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日孤锋》 第33章《火神之威》(一) 轰! 世界炸了。 不是脑子里那声因岚的噩耗而爆裂的惊雷,是切切实实、排山倒海的巨响,裹挟着毁灭一切的蛮横力量,狠狠撞在熊淍背上! 他整个人被一股滚烫的气浪狠狠掀起,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破布,身不由己地向前掼去。脸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瞬间火辣辣一片,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耳朵里塞满了尖锐的、永不停歇的蜂鸣,盖过了心脏在肋骨间疯狂擂动的巨响。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空,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却吸不进一丝活气。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硫磺和焦土的臭味,蛮横地塞满了他每一个毛孔。 意识在混沌的漩涡里挣扎沉浮。岚…断魂崖…子时…野狗…那些字眼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生生震碎,又被冰冷的恐惧瞬间冻住。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岚还在等着他!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几乎停跳的心脏。 “呃啊…” 他蜷缩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猛地吸进一口灼热呛人的空气。肺叶剧烈抽搐,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眼泪混杂着脸上的血水,砸在身下的尘土里。 耳鸣稍退,刺耳的喧嚣和哭喊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的腿!我的腿没了啊!” “救命!火!火烧过来了!” “娘啊…” 烟尘弥漫,如同厚重的、肮脏的灰黄色裹尸布,笼罩着王府花园的一角。就在刚才,那里还矗立着一座嶙峋的假山,此刻却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巨大深坑,边缘的泥土被高温灼烧成诡异的焦黑色,袅袅冒着青烟。深坑周围,散落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有的还在滚动,带着毁灭后的余温。几棵靠近的花树被拦腰炸断,断口处焦黑,残余的枝叶在舔舐的火焰中痛苦地卷曲、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皮肉焦煳的恶臭,还有无处不在的血腥气。 熊淍艰难地撑起半边身体,透过遮蔽视线的烟尘缝隙,看到了那个立于深坑边缘的身影。 郑谋。 他一身火神派标志性的暗红色劲装,此刻在弥漫的硝烟和跃动的火光映衬下,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修罗。他傲然站在那象征着毁灭的深坑边缘,脚下是地狱,身后是燃烧的断木残枝。那张本就阴鸷的脸上,此刻更是翻涌着暴戾的狂怒,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几个侥幸没被气浪掀翻的王府侍卫,离得稍近些,此刻也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着,有一个甚至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都给老子看清楚!” 郑谋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砂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穿透了混乱的哭嚎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狠狠砸在每一个人心上。他猛地抬手,指向那还在冒烟的焦黑深坑,又猛地指向远处几个瑟瑟发抖、面如死灰的王府低级管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这就是办事不力、玩忽职守的下场!再敢出半点纰漏,休怪老子手下无情!管你是谁的人,老子这雷火弹,可不认得什么狗屁王府的脸面!” 死寂。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连伤者的**都微弱了下去。侍卫们低着头,紧握着佩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眼中翻涌着屈辱和敢怒不敢言的火焰。那些被点到的管事更是抖如风中落叶,大气都不敢出。空气里紧绷的弦,似乎随时会因这屈辱的压力而断裂。 郑谋似乎很满意这死寂带来的威压效果。他重重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蔑,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脸上。他不再看那些蝼蚁,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在混乱狼藉的现场扫视着,每一个倒伏的身影,每一处燃烧的角落,都被他那双暴戾的眼睛仔细检视过去。 熊淍在他目光扫过来的前一瞬,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臂弯的阴影里,身体配合着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痛苦咳嗽,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强迫自己蜷缩得更紧,像一个真正被吓破了胆、只求苟活的下等奴隶。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审视、带着浓重杀意的目光在自己佝偻的背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如同石制的冰刃,几乎要刺穿他的皮肉,冻结他的骨髓。掌心被石片割破的旧伤,还有背上火辣辣的鞭痕,在这目光下似乎都重新灼烧起来。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滚过。 终于,那道令人窒息的目光移开了。郑谋似乎没在这个浑身尘土血污、抖得不成样子的奴隶身上发现什么异常,他阴沉着脸,拂袖转身,暗红的衣角在烟尘中卷起一股带着硫黄味的旋风,大步流星地朝着王府内院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死寂。 直到郑谋那令人窒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回廊深处,凝固的空气才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压抑的哭泣、痛苦的**、侍卫们强压着怒火的低声咒骂才重新响起,汇成一片劫后余生的混乱嘈杂。 “快!快救人!” “水!拿水来灭火!” “妈的…火神派这群疯子…” “嘘!你不要命了!” 熊淍依旧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但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他颤抖的幅度一点点减弱,最终彻底停止。那双紧贴着冰冷地面的眼睛,在臂弯的掩护下,正死死盯着郑谋离去的方向,瞳孔深处不再是伪装出来的惊惧,而是一片凝固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冰海。 郑谋。这个名字,连同那毁灭性的雷火弹,还有他立于深坑边缘如同魔神的姿态,被熊淍用刀刻斧凿般的恨意,深深烙进了脑海最深处。此人的危险,已远超王屠之流。那雷火弹的威力……若是在狭窄的地牢甬道里炸开…… 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窜上。他猛地掐断这个念头。不能想,不敢想。现在,唯一的目标是岚!岚! 他艰难地挪动着,装作伤重不起的样子,在混乱的人群边缘爬行。目光如同饥饿的秃鹫,在爆炸后的废墟里搜寻。碎石,焦土,燃烧的残枝……忽然,一块被炸飞到草丛边缘、约莫拳头大小的假山碎片,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碎片边缘狰狞,带着高温灼烧过的黑痕,形状却……异常古怪。像一个侧脸。一个少女的侧脸轮廓,线条柔和,带着一种脆弱而倔强的弧度。 岚! 熊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不顾碎石硌痛了膝盖,不顾泥土沾满双手,一把将那尚带余温的石头死死抓在手里! 粗糙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被石片割破的伤口,剧痛炸开。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攥着它,仿佛攥着的是岚那纤细冰凉的手腕,是即将坠入断魂崖的最后一缕生机。指尖颤抖着,一遍遍描摹着那虚幻的轮廓,冰冷的石头硌着骨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等着我……” 无声的嘶吼在他胸腔里翻滚、冲撞,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最终被他狠狠咽下,化作眼底深处一点疯狂燃烧的星火。这星火,足以焚毁一切恐惧,照亮最深的黑暗。 混乱中,无人注意这个卑微的奴隶和他手里一块普通的石头。他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院墙,将那块酷似岚侧脸的石头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隔着破烂单薄的衣衫,那石头粗糙冰冷的触感,如同定海神针,将他翻江倒海的心绪强行压下。 郑谋的威胁,雷火弹的恐怖,王府侍卫压抑的怒火……这一切像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心头。但他此刻的脑子,却异乎寻常地冰冷、清晰。每一个念头,都像在冰水里淬炼过。 不能冲动。郑谋的出现,像一头闯入棋盘的暴怒狂狮,搅动了他原本计划中的死水。这狂狮的獠牙雷火弹,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威胁。计划必须调整。他脑中那张用血泪刻画的“地图”开始急速变幻,守卫的分布、换岗的间隙、通往古井的路径……无数线条在意识深处交错、重组、重新计算风险。郑谋的院子在哪里?巡逻的路线是否会改变?雷火弹存放在何处?每一个问题都至关重要,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 他需要信息。需要一双眼睛,替他去看那些他无法靠近的角落。 熊淍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在混乱忙碌的人群中无声扫过。那些惊魂未定、面有菜色的低级仆役,那些强压怒火、眼神闪烁的普通侍卫……最后,定格在离他不远处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那是个负责洒扫花园的老仆役,姓李,王府下人都叫他老李头。他的一条腿似乎被飞溅的碎石砸伤了,正抱着腿,痛苦地**着,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灰尘,显得格外凄惨。更重要的是,老李头有个孙子,也在王府马厩当差,年纪和岚差不多大。熊淍曾远远见过一次,老李头偷偷把自己省下的半个粗面窝头塞给那瘦小的孩子,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卑微的慈爱。 就是他了。 熊淍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拖着“伤重”的身体,一点点挪到老李头身边。他的动作笨拙而艰难,带着奴隶特有的、深入骨髓的畏缩。 “李…李伯…” 熊淍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刻意模仿的、因疼痛而生的颤抖。他伸出沾满泥土血污的手,指了指老李头抱着的那条伤腿,脸上挤出混杂着痛苦和卑微同情的表情,“您…您这腿…看着…伤得重啊…”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想帮老李头按住伤口附近渗血的破布,动作间,袖袋里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一丁点不起眼的寒芒,又迅速隐没。 老李头被疼痛和惊吓折磨得够呛,看到一个同样狼狈的奴隶凑过来,先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待看清是熊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少年,又听到对方那嘶哑声音里流露出的关切(尽管在他听来更像是同病相怜的恐惧),戒备稍稍放松了些。他浑浊的眼睛瞥见了熊淍袖口闪过的那一丝冷光,心头猛地一跳!那是什么?这沉默的小子……他浑浊的眼里瞬间掠过一丝惊疑和恐惧。 熊淍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李头眼神的变化。他立刻垂下眼睑,掩去所有锋芒,只留下麻木的痛苦和一丝绝望的哀求,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李伯……求您……帮帮我……也帮帮您自己……” 他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在地上划了一个极简的图案:一个圆圈,旁边歪歪扭扭地画了个代表小孩子的符号,又迅速抹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老李头,那眼神深处,不再是奴隶的麻木,而是孤狼濒死反噬前最后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祈求。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老李头一个激灵。 第33章《火神之威》(二) 老李头脸上的痛苦瞬间凝固了,浑浊的眼睛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熊淍,又下意识地飞快扫视四周。恐惧、挣扎、对孙子的担忧……无数情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激烈交锋。熊淍的眼神,那无声划下的图案,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最致命的软肋上。他嘴唇哆嗦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汗水,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后衫。 时间在死寂的对视中仿佛凝固。远处侍卫的呵斥声、伤者的**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惊心动魄的较量。 终于,老李头眼底那剧烈的挣扎风暴,被一种更深沉、更浑浊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绝取代。他极其轻微、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如同风吹落叶,却重若千钧。随即,他猛地低下头,抱着伤腿,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号,盖过了这瞬间的、致命的交流。 “哎哟!我的腿啊!疼死我了啊!老天爷啊……” 成了! 熊淍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冰冷和决绝。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同样卑微的姿态,帮老李头胡乱按着伤口,仿佛两个在灾难中相互取暖的可怜虫。交易已经达成,用恐惧和软肋捆绑的交易。他需要知道郑谋的动向,需要知道今晚子时断魂崖那边的任何风吹草动。而老李头,为了他那同样在王府阴影下挣扎的孙子,别无选择! …… 混乱的清理持续了很久。夜幕,如同巨大的、沉重的黑绒布,一点点吞噬了王府最后的天光。灯笼被一盏盏点亮,昏黄的光晕在晚风中摇曳,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将爆炸后花园的狼藉和那些扭曲痛苦的人影,映照得更加鬼影幢幢,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死气。 熊淍拖着沉重的铁链,麻木地跟在其他奴隶后面,搬运着清理出来的碎石和烧焦的木料。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拖动重物,背上被鞭打过的伤口都在尖锐地抗议,掌心被石片割破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刺痛。但他脸上的表情,是完美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那声爆炸震碎,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在如何疯狂地搏动。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如弓弦,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郑谋的动向,古井的守卫,子时的临近……无数条线索在他冰冷的意识里高速碰撞、推演。 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汗臭和绝望气息的地牢角落,熊淍像一摊烂泥般贴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来。黑暗中,他迅速摸向怀中。冰冷的石片,坚韧的皮绳,还有那几片用树叶小心包裹的、幽蓝色泽的鬼哭草碎片……一样样“武器”都在。指尖触碰到它们粗糙冰冷的表面,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踏实感。 他将那块酷似岚侧脸的石头,紧紧贴在心脏的位置。石头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假寐的状态,呼吸缓慢而悠长,如同沉睡。但所有的意识,都如同最警惕的猎犬,竖起了耳朵,捕捉着土墙外甬道里每一丝声响。 脚步声。 熟悉的守卫换岗的皮靴拖沓声由远及近。熊淍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 “妈的,真他妈晦气!” 一个守卫粗犷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折腾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得去守那鬼地方!” “嘘!小声点!” 另一个声音显得谨慎许多,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王管事下午又特意叮嘱了一遍!西角门那边,还有后山断魂崖那条路,都给我盯死了!一只耗子都不能放过去!尤其是那个姓郑的煞星住进去之后……唉!” 西角门!断魂崖! 这两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熊淍的耳膜!他的身体在黑暗中瞬间绷紧,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爆炸性的力量。郑谋!他果然住进了王府!而且位置……西角门附近?那里确实有几处偏僻独立的院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蹿遍全身。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郑谋的院子,很可能就在他计划中通往古井的路径附近!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一道无法绕开的鬼门关! “姓郑的怎么了?” 第一个守卫的声音明显带着八卦和一丝幸灾乐祸,“下午炸得那么欢,晚上不消停?” “谁知道那煞星发什么疯!” 谨慎的守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听说……听说他下午回来就大发雷霆,把他那院子的两个小厮……给活活烧了!就在院子里!就因为他们打翻了他一个什么装‘火油’的瓶子!惨叫声……隔着半个院子都听得见!烧得那个焦啊……” 轰! 熊淍的脑子里仿佛又炸开了一颗无声的雷火弹!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郑谋!火油!活活烧死!每一个词都带着地狱的硫黄味!这个疯子!他院子的位置……火油…… 一个极其可怕、却又在逻辑上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熊淍的脑海:郑谋下午在花园立威,晚上就在自己院子里烧人……他是在……清场?或者说,是在制造一种恐惧的真空区?为了什么?他刚住进来,有什么东西需要如此极端地保密?除了那些威力恐怖的雷火弹,还有什么?! 难道……难道存放雷火弹的地方……就在他那院子里?!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随时会爆开的巨大雷火弹? 这个推断让熊淍手脚冰凉。如果郑谋的院子是必经之路,或者干脆就是存放雷火弹的巢穴……那他原本计划中那条通往古井、通往自由的路,瞬间就变成了一条铺满了火药、随时会被点燃的死亡之路!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提前引爆这个疯子,将他和岚,连同整个计划,炸得粉身碎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肋骨。 怎么办? 放弃?不!岚在断魂崖!子时!野狗!这些字眼瞬间烧红了他的眼睛,将恐惧短暂地驱散。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那就……赌! 赌郑谋这个疯子今晚会亲自去“监督”断魂崖的“处理”!赌他狂怒烧人之后,院子里反而会有一段因恐惧而产生的短暂真空!赌他熊淍这条烂命,能在这火药桶的边缘,撕开一条生路! 时间!最要命的就是时间!子时在无情地逼近!他必须立刻行动!必须在郑谋可能动身前往断魂崖之前,穿过那片死亡区域! 黑暗中,熊淍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恐惧、犹豫、挣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燃烧的决绝。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孤狼,缓缓地、无声地坐直了身体。指尖,再次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片冰冷、锋利的石片。 粗糙的棱角割破旧伤,鲜血渗出,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如同在冰水里浸过。 他侧过头,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土墙上,屏住呼吸,凝聚起全部心神,捕捉着甬道深处那细微的、代表着守卫交接的动静。 快了…… 守卫换岗最后的低语即将结束……那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隙…… 土牢甬道深处,最后一点守卫交接的窸窣低语,如同投入死水的最后一颗石子,涟漪散尽,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短暂的真空。 这真空,就是唯一的生门! 熊淍的身体在黑暗中猛地弹起,动作快得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出击,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到牢门那粗如儿臂的木栅栏旁。黑暗中,他的手指精准地摸到了木栅栏底部一处早已被他用石片反复刮磨过、变得相对薄弱的连接点。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决绝瞬间灌注四肢百骸。左手紧握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用尽全力,狠狠刺入那被刮磨过的木质缝隙!粗糙的石片深深嵌入,掌心被割破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涌出,黏稠地包裹住冰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被死死咬碎在齿间。他双目赤红,全身的肌肉偾张如铁,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紧握石片的左臂上,猛地向下撬动!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纤维被强行撕裂的**,在死寂的牢房里骤然响起!声音不大,但在熊淍耳中却如同惊雷!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甬道尽头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询问:“嗯?什么声?” 熊淍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全身最后一丝凶悍的蛮力!左臂青筋根根暴起,猛地向下一压!同时,沾满鲜血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那根被撬松动的栅栏下端,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扳!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根粗大的木栅栏,终于在他以血为引、以命相搏的蛮力下,从底部被硬生生折断!断口处参差不齐,木刺狰狞。 一个仅容瘦小身躯勉强钻过的豁口,赫然出现! 熊淍来不及喘息,甚至来不及感受掌心撕裂的剧痛。他像一尾滑溜的泥鳅,身体收缩到极致,肩膀猛地一缩,从那狭窄、布满木刺的豁口中硬生生挤了过去!粗糙的木刺刮过手臂、后背的伤口,带来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浑然未觉。 身体穿过豁口的瞬间,他反手一抄,将那块立下大功、沾满自己鲜血的石片紧紧攥回手中。冰冷的石片混合着温热的血,带来一种诡异的触感。 双脚落在甬道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浓重的黑暗如同墨汁般包裹着他。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紧贴着墙壁的阴影,一动不动。甬道深处,那守卫疑惑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下,侧耳聆听片刻,没有发现更多异常,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耗子”,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沿着熊淍的额角滑落。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来不及后怕,他立刻根据脑海中那张烙印了千百遍的地图,辨认方向。左边!通往杂役区,也是相对靠近西角门的方向! 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鬼魅,在狭窄、曲折、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甬道里无声潜行。每一步都精确地踏在阴影最浓重处,每一次转弯都利用墙壁的凸起或堆积的杂物作为掩护。耳朵捕捉着四面八方的动静,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模糊的轮廓。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搏动都在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近了……越来越近了……他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外界夜风的凉意夹杂着草木气息,从某个方向渗透进来。那是西角门方向! 就在他即将拐过一个堆满破箩筐的转角时,一股极其浓烈、极其刺鼻的味道,毫无征兆地、如同石质的墙壁般猛地撞进他的鼻腔! 硫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硫黄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让熊淍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味道:火油!那是一种黏稠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甜腻焦煳味! 郑谋的院子! 熊淍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他猛地刹住脚步,将自己死死缩在转角处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后面,连呼吸都彻底屏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浓重的硫磺和火油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子,带来窒息的恐惧。那味道的来源,就在前方不远!那疯子,果然住在这里!他就是一个移动的火药桶! 第33章《火神之威》(三) 浓烈的硫黄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熊淍的鼻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火油那甜腻的死亡气息混杂其中,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几乎要将最后一点活气挤出胸腔。他像一尊石雕,死死嵌在破麻袋堆砌的阴影里,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 前方,一堵高墙的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隐隐浮现。墙头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如骨节摩擦的声响。墙下,一扇厚重的黑漆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纸灯笼。灯笼的光晕昏黄、微弱,在浓重的硫黄味里摇曳,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门扇上两个狰狞的兽首铜环映照得如同择人而噬的鬼眼,更添几分阴森。那令人窒息的味道,正是从这扇紧闭的门扉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无声地宣告着门内主人的恐怖。 这就是郑谋的巢穴。通往地狱的入口,也是他必须穿越的火药桶! 时间!子时的利刃悬在头顶,一分一秒都如同在剐他的心!岚在断魂崖!野狗的獠牙在黑暗中闪光!不能再等了! 熊淍的耳朵在嗡鸣的血液冲击声中,捕捉到了声音。门内,传来了脚步声,沉重、焦躁,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怒。是郑谋!他还没走!熊淍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 “废物!一群废物!” 郑谋的咆哮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声音闷哑,却如同滚雷,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还要老子亲自跑一趟断魂崖喂野狗?!妈的!” 断魂崖!喂野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熊淍的神经上!他要去!他马上就要动身去断魂崖!亲自“监督”岚的“处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熊淍。机会……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就在郑谋离开、院子陷入短暂真空的那一瞬间!必须抓住! 脚步声在门内来回踱了几圈,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熊淍的心尖上。终于,那脚步停了下来,紧接着是门闩被粗暴拉开的哗啦声! 吱呀! 沉重的黑漆木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郑谋那暗红色的、如同浸透鲜血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双目赤红,周身仿佛还萦绕着下午炸假山和晚上烧小厮留下的、肉眼可见的暴戾煞气。他手里提着一个细长的、包裹在深色布套里的东西,形状有些古怪,顶端微微凸起,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金属冷光。 雷火弹!或者……更可怕的东西!熊淍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郑谋站在门槛内,凶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门外昏暗的院落,扫过墙角堆放的破箩筐、麻袋……那目光,几乎就要落在熊淍藏身的阴影处! 熊淍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死死屏住呼吸,身体蜷缩到极限,将头深深埋下,仿佛要嵌进冰冷的泥土里。怀里的石片硌得生疼,掌心的伤口在恐惧的刺激下突突跳动。他调动起全身每一根神经去模拟一具真正的、毫无生气的垃圾。 一秒…两秒…如同在刀尖上煎熬了一个世纪! 终于,郑谋的目光没有停留,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充满了对整个王府的轻蔑和不耐。他一步跨出门槛,反手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带上!沉重的门板撞击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没有锁门!或许是自信于无人敢靠近他的魔窟,或许是怒火攻心根本顾不上这些细节! 熊淍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几乎要炸开般地搏动起来!机会! 郑谋的身影裹挟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和血腥味,大步流星地朝着王府深处、西角门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踩在熊淍濒临断裂的神经上。直到那暗红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曲折回廊的阴影深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熊淍才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猛地吸进一大口冰冷刺鼻的空气,肺部剧烈地抽搐起来。 就是现在! 他像一头被压紧到极限的弹簧,猛地从麻袋堆里弹射而出!没有丝毫犹豫,目标直指那扇刚刚关闭的黑漆木门!身体在冲刺中压得极低,脚掌如同狸猫的肉垫,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手指触碰到门板,那冰冷粗糙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郑谋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硫磺热力。熊淍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里面被门闩插上了! 该死!熊淍眼中瞬间爆出赤红的血丝!他早该想到!郑谋这种疯子,怎么可能不插门闩?!刚才那重重的关门声,就是门闩落下的声音! 时间在疯狂地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岚离断魂崖的深渊更近一步!绝望和暴怒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不能退!没有退路! 他猛地抽出袖中那块沾满自己鲜血的锋利石片!冰冷的石刃在昏黄的灯笼微光下闪烁着决绝的寒芒。没有时间寻找工具!只能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 他双手紧握石片,将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积压的恐惧、愤怒,凝聚在双臂之上!石片那尖锐的、带着锯齿般毛刺的顶端,狠狠对准门板与门框之间那条狭窄的缝隙! “嗬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出!全身肌肉瞬间偾张如铁!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结的毒蛇!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将石片狠狠刺入缝隙,然后,如同撬动千斤巨石般,猛地向下一扳!同时身体配合着向外猛拉! 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木头**声骤然响起!尖锐刺耳!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开!门板剧烈地颤抖着!门框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木屑簌簌落下! “谁?谁在外面!” 门内,几乎是同时,响起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里面还有人!是郑谋留下的看守! 熊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全身!暴露了!完了! 不!不能完! 一股绝境中迸发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猛地从他身体深处炸开!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一步即万丈深渊的疯狂!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绝望,全部灌注在紧握石片的双臂上!再次狠狠一扳!一拉! 咔嚓!嘣! 一声更加剧烈的断裂爆响!门框上固定门闩的榫卯结构,在他这搏命般的蛮力下,终于被硬生生撬断!沉重的黑漆木门,带着半截断裂的门闩,被他猛地拉开了一条足以侧身挤入的缝隙!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硫黄味和火油味,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一个穿着火神派短打服饰、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惊愕地瞪大眼睛,手还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门巨响和门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眼睛吓呆了! 熊淍的动作比他的思维更快!在门开的瞬间,在看清门内人影的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如同捕食的猎豹般扑了进去!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掌快如闪电,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捂向那汉子的口鼻! “唔!” 那汉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填满!他下意识地挣扎,手肘狠狠向后捣去! 熊淍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捂嘴的同时,膝盖如同铁锤,带着全身冲撞的力道,用尽所有狠劲,狠狠顶向对方毫无防备的柔软腰腹! “呃!” 那汉子眼珠瞬间凸出,身体弓成了虾米,所有的挣扎和力量瞬间被剧痛瓦解。熊淍甚至能听到对方肋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 机会!熊淍眼中寒光一闪!一直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那片用干树叶包裹的、幽蓝色的鬼哭草碎片,被他用牙齿猛地撕开树叶!幽蓝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将粘着粉末的手指,狠狠塞进对方因剧痛而本能张开的口鼻之中!用力一抹! “嗬…嗬…” 那汉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诡异的青蓝色,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窒息的嗬嗬声,眼神迅速涣散,挣扎的力道如同潮水般退去,软软地向地上瘫倒。 熊淍死死捂住他的口鼻,感受着对方身体的剧烈痉挛逐渐变得微弱,直到彻底瘫软不动。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却耗尽了熊淍全身的力气。他松开手,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裂开来。汗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血污,小溪般流淌下来。 来不及查看地上的尸体,也来不及平复翻腾的气血。熊淍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向这间如同火药桶般的院子。 院子不大,却弥漫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气息。墙角堆放着一些蒙着油布的箱子,空气里那股浓烈的火油味正是从其中一个箱子边缘渗出的黑色污渍。另一边,几个半人高的陶瓮静静矗立,瓮口用厚厚的油泥密封,散发着刺鼻的硫黄味。院中唯一的一间正房房门紧闭,窗户也糊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 这里!就是郑谋制造死亡的老巢!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熊淍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几个散发着浓烈硫黄味的陶瓮上。雷火弹!或者制造雷火弹的关键原料!他需要它!他需要这毁灭性的力量,去制造更大的混乱!去炸开通往岚身边的道路! 第33章《火神之威》(四) 他像一道鬼影,无声地扑到那几个陶瓮旁。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陶壁,那刺鼻的味道几乎让他窒息。他迅速解开腰间那根半尺多长、坚韧异常的皮绳。皮绳的一端早已被他用石片磨得异常尖锐粗糙,此刻沾满了馊水的油腻和污秽。 他选中了其中一个瓮口油泥相对薄弱的陶瓮。没有犹豫,他双手紧握皮绳,将那尖锐的一端狠狠扎进密封的油泥中!用力旋转、钻探!粗糙的皮绳摩擦着油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陶瓮冰冷的表面。 快!再快一点!时间!时间在尖叫! 终于!“噗”的一声轻响,坚韧的皮绳尖端穿透了厚厚的油泥!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硫黄味猛地从那个小小的孔洞里喷涌而出!熊淍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直流! 成了!他飞快地解下皮绳,迅速从怀中掏出那块一直紧贴胸口的、酷似岚侧脸的石头。石头粗糙的边缘在昏暗中闪着冷光。他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孔洞里,勾出一点点里面灰黑色的、如同火药般的粉末。分量不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小撮,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他将这致命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在早就准备好的、一小片相对干燥的破布上,迅速包裹成一个极小的布包。这小小的布包,此刻在他手中重若千钧,仿佛捧着一颗随时会爆开的心脏! 他刚将这危险的布包贴身藏好,正准备离开这个死亡院落。 突然! “怎么回事?门怎么开了?李老三!李老三你死哪去了?” 一个粗犷的、带着浓浓酒意的嗓音和暴躁的吼声,如同炸雷般从院门外猛地响起!伴随着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 另一个看守!回来了! 熊淍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回头,只见院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同样穿着火神派服饰、身形更加魁梧的汉子,一手提着个酒葫芦,一手扶着门框,醉眼蒙眬地出现在门口! 那汉子显然喝得不少,脚步虚浮,但当他看到洞开的院门,看到地上瘫倒不动、脸色青紫的同伴时,浑浊的醉眼瞬间瞪得滚圆!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妈的!有贼!” 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狂吼!手中的酒葫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他手忙脚乱地就去拔腰间的佩刀! 生死一线! 熊淍的脑子在巨大的惊骇中反而炸开一片冰冷的空白!跑?院门被堵死!唯一的出口!杀?对方已经拔刀,惊动了外面,引来巡逻的侍卫,一切就全完了! 不!他不能死在这里!岚还在等他! 就在那醉汉的刀即将出鞘的千钧一发之际!熊淍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地上碎裂的酒葫芦,扫过流淌的烈酒,扫过旁边那瓮渗着火油污渍的箱子! 一个极其疯狂、极其大胆、却又在绝境中唯一可行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点燃了他的瞳孔! 赌命!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不是扑向那拔刀的醉汉,而是扑向了墙角那堆蒙着油布的箱子!目标,正是那个边缘渗着黑色火油的! 那醉汉的刀已经抽出了一半,寒光刺眼!他显然没料到熊淍不逃反扑向那些危险品,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暴戾的凶光:“小杂种!敢动老子的东西!找死!” 熊淍对身后的怒吼充耳不闻!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在扑到箱子边的瞬间,沾满油腻污秽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狠狠抓起一块沾满了黑色黏稠火油的破布!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了那个包裹着硫磺粉末的致命小布包! 醉汉的刀锋带着凄厉的破风声,已然朝着熊淍的后背狠狠劈落!刀风激得熊淍后背的鞭伤一阵刺痛! 就是现在! 熊淍猛地转身!面对那劈落的刀光,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他沾满火油的破布,狠狠朝着劈来的刀身和醉汉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甩了过去! 啪! 黏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破布,糊了那醉汉满头满脸!火油瞬间浸入他的眼睛、鼻孔、嘴巴! “啊!我的眼睛!” 醉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劈砍的动作瞬间变形!刀锋擦着熊淍的肩头掠过,带起一片破烂的衣角! 熊淍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在甩出油布的同时,他捏着那个小硫磺布包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搓!布包瞬间碎裂!里面灰黑色的粉末如同死亡之尘,被他猛地朝醉汉那沾满了火油的脸上扬了过去! 硫磺粉!遇火即燃! 粉末如同灰色的烟雾,瞬间笼罩了醉汉沾满火油的头脸! 滋啦!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骤然响起!紧接着,是“轰”的一下! 一点微弱的火星,不知是来自熊淍摩擦布包的手指,还是空气中本就弥漫的静电,瞬间点燃了硫磺粉末和火油的混合物! 幽蓝色的火焰,如同地狱绽放的妖花,猛地从醉汉的头发上、脸上、脖颈间窜起!瞬间蔓延开来! “啊啊啊啊!火!火啊!救命!” 醉汉发出了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瞬间变成了一个疯狂扭动、拍打的人形火把!剧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脸,试图扑灭那附骨之疽般的火焰,却只是将沾满火油的手掌也引燃! 冲天的火光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王府西角门这片区域的死寂!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巨石! “走水了!!” “快来人啊!郑长老的院子!!” “天哪!有人烧着了!” 远处,侍卫惊惶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成了!混乱!他赌赢了! 熊淍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已经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猛地从那醉汉因剧痛而让开的院门缝隙中,闪电般蹿了出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在烈焰中疯狂扭动、发出地狱哀号的身影,也没有看一眼身后那座正在被火光照亮、如同巨大火药桶般的死亡院落!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方向:西角门!那扇通往王府之外,也通往断魂崖方向的偏门!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撕心裂肺的惨叫、纷至沓来的混乱脚步声和惊惶呼喊。这一切巨大的喧嚣,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风,在混乱初起的阴影里疾驰!绕过惊慌失措跑向起火点的仆役,避开闻声而来、却不明所以乱成一团的侍卫小队! 近了!西角门那低矮、陈旧的门楼轮廓,在混乱的火光映照下,已经清晰可见!门口那两个本该值守的侍卫,此刻正伸长了脖子,惊疑不定地望向王府内火光冲天的方向,其中一个甚至已经朝着那边跑了几步! 就是现在! 熊淍将速度提到了极致!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像一道贴地飞行的黑色箭矢,朝着那扇微微敞开的、无人看守的门缝,亡命般冲去! 夜风带着自由的气息和山野的凉意,扑面而来! 眼看就要冲出这地狱牢笼! 突然,斜刺里,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门旁的阴影里闪出!一只冰冷、如同铁箍般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向熊淍的后颈!速度快得超出了熊淍的反应! “小老鼠,想去哪?” 一个阴冷、嘶哑,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贴着熊淍的耳根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一丝残忍,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硫磺余味! 熊淍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他拼尽全力想要拧身躲避,但那只手的速度太快!力量太大! 噗! 冰冷的指尖,如同五根钢钉,狠狠扣住了他后颈的皮肉!剧痛和巨大的力量让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硬生生钉在了距离自由仅有一步之遥的门槛上! 熊淍猛地回头! 昏黄摇晃的门灯光影下,一张脸映入他因惊骇而收缩的瞳孔:不是郑谋!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仿佛融入了夜色。他的脸很普通,普通到丢进人群里瞬间就会遗忘,唯独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狭长、冰冷,瞳孔深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对生命的漠视和残忍的兴味。他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更令人毛骨悚然。 影瞳!暗河判官手下最致命的影子杀手! 熊淍的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暗河!他们竟然也在这里!他们一直在守株待兔! “影…瞳…” 熊淍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后颈传来的剧痛和那冰冷手指蕴含的恐怖力量,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在**,根本无法挣脱! 影瞳那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熊淍狼狈不堪、沾满血污尘土的脸,那诡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丝:“反应不错,可惜…太嫩了。郑谋那个蠢货的院子,也是你能碰的?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这只小耗子。王爷对你,可是‘想念’得很啊。”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放…开…” 熊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他猛地屈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后捣去!目标是对方柔软的肋下! 第33章《火神之威》(五) 啪! 一声轻响。熊淍那灌注了全身力量的手肘,被影瞳另一只如同铁铸般的手轻易地、精准地格开!那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开一只苍蝇。巨大的反震力让熊淍的手臂瞬间麻木! “啧,不乖。” 影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残忍。扣住熊淍后颈的手指猛地收紧! “呃啊!” 熊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颈骨似乎都要被捏碎!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徒劳!对方的力量和速度,完全碾压了他!这就是暗河顶尖杀手的实力!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四肢百骸。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岚…岚还在断魂崖等着喂野狗…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暴戾,如同火山般在熊淍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轰然爆发!他猛地张开嘴,一口狠狠咬在自己的舌尖上! 剧痛!尖锐到极致的剧痛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这股自残带来的剧痛,如同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驱散了颈部的窒息感和眼前的黑暗,爆发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 他不再试图挣脱后颈的钳制!而是借着对方收紧手指的力道,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蛇般猛地向后一仰!双脚离地!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冲势,全部施加在影瞳扣住他后颈的那只手臂上!同时,一直紧攥在左手里的、那块沾满自己鲜血的锋利石片,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影瞳近在咫尺的咽喉! 玉石俱焚! 影瞳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他似乎没料到这濒死的小兽还能爆发出如此狠绝的反扑。他格挡的手下意识地上抬,想要拍开那刺向咽喉的石片。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因一丝讶异而产生的瞬间迟滞! 熊淍那灌注了全身重量和最后疯狂的后仰之力,让影瞳扣住他后颈的手臂被猛地向下、向后拉扯!重心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不稳! 扑哧! 石片没能刺中咽喉要害,却狠狠扎进了影瞳格挡上抬的手臂外侧!冰冷的石刃撕裂皮肉,深可见骨! “哼!” 影瞳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冰冷怒意的闷哼!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和那石片刺入的野蛮触感,让他扣住熊淍后颈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动了一丝! 这一丝的松动,就是熊淍用命搏来的唯一生机! 他根本不顾自己后颈被撕裂的皮肉,在对方手指松动的瞬间,身体如同被强力压紧后释放的弹簧,猛地向前一挣!同时双脚落地,爆发出最后所有的力量,朝着那扇近在咫尺、敞开的西角门,亡命般撞了出去! “找死!” 影瞳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被蝼蚁所伤的暴怒!他受伤的手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抓向熊淍的后心!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熊淍能感觉到背后那冰冷的、足以洞穿他心脏的爪风!他甚至能闻到那爪风里残留的硫黄味和自己后颈流出的血腥味! 躲不开!绝对躲不开! 就在那致命一爪即将触及他破烂衣衫的瞬间! “轰隆!” 一声远比下午花园爆炸更加恐怖、更加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了毁灭的咆哮,猛地从王府深处——郑谋那座院子的方向炸开! 大地剧烈地颤抖!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一切!西角门低矮的门楼发出不堪重负的**,瓦片雨点般哗啦啦落下!一道刺目的、带着硫磺火焰的橘红色光芒,瞬间将半边王府的天空映照得如同炼狱白昼! 郑谋的院子!那个火药桶!终于被点燃了!巨大的爆炸引发的冲击波和混乱,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席卷了王府西角! 影瞳那快如闪电、志在必得的一爪,在这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般的冲击波和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和偏移!致命的爪尖,带着撕裂布帛的刺啦声,狠狠擦着熊淍的后背掠过!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雾和破碎的布片! 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熊淍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但他借着这爆炸的冲击力和背后那撕裂般的剧痛带来的最后刺激,身体如同被巨浪抛飞的破船,在无数落下的瓦砾和烟尘中,被狠狠掀飞出了西角门! 扑通!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王府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嘴里全是泥土和鲜血的味道。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但他还活着!他冲出来了!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身后,王府的西角门楼在烟尘和火光中摇摇欲坠。门内,影瞳那灰布的身影在弥漫的烟尘和冲天的火光中若隐若现。那双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睛,穿透混乱的烟尘和距离,死死地钉在熊淍身上!那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戏谑和漠视,而是翻涌着一种被猎物逃脱、被蝼蚁所伤的、冰冷刺骨的暴怒和必杀的意志! 熊淍甚至能看到他受伤手臂上流淌的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暗红的光泽。 但影瞳没有立刻追出来。王府内巨大的爆炸引发了彻底的、史无前例的混乱!无数人影在火光中惊惶奔逃,救火的呼喊、受伤的惨叫、建筑倒塌的轰鸣混成一团末日般的交响!影瞳的身影,被汹涌的人潮和弥漫的烟尘暂时阻挡在了门内。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混乱的火光中,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之瞳,最后深深地、充满杀意地剜了熊淍一眼,随即被混乱的人影彻底吞没。 暂时的安全! 熊淍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用剧痛强行驱散背后的剧痛和眩晕!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了一下,几乎再次摔倒。后背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他不敢停留!一丝一毫的停留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断魂崖!岚!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王府高大的围墙在身后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前方,是无边的、浓墨般的黑暗山林。断魂崖,就在那片黑暗深处! 他用破烂的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身后炼狱般的火光、影瞳那毒蛇般的目光,全部转化为支撑他奔跑的力量!他像一头受了致命伤却依旧要奔向族群的孤狼,拖着残破的身躯,一头扎进了王府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未知的黑暗山林! 每一步踏出,后背的伤口都在撕扯,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在身后冰冷的山路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印记。山林里浓密的枝叶刮过脸颊,带起一道道细小的血痕。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林中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汗水混合着血水,小溪般流淌,模糊了视线。 但他不敢停!不能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快!再快一点!岚!等我! 黑暗的山林如同迷宫,嶙峋的怪石、盘虬的树根、湿滑的苔藓,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他凭借着记忆中对王府外围地形的模糊印象和老奴隶们零星的描述,在黑暗中亡命奔突。方向!他必须找准方向!断魂崖在西北! 他跌跌撞撞,摔倒了无数次,又无数次挣扎着爬起。膝盖磕在尖锐的石头上,手掌被荆棘划破,但这些皮肉之苦,在背后那撕裂般的剧痛和心中焚心蚀骨的焦急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时间!时间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神经!子时!子时已经过了多久?他不知道!每一次跌倒爬起,都感觉距离岚被推下深渊又近了一步! 终于!穿过一片密集的、挂着冰冷露水的灌木丛,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令人心悸的、巨大而空旷的黑暗出现在眼前。夜风陡然变得猛烈、凄厉,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空旷回响,如同无数怨魂在深渊底部的呜咽。 断魂崖!到了! 熊淍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猛地刹住脚步,不顾一切地扑到悬崖边缘! 目光如同探照灯,疯狂地扫视着崖顶这片被凄冷月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的平台! 没有!没有人!没有押送的守卫!没有行刑的管事!更没有……岚的身影! 只有一片死寂!令人绝望的死寂! 崖边的风更加猛烈,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叶,发出呜呜的悲鸣。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少女的、带着药味的清冷气息…… “岚!”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孤狼泣血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断魂崖顶死寂的夜空!熊淍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崖石上!他双手死死抠进坚硬冰冷的岩石缝隙,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淋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来晚了?!还是……还是……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悬崖下方那深不见底、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深渊!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翻涌着,嘲笑着他的徒劳和绝望! 就在这时! “呵呵呵……” 一阵低沉、沙哑、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笑声,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悬崖边缘一块巨大山石的阴影里滑了出来。 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缓缓从阴影里踱出,站在了凄冷的月光下。 郑谋! 他手里依旧提着那个细长的、包裹在深色布套里的东西。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而满足的笑容。他的目光,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落在跪在崖边、浑身浴血、绝望如困兽的熊淍身上。 “小崽子,跑得挺快嘛。” 郑谋的声音带着硫磺烧灼后的嘶哑,在呼啸的崖风中清晰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可惜啊,还是来晚了一步。你要找的那个小药人?啧啧,骨头太轻,这断魂崖的风又太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熊淍眼中瞬间爆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和痛苦,才慢悠悠地、用下巴朝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点了点。 “喏,刚下去。这会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喂饱底下的野狗喽!” 轰! 郑谋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雷火弹,在熊淍的脑子里、心脏里疯狂引爆!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岚……被推下去了?!就在他眼前?!就在他拼尽全力赶来的路上?! “啊!郑谋!我杀了你!” 熊淍发出一声完全失去了人类理智的、如同洪荒凶兽般的咆哮!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焚毁了他仅存的意识!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狂牛,不顾后背撕裂的伤口,不顾全身的伤痛,从地上一跃而起!沾满自己鲜血和泥土的双手,如同最原始的武器,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月光下那暗红色的恶魔身影,亡命扑去! 郑谋看着扑来的熊淍,脸上残忍的笑容更加扩大。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好整以暇地掂了掂手里那个细长的布套,仿佛在掂量一件有趣的玩具。布套的一端,在凄冷的月光下,悄然对准了熊淍扑来的方向…… 第34章《奴隶的标记》(一) 冰冷的石壁紧贴着熊淍的后背,那上面沁出的寒意,丝丝缕缕,像活物般钻进他破烂衣衫下火辣辣的伤口里。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那片被影瞳爪风撕裂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抽搐。他蜷缩在秘狱最阴暗的角落,浓重的血腥味、汗馊味,还有某种伤口腐烂的甜腥气,混合着牢狱深处终年不散的霉腐潮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一口黏稠的泥浆。 脑子里嗡嗡作响,断魂崖顶凄厉的风声、郑谋那张淬着剧毒的笑脸、深渊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还有岚最后可能残留的、带着药味的清冷气息,如同无数碎裂的镜片,在意识里疯狂旋转、切割!他猛地闭上眼,牙齿死死咬进下唇,铁锈般的腥味瞬间弥漫口腔,用这自残的痛楚强行压制住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悲鸣。 岚……真的……没了吗?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痛得他浑身痉挛。他不能想,也不敢想!每一寸血肉都在疯狂叫嚣着复仇,可现实却将他死死摁在这肮脏的泥潭里,动弹不得!王府秘狱,这**棺材! “嗬…嗬……” 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从旁边一个蜷缩的身影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是老葛头,一个被王屠生生敲断了一条腿的老奴隶。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牢门外晃动的人影,干裂的嘴唇神经质地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那喉咙深处滚动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绝望。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引线,瞬间点燃了熊淍心底积压的、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烧干的灰烬,是沸腾的血!岚的仇!熊家的血!逍遥子师父的期望!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也像最烈的毒药在血管里燃烧!他不能烂死在这里!绝不能!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蛮横的脚步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狠狠碾过死寂的甬道!哐当!哐当!沉重的铁靴践踏着地面,带着一种践踏蝼蚁的傲慢,停在秘狱中央那块稍高些的冰冷石台上。 所有蜷缩的奴隶,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身体剧烈地一颤!连老葛头喉咙里那濒死的嗬嗬声,都戛然而止!死寂!一种比刚才更浓稠、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秘狱!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绝望地、麻木地,聚焦到石台之上。 王屠那肥硕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矗立在石台上。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杂着酒气和血腥的恶臭,即使在污浊的空气里也清晰可辨。他铜铃般的凶眼,带着毫不掩饰的、看牲口般的轻蔑,缓缓扫过底下黑压压、瑟瑟发抖的奴隶群。那目光所及之处,奴隶们无不深深低下头颅,恨不得将整个身体缩进地缝里。 熊淍没有低头。他微微侧过脸,用眼角冰冷的余光死死盯住王屠。那目光深处,是熔岩翻滚般的恨意,被他强行压在几乎崩裂的眼睑之下。后背的伤口因为身体的紧绷,又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 “都听好了!一群下贱胚子!” 王屠炸雷般的咆哮在石壁间轰然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令人作呕的得意,“王爷有令!从今儿起,你们这些王府秘产,都得给老子烙上个新记号!让外头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瞧瞧,你们是王府的玩意儿!跑?呵,跑到天边,这印子也能把你们揪回来扒皮抽筋!” “新烙印”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奴隶的耳中!死寂的秘狱里,骤然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绝望的抽泣!像被掐住脖子的鸟雀,微弱、破碎、带着濒死的颤音。一个年轻的女子奴隶猛地捂住嘴,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拼命挤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肮脏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绝望。她手臂上,那个代表九道山庄的、扭曲的火焰旧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熊淍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不是恐惧,是一种比死亡更甚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窒息感!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烙印?新的烙印?就在那旧疤旁边?!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旧疤是九道山庄的耻辱,尚能隐藏于破衣烂衫之下。王府的烙印一旦烙上,那就是刻进骨血里的诅咒!从此,天大地大,再无他熊淍一寸藏身之地!他就像被拴上了无形的锁链,无论逃到哪里,这烙印都会像黑夜中的烽火,将他彻底暴露在王府爪牙的追杀之下!查明身世?找到王道权复仇?救出岚(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一股狂暴的戾气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不行!绝对不行!这烙印一旦落下,他就真的成了王府圈养的一只断了脊梁的狗!逍遥子师父用命换来的他这条命,不是为了在这肮脏的烙印下苟延残喘! “哭?!嚎丧呢!” 王屠被底下的哭声激怒了,眼睛一瞪,厉声咆哮,“再嚎一声试试!老子现在就把你们舌头割下来,提前给烙铁开开荤!”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秘狱角落那个刚刚被看守们点燃的、巨大的炭火炉! “看清楚了!那就是你们的新主子!给老子好好伺候着!” 轰! 炭火被泼上了油,炽烈的火焰猛地腾起一人多高!橘红色的火舌狂乱地舔舐着冰冷的空气,发出骇人的噼啪爆响!热浪如同有形的怪兽,瞬间席卷了整个秘狱!空气被烤得扭曲变形,带着浓重硫黄味的滚烫气息粗暴地灌进每个人的鼻腔和肺叶,烧灼着喉咙! 就在那熊熊烈焰的中心,一块块形状狰狞的烙铁,正被几个赤膊的壮硕看守用长长的铁钳夹着,缓缓伸入火海!通红的炭火映照在守卫们狞笑的脸上,汗水顺着他们油亮的肌肉滑落,滴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嗤啦”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厉鬼的指甲刮过石板!每一个奴隶都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记,身体剧烈地抖动着!连呜咽声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粗重、恐惧到极致的喘息!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火焰中那些逐渐由暗红转为刺眼橙黄、最终变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炽亮白色的烙铁头!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皮肉即将被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恐怖气味! 熊淍死死盯着那最炽亮的一点!火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瞳孔里疯狂跳跃、燃烧!那不再是烙铁,那分明是通往地狱的门票!是王道权要给他套上的、永生永世无法挣脱的枷锁! “都给老子排好队!” 一个满脸横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看守头目,挥舞着浸过水的粗粝皮鞭,狠狠抽打在冰冷的石地上!鞭梢炸开刺耳的爆响,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王管事开恩,让你们这些贱骨头一个个来!谁他娘的敢磨蹭,老子不介意多烙几下,给你们凑个整!” 皮鞭的破空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一个奴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看守们粗暴的推搡和呵斥声中,奴隶们如同被驱赶的羔羊,麻木地、踉跄地开始移动。沉重的脚镣拖在地上,发出令人尖酸的哗啦声,在压抑的空间里交织成一首绝望的送葬曲。他们低着头,眼神空洞,像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朝着那散发着恐怖热浪和死亡气息的火炉方向,缓慢地移动。每一步,都踏在通往彻底毁灭的深渊边缘。 熊淍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往前挪动。他离那炼狱般的火炉越来越近!那灼人的热浪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衣衫点燃!烧红的烙铁在火焰中微微颤动,尖端炽白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看守们那毫无人性的、带着施虐快感的狞笑,如同魔音灌耳! 他看着前面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奴隶被两个看守粗暴地按倒在地。那奴隶枯瘦的手臂被死死压在一块粗糙的厚木砧板上,旧烙印的疤痕在火光下扭曲着。 “按住喽!别让这贱骨头乱动!”刀疤看守狞笑着,亲自操起一把烧得最亮的烙铁!那炽白的光芒,在昏暗的秘狱中如同小太阳般刺目! “不…不要!大人…求求您…”中年奴隶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哀号,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弹动!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里面全是濒死的恐惧! “给老子闭嘴!”刀疤看守眼中凶光毕露,手腕猛地用力下压! “嗤!”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白烟猛地腾起!伴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牙酸的皮肉焦煳声!那声音,尖锐地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呃啊!” 中年奴隶的惨叫戛然而止,瞬间变成了非人的、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他整个身体像被强弓射中的野兽,剧烈地向上反弓!眼球暴突,瞳孔瞬间放大,然后猛地一翻,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下去!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着失禁的骚味,猛地弥漫开来! 看守嫌恶地一脚踢开昏死过去的奴隶,像丢开一块肮脏的破布。“拖走拖走!下一个!” 浓烟尚未散尽,那皮肉焦煳的恐怖气味却如同实质的毒蛇,死死缠绕着每一个还站着的奴隶!巨大的、无声的恐惧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队列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还有压抑到极致的、濒临崩溃的粗重喘息! 熊淍就站在队列前方!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他! 他死死盯着那刚从奴隶皮肉上抬起的烙铁!那金属的尖端,此刻竟还粘着一点焦黑卷曲的皮肉!在炉火的映照下,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一股腥甜猛地涌上熊淍的喉咙!胃部剧烈地翻搅!那不是害怕!是滔天的怒火!是刻骨的耻辱!是即将冲破躯壳的、毁灭一切的狂兽!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猛地从烙铁上移开,扫过王屠那张写满残忍快意的肥脸,扫过刀疤看守那狰狞的刀疤和狞笑,扫过周围看守手中寒光闪闪的刀枪和浸水的皮鞭!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通往秘狱更深处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上! 门很厚重,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门缝里,是更深沉的黑暗。这扇门,是隔绝秘狱与外界的死亡壁垒,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看到的、象征“外面”的存在! 生路?死路? 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熊淍胸腔里拉扯,后背的伤口在热浪蒸腾下灼痛钻心!汗水混着血水,小溪般顺着额角、鬓角疯狂流淌,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视野一片模糊的血红!他狠狠甩头,用尽全身力气抹了一把脸!视线短暂清晰了一瞬…… 火炉里,新的烙铁被夹出,尖端再次烧成令人心悸的炽白!看守正把它举起来,轻轻吹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浮灰,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刀疤看守那毒蛇般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小崽子,到你了!”刀疤看守狞笑着,手中的皮鞭指向熊淍,鞭梢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是自己乖乖趴上去,还是老子‘帮’你?” 那“帮”字,咬得极重,充满了残忍的暗示!周围的看守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哄笑! 熊淍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积蓄着力量!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炸裂,如同惊雷碾过所有恐惧和痛楚: 烙印落下之时,便是熊淍命绝之日!要么撕开一条生路,要么就拖着这些杂碎一起下地狱!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受伤孤狼濒死反噬前的呜咽。那声音里,是彻底焚毁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 炉火熊熊,映照着他沾满血污却挺得笔直的脊梁,那炽白的烙铁尖,正带着毁灭的气息,缓缓逼近他裸露的、带着旧疤的手臂皮肤…… 第34章《奴隶的标记》(二) “小崽子,到你了!是自己乖乖趴上去,还是老子‘帮’你?!”刀疤看守的狞笑和皮鞭的破空声,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熊淍濒临爆炸的神经! 炉火炽烈!烙铁炽白!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焦煳的恶臭!所有退路都被封死! 熊淍喉咙深处那声压抑的、孤狼濒死般的呜咽,在刀疤看守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轰然化作撕裂秘狱死寂的狂吼! “帮?老子帮你祖宗!” 积蓄到顶点的狂暴力量,如同被堤坝阻挡了万年的山洪,在他残破的身躯里轰然决堤!他没有冲向砧板,更没有扑向近在咫尺的刀疤看守!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侧面一拧!目标——正是那个刚刚将昏死奴隶拖到墙边、正弯腰起身、离他最近的那个看守! 快!快到只剩一抹浴血的残影! 那看守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汗臭的劲风扑面而来!一只沾满污泥和血痂、却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卡住了他刚刚抬起的脖颈! “呃!”看守的眼珠瞬间暴突! 熊淍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借着前冲拧身的巨大惯性,腰腹核心爆发出最后所有的力量!卡住看守脖子的手臂如同挥舞一根沉重的木桩,狠狠朝着旁边那个烧得正旺、烈焰吞吐的恐怖炭火炉抡了过去! “给我开!” 轰! 看守的身体如同破麻袋,带着凄厉的、被掐断的惨嚎,狠狠砸在灼热的炉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铁皮炉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炉壁上烧得通红的炭块、火星,如同被激怒的火蜂群,轰然四溅!滚烫的碎炭噼里啪啦砸落在周围看守的头上、脸上、赤裸的胳膊上! “啊!我的眼睛!” “烫!烫死老子了!” “炉子!炉子要倒!” 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怒吼瞬间炸开!原本严密围拢的看守阵型,被这突如其来、裹挟着火焰和滚烫碎炭的“人肉炮弹”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火星乱舞,热浪狂卷!混乱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反了!小杂种翻了天!!”王屠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猪,肥硕的身躯因为暴怒而剧烈颤抖!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头眼看就要被烙上印记、彻底驯服的“小狼崽子”,竟敢在最后关头爆发出如此疯狂的反噬! 刀疤看守反应最快!短暂的惊愕被暴怒取代,脸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狰狞地扭曲着!“剁了他!!”他狂吼着,手中的皮鞭早已丢弃,反手拔出腰间的鬼头刀!雪亮的刀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熊淍的后心狠狠劈落!快!狠!准!誓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一刀两断! 熊淍刚刚完成那搏命一击,巨大的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后背撕裂的伤口更是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鬼头刀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锁定了他的脊椎!躲不开!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之际! 轰隆!哐啷啷! 秘狱深处,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栅栏门,再一次!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疯狂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门后关押的不是什么囚徒,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正用身躯和利爪疯狂撞击牢笼的洪荒巨兽!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撞击!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声更加凄厉、更加崩溃、如同厉鬼被投入油锅般的尖嚎,穿透厚重的铁门,狠狠刺穿了秘狱里所有的混乱和喧嚣! “鬼!鬼啊!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害的你!别索我的命!啊啊啊!” 那声音,充满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的恐惧!每一个字都扭曲变形,如同濒死的野兽在绝望哀鸣!声波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刀疤看守那志在必得的一刀,在这足以撼动灵魂的恐怖尖嚎和铁门疯狂震动的巨响中,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致命的迟滞和偏移!致命的刀锋,几乎是擦着熊淍破烂衣衫的后背掠过!冰冷的刀气甚至割断了几缕飞扬的乱发! 机会!用命搏来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熊淍根本顾不上后背传来的寒意!求生的本能和骨子里的狠劲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他借着刀锋掠过带起的微弱气流,身体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猛地向前扑倒!不是摔倒,而是贴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侧面另一个看守捅来的长矛! 扑哧!矛尖狠狠扎进他刚才所在位置的地面,碎石飞溅! 混乱!彻底的混乱!看守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剧变弄得阵脚大乱!一边是疯狂反抗、如同泥鳅般滑溜的熊淍,一边是秘狱深处那不断撞击、发出恐怖嘶嚎的“鬼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看守心头! “废物!一群废物!先给老子抓住那小畜生!”王屠气急败坏地跳脚狂吼,肥硕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刀疤看守的鼻子上!“门!门那边怎么回事?!谁在里面?!” “不…不知道啊王管事!”一个看守脸色惨白,声音发颤,“里面…里面是水牢…还有…还有几个不听话的…昨天刚扔进去的…” “水牢?”王屠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管他娘的是人是鬼!留两个人给老子看住门!其他人!给我上!剁了那小崽子!死活不论!” 命令下达,看守们终于勉强从“鬼门”带来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一部分,凶光再次凝聚,刀枪并举,朝着在混乱人群中艰难闪避的熊淍凶狠扑来! 熊淍浑身浴血,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每一次闪避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每一次发力都感觉身体在崩溃的边缘!汗水混着血水糊住了眼睛,视野一片猩红模糊!他只能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和求生的欲望,在刀光矛影中亡命穿梭! 扑哧!一柄钢刀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带起一串血珠!火辣辣地痛! 当啷!他险之又险地用手臂格开一记斜劈的刀背,震得臂骨欲裂! 体力在疯狂流逝!动作越来越滞涩!包围圈在快速收紧!刀疤看守那淬毒般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他,鬼头刀带着更加凌厉的杀意,高高扬起! 完了吗?难道终究要倒在这肮脏的泥潭里? 一股不甘的戾气直冲脑门!不!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熊淍眼中凶光迸射!他不再闪避刀疤看守正面劈来的致命一刀!反而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那雪亮的刀光,不退反进!身体压到最低!目标——刀疤看守的下三路!他要用这残躯,去撞!去撕咬!像野兽一样! 刀疤看守没料到熊淍竟敢如此亡命!刀势已老,变招不及!眼看熊淍就要撞入他怀中! 突然,“呃啊”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短促、仿佛被人瞬间掐断喉咙的惨叫,猛地从秘狱深处那扇铁门的方向传来!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肉体砸落地面的闷响! 紧接着! 吱!嘎嘎嘎! 令人牙酸的、沉重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扇紧闭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水藻腐烂、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潮气,如同冰窖里封存了千年的恶臭,猛地从门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狂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秘狱!那寒意,深入骨髓,竟让熊熊燃烧的炭火炉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门……开了? 谁打开的?!看守?还是……门后那“鬼”? 秘狱里所有的声音,打斗声、怒吼声、惨叫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时间仿佛被冻结!连空气都凝滞了!只剩下那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门洞,以及从中弥漫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死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无论是疯狂扑杀的看守,还是亡命挣扎的熊淍,甚至暴跳如雷的王屠,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骇然无比地、死死盯着那扇敞开的、通往未知恐怖的大门!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靠近门口的地面上,隐约能看到一滩迅速蔓延开来的、在昏暗火光下反射着暗红光泽的液体……那是血!新鲜的、温热的血!刚刚发出惨叫的那个看守的血!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心跳声都停止了! 然后,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 一点幽绿色的、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荧光,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那光,冰冷,飘忽,仿佛没有温度,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死寂气息。它悬浮在黑暗中,距离地面大约一人高,微微地、诡异地晃动着。 像是一只……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的、来自幽冥的独眼! “鬼……鬼火!!”一个看守再也承受不住这接连的恐怖冲击,精神彻底崩溃,手中的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看守心中积压的、源自人类本能的、对未知黑暗和死亡的极致恐惧! “鬼啊!” “跑!快跑!” “水牢里的冤魂索命来了!” 看守们瞬间炸了窝!什么命令!什么小畜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惊恐尖叫着,互相推搡踩踏,朝着秘狱唯一通往地面的狭窄阶梯口亡命奔逃!只想逃离这扇打开的鬼门!逃离那黑暗中飘荡的鬼火! “站住!都给老子站住!废物!一群没卵子的废物!!”王毒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暴跳如雷地咆哮着,挥舞着短粗的手臂试图阻止,却被惊恐逃窜的手下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刑场,瞬间变成了鬼哭狼嚎的逃难所! 机会!天赐的良机! 第34章《奴隶的标记》(三) 熊淍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那幽绿的鬼火也让他头皮发麻,但比起眼前这唯一的生路,任何恐惧都必须压下!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鬼火是什么!是人是鬼!他只知道,这是他用命搏来的、唯一逃出这人间地狱的缝隙!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像一道贴着地面飞射而出的血箭,朝着那扇洞开的、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铁栅栏门,亡命冲去! “小杂种!哪里跑!!”王屠终于站稳,一眼瞥见熊淍冲向鬼门,眼睛瞬间血红!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巨大的愤怒瞬间压倒了那鬼火带来的恐惧!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怒吼着追向熊淍!手中的马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熊淍的后背!这一下抽实了,足以抽断脊椎! 熊淍甚至能感觉到脑后袭来的劲风!但他不能停!不能回头!生路就在眼前!他猛地一矮身! 啪! 鞭梢带着刺耳的爆响,狠狠抽打在他刚刚经过的、冰冷的铁栅栏上!火星四溅! 借着矮身前冲的势头,熊淍一头撞进了那扇敞开的铁门!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瞬间将他淹没!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的阴风扑面而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只有身后秘狱透进来的微弱火光,勉强勾勒出脚下湿滑石阶的轮廓!那点幽绿的鬼火,就在前方不远处黑暗的甬道中,诡异地悬浮着,微微晃动,像是在……引路?! “给老子站住!” 王屠那肥硕的身躯也紧跟着撞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潮湿的甬道里轰然回荡!他喘着粗气,如同愤怒的野兽,死死盯着前方黑暗中那个模糊的、正踉跄前冲的少年背影,以及那点飘忽的鬼火! “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点天灯不可!” 熊淍根本不理!他咬紧牙关,在湿滑崎岖、向下延伸的石阶上亡命狂奔!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刺骨、布满黏腻青苔的石板上,好几次都差点滑倒!背后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中崩裂,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带走他仅存的热量!肺部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浓重的腐臭!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王屠的咆哮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小畜生!你跑不了!前面是死路!是水牢!老子看你能往哪里钻!!”王屠的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对这秘狱的结构了如指掌! 死路?水牢? 熊淍的心猛地一沉!但脚步丝毫不敢停!那点幽绿的鬼火,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依旧诡异地悬浮着,微微晃动。它没有远离,也没有靠近,仿佛在等他? 这时,前方甬道的黑暗深处,那点幽绿的鬼火,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彻底的黑暗!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熊淍和王屠同时失去了视觉!狂奔中的熊淍一脚踏空!身体猛地向前栽倒!他心中警铃大作!水!是水!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腥臭的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轰然回响!冰冷刺骨!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扎透了熊淍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他呛了一大口腥臭浑浊的污水,剧烈的咳嗽被冰冷的液体堵在喉咙里!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睁大眼睛! 借着身后甬道口透进来的、秘狱炉火那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终于看清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墓穴般的天然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水潭!潭水冰冷刺骨,散发着浓烈的腐烂气息。水潭四周,是湿滑陡峭的石壁,只有他落水的地方,是一小片浅滩,连接着刚刚下来的石阶。 王屠那肥硕的身影也冲到了水潭边!他显然熟悉地形,没有落水,正站在浅滩上,眼睛在黑暗中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死死锁定着在水中挣扎的熊淍! “哈哈哈!小杂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水牢,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王屠狞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老子这就送你下去喂王八!” 他迈开腿,就要踏入水中! 熊淍心中一片冰凉!难道真要命绝于此? 突然,“呼”一声! 一阵阴冷的、带着浓重水汽的风,毫无征兆地从水潭深处某个方向吹来!风中,似乎夹杂着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紧接着! 就在熊淍正前方不远处,那深不见底的、漆黑如墨的水潭中央! 一点幽绿色的、微弱得如同萤火虫般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再次亮了起来! 不是悬浮在空中!这一次,它就在水面上!距离水面不过一尺! 那光芒幽幽,冰冷,死寂。在绝对的黑暗中,它是如此醒目!如此诡异! 更让熊淍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借着那幽绿微光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映照,他恍惚看到……那光芒映照的水面之下……似乎……有一张极其模糊、极其惨白的……女人的脸? 那面孔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但那轮廓…那感觉… 岚?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熊淍的全身!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再次亮起的幽绿鬼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撞击着,几乎要炸开! 是幻觉?是水牢里冤魂的幻象?还是…还是岚真的…没有死?!这鬼火…是她? “装神弄鬼!” 王屠也被这再次亮起的鬼火吓了一跳,但他凶戾成性,短暂的惊疑瞬间被暴怒取代!他厉声咆哮,试图驱散心中的寒意,手中的匕首朝着水中的熊淍狠狠掷出! “老子先宰了你!” 匕首带着寒光,破水而来! 熊淍猛地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奋力向旁边一扑! 扑哧!匕首擦着他的肩膀深深扎进水中! “呃!”剧痛传来!但熊淍顾不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幽绿的鬼火!它……它动了!它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朝着水潭深处某个黑暗的角落……飘去! 它在引路?它在指引方向? 熊淍的心脏狂跳!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忍着肩膀和后背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点飘向黑暗深处的幽绿鬼火,奋力游去!冰冷浑浊的污水灌入口鼻,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四肢,但他不管不顾!那点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是地狱里唯一的灯塔!哪怕它是通往真正幽冥的引魂灯,他也跟定了! “想跑?”王屠看到熊淍竟然跟着鬼火游走,又惊又怒!他肥胖的身躯踏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笨拙地朝着熊淍追去!“给老子滚回来!” 幽暗冰冷的水牢深处,一点飘忽的鬼火在前方引路。身后,是王屠如同水怪般搅动水花、疯狂追赶的咆哮。熊淍咬紧牙关,每一次划水都拼尽全力,每一次抬头都死死锁定那点微弱的绿光。 那绿光飘到水潭尽头一面湿漉漉的石壁前,似乎……停下了? 死路?熊淍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这时,那点绿光突然向下一沉!没入了水面之下! 熊淍猛地一个激灵!他没有任何停顿,紧跟着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冰冷的潭水瞬间包裹了他!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水压几乎将他挤碎!他奋力睁开眼睛,浑浊的水中一片漆黑! 但就在前方!就在那面石壁的水下根部! 那点幽绿的鬼火,竟然在水中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深渊中的星辰!更让熊淍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借着那点微弱的绿光,他清晰地看到!石壁底部,紧贴着潭底淤泥的地方……赫然有一个被茂密水草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幽暗的绿光,正从那洞口深处隐隐透出! 生路?!这水牢下面……竟然还有路?! 巨大的希望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刺骨的冰寒!熊淍奋力朝着那洞口游去! 身后,王屠那肥硕的身影也追到了石壁前,他显然也看到了水下的绿光和那个洞口!惊愕和贪婪瞬间取代了愤怒! “狗洞?小崽子!你休想!” 王屠咆哮着,巨大的身躯猛地向下扎去!激起大片浑浊的淤泥! 熊淍已经游到了洞口!他抓住洞口边缘湿滑的石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猛地塞了进去!洞口狭窄,布满尖锐的棱角,剐蹭着他后背和肩膀的伤口,剧痛钻心!但他不管不顾,拼命向内挤去! 就在他大半个身子挤进洞口的瞬间! 哗啦! 一只肥厚湿滑、带着巨大力量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后面死死抓住了他浸在水中的脚踝! “给老子出来!” 王屠那充满了贪婪和暴戾的咆哮,如同闷雷在水下炸开!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熊淍!他被卡在狭窄的洞口!前进不得!脚踝被王屠如同钢箍般的大手死死抓住!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硬生生拖回去! 完了吗?好不容易看到的生路,就这样被掐断? 熊淍目眦欲裂!他猛地扭过头!浑浊的水中,王屠那张因憋气和贪婪而扭曲的肥脸近在咫尺!那双凶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即将得手的疯狂! 不!绝不! 一股狂暴的戾气从熊淍胸腔炸开!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不再试图挣脱那只手!反而借着被拖拽的力道,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一缩!同时,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块从秘狱地上摸到的、边缘锋利的碎石片,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在水中划过一道微弱的轨迹,狠狠刺向王屠抓住他脚踝的那只手腕! 第34章《奴隶的标记》(四) 噗! 冰冷的石刃在水中阻力下,依旧狠狠扎进了王屠手腕的皮肉!鲜血如同墨汁般在水中迅速晕染开来! “呃!”王屠吃痛,手腕下意识地一松! 趁这个机会,熊淍用尽洪荒之力,双脚猛地向后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借着蹬踏的反作用力和水流,嗖地一下,彻底钻进了那狭窄黑暗的洞口!消失在王屠的视野里! “小畜生!” 王屠的怒吼在水下化作一串巨大的气泡!他捂着手腕的伤口,眼睁睁看着熊淍消失在洞口深处!暴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他疯狂地扑到洞口前,试图将肥胖的身躯也挤进去!但那洞口实在太小,他肩膀刚塞进去一半,就被卡得死死的!尖锐的石头棱角狠狠剐蹭着他的肥肉! “啊!” 剧痛让王屠发出沉闷的惨嚎!他疯狂扭动,却进退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洞口深处,那点幽绿的鬼火,如同嘲弄般,闪烁着,引着那个该死的小崽子,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水道深处! 幽暗冰冷的水道,狭窄得令人窒息。浑浊的污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不断冲刷着熊淍的身体。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后背和肩膀的伤口,剧痛如同附骨之疽。肺部的空气在飞速消耗,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前方那一点微弱、飘忽的幽绿鬼火,如同不灭的灯塔,在无尽的水下迷宫中为他指引着方向。熊淍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跟随着它。他不知道这光要带他去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但此刻,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那点绿光忽然向上飘去!熊淍心中一紧,奋力向上划水! 哗啦! 他的头猛地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灼痛的肺部!他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但空气是流动的!不再是水牢里那种死寂的腐臭!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更加狭窄、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河道中。头顶是湿漉漉、犬牙交错的岩石穹顶,脚下是冰冷刺骨的激流。那点幽绿的鬼火,此刻正悬浮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河道上方,幽幽地闪烁着。 熊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努力辨认。借着那微弱诡异的绿光,他隐约看到前方河道的右侧石壁上,似乎有一道狭窄的、向上的天然裂缝?那鬼火,正飘在那裂缝入口处,微微晃动着,像是在等待。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身后湍急的水流中,突然传来巨大的、不似人力的搅水声!还伴随着王屠那虽然模糊、却依旧充满暴戾和疯狂的咆哮! “小崽子…老子…找到你了…你跑不了!” 熊淍头皮瞬间炸开!那肥猪竟然追出来了?!他怎么挤过那个洞口的?! 来不及思考!熊淍猛地转身!只见后方黑暗的水流中,王屠那肥硕的身影如同水怪般,正破开浪花,疯狂地朝着他扑来!虽然速度不快,但那庞大的体型带来的压迫感依旧惊人!他显然也看到了那点鬼火和裂缝! “生路…是老子的!”王屠的咆哮在水中变形,却更加狰狞! 前有生路(或许是),后有追兵!熊淍眼中凶光一闪!他不再犹豫!身体如同游鱼,猛地扎入水中,朝着那道裂缝入口拼命游去!激流推着他,那团鬼火指引着他! 他奋力爬上湿滑的石滩,手脚并用地钻进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石缝陡峭向上,布满尖锐的凸起和湿滑的青苔!他攀爬得极其艰难,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伤口的剧痛! 身后,王屠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已经追到了裂缝下方! “给老子…滚下来!”王屠怒吼着,巨大的手掌狠狠抓向熊淍的脚踝! 熊淍猛地向上蹿了一截!险之又险地避开!他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裂缝越来越陡!那团鬼火就在他头顶不远处飘着!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相对平坦的石台!那幽绿的鬼火,正静静地悬浮在石台中央! 熊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上石台!他剧烈地喘息着,瘫倒在地,几乎虚脱! 这时,裂缝下方传来王屠更加疯狂的咆哮和沉重的攀爬声!他也要上来了! 熊淍挣扎着想站起,却浑身脱力!他绝望地看向那点鬼火——难道引他到这里,就是为了让王屠瓮中捉鳖?! 就在王屠那颗狰狞的、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肥硕头颅,猛地从裂缝下方探上石台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点一直静静悬浮的幽绿鬼火,突然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猛地剧烈摇曳起来!光芒瞬间变得明灭不定!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岩石断裂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石台靠近裂缝边缘的上方传来! 熊淍和王屠同时骇然抬头! 只见石台顶部,一块巨大的、如同磨盘般大小的风化石笋,在鬼火那诡异光芒的映照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面疯狂蔓延! 轰隆!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块巨大的石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从顶部断裂!如同天罚之锤,朝着刚刚爬上石台、正站在裂缝边缘的王屠……狠狠砸落! “不!” 王屠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绝望的嘶吼才刚刚冲出喉咙! 砰! 沉闷到令人心搏骤停的巨响!巨大的石笋狠狠砸在王屠那肥硕的身躯上!骨头碎裂的恐怖声音清晰可闻!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迸溅开来!染红了周围冰冷的石壁!王屠那短促到极致的惨叫戛然而止!他那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拍扁的烂番茄,瞬间瘫软下去,被沉重的巨石死死压住!只剩下半截手臂还在巨石外无意识地抽搐着……鲜血如同小溪般,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整个狭窄的石台,瞬间被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彻底笼罩! 熊淍瘫坐在几步之外,浑身冰冷,瞳孔放大,死死盯着眼前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那点幽绿的鬼火,在巨石落下的瞬间,似乎也猛地闪烁了一下,光芒变得更加微弱,几乎快要熄灭。 是巧合?还是……这鬼火……操控了这一切?!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那点依旧悬浮在石台中央、微弱闪烁的幽绿光芒。 它……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点鬼火,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猛地一闪……彻底熄灭了。 石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王屠那被巨石压住、偶尔传来的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如同地狱降临的一幕并非幻觉。 熊淍瘫在冰冷的石台上,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后背伤口的剧痛,肩膀被匕首划破的火辣,四肢百骸传来的脱力感,以及眼前这近在咫尺的恐怖死亡……一切都让他如同置身噩梦。 他赢了?活下来了?王屠……死了? 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隔绝了一切视线。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石台下那依旧湍急的水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一点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毫无征兆地,在刚才鬼火熄灭的石台中央……再次亮了起来。 不是幽绿!是淡蓝!更微弱!更柔和! 那淡蓝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闪烁着。它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熊淍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点蓝光!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真切!那光芒……似乎并非凭空悬浮!在那淡蓝光点的下方,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 好像……躺着一个人? 一个极其瘦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那身影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只有那点微弱的淡蓝荧光,如同守护着最后一点生命之火,固执地在她身边亮起。 光线太暗,距离也稍远,熊淍无法看清那身影的面容。但那瘦小的轮廓……那蜷缩的姿态…… 一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脑海! 岚? 巨大的、足以撕裂心脏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将熊淍彻底淹没!他忘记了伤痛!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刚刚经历的生死!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点淡蓝荧光、朝着那个蜷缩的身影……疯狂地爬了过去! “岚……岚!是你吗?岚!回答我!”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在黑暗死寂的石台上绝望地回荡。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瘦小的身影轮廓在淡蓝微光下越来越清晰! 就在熊淍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地面的瞬间…… 那点淡蓝的荧光,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轻轻一闪…… 彻底熄灭了。 最后的微光消失,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 熊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前方,是冰冷的岩石,和……一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 岚……还活着吗?刚才那蓝光……是什么?是她的……还是…… 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加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熊淍浑身冰冷地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不敢落下,也不敢收回。 石台下,暗河的流水声,如同呜咽,永不停息。 第35章《无声的誓言》(一)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熊淍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的冰冷一直蔓延到心脏,冻得他几乎窒息。刚才那一点淡蓝微光,如同幻觉,出现得惊心动魄,消失得无影无踪。希望像被骤然掐灭的火星,只余下灼心的灰烬和更深的绝望。 “岚……”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手,终于颤抖着落下,触碰到的只有湿滑冰冷的岩石地面。没有温度,没有回应,只有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钻入骨髓。 石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声依旧呜咽,此刻听来却像是无情的嘲笑。不远处,被巨石压住的王屠,那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微弱而持续,像地狱的丧钟在敲打。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黏腻声响和血液缓慢流淌的汩汩声,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死死包裹着熊淍,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还活着!那个魔鬼!那个亲手将岚……将无数人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一股暴戾的怒火猛地冲上熊淍的天灵盖!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翻身坐起,黑暗中,那双眼睛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充血发亮!他摸索着,抓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循着那令人憎恶的喘息声,踉跄地扑了过去! “王屠!”熊淍的声音嘶哑如兽吼,带着刻骨的仇恨,“你这条老狗!还没死透吗?!” 黑暗中,他精准地感知到那庞大躯体的位置。巨石压住了王屠的胸膛和腰部,只余下那颗沾满血污的头颅和一条手臂暴露在外。熊淍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尖锐的石块狠狠砸向王屠的头! “呃啊!” 石块砸在额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王屠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仅存的一点意识被剧痛唤醒。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转动,试图聚焦在熊淍模糊的身影上。 “小……小畜生……”王屠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血沫的咕噜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挤出来,“你……你跑不了……王府……饶不了你……还有……那个小贱人……岚……” “岚”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熊淍的神经! “闭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熊淍像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再次举起石块,疯狂地砸下!一下!两下!三下!血肉模糊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在发泄!发泄这非人的折磨!发泄这滔天的恨意! “她……她没死……”王屠在剧烈的痛楚和死亡的恐惧中,竟挤出一丝扭曲的、带着恶毒快意的笑,“嘿嘿……被郑大人……带走了……献给了……王爷……药人……‘寒月’……她比死……更痛苦……哈哈……呃!” 熊淍砸下的动作,骤然僵住!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全身的力气被抽空!手中的石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药人……寒月……被献给了……王道权?! 岚……还活着?!却落入了比地狱更可怕的深渊?! 这个消息,比听到岚的死讯更加残忍万倍!如同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脏上来回切割!他想象着岚可能遭受的折磨,那瘦小的身躯被当成试验品……无尽的恐惧和暴怒瞬间吞噬了他!他猛地扑上去,双手死死掐住王屠暴露在外的脖颈! “她在哪?!说!岚在哪?!‘寒月’是什么意思?!王道权把她怎么了?!”熊淍目眦欲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吼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 王屠的脸因窒息和重压迅速变成紫黑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暴凸,却依旧挣扎着挤出断断续续的恶毒话语:“……你……永远……找不到……她……在……王府……最深处……生不如死等着……被……被王爷……吸干……哈哈……呃……” 最后一声短促的“呃”之后,王屠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那双暴凸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光彩,至死都凝固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对熊淍的恶毒诅咒。 抽气声,停止了。 石台上,只剩下熊淍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以及暗河永不停歇的水声。 他依旧死死掐着王屠冰冷僵硬的脖子,仿佛要将那恶毒的诅咒也一同掐灭。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极致的情绪波动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岚还活着……被当成“药人”……在王府最深处……生不如死…… “王道权!”这个名字,如同地狱熔岩喷发的咆哮,在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响!不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王爷”,而是伴随着另一个更加血腥、更加卑劣的名字,清晰地烙印在他燃烧的灵魂上:王二蹋!??那个屠戮他满门的土匪头子!那个如今披着人皮、坐拥王府、继续制造无边血孽的恶魔!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熊淍口中喷出,溅在王屠死不瞑目的脸上。不是内伤,是极致的悲愤攻心!他脱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再次成为唯一的主宰。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死寂中王屠尸体散发的恐怖气息,还有那刚刚熄灭的、关于岚的微弱蓝光的绝望……一切的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不能倒下!岚还在等着他!在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煎熬! 求生的本能和对岚的牵挂,像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燃烧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先活下去!离开这个地狱般的石台! 他摸索着身上。破衣烂衫,除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疼痛,几乎一无所有。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最贴身的地方,那里,藏着他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坚硬的碎片。 玉佩!那块在九道山庄水牢挣扎中,被王屠匕首磕碎、仅剩的、带着他体温的玉佩残片!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掏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麻木和混乱,奇迹般地带来一丝清明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牵引。 在他指尖触碰到玉佩碎片的时候,像是某种尘封的闸门被悄然推开了一丝缝隙……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看眼前的黑暗和血腥。将全部精神,像抽丝剥茧一样,拼命地沉入记忆的最深处,那片被血与火焚烧过的废墟之下。 冷……好冷……就像现在这石台的寒气,浸透骨髓。但不是水,是夜风?不,比夜风更刺骨,是……是恐惧带来的寒意! 记忆的碎片混乱而模糊。他蜷缩着,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在这冰冷的石台角落,而是在……一个更温暖,却骤然崩塌的地方? 味道!??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香气,毫无预兆地钻进他的鼻腔!不是血腥,不是腐臭,是……一种清雅悠长的花香?带着一点点甜,一点点冷冽……像月光下的白练……是……白兰花!??对!是兰州城夏夜街头巷尾常见的白兰花的香气!母亲……母亲鬓角似乎总簪着一朵新鲜的……那香气混合着母亲身上温暖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玉佩!他攥紧了手中的碎片!冰凉的玉质贴在滚烫的掌心。这触感……太熟悉了!不是碎片的粗糙棱角,而是完整玉佩温润圆滑的轮廓……它被谁温柔地放在他小小的手心?是谁的手?很大,很温暖,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顶……是父亲!一定是父亲!那低沉浑厚、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淍儿,这是我熊家的信物……收好……” 触觉、嗅觉、听觉……交织着涌来!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跳跃的光影!橘红色的、温暖的烛火?不!不对!烛火怎么会发出噼啪的爆响?怎么会那么亮?那么烫?!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精致的雕花窗棂!吞噬了悬挂的字画!吞噬了……那张总是对他笑的、温柔的脸! “娘!”一声稚嫩凄厉到极致的哭喊,撕裂了所有温暖的幻象!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视觉的碎片轰然炸开! 模糊的庭院轮廓在火光中扭曲!假山!鱼池!回廊!奔跑的人影!惊慌失措!刀光!刺目的、冰冷的刀光!映照着狰狞狂笑的脸!血!好多好多的血!溅在白色的山墙上!像盛开的、邪恶的花! 一个名字!一个如同烙印般、带着无尽血腥和仇恨的名字,在火光与惨叫声中,被一个绝望嘶吼的声音狠狠喊出,如同惊雷劈入他幼小的灵魂! “王二蹋!” 轰! 熊淍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破衣,紧贴在身上,带来更深的寒意。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濒死的鱼。攥着玉佩碎片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尖锐的棱角甚至刺破了掌心,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合着冰凉的汗水和玉佩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 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置身于那场灭顶之灾!火焰的灼热,鲜血的腥甜,亲人的惨叫,还有那个恶魔般的名字:王二蹋! 不是“王道权”那个虚伪的、高高在上的封号!就是“王二蹋”!那个土匪头子!那个杀人如麻、毁了他一切的元凶!那个现在披着王爷皮囊、将岚也拖入地狱的魔鬼! “王二蹋……王道权……”熊淍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淬毒的恨意,“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玉佩碎片在掌心硌得生疼,那冰冷的触感却奇异地镇压着他翻腾如沸的杀意和悲恸。他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如同在绝望的深渊里打捞最后一块浮木。 地名!??刚才的记忆碎片里,除了名字和惨象,还有什么?那个模糊的庭院……带着兰州特有的……气息?对!白兰花!还有……父亲模糊话语里的……“金城”?!兰州古称金城!玉佩……熊家的信物……兰州熊家!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仇恨和玉佩这根线,猛地串联起来! 身世!兰州熊家遗孤! 血仇!王二蹋(王道权)灭门! 挚爱!岚被掳走,沦为“药人寒月”,正在王府魔窟承受非人折磨! 关联!师父逍遥子(赵子羽)的家族,兰州赵家,也是被此獠所灭!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新仇旧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咆哮!不仅仅是为自己!为爹娘!为族人!更是为了岚!为了师父!为了千千万万被王府、被九道山庄残害的奴隶! 第35章《无声的誓言》(二) 头顶上方,那狭窄的通风口处(也许是之前巨石坠落震开的缝隙),一缕清冷得近乎虚无的月光,如同上苍垂怜的一线微光,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石隙的阻碍,无声无息地洒落下来。 那缕光,那么细,那么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污浊的纯净力量,恰好落在了熊淍身前冰冷的石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朦胧的光斑。 熊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缕月光。光柱中,细微的尘埃在无声飞舞。这光,像什么? 像岚曾经在九道山庄最黑暗的牢房里,偷偷看向他那清澈又倔强的眼神。 像母亲在火光冲天之前,最后望向他时,那温柔不舍的泪光。 像师父逍遥子传授他剑法时,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对光明和公道的执着信念。 这缕月光,此刻就是他唯一的见证!是连接着生者与逝者的桥梁!是支撑他灵魂不至于彻底崩毁的支柱! 他挣扎着,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艰难地、无比庄重地,对着那缕清冷的月光,双膝跪了下去。冰冷的岩石刺痛膝盖,他却浑然不觉。 他低下头,将那块沾着自己鲜血和汗水的玉佩碎片,用双手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心口。玉的冰冷和心的滚烫形成最残酷的对比。 没有声音。秘狱深处,死寂依旧。只有他沉重如鼓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但在这绝对的寂静中,一个少年最深沉、最决绝、最泣血的誓言,如同惊雷般在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烙印: 爹!娘!??不孝孩儿熊淍,终于记起来了!记起我们的家!记起那场大火!记起仇人的真面目:王二蹋!那个披着王道权人皮的恶魔! 岚!??我的岚!我知道你还活着!在受苦!等着我!我熊淍对天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爬!我也要爬回人间!杀进那吃人的王府!把你救出来!让那些伤害你的畜生,血债血偿! 师父!??您的血仇,赵家的血仇,弟子今日一并接下!兰州熊家!兰州赵家!这血海深仇,我熊淍一肩担了! 王二蹋!王道权!??你听好了!我在此立誓:穷尽碧落,踏破黄泉!此生必亲手斩下你的狗头!毁你王府基业!灭你满门爪牙!用你的血,祭我父母族人!祭岚所受之苦!祭师父之恨!祭天下被你残害之冤魂! 纵使此身碎为齑粉!纵使神魂永堕无间!此仇不报!此恨不消!此誓不渝! 无声的呐喊在灵魂中回荡,如同最炽热的岩浆注入冰冷的躯壳。誓言落下的瞬间,熊淍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恐惧,不是悲伤。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剥离的空茫。 所有的愤怒、悲伤、恐惧、彷徨……那些撕扯着他的激烈情绪,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死寂的“静”。不是平静,是比寒潭更深、比玄冰更冷的杀意的绝对凝结。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却又锐利得惊人,仿佛淬炼了千年的寒冰,映着那缕微弱的月光,折射出无机质般的冷芒。后背伤口的剧痛,肩膀刀伤的灼热,四肢百骸的脱力感,甚至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所有的感官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他像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弓弦紧绷,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所有的生机,所有的情感,都被压缩、提炼,最终凝聚成唯一的核心:杀! 目标清晰无比:王二蹋(王道权)!王府! 至于如何离开这绝地?如何找到王府?如何救出岚?如何复仇?那些具体的问题,此刻都不再重要。它们只是通往最终目标的、需要踏碎的荆棘。他的大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效率开始运转,摒弃了一切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存本能和杀戮意志。 他松开按在心口的手,玉佩碎片依旧冰冷地躺在掌心。他看也没看,极其冷静地再次将它贴身藏好,仿佛藏起的不是信物,而是一枚即将引爆的复仇火种。 他扶着冰冷的石壁,缓缓站直了身体。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每一个细微的调整都精确到毫厘,避开伤处,最大限度地节省每一分力气。目光扫过四周的黑暗,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光源、气流的流动,或者……之前那点淡蓝荧光可能残留的痕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指向岚的方向,他也绝不会放弃!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头顶那缕月光的来源——那道狭窄的缝隙。那是光进来的地方,也可能是……出去的路? …… “嘶……嗬……”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抽气声,如同鬼魅的低语,突然打破了石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来自王屠的尸体!那具肥硕的躯体早已僵硬冰冷! 声音……来自之前淡蓝荧光熄灭的方向!来自那片他指尖曾试图触碰的、冰冷的黑暗地面! 熊淍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声音! 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劈开了熊淍刚刚凝结的、杀意构筑的冰壳!所有的“静”与“冷”在刹那间土崩瓦解,只剩下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的窒息感! 不是王屠!那声音的方向……是之前淡蓝荧光熄灭的地方!是那片他指尖曾渴望触碰的冰冷地面! “岚?!” 熊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个破碎的气音。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杀意,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像一头被本能驱使的野兽,完全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手脚并用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疯狂地扑了过去! 黑暗是最大的阻碍,也是唯一的掩护。他凭着记忆和刚才最后一缕光线的印象,几乎是滚爬着冲到了石台的那一侧。冰冷的岩石地面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双手在黑暗中急切地、胡乱地摸索着! “岚!岚!是你吗?回答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没有回应。只有那令人心悸的、断断续续的、微弱的抽气声,如同濒死的小动物发出的最后**,就在他双手摸索的前方! 手指,猛地触碰到一片冰冷!不是岩石的坚硬冰冷,而是……一种带着微弱弹性的、属于生命的冰冷!还有……布料?粗糙的、湿透的布料! 熊淍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双手颤抖着,顺着那冰冷的肢体轮廓向上摸索。 瘦弱的肩膀……纤细的脖颈……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脸颊……还有……散乱、湿漉漉的头发! “岚!” 巨大的、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同时爆发!他猛地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蜷缩着的、冰冷僵硬的小小身体,紧紧抱入自己同样冰冷的怀中! 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她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在冰河里浸泡了千年的石头!那微弱的抽气声,正是从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间艰难地溢出。 “岚!岚!醒醒!看着我!我是熊淍!我来了!” 熊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用力摇晃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用呼唤唤醒她沉寂的意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滚烫地滴落在岚冰冷的脸颊上。 怀中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到极致的抽气声,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熊淍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颤抖着手,摸索着探向岚的鼻息。指尖感受到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时断时续,冰冷得几乎没有活人的温度! “不……岚……你不能死!你不能!” 熊淍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生命去点燃她那微弱的火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王屠临死前恶毒地诅咒:“生不如死”“等着被吸干”……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药人……寒月……” 他咀嚼着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岚到底经历了什么?被王府的人带走后,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活死人般的模样?!那点淡蓝的荧光,又是什么?是她生命最后的挣扎?还是某种……可怕的“药人”特征? 就在这时,一直被他紧紧按在心口位置的玉佩碎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温热! 那感觉稍纵即逝,却清晰无比!在这冰冷的怀抱和绝望的氛围中,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熊淍的绝望! 玉佩……是父母的遗物!是家族的信物!它似乎……对岚的气息有反应?!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熊淍濒临崩溃的意志! “活下去!岚!我们都要活下去!” 熊淍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再徒劳地摇晃呼唤,而是迅速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绝地!找到能救岚的人!师父!莫离神医!只有他们,才可能知道如何解救一个“药人”! 求生的本能和对岚的责任感,如同两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早已透支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岚冰冷的小身体尽量伏在自己背上,用撕下的,还算干燥的里衣布条,将她牢牢地、尽可能稳固地绑在自己身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直流,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背上岚的重量,冰冷而真实。这重量,不再是绝望的枷锁,而是他必须背负起来、杀出血路的全部意义!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寒星,死死盯住头顶那道透下月光的狭窄缝隙!那是唯一的出路! 石壁湿滑陡峭,布满了尖锐的凸起。背着一个人攀爬,无疑是找死!但熊淍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疼痛。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忍着掌心被碎石割破的刺痛,开始寻找第一个着力点。 攀爬!地狱般的攀爬开始了! 每一次向上挪动一寸,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和伤口的撕裂。尖锐的岩石划破他的手臂、小腿,留下新的血痕。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沉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缝隙中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石屑和血腥的粉尘。 岚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点微温,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坚持住……岚……我们……快出去了……” 他一边艰难地向上挪动,一边喘息着低语,既是对岚说,也是对自己濒临极限的意志呐喊。 缝隙越来越陡峭,几乎垂直!下方的石台早已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失足,就是粉身碎骨! 熊淍的体力在飞速流逝。眼前阵阵发黑,手臂酸软得如同灌了铅。他手指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准备借力向上……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突然从背后传来! 岚的身体,在他背上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极其诡异的、冰冷的寒意,如同实质的针,瞬间穿透熊淍破烂的衣衫,刺入他的皮肉,直抵骨髓! 熊淍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寒意激得浑身一颤!抓着岩石的手指瞬间失力! 第35章《无声的誓言》(三) “糟了!” 熊淍心中警铃大作!身体猛地向下滑落!尖锐的石棱狠狠刮蹭着他的后背和腿部,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千钧一发之际!他另一只手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如同铁钳般死死抠住了另一处更深、更稳固的石缝!整个身体悬空,全靠那只手吊在垂直的岩壁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那一滑,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岚……?” 他惊魂未定,艰难地扭头,试图看向背上的岚。刚才那股诡异的寒意是怎么回事?是她无意识的动作?还是……“药人”状态下的某种异变?! 岚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侧,依旧昏迷。但借着上方那缕微弱月光的照射,熊淍惊恐地发现,岚露出的半截苍白脖颈上,似乎……凝结了一层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霜花?! 寒气?她体内散发出的寒气?! 熊淍的心沉到了谷底。岚的状态,比想象的更诡异,更凶险!她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熄灭、却又带着致命寒意的冰灯!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立刻出去!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熊淍嘶吼一声,如同受伤的孤狼!他借着悬吊的力道,猛地屈膝蹬住岩壁,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配合着手臂的爆发,硬生生地将自己和背上的岚,重新向上拉回了安全的位置! 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顾不上查看后背被石棱划出的新伤,也顾不上探究岚身上那诡异的寒气,他只有一个念头:向上!爬出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上方透下的月光越来越清晰,缝隙似乎也开阔了一些。空气不再那么污浊,带着一丝外面世界特有的、冰冷而清新的气息。 终于! 当熊淍布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最后一次用力扒住缝隙边缘粗糙的岩石时,他半个身子猛地探出了缝隙!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却让他精神猛地一振!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自由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 出来了!终于从那个地狱般的秘狱深处爬出来了! 他奋力将整个身体拖出缝隙,连带着背上的岚,一起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仰面朝天,胸膛剧烈起伏,眼前是久违的、缀满星斗的深邃夜空!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 但他只喘息了不到三息! 岚!岚的状态! 他猛地翻身坐起,顾不上自己浑身的伤痛和狼狈,急切而轻柔地将岚从背上解下,抱在怀里。 借着清冷的星光和月光,他终于看清了怀中女孩的模样。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小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如同沉睡的冰雕。身体冰冷僵硬,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最让熊淍心胆俱裂的是,在她裸露的脖颈、手腕处,那些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路般的淡青色脉络!而她的发梢、眉梢,竟真的凝结着细小的、晶莹的白色冰晶! “寒月……” 熊淍痛苦地低喃着王屠死前吐露的称呼。这就是“药人”吗?被王府用邪法改造,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寒气的……活死人?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紧紧抱着岚冰冷的身躯,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却感觉像是在拥抱一块万年寒冰。 “岚……别怕……我找到你了……我们出来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岚冰冷的额头,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师父……找莫离先生……他们一定能救你……一定能……” …… “唔……” 怀中的岚,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 熊淍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岚的脸! 岚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可怕的梦魇。毫无血色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呓语般的声音: “冷……好冷……骨头里……都是冰……” 声音细弱蚊呐,却清晰地传入熊淍耳中! 她说话了!她有意识了!虽然痛苦,但这是苏醒的迹象! “岚!岚!是我!熊淍!” 熊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轻轻摇晃着她,“看着我!我们出来了!没事了!” 岚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的眼皮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清澈如溪水、倔强如星辰的眼眸,此刻却蒙着一层厚厚的、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雾气。眼神空洞、茫然,没有焦距,如同迷失在无尽风雪中的幼兽。她的视线在熊淍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缓慢地移动,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却又充满了陌生的恐惧和痛苦。 “熊……淍……?”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浓重的困惑和冰冷的气息,“你……是谁?这里……好黑……好冷……像……水底……的牢笼……” 熊淍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她……不认识他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熊淍的心脏!比看到她濒死更让他绝望!是那“药人”的改造抹去了她的记忆?还是极度的痛苦和寒冷损伤了她的神智? “岚!是我啊!熊淍!九道山庄!我们……” 熊淍急切地想要唤醒她的记忆。 “九道……山庄?” 岚的眼神更加茫然了,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本能的恐惧填满!她瘦小的身体在熊淍怀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不要!不要过来!郑……郑大人!药……好痛!好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开始疯狂地挣扎!冰冷的小手胡乱地拍打着熊淍的胸膛,指甲甚至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出血痕!她的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恐惧,仿佛熊淍就是那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恶魔“郑大人”! “岚!岚!冷静!是我!不是郑谋!你看清楚!” 熊淍心如刀绞,只能死死抱住她,防止她伤到自己,同时承受着她那带着刺骨寒意的挣扎和攻击。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似她瘦小的身躯该有的力量! “放开我!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岚嘶哑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太冷了……太痛了……” 她的哭喊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一刀刀剜在熊淍的心上!看着她痛苦挣扎、记忆混乱,甚至一心求死的模样,熊淍终于明白了王屠死前那恶毒快意的根源! 生不如死!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王府的“药人”实验,不仅摧残了她的身体,更彻底摧毁了她的记忆和神智!让她连最信任的人都认不出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恐惧! “岚……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熊淍撕裂!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任由她冰冷的泪水混合着自己的泪水,浸湿了衣襟。任凭她的挣扎在自己身上留下新的伤痕,任凭那刺骨的寒意侵蚀着自己的体温。 就在这时,岚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她空洞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直勾勾地看向熊淍的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玉佩碎片的地方! 她停止了哭喊和挣扎,身体依旧冰冷僵硬,眼神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茫然的、仿佛被什么遥远记忆触动的困惑? 她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朝着熊淍的胸口位置……一点一点地探了过去。 熊淍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微妙的变化。 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熊淍破烂衣衫下,那微微凸起的、玉佩碎片的轮廓。 嗡! 那块一直冰冷的玉佩碎片,再次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温热!比上一次更明显!更持久!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肉眼难辨的、温润的白色光晕!透过熊淍的衣襟,柔柔地映照在岚苍白的指尖上! 岚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被寒冰雾气笼罩的空洞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属于“岚”的、熟悉的、带着依赖和脆弱的光芒,艰难地穿透了那层寒冰雾气,在她的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她的嘴唇再次艰难地翕动,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冰冷微弱,却不再是恐惧的嘶喊,而是带着一种梦呓般的、令人心碎的迷茫和……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对温暖的渴望: “玉……佩……?好……暖……” 话音未落,那眼中刚刚闪现的微弱光芒瞬间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眼中的寒冰雾气重新聚拢,空洞和茫然再次占据主导。刚刚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再次变成那具冰冷僵硬的躯壳。只有那微弱的、带着寒气的呼吸,证明着她还活着。 熊淍紧紧抱着再次陷入死寂的岚,感受着怀中冰冷刺骨的躯体,和胸口玉佩碎片残留的、那一点微弱的、如同幻觉般的温热。 狂喜?绝望?希望?痛苦? 所有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最终只化作一滴滚烫的泪,砸落在岚凝结着冰霜的眉梢。 玉佩……是她记忆深处,唯一还残留的、能被微弱唤醒的锚点吗?是连接着他们过去那段黑暗岁月里,相互扶持的最后一丝温暖吗? “岚……” 熊淍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玉佩还在……我也在……我们……回家!”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们身处一片荒凉的山坡之上。身后是陡峭的崖壁和那个吞噬一切的缝隙入口。前方,是连绵起伏、在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群山。夜风呼啸,带来远处山林野兽的嚎叫,更显得此地荒凉死寂。 没有路。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 但熊淍的眼神,却比天上的寒星更亮,更冷。 他小心翼翼地将岚重新背好,用布条加固。玉佩碎片紧贴胸口,那一点微弱的温热,成了指引他方向的心灯。 他辨认了一下星斗的方向,又深深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缝隙。 “师父……莫离先生……你们在哪里?” 他低声自语。他不知道师父逍遥子是否还活着,是否摆脱了暗河的追杀。他也不知道莫离神医身在何方。他只知道,必须带着岚,离开这里!找到人!找到能救她的人! 他选择了远离缝隙、指向群山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似乎隐约有更密集的林木,或许能提供暂时的遮蔽。 脚步踉跄,却无比坚定。每一步踏出,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背上的重量冰冷而沉重。但熊淍的脊梁挺得笔直。 血仇刻骨!挚爱垂危!前路茫茫!步步杀机! 这不再是逃亡,而是一条注定要用鲜血和意志铺就的血路! 他背着岚,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一步一步,艰难却毫不动摇地,蹒跚着走进了前方浓重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夜色山林之中。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只留下荒坡上那缕从缝隙中透出的、越来越微弱的月光,无声地见证着少年踏上的这条染血的荆棘之路。