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天也要休了国公爷》 第八十一章 踪影 “属下遵命。” 暗使说罢,迅速退了出去。 随后,魏玺烟又命随从给容家递去口信,让容家军在路上多注意打探虞铮的下落。 容氏乃魏玺烟外祖家,虞铮又是长公主之郎婿,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容家军对此事自然上心。 此间时日如流,魏玺烟一面记挂着盐铁之事,一面等待着北疆战场的消息。 这当中,魏华蓁也来过府上数次,还给魏玺烟带了不少的市井玩意儿逗趣解闷。 “皇姊瞧这竹鸟,虽比不上宫中的良作,但也算手艺精巧。” 昭澜长公主手中拿着的,是一只用竹子做成的雀鸟。 这小东西有趣得紧。 倘若有人按一下它的头部,这鸟儿会立刻鸣叫起来,并且扇动两侧的翅膀。 只是不能真正飞走罢了。 魏玺烟答:“巧匠多隐于民间,若是能为吾皇家所用,便再好不过了。” “是啊,这竹鸟的制作者,乃是京郊城东一个叫季兮的少年。他虽出身寒微,但心思灵巧,手艺更是了得。 昭澜瞧着,若是能让他入宫,定能制作出不少新奇的玩意儿。”魏华蓁说着,眼中满是赞赏。 魏玺烟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却见暗使自门外匆匆进来禀报:“殿下,容家军传来消息,断骨关一带百余里,皆未有虞大将军及其部下的消息!” 此言一出,令魏玺烟不由得愣怔片刻,手中的竹鸟忽的落地,发出明脆的碎声。 魏华蓁弯身将它捡起,再一按上那鸟首,这小东西果然不动了。 随后,她又看向身边魏玺烟的脸色,开口道:“皇姊,尔也莫要太过担心,大将军一向神勇,此番定然会没事的。” 魏华蓁自认嘴巴无巧,不会慰藉他人。 可眼前之人是帮过自己数次的皇姊,她虽不能告诉皇姊自己重生的秘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这一世的皇姊,同虞大将军的关系明显比上一世更亲近。 若虞大将军真有什么不测,皇姊应会伤心难过吧。 但她记得,这时候的虞将军,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 欸……也不能就此确定。 毕竟前世的虞大将军在与皇姊成婚后不久,又回了北疆驻守;而今世,他们二人鹣鲽情浓,虞大将军反是留在京师;许多事情已然有所改变,还不知轨迹如何呢…… 但愿虞大将军会平安归来吧。 “昭澜,尔也看到了,如今府中多事,吾等改日再聚。” “是,那昭澜就先回去了。” “去吧。沐月,替吾相送。” 魏玺烟语气平淡,却掩不住眼底的忧色。 魏华蓁见状,也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待魏华蓁走后,魏玺烟独自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的冷月,心中乱如团麻。 虞铮于她和朝廷而言,不仅是她同榻共枕的郎婿,更是皇帝倚重的臂膀。 他若真有意外,北胡铁骑定会迅速大举南下,卷土重袭。 两日后—— “殿下,容家军又传来消息,说暗探在北疆边境发现了一些线索,似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但无法确定是否是大将军一行人。”暗卫再次进来禀报。 “让他们继续追查,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虞铮的踪迹!” “是!”暗卫领命而去。 魏玺烟扶着长案,望着窗外,缓缓地立起身来。 北疆边境的局势一直动荡不安,胡人的骑兵时常侵扰,令边地百姓流离失所。 虞铮此次赴征,本是为了巩固边防,安抚黎庶,却不想竟失去了音讯。 他若无信,她亦无法安心。 虽说前世的此时,他好生地于边疆戍守。可挡不住光景变迁,今生今时,尚不知是何种境况。 怕是只能求神灵保佑。 第八十二章 老妇 彼时,北疆边地的一处荒村内,竟现出了数道纵横的蹄印。 “阿婆,尔所要之物,尽数在此。就是不知,吾家兄长,何时才能够醒来?” “郎君且放宽心。”一旁的老妇人回答,“老身既说可救,定会将尔兄救回。” “可……”男子欲言又止,此人正是虞铮的副将,虞湛。 若问他们为何会在此地,那便说来话长了。 数日前,虞铮率军与北胡的一小股骑兵约百余人狭路相逢。 两方交战,虞铮及其部下本已将胡军逼入绝境;却不料北胡军中竟有暗藏的高手,趁乱偷袭,射出毒箭,令虞铮负伤。 虞湛带人奋力突围,将其救出,却发现虞铮气息奄奄,几乎命悬一线。 随行者中虽有医官,但面对如此伤势,也束手无策。 虞湛心急如焚,四处寻医,却始终找不到能救治虞铮之人。 正当他几近绝望之时,众兵来至了这北疆边地的荒村中。 忽然不知怎的,这一位行踪神秘的老妇人,便出现了。 倒也是奇了。 虞湛带着虞铮突围之后,一路奔波至此,却未见敌军追兵。 眼前这荒村破败不堪,人烟稀少,但那老妇人却似有神助,只看了一眼虞铮,便说有救。 她让虞湛去寻些稀奇古怪的草药,还要求他去猎取一种罕见的雪狐,取其心肝入药。 虞湛并未犹豫,立刻率人出发。他们历经两日,竟然真的将所需之物悉数寻来。 此刻,看着那白发老媪佝偻嶙峋的身影,虞湛心中尽是期待,又并着忐忑。 “阿婆,不知这药何时能好?”虞湛忍不住又问。 老妇人面无表情,只淡淡道:“莫急,待这药炼成,还需以特殊之法为令兄驱毒疗伤,少说也得三两日。 老身即刻就要炼药,你且守在门外,切莫让旁人打扰。” “好,好,我一定守好。”虞湛连忙点头答应,唯盼虞铮能够早日化险为夷。 多年以来,虞铮不单是他的上官,更是对他百般照顾、堪比血亲的兄长。 他自幼孤贫,不知自己姓氏,不识得亲生父母;承蒙虞家养育教导,便一生只认虞家。 而将军自幼习武,文略兵法皆通,其人刚正,又体恤下士,故深得军中同袍的敬重与爱戴。 湛可死,但将军不可。 “诶!虞副将!” 众兵眼 见着虞湛的身子竟忽然软倒下去,急忙叫喊起来。 “赵医官,快来看看虞副将的伤!” …… 荒村的夜,格外寂静,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虞湛醒来之后,便提刀坐在泥屋外,望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脑中不觉思绪万千。 若将军果真有什么意外,虞湛不知自己有何颜面去见军中将士,去见虞氏长辈。 将军原本可以不用负伤的。 若不是为了救他,将军又怎会在明知是陷阱的时候还下令追赶胡人残兵。 也是他虞湛自己蠢笨,一开始错看了胡人的诡计,才连累了将军。 如今,也只能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神秘老妇的身上了。 两日后的清晨,老妇打开了朽木似的屋门。 守在门边的虞湛吓了一跳,猛然自梦中惊醒。 “阿,阿婆,可是吾兄已醒?” “倒也没有这般容易。” 老妇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但虞湛并不在意,因为此刻他也记起了老妇人之前说过的话。 “药已练成,方才老身已经将其给令兄服下。 至于能有几分功效,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阿婆,当日尔所言可并非如此啊!” 那日这老妇人明明说有的救,并且话里的语气还格外斩钉截铁。 老妇自然知道虞湛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并未反驳。 “尔等便都出去吧。” 积气于此,反倒不利。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过往 “先把铮儿带出去顽罢。” 燃着烛灯的室内,身着甲胄的男子对一旁的仆妇说道。 而在他身前的榻上,坐着一位披着月白色袍子的女人。 “将军,妾不愿同孩子分开。便不能有两全之法吗?” 女子说着,言语间几乎有细微的啜泣声。 “北疆寒冷,不利于尔将养身体。况且母亲留守京城日久,无人侍奉,予亦放心不下。” “可妾也放心不下孩子啊!铮儿他还那么小!” “嫡长孙须得由父亲他老人家躬身教养,这是父亲的吩咐,尔莫非要让予违抗父亲吗?” “可是……”年轻的妇人低声呜咽着,掩面抽泣。 男子皱眉看了她片刻,终究还是将其拥入怀中安慰。 “放宽心,这也是父亲对铮儿的看重。尔且回京中,待养好身体,日后予再派人接尔过来就是。” 女子只得恹恹应下。 …… “夫人,听说将军在北地娶的那房侧室许姬,近日诞下一子。” “倒是要恭贺将军了。”女子苦笑着说。 “夫人莫要忧心。尔养好身子之后,去北地给将军再添子嗣就是。那不过一房妾室所生的庶子,如何能与大公子相比?” 镇国公世子夫人秦氏闻言不语,只是坐在榻上一味地垂泪。 她能如何做?她是世子的正室夫人,怎能真的去同妾室争宠? 将军身边既已有了美妾幼子,她何故去惹人家的眼。 况且,北地遥远,她的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折腾,还两说呢。 好在,淑儿这个外甥女如今在她身边陪伴,也可以聊以慰藉了。 …… “父亲,娘亲病重,孩儿一定要回京去见娘亲。” 十岁的少年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地看向他的父亲。 “若想回便回吧。” 之后,少年的父亲告诉他,他的祖母也在家信中说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嫡长孙。 “汝祖母亦对汝思念非常,此去京都,汝便长住,替为父在祖母面前好生尽孝。” “孩儿知道了。” 这一日,少年首次离开北疆,去往自己从未踏足的京城。 他领着虞家的亲兵,日夜兼程,几乎不敢停歇拖延,然而依旧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孩儿不孝……” 少年跪在青石地面上,紧 抿着唇,眼中隐有水光。 他的怀中抱着母亲最喜爱的一盏莲灯。北疆素来寒冷,母亲怕他冻着,都是亲自缝制好过冬的棉衣,再让人送去。 那一盏陶灯,虽不如金器珍贵,但在他心中,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光亮。 自那之后,便是祖母虞太夫人一直将他养在身边,躬亲照料。 …… 少年虞铮回京之后,做了太子魏延鋆的伴读,一同听学习武。 这亦是他与平康公主的起始。 然而边境时常不平,狼烟又起。 他十六岁那年,实力渐增的北胡派数万骑兵大举南下,侵扰两国边界处的大衍子民。 自此,他又离开京城,跟随父亲征战沙场。 三年之间,胡人和衍军来回拉扯、僵持不下,局势格外焦灼。 两方俱未讨到什么好。 北胡狼子野心,便趁机要挟,欲使大衍答应和亲。 那时,战争旷日持久,朝中几乎已无可用之将。 虞家军孤注一掷,力挽狂澜,狠狠打击了北胡的气焰,才阻止了和亲之事。 “钺之少年骁勇,朕欲给他和平康赐婚,伯勋,你觉如何?” 高台上的君王如此对虞铮的父亲说道。 但那时到底没降下赐婚圣旨。 虞伯勋正愁不知如何拒绝,平康公主已经带人到了宣政殿。 “平康不愿出嫁,请父皇收回成命。” 少女素衣散发地跪在御前,她不曾想到,自己单薄瘦削的脊背,将与多年后的某个身影渐渐重合。 文帝向来宠爱平康公主,既然公主不愿,那道赐婚圣旨终究没有放到明处。 他二十岁时,独自领三万兵马,大败北胡于神鹰川。 帝闻鹰川大捷,甚悦,封他为二品靖安将军。 同年九月,文帝猝然驾崩。 后来,虞铮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文帝的赐婚遗诏之事。 “铮儿,此乃虞家命数。 长公主尊贵,尔万不可负。” 第八十四章 梦醒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那时的虞铮面上答应,内里的想法却不是如此平顺。 他也知道平康长公主对此事的态度。 怕是公主她自己亦不肯。 京中人人皆知,平康长公主爱慕的是乔家公子乔子临。 可惜神女有情,乔郎无意。 佳偶未成,倒是让他和魏玺烟这对宿敌凑成了一双。 之后的时日便犹如流水滚滚逝去,再不复返。 二十三岁时,父亲战死长生关,用性命换大衍险胜一着。 虞铮送父亲回京后,又匆匆北去,开赴疆场。 怀着满心的家仇国恨,终于,在一年后,他收复了北境之内为胡人占领的余下七城。 新帝在此时拿出了先皇遗诏,让他与平康长公主成婚。 祖母虞太夫人百般考虑之下,最终答应。 这是虞氏一族必然要做出的选择。 只是这场初心不睦的婚事,不免生出来那许多怨怼。 “本宫瞧尔,便觉得面目可憎!” “好,臣会尽快离京,断不会在此碍殿下的眼。” “陛下,胡人时常在北境蠢蠢欲动,妄图挑衅。臣自请戍边,愿为陛下分忧。” “好啊,让他去。最好一辈子都别回京城!” …… “将军,属下听说长公主有身孕了,不知将军可知晓此事?” 男子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简牍,素来沉稳的眼神此刻竟然盛满了敬惊异。 “当真?尔是从何处得知?” “是长公主身边的女使云菡在信中告诉属下的。”虞湛说着,还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 “……”虞铮不禁有些气闷。 他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他竟然是从下属的口中听到的消息。 小小婢仆都知道互相传信,她堂堂公主连一条尺素都未曾寄送。 那时的虞铮心中忿忿,却没想到他作为夫婿,不是也未给妻子通过信简吗。 除了给虞府寄过家书。 但那也不是写给魏玺烟的。 还是祖母虞太夫人在回书中曾问,他可有给长公主寄过信简。 虞铮不禁哑然。 他自是不曾做过的。 “咱们将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却不善儿女情长啊。” 私下里,虞铮曾听见下属这样议论他。 初始,他 自然是心生怒意的。 只是转念一想,虞湛等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况且,若是因为听到这些话去怪罪他们,岂不是暴露他的心虚? 因此,虞铮断然不会那么做。 于是,他命人往京城送去了信,是给长公主府的。 信简中寥寥数语,略显生硬,看不出这是一对分隔两地的夫妇,还不如寻常好友来得要熟稔。 然而,还未等虞铮收到回信,南境的丹州就发生了叛乱。 偏生那时,皇帝在行宫遇刺。 虽并未酿成最坏的局面,但朝廷俨然被搅成一潭浑水。 最终,他和魏玺烟谁都没有见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这件事,亦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最痛的那根刺。 平叛结束,返回京城的虞铮原以为长公主会将他狠狠训斥;然而她却连半句话也未同他说。 女子脸颊苍白,似墨的眼神中透露着满满的疏离和冷然,唯独无他。 虞铮不由得心中暗悔。 他早该同她缓和关系的,早该安抚于她的。 可惜,悔之晚矣。 …… 他们成婚后的第八年,高帝魏延鋆崩殂。长公主魏玺烟奉诏扶持幼帝,临朝摄政。 那一年,是她作为摄政长公主大权在握,最风光恣肆的时候。 也是这一年,他们的婚事即将走到了终点。 试探、猜忌、防备、挑衅。 权利远远也永远比感情更令人欲罢不能。 两年后,二人终于和离。 十年夫妻,竟生十年怨怼。 弗如不开始的好。 只是她掌权之后,比起以往,更加大力培植自己的亲信幕僚,其中不乏许多青年才俊。 其后,她甚至允许那些人随意出入公主府。 引得京中权贵豪强对此事议论纷纷。 还有不少人都盯着镇国公府,就是为了瞧瞧虞铮的反应如何。 人前的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甚至于在宫内或城中遇见平康公主府的车辇,他便早早绕行或远远避让。 然而四下无人时,他深知自己心中的郁气不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逐渐地,京城他便待不下去了。祖父说的对,疆北才是他的家。己生于斯,长于斯,祖辈的荣光亦在于斯。 京城的豪门宅邸不是他的安身之处,仅是 个华美显贵的空壳。 若是远离京城就能够消弭怨恨,他余生都可与她不复相见。 后来,祖母病重,恰好边疆无战,他为尽孝道,只得请旨回京。 然而未等他率人动身,比皇帝的批旨来得更快的,是写着她遇刺重伤的密信。 “将军,这……这密报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嘛。长公主身边有暗卫,又有灵医,一定不妨事的。” 虞湛如是安慰说。 有道是局中者迷,旁观者清。 他算是看出来了。比矛戈更坚硬的,是自家虞大将军的嘴。 明明就是对长公主动了心,偏偏装得什么都不在意。 “尔同那些人吩咐下去,今夜戌时便启程。” 按理,应是等传旨内官将皇帝的批旨宣布后才能动身的。 “属下遵命。”将军这下真的是不管不顾了。 …… 饶是如此,待看到挂满丧幡的府院,虞湛还是被惊了一跳。 事情怎会突然就到了这一步? 难以承受这般局面的,是虞湛;是长公主府常伴魏玺烟左右的亲随;也是棺前未卸甲胄,神情仓皇的玄衣男子。 行至中年,纵然曾经是清朗似松的少年郎,如今,也不免身形偻峭,两鬓含霜。 “她没死,她没死!” 男人双目赤红,眼角含泪,以往所有的沉稳淡然终究在这时都被撕下了伪装。 “将军不可!” 虞湛和左右的仆从急忙拦住他要上前推开棺木的动作。 此刻的虞铮甚至有些癫狂。 …… “湛哥不可!” 恰好推门而入的校尉蒙驹慌忙阻止虞湛:“阿婆走前说过,未到戌时,绝不可给将军喂药。否则,会毒血倒流,前功尽弃!” 虞湛这才如梦初醒地停手。 方才他差点就害了将军! “阿烟……阿烟!” ——“诶!将军醒了!” 第八十五章 垂兆 然而,当众人都以为虞铮就要醒来之时,木榻上的男子忽然没了动静。 虞湛不由得担心起来,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在将军无事。” 然细细思来,倒是怪哉。 观将军方才的样子,应是被梦给魇住了。 可怎会瞬息就恢复了平静? “吱呀——” 此时,开门声陡然打破了虞湛的思索。 原来是外出寻药的阿婆。 “戌时已到,还不快给汝家兄长喂药?若是进药时刻晚了,那可救不得了。” “多谢阿婆提醒,这就来。” 虞湛连忙上前端起药碗。 一服药下去,片刻后只见席榻上的男子气息平稳了许多。 “阿婆,如今已然用药,不知吾兄,何时能够醒来?” 老媪却摆了摆手:“无需多问。便是问了,老身亦不知。” 这话的言外之意,虞湛此时忽然明白了。 人力已尽,但观天命。 思及此,他不由得双拳握紧。 若可重来一次,他宁愿死在胡刀之下,也不能让将军为救他而受如此重伤。 “汝兄之伤需得静养,吾等俱出门去,莫要打扰。” 虞湛和蒙驹等遂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 那老媪亦走出屋舍,合上木门,蹒跚着步子走远了。 留下虞湛等人面面相觑。 此时,未燃烛火的屋内。 虞湛等人都不知晓的是,在老妪进门之前,虞铮便已经醒了。 只是他堪堪醒来,脑中一片混沌;是梦境,抑或事实,令人难以分辨。 “阿…烟?” 他看到梦中的自己这样唤她。 更看到满院那刺目的素白。 思此处,虞铮忽觉心尖一痛。 不知是胸前伤口所致,还是为思绪所牵。 他,何时叫过她阿烟? 况且她不是好生待在京城,又怎会……怎会身故? 这梦中诸事,究竟真假何为? 若梦为真,那他这二十多年来的经历难道皆是幻象? 若是假,为何那梦中景象如此真实? 直至此刻,他尚不愿睁开双目。只可惜,梦境纷杂,既已中断,便再难继续。 俶尔,他想到,梦境可为假,伤却作不得假。 如此,虞铮神思渐清,方觉周身混沌稍散。 胸前创痛隐隐,如刀剜斧凿,倒教他辨得眼前是真。 因而,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探向了自己的左颊。 不知为何,他记得,梦里的他左脸留下了一道肉疤。 而此刻在相同的位置,其上并无半分瘢痕,恰似梦中的狰狞肉疤从未存焉。 虞铮不由得心下一松,暗忖梦魇虚诞,终是心魔作祟。 他不禁松了口气。 然,转念一想—— 不,不对。 犹记得,梦里的他较之前确乎是更苍老许多的。 难道梦中所见,俱是多年后将要发生之事么? 然则念及梦中之景,一股悲怆不禁如鲠在喉。 那素白满庭、哀声恸天,竟似真真切切烙入心魂。 “阿烟”两字甫一出口,令他几乎五脏俱揪。 梦中的长公主,气焰嚣张跋扈,比之他所熟悉的那人更甚。 加之后来痛失子嗣,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僵硬至极点,直到落成崩裂难收的地步。 但是和离…… 他真的从未想过。 细忖生平,与他梦中所历歧路颇多,自是虚实难辨。 因而,梦中公主府的那番萧索景象,虞铮一概不信。 况且离京前夜,他曾与她说好了要孕育孩儿之事,岂能因虚梦而使其心寒? 思及此,虞铮眉峰紧蹙,暗誓己断不可为梦所困。 至于他为何会有此梦…… 莫不是天数垂示,预兆未来? 正自沉吟,虞铮忽闻门扉“吱呀”轻响,是那老妪缓步而入。 “郎君既醒,当是吉兆。” 虞铮强撑坐起,拱手谢道:“多谢救某性命,劳阿婆费心。” 他猜得出,是这位老妇人救了自己的性命。 “无甚可谢。不过是尔福泽连绵,才未生机断绝。”老媪闭目摇头,并不在意。 门外虞湛、蒙驹等人闻声,皆携忧色入室;见其神智清明,方释心中重负。 虞铮观诸兄袍甲未卸、风尘犹在,知他们为护己安危跋涉至此,胸中暖意如潮。 然念及自己沙场不慎,反累众袍泽泣血,掌心不觉暗暗攥紧。 “因某之失,致使同袍手足陷于囹圄,某在此——” “将军莫言!”有人忽出声打断。 而一旁的 老妪对此面色平静,并无甚惊奇。似乎她早就知晓这群汉子的身份。 第八十六章 盐务 随后,虞湛同他言说了近日境况,众人对阿婆又是好一番感谢。 虞铮记挂着梦中之事,便问虞湛可否与京中暗桩取得联系。 虞湛回道:“最后一只信鸽多日前已经放出,只是如今尚未收到回信。不知是何缘故。” “莫急。”只见虞铮面色如常,语调沉稳。 然其心中波涛暗涌,面上却不动声色,旁人无从窥探。 —— 月余光阴流转。 “可是还未有虞铮的消息?” 魏玺烟端坐殿中,案牍堆积如山,却难掩眉间忧色。 “回殿下,北疆的确不曾有密报传来。”沐月顿了顿,才回道。 说着,她微微抬眸看向魏玺烟的脸色,后者眉间紧蹙,尽是化不开的愁绪。 北疆音讯杳然,即便有前世记忆,魏玺烟仍然无法定心。 采星见状,亦跟着轻声宽慰:“殿下曾言,无消息亦属吉兆,或是北地局势将稳,不便传信。” 魏玺烟指尖轻叩案几,沉默不语,眸中忧虑更深。忽而问道:“太子的百日贺礼可备妥?”沐月躬身答:“早已依礼制置办齐整,只待吉日呈送。” “哦,对了,吾记得,府库中还有几株百年雪参吧。” “回殿下,是有那么几株。” “尔去取一株来,同给太子的百日贺礼一并送去椒房殿。” “婢子遵命。”随后,沐月拿着钥匙转身去了。 魏玺烟继续翻阅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册。 良久,她忽地问道: “钟家的信,是何时送到的?” “倒是……有半日功夫了。那时殿下正在午憩,故奴婢不曾叫醒殿下。”采星捏着手指回答。 魏玺烟闻言,向她投过一个泛着冷意的眸光。 这个采星,跟着她那么多年,很该有一番成长了。 这丫头的忠心倒是够用,只是脑子偏偏呆了些。 再说回钟家送来的信。 信上只用寥寥数语交代了钟家近日的动作和探查后的结果。 “两淮盐作有异,欲发告于圣上。羿之囊资数万,恐有祸患。” “这羿王,当真是不够安分呐……” 很该敲打一番。 须知盐务所得,远远大于其它。 虽说在前世的记忆之中,羿王并未有谋逆之举;然这并不代表他半点嫌疑皆无。 不 仅仅是盐务。 盐铁之事,还是尽早收拢,俱命官府专卖为好。 两日后——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高台之上的皇帝微微抬手。 “准。” “谢陛下!” 接着,那名官员便开始了口若悬河的言语。 原来,此前他曾收到一份密信,说两淮盐作府以权谋私,以劣充优。 “天下盐利,本是官七民三。可这三成之中,竟有大半都入了权势贵戚之手啊!” “请陛下明察!” ……与此同时。 “公主,陛下他可会相信?” “为着此事,暗巢和钟家的人手俱折损了不少。” 仔细听去,魏玺烟的话音里还隐隐有一股痛惜和怒意。 “盐税之重,关乎天下。由不得放纵懈怠。陛下英明,不会不答应的。” 她的阿弟,早已不是当初常常躲在她身后的软糯少年。 他已成长为一个心有成算的合格的帝王。 有时,便是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阿姊,亦猜不透他的城府。 此等所感,在她成婚后便愈发强烈。 只是她前世,竟不曾发觉。 说到前世,魏玺烟思起那些记忆,又不免头痛。 阿弟英年早逝,命途坎坷;即便心有宏图,却没能得以施展。 若今生仍是那般命数,老天亦太过恶毒。 不知她能如何做,才可将阿鋆救上一救。 先不言其它,总之西山行宫决计是去不得的。 第八十七章 变化 魏玺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几日后入宫去看小太子之时,就同皇帝随口提及了一句。 “阿鋆可还记得云靖川?” “云靖川?他不是前朝西郡反贼的首领么?此人早已被斩杀,阿姊何故提起此人?” “那云靖川持鸦羽檄号令叛军,前些日子暗探又报,在厌州发现了血鸦的踪迹。此绝非巧合。” 魏玺烟语气凝重地说。 云靖川行踪诡秘,朝廷当初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捉住。 只是他手下有残部继续躲藏,以至于后来在西山行刺阿鋆。 “那依阿姊之见,吾等该如何做?” “仔细着厌州和西郡的动向,这两地之间,定有联系。” “这是自然,只是,当派谁去呢?” “此举不可打草惊蛇,陛下不如派暗巢的人手去办吧。” “阿姊言之有理。只是,尔还要忙于盐务,此事便由朕派人去做吧。” 魏玺烟淡笑回应:“也好。” 皇帝默了一刻,又开口道:“阿姊近日似乎不甚开怀,可是为了钺之的事而烦忧?” 魏玺烟垂首默然。 “阿姊莫要担心。钺之他身经百战,此行定会平安归来。” “嗯。”说罢,魏玺烟抬手捧杯,浅浅饮了一口茗汤。 “不过阿姊——”皇帝忽地停住话头。 “嗯?”女子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他。 “钺之手中,似有一枚狼头金印,不知……阿姊可知晓?” 魏玺烟不由得垂眸一笑。 他终究是问出了口。 “陛下觉得呢?” 魏玺烟并未直接回答。 与其说是陛下觉得如何,不如说是陛下想听何种答案。 “吾自然相信阿姊。” “关于此事,我也收到了些许捕风捉影的消息。” “但阿姊相信他。”魏延鋆这话并非疑问,而是确定。 “没错。父皇在时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非有他虞家,当年我便要去往北胡和亲,哪里还能见到如今的京城日月。 若非有他带兵,朝廷又如何能在数月之内平定三王之乱,巩固我魏氏江山?” “更何况,他的父亲便是死于胡人之手,他绝不会认贼作主。” “阿姊说得有理。朕也觉得消息是假。这许是钺之为对付胡人,所设的计谋。 ” 魏玺烟点头:“陛下英明。” …… 随后,她又去逗弄了一会儿小太子,便同帝后二人告辞离宫。 沐月:“殿下,方才在宫中,陛下和皇后对殿下好一番挽留,殿下为何回绝呢?” 沐月所思很容易理解。 眼下大将军并未在京,除了她们这些婢仆,殿下身边无人相陪。 皇后言说太子年岁幼小,正是同人玩乐之时,若长公主能留在宫中小住几日,也算培养姑侄情分。 但魏玺烟却以事务繁冗推辞。 这也怪不得她。 毕竟,她的阿弟正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 在他不便露出锋芒的时候,她可以替他去握那一柄柄尖刀。 “皇后才是后宫之主,我若常居宫中,那便不合适了。” “可,可是皇宫也是殿下的家啊。殿下如今,怎这般小心翼翼了?”沐月有些不解。 “尔不懂。吾亦是近日才逐渐明白,辗转来去,还是在这公主府中最为自在。” 这里是她的府邸,是她独立自由之地;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只有在这里,她的心才真正能够恣意。 世事变迁,人心亦变。 她的阿弟已经逐渐长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陛下不再是以往的陛下。 而她的路,亦非前世之轨迹。 第八十八章 晦气 而她的路,亦非前世之轨迹。 魏玺烟想,或许她知道此是为何。 从前,她哪里会想到自己能有这般际遇?更不曾想到,她同虞铮亦有冰释前嫌的某日。 生儿育女、绵延后嗣,他们二人之间,何时竟也能谈论及此。 可惜,如今还未收到他的消息。魏玺烟不是不曾察觉,她此生悄然对他生出了几分依赖。 抑或是,不舍? 应是前尘便已有此心,只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和在意。 成婚十年,也并非只有怨恨。 来回拉扯,纠缠不休,总归是扯出些许情丝的。 何况,他们曾经还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是怨偶夫妻,又并非生死仇敌。魏玺烟不是得了失心疯,她自然不想同自己过不去,此生才会决心做出改变。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改变,才令她觉察——与她和阿弟生来的血缘同盟相比,她和虞铮之间的联结竟诡异地更加紧密起来。 不知是何时。 她渐渐变了,而阿弟亦然。 只是当初她婚事不睦,怀着对虞铮的满腔怨怼,心中装的较多的,便是阿弟这一边。 时至今日,她方暗暗悟到,所谓“命数”,首个要下的笔画,却是“人”。 人若是自个都不能立住,那也遑论其后的一切。 至于那些选择的后果,常常就在人的一念之间。 “采星觉得,殿下所言对极!”少女笑眯眯地开口道。 “为何?”女子反问。 “皇宫毕竟是圣上和皇后作主,虞家对殿下来说又为臣子,当然只有这公主府最为逍遥啊!” 魏玺烟垂眸敲打了她一番。 “此话在这间屋子里说说便罢,出门后万不可胡言乱语。” “是。” 采星也不是傻的,只是偶尔心直口快了一些。 “对了殿下,昨日江阳翁主还派人到府上来送帖子呢。” 魏玺烟听后狠狠地翻了翻眼皮,红唇紧抿。 好个魏常瑜,倒是极能折腾。 只是近日没空寻她的麻烦,她便觉得这京城处处都是她能招惹的不成? “尔等竟没令人轰走?” 沐月:“那时府门前有好些人呢,若是将其驱赶,岂不是坏了公主府的颜面?” 可谁让这江阳翁主,跟鸡蛋和泥似的,黏糊糊的,赶都赶不走。 公主不过懒得理会,那等子人便觉得自己也是碟子菜了。 “本宫记得,她前些日子可是有身孕了?” “是啊,如今才过去堪堪三月呢,胎都没坐稳,怎的还有功夫瞎折腾!”采星语气轻蔑地回答。 她面上这般说着,心中在想:江阳翁主是这样讨人嫌的性子,也不怕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 谁养的丫头,脾气似谁。 不过采星也只在心中想想,她知道若自己说出口,万一传至府外,可是会给殿下招致麻烦的。 “他们可说为何送贴?” 采星回道:“听说是乔御史的生辰宴。” “生辰宴?” 魏玺烟略略思索,不禁挑眉。 那个浑蛋的生辰她早就忘了。 魏常瑜不会以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对她的男人垂涎三尺吧? 谁稀罕了? 本该被弃若敝履的东西。 也就她江阳翁主当个宝似的。 “呸!晦气!” 魏玺烟还没发话呢,采星首先啐了一口。 “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们竟有什么资格脸面,也配让我家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去赴宴?” 小丫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魏玺烟。 “自然不配。殿下,府丞当场便回绝了江阳翁主的人。” 沐月接着说道。 第八十九章 留着 “对极。” 魏玺烟阖目浅笑,微微颔首。 心中却不免想到一幕陈年旧事。 那时她年岁尚小,不免对温润少年和俊雅公子之类心生思慕。 同在太学馆里读书的乔子临生得一副好皮囊,是御史大夫家的嫡次子。 魏玺烟喜欢和他一处玩,在学馆中的座位也喜欢靠近他坐。 宫人们奉帝后之命给她送来物什,她总还要分他一份。 按理说,常人得了公主的这般青睐,还是极其尊贵又受宠的嫡公主,那人早就该心花怒放了。 可乔子临总是淡淡的模样。 偏偏公主殿下还很吃他这套。 言他有君子品貌。 后来,平康公主不知怎么知晓了乔子临的生辰,更是送给他好些贵重的贺礼。 这乔郎君倒是心肠冷硬,连连拒收。最终还是公主几番要求,他才勉强留下一只紫毫白玉笔。 也不知可有为新主人所珍惜。 但那些早已不再重要了…… 思及此,她忽的唤来了侍女。 “沐月。” “诶!” “将那只旧年的漆木大箱笼给我找出来。” 沐月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带人将木箱抬了出来。 “殿下怎生想起来这个?” “这箱子里有好些幼年珍重之物,也有不少未曾扔掉的废物。还是趁闲整理一二吧。” 话音刚落,魏玺烟就俯下身坐于地面,同沐月和采星二人细细翻找挑拣。 只是那宫婢二人的动作十分谨慎,每取一物皆要询问一次。 魏玺烟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父皇母后所赐先前早已单独放置,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物。尔等先将其中破损挑拣出来,本宫稍后自会定夺。” 两女手上的动作这才快了些。 不多时—— “公主,这几卷帛画可要扔掉?” “谁人所赠?” 魏玺烟好奇地将帛画接过来翻看了片刻。 沐月:“似乎是……安国公世子。”她想了想后答道。 魏玺烟顿觉惊讶:“你怎记得这般清楚?” 连她这个主人都忘了。 “当初啊,那安国公世子在太学馆中读书时,就坐在殿下的后席。 他时常给殿下献殷勤,不是今儿送个笔墨,就是明儿送个画儿的,三 天两头地托人给殿下捎带问安帖,让奴婢想忘记都难。” “哦……是他呀。”魏玺烟似乎有了一些记忆。 在京中随手扔出一块石头,都能砸出来个王侯半爵的。 安国公世子?不算什么。 说着,长公主把帛画又放回了她手。 随后魏玺烟又问道:“沐月,这位世子品貌如何?” “嗯……总之入不了殿下法眼。” 沐月想法儿斟酌着措辞。 “哦,那就是不够俊俏。”魏玺烟明白了。 “呃……”也许是吧。 “这安国公世子可曾娶妻?” 采星:“娶了。何止娶了妻,还纳了妾呢。此事奴婢倒是记得。 听说安国公世子的侧室都怀第二胎了。而且前些日子,他们府里正给他的嫡长子办三岁生辰,排场不小,整个昌荣街都好不热闹呢。” “啧。是个浪荡纨绔没错。” 沐月:“殿下,那这些帛画……” “先留着罢。毕竟它们也都是出自于名家之手,若其中有破损,便安排人去找画匠来修补。” 魏玺烟淡然吩咐道。 一人追着一人,其所思之人却满心满眼念着的都是旁人。 想来,倒也算往事荒唐。 如今都已过了两世,也无人再去提那陈年旧事。 人或许有罪,可画没罪。 留着又有何妨呢? 况且那些丝绢帛画都是前代孤本,扔掉岂不可惜? “是。” 沐月虽有不解,依然应声照办。 此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禀报: “秋霞庄的人来给殿下送果子了。” 采星不由得皱眉:“秋霞庄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此等小事交给庖厨的厨头便是,哪里还要往后殿通报?” 第九十章 归来 “秋霞庄来的人是谁?” 魏玺烟问道。 按理说,秋霞庄给公主府送了一年的果子,不会如此不懂规矩。 总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可怎么未曾听说呢? “瞧着面生,不像是从前来过的。”有奴婢答。 “让他们放下东西就走。等会把果子抬进来吾瞧瞧。” “是。” 不一会儿,仆人们便将果子抬了进来。 魏玺烟走近一看,顿时大怒。 怎么两筐果子都是黄杏?! 女子站起身,正欲将其踢翻,忽然记起一桩旧事。 太学馆离皇宫的御果林不远,那时先皇下令,凡在太学馆中读书的皇室宗亲和贵胄子弟,皆可享用御果林中的果子。 原本,是没有这条规矩的。 然自从平康公主进了太学馆,御果林给各宫送的果子都少了半数。 在太学馆中,平康公主厌恶的人不多,尤以魏常瑜和虞铮最甚。 一个是装模作样的宗室之女,一个是粗莽愚蠢的武将之子,魏玺烟怎会对他们有好脸色? 故而,御果林中的好果子是不会被送到这两人案上的。 因为平康公主没那么好心。 她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魏玺烟这样做的缘由很简单。 旁人皆不敢在她面前替魏常瑜说半句话,只有虞铮那个蠢货帮魏常瑜收拾书案,还对她出言顶撞,简直可恨至极! 于是那日,魏玺烟便让人将一筐坏掉的酸杏抬到了虞铮的面前,美其名曰是赏赐之物,命他必须吃完。 可已经腐坏的酸杏如何能吃? 万一吃出个好歹,那可是一条人命。 后来走进屋内的嬷嬷见那少年面色不对,才急忙阻止,又命人速速去请太医。 此刻,方才还骄傲跋扈的平康公主顿时收敛下来。 无他,只因这位嬷嬷是她母后身边的心腹。 “殿下日后切莫如此行事!若是人能救回来还好,若救不回来,殿下要如何同皇后交代?” —“平康,汝且跪下!” “母后!”少女面色甚是不平。 “跪下!”容皇后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地训斥孩子。 魏玺烟心中不忿,但最终选择听从母后之言,背脊生硬地跪下。 “平康,汝今年已有十岁,说着便快要及笄, 日后还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可汝看看,汝都做了什么?! 虞将军常年镇守边关,为大衍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若他唯一的嫡子死于此事,让汝父皇怎去面对朝臣?怎去面对有功之士?” —好在那位嬷嬷去得及时,虞铮也没吃下太多,经过太医的诊治和一阵子的汤药服用之后,没出人命。 “天杀的……”魏玺烟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几个字。 这果子到底是谁让秋霞庄送来的?她从来都不爱吃杏子,难道秋霞庄的管事忘了吗? 接着,魏玺烟烦躁地推开门,趿着珠履走了出去。 “沐月!”她喊道,“秋霞庄的人可走了?把那送果之人叫回来!” 院中的沐月应声而去。 魏玺烟正要转身回房,心尖忽觉一阵怪异,她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还未等她转头去看,整个人竟被一双手臂从背后牢牢环住。 “谁?!” 魏玺烟被吓得惊叫一声。 “殿下莫慌,是臣。” 熟悉的声音自耳后传来。 魏玺烟的防备猝然一松。 她在他怀中转过身,难言的情愫淤积在心口,久久未发,都化作一个紧紧的回拥。 “公……公主?” 去而复返的众女见此不免惊异。 然,待看清男子面目之后,她们便都识趣地无声退去。 虽不知大将军是如何回来的,总归是让公主殿下安心了。 “尔倒是奸诈!” 魏玺烟从他怀中抬头,手指狠狠地在他肩上拧了几下。 “臣如何奸诈了?殿下不妨说说。” 男人浅笑道。 “堂堂一国大将军,竟扮作粗衣短褐的果贩,夜闯本公主的府邸!” 女子柳眉倒竖,语气凶狠地说。 她想着,定要先发制人。 不能给虞铮反口咬她的机会。 第九十一章 温情 “难道殿下不觉惊喜?” “狗嘴胡吣!”魏玺烟骂道。 什么惊喜?惊怒还差不多!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魏玺烟也不知她究竟是恼怒什么。 是恼过去的自己愚蠢,还是怒往事被揭开而令她颜面有损;抑或是,怨他归来太晚。 魏玺烟还在这般心绪纠结,虞铮已经将她横抱起来,往屋内走去。 “边疆形势如何?那北胡究竟意欲何为?汝可有受伤?” 还未曾进到内室,魏玺烟的问题已然抛出了一箩筐。 “殿下这么些疑问,要臣先回答哪一个?” “快说!”魏玺烟不许他废话。 “殿下放心,边疆暂且平稳,他们北胡人自己尚内斗不断,惧怕中原将其逐一击破,故而不敢贸然宣战。 北胡的现任汗王速勒可汗病重已久,他的许多部下早就按捺不住,我大衍只有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那尔可有受伤?”她又问。 虞铮默了一瞬,轻声回道:“小伤,无碍。” “仅是小伤?让吾瞧瞧。”魏玺烟显然不信,说着便要解开他的衣襟。 虞铮见状,动作急切地按住了她的手。 “臣真无要紧,殿下莫要担心。” 男子语气淡然。 魏玺烟却不信。 只是虞铮坚持阻拦,她只得作罢。 “汝为何突然归来?陛下命汝率部巡边,无诏可是不得回京。”女子语含担忧。 “殿下放心,此前,臣早已密奏陛下。” 魏玺烟稍稍松气,又不禁转念一想—— 虞铮应当有他自己独有的联络法子。不然,她怎么不曾收到他活着回京的消息? 眼下,暗巢的手,终究还是有长短的。 鞭长莫及之处,就犹如盲者过江,令人不知深浅。 魏玺烟一面想着,一面拽着虞铮在席榻边坐下。 “上回就弄了一身的伤疤,这次又落下了什么?”魏玺烟蹙起纤细的眉,粉面含愁。 “殿下怎么不盼着臣一点好?”男子侧首看向她,眼神浓重如墨。 魏玺烟闻言怒了,立时便朝他的肩膊上拍了一下,力道还不小。 “虞铮!尔竟如此不识好歹?” 他难道不知她心中的忧虑担心? “是,臣有错,还望殿下息怒。” 虞铮伸出手,将 她揽入怀中。 “殿下的关心,臣领受了。” 男人的大掌轻抚着她的肩头,随后又滑至腰窝,最终停留在她的小腹之上。 “殿下近日可有不适?可曾腹痛?” 虞铮所意是想问她月信的状况。 魏玺烟不知是否是自己会错了意,总觉得虞铮的话里带着别的东西。 “月信推了好些时日,腹痛倒是有过些许。”魏玺烟说着,面含委屈地看向他,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虞铮听着她的话,温热的掌心便轻轻按在她的小腹上揉了起来。 “若吾两人有了孩儿,殿下做如何想?” 魏玺烟立刻回道:“怎会有孩子?本宫上月的月信已至,只是稍晚了些。” 那时虞铮早已离开京城。 “若真有孕呢?” “若真有孕,”女人微微拧眉,似在思索和纠结,“那本宫定会好生养护,再不贪凉……贪辣,亦不能动气、动怒。只是……” 只是许多时候,说了也无用。 虞铮忽地记起那日的那场噩梦,心头不禁扯出丝丝钝痛。 倘若依照梦中轨迹,非但二人的孩子不能保住,最终她也会早早丧命。 他们相识于幼年,虽结下梁子但毕竟同在太学读书,故时常见面。 魏玺烟原本是极厌恶他的。只是后来他在猎场中救了与她一母同胞的太子,她才没有对他更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平康公主嚣张跋扈的名声,京中有口皆知。偏偏她又极受圣宠,旁人奈何不得。 十六岁时,外族进犯,他终于离开京城,随父出征。 在疆北边塞的那些时日,即使面对的是胡部铁骑和满天黄沙,也比京中的勾心斗角和风波暗涌要来得痛快舒畅。 然而,就在他弱冠的前一年,北胡大举入边,父亲与他率数万疆北守军奋力抵抗。 因为一旦让他们侵入中原腹地,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此,仗打了数月,两军对峙,僵持不下。大衍损兵折将,但胡人亦没能讨到什么好。甚至北胡汗王的儿子潵顿特勤,在这场战役中也身负重伤。 那时的某日,虞铮和部下在边城捉住了几个胡族细作。 也正是从那几名细作的口中,虞铮得知了一件惊人的消息。 北胡欲同大衍休战,还有意派使者求娶中原皇女。 至于那位倒霉鬼皇女,自然是衍朝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 掌上明珠,平康公主。 因此,在朝廷得到消息之前,虞铮比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她将要面对的境遇。 陛下是她的父亲,更是天下共主。 若是为着两国休兵止戈,亦到了退无可退之时,便是再尊贵的皇女,怕是也要嫁。 那时虞铮也曾想过,她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娇贵公主,倘若当真去往和亲,能否受住胡地的风沙苦寒。 再想她一贯跋扈凌人的性子,又向来不知收敛;若真去了民风悍勇的胡地,不知要吃多少苦楚。 好在陛下应允了伐胡,好在那十万将士最终守住了大衍疆北的门户。 “郎公,郎公?” ——“嗯?” 沉浸在思绪中的男人方才回神。 “本宫适才唤了好几声,尔为何不应?” “公主恕罪,臣……在思索北疆军务。” “可有紧要?” 虞铮缓缓摇头:“大营有秦老将军和小窦将军坐镇,寻常不会出什么乱子。” 魏玺烟深深地吸了口气,并未答声。 第九十二章 无获 “殿下方才说,上月的月信已至?” “嗯,都已过了半月。” “那便好。” 说着,他话音刚落,就将人抱到了席榻里侧。 “诶?”饶是心中有所预备,魏玺烟仍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 “长夜难明,臣陪殿下好好安置。” 男人的话中意有所指。 “满身泥气!尔先去更衣!”女子嗔中含笑,带着羞恼伸手去推。 “何故更衣?早晚也是要褪下的。” “虞铮!”魏玺烟气得抄着手边绣枕砸向他去,那绣枕却被他一把抓住。 “不更衣,便去沐浴!” “好。殿下稍安,臣去去就来。” 魏玺烟默然不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夜归来的虞铮同以往不太一样。 这男人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铁性人儿,即便此前与她关系有所缓和,内里也始终包裹着一层疏离。只有在行夫妻之事的时刻,他才会有不寻常的体贴狎呢。 可今夜不同。她望见他的眼底,有怜,有忧,有欲,有喜。 他才走了短短数月,怎会有如此不同? 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少顷,去湢室沐浴的男人去而复返。只见他披着玄青外袍,正缓步朝席榻边走来。 魏玺烟指尖捻着丝被的一角,暗想今夜她是决计不能好生歇息了。 …… “公主,不如吾二人晚些时日再要子嗣?” 魏玺烟忽听得他这样说,心下不解。 “为何?”原不是说好了要…… “殿下如今身乏气血,若再孕育子嗣,只会损耗身体。” 魏玺烟凝眉,细细瞧了他,才道:“此前不是说好了的,怎突然改意了?” 虞铮默了几息,才沉沉开口: “臣觉得,为时尚早。” 魏玺烟听后并未反驳。 虽说虞铮此时的态度与之前不同,但好在与她不谋而合。 孩子的事,总归不可急言冲动。 要真是有孕,她才要慌乱了。 “对了,尔胸前这处新伤,因何而受?” 那道暗红的疤痕贯长且狰狞,蔓延至肩,令人心惊肉跳,不可忽视。 “遭胡人突袭所致,如今已然大好,殿下无需担心。”男人云淡风轻地回她。 女子眉目含忧,伸手轻抚着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 那道长疤,细细摩挲。 “倒是逞强。”她面色不虞,“尔可曾想过,若是少几分运气,便再也回不得京城?” “臣若不搏命突围,照样回不得京城。” 连带着其他行伍手足,都要命陷沙场。 “那尔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听闻尔于断骨关失踪,不知去向,此后便再无音信。” “臣负有伤,幸得一村中老媪所救。” 虞铮简而言之,丝毫未提在荒村养伤时,那夜诡谲的梦境。 “可知那老媪如今身在何处?” 虞铮则是缓缓摇头。 “臣回至北疆大营之后亦数次派人去寻,然皆无所获。” 因那老妇人医术高明,虞铮便动了想请她为长公主医治旧疾的心思。 只可惜,再不见那老媪的踪影。 “吾自宫中讨来一名药童,不如给尔送去做军医?”这药童名叫川柏,正是识得血罗枝药粉的那个孩子。 魏玺烟当虞铮寻那老媪是为了给军中将士治伤所用,便出此言。 药童?从前并未见她身边有这种人物。想必是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里,近才召入府中的。 “军中自有随行医官,不劳殿下挂牵。” 魏玺烟听后轻笑一声,反手拧了拧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男人顿时眉头紧蹙,张口补救道:“殿下切勿多心,臣的意思是,殿下身份尊贵,又体弱气虚,须得好生调养。殿下比臣更需要医者随侍从旁。” “巧言令色。”魏玺烟松开手指,没有因为他“讨好奉承”之言而高兴,也没有继续为难,而是在他怀中寻着更舒服的姿态倚着。 男人见状,背脊向后稍挪,以便让她靠得再称心些。 如今朝局诡谲,暗流不断,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竟没有迁怒于他。 细细思索几番,虞铮对此深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