头一转,忽然想起什么。 程司白说过,想要什么自取。 赵述安也说,让她稳住对方。 停顿片刻,她打定主意,面色温柔地亲了下小澈,“宝宝乖,等妈妈一下,妈妈马上回来。” “嗯……” 确定小澈不怕,孟乔这才推门下楼。 …… 程司白刚回房间,云瑶解释的消息,和程夫人的电话就分别来了。 拉不到底的小作文,他没心思看,电话他也懒得接。 事情到底怎样,他心里有数。 朵朵是涂家唯一的孙辈,想要争取配型有太多方法,那对母子根本没有赢面。 不默认被插队,等待二次捐献,除非有人愿意为他们母子得罪涂家,再高价争取捐献者。 可惜,没有人。 他程司白不屑于做刽子手,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如果不是答应过那女人,要补偿她,他根本不会插手。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拉开抽屉。 被推到角落的戒指,几乎没了光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但哪怕光泽再弱,也还是如同芒刺,扎在了程司白心上。 看在她那双眼睛像某人的份儿上,他多此一举罢了。 但愿老天看在他难得发善心的份儿上,不要让他得到不想要的消息。 他还没问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林乔乔,她不能死。 忽然。 楼下传来动静。 他回过神,余光往后瞥了一眼,眸色无波。 还好。 不算太蠢。 …… 孟乔给小澈煮了面条,同时烤了一箱面包,定时到早晨七点。 红豆包是给小澈的,香葱火腿是给程司白的。 既然要稳住他,那就得做戏做全套。 她抱着小澈,半睡半醒,近七点,果然听到楼下动静。 程司白的作息,分毫未改。 七点必起床锻炼,这种恐怖的自律,她从前一直很难理解。 无论前一晚他怎么疯狂折腾她,第二天一定准时起来,分秒不差,为此,他能变态到五点多就开始弄她,还不准她发出声音。 万籁俱寂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她那时常常怀疑,他是不是把她当作充气娃娃在用。 现在看来,必然是。 她没立即出门,而是等楼下传来烤箱叮得一声,才推门出去。 正好,程司白从厨房出来。 他穿着适合晨跑的运动服,手里端着刚出炉的红豆包,丝毫没有被她抓包的尴尬,很自然地走到桌边,将盘子放下。 孟乔扶着栏杆,勉强开口:“红豆包是我做给小澈的。” 男人没看她,淡定咬着红豆包。 “我不吃葱。”他口吻理所应当,“下次别做。” 孟乔当然知道他不吃葱,她故意的。 只不过,是找机会跟他搭话。 她迈步下楼,走到了他身边。 “程院长,您还需要保姆吗?” 程司白动作一顿。 他看了一眼孟乔,她简单梳洗过,又把那廉价的口罩焊在了脸上,一头长发都用夹子抓起,完全是寻常家庭妇女的模样。唯有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加上暴露在外的白皙肌肤,能透露出她的年轻。 “还想来做保姆?”他淡淡问。 孟乔咬紧内唇,保持面上镇定,点了下头。 男人收了视线,说:“胆子挺大,不被我纠缠你了?” 孟乔没想到他用之前的话堵她,想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也知道他当时的不屑,她面上快速涨红。 “你提的建议,我同意了。”她忽然道。 这是程司白想要的结果。 但她这么快决定,倒让他意外。 在他看来,这女人不仅名字和林乔乔像,那双眼睛和林乔乔如出一辙的可怜,就连性格也是一个类型的别扭。 不等他开口,孟乔说:“除了你说的,要承担小澈的治疗费用外,我还有别的条件。” “说。” “给我一份正式工作,我要签入职合同,三万每月,你要预付我首月工资。” 对程司白来说,这基本不算条件。 “可以。” 他应得干脆,让孟乔松了口气。 男人起身,往外走去。 她试图叫住他。 他已经到玄关处,不容置喙地命令:“我不喜欢孩子吵闹,你最好是带着孩子住负一层。预付工资我稍后打到你卡上,合同等我有空再说。” “还有,看清楚保姆手册,我白纸黑字写的规矩,不希望任何人违背。” “中午,送餐食到科学院来。” 第11章 父子口味如出一辙 孟乔没想到还要给他送餐,她提出做保姆,一方面是为了贷款,另一方面是为了稳住他。 进出他工作的场所,跟他增加接触,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冒险。 但程司白是命令,不是商量。 他晨跑回来,简单洗了个澡就去上班了。 这时,小澈也醒了。 孟乔还得跟孩子解释,为什么会在程司白家里。 歹徒闯进家时,她一直捂着孩子耳朵,小澈几乎没听到任何内容。 但他记得,这里是程院长的家,程院长可能就是插队的坏人。 “妈妈,我们能不能回家住?” 孟乔对程司白满心防备,但她也知道,现在不能回去,否则说不定夜里他们母子俩被杀了,都不会有人察觉。 她只能说:“那个叔叔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们,宝宝还记得吗?” 小澈半信半疑。 但舒适的房间,美味的早餐,这些都是真的。 如果叔叔是坏人,怎么会允许他们住进来呢。 他虽然小,但能感知到孟乔的困难,所以也就不提回家的事。 “妈妈,我是不是又生病了,我要死了,对吗?” 孩子口里天真的死字,让孟乔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紧紧抱住小澈,不知是宽慰孩子,还是宽慰自己。 “小澈不怕,妈妈会救小澈的,不会让小澈死的。” “妈妈,我不怕死……”小家伙将脸埋在她怀里,声音哽咽,“我怕我死了,就没有人陪你了。” 孟乔心如刀绞。 她强忍眼泪,挤出笑容。 “好了,我们不胡说了,好吗?小澈不会死的,妈妈已经跟赵叔叔说好了,等他回来,我们小澈就能住院动手术了。” “真的吗?” “当然啦。” 对上她毫无瑕疵的表情,小澈信以为真,小小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太好了!” 看到儿子的笑,孟乔觉得,再苦再难她也值了。 按照程司白说的,她带着小澈暂时住进地下一层,这里有独立出口,除非她上去做饭、打扫,否则日常生活,他们和程司白不会有任何交集。 上午她没去见借贷员,确定小澈不再发烧,就上楼去做饭。 程司白家里有人定期送食物,全都是顶级的,有很多她都没见过。想了想,还是做了几道家常菜。因为是第一天,她还不知道去哪里买菜,所以做饭时她留了部分给小澈,她自己则是吃剩下的几个面包。 哪怕程司白说她可以自取,她心里也膈应,并不想要他的施舍。 到了午间,她打了车去江大。 程司白是医学院副院长,办公室并不难找,但一路过去,不少人都注意到孟乔。 实在是她的形象太突兀,穿着打扮又土又廉价,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和眼睛,又很清晰地表明,她容貌不俗。 这样一个女人,指名要找医学院的高岭之花——程司白,就有些耐人寻味。 黄欣雅是跟程司白同期进江大的,俩人还都是京大校友,见程司白第一面,黄欣雅就喜欢他。 但程司白一直淡淡的,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黄欣雅虽然着急,但看他对别人也这样,也就算了,想着徐徐图之。 没想到,忽然来个柔弱小白花找程司白。 她在电梯口叫住孟乔:“找程院长的?” 孟乔看出对方态度不善,她点了下头,说:“我是程院长家的保姆,过来送午餐。” 保姆? 黄欣雅松了口气,但对上女人澄澈的眼睛,心里不由得犯嘀咕。 “东西给我吧,你可以走了。” 孟乔自报家门,是想减少麻烦,并非想请对方代劳。 她不认识对方,不敢将午餐脱手,否则出了问题,还是她倒霉。 正此时,程司白刚好过来。 黄欣雅看到他,喜形于色,正要打招呼,想起孟乔还在。 “学长,这是你家保姆吗?” 程司白淡淡应了声。 孟乔趁势把食盒递给他,他却说:“送到办公室去。” 没法子,孟乔只能跟着走进电梯。 有限的空间里,黄欣雅悄然观察孟乔,貌似不经意地对程司白道:“难得见这么年轻的保姆。” 程司白说:“家里长辈选的。” 原来如此。 黄欣雅看孟乔的眼神里少了两份防备,同时又觉得,果然程家是大家族,程司白远来江城,家里还配个“佣人”。 出了电梯,程司白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往办公室去。 黄欣雅没机会跟上去,看着年轻的女人跟上他的步伐,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怪怪的,她感觉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关上门,孟乔本想把东西放下就走,男人看了她一眼,说:“饭菜摆好,你就可以走了。” 少爷作派,果然刻在骨子里。 孟乔想起同居那段时间,其实他也是这样,偏偏她当时情迷心窍,愣是没察觉问题。 她把饭菜一一摆开,他走了过来。 红烧鲫鱼,清炖狮子头,两道炒时蔬,一道莼菜汤。 陈姨留下的保姆手册上,只有他的忌口,并没有他的偏好。 但这桌菜,都是他爱吃的。 就连鱼腹中,都塞满鱼籽。 鲫鱼籽这种廉价东西,陈姨是不会留的,程司白在吃上也并不在意,所以从来没提过。 长这么大,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爱吃鲫鱼籽,林乔乔。 他微微皱眉。 孟乔注意到了。 但她没想到是鲫鱼籽的问题,她只是想起,手册上没写他的偏好,这一桌菜,却好像正是他爱吃的。 但她,其实没着意为他做,而是为小澈做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父子间的联系,小澈的口味跟他如出一辙。 她试图开口解释。 程司白目不斜视,淡淡道:“做得还可以。” 他拿起了筷子。 孟乔松了口气。 她理了理口罩,默不作声,给他盛汤。 程司白忙了一上午,一桌菜本来挺合他胃口,然而偏偏就是太合了,每一道都让他想起林乔乔,他疲惫之余,又多了两份烦躁。 手机震动,他瞥了一眼,是云瑶发来的。 她过来给他送午餐。 云瑶对他什么心思,他心知肚明,但少年时期就不过尔尔,那段交往,只是他对抗家族的理由罢了,他对云瑶并没感情,也不打算有以后。 想到这儿,他抬眸看了眼身边的女人。 她全程垂眸,一声不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逼良为奴,把她买下来了呢。 他眸色微动,在她把汤碗放到手边后,刻意不小心打翻了碗。 孟乔一惊。 然而汤刚好朝她的方向去,桌上又没有抹布,她快速抽了纸巾,也于事无补,没拦住汤滴到地上,还将袖口弄脏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 她准备先去开门,程司白却叫住了她。 “先去洗干净。” 什么? 她抬眸看他。 男人朝一旁房间门抬了抬下巴,孟乔以为那是洗手间,点了下头,赶紧去了。 然而推门进去才发现,竟是休息室。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很明显。 她正要退出去。 身后门被推开,一道温柔女声传进来。 “司白哥?” 这声音…… 犹如触电一般,孟乔一下子瞪大了眼。 第12章 云瑶就是下令折磨她的女人 五年了,孟乔没有一刻忘记过那晚下令折磨她的女声。 她敢确定,就是门外这个女人! 她慌乱不已,恶心的记忆涌过来,恨意和恐惧并起,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机械地走向水池,冲洗袖口污渍,却一再失神。 恍惚间,水弄到地上,她脚下一滑! 云瑶进门看到桌上那一桌家常菜,已经愣了一下,听到休息室里传来的惊呼,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司白哥,你,房间里有人?”她表情难看。 程司白眸色一顿,淡淡应了一声,转而往休息室去。 推开门,他转脸一扫,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她太过规矩了,进门后连灯都没开,洗手间部分的灯,还是他留下的。 于是她附近都是黑暗,唯有她一人,仓皇地跌坐在灯光下。 程司白拧眉,走了过去。 闻声,女人仓皇回神,抬眸看他的同时,试图起身。 然而不知为何,她似乎收到眸中惊吓,眸色颤动,手脚无措,险些再次滑倒。 程司白下意识俯身,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怎么了?” 孟乔张了张口。 她未语泪先流,睁大着眼睛,似乎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程司白没想到她这么娇气,摔个跤而已,哭成这样,可怜兮兮的。 他不喜这种娇柔,正要松手,忽然察觉到身后门缝里投来的目光。 云瑶在看他们。 他不动声色,视线落回女人脸上。 “哭什么?” 孟乔微愣。 下一秒,程司白手指抚上她的脸,替她抹去坠落的泪珠。 “跟小孩子似的,摔个跤也哭?” 他口吻调笑,满是宠溺。 孟乔不解,怔怔地看他。 程司白却很坦然,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圈回洗手台前,温柔地抽了纸巾给她擦脸,又将她的袖口翻过来看。 “衣服弄脏了,怪我,等会儿脱掉换新的,好不好?” “听话,不哭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近,完全是温柔爱人的态度,比起孟乔记忆里的模样,还要像男朋友。 她大脑有些停顿,一时难以思考。 忽然,外面传来后退的脚步声。 孟乔恍然大悟,抬头,从镜子里跟男人对上视线。 他明明说的话那么亲密,眼神却是清明冷淡的,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多想。 她微微咬唇,想要抽手。 然而男人还在帮她洗手,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故意戏弄她,非要洗完才干净,才真的松开他。 他还揉了下她的头发,对她说:“柜子里有我的衬衫,拿一件出来穿。” 孟乔盯着他看。 她想,如果真的拿一件出来穿,会不会膈应死他。 他是有洁癖的,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自己用过的,也不给别人用。 他的高贵衬衫,穿在一个保姆身上,对他来说,估计是不小的冲击。 程司白不知道她脑子里这么多东西,不过顺嘴一说。 灯光下,只见女人目光直直,情绪不明,似埋怨彷徨,也像无措疑惑。 她不知怎么摔的,那么点水,竟能将里面两件衣服都弄湿。 她里面是衬衫,外面是衬衫款的外套,因为布料的原因,两件衣服都很薄,被打湿后便紧紧贴在身上,从腰际开始,一路往上,将她姣好的身形一点点显现出来。 尤其是胸口,程司白几乎能看清里面她Bra的眼神。 如果不是知道这女人的防备,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薄唇微抿,眉心不留痕迹收敛,挪开了视线。 “自己收拾下。” 他声音压低,已经恢复如常,没了刻意的亲近。 孟乔没应他。 直到他再度出门,她才仿佛找回灵魂,勉强撑住洗手台。 外面隐约传来女人跟他说话的声音,她试图找回理智,却还是无法完全自控。 司白哥? 这个称呼,应该不是亲妹妹,那又是什么妹妹,或者是别的关系? 能替他解决他这个累赘的,必定是亲近的人。 她攥紧了手。 外间,云瑶慌了一阵,很快就冷静下来。 从桌上这桌菜来看,至少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程司白都没把人带出来见她,十有八九是小门小户的出身。 连她,程介民都不能接受,更别说普通家庭的女人。 她扯动唇角,问程司白:“哥,你女朋友啊?” 她用了更亲近的称呼,试图拉近亲近。 程司白却没回答她,而是问:“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拉给你送午餐。” “不用麻烦。”程司白示意她看桌上,“她会安排。” 她? 究竟是什么人。 云瑶胸口火烧火燎,看到他冷淡的眉眼,再想想他对那女人的体贴温柔,她终究没勇气再问第二遍。 更何况,他不说,她也可以去查! 强忍难受,她坐下来,以妹妹的姿态帮他夹菜,讨论朵朵的病情。 休息室里,孟乔艰难找回理智,发现自己衣服湿透后,她当然没真的找程司白的衣服,而是找到洗烘机,将衣服丢了进去。 幸好,机器运转很快。 她哪都不敢去,只能抱紧自己,蹲在机器前,看着转动的衣物发呆。 五年里,她虽然胆怯,但并非没有恨意和疑惑。 她也想弄明白,究竟是程司白授意,还是对方代替程司白做的。 但不管是哪样,她都有恨,有仇。 现在,两个“仇人”就坐在外面,相谈甚欢。 程司白知道云瑶的意图,但他对云瑶早没少年时的意思,懒得跟她打太极。 冷淡回应几句孩子的情况后,便不再多言。 云瑶敏锐,虽然难受,却更明白不能适得其反的道理,所以还是保持体面,提着包离开了。 她一走,程司白便去敲门。 然而,无人回应。 他再三敲,依旧没动静。 想到孟乔刚才那不对劲的状态,他怀疑她是哪里不舒服,干脆直接推门。 然而推开门,只听到洗烘机的动静。 隔着大块玻璃,他往里看去。 只见女人蹲在机器前,一动不动,她背对着他的上身,不着一物。 他眸色一紧,下意识退了出去。 然而她后背白皙,姣好腰线,却仿佛黏在了他脑海里,清晰顽固。 他明显感觉到,有股躁意,在小腹弥漫开。 这种感觉,五年没有了。 他面色冷沉,去抽屉里找出烟和打火机,利落地点燃烟,他不耐地丢开打火机,深深吸了一口。 第13章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衣服很快烘干,孟乔快速拿出穿上,她整理好情绪出门。 转动门把手时才惊觉,自己刚才没锁门。 出门,男人背对着她,单手撑着桌面翻阅文件,放在桌沿的手里夹着烟。 屋内烟味弥漫,很是呛人。 孟乔忍不住咳嗽。 程司白转脸,看了她一眼,眼眸微眯,眸色沉沉。 孟乔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 对视一瞬,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把桌子收拾了,你可以走了。” 命令口吻,高高在上,丝毫没有要解释刚才那些轻佻言语的样子。 孟乔深呼吸。 如果不是为了小澈,她绝不会这么忍受他。 她默默收拾桌子,没有察觉,男人在办公桌后坐下,不经意落在她身上的幽深目光。 他不慌不忙地看着,抽了口烟,手懒散地下垂。 “刚才那位小姐,就是那个插队的孩子的妈妈吗?”孟乔忽然开口。 程司白眯了下眸子。 他若有所思,没有反驳。 看着她依旧苍白的侧脸,他意识到,她可能是因为见到“施害人”,所以感到恐惧。 他解释道:“她是朵朵的妈妈,但上次闯进你家的人,跟她没关系,是她丈夫的单方面行为。你不用担心她会害你,她跟你一样,是个一心救孩子的母亲。而且她是我父母的养女,我家家教很严,她不会,也不敢做不法的事。” 哐当! 孟乔用力将餐盒盖上。 程司白诧异。 女人面无表情,拎着东西往外走。 “不知道程院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孟乔:“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她迈步往外走,一眼都没看他。 程司白沉默片刻,旋即轻呵。 脾气还挺大。 …… 云瑶从江大出来,心绪始终难以平复。 她总觉得,自己在程司白心里是无可替代的。 但今天看到那个女人,她的心狠狠动摇了。 沉默间,她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个女人,一个程司白背叛她的“铁证”! 那个女人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程司白也是会移情别恋的,他是会爱上别的女人的。 “小姐,回医院陪小小姐吗?”司机问。 云瑶回过神,眼神一转,便说:“不,去光年!” 她要见江辰。 这是云瑶第一次去光年,但她和程司白等人一起长大,江辰身边的重要人物都认得她。 所以哪怕江辰没回来,下属还是把她带去了江辰办公室。 “云小姐,您稍等。” “好。” 云瑶微笑。 江辰身边人的特殊对待,让她找回了少女时代的优越感。 能混进程司白那群人的圈子的,只有她一个女生,除了她,其余人都是“过客”。江辰视女人如衣服,却把她当妹妹。 办公室里没了人,她随便看看,顺便了解江辰的喜好,想着等会儿怎么套话。 忽然,江辰桌面上一张图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枚戒指。 她快速将图纸拿起,果然就是记忆里那枚,视线往下,更看到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林乔乔。 犹如当头一棒,云瑶只觉眼前发黑,后背凉意如同爬山虎一样迅速缠上她的脖子。 这个名字,她已经快忘记了。 骤然看到,却依旧厌恶至极。 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却不知廉耻地沾染了程司白。 比起刚才休息室那个女人,林乔乔,可恶多了。 林乔乔跟程司白同居过,五年前,云瑶走进那间出租屋时,就被嫉妒烧红了双眼。她跟程司白青梅竹马,好不容易得到恋爱的名分。可程司白却始终保持疏离的姿态,他们最近的距离,也就是牵手而已。 她以为,是程司白天生冷淡。 可看到那个女人,还有出租屋里的生活痕迹,她才知道不是。 程司白是会下凡尘的,是会动欲念的,他和那个女人同床共枕,翻云覆雨过无数次。 绝望的嫉恨,让她毫不犹豫下令,毁了林乔乔,找人轮了她。 事后,为首的人拿了钱,已经告诉她,林乔乔跑了。 后来,她也的确没再见到那女人。 没想到五年后,旧事会被重提,这枚戒指她在程司白那里见过,就是因为这枚戒指,她才发现了林乔乔的存在。戒指的图为什么会在江辰手里,江辰在做什么,查林乔乔? 不。 江辰没理由去查林乔乔。 只有……程司白会。 想到这里,云瑶脚下发软,差点站不稳。 忽然,外面传来动静。 她赶紧把东西放回去,然后退到更远的地方坐下。 江辰推门进来,见她低头在玩手机,暗自松了口气,面上笑道:“什么风啊,把咱们大小姐吹来了?” 云瑶笑了笑。 “想你啦,过来看看,不行吗?” 她张开双臂,犹如老友重逢,大方拥抱。 江辰看她这样,把心里对她发现他在帮程司白的那阵担心压了下去,反而替她可惜。 在他看来,要不是程介民棒打鸳鸯,程司白不会跟云瑶分手、离家,然后遇到林乔乔,说不定现在俩人孩子都有了。 俩人坐下说话,提到朵朵,云瑶红了眼睛。 “配型成功了,正准备手术。” “那你该高兴啊,哭什么?” 云瑶叹气,“你不知道,这名额本来是另一个孩子的,涂向东为了朵朵,把人家挤下去了。” 江辰沉默。 云瑶说:“虽然那孩子病情轻一点,但都是孩子,抢了人家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善良,圈里人尽皆知。 江辰不由得安排她:“朵朵等不及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你私下多给点钱那户人家就行了。” “我就怕我哥误会。” “不至于,等我见了司白,替你说说。” 云瑶这才破涕为笑。 又坐了会儿,她没问休息室那个女人的事,仿佛真的只是来看看江辰,江辰想起少年时光,挺动容的,亲自送她下楼。 眼看江辰离去,她面色才冷下来,快速拿出手机,拨通了多年没打过的电话。 不管林乔乔是死是活,她都不准那种人再接近程司白! …… 遇到仇人,孟乔防备心更强。 回保姆房前,她买了新口罩和眼镜,她自己一套,小澈一套。 她的是黑框大眼镜,带一点近视读书,小澈的则是卡通平光镜。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戴这个啊?”小澈不解。 孟乔没有瞒他,干脆说:“收留我们的程叔叔有一个朋友,是很坏的人,我们不能让她认出我们,否则会有危险。” “那程叔叔是坏人吗?”小澈对这个问题很坚持。 白天,他想上楼好几次,都咬紧小牙忍住了。 孟乔不知怎么回答。 正纠结,敲门声响了。 第14章 她是欲望根源 孟乔下意识起身,挡住小澈。 门外,程司白淡淡道:“出来。” 说完,转身离去。 孟乔担心是配型的事有波折,忐忑地安慰了下小澈,跟了出去。 小澈在门口探头,看着她小心的背影,不由得撅起了小嘴巴。 孟乔跟着程司白上了二楼,男人走在前面,经过卧室开始说话:“除了书房,家里所有地方你都能进,定时打扫。” 孟乔反应过来,他是提醒她,她今晚没给他打扫卧室。 果然,他转身看她。 她松了口气,点头道:“你现在有工作的话,可以先去书房,我来打扫卧室。” 程司白冷淡地“嗯”了声,很满意她的一点就通。 他转身去了书房。 孟乔没了压迫感,轻松许多。 推开他的卧室门,淡淡的雪松香扑来,入目所见,几乎只有黑白两色,冷淡得毫无人气。 孟乔不听不看,闷头打扫。 事实上,也没什么可扫的,程司白有洁癖,房间里很干净。 唯一要注意的,是换洗衣物。 就算是把衣服丢进洗衣机,也不是他这个大少爷会做的。 打开衣篓,里面果然是满的。 为免拿到他的贴身衣物,孟乔简单看了下衣裤的面料,确定能水洗,就都丢进了洗衣机里。 书房里,程司白处理完少许工作,便将入职合同打印了出来。 连带两份会议稿,他一起拿上,回了卧室。 他的卧室是套房,孟乔正在卫生间里忙活,并没发现他回来了。 衣服烘好,她蹲下拿衣服,听到拉开椅子的声音,才转身看到他。 门关上,跟她共处一室,她浑身不自在。 想着速战速决,她把衣服抱到沙发处,快速地叠。 程司白没在意她,抬眸间,却在装饰镜里看到她弯腰的背影。 即便是室内,她也穿了外套才上来。 但大概是太急,睡裤没换。 洗得发白的布料,土得不能再土的卡通图案,却包裹着一双笔直纤细的腿。 程司白皱眉,收了视线。 “都弄好了,我先下去了。”女人乖顺的声音传来。 程司白喉咙莫名收紧,他喝了水,将面前文件丢到手边。 “入职合同。” 他言简意赅,孟乔明白。 有了合同,就能申请贷款,后面如果能争取到配型,就算跟他闹翻,她也不用怕。 担心夜长梦多,她赶紧上前。 “可以借你的笔吗?”她轻声道。 程司白将钢笔给了他。 极简的黑色钢笔,拔掉笔盖,笔身似乎还留有他手上余温。 孟乔暗自调整呼吸,落笔纸上。 她下笔格外干脆,字迹大气,出乎程司白预料。 周遭安静,只有她翻阅纸张和落笔的动静,他余光不经意落在她脸上。 口罩,依旧是焊死的。 不同的是,又多了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黑框眼镜。 土,土上加土。 程司白无语至极。 这是防他? 想的够多的。 他就算不是声名煊赫,好歹也没什么恶劣名声。 就算有过那次意外,她也不必这么警惕,生怕他见色起意。 想到这儿,他特地多看她两眼,想看她是凭什么这么自信。 视线不动声色,落在女人侧脸上。 她神色认真,睫毛在台灯照耀下,轻轻颤动,如同两把小扇子。 即便有黑框眼镜压着,从侧面看,这双眼睛依旧灵动、干净。 签完字,她小心合上笔,把合同递给他。 “需要检查吗?” 跟小学生似的。 程司白没看她,“你拿着就行。” 孟乔点头。 她拿上另外两份文件,想问问是什么。 程司白说:“两天之内看熟,不懂的记下来问我。” 孟乔一头雾水,翻了两页发现全是德文,这才想起,招聘要求是必须会德文,如果是简单的家事工作,自然不用这要求,那必定是他有别的工作需要她做。 她的德语,有一半是程司白教的。 小澈生病前,她也曾做过兼职翻译,后来因为要照顾小澈,她的工作就没保住,只能靠打零工为生。 能再接触德语相关工作,孟乔是激动的。 但想想现在的处境,只要赵述安争取到公平的配型,她和程司白就得闹掰。说不定,不用等她看完文件,就得带着小澈滚出他家了。 她没多说,拿上文件出了门。 随着门关上,身边安静下来。 程司白起身。 经过沙发,扫到叠好的衣服。 衬衫和西裤,笔挺整齐,跟商场橱窗里的展示品一样。 一旁,袜子也叠好了。 纯黑的子弹头内裤被单独放置,同样是叠成展示品一般。 程司白看着那明显使用过的形状痕迹,唇瓣抿成了一条线。 他想起来了,女人拿起内裤时,叠得很认真。 她素白手指,压过折痕,在纯黑布料间,格外白皙。 他脑海里闪过画面,中途,她摔在水泊中,仰头看他,一只手往后撑,另一只手攥成拳,本能挡在身前。可惜,手上有水,沾湿衬衫胸口,内里的黑色映出来,连带她姣好的身形。 中午那股无名躁意,又往下漫去。 意识到什么,程司白脸色难看。 中午是第一次,还好说,或许是他太久没有过经历,但这是第二次了,还是同一天内,他对着一个跟性感毫不沾边,把自己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女人,有了欲望。 而且,这女人还有个孩子。 简直荒唐。 他甩开念头,回到座位前,将抽屉里的戒指又拿出来。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林乔乔——他的欲望根源。 不告而别,还轻而易举,给他留下五年的“阴影”。 林乔乔。 你最好是活着。 这笔帐,我们才能好好算。 他合上抽屉,戴上戒指,沉默片刻,皱着眉进了浴室。 …… 两次之后,程司白才洗完澡出来。 虽然得到释放,但他心情并不妙。 过去几年,他也会因为想到林乔乔而产生欲望,但都是点到即止,今天却有点刹不住,反复煎熬。 他擦着头发,准备看两篇文献清清脑子。 忽然,楼下传来动静。 他拧了拧眉,打开监控一看,发现了一道小身影,鬼鬼祟祟。 第15章 父子对话 小澈是出来找食物的。 妈妈睡着了,他不想叫醒妈妈。 他知道厨房在哪里,妈妈就是在那里做饭的。 他个头小,走进厨房,只能扒着料理台往上看。 哈! 红豆包! 小家伙眨眨眼睛,看着烤箱里的红豆包,悄悄吞口水。 可是,他拿不到。 程司白站在厨房门边,正好看到小澈努力踮脚的小身影。 不想吓着小家伙,他故意发出一点细微动静。 果然,小家伙停下动作,像在野外觅食的小动物,警惕地往外看来。 见到人,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陈司白皱眉。 男孩子,胆子这么小? 他走了进去。 虽然妈妈解释过,程院长不是坏人,但小澈就是觉得,这个院长好凶。 他两只小手交叉两下,无措地后退两步。 程司白居高临下,对小澈来说,他的身高跟巨人没区别,大片阴影投落,完全将小家伙笼罩。 一大一小对视,程司白开口:“找吃的?” 小澈知道,这是别人家。 虽然妈妈在这里工作,但妈妈说过,他不可以乱跑,也不能乱拿东西的。 他仰着头,鼓足勇气,说:“叔叔,我饿了。” 程司白看了眼烤箱里的东西,抬手开了烤箱。 甜甜的奶香飘出来,不仅小澈馋了,他也觉得有点饿。 他转身拿了盘子,取出四个。 低头看去,小家伙正眼巴巴看着他。 他略微俯身,将盘子放低。 小家伙眼前一亮,“谢谢叔叔。” 他垫脚拿取,并不贪心,双手捧住了一只红豆包。 程司白睨他一眼,“你妈妈没拿吃的回房间?” 小澈咬了一口红豆包,乖乖解释:“妈妈说,吃多少,拿多少。下午,我已经拿过三个啦。” 程司白无言。 他咬了口红豆包,说:“以后可以随便取。” 小澈眼睛更亮了。 他忽然觉得,这个叔叔也不是很凶。 “谢谢。”他很小声重复。 程司白淡淡回应。 红豆包对于小澈来说很大,对他来说,确实两口的事。 他一连吃了两个,剩下一个没动。 小澈觉得他很爱吃,忍不住说:“这是我妈妈做的,我妈妈还会做蓝莓包。”很骄傲的小语气。 程司白不喜欢小孩。 但眼前这个,实在是太乖。对比之下,云瑶的女儿朵朵虽然是女孩子,但娇纵蛮横,实在是不讨喜。 说实话,如果两个孩子是陌生人,决定权在他手里,他一定救小澈。 他视线一扫,发现小家伙戴着的卡通眼镜。 本来就是一张小脸,还非要戴眼镜,一张脸的三分之一都被遮去了。 戴就算了,还戴这个丑的。 他忍不住问:“这眼镜是你妈妈买给你的?” 小澈点头。 他很喜欢这个眼镜,是迪迦奥特曼的。 他想拿下来给程司白展示一下,又想起孟乔的话,小手中途放了下去。 “我妈妈新买的。”他说。 程司白无言以对。 他倒了杯水。 仰头喝时,却发现小家伙盯着他看。 程司白以为是他也要喝,便又倒了一杯。 然而余光扫过,他发现小澈好像是在看他的戒指。 他动作一顿,想起自己刚才戴着这戒指做过什么,再想想小家伙的妈妈是孟乔,不由得浑身不自在,连看一眼小家伙都做不到。 他将戴戒指的手抄进口袋,另一只手递水给小澈。 小澈摇摇头。 他只是觉得,叔叔的戒指很像他妈妈的。 他想问,但他不确定。 程司白心虚,没心思再跟小家伙说话,瞥了他一眼,说:“回房间去吧,你妈妈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说完,转身离去。 小澈眨眨眼。 他没立即走,而是找到纸巾擦了擦手,才往楼下去。 程司白站在楼梯上,看着小家伙瘦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 次日一早,孟乔便收到一笔转账,九万块,备注:工资。 程司白一次性给她打了三个月的。 她把他的号码拉出黑名单,发了一句“谢谢”。 程司白没有回复。 孟乔也没在意,她得先去办理贷款。 “妈妈,我能跟你一起出门吗?”小澈小心地问她。 孟乔心酸不已。 小澈一共也没上多久幼儿园,病了之后,活动范围基本就是医院和家里。 像他这么大的小孩,正是好动的时候。她的儿子,却被养得跟小姑娘一样。 “好,妈妈带上你。” 小澈欢呼。 “好耶!” 天有些热,孟乔舍不得小澈受热,难得舍得打车。 她本想去住处开回电瓶车,但想想赵述安那边说不定随时有变故,她跟小澈不会在程司白这里久留,就把念头给打消了。 她找的放款方,是一家小银行。 因为她没抵押资产,也就这家银行肯降低门槛贷给她。 “利息,不能降了吗?”孟乔试探。 信贷员是个打扮精致的时尚女性,闻言,眼底闪过不耐,却又奉上微笑。 “小澈妈妈,这已经是最低利息了。要不是看在你们母子情况艰难的份儿上,我说实话,这贷款你是拿不到的。” 孟乔知道多说无益,默默签了。 五十万,年利率百分之八。 不出意外,未来十年,她都得背着债了。 但没关系,能留住小澈,一切都是值得的。 “妈妈,我们欠了很多钱,对吗?” 出门路上,小澈忐忑地仰头看孟乔。 孟乔弯腰,温柔地点点儿子的鼻子,“不怕,等小澈病好了,妈妈可以去上班,我们很快就会有钱的。” 小澈垂眸,瘪了瘪嘴。 半晌后,他伸手小手,抱住孟乔的脖子。 “妈妈,等小澈长大了,挣好多好多钱给你花。” 孟乔心酸不已。 “好,妈妈等小澈长大。” 梅雨季,雨说来就来。 到了小区门口,出租车进不去,孟乔只能抱着小澈往里跑。 母子俩进了院子,孟乔在门廊处放下小澈,她弯腰用人脸识别开门。 这个识别她一直想删掉,却不会操作。 幸好,程司白没查看过录入信息。 “妈妈,有只小猫。”小澈忽然叫她。 孟乔转身一看,愣了一愣。 台阶下,趴着一只三花猫崽,不知是哪来的,浑身湿透。 不用她说,小澈已经冒雨下去把猫崽抱了上来,惊喜地举高给她看。 “妈妈,它好可爱!” 孟乔看着那熟悉的花色,后背被凉意沁透。 她想起另外一只三花猫,一只她当做宝贝,程司白取名叫做木木,最后却在他们的出租屋里,被人一脚踩得脑浆四溅的三花猫。 第16章 朵朵进舱 小澈期待地问:“妈妈,我们收留它好吗?” 孟乔想起一片血色,不由得反胃恶心。 她忍下不适,“小澈,这里不是我们的家,程叔叔只是妈妈的老板,他不允许养小猫的。” 小澈眼里闪过黯淡。 “可是……”他试图争取,“我们住在楼下啊,程叔叔不会发现的。” 会的。 程司白对猫毛过敏,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惹得他不舒服。 当年为了留下木木,她没少被他“欺负”。 孟乔叹息,蹲下身子,试图跟孩子讲理。 他们现在自己都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又怎么能养别的小生命。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动恻隐之心,根本不是善良,而是灾难。 如果木木没跟她回出租屋,只是做个流浪猫,也不会被人一脚踩死。 “宝宝,我们把小猫放开好不好?” 小澈失望地垂下脑袋。 但他是听话的孩子,也知道妈妈不容易。 想了想,他说:“妈妈,我们暂时收留小花,等雨停了再让它走,好吗?现在雨好大好大,小花会生病的。” 孟乔见他连名字都取好了,不由心中泛酸。 儿子生了病,她心疼无比,平时在能力范围内,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现在这点小小要求…… 她咬了咬唇,心想只是养在负一层,程司白那娇贵的身体未必有那么灵命。 她对小澈说:“那我们约定好,雨停了就放小花回家,好吗?” “好!”小澈高兴地点头。 孟乔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进门时,她特地用外套包住小猫,快速带着小澈去了负一层。 小澈活力满满,不用她说,不知就哪里找到一只纸箱,把淋湿的小猫安置在了他们房间的角落。 孟乔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猫崽,也于心不忍,想了想,上楼翻了几块毛巾给小家伙擦身体。 柔软的小身躯,放在腿上,会传来温热体温。肚皮因为呼吸,而产生微弱的起伏。 小澈蹲在孟乔身边,小脸上满是担忧。 孟乔宽慰他:“妈妈会给小猫准备食物,等它吃完了,就会好起来的。” 小澈乖巧点头。 安顿好小花,孟乔换了件外套,才敢上楼去做饭。 期间,之前同病房的妞妞的妈妈给她打电话。 “小澈妈妈,你们小澈的配型解决了没有啊?” 孟乔警惕,没有立即说。 对方已经接着道:“哎,我跟你讲啊,那个抢了你们家床位的小孩哦,好像今天进舱啦,准备做移植了!” 孟乔心头一紧。 不留神间,她切到了手。 疼痛传来,低头看到血色,她猛地回神,赶紧转身用水冲洗,然后用纸巾按住。 顾不上疼,她向妞妞妈确认:“确定是做移植吗?” “我骗你干什么呀,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的!” 孟乔的心一下沉到谷地。 她撑着一口气,不去想和程司白的过往,也不去探究云瑶是否是当初那个女人,就是想委曲求全,让孩子能活下去。 现在…… 她只觉得眼前发黑,险些撑不住。 好在,理智回笼,她想起给赵述安打电话。 赵述安这次秒接,听她说了情况后,立刻安慰她:“不可能,你不要听别人胡说。那个孩子情况不太好,各项指标都不符合移植标准,院方也很着急,正想尽办法给她调理。” 孟乔如同劫后余生,跌坐在沙发上。 赵述安理解她,温声道:“你不要紧张,再等两天,我这边就快有结论了。” 孟乔忍着哽咽,连连点头。 “那我等你电话。” “好。” 挂掉电话,孟乔被忽上忽下的情绪折腾得疲惫。 时间来不及,她想了想,最终决定做肉酱意面,然后找跑腿送去给程司白。 …… 江大 院长办公室里,助手对程司白道:“秦院长请吃饭,您确定不去吗?” 程司白看了眼时间。 昨天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把午餐送来了。 他眸色淡淡,将外套放在椅背上,说:“我有两份文献要看,没时间。” 助手笑笑,“程院,您这也太工作狂了,也得注意身体啊。” 程司白淡淡应了声。 忽然,敲门声响起。 他下意识抬头。 助手开了门,“跑腿?” 程司白拧眉。 门边,助手跟对方一番确认,将包裹拿进了办公室。 “程院,需要帮您打开吗?” 程司白扫了眼那包裹,面上喜怒不明。 “我自己来。” 助手察觉他情绪不佳,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程司白才走到桌边,将包裹打开。 和昨天不同,昨天是大碗小碗,标准四菜一汤。 今天是……破意面。 还是撒了欧芹碎的破意面。 入职前后,工作态度天差地别。 程司白在桌边坐下,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早上那笔预付工资打错人了。 拿出手机一看,并没有错。 她苍白的道谢,还躺在短信里。 他很想拍张图片给孟乔,让她自己看看。 结果发现,他跟孟乔还没加好友。 唯一的联系方式是电话和短信。 忙了一上午,推了院长的宴请,等来一道被骑手颠得面目全非的意面,上面还洒满他讨厌的欧芹。 程司白拉着脸,表情臭得不能再臭。 有些人,穷是有原因的。 就这对待工作的态度,能把工作做长久才有鬼。 意面,还给他配了一双筷子。 程司白无语至极,打算把餐盒盖上,却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女人字迹清晰:“抱歉,上午带小澈出门办事,时间耽搁了,只来得及做意面。” 程司白想起对方的处境,一个人带着孩子,孩子还生了重病,别说是女人,换做是寻常男人,可能都未必应付得了这种人生。 算了。 没必要跟她计较。 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 小澈很爱吃意面,但不爱吃欧芹。 孟乔在厨房时,魂不守舍,忘记了这点。 看着小澈避开欧芹,她才想起来,程司白也不吃欧芹。 她翻了下陈姨留下的保姆手册,确定上面没写禁用欧芹,才松了口气。 管他爱不爱吃,反正他没说。 她爱怜地看着儿子,说:“妈妈错啦,忘记宝贝不吃欧芹了。” 小澈哼哼,仰起小脸。 “那我要罚你!” 孟乔意外。 不过她肯定,小澈不会提过分要求。 “你要罚妈妈什么呀?” 小家伙挖起一大勺肉沫,递到她嘴边。 “罚你多吃肉!” 孟乔微怔。 旋即,胸口泛起酸涩。 她把儿子抱进怀里,说着曾经她的妈妈说过的谎言:“妈妈不爱吃肉,小澈吃就好了。小澈吃了,就能长高高,长壮壮了。” “可是,肉很好吃啊。” 孟乔笑笑,抓着小澈的手,把肉喂进去他嘴里。 “那小澈就多多吃,多长肉肉。” 小家伙垂眸,眼里闪过思索。 “……好叭。” …… “哥,朵朵已经进舱了,谢谢你。” 收到云瑶的信息,程司白心情并不好。 他想起那年林乔乔的母亲去世,她说:“程司白,这世界好残忍。你知道吗?跟我妈妈得了一样病的人,可以用上更好的药,活得更久,因为人家有钱。” “同样的病人,不同的家境,连医生和护士的态度都不一样。” “将来你做了医生,能不能保持正义,一视同仁?” 可惜,并不能。 即便事情不是他主导,他也是知情者。 莫名的烦躁将他包围,程司白提前下了班。 第17章 我们之间,没有私情 程司白回到家,客厅里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餐桌上饭菜已经备好,他会怀疑,这栋房子是不是只有他。 和中午不同,晚上是标准的四菜一汤。 热菜板开着,饭菜全是合适温度。 他朝厨房看去,完全能想象到,女人在里面忙碌的模样,还有那双布满仓皇无助的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进舱的应该是她儿子。 过了今天,他们母子就能进入另一端人生。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他坐下吃饭,明明都是和他胃口的菜,他却没吃两口。 孟乔只在工作时间上楼,其余时候,她不会多走一步。 程司白回来了,她就不打算上楼,晚餐明早再收拾。 雨已经停了,她正想着如何哄小澈把小猫放走。 忽然,手机响起。 程司白打开的。 她接起来,“喂?” 男人声音淡漠,“拿上纸笔,到我书房来。” 说完,挂断。 孟乔一下子坐直了。 她估计程司白是有关于德语的工作要她做,可他给她的那些资料她还没看完。 就像是学生时代,老师布置了昨夜她没做,却突然被检查,孟乔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安顿好小澈,忐忑地上楼。 敲开书房门,她小心走进去。 程司白坐在电脑后,正戴着耳机打电话。 余光扫到她,他用下巴点了点他身边位置。 孟乔发现,那里多了张椅子。 她不明所以,更加忐忑。刚走过去坐下,程司白摘下了耳机,对她说:“我等会儿有个会议,你来做会议记录。” 孟乔说:“我没做过……” “不用太专业,按照我给你的样本来。” 孟乔:“……” 你给的样本我还没看完。 程司白看出她紧张,想了想,降低了点要求:“你第一次做,能做到样本的一半水准就行。” 孟乔更紧张了。 但她不敢说,程司白在工作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特别强。 而且她抱有侥幸心理,虽然资料她只看了一部分,但说不定她能做到一半水准呢。 她默默拔出笔。 结果,笔没墨了。 她心头一紧,赶紧在纸上快速滑动,希望能把最后那点墨压出来。 可惜,纸上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口,想跟程司白借笔,发现他认真盯着屏幕,已经准备开始会议。 而且,他提前叮嘱过纸笔,她还拿了只没墨的笔。 孟乔家庭特殊,上学时代常常缺东少西。 好的老师会照顾她,势利眼的老师甚至会挖苦她。 有段时间,她很怕上英语课,因为当时的英语老师要求用不同颜色的笔去标注重点,而她常常只有两只笔,一红一黑。 有一次,她连红笔都没油了。 老师经过她身边,用温柔的语气说:“这么厉害啊,一支黑笔,能分得清老师说的那么多重点呢。” 她虽然小,但听得出深意,当场脸就涨红了,只能尽量低头,装不明白。 时隔多年,遇到这种事,她还是立刻紧绷起来。 “没问题的话,我开始了。”程司白说。 孟乔咬唇,硬着头皮开口:“能借我一支笔吗?” 程司白看了她一眼。 孟乔脸上一热,不受控地觉得难堪。 短短一瞬,她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接着,男人收回视线,随意将一只钢笔放在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笔筒里还有签字笔,自己拿。” 他口吻平淡,没有多余关照,也没有不善的嫌弃。 孟乔吞了口口水,平静下来。 她没用那只钢笔,而是取了一只最普通的签字笔。 “……谢谢。” 程司白没在意她,按下接通键,开始了会议。 对面画面投在对面墙上,同时,他和孟乔的脸也出现在镜头中。 对面是个标准会议室,一大半都是白人,为首的男人很年轻,看上去是混血。 见程司白身边有个女人,对方挑了下眉。 程司白提前介绍:“我的助理,乔。” 孟乔不由得坐直一些。 对面男人听说是助理,眼里兴味顿时散去。 他们讨论的项目是有关于靶向药的,针对治疗晚期胃癌。 因为母亲的缘故,孟乔对胃癌这种字眼很敏感。 她看了眼程司白。 他念大学时,她只知道他读的是临床医学,后来主攻外科,之前提到两个孩子的病情时,她下意识以为他的研究方向跟白血病有关。 却没想到,是胃癌。 开始之前,对面男人用一口流利德语问他:“朵朵进舱了吗?” 孟乔下意识抬头。 程司白余光扫到她,沉默一阵。 但事已至此,而且他们也已经达成共识,他没必要欺瞒她。 “进了,后天做手术。” 孟乔浑身冰凉。 怎么会? 赵述安明明说…… 她脑子一下全乱,面对本来就生僻、专业的用词,更加没了主意。 纸上,落笔凌乱。 程司白一旦进入工作,就不会多想其他。 更何况,他觉得孟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所以他没在意孟乔,全神贯注讨论问题,两个小时下来,一口水都没喝,依旧神采奕奕。 一旁,孟乔完全不同。 她心态崩坏,还要保持高度紧张,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出了一身汗,脸色苍白异常。 “程,你的助手看上去不太好。”对面男人忽然提醒。 孟乔垂眸,正匆忙涂抹掉一些错误。 程司白瞥她一眼,发现了她额头的汗。 他拧了拧眉。 “程?”对面叫他。 他看了眼进度,勉强达标。 “今天先到这里。” 对面人眼里闪过诧异,然而不等他多问,程司白已经将镜头关闭,切换成线上文字交流。 耳边德语消失,孟乔恍惚一阵,只是抬头,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咚咚。 程司白用指节敲了两下桌面。 她勉强回神,犹豫着,将手里的记录放在了桌面上。 程司白看她的表现,心里已经有数。 看到内容,眉头还是皱死了。 他知道她的德语水准,如果按照面试那天的发挥,加上那些资料,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无非是她走神,加上资料没看。 他毫不掩饰不悦,将她的本子丢在了桌面上。 孟乔的心跟着一震。 她下意识攥紧了笔。 工作如何,她已经顾不上,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不是那个孩子真的进舱了。 然而她不能情绪过激,否则就会暴露,她同意程家的小孩插队,只是缓兵之计,实则是在背后搞小动作。 程司白目不斜视,沉声道:“资料都看完了?” 孟乔语塞。 程司白脸色更沉。 片刻后,他转脸看她,“朵朵的确已经进舱了。” 孟乔浑身绷紧。 男人面不改色,继续道:“我以为你早有准备,关于配型,我们难道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 孟乔深呼吸。 她胸口憋闷得厉害,慌乱,绝望,听到他冷漠平静的话,她有种冲动,想问问他,如果自己的孩子被插队,被人夺走活下去的机会,他是不是也能和平地跟“敌人”达成共识。 但她不能。 具体情况,她得找赵述安确认。 她张了张口。 程司白却已经收了视线,沉沉道:“如果你是受到朵朵进舱影响,所以才走神,我可以理解你一次,下不为例。” “因为不管你怎么想,朵朵都已经进舱了,这次配型,轮不到你儿子。” 轮不到你儿子。 他说得轻松,孟乔的心却揪得生疼。 然而不管她能不能承受,程司白继续道:“但如果不是因为朵朵,交出这种记录稿,就完全是你的专业和态度问题。我当初给你工作机会,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纯属是因为你的能力。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记住,工作是工作,私情是私情。” 他专向孟乔,“抛开孩子,我们之间没有私情。你没有理由,敷衍工作。” 第18章 救你儿子之前,先救你自己吧 孟乔被说得面红耳赤。 她从没觉得他们之间有私情,重逢之后,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也没关照过她,甚至,她现在只求他不要害他们母子就好。 程司白说完,冷着脸在电脑上操作。 忽然,孟乔手机震动。 他沉声道:“我加你好友了,通过一下。” 孟乔愣住。 他说:“会议回放我转一份给你,记录稿重做,明早给我。” 孟乔不想要了。 她想掉头就走。 他们之间,不是从前,那时她喜欢他,也愿意跟他学,被他训,虽然难为情,但心里还是甜蜜的。 现在不同,他为了他的家人,夺走了小澈生存的机会,只是随手施舍一点钱,就想打发他们这些卑贱的生命。她还得忍气吞声,听他训斥。 她迟迟没有反应,程司白睨了她一眼。 虽然只看得到她的眼睛,但她眼里的不服他看得一清二楚。 呵。 工作做得一塌糊涂。 她还有理了? 他深呼吸,毫不留情,“不愿意做就出去。” 孟乔咬牙,伸手去拿笔记本。 程司白皱眉。 眼看她转身,他眉心越发收敛。 “没有人告诉过你,父母的终点,是孩子的起点吗?” 背后传来声音,孟乔动作一顿。 她攥紧了笔记本。 男人继续说:“我答应给你工作,但不意味着我会养你们母子一辈子。” 孟乔转身,“我没想让你养我们!” 她情绪忽然激动,程司白默了一阵。 他收回视线,冷冷道:“既然知道,就该放聪明一点,抓住一切该有的机会,改变现状。而不是听了两句冷言冷语,就硬气地转身走人。” 孟乔喉中干涩。 她想说不是,她从来都不是硬气的人,也不会因为听两句恶言恶语就硬气转身。 从小到大,她都没资格硬气。 她是边角料,是残次品,更是背景板。 她转身,是因为恨他,恨他给了她小澈,又要亲手夺走,还这样振振有词! 改变现状? 他说的真轻松啊。 她吞下哽咽,抬眸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救我儿子。” 程司白对上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停顿一瞬。 他知道,她指的是朵朵进舱的事。 已经无法改变的事,非要抓着不放。 愚蠢。 他不再看他,也不管她通不通过好友。 只见他找出一只U盘,在电脑上一番操作,然后起身。 啪。 U盘被丢到孟乔面前的桌上。 他还是同样的话:“明早,我要看到新的会议记录稿。” 说完,没给孟乔回应的机会,迈步出门。 “救你儿子之前,先救你自己吧。” 书房里安静下来。 孟乔定在原地,半晌没动。 回过神,她摘下眼镜,麻木地擦拭泪水。 她脑中一团乱,任何事都不愿想,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她往楼下去。 小澈还没睡,她不敢直接回房,只能找一间杂物间,忐忑地给赵述安打电话。 赵述安那边很快接了。 男人声音传来,孟乔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颤,她害怕听见不好的结果。 “赵医生,那个插队的孩子是不是已经进舱了?” “什么?” 孟乔艰难道:“我听到可靠消息,对方已经进舱了,准备做移植。” “不可能!” 赵述安一口否认。 “可……” “你听谁说的?” 孟乔不好说是程司白,只能嗫嚅道:“医院里的朋友……” “你不要听谣言。”赵述安叹了口气,“捐赠人我都知道是谁了,为了保证对方隐私,我才没告诉你,人家现在好好地在家里呢。那个叫朵朵的孩子,现在也还在病房里住着,你不信的话,我让林护士拍视频给你看。” 说着,赵述安挂了电话,很快就转了一段视频给她。 孟乔点开看,果然,那小女孩还在VIP病房里。 那程司白为什么说她进舱了? 赵述安回拨电话:“孟乔,你现在要冷静,很多消息可能都是对方迷惑你的,想你放弃,你明白吗?” 孟乔如梦初醒。 没错。 她悬着的心骤然落下,犹如被抽调筋骨,差点瘫坐下去。 还好,还好,还有希望。 赵述安温柔地安慰着她,一再提醒:“你要坚强,等我的消息。” 可怕的人世间,还有一点亮光。 孟乔对他感激不已,连连应好。 挂掉电话,她犹如死过一遍。 正要出门,脑海里却想起程司白那句话:先救你自己吧。 自己?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了自己的脸。 摘下口罩,一张长期饮养不良,眼下乌青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说是不人不鬼,一点不为过。 白血病,似乎不是小澈一人得了,她也得了。 小澈病的是身体,她病的是灵魂。 那年母亲再婚,继父婚前是好人,婚后却成了魔鬼,把手伸到了她身上。 她不得已,离开了家。 到了帝都,人生地不熟,脸上又有胎记,是个老板都不愿意用她。 但当时她年轻,总咬着一口气,觉得人定胜天。 她就不信,她凭着一双手,会活不下去。 再卑贱,她也是个人。 所以她打工,她去大学蹭课,她两耳不闻毁与谤,愣是在程司白和蹭课之下,把德语学会。 生下小澈后,她还做过兼职翻译。 有了工资,便将胎记给去除了。 那是为数不多的,她过去二十多年里,活得像人的日子。 她有儿子,有能力,有未来。 现在…… 全都毁了。 女人双手捂脸,再也控制不住,靠着门滑落在地,闷声痛哭。 咚咚咚! 背后传来敲门声。 孟乔一惊,赶忙爬起来。 果然,是小澈叫她。 “妈妈,你在里面吗?” “在!”孟乔快速擦干眼泪,戴上口罩眼镜,一把江门拉开。 儿子小小的身躯站在漆黑走廊里,他甚至没有开灯,因为这里是别人家,开灯是要钱的,他不知道能不能随便开。 “妈妈,你怎么了?” 孟乔摇头,挤出笑,“没什么,程叔叔请妈妈找一样东西,妈妈在找呢。” “找什么?小澈帮你找。” 孟乔虽然拿起拖把,“不用啦,妈妈找到了。” 小澈抱着手,眼神疑惑,不确定地看着她。 孟乔看着他单薄的身形,自责万分。 想到此,她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儿子抱起来。 “宝宝,妈妈今晚要工作,你早点睡好不好?” “工作。” “对。” 孟乔将他放在床上,快速收拾了床铺,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 “乖,妈妈去拿工作用的东西,马上回来。” 小澈点头。 孟乔没再犹豫,快速上楼。 程司白是混蛋。 但他给的机会不是。 就算明天要分道扬镳,今晚她也要利用好他的资源。 书房门还开着,他迈步进去。 U盘依旧在桌上。 只是,旁边多了一台笔记本。 “做电子稿,打印出来。” 落款:程司白。 第19章 梦到林乔乔 孟乔拿走了U盘和电脑。 小澈见她不睡觉,立刻明白她要加班。 “妈妈,夜里不睡觉,是不健康的。”他试图劝说。 孟乔摸了摸他的小脸,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坚定道:“宝宝乖,你先去睡,妈妈很快就睡了。” “可是……” 孟乔亲了他一下,“小澈听话,妈妈不累,今天的工作是妈妈喜欢做的,妈妈一定要做好。” 好叭。 小澈只能转身。 他抱着小猫坐在角落,悄悄看孟乔。 妈妈撒谎。 不睡觉一定会累,而且,才不会有人喜欢工作呢。 他垂眸看看小猫,若有所思。 …… 程司白失眠了。 朵朵进舱等待手术,程夫人也打了电话来夸他。 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主导的。 他闭上眼,想起那年林乔乔哭着跟他说:“程司白,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救死扶伤,千万不要见死不救。” 梦里,她的脸模糊不清。 她一点点走到他眼前,只有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逐渐清晰,充满失望。 程司白正要开口,却发现她额头上胎记不见了。 他心神大惊,猛地睁开眼。 盯着天花板许久,他才抬手抵在额头,皱着眉起身。 他知道,是孟乔那双眼睛影响了他。 而且,这几天他其实一直有心里阴影,担心江辰调查出来的结果,是林乔乔真的死了。 他对林乔乔算不上喜欢,当初被“甩”,有不甘,有气愤,也有担心。 几年下来,那些情绪已经逐渐平复。 他甚至以为,自己消化得七七八八了。 但诡异的是,自从听到她的消息,那种深埋心底的复杂情感,就像是沉眠底下的种子,经过一场冷雨,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始野蛮生长,扎叶繁茂尖锐,扎得他生疼。 他只能起身。 本想点根烟,忽然,敲门声传来。 他略有思索,迈步去开门。 门刚打开,视线所及却空无一人,他低下头,才对上一双如幼鹿眼睛一般的眸子,澄澈干净,谨慎小心。 小澈双手抓在一起,不安地扣着手指。 “程叔叔。” 程司白看到他,莫名心虚。 他薄唇抿紧,淡淡应了声。 小澈抬眸觑着他,犹豫再三,才小心道:“你是不是欺负我妈妈了?” 程司白诧异。 他想了想,问道:“你妈妈跟你说的?” 小澈摇头,“妈妈在加班。” 加班? 他虽然放下电脑,但也只是出于老板的角度考量,他给机会了,做不做随孟乔。 现在看来,她脑子还转得过来,分得清好赖。 程司白心情松开了点。 “我没欺负你妈妈,我给了她工作。” “可是你的工作太多了,我妈妈做不完。” 小家伙皱皱眉头,仰头看他。 “你可不可以不欺负我妈妈,有,有什么事的话,你……你可以跟我说。” 程司白默住。 童言稚语,挺惹人发笑的。 但对比有些孩子,生长在富贵丛中,却刁蛮任性,住在VIP病房,还要嫌这嫌那,眼前这个孩子说的话,太令人心酸。 程司白心情复杂。 虽然他看不惯孟乔的怯弱性格,但大人归大人,孩子是孩子。 他忍不住蹲下,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他张了张口。 忽然! 一股难耐的痒窜上鼻腔,他瞪大了眼,赶紧起身。 阿嚏! 小澈惊住。 “叔叔!” 阿嚏!阿嚏! 程司白不可抑制,狂打喷嚏。 仅是几秒,他立刻明白过来,远离小澈的同时,眸色震动,“你们把猫带进来了!” 小澈一下子吓住。 他不知道,带一只小猫回家,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程叔叔的眼神好可怕。 他想都没想,掉头就跑。 程司白瞪眼。 然而他也没追上去,因为身体情况不允许。 他大步流星回到内室,忍着不适,翻找抗过敏的特效药。 还好,找到了。 就着冰水灌下去,他靠进沙发里缓神。 他对猫毛严重过敏,从他很小的时候起,程家就禁止养猫。 十岁往后,他只过敏过两次,但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不同的是,一次是亲小叔蓄意谋害,另一次是他蠢出生天,竟然明知自己对猫毛过敏,还允许林乔乔把猫带进了那逼仄的小出租屋。 蠢女人。 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猫。 “我不仅要养木木,等我挣钱了,程司白,我还想养你。” 呵。 话说得好听。 他不过是出趟国,她就人间蒸发了。 程司白皱眉,闭上了眼。 不知不觉,耳边好像又传来那晚的雨声和猫叫声,混着林乔乔没用的哭喊。 “程司白,程司白,你醒醒。” 晃,就知道晃他,他不死,也被她晃死了。 耳边声音突然不见了,他费力撑开眼,看到她穿衣服往外走。 外面在下暴雨,雷声巨大。 她怕打雷,之前几次,都躲在他怀里不敢出声。 他借着打雷,欺负她,欺负得很过瘾。 她出门做什么?不怕雷了? 轰隆——! 电闪雷鸣下,少女苍白惊恐的脸转过来,只是匆匆看他一眼,便一头扎进了雨里。 笨蛋! 她没拿伞! 他想叫她,身体已经完全失控。 恍惚间,一群人闯进屋内。 他脑中警铃大作,浑身绷紧想要反抗,定睛一看,却发现少女浑身湿透,满脸是水地站在一旁,急切地催促医生。 “他怎么样了?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根本没空理她,几个人一起将他抬上了担架。 巷子太小,救护车进不来,医生们抬着他出门,风雨立刻扑了过来。 但也就是一瞬,少女挡在风口,将伞撑在了他头顶,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程司白,程司白。 他嫌她吵,却在数着她叫他的次数中,清醒着撑到了医院。 病房里干净,她浑身是水,被护士几次赶出去,只能小声恳求:“我进去看看他,行吗?弄湿了地,我来清理。” 护士没好气地说她。 他受不了她那鹌鹑样,撑着身子叫她。 护士吓了个半死。 她也终于顾不上别的,跑到他床边守着。 他皱眉教训她:“别人说你,你不会回嘴吗?” 她垂垂眸。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脸颊、下巴一路下滑,浸入她单薄的衬衫里。 他烦躁不已,忍不住道:“笨,我又死不了,你急什么,出门不知道打伞?” 她抬起头,擦擦眼泪和泪水,轻声道: “风太大了,我怕把伞吹坏了,你明早去学校上课不方便。” 第20章 必须知道她的消息 从回忆中惊醒,程司白出了一身汗。 那段记忆太清楚了,连细节都一清二楚,仿佛是发生在昨天的。 他吞下干涸,勉强起身。 拿起手机,下意识点开江辰的号码。 他想问问,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但手指悬在半空,愣是半天没按下去。 他烦躁不已,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只能将手机丢开。 瞥到一旁的药,想起家里还有两个祸害。 准确地说,是三个,两人一猫。 人就算了,顶多是窝囊别扭得令人光火,猫却是能要他的命的。 他戴上口罩,出门下楼,做突击检查。 负一层他几乎没去过,本来他来江城时间也不长,连地面上的空间他都没开发完,更别说地下了。 顺着生活的痕迹,他找到孟乔母子住的房间。 刚过拐角,便见一到小身影鬼鬼祟祟,抱着一个小箱子出了门。 程司白断定,那箱子里是猫。 他本想抓个人赃并获,小家伙动作倒快,一溜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程司白跟了上去。 经过房间门口,他才发现,房间门没关,里面台灯亮着。 书桌就在门边,女人脸朝里,趴在电脑前。 她手边,放着黑框镜和口罩。 程司白莫名停下了脚步。 孟乔睡得并不舒服,只是躯体太疲惫,她没办法强撑,连儿子跑出了门她都没发现。 手臂被枕麻了,她本能地换手臂。 程司白视线停驻。 他虽然不在意孟乔是美是丑,但看她全副武装久了,难免好奇,这张脸到底是怎样的。 孟乔缓缓转脸。 忽然! 灯光下,随着她有所动作,桌面上明显有毛状物飞起。 程司白一惊,往前迈步,避开了她的门缝。 有惊无险,他才想起,自己是戴了口罩的。 有意回头去看,却又觉得无聊,一个已经有孩子的单身女人长什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甩开杂乱想法,迈步下楼。 负二楼更宁静,他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找到了小澈。 小家伙看着怯弱,胆子倒大,只开了房间里的灯,外面漆黑一片。 程司白刻意提前发出声音,到门前时,小澈已经警惕转身。 对上他眼神,小家伙瞪大了眼。 但很快,他又抱紧了怀里的猫咪,警惕地看着程司白。 “叔叔……” 程司白没靠近他,淡淡道:“这猫是哪里来的?” 小家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他嗫嚅道:“捡的。” 捡的。 还是流浪猫。 程司白呼吸都变小心了。 “你妈妈没告诉你吗?我这里不准养猫。” 他对猫毛严重过敏,陈姨不可能不写在保姆手册里。 小澈点头。 程司白:“那为什么还要养?” “没有养!”小澈慌乱解释,“雨太大了,小花都淋湿了,我答应妈妈了,等雨停了就放它走。” “现在雨已经停了。” 小澈垂眸。 他双肩耷拉,闷声道:“小花太小了,我放它走了,它,它一直叫。” “叔叔。”他尽量举起小猫,给程司白展示小猫的可怜,“它可能找不到它的妈妈了。” 程司白对猫同情不起来。 这种软体生物,对他来说,堪比化学毒物。 他毫不留情道:“你妈妈让猫进我家,已经犯错了,你答应她,雨停了就让猫走,现在却想把猫藏起来,是不守信用。” 小澈茫然又无措。 他终究只是五岁的孩子,没办法像大人一样跟程司白谈判。 程司白语气一重,他也会害怕,只是强撑着,瘪着嘴巴不哭出来,然后更加抱紧小猫。 “喵——” 瘦弱的猫崽子,发出细微的动静。 程司白凌厉视线透过镜片,落在男孩怀中。 三花猫。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只叫木木的丑猫。 也是三花。 林乔乔不知从哪里捡的,腿还瘸了一只。 他发现猫的时候,整个人都炸毛了。 她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 “我,我在外面给它建给窝,它不进屋。” “程司白,它太小了,天这么冷,把它丢掉,它会死的。” 小心翼翼,双眸蓄满可恶的液体,瘪着嘴巴看他,他就是那样才进了她的陷阱,竟然没把丑猫赶走,差点死她手上。 刚平复的记忆,再度死灰复燃。 他看着小澈怀里的猫,胸口火烧火燎地难受,迫切地希望有人能给他准确消息——林乔乔还活着。 “程叔叔……” 小鬼又叫他。 他没心情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这对母子简直有鬼,一个眼睛像林乔乔,一个随便捡只猫,都像是林乔乔的猫。 他想起不久前的梦,甚至觉得,是否是林乔乔真去世了,所以才给他托梦,并且派了一对母子来折磨他。 念头一出,荒诞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叔叔。” 小澈在后面叫他,声音已经很小,但仍在走廊里回荡。 “我想把小花先放这里……” 程司白头也不回。 回到楼上,他灌了一杯冰水下去,冷静之后,下了决心。 再有三天,林乔乔是死是活,无论如何他要得到准确消息。 …… 孟乔趴着睡到四点,抬头一看,发现事情还没做完,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她从小到大都在被“命令”,这种任务没做完的恐惧,一直刻在她骨子里。 哪怕,没人给她设置惩罚。 她做到六点,才完成粗稿。简单洗漱后,又赶紧上楼去做早餐。 不料,楼下开着灯,程司白竟然已经起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面前是电脑,似乎也是工作。听到动静,并没转头。 孟乔尽量降低存在感,把早餐摆好后,犹豫再三,才走去他身边。 “程院长,记录稿我做完了。” 程司白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淡淡道:“打印出来,拿给我。” 孟乔应了声,上楼去打。 她放在了程司白手边。 刚放下,程司白停下动作,把稿子拿了起来。 孟乔呼吸提起来,站住了脚步。 男人一目十行,很快便将三页纸全部看完。 他面无表情,孟乔无从判断他满意与否。 她张了张口。 只见男人皱眉,反手将稿子撕了,丢进了垃圾桶里。 孟乔瞳孔震动,僵在原地。 第21章 他是恩赐也是劫 孟乔有个坏毛病。 紧张,生气,负面情绪堆积过剩,她都会手脚冰凉,甚至发抖。 一晚上的努力成果,被当成废纸一般撕毁,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下一秒,电脑屏幕的光映着男人波澜不惊的脸,他淡淡道:“勉强合格。” 什么? 孟乔感觉耳边嗡嗡嗡一阵响。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坠回了肚子里。 然而不等她松口气,程司白睨了她一眼,“但依旧不能用。” 孟乔愣了愣。 接着,她想起了什么。 看着他翕动的唇瓣,她猜到他要说什么。 我只接受最完美的。 “我只接受最完美的。” 果然。 在这点上,他和从前一样。 绝不接受瑕疵品。 孟乔喉中发涩,张了张口,“我目前只能……” “U盘给我。”程司白打断她的话。 孟乔咬唇,将U盘放在了他手边。 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有几个会议回放,我发给你,你照着我给的样本,继续去做。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满意的成果。” “程院长。” 他看向她,“想说什么?” 孟乔冷静下来,解释道:“我的能力只到这里。” “不可能。”程司白断然否然。 孟乔顿住。 男人从她面前起身,去对面倒茶。 “我给你的三万里,有两万都是在为你的才华付钱。” 孟乔眸色晃动,抬眸看去。 程司白看向她,冷质的声音平铺直叙:“我说你值这么多,你就一定值这么多。” 孟乔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伤她最深的,是程司白。 可从小到大,只有两个人笃定过她的智商和能力。 一个,是五年前的程司白。 另一个,是眼前的程司白。 林乔乔,头抬起来,你又不是洪水猛兽,整天跟犯人似的藏着自己做什么? 学不会?不可能。我说你学得会,你就学得会。 笨蛋,我说你笨,你还真信? 孟乔垂眸,暗自提了口呼吸。 她拿回U盘,“我知道了。” 程司白提醒她:“这两天每晚九点,我都有会议。” 孟乔明白了。 每晚九点,她都得做会议记录。 没来由的紧张,就好像学生时代的每周一考,考得不好,回家挨打的概率就高,还会失去唯一值得骄傲的优点。 对于昨晚的摩擦,他们默契地没提。 程司白很快就走了。 他今天外出,孟乔连午餐都不用给他准备。 正好,她需要时间去确认一些事。 那个叫朵朵的孩子到底有没有进舱,她得进一步证实。 但孟乔不敢亲自去医院,上次那些人,能找到她的家,说不定还在持续盯着她,她怕遇到麻烦,也怕程司白发现,然后察觉她和赵述安的背后谋划。 她给之前相熟的家属打了电话,除了妞妞妈,之前说朵朵进舱的,全都改了口。 孟乔心里生疑,再三琢磨,还是决定去见一趟妞妞妈。 “小澈,在家等着妈妈,好吗?” 小澈平时都怕她出门,今天却不一样。 “妈妈你放心,小澈会乖乖的。” “好。”孟乔摸摸他脑袋。 她不知道,等她一走,小澈扭头就跑去了负二楼。 小花在等着他呢! …… 孟乔一直等到下午,才在买饭的巷子里堵到妞妞妈。 一见是她,妞妞妈脸色微变,但很快就主动打招呼。 “小澈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孟乔实话实说,打听医院的事。 妞妞妈一拍大腿,拉着她到一旁,说:“哎,昨天啊,是我弄错了。” “弄错了?” “是啊。”妞妞妈一笑,“那孩子啊,根本没进舱,而是去手术室抢救了,听说是有突发状况,昨晚差点熬不过去。” 孟乔一怔。 虽然对方父母可恶,但终究是和小澈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听到妞妞妈带笑的声音,有点不舒服。 “那现在怎么样了?” “在ICU呢,听说暂时稳住了。”妞妞妈说得详细,“不过,这移植肯定是不行了,孩子身体也扛不住啊。” 孟乔情绪复杂。 对方移植不了,她儿子能正常移植的概率就变大。 但到底是一条年幼的生命。 她告别了妞妞妈,坐公交车回去。 …… 程司白提早下了班,推门进入,客厅里空无一人。 对于这种情况,他很满意。 之前陈姨在,就是存在感太强,令他反感。 正想着,一道身影从厨房里跑出,闪到了楼梯口。 他:“……” 又是那小鬼。 他眼神一转,立即想到,十有八九是猫没被送走。 一次两次就好,这是他的家,他不允许有威胁他生命安全的可能性存在。 丢下电脑包,他脱了外套,拿出口罩戴上,往楼下去。 一路寂静,到了母子俩住的房间前,房门是敞开的,里面空无一人。 他想都没想,继续往下。 果然,刚下楼梯,就在走廊里听到小孩子的喃喃自语。 “小花,漂亮的小花。” “你快吃啊,吃饱了,长高高。” 杂物间门口,小男孩直接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小猫崽。他小小的手,费力拿着碗,不知在给猫崽子喂什么。 没察觉到程司白,他低下头,用脸蹭蹭小猫脑袋。 “你别怕哦。” “我会保护你的!” 呵。 豆大的人,还想保护猫。 程司白站在原地没动。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小男孩,一个出生富贵,吃穿不愁,却连养一只小狗都是奢侈的可怜虫。 程家家教严,他父亲不受父母宠爱,在他记忆里,父亲永远是严厉的,不苟言笑的。 玩物丧志,对父亲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 养狗,更是可笑。 “以后你就是我的小狗啦,我叫程司白,你叫小白!”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无知的承诺,只会带来可怖的伤害。 他第一次见证亲近的生命死亡,就是父亲亲手摔死了小白。 “废物!玩物丧志!” “不准哭!你是我程介民的儿子,不需要眼泪这种没用的东西!” 事隔多年,仍然令人恶心得胸口发闷。 “叔叔。” “喵——” 两道声音重叠,一起传向他的方向。 程司白回过神,视线落在男孩身上。 他依旧冷淡,“为什么不把猫送走?” 小澈抱着猫,低头不语。 程司白走近,居高临下。 小澈以为他生气了。 他知道,这个叔叔是老板,如果他生气,可能会把他和妈妈赶走。 他们的家被坏人占领了,现在不能回去的。 他鼓足勇气,试图跟程司白讲情。 程司白却发现,他手腕上带着电子手表。 孟乔的经济有多拮据,他比谁都清楚。 这种情况下,还愿意给儿子买这种“奢侈品”,那绝对是把儿子当成了眼珠子。 他有点好奇,“你妈妈没教你,偷偷把猫养在房间里?” 保姆手册上写过不准养宠物,但没明说他过敏。 他相信,一般情况下,像孟乔这种溺爱儿子的,一定会许儿子偷偷养,反正他也不下楼。 小澈看着他,乖巧地摇摇头。 “妈妈说,没有能力保护小猫,就不要养。说不定,会害了小猫。” 程司白喉间一梗。 小澈垂眸,又道:“而且,我妈妈很怕这种花猫,小的也怕。” 第22章 半夜发烧 怕花猫? 程司白睨了小家伙一眼,“你妈妈是不喜欢猫,故意骗你,没有大人会怕小猫。” “不会!”小澈想都没想,“我妈妈不会骗人。” 说着,他把小花举高高。 程司白下意识后退。 小澈眼前一亮,“叔叔,你看,你也怕小花!” 程司白:“……” 小澈:“叔叔,你就是因为怕小猫,所以才不准养小动物,对吗?” 程司白持续无言。 小澈把小花放下,走近他仰头。 “请问,可以让我再养几天小花吗?等它再长大一点,我就放它走。” 孩子的眼神清澈无暇,像一面镜子,仿佛能映照出成年人世界里所有的丑陋。 程司白讨厌猫。 但以己度人,眼前这孩子有点可怜。 而且,配型的事,他作为知情人,更是无形的推手,内心里其实对小澈有点愧疚。 二楼常年没人,猫毛也不会飘上去。 他沉默半晌,改变了主意,对小澈道:“不要带它上楼。” 小澈眼神懵懂,尚且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同意了。 直到他转身,小家伙才轻轻唤了一声,“叔叔……” 程司白低头,瞥到脚边小碗里的乳白色液体。 他淡淡道:“小猫是不能喝牛奶的,得喝羊奶。” 羊奶? 小澈疑惑。 再抬头,程司白已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 孟乔回去时,小澈没告诉她,程叔叔同意留下小猫。 因为在小澈印象里,孟乔从不跟流浪猫接触,也不许他亲近流浪猫狗。小澈一直觉得,妈妈要么是怕小猫小狗,要么就是讨厌小猫小狗。 孟乔虽然见过妞妞妈,但总觉得不安,心思一半在配型上,一半在程司白布置的任务上,也就没发现小澈的异样。 做完晚餐,她早早回到房间,反复看程司白给的资料。 临近九点,忐忑地上楼。 程司白基本跟她没交流,等她进门坐下,便开始了会议。 孟乔和昨天一样,全程高度紧张。 而且她太久不用电脑,打字速度没比手写快多少,中间还出了好几次差错,一来二去,出来的成品杂乱无章,她感觉没比昨晚号多少。 所以当程司白皱眉看稿时,她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程司白一目十行看完,转脸看她,“你很紧张?” 孟乔张了张嘴。 他说:“隔着屏幕的会议,并不是现场,有什么可紧张的?” 他说得轻松,在孟乔看来,视频会议跟现场毫无区别。 她吞咽口述,没有反驳他的话。 程司白不喜欢拖拉,他发现了问题,就一定要用最简单最高效的方式解决。 “明天下午跟我出门,有一场现场会议,主讲人是德国人,你来做会议记录。” 孟乔想都没想,“不行!” 程司白皱眉。 她硬着头皮,嗫嚅道:“抱歉,我不行的。” 鹌鹑,自卑,毫无上进心。 每一点,都戳在程司白的雷区上。 林乔乔再包子,也有一口气撑着。 眼前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只剩一根筋没断,那就是坚定地要救儿子,除此之外,人生仿佛没有任何目标,年纪轻轻,心如槁木。 程司白放下钢笔,身子后靠。 他沉沉看来。 孟乔攥紧了手。 男人忽然问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父母的终点是孩子的起点,孩子的性格是父母性格的缩影?” 孟乔看着他,大致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程司白直言:“你儿子已经五岁,身高体重我不说,你心里有数,他绝对落后于同龄孩子。但论性格,你觉得他合格吗?” 孟乔脸一下子白了。 任何人指责她没带好孩子,都不如程司白的话有杀伤力。 因为生下孩子,是她单方面的行为。 他或许欺骗了她的感情,对不起她,但在孩子这件事上,他却是“无辜”的,他根本不知情。 他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扎在孟乔心上,狠狠刺痛她本就对小澈愧疚的心。 小澈的性格有问题? 她之前只觉得,是因为长时间不接触同龄人导致的,被程司白一说,她的心忽然沉到了谷底。 或许,还有她的缘故。 因为是单亲家庭,她在生活中尽量不跟任何人起冲突。 在小澈的视角里,大概见过她无数次的卑躬屈膝。 对刻薄的房东,偶尔霸道的邻居,甚至是买菜时强势的摊主,她这个妈妈,永远都是在赔笑脸。在事业上,她这个妈妈,好像永远都缺钱。 小澈,也会觉得妈妈无能吗? 她别的不信,但信程司白的专业能力。 “程院长,从医院角度看,小澈的心理健康吗?” 程司白意识到她的紧张,他脸色缓和了点,重新看向电脑页面,说:“我主修的不是儿童心理学,你可以带他去看看医生。” 说着,他拉开抽屉,给了她一张名片。 孟乔没拒绝。 事关小澈,她不敢马虎。 正要再问两句,程司白已经起身,他说:“好的父母,胜过良医。” 孟乔如鲠在喉。 程司白道:“会议在明天下午三点,我们一点半出发。” 孟乔还没开口,他已经单方面决定了。 门一开一合,他消失在她身后。 孟乔握着名片,半晌才麻木地回神。 这些日子她已经够累,但始终有一口气吊着,她耽误了小澈,影响了小澈,这种说法,犹如一记重锤,打在她本就悬于一线的精神支柱上。 身体疲惫,精神垮塌,人很容易生病。 把小澈哄睡后,她猛地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意识到不对,想到手边也没药,更不可能现在去医院,小澈需要人照顾,她也不愿意花那冤枉钱。 恍惚地躺下,把自己用被子捂好。 半梦半醒间,她想到妈妈,那个头晕被家暴,二婚又遇到人渣的可怜女人。 她还和年轻时一样,温柔可亲。 乔乔,是不是累了? 来,到妈妈这儿来。 孟乔潸然泪下。 梦里,她扑到妈妈怀里,放声痛哭。 妈妈,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呢? 儿时少有的一点温情,如同走马灯一样反复闪过。 “妈妈……” “妈妈……” 孟乔烧得糊涂,浑身出汗,口中喃喃。 耳边忽然出现孩子的哭声,她分辨得出,是小澈。 然而她想清醒过来,哄哄小澈,却根本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一股力量将她拉起,男人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孟乔?” 程司白? 孟乔一个激灵,勉强找回一丝理智,费劲地撑开眼皮。 耳边,是孩子焦急的询问声。 “叔叔,我妈妈怎么了?” 入目所见,是男人被阴影覆盖的冷峻面庞,只听他问:“还能起来吗?” 孟乔这才回神。 她试图起身,却差点仰躺回去。 幸好,男人伸出手臂,托住了她的后背。 她下意识抓住了他胸前衬衫,抬眸看他。 屋里灯关着,只有走廊的光投进来,程司白本身投落阴影盖住孟乔大半张脸,他不能完全看清她,视线却清晰闯进她眼里。 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 程司白是被小澈叫下来的,大半夜,下楼关切保姆,这对他来说,十分不正常。 本来心有不悦,感受到怀里人的瘦弱无助,仿佛他一松手,她就会像落下枝头的花一样枯萎凋零,他的心却莫名绞了起来。 停顿片刻,他沉默着将人抱了起来。 第23章 把你太太扶起来 程司白选了最近的医院,将孟乔送到急诊。 孟乔在路上就清醒了,想起自己没戴口罩,也没戴眼镜,她全程心惊胆战,尽量垂着头,让头发遮盖脸。 幸好,程司白没一直在她身边。 经过检查,她是普通着凉后引起的高烧。 “两瓶点滴,你在这边打,我和小澈在外面。”程司白说。 孟乔侧身躺着,虽然是面对他,但她脸贴着额头,头发又散落下来,一张脸被掩去七七八八,根本看不全。 留白最多的,是她干净光洁的额头。 林乔乔是有胎记的,光是看着她没有胎记的额头,程司白就没往林乔乔的方向想,甚至忽略过她那双眼睛,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像林乔乔了。 他转身离去。 孟乔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攥紧手。 她很想恨他,忘记他。 但偏偏做不到。 时隔五年,他又抱起了她,直奔医院。 就像当年,她第一次在酒吧包厢见到他。 他坐在最偏的位置,气质却最出众。 当晚组局的,是他们班上一个富二代,有意炫富,把半个班的男生都请了去玩。 她第一次“出台”,只为给妈妈凑医药费。 领班说:“就你这脸,白送都没男人要。但是吧,你身材还不错。包厢里光线不好,那帮少爷都喝多了,你抓一个冤大头,主动点,上了床,钱跑不了。” 听了这话,她既绝望又紧张。 进了包厢,前面姐姐好心,把富二代让给了她,果然,对方也确实看上了她的身材。 可惜她终究没经验,没察觉对方在仔细观察她。 不出所料,她还是暴露了。富二代拿着手机,对着她脸照,看清占据她半个额头的丑陋胎记后,勃然大怒,直接给了她两耳光。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领班过来道歉,对方也没息怒,揪着她的头往酒桶里按。 那桶里是最劣质的酒,却也最烈,而且全是冰。 连续几下,孟乔感觉自己快死了。她一面求死,一面求饶,因为妈妈还在医院里等着她救。可对方非但没有同情,反而下手更狠,整个包厢没一个人敢劝。 最后一次,对方想把她整个头按进去。 忽然,一人站出来,拦住对方的动作,将像麻袋一样的她,扯了起来。 “差不多行了,想闹出人命?” 她当时已经看不清,也听不清,只觉得对方如果松手,她能立即死去,唯有用眼神,死死攫住对方侧脸,希望能看清他的模样。 富二代却没收手,事实上,他早就对程司白有意见,刚好借题发挥。 “程司白,你少特么多管闲事!装什么英雄!全院谁不知道,你他么凭这张小白脸,搞上姜院长那老娘们儿……” 对方话没说完,程司白一脚踹了过去! 当时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也被他眼里的狠劲儿吓到,可那富二代嚣张惯了,暴怒着冲上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跟程司白动手,没想到他反手抓起酒瓶,直直地往程司白脑袋上打。 时隔数年,孟乔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哪来的胆子,快要死了,竟还推开他,替他挨了那一下。 她当场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再睁眼,人已经躺在急诊。 恍惚睁眼,隔着急速穿行的人群,她看到站在门外打电话的大男生。对方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准确地转过脸。视线交汇,她注意到了他嘴角的青紫。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他很冷淡。 “你怎么样?” 孟乔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挤出一句谢谢。 对话就这样终止。 明明他站在她床边,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能送她来医院,已经是不可思议。 孟乔以为,他很快就会走。 然而护士走过来,提醒他:“把人抱去输液室吧,情况稳定了。” 男生淡淡应了声。 孟乔不觉得他会抱自己,识相地自己撑起身。 男生却转了身,手臂绕过她腿弯,托着她后背,将她打横抱起。 那样的抱,叫公主抱。 孟乔长那么大,都没被那么抱过。 从急诊室到输液室,只有很短一段距离,她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抬头,生怕撞见路人异样的眼神,因为他们实在太不适合同框。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衣服上有着过于浓重的洗衣液香气,后来同居后,她看到他倒洗衣液的致死量,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那一刹,她什么都没想,只觉那味道令她无比安心。 多年过去,他对衣香的喜好似乎没变。 孟乔深深地闭上眼,不敢再想。 走廊上,程司白跑完各种程序,发现小澈抱着包坐在走廊上。 他问道:“怎么不进去?” 小家伙仰头,“护士阿姨让我在外面等。” 程司白看了眼他的小身板,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原地拎走。 刚好,他也累了。 在小家伙身边坐下,他不耐地舒了口气。 他入睡困难,睡眠本就少,半夜被打断,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红豆包。 他转脸看去。 男孩挤出笑容:“叔叔,谢谢你。你饿了吗?给你吃红豆包。” 他没戴口罩,只戴了那个丑丑的大眼镜。 即便如此,程司白靠近看,也觉得他生得极好,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得发光。 他无形地放松一点,说:“你自己吃吧。” “你吃。” 小澈说着,把红豆包塞进了他手里。 程司白看着红豆包,莫名觉得心酸。 正想着,要不要给小家伙面子,忽然,一声猫叫传来。 他眉头拧紧,转脸看去。 只见,小家伙从包里抱出猫咪,小老头似的叹气。 “小花好像也生病了,有一点点拉肚子。” 程司白瞪大眼。 他看看手里的红豆包,再看看小澈怀里的猫,还有包里散发的不妙味道。 刚才出门时,他没看到第二个包,那这红豆包是放在哪里的? 明明猫毛还没侵扰他,他感觉已经过敏了。 他猛地起身。 小澈不解:“叔叔?” 程司白嘴角狂抽。 小澈催促他:“你快吃红豆包啊。” 程司白咬牙,忍着不适,把红豆包还给小家伙。 “你吃吧。” “我……” 小澈还没说完,程司白就赶紧走进了急诊室。 “我去看看你妈妈。” 好叭。 程司白是想躲过红豆包,才进了急诊室。 床上,女人沉沉地睡着。 他想走个过程就出门,却被护士叫住。 “把你太太扶起来,喂她喝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